
【AC】爱是相互亏欠
1W7千字逃避行后的恋爱喜剧,时间轴种命和种自由之间,患得患失的萨拉一佐在和代表女朋友“吵架‘后发生的小故事,所有人物出场根据官方设定,拧巴成什锦棉花糖的人物行为和心理全靠作者发挥。
“因为时间问题,这批次只生产了两台,咱俩一人一台,懂了吗?”
单身军人宿舍里,阿斯兰·萨拉二佐反坐在书桌前,耳边又响起她的声音,眼光一转,看向眼前的书桌。
因为即将远行,这张桌子此刻空空荡荡别无一物,桌心只躺着一张半透明的芯片,被新主人沉思的目光注视着,害羞且娇小。
他又想起上午的见面,本来被直接喊到行政府见面怪突然的,心里又高兴又忐忑,强装着平时的镇定自若,结果刚一进门,卡嘉莉就拉过他......
1W7千字逃避行后的恋爱喜剧,时间轴种命和种自由之间,患得患失的萨拉一佐在和代表女朋友“吵架‘后发生的小故事,所有人物出场根据官方设定,拧巴成什锦棉花糖的人物行为和心理全靠作者发挥。
“因为时间问题,这批次只生产了两台,咱俩一人一台,懂了吗?”
单身军人宿舍里,阿斯兰·萨拉二佐反坐在书桌前,耳边又响起她的声音,眼光一转,看向眼前的书桌。
因为即将远行,这张桌子此刻空空荡荡别无一物,桌心只躺着一张半透明的芯片,被新主人沉思的目光注视着,害羞且娇小。
他又想起上午的见面,本来被直接喊到行政府见面怪突然的,心里又高兴又忐忑,强装着平时的镇定自若,结果刚一进门,卡嘉莉就拉过他的手,提出要送给自己一件东西。
注意力全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松松的反扣着自己的手,他好想一把紧握。
所以她兴高采烈说了半天,萨拉一佐只提炼出八个关键字。
只有两台,一人一台。
难道是情侣款式?是手机、手表还是.....像基拉和拉克丝一样,一人一只机械鸟?说起来自己还挺惭愧的,16岁时送了她一只机械老鼠后就再没打开工具箱做过任何小玩意了,而小鼠因为程序设定问题,总是四处乱窜然后被过路人踩坏,坏了几次后就被收到抽屉里,她不再提,他也就不管,现在再想说起这事,总隐隐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
没想到她全然不计前嫌,居然主动提出要送他东西,还笑容明媚的说“阿斯兰,有个东西一定要给你。”
听到这话,他是又惊喜又期待,直直盯着她那只刚刚牵过自己的、现在正打开抽屉的纤纤左手,然后这张芯片卡就在他略有困惑的目光中,落在手心里。
“新研发的,CAVALIER,咱们一人一台。”
“......”
阿斯兰望着它静默了半晌,再抬起头,一瞬间与面前的代表大人目光交汇,发现她正倾斜腰身,笑意盈盈望向自己。
从办公室整面落地窗透进的春光,斜映在她的脸庞,端正秀气,连汗毛也根根分明,他突然发自内心的觉得,她好像一只狐狸,金色的,毛绒团团的,眯着琥珀色的眼睛,藏着好多谜题,等待他挖空心思,一猜到底。
被这样一只狐狸迷惑了心,阿斯兰憋住了到口的猜测,执行了对她所说的“回去再仔细看”的指示,出门后满脑子想法的开了一路快车,等将芯片钥匙和附送的数据磁盘再度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怀疑这姑娘给的东西一定不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全然与浪漫无关的非比寻常。
但对现在的萨拉一佐而言,既然女朋友都说了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拥有,那这里面就算是张火箭筒设计图纸他都没意见,甚至挺乐意。
想到过几天就要离开本土,出远门执行任务,阿斯兰不再回味刚刚短暂的见面,站起身再度将才住三个月的国防宿舍检查了一周,确定所有东西能收好的都装进柜子里上锁,手提箱里装好了全部出差必备物品,包括阿斯哈代表亲签的ORB参谋本部向TERMINAL的介绍信,一切都提前就绪后,他就又回到桌边,感到一阵惆怅。
世界冲突频发,好友深陷乱局,他又受她委托,当然知道肩负千钧重任,要为此付出长期艰巨的努力,但一想到两人才刚刚恢复见面,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再续前缘,就又要拉开物理上的距离,说不失落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也远没有到伤心难过的地步。
因为这次阿斯兰反复确认过,最新取得突破的ORB专利通信技术现在能够覆盖全球乃至整个L4场域。而且,卡嘉莉也私人承诺他会全程保持联系,不会再出现以前信息滞后的情况。那种迷茫困惑和心酸苦楚交织的感觉,自己不会再想体验第二次的感觉,终于有了双重保险,让他即使会与她天各一方,也有各自奋战的勇气。
“放心放心,有什么事情肯定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毕竟现在你现在也是我们ORB军情报工作的特派专员了,什么都错过不了的!”她语气轻松,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领导的承诺与认可。
所谓特派专员,就是直接调离一线MS机师岗,也不再待在基地打螺丝调数据,而是远调到万里之遥的地方,以特殊机构TERMINAL的名义进行活动,这一身份于公既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国际争端,于私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可阿斯兰更觉得,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他这一次真的能做她的眼睛,看潜藏在黑暗后的真实。
想到这,他灵光一现,撇去怅惘拿出磁盘,决定现在就拆开这个礼物。
磁盘一开始读取,便携电脑就飞快的弹出数据,满满当当一整个屏幕,辅助AI被自动唤醒,发出电子音表示惊奇:
“真是个不得了的大家伙!”
他没有猜错,这既不是热武器,也不是冷兵器,而是真正的信息指挥装备,一个长达数米、可容纳数人的移动终端,搭载了奥布最新的量子通信技术,实现相同设备之间的无延迟信息传递,而且这一次,这件装备将跟随已送抵TERMINAL的INFINITE JUSTICE II,一同投放。
这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自信满满说出的“一人一台”也的确没有骗他,时间有限,曙光社确实只搭建起了两个终端,一条线路,一个在行政府的地下军备库直连代表办公室,一个将跟随他远行开展工作。
看着像是随时联系的定制手机,但无论是尺寸还是功能,都差得远了,这大家伙造出来的时候,明显是奔着多人共同办公来的吧,甚至还加了火力支持,和自己想象的情侣小情趣相去甚远啊!
阿斯兰还是忍不住心里吐槽,得亏自己向来冷静稳重,没将满心期待溢于言表,不然两人都要难为情,一个嫌自己想得多端不住,一个虽然后知后觉,但只要了解到自己没有圆满对方的想象,会满脸羞红,倍感对不起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信息虽然来源自未记录号码,但数字早已烂熟于心,阿斯兰立刻拿起,想看看她是否还有其他“惊喜”。
“给已经提前去了TERMINAL的美玲小姐问声好哦,因为这个大家伙需要多人操作,所以也请她帮忙,磁盘里的说明,请她务必仔细研究研究!”
字里行间可以读出她一贯轻松的语气,却让阿斯兰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说他都快忘记美玲是这次行动的协力人员的事了,刚开始还觉得没必要甚至很麻烦,原来她把秘密武器藏这里,等着把打工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呢。罢了罢了,对他而言,为女王鞠躬尽瘁怎么不能就是骑士的天职呢,更何况,得到的奖赏不光是这至高的嘉许,还应该有一颗璀璨的芳心吧。
凡事都往好处想,从这个角度出发,小情绪烟消雾散,阿斯兰眉头舒展开心了许多,尽管故作矜持回了她一句“有点麻烦”,顺便还附了他从基拉那要来的皱眉颜文字,实际上本人已经开始边数据分析边唱歌。
勉强成调的小曲里,他幻想他想要的未来,并不遥远。
所谓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自己是开解到位了,但世事总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在海量数据不断拽动下拉条的一瞬间,阿斯哈代表钦点的专业情报人士——美玲·霍克就敏锐察觉,自己在TERMINAL 本部朝九晚五的好日子,这次确实到了头。
虽然出差地是斯堪的纳维亚附近相对发达的独立国家,但出的是最辛苦的潜伏任务,背的是最重的装备,这也就意味着,肯定不可能像寻常白领在繁华市中心某个高级酒店,悠哉游哉的摆动轻巧的键鼠,摇晃咖啡收发邮件,而最可能是像终年不见阳光的翻斗鱼,在某处荒无人烟之地,平心静气地呆在CAVALIER这个密闭空间里,守着控制室的操作台长达数月,连旁边的小渔村都难得光顾一回。
哀叹之间,她化悲痛为购买欲,用丰厚的特殊津贴采购了一大堆生活物资,包括护肤品、日用品和方便食品林林总总,当阿斯兰看到她正宝贝的把一堆写着花体文字的漂亮瓶瓶罐罐逐一码进CAVALIER生活区的柜子里,并且随后足足数十分钟都在搬运整理时,终于忍不住多嘴说了她句:“美玲,这是工作,不是度假。”
美玲回以白眼,当然,是在这位上司转头查看舱内剩余空间的时候。
谁不知道是去上班的,你努力,你上进,你烧空气当油用,早日升职加薪,迎娶奥布第一白富美。
虽然会显得自己觉悟低,但这段内心吐槽可能一个字都没冤枉,这位萨拉一佐可是抱着宏图壮志来建功立业的,而他的下属们要和他站在同一高度,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以前美玲在密涅瓦舰上班的时候,虽然也是行军打仗,但她只是个小小CIC,就一普普通通小女孩,有事上岗报幕,无事追星八卦,能力越小,责任也就越小,除了未来姐夫喜欢空中换装,考验自己对impulse所有部位的记忆力,其余时候她都游刃有余,甚至会觉得无聊枯燥,何曾想到勇敢跳槽一回后,迎接自己的是定在监控屏幕前,顶着随时损害皮肤的蓝光,日夜值守,整月无休。
所以,在她到达北海近郊的第82天,以及第43个呆在CAVALIER长蘑菇的日子,上午九点,甚至还没到换班时间,她就掐着点用指纹摁开了自动门。抬眼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控制室的大屏幕上,正是她今天的目标人物。
金发凤眼,浓眉翘唇,因为灵魂深处的旺盛生命力,她一直觉得阿斯哈代表的脸不施粉黛也很显气色,此时她脸上还有一抹绯红未褪,更显得灵动可爱。而造成她这一闪而过的少女羞涩的始作俑者——一个蓝到发黑的脑袋正背对着自己,没有回头,对自己的闯入无动于衷。
“打扰了,阿斯哈代表,萨拉一佐。”她自动进入公务状态,在门边并拢脚跟,站直报告
“怎么了,美玲?”卡嘉莉收起刚刚被某人调笑的羞恼,笑容粲然,率先跟她打招呼,称呼还十分亲切。
“代表.....”
她的亲和自然很快将她感染,趁着阿斯哈代表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的罕见机会,小女孩一捏拳一咬牙,把自己想请假外出的想法,一下子全部越级说了出来,不管旁边的上司是何反应。因为她实在是太想从这个阴郁的浅海里冒头,去看看这暌违已久的世界,感受下阳光和煦、人间烟火了。
美玲发誓这段时间自己每天都兢兢业业毫不懈怠,但是很显然,休假这种十分虚无缥缈的卑微心愿,那还得指望她上级的上级,这位向来温和包容的阿斯哈代表亲自网开一面。
毕竟阿斯哈代表深入基层,对他们这种普通军人的体谅,在全ORB各军部都有口皆碑,一定会回应她的愿望的。
“想休息会儿吗,也是,算起来距离你们到达海湾的时间,确实已经有快三个月呢。”
听完她准备以久、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念出来的请假宣言,卡嘉莉捏捏下巴作思考状“其实我最近也已经和阿斯兰这边讲了,想给你们轮流放个假,毕竟这些天CAVALIER这边传来的信息非常详实,给理事会决策帮了大忙。”说到这,她指节轻扣桌面,表示决定:“而且我也听说长期呆在密闭环境会对人心理状态造成影响,所以五天够吗?”
五天?五天!
大方的难以置信,多么人性,多么体贴,多么伟大英明的代表阁下啊。
美玲霍克年方十八,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此刻她无法掩饰内心雀跃,原地踮脚蹦跶了一下。转过头假惺惺的向领导敬了个标准军礼,做了形式上的请示,一等他点头,就马上撤走,脚步轻快,找她早已充足电的小潜艇去了。
“阿斯兰也太不近人情了。”
电子门关上,卡嘉莉才将眼神重新移回正前方,她随意感慨一声,这么个爱打扮的小姑娘现在素面朝天头发随手一抓的,自己作为一个成天被绑架在文山会海中的可怜人,也难免共情一下。
?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眼前这个一向温和的男人突然较了真,把身体往屏内凑近了几分,整张脸将屏幕占得满满当当,他张开薄唇,露出满口银牙,像是要把面前的人活吃进去,一字一句的问:“卡嘉莉,什么是不近人情?”
“就是......”
她一时语塞,又想起他性格上不允许被敷衍的固执,搜肠刮肚组织半天语言,终于开口回了句:“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种环境待久了,对小姑娘不好。”
这样理不直气不壮的解释怎么能让面前的拼命三郎信服,他已经连续上班八十余天联系了三十几名当地线人写过十几份实地情况报告,这样的工作强度,他都没想起要请假歇歇,她也不心疼心疼,到想起给外人主持公道来了?
阿斯兰清了清嗓子,决定好好教育一下面前这位一国之君,大敌当前千万不要耳根软,感情用事。
“她只用在这里待机及时收发信息就够了,最多也就学习下CAVALIER辅助战斗时的基础操作,而日常检修、实地侦查、交换情报等等事情可全是我做的,上次线人反水,全咖啡馆都是FOUNDATION的人,那么危急的情况,因为最后我及时察觉提前离开,也就没有泄露真实身份,所以我都不想跟你说....”
他的眼睛一向漂亮,像静水流深的湖面,很少起过什么波澜,但这次湖面之上,却燃起了某种火苗,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被冤枉的不轻。
而对面的那个女孩子是他唯一好意思流露这种情绪的人,被临时通知调离本土的遗憾寂寞本来深埋在心里,被她一句话就轻易引发了出来。
实际上,阿斯兰本人都没察觉到,他从潜意识里希望卡嘉莉觉得她对自己亏欠。
于是她一直听他单方面输出,中间只眨了几次眼睛点了几次头,等他连珠炮式发泄完,就补了一句
“你受伤了吗?疼不疼?”
此话一落,眼睛里跳跃的火苗瞬间熄灭,如他所期待,他望见了少女代表眼底的心疼。
“不算疼,还能好好坐着,跟你说话。”
虽然心底里几分高兴几分得意,但他嘴上依然别扭,毕竟不止在他看来十分娇气的美玲,日积月累,自己这个大老爷们也渐渐觉得难捱。前段日子也反问自己,在军校的时候被教官拉到深山老林练了三个月潜伏,都能一点事没有还顺手拿了个第一,把第二名伊扎克·玖尔气了个半死,怎么现在就有小情绪了?
“还不是因为她。”
心里的那个小声音戳破了所有心事。
“你呀......”听到他似曾相识的话语,卡嘉莉下意识抬起手,却无法触及他的温度,只碰到冰冷坚硬的屏幕,提醒两人隔着的距离有迢迢万里,令她心里一阵酸楚。
“有些事让ORB常驻FOUNDATION的外交人员去好了,他们比你呆的更久,不会不熟悉地情的,就算觉得他们呆的久,会被人家记上所以胜任不了,也应该联系他们提供协助才是。”
这个人总是这样,什么都选择一个人扛,其实身边能伸出援手的比比皆是,该怎么改掉他这个习惯呢?真的好伤她脑筋。
“事发突然,我一个人去还好,多几个的话目标更明显,搞不好整个ORB的情报网都会拔地而起,变成国际事端。”
“可我真的害怕你受伤,怕失去你,阿斯兰。”
听完他专业的解释,她再也不想掩饰情绪,这样回应。
眼前的代表又回到了那个心情总写在脸上的女孩,敏锐察觉到她因为担心而微微抽动的眼角,阿斯兰更是有种罪恶的满足感,他要再任性一下,于是乘胜追击了一次。
“那,是出于害怕失去可靠情报源,还是害怕失去我本人呢?”
人生千百幕,总要犯错一回,再给阿斯兰一次机会,他保证不会不过大脑,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撒娇。
一段过长的沉默后,卡嘉莉倒是没有立刻发作,她只是深深凝望了他一眼,眼尾似乎已经泛红,看起来像下一秒就要生气了。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得寸进尺,刚想开口解释自己说着玩的,却被她的手机抢了先。
铃声响起,卡嘉莉先是低头看了一下来电信息,马上接起,简短的对电话里的人答应了几声,向他比了个下次再说的手势,然后直接挂了视频。
“......”
