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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好喜欢这个。

PureBrightness:

呜呜呜好甜！！！满足得睡觉去了

-Stellae-:

很甜，几乎没虐，就一篇谈恋爱的文（。

01.

他在放下咖啡和砂糖的间隙三秒抬起眼，向柜台边瞄去。

“Cass？”女孩的声音一下子把他还没偏移几寸的目光拽了回去，Castiel眨了眨眼睛，同班的Meg冲他微笑，指了指对面的另一个人：“你介意再等一会儿吗？她似乎还没决定好要点些什么。”

Castiel点点头：“好的。”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又执着地“四处张望”起来，就好像他从没在这里做过兼职一样——木纹墙漆，暖色的桌灯氤氲着羽毛造型的灯罩，一片、两片、三片，然后他终于得逞，成功地把自己的目光挪到了那个折好了的纸袋子上，然后是他的手指，手背，从黑色长西装外套的袖口露出来的短短一圈白色衬衫……

“Cass，一杯热牛奶加一份巧克力曲奇。”Meg说道，抬手把甜品单还给他。Castiel刚想接过来，黑发的姑娘却笑着把手歪向了一边。

他疑惑地看向她，Meg状似不怀好意地向他身后张望着：“你在看谁？”

Castiel继续试图拿回那张纸：“没谁。”

“哦得了吧Cassie，别这么没情趣~”Meg的手指灵活地左右摆动，让那些好闻的焦糖味道从他指尖一次次溜走，“嗯……让我猜猜，是不是Dean~？”

Castiel低声又固执地纠正她：“你应该喊他Prof.Winchester，他是你们专业的教授。”

Meg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们都喊他Dean，这学校里姓Winchester的教授可不止他一个。嗯，他长得很棒而且据说技术也不错，是个滚床单的好选择。”

“Meg！”

“好啦，好啦~”Meg快忍不住笑出来了，每次逗弄这只小独角兽都能让她的心情格外愉悦，“不过虽然他挺在乎他弟弟，但他好像还是挺直的，你知道的吧？”

Castiel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Dean已经打包好了他的蓝莓派，即将离开这家店了，而他迫切需要在今天看他最后一眼。于是他拿过那张纸（终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向柜台走去——

“哇哦！”伴随着一声不那么有风度的低呼，几乎一整杯的咖啡都被泼在了Dean的衬衫上，热气腾腾的液体让那张好看的脸都快要纠结在一起了。

Castiel整个人都被撞呆了，他以为他要走了，他以为他不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以为这一天仍和以前的九十几天一样，他只是偶尔与他对视，然后其中一方走开，他独自度过余下的没有他的二十三个小时零四十分钟。一切的突然与巧合都撞在他身上，让他完全措手不及。

“噢，抱歉……”他最终找回了语言能力，手忙脚乱地想翻出来一点纸巾给Dean，但都是徒劳，一点甜腥的无力感充斥了他的口腔，Castiel重复地翻动着口袋直到Meg站起来递给他一包面巾纸。

“不，我的错，我不该突然出现在后面的。”Dean接过纸巾，眯起眼睛笑着，Meg敢赌五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这个人总是知道在什么样的对象面前利用什么样的资本，而Castiel却只是睁着那双蓝眼睛，看着他，手里还攥着那张可怜的甜品单。

Meg几乎要扶额了，但她也只是笑了：“Prof.Winchester，我想你二十分钟之后是不是还有课来着？”

Dean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接着转向了Castiel：“也许你可以告诉我洗手间在哪里，我想处理一下我的衬衫。”

Castiel立刻点点头，正要转身带路，Meg又对他说：“嗯，我想也许你可以把你的备用衬衫借给Prof.Winchester？”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Castiel又抬头看着Dean，非常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这主意不赖。”Dean笑着赞同道。

Meg悄悄对他做了个催促的手势，于是Castiel不再停顿，转头示意他一起走，Dean放下托盘跟上他。

Castiel带着他走到了后门附近的工作间。这里相当狭窄，且因为另一边堆满了杂物而显得有些拥挤，不过非常干净。

Dean向后倚在另一边的柜门上，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人打开他的衣柜门翻找，很随意似地开口道：“所以你周四是在这里做兼职咯？”

“是的。”Castiel回答道，Dean只觉得他的声音少见的低沉稳重，有种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很认真的特质，哪怕是一个简单的“是的”都完全没有敷衍。

他笑了笑，继续问道：“你主修什么的？”

Castiel转过身来，手里抓着一件整洁的白衬衫：“语言，准确地说，古代语言研究。”他的唇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却格外清爽的微笑，“和你的专业有点相近吧，Prof.Winchester？”

Dean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说起话来如此认真，不肯乱用一个单词或者句法，原来是个天天被十几个世纪之前的语句浸泡的小孩儿——他才不承认他的专业也差不多呢——Dean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微侧过身体脱下那件黑色的长西装外套，随手放在一边的纸箱子上。

这本来是个非常正常也非常正直的场景，偏偏Castiel对他有些“心怀不轨”，而Dean在群芳花丛中流连久了，脱衣服的动作也实在不自觉地有那么一点点太过流畅，也有那么一点点……其他的意味在里面。他用一只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然后双手拉出裤腰以下部分的下摆，Castiel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些布料上附着的温度，紧接着他就看到Dean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面一点点舒展地裸露出来，下面是略微伸展开的肌肉的弧度。衬衫被团成一团扔在那件黑色的外套上面。

这有些过了。Castiel小心地抓紧了那件干净的衬衫，站在狭小昏热的空间里有些愣神地看着对面的人，直到他伸过手来拿走了那件衣服。

“我希望这件不要再次被我弄坏了。”

Castiel沉默着，他是个寡言的人，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与时间更是。Dean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看了眼手表，穿好干净衬衫，弯腰拿起外套和那件散发着咖啡香气的衣服：“那我走了，谢谢你的衬衫，虽然它有点儿紧。”

Castiel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可Dean看出他在微笑。

“你介意给我你的地址和手机号吗？我可以找个时间把衣服还给你。”Dean从外套里翻出手机，试探一样地看向他。Castiel点点头，报出来一段地址和一串数字。

Dean输入完成之后把手机递给他确认，Castiel凑近屏幕认真地检查着那段字母和号码，然后他抬起眼睛看着他表示没问题——微微的白色亮光和天花板小灯的灰黄在他纯蓝的眼底一起沉淀下来，好像阳光的温柔与流沙的沉寂并存的深海。

不到两秒钟却极其突然且专注的对视，Castiel因为他的迟滞而略带疑惑地皱了皱眉。Dean猛地收回手，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我得走了，十分钟之后还有课。”

而Castiel在九分钟之后收到了来自Dean Winchester的第一条短信：

“Cass，就叫我Dean吧。Prof.Winchester让我想起我的那个小弟弟。”

Castiel在剩下的一分钟里纠结了三十秒，终于回了他一个“好的”，之后的三十秒都在因为这条信息忘记打上句号而反悔，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Dean知道他的名字——Dean甚至知道他的昵称。

这绝不是他想象中的正式见面的正确方式。碰撞，失误，脏衬衫，不得而知的名字，这是一个失控的开始，引发，或者说预示着之后所有失控的一切。命运是一杯不断被打翻的咖啡，现在他永远不能得知这些甜蜜的香气和滚烫的伤痛将流向何处。

而这并不都是坏事。

至少他得到了他的号码和住址，还得知了他每个缺席的周四都去了哪里。他开始叫他“Dean”而他默许了他称呼他为“Cass”。

事实上，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了。

02.

Castiel端着托盘环视一周，没有看见Dean的身影。这让他有些失望——毕竟他并不是那么热衷于苹果派。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吃晚饭了，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走到以往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匀速解决了为自己买的食物，过程中眼睛习惯性地瞟向左前方空着的座位，就好像仍有什么人坐在那里一样。

最后他把剩下的那个派打包带走。

时节逼近初冬，从教学区通往公寓楼的路上积着无数脆弱的落叶。黑羽的大鸟蹲踞在枝头，无声地打量着Castiel，他把裸露的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气来取暖。颤巍巍的白雾被逐渐凛冽的夜风打散，他隐约嗅到纸袋里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苹果派的香甜气息。

该换件厚风衣了，他默默地想着，拐进老旧的公寓楼。半室内温度升高了点，也更干燥了点，半层充满灰尘气味的十三阶，剩下的半层十四阶，二楼的声控灯是坏的，Castiel在黑暗里掏出钥匙，在几声零碎的碰撞声中找出黄铜色的那把来插进门锁。

随着暖气和灯光迎接他的，是一个惊喜，或者说，补偿。

他的哥哥兼室友Gabriel坐在沙发上，旁边的扶手椅里窝着一个Dean，正转过头向他看过来。

噢，他想，现在那个苹果派的温度恰到好处。

而他却开口说：“Gab，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

Gabriel站起来，笑的时候上唇滑稽地略略撅起，他瞥了一眼Dean：“所以你就约人回来？好啦Cass，你都成年了，晚上带人回家不用避开我啦~”

Dean头疼地发现自己刚刚那一大通都白解释了。Cass对他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他回以点头示意。Cass把门关好，在门口脱了鞋，踩在Gabriel坚持要铺的地毯上：“Gab，这是拉丁语学的教授Winchester，虽然我猜想你们刚刚已经认识过了，不过我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他是开了个玩笑吗？Dean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想）“我不知道他今晚要过来，也许他是来还我衬衫的？”

Dean点点头，Castiel拿着纸袋向他们走近，所有的足音都消弭在细软的绒毛之间。Gabriel敏锐地抬起头，动作夸张地嗅闻着：“那是不是苹果的味道？”

Castiel晃了晃纸袋：“是苹果派。”

Gabriel抿着嘴笑：“噢Cass~你明明知道我更喜欢草莓的~”

