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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志的搞笑小日常，OOC什么的就……请客官往下看QwQ

＊ 灵感真的很突然，只是在微博上看到了这个碰瓷。看原po朋友嘴笨不会说话被讹了，转而想了想自己遇到会怎么办，然后套在了宫野志保身上。

＊ CA真是可以深挖的宝藏，相处模式很好写又很难写得有味道，日后拿来练手的频率应该会很高www

＊ 我真的很爱Benz E300！！工作五年内一定要攒钱买它！！【狂吼

＊ 按例祝大家都能幸福❤

【1】

 

宫野志保在米花町新买了辆轿跑，不愧是骑哈雷的女王陛下，锆石英红色的Mercedes-Benz E300可谓吸睛十足，其光芒直接击败了阿笠博士那辆全球停产的黄金小甲壳虫成为了孩子们的梦中情车，坐一次不吃鳗鱼饭都愿意——元太是这么说的。

 

工藤新一犹记得几日前一袭Chanel春款小洋装的宫野志保开门下车的绰约风姿，直教案发现场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他就是顶着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被她扔到他头上的资料砸个正着。

 

可工藤新一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他败家的母亲平时不给他什么零花钱，但是自己花起来还真不留情。哈里王子同款捷豹E-type一度是工藤有希子最喜爱的跑车，以至于到现在市面上这款跑车都不给平民报价了口胡，这还让作者怎么吹？宫野志保这辆Benz E300充其量只能在小奢轿跑的车流中喷两下尾气以示傲娇，不过作为代步工具肯定是绰绰有很多余了，价格也很善解人意。

 

都说女人多多少少会在物质上有些虚荣心，连科学家也不能例外。宫野志保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对这款轿跑是很满意的。

 

她开心就好，这样很好。

工藤新一躺在副驾驶上这么想，这副驾驶座被他常期霸占，座椅的记忆海绵都是他腰臀的形状。他偏头看了看专心开车的宫野志保，从这里只能望见她的侧颜。

晚间的路灯不算特别亮，疲劳一天的眼睛在开车时视物会有些模糊与重影。进隧道了，系统自动打开了远光，她眯了眯眼。

隧道橘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那张日益精致的混血脸庞上，一世幻一时真。

 

「开车不可斜视，但我知道你已经看了我很久了。」

她问，

「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什么，」

他心说，如今真的感受到你在我身边了，不会走了。

「我在想，你车里的香熏该换了，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用得着你喜欢？」

「当然。那祖马龙MAD et LEN？」

「哼，你出钱。」

 

 

【2】

 

工藤新一在一天下午接到了宫野志保的电话。

她一向言简意赅。

事故，报了个地点，让他过来。

 

如果是重大交通事故就不是她本人给她打电话了，工藤新一一开始不怎么当回事。但隔着无线电他都能感到宫野志保语气中的烦躁，她甚至刻意放低了声音，不等他有所回答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交通事故自己解决不就行了吗」的想法被工藤新一驱逐了，何况对方也不是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打电话求助的人。

 

纵使做好了这事大概不简单的的心理准备，赶到现场的工藤新一还是差点在众人面前崴个大马趴。

在三个中年男子和一个没什么伤的老人身后，一辆三轮车将那可怜的Benz右后侧门撞得面目全非。

他的小姐哭得梨花带雨，迈着奇怪的小碎步一把扑进他怀里，顺便将一把涕泪毫不犹豫地抹在他崭新的外套上。

 

「新一，他们……他们欺负我QAQ！」

 

 

【3】

 

他的亲娘嘞……搞啥子哟！！？？？

 

 

【4】

 

侦探的本能被反常的搭档狠狠冲击了一下，但是恢复起来还是有速度的。

工藤新一环顾了一下现场，觉得额头上有根青筋在突突地跳。

 