这就挂了?这能挂了?他本来就笨嘴拙舌,好不容易发挥一次还过了火,现在还什么都没能挽救呢!
安静无声的CAVALIER,只剩一颗碎了一地的心。
冷硬的白炽灯下,阿斯兰独自一人沉心静气,埋头做事,将自己长达数页的情报分析给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检查第三遍后,他转而抬头,翠色双眸倒映薄凉无情的灯影,这一瞬间,三个月前他远赴万里之外时强行压下的不安忐忑,这次彻底闪回了。
其实卡嘉莉挂断视频通信后,他立刻走了奥布的内网,用私人手机给她发了这样一条信息“卡嘉莉,我说着玩的,你别生气。”
“我知道。”消息才发出去,就收到了她一如既往的快速回复,虽然语气淡定,但寥寥三个字也没法让他安心,他简直能想象她现在肯定在去某个临时会议的路上,收敛起所有情绪,公式化的将自己和她的下属们等同起来一并处理。
想到这,他宁愿她像以前那个小女孩,对自己大发脾气,起码最后总能哄好,他就受不了那段时间里她看似亲切实则疏离,好像代表只能是代表,下属只能是下属,两人间除了职务,再无其他。
抓着手机停了半晌看这三字,他最后站起身,移步向自己的房间。
小地方,只能容下一床一桌,床是单人床,桌是课桌大小,放个182的穆进去,可能要说半天自己伸不开腿,然后还不忘揶揄他,少长8厘米也不错。
所以卡嘉莉没选他跟过来也算是对的。
为了工作时能心无旁骛,他出发时就没有带多少东西,平时娱乐也就健身锻炼,整理资料,自己果然是过于乏味的人,只有那一天,他拉着她的手,在老巷内穿越奔跑时,才难掩一颗雀跃自由心脏,它在胸腔里突突跳动,给全身传递名为幸福的信号。
阿斯兰回味起她手掌的柔软和手心的温度,那种留念的感觉记忆犹新,直到把逃避之行的每个感到甜蜜的细节都过了一遍,他看了下时间,才将将十六分钟。
一旦开始向往起那个热带海风里的浪漫岛屿,就无法忍耐这种昼短夜长间积累的寂寞,阿斯兰烦躁的站起身,又出门把CAVALIER上上下下全部检查了一通,中间还收到了美玲发来的定位,那小东西居然直奔当地小酒馆,吃着扇贝鲱鱼,明明越级的事都干了,还装模做样汇报一声。
烦闷委屈之下,他再度打开留言信箱,期期艾艾的遣词造句:
“卡嘉莉,我真的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当年的事情其实我不对的更多,没有太考虑你的感受,一腔热血跑了回去,结果两方都照顾不到,我也不是一直耿耿于怀你政治联姻的选择,你不必太过意不去...”
最后一句打出来后他又马上删掉了,她干嘛要因为自己的感受感觉过意不去?明明当时孤立无援,被形势逼到绝路的是她才对。
“......只是希望你能更多的信任我一点,相信现在的我一定能......”
写到这里他抬眼掠过电脑屏幕,满屏写满了他对于FOUNDATION这个国家掌权阶层的猜想,他本来想下次被召回ORB时再交给她的,就像上次和她海边漫步那样.....
可是他隐隐觉得,敌人比想象中还要难缠,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而且她现在也不像是再有时间约他的样子,或许就算她以后能盛情相约,马上急转而下的形势都不允许让自己再放纵一把了。
可是如果他竭尽全力去保护她,这次他们真的能像童话所述,再也不用经历那种波澜吗。
阿斯兰甩开这因为长期在外积累起来的压力所带来的负性情绪,继续斟酌字句:“一定能把这边的工作处理好,等我回来。”
他一向偏好理工,时间大多用来研究机械模型,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浪漫的话,等我回来,或许是自己几度命悬一线后,所能做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反复读了几遍确定了还算是文从字顺后,点击了发送。
因为走的ORB内部的公务联络系统,为了效率,收信方是否查阅系统会很快进行提示,阿斯兰就在静默中看着“未读”两字许久,在心里计数,等着卡嘉莉一贯漫长的会议结束。
今夜是锦缎织成的良夜,繁星簇拥月亮点缀其上,像无聊舞会上过分华丽的衣裙,卡嘉莉只感觉自己一身的班味,无心欣赏,疲惫不堪,她快步走下行政府前的长阶,一边等候已久的女保镖赶紧跟上,接过外套,跟随她上车。
“回家。”
好久没有不属于代表休息室的夜晚了,刚刚的公文汇报、会上争论被强行塞进脑子里,还嗡嗡响在耳边,当她轻飘飘的坐上后座,把头靠上车玻璃时,某人的几句负气话又上心头。
那个人啊,心思缜密固然很好,就是想的太多,平常看起来板正到有些木然,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涉及到某些话题,就能固执到一条路走到黑,给十架正义二式都拉不回来。
她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情绪,自己也曾经觉得不会被他原谅而自舔伤口,也许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真的有太多纠缠牵扯,难以理清,所以即便这条路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长车驶入街区,窗外华灯粲然,月亮群星影没在高楼之间,卡嘉莉感觉眼皮沉重,在距离家门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就靠在车窗边沉沉睡去。一边的女保镖见她睡着,动作轻柔想把外套盖上她的肩膀,手机意外从浅口袋中滑出,振动了一声,亮了次屏。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一只长手就横过她面前,女保镖神色一凛,恭恭敬敬马上把东西递了过去。
实际上,虽然这个行为堪称警醒,但卡嘉莉其实并没有从睡梦状态中彻底清明过来,她只是下意识的打开邮箱,还没看清楚发件人,就感觉内容密密麻麻很难理解,便打着呵欠按了熄屏,把手机放到内袋里继续睡着了。
看上去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发的多关键的信息。
女保镖在心里暗下定论,今天是节假日开始的第一个晚上,每个人都期待着各回各家,享受一个难得的假期,司机甚至放了首月光奏鸣曲,车内一片安逸祥和。
所以,被遗忘的就只有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萨拉一佐。
前往北欧之前,他就已经在军部被火速提拔,成为ORB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佐——如果不考虑那位兼任皇亲国戚的自由机师的话,可位高并不意味着权重,整个事业期里,阿斯兰·萨拉一佐前半段时间在曙光社打螺丝,后半段时间在FOUNDATION跑业务。
对此,萨拉一佐本人在面对别人的疑问时,表现得相当云淡风轻、荣辱不惊,直到今天出了这事,他才彻底坐不住,分外忐忑地再次打开信箱,崩溃的发现了他顶头上司兼女朋友,已读不回的事实。
虽然隔了数个小时的时差,此时的斯堪的纳维亚堪堪下午,但昨天他一晚没睡,就算自己一向是铁打的身体钢铸的意志,一切以世界和平国家安定为先,但一想到这是自己女朋友发脾气到故意不回复这等严重程度,这打击让一佐一下整个人瘫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混混沌沌间,阖上了眼睛。
刚开始,他只是轻微不适,结果一闭眼,脑子里那些原本已经沉底的过往,一下子全部翻涌上来,各种朦胧杂乱的人影在他眼前乱晃,有一些影子连自己都记不清是谁。
即便这样他不愿意起身,两只长腿横在床外,或许是万千思绪纷至沓来,阿斯兰感觉头痛不已,他将左手放在额上,胡乱揉了揉一向严谨到发缝的前刘海,眼皮微抬,几缕深蓝发丝垂落在翠目,难掩迷茫忧郁。
本来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直接扯开碍事的领带,从胸口摸索出守护石,因为长期不离身,绳子有部分已经磨损了,阿斯兰爱惜的抚摸着它,把它珍宝般置于唇上,想起它曾经也沾染过她心口的温度。
卡嘉莉。
他默念着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这三个月一直紧绷在弦在这一刻松弛,恍惚间这简陋冰冷的舱室居然变成了自己在阿斯哈家的卧房。
那是卡嘉莉房间对面那间,十七岁时,有很多个夜晚女孩都背着玛娜,穿着睡衣光着脚,毫无防备的敲响他的房门。彼时长夜苦短,两个强装大人的半大孩子,只有这时候才能说些掏心掏肺的悄悄话,他清楚记得很多次自己说到情真意切处时,她总是会在自己怀里睡着,大概是真的累着了,所以他只好老老实实把她抱回房间,再万般不舍,最多也就偷亲一下少女纯稚的脸庞。
“你能原谅我吗?”
这次却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她推门而入,站在床边,一双湿漉漉的琥珀眼睛像小动物一般望着他,没有等到他的回应,鼓起勇气再次复述道。
“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祈求的声音,不像是彼时那般近似少年,中气十足,是只给与他的娇怯温柔,让他只想永远占有。
这一瞬间,什么孩子心性的负气全部消散云烟,他从床上坐起,定定看向楚楚可怜的她。
他想张开怀抱,告诉自己早就已经不生气了,可身体像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束缚住,只能看着她,无法有任何言语和行动上的回应。
得不到他的原谅,她微微闭眼,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走到床头,在他面前,躬下身,微微颤抖着。
他才注意到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穿着玛娜安排给她的绸缎睡裙,只简单套了一件小背心和三分短裤,是毫不避嫌的衣着清凉,红色吊带处裸露出肩部漂亮的直角线条,有锻炼痕迹的手臂肌肉显示出少女独有的生命力,只要他再低头,或许能看到她胸前呼之欲出的秘密,他一直想一探究竟。
而最让他震撼的,是她的神情,闭目垂眉,像千年前在高耸的祭坛之上的少女,虔诚祈祷,自愿向无情的主神献出一切。
而她确实是向奥布献出了一切。
他深深爱上的,便是这样一个以身许国难许卿的女子,少年初见,只觉得她如此可爱,撩动少年心扉,扫去他因国仇家恨、朋友反目而盘旋不去的心头阴霾,让他可以向她坦白内心全部想法,咆哮全部痛苦,他第一次知道,公主并不用身着华服,脚踩水晶鞋,甚至可以套着防弹背心开着空中霸王,怪模怪样在地上坚强扭动,都能给他留下童话般如梦似幻的印象。
后来,她接过只有形式意义的权杖,加上沉重的冠冕,发誓以生命守护她身后的国家,少年恋心让他顺其自然决定要成为骑士,跟随她,保护她。可童话故事里,拥有财富和领土的王子才是公主的良配,他自己都害怕,倘若时势逼她选择,自己拿什么成为被选择的那个。
因为害怕失去,因为想要分担,所以他不断犯错,两人一度渐行渐远,他明白这束照亮自己内心阴暗的光芒,终究不属于他一人,可美好是真的,救赎是真的,那些最关键的片段,最深刻的记忆都是真的,他在最早的年华遇到了最惊艳的人,让自己该如何放弃?
问题没有答案,而在这恍然梦中,她含着泪向自己道歉,甚至靠上他的胸膛,祈求自己不要离开。
是一种魂飞天外的欣喜若狂,他已然激动到只想把她一把抱住,可身体依然被束缚着,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卡嘉莉有些无助的看着他,良久,纤细的手指停在他黑色衬衣前第三颗纽扣,低垂下浓密的睫羽,轻声说:“ 其实,我的心就在你身边。”
此时两人间的距离已经不过咫尺,肌肤相贴,呼吸可闻,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再也无法压抑住血脉里横冲直撞的冲动,一把将她摁在身下,俯视着少女,而与此同时,她纤纤素手依旧蝴蝶般停在他胸口,眼神朦胧迷离,嘴角微微翘起,羞红脸庞,默许他为所欲为。
“卡嘉莉。”
听到自己从胸腔里流淌出来的对她深情的呼唤。三个单音节的字中涌动的深情眷恋,或许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舍弃。
作为一个战士,作为一个强者,毫无疑问,阿斯兰拥有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所以走到今天,他早已不在意现实立场,只忠诚于自己的正义,而面前这个至刚至柔的女子,与他的理念追求惊人一致,这让他更加需要她给与他力量,无论是她已经交予到自己手中的长剑——INFINITE JUSTICE II,还是她的信任,她的支持,她的偏爱。
我是值得的,不要放弃我。
这是他深埋心底的,最难以吐露的心声。
将脸紧贴在日渐丰盈/的/柔软上,阿斯兰只觉得全身上下连灵魂都在战栗,血液都在沸腾,光是这样还不满足,他大着胆子尝试着用手去磨蹭少女深凹的腰线,撩起吊带背心的一角,犹豫了一下就毫不客气的伸手,细腻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反反复复。
如他所愿,放肆的行为并没有激起身下人的反抗,卡嘉莉将手虚搭在他肩上,任他探索,表示出前所未有的驯服。
这些深藏着少女秘密的地方,自己在年少时只是匆匆瞥见,却从未有机会深入了解,活了近二十年,读的最多的是机械工具书,向来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但在此刻,在肌肤相亲,深吸味道时,他突然觉得,这自然的女儿,或许一棵吸收天地灵气而化身的树,为所有人遮蔽曾经笼罩头顶的战争阴霾,此刻她将母亲一样的温柔全部倾泻予一个风尘仆仆的异乡人,令他受宠若惊,任树上缠绕的藤蔓,也攀附上自己一颗破碎的心,在伤口愈合的同时,和她长在了一起。
就因为知道是梦,阿斯兰选择得寸进尺乞求更多,他执拗的用指间虎口掐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口,好让自己一倾相思之苦。
亲吻越来越浓烈,他甚至能品尝到牙齿擦破舌尖的血腥味,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角留下的口水,隐隐觉到自己全身的气血都在往某处汇聚。
不好......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尽快从这个梦中醒来,否则后果自负,可眼前的少女温热而柔软的身体是那么真实,让他根本就舍不得离开,甚至一只手已经伸到了下方,划开了柔软的内侧。
朦胧中他听到她一声惊川,似乎是想要并拢双腿。他也就下意识死死卡住。
阿斯兰抬起脸,一双情深似海的碧眸,深深凝视着面前的毕生所求。虽然一直以来他对其他女人都不解风情到木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天生优势,更何况卡嘉莉还在祈求自己的原谅呢,凭他们的关系,只要自己这样看着她,这么做也没有什么吧,不是吗,只是梦而已,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吧。
彻底赶走了一贯统治自己大脑的君子条约,他力气大的可怕,一把将从来没有赢过自己的女孩拉起,几乎是用撕扯的方式,想除去全部遮蔽。
我想拥有你的一切,即便不可能。
我也想向你分享我的一切,即使不在你身边。
恍惚间,感觉自己火热的心灵贴上了少女冰凉的肌肤,凉的像CAVALIER冰冷的墙面,凉的像与爱人相隔万里后的夜。
阿斯兰猛的惊醒,喘着粗气,心跳久久无法回到正常。
而安装在室内的视频通讯装置,已经响了几轮了。
卡嘉莉也在做梦。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童年,在被家庭教师罚抄社交礼仪的第三个周末,站在高居五楼的房间窗户上,冷淡的看向闻讯赶来的大人们,决定抛下一切,离家远行。
她右脚踏出,毫不理会身后传来一片惊呼,步伐轻盈一跃而下,因为风的托举,安然无事落入一片密林之中。
此夜是月圆之夜,枝桠空隙中冒出头的月亮呈现出危险的半面血红,警示着潜藏的危险,在她身侧,在连月光也无法探索的幽深中,似乎藏匿着不少森林的原住民,摩擦着利爪,发出不悦的低吼,表示它们对她这个外来闯入者并不欢迎。
可她却不觉害怕,在鬼魅般的树影间,自顾自的穿行。
两根小萝卜腿没在丛生的怒草之间,枝棱的金发挂着各路枝叶碎屑,不管被一路的荆棘划上了几道血痕,她都一直穿行。
因为风带来了某种温柔的絮语,指引她不断往前,最后风声停在了密林中央,一片平坦开阔处,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片空地光秃秃的,只躺着几块孤零零的大石头,漆黑的树林在此处不约而同全部后退,环抱着一处白色的小潭,蜿蜒而来的溪水在此处归乡,溶溶冷月倾洒在林中小潭上,笼上一层白霜,
她快步走近,着魔一般望着潭水,发现澄澈空明水镜之上,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蹲在她对面,一起照着光可鉴人的潭水,通过水中的倒影,卡嘉莉能看出他深蓝黑发下绿幽幽的眼睛,皮肤如同失血般苍白,看着没比她大几岁,虽然生得长手长脚,却把自己蜷抱成一团,像一只离了群,在黑暗中戒备的幼狼。
实际上,在她靠近潭水的时候,这个人就发现了她,对她露出闪着森森银光的牙齿,似乎是害怕她的靠近,即便他们两个是这片天空下唯一的同类。
她也不服输,同样对他露出了一口还没换全的缺牙,力量悬殊也要剑拔弩张,两个明明都是人类的家伙,就这样怪模怪样的对峙许久,凉风刮过,钻进彼此单薄的衣着,卡嘉莉发现他先瑟缩了一下
“我想找一个东西,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一时间她勇气百倍,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盯着对方的眼睛开口道。
狼少年虽然不再龇牙,却还是不愿回应,卡嘉莉仔细打量,发现他瞳孔微缩,眼底的兽性无法掩饰,仿佛下一刻就会原形毕露,扑上来把自己吃掉。但小小的她全不畏惧,在久久没有等到答案后,她不再与这个怪人纠缠,蹲下身伸出一只手,直接探入了潭水,意外发现看似不过数尺的潭水实际上深不可测,更令她惊讶的是,水中有股神秘的力量,要把自己给带入其中。
那力量牵引着她,拉她从地面跌入一片虚空。
全身入水的瞬间,冷冽的潭水一涌而上,盘旋着将她重重包裹,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满是惊慌失措与焦灼不安,但卡嘉莉无暇顾及,只目不转睛,被眼前一幕所深深吸引。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面向自己,沉默跪立的巨人。
它深藏在无边无际的潭底,低着蒙面的硕大头颅,岩石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完全静止,钢铁铸成的灰白战甲尽是线条分明的凌厉,巨人左手放在膝上,身后的X型羽翼垂下,像是在休眠中等待了很久很久。
而她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如同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巨人全身渐渐由灰白染上殷红血色,原本熄灭的双眼也蓦地点亮,居然和潭上少年一样是绿莹莹的精光,随后它机械的转动巨大的头颅,面向面前的不速之客。
作为公认的奇怪孩子,小卡嘉莉向来有自己的想法,这压迫十足的惊人场面没有让她后退,反而让她分外喜悦,但明明是如此期待,为何随之而来的,是不属于梦中这个年龄段的忧虑不安呢。
“这不是孩子的玩具,这是杀人的兵器。”
指引她前来的风声在她耳边轻语。
“给他力量吧,他会回应你所有关于守护的愿望,给他力量吧,他会以此身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迷人,在她不知道该做何回应而迟疑的时候,一个身影迅捷如电闪现在她眼前,原来那个狼少年在潭边转了两圈,居然也决定跳了下来,他周身并未被水包裹,漂亮柔顺的蓝发在水中铺散,沾着点点随他落入潭水中的星光。
他站在巨人面前,将卡嘉莉隔开,再转过身,深深凝望着她。
眼底的兽性褪去,少年如同孔雀石般温润漂亮的眼睛,尽是依恋情长,温柔缱绻。
“卡嘉莉。”
原来他是......