Castiel有些为难地蹙眉道：“事实上，这个派是给Pro……Dean的。”

在三人略为尴尬地沉默了几秒之后，Gabriel大声宣布着自己被欺骗了非常伤心，决定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哭一会儿，说着就“生气地”走了回去关上了门。Dean看着Castiel揉着眉心在沙发上坐下，无奈地笑了：“有个兄弟很难办对吧？”

Castiel也微笑起来：“只希望你对待你弟弟的时候别这么胡闹。”

Dean摊开手，终于非常放松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弟弟们就是需要被捉弄吧，我猜？不过我觉得你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这是实话，Castiel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且稳重，好像能包容一切加诸于他的东西，不论好坏。这完全不像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孩儿。这个特质让他和Dean的交流几乎没有障碍，同时也想让人在他面前更放松……也更放肆。

Castiel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装着苹果派的纸袋子放在Dean面前的桌子上：“你今晚……还没吃饭吗？”

年过三十的Dean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幼稚像个小孩，但他还是说：“是啊，如果某个人不那么呆，出门连手机都不知道拿，我也不至于跑到这儿来还饿到现在。”

Dean说完就有点后悔——这样就好像他不想来这里似的，但这完完全全不是事实。但他什么都没有说，Castiel也没有在意那句话，他只是非常认真地挂着那张“Cass”脸，回答道：“我以后会记得带手机的。”

Dean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他起身拿起那袋甜点，Castiel也跟着他站起来，Dean看到他的脚上穿着白色的厚棉袜，让人想起圣诞的毛茸茸的白，他收回目光看着他的脸：“我得走了。”

Castiel点了点头。

Dean顿了顿，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像是他想要说什么，又在下一秒觉得没有意义。

Castiel没有催促他，跟在他身后一步半的距离送他到了玄关。Dean伸手开门，楼道里卷着灰的凉意泄露进来一丝半缕，他穿好鞋子一步跨出门去，却又犹豫不决似地回过头来。Castiel依旧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站在玄关口，注视着他，左手扶着门框。玄关顶暖黄色的灯光填满了他背后的空间，在他身上投下他的影子，黑影的边缘模糊，像生长了一层潮湿柔软的苔藓。

Dean终于说：“我明天要去英国……你知道的，交流学习什么的破事。”

Castiel像是知道他还没说完一样，静静地等着他下一次开口。Dean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如此洞悉，也许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真的属于天使。

“大概两周之后回来，所以其实挺快的。”

Castiel点点头：“我知道了。”

“So……我走了。”Dean冲他挥了挥手里的袋子，“谢谢你的派，拜。”

Castiel也对他挥了挥手，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关门，门锁阖上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

Gabriel像看准了一样及时探出头来：“他走了？这么快？”

Castiel点点头：“只是来还个衣服而已。”

他没什么感情表达，而身为兄长的人已经窥见Castiel非常轻微的失落感，Gabriel半开玩笑似地说：“你这么喜欢他，干嘛不搬去跟他一起住？”

Castiel好像惊了一下一般看他：“……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现在Gabriel完全理解了状况，好吧，他那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弟弟终于开始懂得什么叫暗恋什么叫苦涩什么叫纠结了，对象还是一个已经在情场人世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男性……这不太好玩。而他并不打算插手。

“这都取决于你，Cassie，你知道的。”Gabriel冲他眨眨眼，“好啦，别在那沮丧地杵着了，帮你亲爱的哥哥叫份外卖怎么样？”

Castiel把Dean洗过的衣服放回衣柜里面，那件衣服上散发的气味和他其余的衣服都不太一样。除了皂角清新的味道，还有一些其他的，属于Dean的味道。而这些无法形容的味道还未消散就开始令他怀念。

他以为这将是Dean留给他的一切，他以为他们就到此为止了——平常的朋友，因为借了东西而认识，见到了不过是点头之交。而且虽然不是直属，他是个教授而他也许会成为他的学生，他以为与他最深的交往不过仅此而已。

但事实证明Castiel实在是不谙人情。

在Dean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十一点，Castiel躺在床上即将沉入睡眠之前，一封来自大西洋以东海岛的邮件降落在他的手机。就像一颗小小的月球，静静散发着洁白而清凉的光辉，降临在这个黑暗的房间。

“Hey。还醒着吗？”

Castiel停滞了两秒，手指敲打着夜的深处所有光亮的表面。

“是的，我还在。”

03.

“这个地方实在是糟透了！我是说，虽然这个国家挺好的。但是下雨下个没完？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Castiel抬起头，唇角因为那些夸张的言辞而不自觉地上扬，他看了一眼讲台上第无数次指出他们的书写错误的老教授，右手仍握着笔，笔记也记得一丝不苟，但他看着它们，意识深处却不断翻滚着伦敦十月湿润的雨。这都要归咎于那个完全不分时间给他发越洋邮件的人。

“你不喜欢下雨？可我觉得那不错。”

他瞄了一眼窗外加利福尼亚干燥的阳光，又补充了一句：“这边还是老样子，下午两点，晴空万里。”

Dean仰面躺在宾馆的床上，几乎要因为那个老套的“晴空万里”而笑出声来。与大多数同辈人说话太费心思与心机，和非同龄人聊天又会为代沟所累。偏偏Castiel在某些方面早熟却在另一些方面单纯固执得甚至有些可爱，这让Dean和他讲话的时候非常轻松和愉快，这是很久没有过的体验了。

这也许也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给他发邮件的原因。

“是啊。下雨也不太坏，如果我不总是”房间的门突然碰地大开，Dean的手一滑，手机就掉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鼻梁上。

“OUCH！”他大叫一声，“这可太疼了！”

站在门口的Bob Singer也大叫起来：“噢！DEAN·IDIOT·WINCHESTER！你不能在我出去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傻笑，我回来的时候甚至傻到把手机扔到自己脸上！你是不是和哪个姑娘坠入爱河了？！”

“Nope。”Dean把手机从脸上拿起来，把接下来半句打完，“忘记带伞的话。还有，这就是为什么我爱加州！”

“得了吧，你那种傻笑我也就在恋爱的蠢蛋们脸上看见过。”Bobby是他的同事，Dean刚入校的时候曾做过他的助教，他常在工作甚至生活上帮助他，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是难得的非常直率且博学的人。

Dean非常尊敬他，虽然在平时的对话里不怎么体现得出来：“我猜，你是在三十年前照镜子的时候见到过那种傻笑？”他坐直了身体，右腿从床沿搭下来，踩在地板上，“我以为你去酒吧了，会很晚才回来？”

“所以你就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发傻。”Bobby一脸嫌弃地抱怨道，“别提那个酒吧了，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Dean心不在焉地问他：“为啥？酒不好喝？没有漂亮阿姨？”他瞄了一眼自己三秒前才放下的手机，它的屏幕仍是黑的，静静地躺在一边，没有声音。

Bobby咕哝着：“还阿姨呢……连姑娘都没有。”

Dean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个基佬俱乐部？”

Bobby耸耸肩：“是的，一群小伙子们热情似火地搞着另一群雄性。”

“所以……”Dean不知原因地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就好像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似的，“你讨厌同性恋？”

Bobby不可置信似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你以为现在还是二十世纪大萧条时期什么的？！我只是自己不搞基而已！”

Dean还没来得及回答，Bobby就一脸怀疑地看过来：“你不会……”

Dean此时差点因为他过度敏锐的直觉而呛住：“WHAT？不！我只是问问！我有多直你还不知道吗？”

“也是。”Bobby一屁股在他自己的床上坐下来，左脚蹬右脚地踹掉了鞋子，有时候Dean真的怀疑他糙成这样到底是个教书的还是个开挖掘机的，“不过你也不能确定，也许你只是还没遇到那个能把你掰弯的人。”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Dean一把抓起来，划拉了几下屏幕打开讯息。

“你应该多穿点，也许在包里放把折叠伞或者汉堡什么的，鉴于你说那里的饭很难吃。顺便，你还没有睡觉？”

这没什么好笑的，但Dean还是需要非常努力地控制好自己的脸部肌肉以防它们再次露出Bobby所说的傻笑，可他发现自己没有成功，因为Bobby再次非常嫌弃地斜了他一眼。

Dean没管他，“我真想念你的咖啡店里做的苹果派。而且这还不到十二点呢，小孩儿。”他想了想，又把后面半句删掉了，Castiel肯定会反驳说他不是小孩，但这是事实。他可比他小了将近十五岁呢。“我在失眠”，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无聊死了。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哥哥？他是不是叫Gabriel？为什么你们俩的名字都那么奇怪，听上去就像两个天使（LOL）别告诉我你还有个哥哥叫Michael。”

Bobby真的很想在网路上发个贴，题目就叫“我同事出差学习的时候一直对着手机傻笑，怎么办，急，在线等”，还要加粗标亮好让人民群众都来批判这个不务正业的人民教师。“我可要先睡了Deana，你慢慢来，别忘了明早我们还有工作。”

Dean毫不在意地点点头，甚至没因为Bobby叫他Deana而讥讽他为“Babie”，Bobby想他也许真的病了。

“那不是我的咖啡店，Dean，我只是在那里做兼职服务生。”真正一本正经的口气让Dean觉得他正在面对面地和Castiel讲话，而这让他感到莫名的舒适，他接着看那条讯息，“而且是的，Michael是我的大哥。我们来自一个很大的宗教福利院，名字是神父取的。我还有许多兄弟姐妹。Castiel这个名字取自星期四的守护天使。”

“……哇哦。”Dean眨眨眼，一瞬间竟然有些卡壳，“这太酷了！我是说，Castiel或者Gabriel这种名字显然要比Dean或者Sam之类的要让人印象深刻！所以说，你是个教徒咯？”

Dean本身是没有宗教信仰的，他觉得这太过……软弱了，他唯一的信仰也许就是他自己的强大。但Castiel与他不同，Dean想，如果他有什么信仰，那一定是出于温柔。

Castiel也许是下课了，回信的速度快了很多，“不，我没有他们那么虔诚。你知道，我也不会在吃饭前感谢天父恩赐什么的。”这倒是事实，Dean想。“我哥哥Gabriel也是一样，他一直不屑于那里寡淡甚至森严的生活方式，但是Michael就更适合那里，他总是很严格地遵守教规。不过他人很好，就是有点无趣。”

“那我想，Gabriel就是有趣过头了。”Dean开了个玩笑回过去，“和一个总是捉弄你的人住在一起。很辛苦吧？”

等他回复的时候Dean放下手机，翻了个身躺下，冥想的黑暗中仿佛浮现出Castiel略瘦的身影，他站在那，纯净的蓝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他抖动背后的双翼，纯黑的羽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颤然欲张。他看上去那么真实，充满了纯然温柔的力量。

Dean差点要为这样的场景而颤抖了。

然后他等到了Castiel的回复：“你可以去问问你弟弟，我猜他知道答案？”

Dean无声地咧开嘴笑了：“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趣’。而且我弟弟不跟我合住。他已经结婚了。”他正准备点上发送键，却又犹豫着加了一句，“我自己住。”

他加上这小半句是什么意味呢，Dean自己都搞不明白。这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小的暗示——我还单身（available）、我的房子有点空、我想要个室友，还可以更热烈。完全取决于对方怎么解读。

Dean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搞得有点心烦意乱，于是在Castiel能回复他之前就匆匆地发了句“我要睡了。晚安。”过去。三秒之后“发送中”的信封消失了，Dean又觉得这实在有点唐突，就好像和Castiel聊天让他感到困倦一样。

所以他又打开邮箱界面补了一句：“明天见。”

噢。他有点溃败地捂住额头。真是个史无前例的，潦草的，失败的邮件聊天收尾。

但Castiel仍然在一分钟之内就认真地回复了他：“晚安，Dean。好梦。明天见。”

嗯，好吧，其实也不那么坏。

Dean放任自己傻笑着，关闭了手机，默默期待着黑色巨翼的天使降临今晚的梦境。

04.

拜家族遗传（？）所赐，Castiel对于现代来说也是个相当传统的人。相比于手机邮件之类的通讯方式，他更倾向于原始的面对面交谈，甚至是写信。他得承认年代久远的东西对他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每次他看到那些刻在石碑上、写在粗糙树皮上的古老文字，都会有一种莫名却熟悉的亲切感。

Meg知道Castiel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她在发现Castiel开始随身携带手机之后一脸震惊地嘲讽道：“你现在回我短信的速度甚至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快！”

Castiel咬了一口汉堡，一边咀嚼着一边有些困惑地看着Meg，直到把食物咽下去了才开口：“我们当时是同班，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发短信交流。”

“是啊。”Meg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很高兴Cass能有这样的改变，至少说明这只小独角兽不那么呆了不是吗，“所以你是说你现在的小甜心不经常和你见面咯？”

Castiel否认道：“Dean不是我的……小甜心。不过我们确实不经常见面。”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大，但Meg还是非常精准了抓住了重点：“噢你现在开始叫他Dean了！”

Castiel点点头：“他坚持要我这么称呼他，而且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Cass，你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Meg轻声说，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在快餐店里深入谈论的话题，但她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时机了，“我不会评价Dean，也不会干涉你们。我只希望你别受伤，好吗？”

Castiel想起那些邮件，Dean会和他说起伦敦；还有他的故乡堪萨斯城；在某天凌晨告诉他那场夺去他母亲生命的大火；有时会和他讲一些自己和Sam的事情，大部分是关于Sam（他喊自家弟弟叫Sammy）的蠢事，拜他所赐Castiel现在想起自己选的那个法律常识课，就会想到那个教授是一只傻大个麋鹿。

他笑了起来：“谢谢你，Meg。我很好。”

Meg耸肩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每次你都说你很好，知道吗？我已经免疫了。”她迅速吞下剩的几口三明治，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就小心点儿好吗？你的大甜心过来咯。”

Castiel甚至没来得及否认，Meg就对着他的身后一脸假笑地眯起了眼睛：“中午好啊，Prof.Winchester。”

Dean端着托盘走过来，站在两人桌子边上：“中午好，Meg女士。”Castiel手里捏着半个可怜兮兮吃了一半的汉堡，侧抬起头看他，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Dean对着他笑：“嗨Cass，好久不见，我猜？”

Meg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拎起她的包：“那我先走了，你们吃好。”

Castiel对她点点头，Meg指了指他的手机表示一会儿再联系他。Dean把餐盘放在Meg走后留下的空位上，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黑色的单肩包扔在一旁。

“恨不得把这里面所有口味的汉堡都吃一遍。”Dean一边拆开食物的包装纸一边说，“你绝对想象不到那里的食物……天哪，我简直不想回忆。”

这实在有点奇妙，他们两周没有见面，Castiel有种手机里的那些邮件都不是来自于面前这个人的错觉。但那些已经变得亲密熟稔的直觉却秘密地酝酿着，并在他们每个短暂对视的瞬间复生。Dean一脸享受地咬下汉堡。Castiel终于反应过来并找回了他的语言能力：“Dean，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大概三个小时之前？”Dean含混地说，又咀嚼了几次吞下那口食物，“你看，我本来想今天中午去餐厅找你给你来个惊喜什么的，路过这里却发现你在和女孩子约会。”

他看着他笑，Castiel知道Dean在开玩笑，因为他前几天就跟他讲过Meg高中时曾和他在一起过，但现在他们只是好朋友。所以Castiel也笑了。

说过了，Castiel是个热衷于年代古老的东西的人，但Dean Winchester这个完全活在现代的人类对他的吸引力就像是一个致命的奇迹。就像是他无法避免地要看着他，走向他，然后泥足深陷。

最后的陷落就在这样的一瞬间。Castiel看着Dean塞了满嘴的食物，黑色毛料的长外套上还沾着一点大西洋以东的潮湿水汽和一些旅途奔波的倦意，他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行人，又回过头来与他对视。就在这样的一瞬间，Castiel想起童年时神父给他讲过的那些天使堕落人间的故事：他们在几千年的生命中的某一个时间点，爱上了某个人类，开始变得有人性，放弃了自己的荣光并为了他战斗甚至死去。而他想，这也许不是不能理解的——如果是为了这样一双眼睛。

但这样的认知却让他感到格外的平静。

“你下午没有课？”Dean突然问道，指尖在桌子上无节奏地敲点着，“不如这样，我开车带你出去转转？天知道我有多想念这样，嗯，晴空万里的天气。”

Castiel没听出那个善意的取笑，他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头：“我想可能不行，我和Gabriel说好了下午一起回福利院看看。”

他没想到这会让Dean兴致大发：“那更棒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Castiel迟疑地看着他：“你确定吗？那里……说实话，挺无趣的，而且我觉得你需要在家里好好休息。”

“有什么关系，”Dean一脸无谓，“我的假期持续到下周一下午呢。那就约好啦Cass，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开车去你公寓楼下接你们。”

“嗯~车不错。”Gabriel评价道。

“嗯。如果没有这么多娘们儿兮兮的甜味就更棒了。”Dean回应道，对Gabriel抱上车的那一大堆甜品非常不满。

Gabriel显然不甘示弱：“所以你对这些带给小孩子们至高无上的幸福到底哪里不爽？噢我知道了，你是在抱怨没有你的份，对吗六岁的Dean？”

Castiel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他们，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这么“合不来”，Gabriel非常随意地把脚翘到座位上，这引来了Dean在后视镜里的一个瞪视，“别担心Cassie，每个哥哥在面对想要拐走自己弟弟的混蛋时都这么刻薄。”

Dean快绝望了：“我没有想要拐走你弟弟！好吗？！”

“你最好没有，”Gabriel说着拿过一包本来属于小孩子们至高无上的幸福拆开，捻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但你仍然是个混蛋。”

Dean：“……”

车一停在教堂福利院门口，Gabriel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所剩无几的零食跳了下去，就好像一秒钟也不愿意和Dean在一起多待了一样。Dean一边低声咕哝着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一边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

“Dean……”Castiel有些歉疚地看着他，“你别在意，Gabriel只是在开玩笑。”

Dean摇摇头，把手放在Castiel的肩膀上捏了捏，感觉到他一瞬间的紧绷和接下来的放松，他突然意识到Castiel似乎并不那么习惯于与人身体接触。但他微笑着，没有放开手：“我知道，Cass。我还没有幼稚到要和比自己小十多岁的人计较。”

Castiel点点头，Dean意识到现在是该松手了。但他仍然没有。就像是有什么吸力把他的右手固定在了他的左肩，他居然有些舍不得那件风衣略为粗糙的手感和那上面附着的一点凉气，还有风衣下面Castiel的骨骼形状，他就这么坐在一边，在这延迟的几秒之间看着他，没有疑问和催促，那么安静，又那么年轻。

这一切都让Dean舍不得放开那只手。

他甚至想要让那只手顺着他肩膀的弧度滑下去，掠过他微微弯曲的手臂，一直到他放在身体一侧微微放松蜷起的手指……

“嘿！”Gabriel折返回来猛地敲了敲窗户，“你们磨蹭什么呢？”

Dean一下子缩回手，动作太快甚至磕到了方向盘的边缘，迟钝的疼痛、或者是别的什么让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拉开车门刚要下去，却被忘记解开的安全带拉了一把，额头差点磕到车门顶上。

Castiel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狼狈地翻下车，接着也拉开门下了车，Gabriel狐疑地扫了他们一眼，还是率先走到门口去按了门铃。