她想开口回应,但他却已经转头看向那不再静默的巨人,张开了双手,与此同时,钢铁铸成的巨型兵器转动全身的关节,缓缓从水底站起,全周身的喷气口带出道道水柱,形成巨大的漩涡,将迟疑中还未来得及回应的自己从潭中给甩到了地面。
卡嘉莉摔在草地上,头晕眼花了半天无法起身,然而某种呼啸而来的声音破空而过震耳欲聋,逼她强行克服不适,勉力站起,看向头顶唯一不被密林遮蔽,高悬圆月的天空。
那红色巨人打开了身后并拢的羽翼,悬空在不远处,腹部核心黑色的舱门打开,少年探出半个身子,抬起右手,向地面上的卡嘉莉敬以最庄重的军礼。
被重摔出去也没有哭闹的小女孩怔怔的睁大双眼,彼此间的距离让她无法看清他敬礼时是何表情,只能看着那台她明明就能叫出名字的红色机体,在关闭舱门后,如流星般在她眼前划过,四肢染上烈焰,于苍茫夜空中一瞬而逝。
而只能看着一切无法挽留的她,在一瞬间长大,失去练习已久的冷静,拼命在森林间奔跑,泪水满眼咆哮出那个名字。
阿斯兰。
下午六点的奥斯陆近海,男人头发凌乱,根本来不及打理自己,急忙换了条睡裤,就正襟危坐在屏前,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潮晕。
“你生病了?”
卡嘉莉下意识问道,她自然是不可能猜出发生了什么,能见到活生生的萨拉一佐,阿斯哈代表就已经很满足了,当然不在意那些细节,比如他身后背景那乱成一团的床单。
“没有没有。”他像第一次干坏事就被抓获的老实孩子一样,撒谎时克制不住神情,脸红的滴血。
“你别逞强啊,调整者也是普通人类哦,要不然,我也一道批了你的假......”
“卡嘉莉,什么事?”忙忙打断她的自由发挥,他笨拙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本来因为她的已读不回担心的要命,浑浑噩噩睡着了乱做梦,她这时候找他,自己是相当难说的心情复杂。
“那个,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刚刚不是跟你聊着聊着接电话去了,而且,我看到前几个小时你发给我信息”阿斯哈代表半生叛逆,但在此人身上她向来听话,阿斯兰说什么是什么,从不深究,当即不再琢磨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羞惭之色,一脸抱歉的看着他。“对不起,没及时回复,开了三个小时的会直接在车上睡着了。”
“你不是.....”阿斯兰刚想说出让自己之所以丧失形象的究极原因所在,终究还是因为她诚恳的目光,而放弃了追问“已读不回”到底是怎么回事,憋了半天才说了句“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吧,对你又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
男人表达不满的方式还是老把式,虽然旧,但胜在屡试不爽。卡嘉莉当然能听出他的不满了,看着他熟悉的发脾气时要把眼光移到别处的微表情,她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坐直身体,看着他非常认真的说:“为什么要道歉呢,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任性一下,也很好。”
这句话发自肺腑,无论是无人岛上那个与她从生死搏命到握手言和的ZAFT飞行员,还是认真的说卡嘉莉由我来保护的战士,还是责问她为什么不坚守中立理念,选择放弃他的恋人,他在她的人生里都扮演着的角色,任何人都难以替代,创造的回忆悲伤也好,甜蜜也罢,于她都是刻骨铭心、难以磨灭。所以这样的一个人,从来都是理性压制感情,宁愿粉身碎骨也要捍卫信仰之物的人,只要坐在她面前,对她说一说藏心底的焦虑,哪怕是发一发没来由的脾气,也很好。
阿斯兰一愣,突然意识到,她或许是在表白。
自己以前总觉得男子汉行动比言语重要,拥抱接吻套戒指一气呵成,喜欢的女孩只要不拒绝,那就是自己的了,对此他深以为然,甚至有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就差最后一步了。可好事总要多磨,在他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开始的时候,请教了基拉那个实际上自顾不暇的狗头军师,听完他最好的朋友心底的思虑,自称能应对克莱因总裁所有小心思的大和准将,顺嘴说了句:“女孩子很重仪式感的,要不你重新表白吧。”
他这才想起,别说重新这种意味着第二次的词,自己其实就没有找过一个浪漫的时间地点,特地表白过。
他的女孩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在一天之间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自己就算再直男,这时候也顾不得再找个良辰吉日了,直接脱口而出:
“......你也是我最特别,不,最爱的人。”
阿斯兰当然知道,她心中还有家国天下,身上还有千斤重担,他不是没有怨怼过,迷茫过,但设身处地,如果他站在那个位置,也会毅然决然挺身而出,竭尽全力挽救危局,哪怕是蚍蜉撼树,也会勉力一搏。理性上他这样说服自己,而感性上,即便再怎么别扭,他都没有办法不去想她,她是他灵魂缺失的一块,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
于是他非常认真的总结这跌宕起伏的过往,坚定的下了结论,交了答卷。
“我爱你,卡嘉莉。”
“......”
尽管他衣服皱巴,发型炸毛,但偏偏那张精致无伦的俊脸一旦郑重其事的专注起来,就特别深情款款,让人觉得像流落在外的落魄王子,王子此时将右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言笑晏晏,等待着灰姑娘的回应,这样的请求,任谁都拒绝不了。
卡嘉莉慌忙揉眼,克制流泪的冲动,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半天只憋出一句话,左手捏拳右手指着他,语气看似嗔怪实际撒娇:“你这家伙,哪有人这样表白啊。”
“那该怎么表白呢?”这次和上次反应不一样,阿斯兰终于知道仪式感的重要性了,想起基拉当时提示的表白三要素,也觉得现在有些仓促不够严肃,连忙开口:“是需要鲜花红酒吗,下次回来我一定.....”
“不用了,阿斯兰。”她摆手”不用了。”
卡嘉莉其实也不知道女孩们口中浪漫的表白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是两个人现实中面都见不上,隔着屏幕说话,但她又一个转念,阿斯兰这个人向来认真严谨,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出口就绝不收回,他能发自肺腑说出这句话,就一定需要她也真心诚意的回应,才能好消解他的不安
在对面人急切的目光中,她略微难为情,目光游移了会,最后像下定决心了一样闭上双眼,睫毛微动,嘴角扬起,向面前的小屏凑近,在阿斯兰这边高清屏幕里,他甚至都能数清她细密的睫毛,看清她双唇的纹路,他有一个错觉,就好像面前的姑娘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倾着身体,等待自己亲吻。
面带桃花粉色,丰唇翘起,这般楚楚可怜,期待着他疼爱的神态,令他今天第二次神魂震荡,揪了大腿一把确定不是梦,阿斯兰也就贴了过去,无所谓滑稽不滑稽,他都会记忆面前一幕,直到永远,至死方休。
几分钟过去,直到卡嘉莉终究因为感到羞耻,率先坐回了椅子,阿斯兰才恋恋不舍从屏幕前离开,顺手还擦了下留在镜面上的湿迹。
女孩此时已经满面绯红,“你对我的心意,我一直知道的。”看到他一脸意犹未尽的神情,继续补充下去“我会做好所有分内工作,为你这边提供最可靠的后援。或许等到事情解决,我们就能......”
话说半天卡着不知道如何继续,作为一个未满二十的女孩,她十分想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男人做些什么,但卡嘉莉同时现在也是个合格领导人,出于职业素养,她也不会轻易承诺。
而看到她这深受感动的神情,坐对面的阿斯兰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天赐良机,此时此刻,他就算提什么离谱要求,她都会答应。
刚刚那个春梦又在脑海中闪现,他猛的咽了口口水,在内心里吐槽自己的耐心与毅力的同时,继续得寸进尺。
“所以该接的话不应该是‘我也爱你’吗?”
就算现在不能,也要多听听情话,这样才能抚平他蠢蠢欲动的内心,对吧。
然而刚刚物理上的“银屏之吻”已经耗尽了少女所有的勇气,在阿斯哈代表看来,要让自己主动在这个奇怪场景里表白实在有些离谱,一贯的矜持又回到她的大脑,眼光流动间,她生硬转折,提起了自己找他的原因。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你好像变成了一只狼。”
“狼?”
做贼心虚的阿斯兰吃惊不小。
“也不完全是,就是行为和神态都很像狼,一个劲盯着我,凶神恶煞的,好像要把我给吃了似的。”
她看到他吓了一跳的样子,知道话题成功被转移,充满兴味的描述。
“......”
卡嘉莉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自顾自的继续“当然,我是不怕的,你也知道,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就一点都不怕你这个ZAFT的精英机师哦。”
她语气轻快且自豪,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们都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阿斯兰现在心里全是尽可能不要让她察觉到自己的无耻心思,倒没有和她争辩什么,只是嘴角抽动一下,也是,要是两个人同时做那种梦......那也太离谱了。
“还有,应该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翻“G”系列开发进度通报的文件吧,梦里居然还能有infinite justiceⅡ,而且你居然还是那么不客气,和我抢着开!虽然我也知道那东西的OS就是给你设计的,但你怎么就连在梦里都不能让让我呢!”
“......哦。”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阿斯兰不得不承认他还有点小遗憾,不过看她情绪激动时总会轻微泛红的眼角,他觉得也很不错。
“所以我就醒了,看到了你的信息,特别来通知你一声。”
她坐直身体,摆出了属于一国代表的领袖气概“萨拉一佐,过几天理事会这边需要请你回ORB本土一趟,我们会召开专题作战会议,五大家族的长老们这次都很期待你的报告。”
他略微一愣,但马上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即便衣衫不整,但这个奥布军礼敬得相当丝滑漂亮。
“是,代表。”
“无须担心你那边的工作进度,等美玲回来后你可以与她交接工作,ORB驻外机构的情报人员会提供远程协助,这些人都是战后新政府一手挖掘的人,立场和能力也经过了考验,请你放心。”
卡嘉莉知道,即便再优秀的调整者也是血肉之躯,工作完成的再完美,也在长期运转之后,如今天如阿斯兰这般起了情绪波动,很多事情比起一人勉力承担,其实集体付出才是最优解。虽然自己从政时间虽然不长,但经历过被赛兰家悬空一役,就深深明白一个靠谱的团队有多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当阿斯兰多次态度强硬拒绝她的提议,不愿意带上美玲出任务,她都坚持到他妥协。
“你现在可以忙里偷闲规划一下去哪了,上次的文字烧算我突发奇想,这次该你许愿啦,本代表什么心愿都能满足,你快想想你要去哪?”话说到这,小狐狸又露出了蛊惑人心的笑容,轻松活泼的问他,
“我.....”
她抛出的问题令他意外,也感觉难以马上回答,事实上,他早就把奥布地图熟悉了八百遍,已经精确到每条街巷,就是没研究过这些开在街头巷角琳琅满目的店铺,他们是什么特色,顾客如何评价。他只觉得卡嘉莉工作繁忙,平日都难得单独汇报,能倾身微靠在那张檀木大桌边,看着她签字时鹅毛笔尖勾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他其实就岁月静好,心满意足了。
虽然绞劲脑汁半天也因为平生乏味而没想好,他也不可能把大好的约会地点定在行政府,只能讷讷回应“我得多想想。”
“那你多想想哦,不急不急~”
卡嘉莉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毕竟阿斯兰就是在这方面特别不擅长,看到爱人懊恼的神色,嘴上说不急,心里觉得他下意识挠头的样子特别可爱。
这之后两人又天南地北聊了很久,久到阿斯兰忘了自己房间里还是一片狼藉,恋恋不舍互相告别后,他起身向后,透过让出来的视野,卡嘉莉无意瞥见了凌乱床单上有一点红光。
她以5.3的傲人视力认出那是哈乌梅亚守护石,记忆里阿斯兰超级爱收拾,应该不会把东西随手一放,便无聊在阿斯兰身后关切一问
“是戴着不舒服吗,要不放抽屉里吧?别掉了哦。”
此话一出,眼前人脊背一僵,冲到床边把东西紧攥在手心,咽了口口水,转头一本正经:“没什么,绳子有磨损,回来你给我换一根。”
说完就走出屏幕,又冲向浴室,继续整理自己的仪容,顺便收拾难以启齿的残局。
卡嘉莉轻笑一声,合上笔记本,十指反扣双腿并拢,猫一般舒展全身,托腮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她起身走近落地窗边,眺望凌晨五点的城市。
海岛天明来早,黑丝绒的夜色褪去,天空呈现出漂亮的黛蓝,右手边的城市尚在半梦半醒之间,错落闪烁着数盏街灯,另一边静谧柔美的大海却已然镶上金边,海水漾开道道碎光,准备捧出一轮明亮温暖的太阳。
眼前的一切,她发誓用性命守护,无畏任何风浪。
这样想,她便把手停在心口上方三寸的位置,再紧紧扣住,用手心和一腔热血将那圈金属捂热。
或许他以为,是她给了他机会从新开始,实际上,是他一次次行动上的坚定选择,让她动摇了自己承担一切的心思,再度向她伸出手,她知道,这次把手伸出去,彼此就再也甩不开了。
爱是无数经历相互交织成的网,越织越密,如果无法脱身,不如共同承受彼此灵魂的重量,要纠缠,要亏欠,因为他们,看着的是一样的方向。
将死之人手舞足蹈.Chapter 9
Chapter 9 夜卫之吻
玛济斯紧紧抓着自己胸口,激烈咳嗽着,强大的魔力反射让他头晕目眩,几乎呼吸不过来。雷斯林单膝跪在他身边,把受到袭击的玛济斯从地上扶起。
“该死的……”玛济斯显然陷入了一种愤怒,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咒骂,逼迫他发出一种可怕又干哑的声音。“该死的斯纳比,真是够贱!”
“是他动的手脚吗?”
“他发现我了!甚至对这个通道使用了反制手段!懦弱的蠢货!”玛济斯挣扎了一下,抓着雷斯林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突然的袭击让他不得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斯纳比是谁?”
“现任帕兰萨斯大法塔的塔主,一个无能的白袍法师。”玛济斯说,抬手,一个杯子就自己飞到了他......
Chapter 9 夜卫之吻
玛济斯紧紧抓着自己胸口,激烈咳嗽着,强大的魔力反射让他头晕目眩,几乎呼吸不过来。雷斯林单膝跪在他身边,把受到袭击的玛济斯从地上扶起。
“该死的……”玛济斯显然陷入了一种愤怒,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咒骂,逼迫他发出一种可怕又干哑的声音。“该死的斯纳比,真是够贱!”