在等人开门的过程中Dean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貌似是一个高大建筑的后院门，四周的围墙不高，墙上爬满了因为深秋而变得光秃秃的藤蔓，不难想象夏天的时候这四面将被怎样浓绿的枝叶覆盖。铁门上的黑漆显然已经重刷过多次，但还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有些脱落，翘角的漆看起来就像是老人的手一样温柔。门铃的余音消散之后只留下一丝不苟的静谧，缠绕着微冷的空气，拂过从门隙里探出枝桠来的冬青。

前来开门的女人非常年轻，她显然认得Gabriel和Castiel，给他们开门时笑得非常亲切，但没有Dean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激动。或许是他们两个经常回来探望，也或许是在这个缓慢恬静的地方，一切起伏过大的情绪都能得到安抚。

“好久不见了，Anna。”Castiel向她问好，Gabriel则是直接碰了碰她的肩膀——就像兄妹之间会做的那样。“这是我朋友，他叫Dean。”

Anna对他点点头，接着又转回Castiel：“最近如何？”她问道。

“老样子。”他们一路往里走去，白色的石子路通往一座低矮而古老的拱廊，枯黄的草叶在他们的脚边晃动。Dean发现这里的环境是如此适合Castiel，或者说，他突然明白了是怎样的环境让Castiel长成了这样的性格。

“孩子们在哪？我们带了些好吃的。”Gabriel走在最前面问道。

Anna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孩子们正在上课，噢，我不确定，他们在上个月吃了你带来的芥末饼干之后，还能不能很好地接受你。”

Gabriel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他们拐进走廊，并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很默契地停了下来，Dean差点踩到Castiel的鞋跟。

“Cass，”Anna顿了顿，“Claire很想你。”

谁是Claire？Dean想问，最终还是忍下来。Castiel的表情变得有些柔软：“我知道。”他说，“我也很想她。”

噢操，那个女性代词让Dean更想问了。

“你们进去吧，Michael在等你们。”Anna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就像个姐姐。Castiel点点头，转过来对Dean低声说：“等我一下。”

Dean点头答应，然后跟着Anna一起走到门廊外面去。深秋的太阳已经鲜有热量，不过徒增惨白而已。Anna转过身来，抬起头看他：“谢谢你能陪Cass来看望他们。”

Dean没想到她会突然对自己说话，但他没有卡壳：“这没什么的。”

“孩子们总是很希望有人能来看望他们。”Anna笑得有些无奈，甚至有点自嘲，“总是希望有你们这些来自‘外面’的人过来。这里太偏僻太荒芜了。”

Dean因为她的说法而有点儿吃惊：“……可我觉得这里很好。”

Anna一言不发地看着他，Dean发现她的眼睛也是和Castiel一样的蓝，只是更深了一些，这让她看上去有点莫测。他接着说下去：“这里很安静，没外面那么吵，也比那里干净得多。我是说，这儿可是教堂福利院，失去家庭的孩子们在这里接受教育，愧疚之人在这里洗清罪名……这简直就像个乐园（paradise）不是吗？”

一阵沉默占据了这里，接着他听见Anna短促的笑，像一声叹息。

“你不懂的。”她低声道，“这是枷锁。”

顿了两秒，Dean问：“Cass喜欢这个地方吗？”

Anna没有回答，Dean没继续问下去，大约半分钟之后他再次开口：“Claire是谁？”

“一个孤儿。”Anna似乎也察觉到之前那个话题不妥，她走开几步，离Dean远了一些，“她已故的爸爸Jimmy和Cass长得很像，所以她一直很粘他。”

Dean奇妙地觉得有点安心——至少这不是他所想到的那种最狗血的剧情。

他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的时候，教堂塔楼的钟声敲到了四下。Anna转过来：“我们过去吧，他们要下课了。”

Castiel和Gabriel也一前一后地从那扇门后面走出来，Dean走过去，不经意地向门里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窗前，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肃杀。接着门扣起来关好了，Castiel抬起头看着Dean：“我们走吧。”

小孩子们似乎早就忘了上个月的芥末饼干事件，他们从小教室里蜂拥而出，一看见Gabriel就团团围过来抢夺他手里的零食。而其中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则没有理他们，径直向靠后站着的Castiel和Dean走过来。

“下午好，Castiel。”

女孩比Dean想象的还要冷静克制，过早地失去亲人让她飞快地自立成熟，根本不像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儿童。而对此，Dean也深有体会。

“下午好，Claire。”Castiel似乎也没打算把她当小孩看待，他从包里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来，Dean瞥了一眼，还好是本童话书，不算太出格，“这是给你的礼物。”

Claire笑着接过来，眼睛都亮了起来：“谢谢你！我得说，还好不是糖果发卡什么的，那些东西都没什么用。”她非常珍惜地把那本书抱在胸前，这才转向Dean，“这位是？”

Dean阻止了想替他介绍的Castiel，“我是Castiel的朋友，”他伸出右手，“你可以叫我Dean。很高兴见到你。”

Claire的小手像模像样地和他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Dean。你们介意去教堂那边等我一下吗？我们不能穿着上课的衣服到处跑，我得回趟房间。”

“早熟的小姑娘。”Dean和Castiel并排坐在教堂的长椅上，Dean轻声说道。Gabriel带着孩子们到后院去玩了，这会儿前面的教堂里没有人，安静得能听得见远处嬉闹的声音。

Castiel点点头，把刚刚背着的包拿下来放在腿上，双臂环抱着它，十指交错着固定。Dean想了想，还是凑过去一点问他：“你喜欢这个地方么？”

Castiel想了一会儿才说：“不喜欢，也不讨厌。义务罢了。”他侧头看着Dean，“……不是我自己选择要到这里来的。”

Dean有些愣神，一部分是因为Castiel的话，另一部分是因为他的注视。这里太安静了，好像时间都开始流得慢了。他们没再说话，Dean向后仰着放松了脖子。这很惬意，远离了英国秋末的潮湿，一切都被西海岸的阳光照得干燥蕴着暖气。

“我好困……”他喃喃地说。

“你可以先回车里睡……”Castiel的话还没说完，Dean就义无反顾地栽入了睡眠。他的身体滑下来半截，脑袋不受控制地往边上一歪，Castiel甚至能听得见它磕在自己肩膀上的声音。

有的时候他的举动比Castiel自己还像个十八岁的小孩儿，他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秒睡的Dean，还是调整了一下肩膀好让他枕得更舒适一些。

当Claire走进来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她非常体贴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到Castiel的另一侧才开了口轻轻说道：“Dean还好吗？”

“他只是有点累了。”Castiel看着她说。

Claire屈膝在长椅上坐下，小小的身体向旁边倾斜，倚靠着Castiel：“每个人都很累。”她总结道。

Castiel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拍了拍女孩的后脑勺，像一个长辈那样。她仰起头看他：“这是你第一次和你的朋友一起过来看我。”

Castiel微笑起来：“Gabriel不算吗？”

“Gabriel是你的兄弟，和Dean不一样。”她摇了摇头，穿着黑色皮鞋的小脚不自觉地磨蹭着地面，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Dean很好，我想你们以后可以一起过来。”

Castiel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搂过Claire瘦小的肩膀，像一个年长的朋友那样：“我会和Dean一起来的，我保证。”

Claire笑着点点头，然后是一阵舒适的寂静。Castiel听得见耳侧传来的Dean的呼吸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前者缓慢，后者安宁。Claire正小小声地哼唱着什么，也许是今天午后刚学的赞美诗。

下午五点将斜而未斜的阳光照过他们身侧的雕像，在Castiel沉默的背上投下拉长的十字阴影。

05.

Dean本以为那天不会有比“一头栽在自己后辈肩膀上秒睡还流了口水”更丢脸的事情。

Gabriel因为还有别的事，在教堂门口和他们告了别。Castiel严正拒绝了仍然没睡醒的Dean（出于对他沾了口水的外套的内疚）要请他吃饭的提议，并要求他立即回家睡觉。

但是Dean还是坚持把Castiel送到了他的公寓楼下。

所以这就是一切问题的开端。

Dean目送着Castiel上了楼，掏出一直没有查看的手机划开。

一条来自Sam的讯息：“Jess和我晚上在家，你要不要过来吃饭？”

Dean手指下面的“好的”还没有打完，就看见刚刚上了楼的Castiel又走了出来，Dean赶紧放下车窗：“嘿，怎么了？”

Castiel有些为难地走过来：“我没带钥匙……钥匙在Gab那。”

Dean倒是想也没想：“上车。”

Castiel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年长的男人坚决的目光中妥协了，Dean在他绕到另一边上车的过程中删掉了打了一半的“好的”，回了一个“不去了”，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而直到车开到了楼下，Dean才想起了自己家里有多乱。

“呃，Cass……”Dean带着Castiel进了电梯，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房间有点混乱，你不要介意？”

Castiel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Dean实在太久没带人回家过了，而且不是以解决某种需要为目的。他此时与Castiel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侧面的镜子映照着Castiel脑袋后面翘起的一绺头毛，数字跳到了7，微微的失重感俘获了他。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Dean有种在烤箱里被烤熟了的错觉。

“到了。”他促狭地笑了笑，率先走了出去，从包里翻出钥匙之后侧过头确定Castiel已经跟了上来。他走到左转第一间，把钥匙插进去开了门——

“噢。”来自Dean。

“……以为你对‘混乱’有更准确的定义……”来自Castiel，“而且我记得你独住？”

“他是独住没错。”坐在桌子边的女人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我是他雇的保洁大妈。”

“Jo！”Dean快步走到桌边，留下Castiel一个人困惑地站在门口，他压低了声音，不知为什么有点焦急，“你怎么来了？”

Jo笑起来：“怎么啦，怕你男朋友误会？”她瞟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Castiel，“不过说真的？你确定他成年了吗？”