“是他动的手脚吗?”
“他发现我了!甚至对这个通道使用了反制手段!懦弱的蠢货!”玛济斯挣扎了一下,抓着雷斯林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突然的袭击让他不得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斯纳比是谁?”
“现任帕兰萨斯大法塔的塔主,一个无能的白袍法师。”玛济斯说,抬手,一个杯子就自己飞到了他手中。他喝了一口,吐出的水却都是粉红色,里面夹杂着一些血丝,但他顾不上在意。
雷斯林坐在他面前,思索着,等他继续说。
“他畏惧我,曾经我们隔着时空之门见过一面,我当时差点就跑进他的实验室了,把他吓得不轻。我估计在那之后他就拼了命的想办法封住这个入口,以防我再次进来。他怕我,生怕我把他的秘密给揭露出来,却不知道他的秘密几乎是人尽皆知。”
“他又落了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我假设你知道法师议会是如何选举的。简单地说,在法师议会的21个席位中,红袍的七个席位来自随机抽选,黑袍的七个则是秘密决斗,活下来的人才能成为法师议会的成员。至于白袍,他们公开进行软弱无力的演讲与辩论,以一种看似公平实则腐败的方式和平选举。”
雷斯林挑起眉:“你的意思是,白袍法师已经腐朽成这样了?”
“是啊,雷斯林,就算你带着那双魔眼也看不透这些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灵魂早已腐朽不堪了。斯纳比能成为议员与塔主就是证明之一。”玛济斯厌恶地说,“他买通了一些相对有发言权的白袍大法师,请他们公开为自己唱票,那些法师的学徒与追随者——白袍最容易形成的小团体,也都盲目的跟着伟大的导师投了他的票。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毁了帕兰萨斯大法师塔。与其这样,我宁可看着这座美丽的高塔真的变得黑暗腐朽,至少那毁在外表,而不是毁在灵魂。”
他停顿了一会儿,放下杯子,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斯纳比的事,反正我从未打算为他保守过什么秘密,只是这必须得从我自己开始说起。事实上,我来自某个帕兰萨斯最富裕的贵族家庭。魔法在一个骑士王国的贵族家庭来说是不可理喻的。在我小时候,我几乎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除了魔法。我的父亲是一位绝对忠于信条的索兰尼亚骑士,当他发现我对魔法的兴趣之后,感动的送给了我许多礼物,比如禁闭、断食与毒打,而我的母亲心疼我,认为我一定是被什么诅咒毒害了,找了许多牧师来给我‘驱邪’。修玛是唯一会保护我的人,他想尽办法从去禁闭室给我送食物,一页一页帮我贴好了被撕毁的书——他们不敢烧它,害怕上面有什么骇人的魔法。在成人之后,我放弃了贵族的名讳,被帕兰萨斯的社会除名,成为一个活着的幽魂野鬼。我自己为自己施洗,为自己取名玛济斯,而修玛也从不叫我过去的名字,一直以我希望的方式对待我。即便他从未真正理解过我……考虑到当他知道我将参加试炼,着急的问我何必为魔法付出这么多。”
玛济斯的话就像点起了一把火,让雷斯林浑身发烫。
“在我最初离开家,来到大法师之塔求学时,白袍斯纳比曾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巴结我,希望能通过我赢得一个帕兰萨斯大贵族的尊重。他没有法术上的才华与能力,只能说平庸无奇,可他是个足够的政治家,所有的野心都在政治之上。很快,他就发现我根本就是被断绝关系赶出家门的,立刻对我转变了态度,不但对我如弃敝屣,还开始打压我,想要收走之前给我的一些权限,甚至企图把我赶出图书馆。那时候帕兰萨斯大法师塔的前任塔主还活着,有她护着我们所有学徒,因此斯纳比做不了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敢说斯纳比畏惧我的存在,可能胜过畏惧盖伦·德瑞寇斯。毕竟那是与他完全无关的一位疯狂法师,而我知道他的过去与底细。真好笑,在抽象的世界毁灭之前不如这样具象的小仇小怨。”玛济斯说完,又露出一个讥讽地微笑,“我想你一定能理解,被人畏惧的感觉其实不错,除了偶尔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小小的不便。”
“是的,大部分时候,畏惧能省去很多浪费时间的活动。”雷斯林赞同道,“我得说,我的过去比你幸运很多。我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镇中,那里不算欢迎魔法,但不至于到索兰尼亚的地步。父母去世后,我的姐姐奇蒂拉抚养着我和我的双胞胎兄弟卡拉蒙,她教卡拉蒙如何挥剑,又找到了一位法师收我为徒,使我得以在学校学习初级的语言与法术。”
“你的姐姐是个好人。”玛济斯说。
“当然。”雷斯林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即便她是塔克西丝最锋利的利剑,备受女王宠爱的龙将,还试图杀死我们,不止一次,可她依旧是我最好、最亲爱的姐姐。”
玛济斯挑起眉:“那你哥哥呢?有成为为帕拉丁服务的恶棍,中和一下你们的家庭成分吗?”
“你说的不错,只可惜他不为帕拉丁服务,也从不是个恶棍。除非你说他在与化为凡人的帕拉丁一同旅行时抢了帕拉丁的饭吃,那他确实挺恶棍的。”
雷斯林说得过于诚恳,以至于玛济斯笑了出来,甚至连气氛都轻松了很多。
“我的哥哥,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吃饭和女孩,如果有第三件事企图擅自进入他的大脑,就会被这两件事痛揍一顿,立刻赶出去。”雷斯林用一种有点像抱怨的语气说着,“或许,只有一种事可以在这两件蠢事的威压下存活于他的脑中,那就是他觉得这样做对我有好处而我完全不需要的某些事,例如,成为我的贴身保姆。”
“真可惜,听起来你哥哥也是个好人。”玛济斯表达了遗憾。
“是的,他很爱我,远远超过了我应得的那部分。他的爱令我窒息,很多时候甚至像是逼着我恨他,而他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像是被大雨浇透的大狗一样可怜的望着我说‘小雷,我不懂’。”雷斯林学着卡拉蒙的语气说。
“那么,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雷斯林回答得很快,“大部分时候我只是讨厌他,希望他别再像是保姆一样黏在我身边,怎么也推不开。可有几次我以为他死了,再也不在,我却感觉像是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一般,下意识的抬起手却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袖口,我不会说那时候他的存在宛如幽灵围绕着我,他更像是一种我失去的幻肢,不管多久,总觉得他还在我身边,转身就会看见。你可能会觉得这是好事,可并不——就像你所说的,即便修玛对你很好,可他永远也理解不了。卡拉蒙也是这样,他从未理解过我。”
“我不知道我是否希望他能理解。”雷斯林低声说,“如果我哥哥真正理解了魔法,我多半会因为嫉妒而杀死他。”
玛济斯有些吃惊地看着雷斯林如此自然的讲述罪恶。
“你不会因为修玛学会了强大的魔法而杀死他的,因为你们是会为对方的好而感到开心的朋友,不是吗?”雷斯林苦笑着说,“但我会,即便他是我如同灵魂分裂出的另一半,因为我是一个如此自私的人,我无法接受有人在魔法上超过我,哪怕是我哥哥。或者说,尤其是我的哥哥。他已经拥有了我没有的一切,强壮、英俊,受人欢迎,只剩下魔法是我的全部,如果不是魔法,我将不在。若他还要夺走魔法,连这一点都要超越我,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们能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那么你会嫉妒我吗?”玛济斯冷不丁问。“或许你在未来比我强大很多,甚至能让黑暗女神感到畏惧,但现在是另一回事。不是我骄傲自满,你自己也清楚,现在的我比你强大了太多,甚至到你无法比拟的地步。如今我在你面前,你会因此嫉妒我,想要杀死我吗?”
雷斯林惊愕地看着玛济斯。他几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诚然,他嫉妒过玛济斯高大美丽的外表,和他强壮健康的体魄,以及有所选择的机会,可他从未嫉妒到想要杀死玛济斯,连一瞬都没有,毕竟这是玛济斯。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过他会和那个传说中的玛济斯在一起,“玛济斯”,就像是魔法本身,在雷斯林的魔法之中,语言之中,在他从不离身的手杖里微微发热,别说他有没有考虑过杀死“玛济斯”,他甚至从没想过如果没有玛济斯,他该如何活下去。直到这时候,雷斯林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对玛济斯如此习以为常,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面前这个人特别的魔法气息,相反的,从他通过痛苦的试炼,第一次得到玛济斯之杖,就有着与现在相同的感觉。
玛济斯看着雷斯林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他笑了,说:“我很荣幸。以及我想提醒你的事,如此生命力茂盛的我已经在谈话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休息好了,随时可以准备前往帕兰萨斯。斯纳比的法术反制只是让我有点意外,他伤不了我,是我自己失败的法术伤害了我自己,并不算严重。”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还是因为突然的发病,雷斯林咳嗽了两声,才慢慢问道:“总之,我们现在没法用时空之门了,是吗?”
“可以是可以,我们能传送到帕兰萨斯,但是无法靠近大法师之塔。”玛济斯冷笑着说,“意味着我们要穿过修肯森林。我敢发誓,他们绝不欢迎我。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下,有没有其他方法,比如魅惑两个法师去帮我们做事,当然,首先我们得在那个该死的帕兰萨斯找到一个该死的法师。”
“说不定我可以让你穿过修肯森林。”
玛济斯皱着眉头看着雷斯林,年轻的法师只是微微向前倾着,眼神认真,不是在说笑。
“你想怎么做?”
“我有一个方法,我需要……”雷斯林还没说完,就感到胸腔发烫。刚才他一直尽力想要忍着,可毅力无济于事,一旦他想开口说话,状况就变得更加困难。他开始咳嗽,以至于不得不扶着扶手瘫坐在沙发上,几乎起不了身。当他终于抬起眼来,只看见了玛济斯用那种有些讨人厌的可怜眼神看着自己,这让雷斯林在刚才有些飘飘然的心又沉了下去。
雷斯林停下,呼吸了一会儿,向着玛济斯伸出一只手,他的声音干涩,喉咙生疼,感觉那些血液充满了肺部,下一秒就要从口腔中喷涌而出。
“……到我这里来,玛济斯。”
玛济斯回应了他的呼唤,站起身,向他走去,关切地弯下腰,轻轻拍着雷斯林的背。他看着雷斯林深深吸着气,好像终于恢复了过来,仰起头,用力抓着玛济斯的衣服,用一种轻柔而不可置否的声音说:“然后跪下。”
玛济斯浑身一僵,他突然感到自己被愚弄了,被这个年轻的红袍小子捏在手心里,他带着一些恼怒松开手,想要后退一步,雷斯林又开口,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总是差了一点。
“我够不到你,玛济斯。到我这里来,来我身边。”他的语气几近哀求,但是那双蓝色的眼睛中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折射着玛济斯自己的样子,甚至还透出一点狡黠与压抑不住的愉悦。“我现在站不起来,而我需要你到我面前……以完成这个法术。”
听见法术,玛济斯犹豫了一会儿,才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单膝跪在了雷斯林面前,决定如果他出言不逊,或是欺骗了自己,他就要给这愚弄人的小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完全出乎意外的是,雷斯林只是捧着他的脸,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复诵着冗长复杂的咒语,他语速很快,但没有出错,最后在玛济斯的额上轻轻印上一吻。
那一瞬间,玛济斯发现魔法似乎从这个奇异的吻中扩散到了他的全身,但这并不令人喜悦,而是一种奇异的不快,让他浑身发颤,无法脱离,只能任由雷斯林捧着他的脸吻他。
“这就是你从深渊中带出来的法术?”直到雷斯林松开手,玛济斯才慢慢问道。他看着面前的年轻法师,刚才那个轻柔的吻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玛济斯清楚这是什么,这个吻之中并无情爱,只是一个对于现在的雷斯林来说过于复杂的法术,以至于他看起来精疲力竭,向后倒在沙发的软垫中,手臂上的刻痕在微微发光,像是被刚才的咒语所激活。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绯红,只是在这种距离,玛济斯都能感觉到一种高热,雷斯林像是发烧了一样,浑身滚烫,也许是魔法的火。他不该强行越级使用这种法术。
夜卫之吻,只有帕兰萨斯大法塔的主人才能使用的咒语。如同其他几个大法师之塔一样,帕兰萨斯大法塔——所有大法师之塔中,最为传奇的一座学识与毁灭之塔——被受诅咒的修肯森林所包围着。大法师之塔能在多次战乱易主后的帕兰萨斯保留下来,也多亏了修肯森林,它会激发人类内心最深的恐惧,就算是最有勇气的索兰尼亚骑士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坎德人,在步入森林后也会被恐惧击倒,不得不退出森林。能够出入修肯森林的法师都带着特制的护符,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进出的可能性。而夜卫之吻就是这个微小的可能性之一,只有大法师之塔的塔主才能用一个吻为他所选定的通信者印下标记。修肯森林的亡灵护卫不会攻击这些受到法塔之主保护的人,只有他们能看见吻痕中闪烁着的不洁之光,并且畏惧它。
“你在未来才成为大法师之塔的主人……”
“但在修玛的梦中,我确认了一件事。”雷斯林的声音轻如耳语,只是嘴唇微颤,然后勾起一点几乎无法看见的笑。“我仍是过去与未来之主。”
“这是我在离开大法师之塔前,修改后教授给学徒的咒语。”他慢慢地说,想起达拉马得到咒语时如获至宝地表情,这让他有些懊恼,在跟着他学习两年之后,达拉马的能力估计都比现在的自己要更高。
“修改后的法术可以忽悠修肯森林中的那些亡魂尸骨,让他们误以为这是间接传达了法塔之主的命令。至于法塔之主是谁,这不重要。”
“以你现在的状态,你应该用不了它。”玛济斯终于指出了这一点。雷斯林无法否认,只能点点头,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简单的法术消耗过这么多的体力,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曾经这些法术对于他来说就像呼吸一般简单,根本无需在意,可现在他却感觉,只是给玛济斯一个标记,就几乎耗尽了他的法力。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孱弱无用了?这让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明明在过去,这个时期的自己还那么野心勃勃,坚信自己多么有魔法的才华与能力,现在看来,竟然也可以算天真可爱。
“你还能站起来吗?还是说只是这样,就失去体力了?”玛济斯问道,他看起来想要伸手去触摸额头,但在碰到之前又放弃了,只是放下手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看着雷斯林。他看起来有点生气了,而这是我自己赢得的。雷斯林并不因为这种事情感到难过,他清楚自己有多么热衷于看这些人因为自己的原因情绪失常乃至崩溃。足够坏,而雷斯林并不在乎,他从不是卡拉蒙那样在意他人感受的好人,他只会讨好他自己。
“我好得很。”雷斯林说,“稍微休息一会儿,我就能跟你一起去。我手上还有咒语,没有吻痕有效,但它们伤害不了我,也足以保护你。”
沉思了一会儿,玛济斯才开口道,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种危险的甜美,他甚至笑了,雷斯林不知道这位法力高强的大法师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刚刚,我意外的发现了一件事,雷斯林。”
“你终于发现了现在的我是多么的无能?”
“不,恰恰相反,我亲爱的。你说你不得不研究喀兹糟糕的文笔,是因为我从未收过任何学徒,以至于我自创的野蛮法术也没有在历史上留下。我完全同意,因为我从来不是那种喜欢招收学徒,手把手像是高价雇佣的家庭教师一样教小孩该怎么做事的人。”
“至于我发现的那件事:事实上,我有一个学徒。甚至我自己都差点不知道,一不小心就会错过他。”玛济斯说,微微弯腰,更靠近了一点。雷斯林都能感觉到他过长的金发几乎落在了自己的脸边,微笑中弥漫的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以至于下意识地,一些攻击性的法术几乎堆积在雷斯林的喉咙里,即便他知道这些低阶的攻击法术对于擅于使用防御结界的玛济斯毫无用处。
“我很高兴知道这个学徒足够聪明,甚至能从他人描述的三言两语中学到足够的知识,并加以运用发展。可惜的是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机会能够与这个可爱的学徒打交道,而现在,机会来了,他来到了我的面前,却如此态度不恭,不愿对我的话洗耳恭听,甚至对我指手画脚,号令我在他面前下跪,还声称要用这副虚弱的身躯来保护我,好像我是什么需要保护的贵族小姐一样。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惩罚这个可爱的学徒呢?”
“我不是你,玛济斯。如果你不说出来,我就猜不到你的想法。”雷斯林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以一种强硬的态度跟玛济斯对视着,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移开视线,否则就是在这个幼稚的对峙里认输。有一瞬间他想起他对达拉马做过的事,难道玛济斯……不,不会的,玛济斯不是这种人,而他也没有做出达拉马那么过分的背叛,甚至坦诚的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我们不一样。因为我不会给予人惩罚,只会对过分聪明的学徒给予奖励——如果你愿意好好学习的话,这会是我本人教你的第一个法术。”玛济斯低声说,在雷斯林反应过来之前,咬上了他的唇。
雷斯林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想要推开他,他挣扎了一下,却被一种过剩的魔法气息给淹没了,以至于挣扎都像是变成了一种如同停落的蝴蝶翅膀一样的轻颤,这种轻颤从他的心腹之下升起,令人的心尖发痒,甚至赶跑了刚才脑海中准备好的所有咒语,这是自从他正式加入雇佣军团后至今从未有过的重大失误。雷斯林的嘴唇意外的柔软而火热,不像玛济斯先前想象中的一样,冰冷又拒人千里,不像他的眼睛。玛济斯抓着——或者说,根本就是按着雷斯林的手腕,把他按入羽绒与海绵搭建出的沙发软垫里,就这样不断加深这个吻,让本来就因为体力消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雷斯林更加发晕,像是被推下高崖,瞬间落入着火的海水之中。他显然感觉到雷斯林缺乏经验,他的完全可以称得上野蛮的举动中夹杂着不知所措 ,完全不像他越级施法时那种不可一世的自信,但他没时间怀疑这个年轻人是否有过多少与情人接触的经验,尤其是在雷斯林开始拉着着他的头发,不耐烦地把他拽下来的时候,力道大的有些疼痛,甚至可以说得上粗暴。不知这份略带青涩的抗拒与邀请究竟是来自于他年轻的身体还是那个丝毫不近人的灵魂,他一定不会说,而玛济斯也没有闲暇去想。美味的、甜蜜的,魔法波动的触感融化在雷斯林如同发烧般异常的高热之中,撕咬对方嘴唇的感觉像是渴求着吞噬对方的灵魂,尝到了魔法滋味的舌尖渴求着更多甜美的甘泉,就像是在沙漠中迷失的垂死之人遇到绿洲,拼命汲取着可口的清水。并非是雷斯林不想推开他,在这种时候沉溺于本该无聊的肉体接触不是他的作风,可是亲吻玛济斯竟和亲吻魔法几乎无异,有些超乎预料地令人沉迷。他的舌尖尝起来就像是魔法!
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用以报复雷斯林绝对无礼的要求与突如其来的吻,很快这个吻就变成了唇舌间的战争,过于激烈的对抗,那些无意识的呻吟声都在空气中融化,随着两人的动作一同在沙发上滑落,直到滚落躺倒在这半个长沙发上,散落的头发纠缠在一起。雷斯林能感觉到玛济斯那双擅于施法的灵巧的手落在任何地方,臀侧,腰间,胸前,然后脸旁,拨开他有些干枯的白发,指尖触摸到的地方只留下一种带着灼烧感的划痕,这让他紧紧抓住了玛济斯的手臂,像是一种禁锢,拉扯着更为年长的法师,用力到指节泛白,又在这个破碎、断断续续的的亲吻之中刹时松开,于素来被防御魔法保护地分毫不乱的华服上留下指甲抓挠的痕迹。渴望,热切地令人发疯,就像是那种对魔法的渴望,无法抗拒。紧贴的身躯微微摩擦着,冰冷地令皮肤发痛,让血液沸腾。他们分开了一瞬,发暗的蓝眼睛模糊的对上视线,但下一秒又被点燃的欲望拉扯着回到这个逐渐失去了原本意义的亲吻之中。一直到不知多久之后,玛济斯才突然起身,气息不稳的按着雷斯林的肩膀,防止他再继续抓自己的头发。有一瞬间玛济斯觉得自己快要被撕咬吞食,雷斯林像是真的想要活生生吃了自己。与其说是一种情欲,更像是一种异常的食欲,他无法指责,因为这种感受同样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从未有过这么激烈的亲吻,仿佛两人都发了疯——或许确实,他们早就因为魔法而在月亮之下发了疯。玛济斯用手背擦过完全在啃咬与亲吻中变得艳红的嘴唇,他垂着眼,就像是垂下夜色,就这样单膝跪在雷斯林的腿间,欣赏着沙发上自己的作品。不知何时挂在年轻法师腰上的袋子被扯落下来,干枯的玫瑰花瓣从沙发上飘散,散落一地,雷斯林洗净的陈旧红袍在这个激烈的小小战争中变得多褶而散乱,与蜷曲的卷发一起被摊平在华丽的沙发上。不知何时连衣襟也被扯开,露出因为消瘦而分明的锁骨,无论是闻起来还是看起来,他都和装在口袋里的玫瑰花瓣没什么区别。
“我还以为你热衷于浪费法力,每天在头发上施加防护咒语,以保持它的完美。”
过了好一会儿,雷斯林才眯着眼,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轻声说,如果他的脸上不是浮着无法褪去的绯红,声音中没有带着颤抖,嘲讽一定会更有说服力。他打量着玛济斯被自己抓得有些杂乱的长发。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敢确定玛济斯看起来永远完美的头发与衣着很少会乱成这样。尽管看见了自己的胜利与玛济斯显然的失控,雷斯林依旧发现自己有些无端恼怒,甚至感到可笑,他一直明白自己就像是酗酒的人一样对魔法缺乏自控,在这一点上和他的笨蛋哥哥没什么区别,可他从不是什么沉溺于肉体关系的人,突如其来的亲吻该死的感觉不错,如果他们不是必须要早点出发,那就更加不错了。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次再教你。”玛济斯只是用手指微微梳顺了一点自己的头发,才退开几步,稍稍远离了刚才的案发现场。雷斯林半撑起身,解开的长袍几乎要从他的肩上落下,他不在意,倚靠在沙发被看着他一直在试图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着,那动作让雷斯林想起试图给自己梳毛的长毛猫。
“你不会想这样混乱的出现在帕兰萨斯的大街上。”玛济斯注意到了雷斯林的眼神,解释道。“当然,可能你不是很介意,只是我自己不喜欢这样。”
“现在就走?”
“说没时间的人不是你吗?当然,我不介意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算明天灰宝石准备毁灭世界,只要我能做完我要做的事,其他我也不是特别在乎。我去帕兰萨斯并不完全为了你,我也有想要做的事。”玛济斯最后顺了一下斗篷,若无其事地说。他又变回了那个完美的玛济斯,只有被抓到勾了两根细小丝线的衣服才能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雷斯林抬起手,刚想说话,突然停住了。他猛然坐起,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好像从未见过它们一样。他的手指虽然依旧纤细,骨节分明,但是变得光滑有力,甚至掌心中都有了些血色。完全出人意外的是,他甚至觉得刚才越级施法导致的无力消失了,他浑身充满力量,比施法前更加健康。就连那种时常伴随着他的高热和肺中难受的细小绒毛也消失了,不像是一个法术,倒像是医疗女神米莎凯的恩赐,可玛济斯绝不是牧师。这多半来自刚才的吻中,他从玛济斯的唇舌之间源源不断汲取到的……玛济斯的生命力?不,这不像是,雷斯林对生命力流动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与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战斗之中他体验过许多次,他并没有在身体里感觉到多少玛济斯的力量,可毫无疑问的,他被短暂治愈了,他却想不到任何一个法术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一个如同牧师般治愈人的法术……
“你刚才做了什么?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感觉像现在这样呼吸顺畅。”雷斯林立刻询问道,玛济斯正在传送门前的地面上画着能够对特定的远距离地点使用的传送法阵,听见这话,停下微笑了一下。
“我一开始就说了,这是由我本人来教你的第一课,学徒。我很高兴知道这有效,至少没有浪费我昨晚的时间。我不能带着一个法力耗尽的病人前往帕兰萨斯……那你还不如留在这里。”玛济斯带着那种促狭地微笑,用手指摸了摸依旧有些泛红的嘴唇,“你该不会觉得我只是想吻你吧?当然,你想知道的话,我确实一直这么想,所以我干了。”
他满意地看着雷斯林咬着嘴唇,慢慢陷入一种沉默的思考,嗤笑了一声,就继续画着法阵。直到他画完了整个法阵,雷斯林还没考虑个所以然出来,他不得不用法杖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才让雷斯林反应过来。
“穿好你的衣服,我们该走了。”
“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它在未来还是否存在。”玛济斯说,“在帕兰萨斯的一个小小的法师区,是帕兰萨斯最快活的地方。我猜它在未来多半已经消失了,毕竟光是现在,就已经挤满了牛头人。”
雷斯林面无表情地系着长袍的系带,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甚至没有发现玛济斯正打量着他,看着那些红色的细绳缠绕在他苍白的手指上,扭转、翻转,勾过指尖,穿过绳索成结。雷斯林大概率还在绞劲脑汁的思考着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法术,甚至没注意到玛济斯刚才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雷斯林才突然问道:“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法师帽的酒馆?”
“我很高兴他还存在。”玛济斯挑起眉,“法师帽以麦酒出名,但我最喜欢的是他们的苹果酒,我小时候开始就经常溜进去喝。”
“只剩一个空壳罢了。”雷斯林摇摇头,“我看见的时候已经至少废弃了几百年,帕兰萨斯不敢动他们,他们害怕修肯森林和大法师之塔的诅咒。”
“我忘了你那时候,大法师之塔已经被诅咒了几百年。”玛济斯微微叹了一口气。“可以的话,我真想带你去喝苹果酒。但现在法师区被牛头人侵占了,就连酒馆里也都是那些粗鲁的大牛。”
他看着雷斯林把所有的干花收起来,系好口袋,突然说:“你想去看看吗?”
“你不是说那里被占领了吗?”
“我们直接传送到法师帽的地下酒窖去。”
“你知道进去的路?”
“说明我不是第一次传送进它的酒窖。”玛济斯吐了吐舌头,“我总不能正大光明的在我的通缉令下走进去说,嗨兄弟早上好,请给我来一杯苹果酒,再加一盘烤土豆。来,我们喝点好的。”
他向着雷斯林伸出手,刚刚穿戴整齐的雷斯林看着他,伸手握住了那只手。有一瞬间他想离开松开,这个熟悉的触感让刚才如云雾般暧昧的记忆又在他脑中浮现,他不可遏制地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这双手如何抚摸着他,划过他的皮肤,留下灼烧般的热度,甚至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双手似乎还在自己的腰间,那种轻柔发痒的感觉让他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但玛济斯甚至没有看雷斯林,只是低头最后确认着咒语,好像刚才那种事情稀疏平常,他根本不介意一样。
他当然不介意,这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少见的事。雷斯林半恼地想着,他高大、美丽,穿着完全不像法师,只是个华丽富有的贵族,他会坐在酒馆的桌前优雅的喝酒,就像是卡拉蒙一样身边围绕着爱慕他的女人,跟她们聊天调情,再依照自己心情随意的跟着人回家,这些事雷斯林在卡拉蒙身上见了太多次,甚至有些习以为常。看看玛济斯,正如修玛所说的,一个在这个灰暗世界中所能见到的最迷人的男人,若他不展现自己的法师身份,不知有多少人会追寻他。但他看见玛济斯抬起头,撇了雷斯林一眼,又马上转过脸去,这让正在胡思乱想的年轻法师又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过了一会儿,玛济斯只是命令道:“把你的另一只手也给我。”
雷斯林照做了。他注意到玛济斯经常不使用法杖,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施展复杂咒语,例如现在,玛济斯牵着自己的双手,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吟诵咒语。这一下让雷斯林瞬间把那些杂七杂八扰乱人心的想法都给抛之脑后,竖起耳朵倾听着玛济斯究竟在说什么,他的语速很慢,口齿清晰,就像……像是教授年幼的小孩如何朗读一样,雷斯林完全能在心中复诵着他的咒语。
“Triga bulan ber satuan。”
Triga bulan ber satuan。雷斯林在心里默念道。
“Seluran asil。”
Seluran asil。他感觉牵着的手心有些微微发热。
“Tempat samah terus -menarus。”
Tempat samah terus -menarus。装饰华丽的时空之门开始发光,发亮,其中传来了一阵微风。
“Walktun jalanil。”
Walktun jalanil。
直到最后一段咒语朗诵完,玛济斯突然向后倒去,落入了时空之门中。雷斯林顾不上吃惊,因为玛济斯拉着他的双手,把他给扯入门中。突然耀眼的白光逼迫着他闭上眼睛,天旋地转,失重感让他不得不反过来抓紧了玛济斯的手,不知自己会坠入何方。他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然后玛济斯突然松开手,从高空坠落却无依无靠的恐惧感让雷斯林一下睁开眼睛,想要抓住那双刚刚逃离的手,却一下子撞在了玛济斯的身上,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雷斯林惊讶的看着绚烂又光怪陆离的光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像是落入了由缤纷光点构成的魔法海洋,不断下沉,下沉,轻盈的像是被施加了羽落术一般。羽落术,他身上确实有羽落术。雷斯林才意识到玛济斯法杖就像是过去一样,背在他的背上,熟悉的触感贴着自己的背部,与过去不同的是,玛济斯的手紧紧环绕着他,手中不知何时抽出的法杖上还残留着羽落术的气息。
“确实有点远。”他听见玛济斯嘀咕了一句,下一瞬间,两人就从一个出口滚落在沾着灰尘的石制地面上,多亏羽落术的功效,一点也不疼。
【空散】与兽同行
*旅行者空x流浪者,非代入向。
*已交往前提,互宠偏攻一点。
*原作向延伸,全文2w,完成于版本3.4。偏日常系(……真的吗?),有其他须弥角色串场,除了空散外无其他cp。
01.“虚空”再临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顿,各学派的新任贤者们已经顺利就职,须弥的各项事务也步入了正轨,这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而我,小吉祥草王,也对各位的支持与厚爱报以无尽的感激与敬意。”
“在此我有一件事需要告知大家,经过与教令院各方学者的讨论,大家一致同意自下周起开放新型虚空系统的阶段性试运行。当然,新的系统与之前有很大不同,我们对旧系统做了许多改进与再设计,使得虚空从‘提供知识’的宝库转变...
*旅行者空x流浪者,非代入向。
*已交往前提,互宠偏攻一点。
*原作向延伸,全文2w,完成于版本3.4。偏日常系(……真的吗?),有其他须弥角色串场,除了空散外无其他cp。
01.“虚空”再临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顿,各学派的新任贤者们已经顺利就职,须弥的各项事务也步入了正轨,这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而我,小吉祥草王,也对各位的支持与厚爱报以无尽的感激与敬意。”
“在此我有一件事需要告知大家,经过与教令院各方学者的讨论,大家一致同意自下周起开放新型虚空系统的阶段性试运行。当然,新的系统与之前有很大不同,我们对旧系统做了许多改进与再设计,使得虚空从‘提供知识’的宝库转变为了‘分享知识’的平台。没错,现在的虚空仅仅是一介平台,本身不具有任何提供知识的功能,但所有人都可以借助这个平台畅所欲言,无论是学术知识、技能经验的交流,还是生活见闻、兴趣爱好的分享,哪怕是单纯的闲聊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实现。”
“虽然只是一次试运行,但我相信新一代虚空系统能够使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能够更加长久地推动智慧之国的发展与进步。当然,决策的正确与否还需要全体居民们监督,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
在纳西妲的公开发言结束后不过一周,虚空终端便被再一次发放到了每个人手中,这一次还包括了沙漠地区的全体常驻居民。须弥仿佛重新回到了动荡发生前的浓厚学术氛围里,人人都佩戴着叶片状的荧绿色耳部装置,海量的信息通过虚空交织成网,闻所未闻的进步正在以智慧闻名的国度里悄然发生着。
说到虚空终端,空和散兵自然也各领到一份,空还不忘多捎一份偏小的型号带给派蒙。比起他们两个好奇鬼,散兵似乎对这一装置的兴趣不是很大,只打开激活了一下账号便没再管过,反正空是很少见他主动接入公共平台浏览大家的分享。而派蒙不同,小家伙第一天就兴高采烈地准备把沙漠旅行时拍下的各种传说中的遗迹影像上传至虚空,扬言要让全须弥的学者好好见识一下提瓦特第一向导(和其旅伴)的阅历与胆识。
空听完汗颜了一下,但没有阻止。一些照片而已,他觉得造不成什么大问题。
然而没过几天,派蒙忽然哭丧着脸来找他,说自己在虚空上被不少人骂了。
“呜呜……空……有几个学者问我遗迹的具体位置,我好心告诉他们了,可他们居然觉得我是骗子!因为他们到了之后发现解不开门口的机关!”
“嗯……那些机关对于无法操控元素力的人来说的确有难度吧,”空回忆了一下,理解地点点头,“那你是怎么回复对方的呢?”
“我说那是你们太笨,我的伙伴明明不到半分钟就全部解开了呀!”