“我十分确定他成年了！”Dean顿了三秒才想起分辩，“而且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Jo不置可否地把啤酒喝完，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Castiel招了招手：“进来坐？”

Dean再一次瞄向Castiel脑袋后面那缕不听话地翘起来的毛，猜测着它是何时被压得发翘的，也许是刚刚他靠在车座上不小心睡过去的时候？

多亏了Jo过来帮他收拾房间，并在临走之前给他们订好了外卖，他和Castiel才不至于沦落到窝在一片脏乱差的废墟里吃速食面的境地（说实话，Dean甚至不确定他还有没有两包速食面）。所以他们两个现在并排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手里拿着蔬菜汉堡。

Ew，Dean严肃怀疑Jo是故意的——她明知道Dean不吃蔬菜汉堡，又不想在自己的学生（伪）面前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连蔬菜都吃不下去。她从小就爱死这样的恶作剧了。

Dean咀嚼着讨厌的生菜叶子，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又看了一眼Castiel，他看起来倒是对素食没什么意见，正一边啃着汉堡一边盯着电视看，表情严肃得就好像他正在出席什么机要政治会餐一样。Dean忍不住笑起来，单看Castiel的表情绝对猜不出他正在看一个毫无营养的电视购物广告。

他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Cass，你已经决定好下学期选什么课了吗？”

Castiel转过头来看着他，带着一点疑问：“还没有。”

Dean瞥了一眼那个傻兮兮的电视广告：“所以你可以考虑选一下Prof.Winchester的课？”

而Castiel还是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这学期就已经选了Prof.Winchester的课。”

“噢我不是说……啥？！”Dean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你选了我弟弟的课？”

他的潜台词是“你选了法系的课，那个和你自己的古文学专业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公共课都不选我的拉丁文？！”，Dean猜不出Castiel到底听懂了没有，因为他还是那样略带困惑的表情：“是的，我选了他的法律常识。”

Dean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那节课是周三早上？”

Castiel解决了他的食物，从沙发上探身出去扔掉包装纸的时候Dean又看到了那撮翘起来的毛——天啊他实在太想要用自己的手把它压下去了——“是的，周三早上八点。”他又坐了回来，靠在沙发垫上。

Dean点点头，努力不去看他，几口吞掉了剩下的汉堡，站起来往卧室走去：“我去睡一会儿。”

他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Dean试着动了动，脖子因为不正确的睡姿而钝痛着。他支撑着自己翻了个身，眯着眼睛摸索到扔在一边的手机摁亮了屏幕，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22:43是一个已经接近深夜的数字了。他想到Castiel也许早就走了，默默地爆了句粗口，才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因为睡得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脱下那件衬衫。深秋的夜风从未关的窗中吹进来，有点冷，Dean懒得去关，一路趿着拖鞋走到卧室门口拉开了门。

他首先听到的是低沉的钢琴声，然后他往右侧偏过头，就看到客厅里一盏微弱的落地灯仍然亮着。Dean向那边走过去，路过走廊折转的拐角，电视上正在放着几年前的电影片段，美国情事。金发女人跌落冰冷的阶梯，他在满屋回响的End Of The World的背景音乐里看到躺在沙发上的Castiel，落地灯暖黄色的微光覆盖了他，他身上长风衣的一个袖子静静地落在地板。

Dean卡了两秒，才慢慢走过去，拉起落在地上的那半截衣服给他盖好，又退后两步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他记得这部电影。一切都是隐秘的，情欲、窥探、占有和所有的鲜血与硝烟，都像漩涡一般在世界尽头旋转融合，End Of The World，亚当在画像面前流泪。Dean没有动，没开灯也没关掉电视，光影琴声交交错错，他拿起茶几上的香烟来，抽出一支点燃了。

音乐的间隙能听见墙上时钟指针挪动的声音，一格一格，咔嗒咔嗒咔嗒，他坐在尚未消散的困意和尼古丁带来的微醺感之间，回想起自己下午送Jo到门口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说：“Dean，你需要一个人代替我给你整理房间，鉴于我不能每天过来，真担心你家会被脏衣服什么的淹没。”

他坚持认为是Jo每次都正好赶在他打算洗衣服之前来，所以才会产生他家里很乱的错觉。但Dean心里非常清楚，认识他二十多年的Jo说的完全正确，他需要，也是想要，一段持久的感情和陪伴，以及安定平和的生活。可似乎是因为童年过早丧亲，又随着父亲的不稳定工作四处奔波，Dean像是有心理障碍或者说缺陷一般地无法维持长期的感情。

这样的他值得什么呢？Castiel安静地睡着，左臂蜷起来缩在小靠垫下面，微微带卷的发丝被压得更乱了。他半边脸被柔光照亮，另外一半沉浸在烟雾琴音缠绕的黑暗。Dean又吸了一口烟，自嘲般地低声笑起来，他把Castiel看成了什么呢，在他自己周旋于无数人间情事之后？重新来过的证明还是通往救赎的入口？他年轻而干净，对自己坦诚认真毫无芥蒂，笑起来的时候满眼睛的蓝色都在发光。

他又值得什么呢？

音乐走向尾声的时候Castiel动了动，略微抬起头来环视一周，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然后他看见了坐在幽暗里的Dean，而紧接着，Dean也捕获了他的眼睛。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Dean手里的香烟一明一灭，烟灰无声地掉落在地。

“你醒了，”他轻声说，“电影刚结束。”

Dean看不清Castiel的表情，但他感觉到他微笑了。

“嗯。”他回答道。

06.

    “嘿Cass~”

Castiel刚把笔记本拿出来准备上课的时候，就听见旁边有人语气愉快地喊他的名字。熟悉的声音让他惊诧地抬起头：“Dean？”

周围也有学生认出了他，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Dean熟练而迷人地微笑着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转过身在Castiel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动作随意得仿佛没有一点身为人师的自觉。

Castiel疑惑地看着他坐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Dean理所当然似地掏出笔记本，在桌子上摊开：“听课啊。”

“……”

“人类总是要不断更新自己的~”Dean扯得一点都不走心。

Castiel还没来得及说什么，Sam·正经的教授·Winchester就走了进来。他扫视了一圈，然后不可置信般地死死盯住了坐在他旁边的Dean。

Castiel目睹了Winchesters以旁人无法理解的眼神交流厮杀了一回合。

“……”

“我们开始上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向温和的Winchester教授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Castiel在Dean上课十分钟都没有骚扰他，并且（看起来）非常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完全放松了警惕。所以当Dean把笔记本推到他的面前，他低头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直接没绷住就笑了：一只高大的麋鹿站在那里，顶着一对笨拙的大角，看上去呆极了。

他想了想，拿过Dean的笔记本又画起来。Dean不明所以地凑近了些，就看到Castiel在那只麋鹿的两颊上加了几笔，让他长了一对夸张的鬓角。

噢他真的怀疑Castiel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假装！现在这只麋鹿实在是太传神了，以至于Dean忍笑忍得都快要咳出来了。

Castiel还只是微笑地注视着他，有时候Dean真的十分佩服他的自控能力。至少他在十八岁的时候比他放肆多了。他揉了揉酸痛的脸，正要把本子收回来，Castiel却又把它拉了回去，开始在另一页上画起来。

专程跑来“听课”的人也不听课了，他右手托着腮，水笔在指尖有节奏地转来转去。那一页纸被Castiel的手挡住了，他只能看见那只手微微用力握着笔，笔的尾端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着，然后是他的手腕、略略突出的尺骨后端被衬衫和风衣挡住。Dean毫无自觉地盯着Castiel看，看他蜷曲翘起的额发和略略低垂的眼睛。

这个小习惯在他自己能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形成了——他喜欢看着Castiel，这个人总是没有多余的夸张表情，但并非漠不关心，他每一个眉尖和唇角的细节都渗透着用心的痕迹。

那是怎样的温柔呢。Castiel看向他的蓝眼睛里面总是沉淀着一些光。

现在也是如此。

Castiel再次把本子推过来，而Dean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目光从他的眼神里拔出来，下移到他刚刚完成的画作上。

一只尾巴蓬松的黑眼睛松鼠。

……噢。

“这是你。”Castiel压低的声音里都透着笑意。

“哇哦……好吧……”Dean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咕哝着，“如果我是个松鼠那你就是只鸟，”他在说什么啊？一只鸟？真的假的？Dean觉得他要脸红了……这也太丢脸了。

还好Sam及时布置了堂测，Castiel再次把注意力转了回去，Dean才赶紧放好了笔记本，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Sam Winchester，法学系最年轻、最受欢迎也是身材最好的教授，近来很头疼。因为他发现他哥Dean Winchester这些日子行踪诡异、经常早退并且拒绝了他所有的午饭邀请——不是他多疑，只是当一个以前恨不得天天去你家蹭饭蹭派的吃货突然拒绝邀请，宁可天天跑学校餐厅的时候，你也应该有同样的疑虑：他是不是病了？

而Sam这样的疑虑在周三早上那节公共课上到达了顶峰。

他在下面坐满了的学生中间看见了他哥的脸。

WHAT THE HELL JERK？！他用眼神拼命询问他哥。

Dean傻笑着用眼神回答他：Nothing Bitch。

好吧，比较有专业素养的那个Prof.Winchester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讲课，直到他看见Dean给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学生递了个什么纸条过去，然后他们俩一起笑了起来。

WTF！他哥来他的课里重温上课公然秀恩爱你侬我侬的年少时光了！？

Sam布置了堂测之后愤怒地给Dean发了一条讯息：“你不能既蹭我的课，又泡我的学生！”

“我只是来看看你上课怎么样Sammy girl，别这么激动:)”

Sam看了一眼Dean假笑的脸，“那真是太令人感动了Dean，如果你停止骚扰我的学生上课的话我会更感动。”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一条标题为“我没有骚扰Cass”的彩信，下面那张照片里的纸上画了一只巨大的（真的是巨大的）麋鹿。准确地说，长着鬓角的麋鹿。

Sam拿着手机呆滞了两秒，又有一条辩解的讯息迫不及待地蹿进他的手机：“鬓角是Cass加的，不是我！”

“……噢，那真是让人好受多了。”他回复道，“下课记得来找我，我们得谈谈。”

但几乎是必然地，Dean草草地回了他一个“还有约”就带着Castiel一起吃饭去了，Sam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安慰自己这只是Dean迟到的青春期。

07.

这实在是有点蠢。

“DAMN IT！”Dean不耐烦地把被椅背角挂住的大黑披风拽下来，粗暴的动作让还在给别人化妆的Jo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心点，伯爵！”

“这东西蠢死了！”Dean一脸郁闷地抱怨，“而且戴着这破牙齿我都没法好好说话了！我们一定要和那些疯狂的年轻人们搞在一起么？”

“噢，Dean，放松点。”院长Crowley看上去非常享受他的新身份，“年轻人很棒。”

Dean假笑起来：“是啊，毕竟地狱之王不需要穿这么大的、走哪儿挂哪儿的、看上去神经极了的斗篷。”

Crowley回了他一个得体的微笑：“谁让恶魔不会在阳光下灰飞烟灭呢？”

Dean不甘示弱地反驳：“我知道古拉丁文里有一句杀死恶魔的咒语，你想试试么？”

Jo专注于把另一个姑娘打扮成狼人（Dean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准确的区别到底在哪），头也不抬地说：“Dean，你知道那些小孩儿们有多期待你的吸血鬼装扮吧？而且现在离开场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你最好现在就拿上你的那兜糖然后随便找个什么不太隐蔽的角落完成你该死的任务。”

“好吧、好吧。”Dean泄气地拿起一小袋糖塞到大衣的口袋里，向门外走去，“我做完任务可以去酒会的吧？”

Crowley假装担心地撇了撇嘴：“如果你动作够快的话，也许赶得上最后的果汁？”

所以这就是Dean现在躲在这个拐角窗帘后面的理由。他那件黑色的长斗篷倒是个很好的隐蔽，现在他只需要等着哪个幸运的家伙路过，然后截住他、恐吓他一把再随便找个理由给他塞一些糖果就好了。虽然Jo嘱咐过不能把一整袋糖果都一次送出去，不过谁知道呢？

听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Dean打定了主意，好整以暇地屏住了呼吸分辨着路过人的脚步声——这个太沉重了说不定是个胖子拉都拉不动、这个跑太快了说不定是尿急别等会吓尿了——就这个吧，Dean一个跨步迈出去，拉住那个正要走过的人就又闪回窗帘后面，双臂用力把他抵在窗台上。

没有想象中的尖叫和挣扎，只有几片黑色的羽毛在动作挣扎间落在他们的脚边。

Dean眨了眨眼：“……你？”

Castiel似乎刚刚回神，他的腰被抵在窗台边，上身因为Dean的迫近而微微向后仰着，身后是玻璃后无边的夜色，走廊里刻意调暗的灯光透过窗帘厚厚的布，为他回望过来的海蓝色双眼沉下一缕灰黑。

“Hello，Dean。”他轻声道。

Dean垂着眼睛看他，双手还钳制着他的上臂，这么近的距离下甚至能感受到Castiel温凉的鼻息拂过他的下巴：“你是……什么？”

Castiel一脸正经：“我是主上的一位天使。”

“噢，看得出来。”Dean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那对小翅膀，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但他还是努力忍住了，“那你介意给我点血么？”他故意咧开嘴，像调情一样笑起来，舌尖缓慢地滑过那对尖牙，“我可饿了一晚上了。”

“你知道的，”他才发现原来Castiel这么会玩角色扮演，“我总是愿意为你流血。”

这让Dean几乎愣了一会儿，一瞬间他仿佛真的变成了暗夜中贪婪的猎食者，Castiel这人类，不，这天使所有微小的动作都被他捕猎时极致的感官放缓放大了无数倍。他甚至能看到Castiel的眼睑慢慢地阖起又睁开，黑雾与海洋在他的瞳孔间融合，被覆盖、又闪现在他眼前。手指抓紧的衣服里面肌肉骨骼都那么放松，就好像Castiel已经完全信任地把自己交给了他。

Dean深吸了一口气，他注意到Castiel的睫毛因此微微颤抖了半度，几乎同时他自己的心跳好像也因为对这新鲜血液，或者肉体的渴望而缩紧了半拍。

他缓缓低下头，将嘴唇凑近了Castiel的侧颈，心脏因为这些拉近的距离而急速地下坠，又因为不满于这样缓慢的速度而焦急地叫嚣。一毫米到负值，Dean闭上眼睛，感觉到温热的皮肤终于贴紧了他自己的嘴唇，他是那么用力，以至于尖角的假牙都抵在了他的口腔内壁上。

然而他却并没有像一个吸血鬼那样狠狠咬下去。完全出于本能般地，他贴着Castiel流畅的颈线一路向上，深深地、极其用力地吸进那些稀薄的空气，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无比亲密的错觉。充满了Castiel的味道的气体，就像是一个天使该有的那样干净的气味，填满了他的鼻腔，又顺着气管往下滑落、滑落、直到喂饱了他的肺。

但这不足够。

Dean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渴求着更多，更多的Castiel，就好像他真的需要他的血液来填满自己。

他的手放开他的手臂，抬起来按住了Castiel的后脑，迫使青年向后仰起了头，将脆弱的脖颈肌理线条都展现在他眼前。Dean的唇颤抖地贴上Castiel的喉结，然后稍稍离开一些，再向上吻住了他下颌的凹陷、下巴上刚刚冒头的胡茬，两人之间的气息都快要因为这些若有似无的摩擦，或者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而变得黏重潮热起来。Castiel闷哼了一声，猛地抓住了他的大衣下摆。

Dean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慌忙放开了Castiel又往后退了一步，那些羽毛都被他踩在了脚下，Dean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Castiel正望着他，刚刚被他轻吻过的颈部正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着。

“哦操、抱歉。”Dean急急忙忙地说着，继续往后退去，差点因为踩到窗帘而滑倒。Castiel试图拉他一把但他一下子侧过了身体，“抱歉。”他不敢再看他，只是一边机械地重复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那袋糖，手指颤抖着用力甚至让里面的糖果撒了一大半出来，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这是给你的，我得走了。”

“Dean！”Castiel好像要解释什么似地上前一步再次试图拉住他，但Dean已经转身扯开窗帘跑了出去，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拐角的另一边。

Castiel抓着那个袋子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蹲下身去，捡起了洒落在地的那些糖果，以及被踩过的、可笑地蜷缩着的黑羽。

Dean烦躁地一把关上门，连鞋子都没脱就直接往房间里面走去，迅速地把自己从碍事的外套里解救出来，然后带着一身酒气一头栽进了床里。

酒精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然而其他地一些什么东西却执着地拉扯着他的意识边缘，使他始终立在清醒与混沌的界限之间摇摇欲坠。与Castiel站在电梯里时一样的失重感仿佛一直潜伏在他身体里，伺此良机而占领了他。

此时似乎所有晕眩昏迷般的黑暗都与Castiel有关，Dean深深地呼吸着，好像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吸入更多空气——更多没有Castiel的空气一般。然而除了酒味和布料的味道，那些气息仍在他的鼻尖萦绕不去。这很可怕，那些气息像是细而锋利的线一般缠紧了他的肺，并随着他每一次致命的呼吸撕扯。他迫切地需要更多的酒精，或者一些烟。

Dean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但Castiel不同。不论是年龄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是，也不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Dean翻过身来仰躺着，手指烦躁地梳过额发，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香烟盒子，结果更加烦躁地发现那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几片烟草的碎末和陈旧的烟味。

他又躺了一会儿，正打算坐起来去客厅再拿包烟，放在一边的手机就震动起来。Dean拿起来瞥了一眼，“Cass”的名字显示在正中央。

“操！”他突然泄愤似地骂了一句，一甩手把它扔在了对面的墙上，电池摔出来之后手机无辜地沉默下来，像被分尸了一样死在地板。Dean站起来走到客厅，从桌子上抓起香烟和打火机就点起了一支叼在嘴里。

深夜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深深吸进一口烟气，又缓缓地吐出。

烟雾缓慢而优雅地消散在半空中，仿佛记忆中的某天深夜，一切柔光浮动在黑暗的表面，世界尽头的钢琴声消散在Castiel熟睡的侧脸。Dean被烟呛了一下，转身快步往卧室里走去，途中踢倒了一个装饰用的花瓶，瓶子里的水洒了满地但Dean没有理会，他一路闯进房间，蹲在墙角边捡起掉在一边的电池插回手机里面。开机的几秒钟漫长得让人心烦意乱，Dean差点忍不住再砸它一次，“操，快点啊。”他低声咕哝着，紧紧攥着手机，指尖因为莫名的情绪变得冰凉，并不断渗出冷汗，像是血液急遽地倒流回他膨胀加速的心脏。

电话终于接通的一瞬间，他向后退了几步，脱力般地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床侧。

“嘿，”他的嗓音出乎自己意料的沙哑，“Cass。”

而那个令他平静的声音夹杂了一点电流的声音，在黑夜的寂静里一如既往：“……Dean，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回答道，好吧，其实他才是那个做了错事先逃跑的人，这话应该他来问Cass才对。现在他开始搞不清谁才是年长的那一个了，这让他卡壳了几秒钟，“听着Cass，我很抱歉……”

但Castiel打断了他：“后天晚上学校广场放烟火，你来么？……我是说，和我一起。”

这不对，这不应该发生的，这一切都像那个几个小时前未遂的吻一样错误，但他拒绝去思考这样的事实。

“好的，”他听到自己快要语无伦次了，“好的。我会去接你的所以你只要在公寓等我就好，Gabriel会和你一起来么？多带一个人也无所谓，也许我可以带点啤酒什么的，鉴于我们都已经成年了……”

“Dean。”这也许是他第三次喊他的名字了，而Dean终于停了下来，“没必要觉得抱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Castiel接着说下去，“Gab不和我一起去，只有我们两个。”

三秒迟滞的沉默，Dean手里的香烟燃烧着，他蜷起了膝盖。

“还有，谢谢你的糖，它们很棒。”

“……Cass？”他试探般地喊他。

“怎么了？”

Castiel的声音让他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短句。Dean轻笑了一声：“没什么。”他重复道，“没什么。”

Castiel的沉默让Dean想起了深夜中的汪洋大海，而他身处洋底安然死去。

“那晚安，我想。”

Castiel说完，在他的想象中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08.