“……”
空尴尬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让小漂浮物接受这足以被称之为“自作自受”的状况……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口无遮拦的散兵,在听完事情原委后直接冷笑一声道:“看来这个会飞的小东西在惹恼别人上很有一套,如果遇到的不是你,她现在的结局很难说啊。”
……等等,这一点也不好吧!
空眼睁睁地看着派蒙愤怒地跺了跺脚,伤心欲绝地飞走了。他回过头来略带责怪地瞪了散兵一眼,言下之意是你也没好到哪去吧。
“没办法,谁叫我们的大英雄人美心善,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收留呢。”
散兵毫不在意地回望他,眼底的轻笑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我竟一时分不清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空叹了口气,认命地来到廊檐下方,俯下身与散兵并肩而坐。田里的金鱼草该收获了,但他暂时懒得动,打算先去虚空上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新分享——毕竟昨天引起热议的蒙德风花节相关科普实在很有趣,发布者是一位在教令院进修的蒙德留学生,帖子的浏览量与回复量十分惊人,看来大家都对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节日充满了好奇之心,甚至还有人打算届时请假去蒙德旅游一番。
叮当一声,一阵清脆的链接音过后,荧绿色的光芒从叶片状的装置外壳上流过,空的意识成功接入了虚空终端。在触及到庞大数据流的那一刻,他的视野中映出了当前飘在顶端的最高热分享——祖拜尔剧场的最新演出录像,上传者是妮露。而下方数以千计的回复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妮露小姐的舞姿依旧那么精彩绝伦!」
「昨天下班晚了没去成剧场,幸好还有录像可以回顾。」
「前几天我所在的研究小组有幸邀请到了祖拜尔先生前来探讨当代艺术所具有的价值与意义,他的观点令人耳目一新,不愧是经营了多年剧场的优秀艺术家……看来期末论题不用愁了。」
不出空所料,大巴扎所传递的美妙艺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引起人们的最高关注度,妮露他们的演出已经不是第一次占据虚空最显眼的顶部位置了。不过说到妮露……她是空目前的终端联系人列表里仅有的三个人之一,毕竟她的虚空ID直接使用了本名,还经常发布剧场的演出录像,实在太容易认出是谁了。而剩下两个无非是当下与空关系最亲近的,ID名为「提瓦特第一向导大人」的派蒙和「流浪者」散兵了。
说起来,散兵为什么还给自己取名叫「流浪者」呢?……虽然在世界树删档事件后,空第一次找到纯如白纸的散兵时他的确自称为流浪者,但……
“……现在的你还算是在流浪吗?”
空喃喃自语了一句,本以为声音足够小,却还是被近在身旁的人听到了。
“你在问我么?……呵,谁知道呢。等你看厌了我这张脸,我不就又该回去流浪了么。”
散兵颇为淡定地回了一句,手中的茶水在此刻堪堪见底。
“……喂,”这下空是真的有点被惹毛了,他拨开眼前不断滚动的帖子,透过半透明的屏幕略显不悦地瞪着对面,“我怎么可能是那种……”
……
下一秒,空的话毫无预兆地断在了半途。他睁大眼睛看着散兵近在咫尺的脸,对方凑过来在他唇边轻啄了一下,整个人从容不迫,像一只优雅的黑猫,可那微红的耳尖却在此刻出卖了他,使他看上去并不如预想中那般沉着冷静。
唔……又被偷亲了……
空有些埋怨地瞪着他,可对方仍然一副偷袭成功的愉悦犯模样,不仅毫无反省之意,还对他扯了个鬼脸,然后又欺身亲了过来。
空简直拿他毫无办法,这个时候把人推开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可自己又拗不过他,只好摸索着搭上他的后颈,红着脸吻了回去。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放慢了许多,空不禁回忆起最初把散兵带回家的时候,对方与那时相比并无太大改变,但整个人明显有生气了不少,虽然嘴上依旧喜欢挑衅,但……行为上却出奇听自己的话,属于连纳西妲见了都倍感惊讶的地步。
“呵……刚刚你在想其他人。”
不过是稍微走了个神,空的下巴就被钳住了。散兵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深邃的眸子谈不上温情,反倒流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偏执与占有。
这家伙……!明明以前还会害羞的,怎么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空有些躲闪地挣开他的手,近乎哄人一般抱了抱他,这才讪讪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把派蒙找回来。”
凭借对小漂浮物的了解,空自然知道她爱去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挨个找一找很快就能找到。不久后,空果然在普斯帕咖啡馆逮到了气鼓鼓地飘在桌边胡吃海喝的派蒙,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拎走了,还顺带购置了几罐上次被散兵评价为“味道不错”的咖啡豆。
“慢走啊,欢迎常来。”
恩忒卡小姐冲他们挥挥手,亲自目送这位消灭了整整一桌甜食的“大客户”离开,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派蒙,你知道你一顿就吃掉了一个人将近三天的伙食费吗?”
“诶……可是他们家的蔷薇奶糊真的很香,还有千层酥酥也不错……嘿嘿,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吃吧!”
交涉无果,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回到了尘歌壶里。空万分无奈地踏上院子前的小径,却在经过灌木丛旁的田地时出乎意料地怔了一下。
长成的金鱼草被收过了,田里还细心地栽上了新一批种子。说起来自己当时走得太急,都忘记要收菜这回事了……
就在这时,主宅内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快,屋里那位咔哒一声拉开门,挑着眉毫不意外地打量着刚回来不久的两人。
“进来吃晚饭。”
散兵将空一把拉了过去,然后一个转身将闻风而来的派蒙整个拦在餐厅门外:“我猜你在外面吃过了,所以没做你的份。”
“诶——?!”
在小漂浮物震惊又绝望的控诉声里,他如同恶作剧得逞般轻笑了一下,然后握紧空的手,咔哒一声合上了餐厅的门。
夜幕降临了,街市上变得分外热闹起来,大巴扎内更是客流熙攘,人声鼎沸。妮露抱着演出用的服装从街沿匆匆路过,围栏下方的海面平静幽深,如往常一样缓慢地流动着。
然而她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她的长发在晚风中翻飞,视野中似乎映出了一个巨大的兽型影子,那影子自海面一跃而出,却又很快落回海底消失不见了。
02.海怪异闻
刚收获的金鱼草与其他蔬菜一起被切碎了炖煮,又淋上醇香浓郁的汤汁,成为了热气腾腾的萨布兹炖肉的底菜。空尝第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里仿佛冒出了漂亮的小星星,直到对面隔空抛来一句“你好呆”才如梦初醒般回神,结果抬眼就对上了散兵那充满戏谑与调笑的神情。
空挣扎了一下,还是非常可耻地脸红了。
好吃……非常好吃……
多种食材搭配而成的鲜香令人回味无穷,直到收拾碗碟时空还有些念念不忘,以至于将清洗完的餐具顺手放错了橱柜,人都要踏出厨房了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将物品重新归位,这才转身离开。
散兵正坐在餐厅旁的椅子上等他,空注意到他耳边的终端亮起了荧绿色的微光,看样子是接入了虚空平台打发时间……真稀奇啊,毕竟他使用虚空的频率并不算高,每次也只看一小会儿就退出来了,空甚至想象不出这短短的几分钟能用来干什么。
“可算收拾完了?”
听到动静,散兵抬起眼来望向他,还顺手把终端关掉了。
空不禁有些好奇了,他有点想知道散兵究竟对什么感兴趣,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现在的热门分享轮换了吗?我记得几小时前还是妮露他们的演出。”
“什么分享?”散兵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貌似换了吧,我不常用那边。”
“诶?……不常用吗?”
空不由感到一丝惊奇,因为虚空平台本身带有两个分区,一个公开分享区,一个纯粹的私人区,私人区里发布的内容只有自己可见,按空的理解就是一个适合做笔记或写日记的地方。如果散兵不常用分享区的话……那他一直以来都待在私人区吗?……真好奇他平时都会记录些什么东西……
“别发呆了。”
眼看着空又开始走神,散兵心底涌起一丝不悦,直接伸手将他扯到身边,作势又要吻上去。
但就在这时,他的虚空终端突然冒出一阵突兀的提示音,两人心下皆是一惊,双双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是小吉祥草王的联络。”
散兵反应过来,不得不暂时放开空,重新接入虚空去查看神明又给他下派了什么任务。他无意识皱紧眉头的模样看上去相当不爽,似乎非常讨厌在这种时候被人打扰,但打扰者又偏偏是一个他不能违抗的家伙。
空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半晌后还是挪动身子贴过去,从后方圈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能感受到散兵因怨气而紧绷的身躯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甚至还有余力牢牢牵住他的手,似乎是压根不打算让自己离开了。
“发生什么事了?”
空靠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她叫我去净善宫一趟,”散兵叹了口气,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说是有人在奥摩斯港目击到了海怪出没,让我先暗中跟进一番。”
“……海怪?”
空不禁陷入了一阵思考。据他所知,奥摩斯港是须弥最大的港口与进出口贸易中心,那里聚集着众多外国商人与游客,海怪的传闻在这些傍海而生的人群中流传甚广,也确实有船队在航海途中窥见过它们的真容。不过这种怪物多半栖息于深海,在城市沿岸目睹其身影可谓是闻所未闻,也难怪会引起纳西妲的重视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
空反握住散兵的手,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推开门向外走去。
“啊?等……算了,真拿你没办法。”
散兵不自然地掩了下斗笠,整张脸埋没在阴影里,可空分明看见他唇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真的比以前爱笑了啊。
就在一个小时前,一条引起众多人热议的新分享被顶上了虚空平台的头部热门位置。发布者是一位生论派的学生,他声称自己在奥摩斯港某个偏僻的海岸目击到了疑似“海兽”的巨大身影,并上传了一张拍摄较为模糊的照片,想向大家求证这只海兽真实性,以及海兽远离深海现身于人类城市周边的可能性。
于是,这条分享除了好奇心强的民众、真正见识过海怪的商旅外还吸引来了不少生论派的专业学者加入讨论,场面一度非常热闹,各色观点层出不穷,而一位ID名叫「请勿食用陌生蕈类」的账号所发表的评论得到了在场大多数学者的认同:
「我从生论派毕业后做了很久的巡林工作,平时的研究方向虽多集中于雨林动植物,但海洋生物方面也略有涉猎。现存的海兽虽然种类繁多,但无一例外都有着标志性的倒三角型骨骼,以及比其他海生生物更加锋利紧凑的鳞片状上皮组织。或许这张照片抓拍得不够清晰,但上述特征还是足以得到确认的,因此该生物实为海兽的可能性较高,如果有条件测量一下其表皮细胞内的水元素沉积量,那么就能得出更为准确的答案了。
至于该种生物是否会主动远离深海并出现在人类栖息地附近,这一点我觉得可能性很小,这与它们的习性完全相背。它现身于此的原因尚不明确,目前有效信息太少,很难做出进一步推断。」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很抱歉这么晚叫你们出来。因为部分海怪天生具有攻击性,我无法确认眼下这一只是否会对须弥城造成威胁,所以需要防患于未然。可这件事与学术不端行为无关,风纪官们无法出手;没有引发具体的治安问题,三十人团也不能随意行动,况且他们也并不是对付元素怪物的专家。这种扑朔迷离的状况除了散兵外暂时没有其他人员能提前介入了,很抱歉麻烦你们。”
纳西妲的神情充满歉意,明亮的眼睛里却饱含着不容推辞的坚决。好在散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还算认真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具体行动可以放到明天再想,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纳西妲冲他们挥挥手,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迈出了净善宫的大门。她身边的虚空投屏正飞快刷新着一条条信息,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她的笑容却逐渐淡去,神情染上了一丝隐隐的忧虑。
离开净善宫之后,空和散兵便漫无目的地在须弥城内闲逛起来,虽然直接回家也可以,但两人都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路,以及……就像是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一样,一时竟没有人主动提起返程的话题。
“……总之,我先联系一下发布照片的那位学生,问问他具体是在奥摩斯港的哪片海岸目击到海怪的,最好能把人约出来当面谈谈……”
空一只手操作着虚空投屏给帖主发消息,半晌后又觉得单手不够灵活,想把另一只手也用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早已下意识地和散兵牵着手走了一路了。
如此自然的举动,如此熟悉的体温……空不禁有些脸颊发烫,他转过头去看散兵的侧脸,却发现对方意外地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沉着脸仿佛在闹别扭的样子。
唔……该不会还在为之前的事不高兴吧?
空想了想,轻轻拽了拽恋人的指尖,在那双深色的眸子朝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时,他颇为认真地问了一句:“那个……要接吻吗?”
“……哈?”
散兵愣了一下,随后耳朵迅速蹿红,一时间竟连话都讲得支支吾吾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还在外面。”
什么啊……原来在外面才知道害羞吗。
被空探究的眼神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散兵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略显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我只是在想有关虚空的事而已……说实话,这个系统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所以我不太喜欢用它。并不是说它会给使用者带去什么身心上的副作用……怎么说呢,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成本变得如此之低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算了,忘了我说的吧。明天上午先去奥摩斯港附近打听打听,海怪这么显眼的大型生物总不会只有一个人看见吧。然后下午……我。”
“什么?”
空眨了眨眼,不知是否因为晚间的夜市过于喧嚣,他实在没听清对方后半句说了什么。
“……陪我,明天下午。”
散兵没有看他,视线依旧眺望着远方,可耳尖的通红却蔓延开来,几乎要与眼影的颜色连成一片。
空忽然有点想抱抱他,只有一点点。但顾及到还在外面,这个想法便被暂时搁置了。
“好。”
他点点头答应下来,毕竟明天下午又到了散兵去听讲座的日子,因为漫长的课程太过无聊,他每次都会拉上自己一起消磨时间,这次看来也不例外啊。
夜晚的小插曲就这样结束了。
两人一起回到壶里,在途经走廊时默契地放轻了脚步,以免吵醒隔壁睡着的小家伙。半悬的月光温和如雾,驱不散一方阴影,于是空摸着黑进入了卧室——然而还没来得及点灯,他便被身后的人一把压在墙上疯狂地亲吻起来。
“……唔……散兵……”
未说完的话被接连不断的吻尽数封回口中,空无奈地环着他的肩膀,第一次觉得对方比自己养在院子里的猫还黏人。
“……还有后天,料理小组,跟我去。”
散兵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在接吻的间隙和他咬耳朵。
——且很没有安全感。
空静静地凝视着他,手掌如同顺毛般轻轻抚摸他的发尾与后颈,颇为耐心地回应道:“嗯……知道了。”
03.匪夷所思
第二天,空和散兵在奥摩斯港忙活了一上午,本以为是小事一柱,却不想调查的结果相当出乎意料——港口内并没有人在昨天目击到海怪的身影。虽说几乎人人都浏览过那则高热分享,但对于海怪究竟是于何时何地出现的却完全一无所知。
“好奇怪……难道真的只有发布者一个人看见了吗?这也太巧合了吧……”
空本来猜测会不会是发布者上传了假照片,但转念一想,在提瓦特就连留影机都是枫丹才发明不久的新技术,做假照片什么的未免还是太超前了。
“看来只能从发布者那边获取信息了……”
这是目前唯一靠谱的办法,但空万万没想到的是,发布者直到下午的讲座临近结束都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也没有在帖子里出现,整个人如同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这在人人都随身佩戴虚空终端的须弥实在很难想象,毕竟就算是散兵这种人也是会在听课的时候乖乖链上虚空做笔记的……虽然空怀疑他只是做做样子,实际在写什么不得而知,因为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他一概答不上来。
“别想了。”
看他一直那么纠结,散兵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在课桌下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给我的任务,你比我还操心干什么。”
空心下一惊,赶紧瞟了眼前方的讲师,发现人家对此并无察觉,这才压低声音和散兵讲悄悄话:“好吧,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每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海面就行了,如果真的有海怪存在,它不可能只现身一次。”
“……是否有些太草率了?就算人偶可以不休息,那么大的海面你看得过来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看漏了呢?”
“呵,你在质疑我的能力?你们人类大概很难理解人偶的视力系统是如何运作的,你大可以将它想象为一台留影机的录像功能,录好的内容能够随时回放……”
“哎,那边的!上课时间怎么还交头接耳!”
前方身着长袍的诃般荼讲师终于察觉到了两人的小动作,啪的一声将教案往桌子上一摔,整个人吹胡子瞪眼地指着他们道:“这就是你们对待学术的态度?!起来给我复述一下重熔片剂在存放与使用方面各有什么不同?”
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眼看着周围投向他们的视线越来越多,而散兵又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他只得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在讲师杀气腾腾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略显紧张地回答道:“理论上,这种炼金药剂能长期存放,便于携带和运输,有着不错的安全性。不过在使用时,需要将片剂放入「重熔装置」内部,通过微型爆炸将两种固体药剂混合,以获得完整的药效……”
详尽地解释了一番后,这份一字不差的完美答案终于让讲师消了气,他挥挥手示意空坐下,继续讲授他那高深晦涩的炼金课程去了。
“……好吧,是我僭越了,”散兵耸耸肩,对着惊魂未定的空悄悄扯了个鬼脸,“看来你的脑子才是真正的「留影机」。”
“……你最好真的是在夸奖我。”
空无力地撑着额头,不想再和他理论了。
等到下午的课程一结束,空便急不可耐地开启终端接入虚空,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虚拟投屏,任由散兵一路拉着自己走出了教令院的大门。
昨晚发出的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此时他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而公开分享区的热门内容似乎又经历了一次轮换,这次被推上首页顶端的是……
什么?
空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文字,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顿在了原地。
“又怎么了?”
散兵本来牵他牵得好好的,结果指尖突然被拽了一下,他不得不转过身来,颇有些不耐烦地盯着对方。
“……是海怪,”空紧紧攥着他的手,声音染上了一丝困惑与惊疑,“海怪……又出现了。”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在这一确凿的事实面前,就算是散兵也沉下脸来,少见地皱起了眉头。
虚空页面上,又一张映着疑似海怪身影的照片漂浮在顶部,这张照片明显拍得有些急,晃动中将学者制服的袖子和拍摄者戴着串珠手链的腕部拍进去了一部分,看样子应该出自一名女性之手。
「又有人目击到海怪了?这是不是太频繁了些,现在城市周边的环境真的安全吗?」
「我是在港口工作的,但我和我的同事们并没有见过任何海怪的踪迹。真奇怪啊,这东西难道只会在特定的人面前现身吗?」
「虽然目前没出什么大问题,但最近还是提高警惕,少往海边去吧,要出海的船队也都注意些……」
就在大家忧心忡忡地讨论时,一个顶着初始ID「未命名」的账号在其下发布了一条观点与众不同的评论:
「这件事目前看来过于反常,我认为其背后另有他因,真实性方面亦有待商榷。虚空上的信息过于繁杂,我们所了解到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这种时候比起人云亦云,保持清醒与理智更为重要。」
但紧接着,另一个名为「如狮子寻找勇气」的账号立刻在下方回击了他:
「怎么就成人云亦云了?倒也不必装出一副人间清醒的样子,真有什么灾难发生的话大家都不可能独善其身,提前关注事态发展并做出预案本就是人之常情!」
很快,「未命名」便跟在后面回复了他:
「不知你是如何得出我人间清醒的结论的?我不过是理性地指出了另一种可能,况且我也从未表示过对异常事态保持关注是一件坏事。」
接下来,这两个账号就如同着了魔一般你追我赶地辩论了几十层楼,空围观了半天只觉得头痛,于是干脆关掉页面,直接给海怪的新目击者发去了一条信息。
希望这一次能得到回应,能顺利把人约出来了解一下详情。毕竟散兵早在半小时前就出发前往奥摩斯港的瞭望灯塔执行他的监视任务了,空担心他一个人太辛苦,本来提出想一起去,结果却被对方一句话打了回来。
“不要跟来,你会拖我后腿。”
散兵撂下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讨论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喂,这多少有些过分了吧。
空实在没想明白,多一双眼就多一份力的事怎么就成拖后腿了。不过散兵的脾气一向难以捉摸,既然这么不乐意就算了吧,自己平时多留心下这方面的消息就好。
于是毫无波澜的两天就这样过去了。这两天来最让空挂心的反倒不再是我行我素的恋人,而是另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他发出去的消息竟然再次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不会吧……这到底是怎么了?
空愈发觉得奇怪,心中浮上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他通过虚空和散兵交流了这件事,但对方只回了一句「别想太多,交给我就好」便不再多聊了。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自己介入过深,是不想麻烦自己吗?……还是察觉到了什么难以名状的危险?
空实在琢磨不出问题的答案。他和往常一样在午饭时间给散兵发消息,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带点吃的过去,正好也顺便打听下事情的进展。结果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就秒回道:
「不需要。管好你自己和那个小东西就行。」
……好吧,话题瞬间结束。
空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收起终端,起身去叫院子里那只跟猫玩得正欢的小漂浮物回来吃饭了。
这几天海面上很平静,只有来自别国的客轮与运货的船只出没,虚空上也没再有人发布不明生物现身的照片。散兵在瞭望塔上一连盯梢了好几天,虽然人偶不知疲倦也不曾饥饿,但无聊和思念总归是有的,不然也不至于一反常态,长时间链着虚空就为了等待某人的消息……但他自己显然太不会聊天了,经常第一句就把话聊死,也无怪乎对方只在固定时间发来问候,平时基本不会主动找他说话。
“……笨死了。”
散兵时常盯着戛然而止的对话陷入低喃,也不知是在埋怨对方还是嘲讽自己。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不算完全见不到空,毕竟瞭望塔上视野极佳,广阔的海面与城内街道皆能收之眼底,他曾不止一次看到那抹金色的身影前来奥摩斯港,有时是单纯处理委托,有时是陪一个巡林员打扮的小姑娘采购物资,有时是帮那个很有人气的红发舞女搬运舞台道具,有时则是跟一个满脸倦容的学者女孩逛摊点玩摸彩……
……啧。
散兵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心口烧起来。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正常的人际往来,对方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可他就是莫名其妙看着不爽。
直到有一天傍晚,空再次来到了奥摩斯港。他拎着一套卡牌跟一个戴胡狼头盔的沙漠小子一起进了海边的某家酒馆,一个飒爽的女佣兵前来迎接他们,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看着颇为面熟的家伙。一伙人结伴进入大门后竟是四五个小时都没出来,眼看着都入夜了,散兵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把拉出虚空对话框,极为生硬地在上面敲下两个字:
「过来。」
大约五分钟后,对面终于有了回应:
「现在?」
「需要我带什么东西过去吗?」
散兵本想说你人过来就行别啰嗦,但话到手边却完全变了个样:
「你上次泡的咖啡还不错。」
然而这句话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
……这是否有些太无理取闹?打扰了聚会不说,人家现在还在外面,肯定是没办法泡咖啡给自己的,除非专门回家一趟。当然来的路上顺手买一杯也行,但买的和亲手泡的口感绝对不一样,自己一下子就能尝出来。
散兵皱着眉沉默了半晌,只觉得此刻的心情既矛盾又酸涩。他一方面在自责,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期待着对方是否真的愿意为了他绕远路,回家冲一杯上等的手泡咖啡给自己带来。
又是几分钟过去,虚空终端终于传来了新消息送达的提示音。散兵抬眼望去,只见那半透明的页面上只有明晃晃的一个字:
「好。」
04.失控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抹金色的身影忽而伴随着簌簌晚风降落在散兵身边,将一杯温热的咖啡递到了他的手上。
“……”
眼看着惦记了好几天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散兵却一时心虚得不敢与其对视。手中的咖啡正散发着难以忽视的热度与醇香,他埋头小心地抿了一口,只觉一阵苦中留香的浓厚感滑过舌尖,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这笨蛋,还真跑回家去泡咖啡了啊。
散兵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而空自然猜不到他复杂的小心思,看他一言不发只以为是他累了,清澈的眸子里顿时浮上一丝担忧:“你怎么了?……要不还是先休息下吧,我替你看……唔?!”
嘴唇忽然被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空还没反应过来散兵便已抽身离去,两人间的距离由此拉开半步之远。
“……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来啊。”
“什么……?”
空完全没搞清楚状况,颇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固执的人偶正背对着他倚靠在围栏旁,借着晚风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你在这里我会分心的。”
他的声音低到近乎呢喃,仿佛一下就能被海风吹散。空看不到他的正脸,却能想象出那副别扭又逞强的神情,于是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什么啊,到头来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感觉像只笨拙的小猫一样,认真过头了反而显得小题大做。
“……别笑了。”
散兵一脸嫌弃地盯着他,可对方丝毫没有听从警告的意思,半晌后依旧是那副偷笑个不停的模样。散兵终于觉得烦了,他直接把人拖过来接吻,顺便堵住了那张不听话的嘴。
“喂……是谁说在外面要保持距离来着?”
空躲不开他,只好边笑边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无所谓,反正没人。”
散兵死死桎住他的腰身,动作十分理直气壮。
“噗……怎么就没人了?海边还有这么多住家呢,”空继续嘻嘻哈哈地同他打趣,“你看那边不就……”
……
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眺望着不远处的住宅楼顶,那里似乎真的有人影出没,从翻飞的长发与衣裙来看应该是名女性。空不禁觉得奇怪,一般人会在这个时间去楼顶上待着吗?这到底是要干嘛……
“怎么了?”
散兵眯了眯眼,显然是察觉出了他的异样。他顺着空的视线一路向前望去,在余光接触到住宅楼的瞬间便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身影——身影颤颤巍巍地站立着,然后突然自顶楼一跃而下,直直地朝地面坠落而去。
——!
两人皆是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后立刻一前一后地飞出了瞭望塔。空比散兵稍晚一点到达,自半空降落时只觉视野中满满都是飞溅的血迹,坠楼的女性就连躯体都在猛烈的撞击下变得血肉模糊,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们注意到尸体手腕上似乎缠绕着某种会反光的物品,空率先伸手将其从浓稠的血污中拎出来,发现那竟是一串极其眼熟的、小巧精致的串珠手链。
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坠楼事件在夜晚的住宅区引起了相当大的骚动,三十人团迅速赶来维持秩序,空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后立刻拉着散兵撤到一边,打开虚空的对话框就开始噼里啪啦一通输入。
他的心脏狂跳个不停,手心也溢出了不少冷汗。死者有很大可能是海怪的第二位目击者,虽然这两件事之间暂且看不出什么关联,但空心中的不安却从未如此强烈过。
——当初的第一位目击者呢?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这两个人都不曾回复自己的消息,这些天来他们都遭遇了什么?
空将事情简洁地概括了一遍,给艾尔海森发送了过去。第一位目击者自称是生论派的学生,那么在教令院就职的艾尔海森或许有途径能打听到对方的身份并确认其安危。还好晚上的聚会刚散场不久,大书记官尚未休息,于是空很快便收到了回复。
未命名:「稍安勿躁。这个时间有很多留在学院内赶课题的学生,我找个人问一下,一会给你答复。」
这条消息如同一颗定心丸,总算令空忐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眼下的状况依旧十分混乱,不少凑热闹的人群围拢过来,留影机拍摄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便没进入虚空也足以料到现在的分享区会是何种盛况了。
“……有点奇怪。”
散兵冷不防地出声,在空疑惑的注视下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耳边的叶片状荧绿色装置。
“你没发现吗,她没戴虚空终端。”
“……”
这话倒是没错,之前他们只在血泊中发现了串珠手链,而手链已经交给了三十人团的负责人,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须弥人不随身佩戴虚空终端确实有些稀奇,那么她的终端在哪里?是故意不戴的吗?和之前不回复消息的举动构成因果关系吗?
眼下的疑问实在太多,完全不知该从何谈起。就在这混乱又一筹莫展之际,空的终端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提示音——艾尔海森的消息终于送到了。
未命名:「第一位目击者是位相当优秀的学生,被派内多位导师看好,只是性格较为孤僻,时常独来独往。值得一提的是他已经近一周没有在学院内出现过了,因为无人与他关系亲近,所以目前状况不明。我姑且要来了他在须弥城的住址,或许能为你派上点用场。」
“……”
嘈杂的背景音里,空不禁盯着那段简洁的文字陷入了沉默。一旁的散兵哪里会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看他又开始发呆就知道自己一时别想从这件事里抽身了。
“走了,”他一把拉过空的手腕,朝着须弥城的方向扬了扬头,“你不是好奇么,那就过去看看,省得成天惦记。”
他们回到了须弥城,向着艾尔海森给出的地址一路前进。此时已是凌晨时分,城内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教令院周围能看到零星的学者出没,智慧宫内则是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
很快,他们到达了位于须弥城北部的居民区附近。这里临近健康之家,周边居住着许多药农与医师,虽说这个时间前来拜访并不合适,但空一时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按照地址上的门牌迅速找到了对应的房屋,然后伸出手去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半晌也无人应答。空无奈又低落地望了散兵一眼,后者不禁皱起眉来,仿佛在嫌弃他一般转身就往房屋另一边绕去。
“喂,你去哪里……”
空赶紧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房屋侧面的窗户前。不出所料,眼前的窗户正紧紧关闭着,漆黑的夜色与房间内的景象近乎融为一体,什么也看不见。空正思考着要不要点亮雷光来照明,余光却忽然瞥见一丝青色闪过,锋利的气流似乎正在他身边聚集成形。
等等,散兵该不会是要——
空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一道尖锐的风刃便呼啸着冲了出去,瞬间将玻璃窗砸得七零八落。散兵面无表情地捞起空的腰,抱着他一起从窗户上飞了进去。
“喂!搞出这么大动静你也不怕惊动周围的人!”空被他吓得心脏一阵狂跳,不禁压低声音埋怨道,“要是被误会成入室行凶的不就麻烦了……”
“那他们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咔哒一声,散兵随手按下了室内灯的开关,房间里瞬间亮如白昼。空顿了一下,只觉得有一团巨大的阴影自斜上方投射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心中的不安感刹那间攀至了顶峰。
他颇为僵硬地转过头,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升视线,向着阴影的源头追寻而去。他看到天花板上垂下了一根结实的绳索,绳索在末端处打了结,一具毫无生气的男尸悬挂于其上,单薄的身形在晚风吹拂下显得愈发飘摇。
“……海怪的两位目击者接连确认死亡,并且大概率为自杀……说实话,我没想到事件会演变成这样,这毫无疑问是我的失职……”
面对如此始料不及的状况,就算是纳西妲也无法再保持冷静,她下意识攥紧了手边的玩具盒,似乎有些愧于面对前来汇报情况的散兵。
“按照你和旅行者的调查来看,两位死者都是前途无量的优秀学者,他们并没有合理的自杀理由,唯一的共同点只有目击到了来路不明的海怪……哦,在学名上我们称之为‘海兽’。海兽种类繁多,有些门类极其危险,一旦被观测到就会严重影响观测者的心智与精神,这一门类被统称为‘塞壬’。我怀疑此次的事件或许与‘塞壬’的出没高度相关。既然已经出现了牺牲者,情况必定已是刻不容缓,我会将这件事的处理提升至最高优先等级,三十人团和风纪官们也都会陆续加入协助。”
纳西妲没有耽误太久,迅速并清晰地下达完指示后便准许散兵离开了。目前事件的真相扑朔迷离,他们谁都需要一些时间去整理并接受现状,就连主导一切的神明也不例外。
离开净善宫后,散兵来到城内,发现天气竟少见地飘起了小雨。空正待在不远处的花亭旁等他,自从离开居民区后他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简直像只没精打采的垂耳兔,就连跟散兵说话也会时不时发呆走神。
“一个个的净给我添麻烦……”
散兵不耐烦地扶了下斗笠,迈开步伐向空走去。后者见他出来,脸上的表情顿时明朗了不少,但仍有些许挥之不去的忧虑浮现在眉眼之间:“纳西妲怎么说?”
“她认为是海怪的特殊能力导致的,目击者直视了怪物,被蛊惑后精神错乱自杀了。”散兵边说边将空拽到身边,确保自己的帽檐能为这个毫无自觉的家伙遮去大部分雨点,“她打算亲自带专业人士去附近海域搜查海怪出没的痕迹,总之我不需要再操心这个了。”
“……是吗,”空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下意识牵住了散兵的衣角,“罪魁祸首真的是海怪吗……?”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觉得是那就是,我没兴趣过问太多。”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详细的之后再说吧,你再不回去休息天都要亮了。”
“唔……感觉有点可惜,”空怔怔地凝望着远方灰黑色的天空,“要是没有下雨的话应该能看到很美的日出吧。”
“……哈?你一晚上没睡脑子浆糊了?”散兵皱了皱眉,一时没跟上对方过于跳脱的思维,“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
……
就在这时,他的话毫无预兆地顿住了。
依附巨型圣树而建的须弥城本就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站在街道外沿便能向下俯瞰丛林与海面,将周边的景象尽收眼底。
散兵的视线越过空,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身后海天相接的水平面。那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翻涌起巨浪,一具难以描述的巨大影子尖啸着从浪花中跃出,直直地映入了他的眼底。
05.意外的转折
虚空平台的存在使得消息的传播速度大大加快,仅仅一个晚上过去,海怪目击者接连死亡的离奇事件便已闹得人尽皆知。目前平台上众说纷谈,但大多数人比较认可小吉祥草王的观点,认为是海怪的特殊能力导致了无辜者的死亡,而捕获这只作乱的怪物即是眼下最急需达成的任务。
「切记,遇到这种类型的海兽万万不可直视它们的身影,它们会在一瞬间污染你的精神,如果当时没有引起重视并接受治疗,后续很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太可怕了……居然有这样的怪物蛰伏在我们身边吗?这怎么让人安心生活啊……」
「不如先停工一段时间吧,特别是港口码头附近的……」
一时间,整个须弥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即便新一天的太阳已然破晓,街道上仍是没什么人出没,未知与反常带给人们的终究只有无尽的不安与恐惧。
“散兵……?”