这是学校放寒假的前一夜，没有课的学生们在公寓楼里进进出出，兴奋地跟Dean打着招呼。Dean点点头应回去，张口的瞬间唇间漏出一点柔软的白汽，他跺了跺冷得有点发麻的脚，再次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看了一眼仍然亮着灯的某一层，依旧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提前这么早就到。他犹豫着想要上去找他，未果，即使那盏灯的颜色看起来真的很暖和。Dean还没做好和Castiel一起待在某个封闭空间里的准备。

什么是对错与控制，他放弃了思考，一切只好顺其自然。Dean的目光追随着一只从路灯上起飞的黑鸟，直到它跃入高处枝头的萧索，他才又往那一层的窗户瞥了一眼，却恰好看到那盏灯熄灭的瞬间。

Dean呼吸一窒，差点转身就走，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用皮鞋的鞋尖磨蹭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它碎开来，化成一片空白的灰尘。然而他期盼着这石头里能有什么呢？Dean不安地舔了舔下唇，听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来到自己身前不远处停下，才终于抬起头。

    “Cass。”他听见自己喊他的昵称，那么自然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所有突如其来的陌生感都是错觉。

    Castiel盯着他身侧冻红了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他的眼睛，在Dean能揣摩出他的想法之前别开了目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Dean挠了挠鼻尖：“我们……走吗？”

Castiel点了点头，率先转身往广场的方向走去。

这天晚上的广场格外热闹，所有因为寒假而即将分开的年轻情侣们都似乎格外珍惜这一晚，他们坐在喷泉池边的石台上，分享着彼此的体温，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业余吉他手的弹唱一边等待着烟火大会的开始。而广场中央已经被一群单身的学生们占领，他们兴奋地挤在一起，讨论着一些前几天万圣节之夜或者其他什么的事情（Affairs）。

所以这里不管是哪一边对于Dean和他的，或者不是他的Castiel来说都很尴尬，他们的关系正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位置，互相揣摩着对方是否有再走一步的心思，但又不敢试探得太深，以至于暴露了自己。他们非常默契地停在了广场的边缘，没有再往哪一边靠近。这关系很危险，但下一步？下一步更加危险。

Dean不敢带着Castiel冒这样的险，如果非要选择——

Castiel突然说话了，Dean注意到他的双唇迟滞了一下，而那些白雾在他的舌尖看起来是那么温暖：“你介不介意我去买点热饮什么的？晚上实在太冷了。”

“……不，”Dean回答道，“其实我也想喝点，一起去？”

如果非要选择——他看着Castiel往前走去的背影，长风衣的一角在寒风凛冽中翻飞，就好像从没人关心过他给他扣好每一粒衣扣——Dean宁愿Castiel爱上别的什么人而不是他，即使他非常非常想就这么把Castiel拉过来，用自己温度残存无几的手掌捂热他冷得发红的鼻尖，或者品尝一下他说话时舌尖上的白雾到底是不是牛奶味的，再或者，完成万圣夜那天他们没有完成的事情。但他宁愿不要。Dean跟上Castiel脚步的瞬间，又想起了那天那部电影可悲的结尾。冷风刺得他眼眶发疼。

Castiel这样一个人值得更好的，他配得上这世界上最棒的一切——牛奶，围巾，蓝眼睛。往深里说，爱，家庭，长久的陪伴。他值得这些，而不是他带来的无果且可悲的一段感情。

Dean自虐一样地想着，甚至觉得站在自己身边的Castiel都像一个神迹，一个不属于他的天使。他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你要喝点什么？”Castiel把眼神从那一大堆美妙的饮品名字里抽出来，看了Dean一眼。

伏特加，波本，朗姆，什么都好只要是酒精，“有没有派？”他居然还能咧嘴笑出来，Dean为自己可悲地自豪，“嗯，别太苦的咖啡就好，我想。”

“我知道了。”Castiel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对窗口里面的女孩说，“一杯拿铁，一杯牛奶，热的。”

很快两个插着吸管的塑料杯就被推了出来，然而却不只是两杯热饮，Castiel疑惑地拿起那根细细的长条状物体：“这是什么？”

Dean还没说话，里面的姑娘就愉快地开口了：“手持烟花棒，供你们近距离观赏烟火，而不只是傻傻地抬头看。”她冲他们眨了眨眼睛，好像在暗示什么似地说，“两个人来买饮料才会送的，祝你们玩得愉快？”

Castiel坦诚地微笑着道谢，而Dean拿过他的杯子，什么都没有说，咖啡的味道或者别的什么让他的胃突然绞紧了，他得说点什么，再这样沉默下去他恐怕会把自己逼疯。

“你都没有玩过这个吗，Cass？”他比自己想象的听上去更尖锐一些，他本不想这样的。

而Castiel丝毫没有在意似地，一手捏着那个烟花棒，另一只手握着塑料杯喝了一口热牛奶，微微抬着头看他：“没有，我以前在的那个地方……”他顿了顿，而Dean知道他想说哪里，“总是禁止这些有点危险东西。”

“可这并不危险，还很漂亮。”Dean笑了，想起很久以前和小Sam一起玩的那些游戏，“看来你家比我想象的还要严格。”

Castiel看着他，摇了摇头，在他开口的瞬间——第一个烟花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爆裂，Dean能看到Castiel的眼睛被绚丽的光照亮了一瞬间接着又归于平静，离他们很远的广场上的人潮开始喧嚣沸腾起来，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扯得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震颤——Castiel说：“我没有家人，Dean。”

Dean想说些什么，但Castiel是那么平静，就好像没有家人、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是他应得的。而这不是真的！他想反驳，他想给他点什么，哪怕他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类，正要臣服于一位新的上帝神圣的座前。

他弯下腰把两人的饮料都放在地上，沉默地拿过Castiel手里的烟花棒，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它。Dean用那只被咖啡暖热了的手拉过Castiel因为一直捏着金属棒而变得冰凉的手指，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而瑟缩了一下，他没有放开。

烟花棒开始剧烈地燃烧着，Dean把它举高了一点以防火星会溅到他的男孩。虽然这火星都是冷的，但他就是不想Castiel被溅到。他注视着它，看着它以漫天烟花夜幕为背景静静地燃烧，在初冬的夜里散开四处奔逃的流星。

他们都没有说话，Dean慢慢低下头看着Castiel，把烟火棒塞到他的手里——就好像他刚刚从天上摘下来一朵烟花，献给同样从天堂坠落的天使。他们在冷焰火中对视，深蓝与茵绿都被这凉而亮的火染上了近乎相同的颜色。

Dean的手还没放开，Castiel手里拿着所有星星坠落的终点，向他靠近了一步。

而所有的防备、揣测、自我怀疑与相互试探，都在这一步的时间里随着远处不断爆破的声音和他们之间仍然明亮的光线分崩离析，Dean甚至都能听见那些可笑的情绪崩塌的声音，它们如数坍毁——就在Castiel注视着他的眼睛里。

“Dean。”他轻声说，却比所有的烟火爆裂声都要震耳欲聋。

而Dean，只能深吸一口气，抓住Castiel的双肩，努力不要发抖地凑上去——先是额发，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渗着一点冬夜的凉气；接着是鼻梁、鼻尖，他正一点点消灭着他们之间残存的一点寒冷的温度，但同样被消灭的还有维持生命的氧气，他仿佛正在慢慢地溺水；最后他终于不顾一切地如愿，那些躲在灯光与黑暗交界的边缘、躲在拐角的厚窗帘之后、躲在隐约的白雾间的，微小而危险的愿望。

Dean亲吻着Castiel，而他最棒的男孩、为他坠落的天使正环着他的脖颈，多彩而吵闹的烟花离他们很远，而那朵冷焰火就在他们脸侧，光芒闪闪烁烁，趋于熄灭。

但Dean不打算停下。

他感到他唇瓣的冰凉和舌尖的味道，也许是雾的原因，那真的是甘甜的牛奶味。

09.

Dean醒来的时候，微微西斜的太阳正照在他的眼皮上，这让他不适地眨了眨眼睛，不满而别扭地咕哝着，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然后他视线的余光就看到他深棕色的头发，在Dean自己能反应过来之前，他就伸出手去搭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来回揉了揉。Castiel转过头来，被午后的太阳烤得暖烘烘的干燥发丝在他的手心里柔软地蜷曲着，随着他的动作搔得他掌心发痒。

“嘿，”Dean的声音有些沙哑，也许是因为睡眠，“你在做什么？”

Castiel正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小毯子上，注视着手里的东西——一个CD机，他看上去困惑极了，而这让Dean忍不住想吻他皱起的眉心：“我不知道这个该怎么用。”

“噢，”Dean笑了起来，比他自己所能想象的更温柔，“你还要多久才能适应人类生活啊，大宝贝？”他的手从Castiel的头顶滑落下来，捏住他的一缕头发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但它很快就滑开了，因为Castiel又转回头来看着他，好像不能理解他开的玩笑。

Dean笑着接过他手里的CD机和碟子：“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就像个婴儿一样——你喜欢这个？Dustin O’Halloran钢琴独奏Vol.2？”

Castiel认真地看着他把CD放进机器里面：“只是你这里唯一一个内容不那么吵闹的音乐碟而已。”

Dean想起那些堆成堆的Rush、AC/DC什么的，耸了耸肩：“那些不会让我想睡觉。”说着他按下了播放键，一阵沙沙的安静声音过后钢琴曲开始流泻出来，他们沉默了一会儿，Dean把那个CD机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太棒了，现在我又开始困了。”

Castiel的头微微向后仰着，靠在他一侧手臂上：“下学期的课，我选了你的拉丁语基础。”

“是吗？”Dean懒懒地笑着，把还播放着的CD机往沙发背上随手一放，拉了拉Castiel的上臂，“过来。”

Castiel半跪着侧过身，有些为难：“可是这很挤……”

但是Dean已经毋庸置疑地拉着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上带过去，Castiel无奈，只好双腿分开地趴在Dean的身上，同时也没忘了用手臂撑一下自己的重量。可是Dean，像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儿一样不管不顾地拽着他的衬衫领子，用力把他往下拉，好像两人之间极其稀薄的一层空气也能让他不满。

“Dean……”

“……Stellae，”Dean轻声说，音节之间的气息都被钢琴声淹没，却泛着无限潮湿的温柔，尽数落在Castiel的鼻尖，“stellae……”Dean重复着，轻到几乎呢喃的声音隐没在他阖上眼睛的一寸，和他亲吻Castiel微颤睫毛的一秒间。

“……那是什么？”Castiel在Dean锲而不舍地啄吻他的眼睑时轻笑出来，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好睁开眼看着他。

这回换成了手指，Dean温热的指尖追逐着他的睫毛，这让Castiel有点痒却也没有闪躲，Dean离他那么近，Dustin又离他几万公里呢？但他的23号独奏曲正浸泡着他们胶着的目光，带着加州冬天也不改往日的阳光灿烂。

“星星，”Dean笑着，手上用力把Castiel拉得更近一些，好让所有话语的热息像情书的笔迹一样镀在他的下唇，“……星星在你的眼睛里。”

Castiel没有回应，只是笑了，在Dean饱满的唇上落下一个干燥的吻。

Dean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手指从Castiel的侧脸往下滑，一直从他被头发盖住的耳尖，到衬衫下面微微突起的肩胛骨，他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唇离开Castiel的皮肤：“搬过来和我住一起怎么样？”

“嗯……”Castiel因为Dean轻咬自己鼻尖的动作而有些分神，他非常努力地专注起来，“你想让我搬过来？”

Dean点点头：“你不想搬过来吗？这里的环境可比学生公寓好多了。”

Castiel对他的后半句话表示同意，但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可是，Gab……”

“噢拜托，他下学期都毕业了！”Dean听上去委屈极了，“可我还离毕业远着呐，Cass。”

Castiel忍不住笑了，他的“好”还没说出来，Dean的手就不安分地下移到了他的裤腰，并开始试着把它往下扒一些——这让Castiel挣扎了一下，动作大了点，结果放在沙发背上的CD机滑落下来，猛地砸在他的脊背上。

“噢！”Castiel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Dean立刻用手护住他刚刚被砸过的地方，另一只手姿势别扭地把它捡起来放在一边：“你没事吧？”

Castiel皱着眉：“呃，有点疼。”

Dean亲了亲他的眉心：“我觉得我们还是到床上去比较好，你觉得呢？”

尾声

“……所以，Castiel同学。”Dean一脸正经地点他的名字，“你介意翻译一下这段诗吗？”

被点到的名字引起了几个知情者之间眉来眼去的窃笑，而被喊到的人却也是非常平静地站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Prof.Winchester。”

然后他拿起书，开口念道——

“我爱你，以我童年的信仰；”

Castiel站在那些伏案的人类之间，手捧书卷，左边是无暇的太阳，右边是灰色的投影；Dean突然意识到，古老的拉丁语何以成为咒符，而Castiel诵念着的略为沙哑的声音，他注视着他的目光，却好像对他的沉迷是他唯一的圣经。

“我爱你，以满腔热情，堪比往日满心痛楚；

抵得上那似乎随着上帝的消逝，

而消亡的爱慕。我爱你，以我的

呼吸、欢笑，以及泪珠——”

Dean几乎是狼狈地开口打断了Castiel，并让他赶紧坐下——否则他不能保证下一秒是不是还能好好地站在讲台上，而不是直接冲下去吻他。

他并不承认自己是试图公然调戏Castiel未遂。

至于剩下的诗句，他可以等到晚上回去了再好好检查。

耗在对方身上的部分，他们有的是时间。

-FIN-

被神谷阳姬太太的漫虐出血后产物
OOCOOCOOC极度OOC！！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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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lthazar记得关于Castiel的第一件事是他们小时候，大约是上帝将他们创造出来的第四还是第五百个年头，那个时候的Castiel还不像现在这么死板，他们站在云端争吵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这是个非常无法理解的问题，Balthazar忘了他们怎么开始的，他只记得最后蓝眼睛的小天使说不过经常跟Gabriel混在一起的自己气的整整一百年没有理过他

      那个时候明明可爱极了，他想

      在巴比伦初建的年代每个天使手中都有个小喇叭，他们会学习怎么吹奏然后在需要的场合跟着不同的大天使下到地上去接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他不拿手这个，Balthazar精通所有的乐器，除了这个该死的黄色小东西，他吹的太难听了以至于Gabriel把他最喜欢的糖果塞进了Balthazar嘴里
  
    “天父啊！都给你吃！快别吹那个东西了！”

       “噗嗤…”
        Balthazar惊讶地转头，这是他记得的第二件事，整整一百年没跟他说过话的小天使拿着喇叭，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微微眯起，黑色的翅膀在半空中轻颤着，又在看到他转头的那一刻立马恢复成原来的面无表情

       “…你笑了”
       “我没有”
       “你笑了我听到了！”
       “我没有！”

        Balthazar记得的第三件事，是在他们冷战终结的三百年后，他带着祝福去找刚刚加入卫戌队的Castiel，那个时候的小天使已经开始有些往呆板的趋势发展了，Balthazar记得那是一个漫长的晚上，他们去了北极观看那里的极光，他们聊了很多，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说，Castiel安静的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然后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关于这件事的最后一个记忆片段是他抬起手揉了揉Castiel的脑袋

      Lucifer从人间偷偷带回来了一本用羊皮纸编成的圣经，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里面的内容以及嘲笑第二天罗马教皇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书不见的时候脸上可能存在的表情，Balthazar记得那天是他硬拽着Castiel去的，他们去的晚了，等他们到的时候，Michael已经赶来带走Lucifer，而他们因为刚好到场，所以也被纳入了大天使的惩罚名单

      “都怪你！”
    
       近乎于死板的小天使气冲冲地在几分钟之内向Balthazar展现了几百年来他所能表现出的最丰富的表情
     
     所以还是值了，Balthazar摸着鼻子一边受罚一边想

      这是第四件事

     第五件事也是关于Lucifer的，又或者还要牵扯到Michael以及其他的几位大天使，他记得那时候他和Castiel被派往战场，等他们回来的时候Lucifer已经被关进了笼子里，而Gabriel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星期四的小太阳看起来很消沉，翅膀畏缩着随着肩膀的弧度耸拉下来，Balthazar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云端，地上很远的地方有一对兄弟正在吵架，Balthazar坐到Castiel身边，跟他一起静静地看着兄弟俩破口大骂，手指着对方做着粗俗的手势最后一同跌倒在草地里，拽着对方的衣服拼命想给对方来上一拳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Castiel不说话，他也不说，尽管他憋得慌，但他尊重Castiel的选择
      那对兄弟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大的那个把小的那个拽了起来，弯腰像是说了些什么，接着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牵起他的手回家了

      “…为什么？”
      “什么？”
      
       Balthazar转过头，Castiel正用一种可以被称为困惑的表情看着他，Castiel伸出手，指了指地面上正在互相打趣的两兄弟，又问了一遍，接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眉头皱得更深
    
      “这里，疼，为什么？”

       Balthazar说不出来，他一向自诩是两人中更富有人情味的那个，归功于他经常跟Gabriel混在一起的经历，他懂得比一般天使懂得要多得多，所以他说不出来，他不明白怎么给Castiel解释［心痛］这个概念，这个不应该属于天使，也不应该被提及的概念
      所以他只是抬起手，拍了拍Castiel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微笑

       “别问Castiel，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是他们在天启前最后一次见面

    
        Balthazar记得关于Castiel的第六件事，曾经的小天使堕入了凡间，又因为天堂的内战而去冒险想要打开炼狱之门
      他犹豫了，最后还是选择帮助Winchester，那太危险了，Balthazar了解Castiel甚至超过Castiel他自己，他知道他的极限，所以他不能让Castiel成功打开炼狱之门

       毕竟那双蓝眼睛要是爆了，就不好看了

       Balthazar记得关于Castiel的第七件事，是那双曾经抱怨嘀咕和跟他为了一件幼稚至极的事大吵大闹的唇一张一合，还有他抬起的右手，食指拇指交错指腹相叠，随后是一声轻微的，在安静的室内被无限放大的响指，他不记得恐慌和对死亡的恐惧，就像面对战场上的烽火硝烟一样，他感到了平静，只不过那个时候让他平静的人和他背靠着背，现在他们面对着面

     
      Balthazar最后看着Castiel的蓝眼睛，他曾经在白银之城的火光下，北极极光的照耀下这样专注地看过

      哦糟糕了，他想，星期四的小太阳没了

      这是Balthazar记忆中关于Castiel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