空略显疑惑地望着对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散兵的眼神有点奇怪,震惊中透着紧张,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等等,难道是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空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就想回过头——然而没能成功,在有所动作之前他的下巴就被散兵钳住了。
“别动。”
散兵反扣住他的后颈,一把将他按进了自己怀里。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额头直接撞上他的胸口,视野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
“喂!你干什么……”
对方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桎梏他,空和他僵持了许久,等到强行挣脱并回过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风平浪静的海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看到什么了?”空一反之前低落的情绪,焦躁地攥住他的手,“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
回答他的是一阵长久而无言的沉默。
散兵不禁觉得这场面有点意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空这么紧张的样子。他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会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呵……”他轻叹一口气,颇有些无所谓地说道,“世界树都做不到的事,一只海怪就能做到的话……那我多少还有点期待呢。”
“你别开玩笑。”
空似乎是有点生气了,金色的眸子变得锋利起来,一向温和的嗓音也因严肃而透着清冽感。
“我不允许那种事发生。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一定会阻止你,会保护你。当初说好了的。”
“……”
散兵一时没接话,他似乎被对方那极为认真的眼神烫到了,下意识慌忙别开目光。
“……逗你玩的罢了,你还真信啊。”他有些躲闪地解释道,“……别瞎想。我又不是人类,它影响不了我。况且小吉祥草王已经带人开始行动了。”
他指了指下方不远处的海域,那里有数艘装载着大型补兽器的船只,此刻正朝着刚才黑影出没的方向直冲而去。许多戴有专业隔离视镜的水手、学者与佣兵齐聚甲板,岸边更是有众多辅助人员通过虚空终端与船只保持联系,以便必要时提供适当的支援。而眼下他们正在回收一枚充盈了元素力的陌生器械,这大概是用来与海怪进行某种共鸣,从而强行逼迫它现身的,并且从结果来看他们已经成功了。
“大约二十分钟前就有风纪官在虚空发布公告说要开始抓捕行动了,让大家尽量不要出门,以免直视到怪物。谁叫你当时魂不守舍的,估计是没看见吧。”
面对散兵不留情面的嘲讽,空自知理亏,于是乖乖闭嘴不再接话。唔……刚刚那一出真的显得他好蠢……但是散兵怎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走了,”散兵拉了他一把,掩着斗笠的手臂却无法完全遮挡住嘴角的笑意,“差不多该回……”
然而就在这时,净善宫门口却突如其来地响起一阵争执声。
“请让我见小吉祥草王大人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这位小姐,现在是特殊时期,您不该待在外面……且不说您没有提前预约会面,草神大人目前也根本不在净善宫内,您进去也是白搭……”
“怎么会……但我说的是真的,自杀事件和海怪没有关系!因为我也见过海怪,就在第一张照片被上传的那天晚上!”
……什么?
空和散兵尚未走出太远,目之所及自然包括净善宫前的一举一动,而少女与守卫争执的话语也被他们听去了大半,两人不禁疑惑地面面相觑起来。
“那是……妮露吗……?”
空不由得转头望向少女的背影,那束红色的长发实在过于显眼,头顶的角状饰物与轻盈的舞裙也十分眼熟,这毫无疑问就是祖拜尔剧场之星妮露了。
“……空?你怎么在这里?”少女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存在,虽然焦急却还是出于礼貌向两人打了招呼,“还有这位……嗯……抱歉,我还没有记住名字的先生。”
她颇有些尴尬地理了理头纱,虽然经常看到这位和式着装的少年和空一同出没,但仔细一想自己竟从未和他搭过话,彼此间根本不熟。
“妮露,你刚刚说……你见过海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不免有些搞不懂状况了。妮露现在安然无恙,是恰好没有被海怪的能力影响,还是事情的真相另有其因?
“我知道有人看到了海怪并往虚空上传了照片,那天晚上我恰好从海边经过,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影子。只是我并没有拍照,也没有在虚空上参与讨论。”妮露似乎陷入了思考,脸上的表情显露出一丝纠结,“我……我并不是很懂那些生物学上的东西,但我非常肯定,那只海怪并没有恶意,它反而十分痛苦,仿佛被强行操纵着一般……海怪应该是与大量水元素共生的生物吧?所以我的神之眼能感知到这些……不知道这样解释能不能让人明白……”
“……还有呢?”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尽量放缓语调,温和却认真地问道,“自那之后,还遇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异常的……情况?”
妮露怔了一下,表情隐约闪过一丝挣扎。
空没有催促,他本打算耐心地等待一阵,直到对方下定决心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居然先不耐烦了。
散兵直接上前一步横在两个人中间,幽深的双眸毫无温度地盯着妮露,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没戴虚空终端?”
抓捕行动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就在人们忐忑不安的等待中,风纪官们终于姗姗来迟,将目前的最新进展公开在了虚空平台上:
「请大家稍安勿躁。先前引起骚动的海兽已于一小时前成功捕获,并运送至阿弥利多学院进行基本的观察研究。而最新的研究结果表明此海兽并非“塞壬”,仅仅是一只无攻击倾向的落单海洋生物,但该生物却有着被人为投药后进行行为操纵的迹象。由此可以推断,海兽的出没或许与自杀事件存在关联,但并非导致事件发生的直接原因。目前教令院方面已在考虑日后将该海兽放生回远离陆地的深海领域。」
公告一经发出,虚空上便再次炸开了锅。先前最有可能的猜测被推翻,那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海怪的行为被人为操纵?……这该不会就是只有特定几个人才见过海怪的原因吧,原来是有意避开其他人了啊!」
「这么说凶手其实还是人类?操纵海怪与被害者接触,目的是出事后可以嫁祸给海怪?」
「但那两个人不是自杀的吗?这真的存在凶手一说吗……如果存在,那凶手是如何把人逼到不得不自我了断的?」
……
叮当一声,妮露启动了自己的虚空终端,并将它放进了空的手心里。
“我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它了……除了有演出录像需要上传的时候。”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起来踌躇又沮丧,“总之……你们看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空沉默了一阵,没再多问什么,直接抬手将自己的耳部装置拆下来,换上了妮露递给他的终端。
一阵短暂的链接过后,他进入了ID为「妮露」的虚空账号。令人惊讶的是,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并非当前热火朝天的分享区,而是底部正闪烁个不停的数条私聊消息提醒。
——不,说“数条”都有些过于保守了。那是数十,乃至数百条,成堆的消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令人措手不及。
空打开消息栏,从最新的部分开始逐条阅读,然而每读一句,他的眉头就不由得紧皱一分。
「你所谓的艺术根本就是对理性与智慧的亵渎,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得到人们的注目?」
「你的舞蹈也不过如此,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但站在那里的凭什么是你?能被祖拜尔先生“看中”一定是件很幸运的事吧。」
「听说你拒绝了桑歌玛哈巴依老爷提出的巡回演出邀请?……唉,所以说没读过多少书的舞女就是鼠目寸光啊。」
「已经看够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消失?」
……
一条接一条,无休止的恶言挤满了本就不大的信息框。虽说虚空平台本该用于学术与生活相关的正常交流,但它的出现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为憎恶的宣泄提供了捷径。所谓人无完人,一个人的言行本就不可能博得所有人的认同,在收获大量赞美的同时亦可能收获相应的异议,而求同存异一向被视为人类的美德。可现在一切都被破坏了,眼下正有无数人躲在虚拟的账号后面对他人肆意评论,乃至恶语相向,就连无辜的人也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进行荒谬的审判。
空忽然就明白过来,之前的两位学者究竟为何而死了。
06.何为兽
妮露本来已有好几天没有链接过虚空终端,但因为有新的录像需要上传,她不得已在前天登入了一次,那时她恰好收到一条由ID为「桑歌玛哈巴依老爷」的账号所发来的信息。
「嗨,小妮露,好久不见了。今天我无意中听说了你的一点事情,正好我心情不错,决定来给你一些建议,这次不收摩拉哦~」
一点事情?……什么事情?
妮露想了想,最近能让自己感到心烦的无非只有虚空上的信息轰炸了,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可这件事自己只跟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抱怨过,大商人多莉居然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吗?
她不禁有些好奇,于是继续读了下去。
「把你现在的烦恼通通公开出去吧!相信我,喜爱并支持你的人远比背后说你坏话的人要多得多,到时候大家齐心协力,坏家伙们自己就会销声匿迹啦。还能打一波感情牌获得更多的关注与同情,何乐而不为呢~」
信息的最后,一道由各种符号拼凑而成的摩拉图案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彰显着账号主人不加掩饰的偏爱。
妮露盯着眼前的对话框看了很久很久,在一番认真的思考后,她决定写下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作为给对方的回复。
「多莉小姐,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我明白您的建议从来都是最有效的,只是……发布一些与舞蹈无关的内容来博得额外的注目,这是否有些太功利,太投机取巧了呢?……抱歉,好像自认识以来我就一直在反驳您的各种提议……我、我并不是对您这个人有意见!虽然我还远远达不到可以被称之为艺术家的水准,但是身为一名舞者,舞蹈即是我的热忱与尊严,即便遇到棘手的情况,我也只想用更优秀的作品去证明自己,所以……」
“……所以,我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这件事。这是否导致了人们更加肆无忌惮,间接造成了另外两个无辜之人的死呢?”
妮露的表情懊悔又悲伤,在空面前连连摇头。
“我知道我是幸运的,自小就在支持与喝彩声中长大,家人与朋友理解我,神明与才能眷顾我,我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我的人生一帆风顺。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呀,有的人会犹豫,会迷茫,会自我怀疑,而不加掩饰的恶意很可能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造成难以挽回的恶果。”
一连串话语下来,少女的声音逐渐变得黯然而喑哑。空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去安慰她,半晌后只得叹了口气,就着无人应答的空旷低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所以说,人类本就是不值得信任的生物。”
从净善宫回来以后,散兵曾这样对空说过。这是空第一次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在无可争辩的事实面前,无论什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自那之后不知过去了几天,真正的犯人一直未曾落网,风纪官们不遗余力,就连散兵也在纳西妲的授意下加入了行动,但依旧成效甚微。因为他们在调查时发现,无论是操纵海怪还是造谣生非的都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彼此间毫无关联的一群人。他们如同一个群体化的符号般潜藏在人群中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目前尚没有有效手段能准确锁定他们的身份。
“这就是虚空的另一面吗……”
不过好消息是,这样的人终究只占少数。虚空平台上就这次事件展开了数不清的讨论,绝大部分人都对此种行为抱以谴责与反省的态度,并对以智慧闻名的国度在科技进步中暴露出的人性弊端而感到深深的悲哀。
未命名:「我的工作时常要与文字打交道,而一个人的文字足以体现其三观与人格的一角。在我看来这些人无非是对言语的重量缺乏基本的认知与敬畏,更没有在写下文字、说出话语前经过足够的思考。如此不自律、不自省、对自身言行毫无责任感的行为,恕我无法苟同。」
如狮子寻找勇气:「你……哦,好吧,这回我完全同意你说的。」
而在此次的风波基本平息下来后,纳西妲忽然提出想要面见空,还专门委托散兵帮忙传了话。后者虽然老老实实地把话带到了,但空还是从他那别扭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不情愿的意味——“她找你干什么?”
“……你这么在意的话不如陪我一起去吧。”
空安抚性地拍了拍散兵的手背,却不料对方直接顺势蹭进了他怀里,赌气似地抱住他不撒手了。
“……喂……”
他可没听说过凶得不行的流浪猫居然连撒娇都能学会啊……
终于,与纳西妲见面的日子如期到来了。虽然空已经对会面的目的有了一定猜测,但当纳西妲真正说出那句话时,他还是不免动摇了一瞬。
“旅行者,我决定从下周起关闭新型虚空系统的运行了。”
少女的声音没有犹疑,似乎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为什么?”空不禁感到一丝疑惑,“是因为最近的事件吗?”
“嗯……怎么说呢,确实有一定关系吧,毕竟事关人命,我没办法视而不见。不过一开始也说过,这只是一次阶段性试运行,目前的系统尚不完善,所以试行终会有结束的一天。”
“旅行者,你见多识广,是跨越星海之人,这次冒昧地邀你前来也是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在你看来,新型虚空系统还有继续存在的价值吗?”
纳西妲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略显忐忑地注视着空,仿佛真的成为了一个与外表相称的,渴望得到他人指点的孩子。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空认真地回望着她,开口应道:
“当然。”
虚空在知识分享与日常交流上带来的变革无疑是成功的,虽然发生了种种令人惋惜的事,但其问题的根源并不在于虚空本身。技术终究是为人所用的工具,人类自身才是主体,而生而为人的道德感即是约束一切的真正律条。
纳西妲不禁笑了起来,清澈的眼底仿佛在闪闪发光。她将手合拢至胸前,乖巧又敬重地向空行了一礼。
“感谢你的肯定,旅行者。我本以为自己又做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须弥作为智慧的国度,在学术领域居于前沿的同时亦不可忘记最初是为了什么而出发。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希望今后也能请你继续见证属于我们的故事。”
07.后记:小秘密
在虚空平台即将关闭的前一晚,空不小心将自己的虚空终端摔坏了。
本来都准备睡觉了,结果他解辫子的时候动作太大,耳边的装置被连带着扫到了地上,一下子就被撞出了裂痕。
“啊……这可怎么办!”空捧着他坏掉的终端痛心疾首,“虚空明天就要关闭了,现在肯定找不到人来修理了……”
“哈?”散兵刚到床边坐下,回过头不解地瞥了他一眼,“反正都要关了,坏了就坏了呗。”
“可我还想去看看大家都在聊什么呢……毕竟是最后一晚了……”
空惋惜得不行,整个人披着蓬松的头发缩在那里,像一只毛绒绒的委屈小动物。
“……你这是完全上瘾了吧。”
散兵嫌弃地盯着他,半晌后像是终于受不了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干脆把自己的终端取下来,伸手往前一递。
“拿着。用我的总行了吧。”
真搞不懂这玩意有什么吸引人的。反正自己不常用,他开心就让他拿着玩吧。
“真的吗,谢谢你!”
空立刻喜笑颜开,爬上床来与他并肩而坐。小巧的叶片状装置焕发出熟悉的荧绿色流光,空迫不及待地链接了进去,等待着熟悉的页面缓缓加载完成。
……
……咦?
几秒钟后,空盯着眼前完全陌生的页面陷入了沉思。他想起来了,散兵不太喜欢公开分享区的内容,一般都在私人区活动,所以自己需要手动切换一下页面才行。
不过他的私人区里真的记录了好多东西啊……空本来没打算细看的,但送到眼前的东西想避也避不开,多少还是能瞥到一点。
「原来他除了甜食外还喜欢萨布兹炖肉啊,好幼稚的口味。怎么不早告诉我。」
「和他一起去听了讲座。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听那么认真,这种事随便糊弄一下不就好了么。」
「他泡的咖啡还不错。」
「无聊的任务。什么时候结束?不如回去找他。」
「那些人什么时候能离他远一点?」
「他说会保护我……哈,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天真的话。别傻了,他能护好自己就算是不给我添麻烦了。」
……
空只看一两行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看着看着就不禁呆住了。
这么多记录,一页又一页,写的全是关于自己的事情。无论是泡咖啡这种小事,还是两人一同经历过的种种大事,所有可以被称之为“回忆”的事物都被一字一句详尽地记录了下来,保存在这个不曾有人造访的小空间内。
见他的表情有些呆滞,散兵不由得嗤笑一声,开口嘲讽道:“怎么了?虚空没了大家就开始生离死别了?”
……
等等。
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顿时由揶揄转为慌张,脸颊更是无法抑制地蹿上了红色。
“你……你在看什么!”
散兵气急败坏地扑上来,一把将终端夺了过去。空瞬间断开了与虚空的链接,整个人懵懂了一阵,但回过神来后也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唔……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的啊!”
“闭嘴!”
一只枕头飞过来,空堪堪躲了过去。但紧接着还有第二只,第三只……喂,家里哪来的这么多枕头啊?!
房间外的走廊上,换好睡衣的派蒙叼着超小号牙刷迷迷糊糊地飞过,在听到房间内传来巨大的争吵与家具翻倒声时象征性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打着哈欠往洗漱间赶路。
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好嘛。
END.
PS:
*这篇文里海怪栖息于深海的设定与游戏内不同,游戏内的海怪是经常会出现于人类城市周边并袭击港口的(和奥摩斯港的npc们对话可知)
*有些角色的虚空ID是我两个朋友帮忙想的,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