嗯，他们的小Benz安安静静停在街边的停车位里，虽说案发时可能没有熄火，但是门上也不太可能有什么非正常强力磁铁去吸引一辆三轮车以精准的速度撞上去。

拥有三轮车的那位老人鼻子上被简单处理过，应该是最后没有刹住车，人往前飞时鼻梁撞上了后门的玻璃，那玻璃上还依稀可见面部油脂的残留物。

那边骂骂咧咧的三个中年人应该是老人的儿子，三人相貌差别不大，连德行都是那样。

 

宫野志保依旧微微伏在他怀里，与其说是想体现“小女人的娇羞”，不如说是把他当成一个临时的倚靠物。工藤新一右手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腰，对旁人做出一副安抚她的样子，实际只是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工……工藤警部……」

负责这次纠纷的小巡查此刻有些惶恐，案板上这位宫野小姐是当今东京大学医学院的科研博士，从一开始便展现出了超高的法律素质和个人修养，列了一连串日本交强法来暗讽她没时间在这里跟他们谈这种垃圾事件。

后来那老人急了，掏出手机给自己三个儿子打了电话，一时间将宫野小姐一人围在原地进退不得。

这案件怎么看怎么不像交通事故，反而是相当明显的碰瓷行为，架不住对方借着弱势群体的身份的胡搅蛮缠。这位巡查也有点觉得烦了，认为这位气场强大的宫野小姐是不差那个钱修车的，于是就劝她要不补偿老人一些医疗费，这事就这么算了。

 

宫野小姐靠着车，漂亮的湖蓝色眼睛眯了又眯。她那双新买的漆皮小高跟不太合脚，烦躁将她的心磨得有些疼，一如她的后脚跟。

她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也不知道是给谁的，报完地址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冷冰冰的视线就这么落在了众人身上。

这样一位冰山美人，下一秒就哭了。

 

「你们就欺负我一个人！」她哭道，

「我一个人出来等丈夫回家而已，这车是他的我都不会开。我爸爸是私家侦探，我妈妈是律师，丈夫也是侦探，现在我打电话叫他们来，看看到底谁付这个责任。」

「我还有两个月身孕，你们一群大爷只会欺负我只身一人，有什么闪失我们都按律赔偿！」

这么一哭，弱势群体的身份骤然转换，围观的人群突然都开始怜惜起这位梨花带雨的孕妇小姐姐来，跟着指责起那四个臭不要脸的大老爷们。

 

可谁知她这个电话一打，竟叫来了面前这位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是谁，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这位意气风发的日本救世主。

当年18岁的高中生侦探一举剿灭了跨国最大的黑衣组织，屡立奇功。现年23岁的他已是东京警视厅最年轻、最优秀的刑事部警部，也有望成为最年轻的警视总监。

可不仅仅是这位宫野小姐口中的“侦探”了啊，这么算来，工藤新一就是那巡查的上位BOSS。

虽然没听闻过这位工藤警部有家室，可现在警部的人都在这里了，帮着碰瓷的人让警部夫人交罚单，若非“体制”二字还有用，今儿个他可要倒大霉了。但是“人情”这东西，走哪都会有些威慑力。饭碗可保，饭菜可不一定继续香。

 

「实在抱歉工藤警部！让夫人受惊了，属下这就给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小巡警诚惶诚恐。

这个时候他哪还有空去管为什么这位小姐报名字的时候并没有随夫姓。

 

工藤新一咳了一声，压下心里泛起的好笑与别扭，视线落在老人身边最年长的儿子身上，绽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了解得差不多了，但这位巡警话说的仿佛我和内子会滥用私权？真相全写在我们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里，这件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意下如何？」

 年轻的警部彬彬有礼，因为俗话说的好，得先礼后兵，

「又或者大家想把这件小事私了？那事先说好，我工藤新一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些护短。私了好说，怎么私，我来说。」

 

 

【5】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装哭功底一点都不见退化。」

她的爱车被保险公司拖走进行保险赔偿了，赔偿金是对面全额付的。宫野志保的眼睛有些肿，她目送着车的远去，眸中浮起淡淡的痛惜。

等身边的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工藤新一这么吐槽她。

 

宫野志保本来是好好得坐在车里看文件的，她侧方停车停的很好，只是短暂停留所以懒得熄火，可一道人影就那么带着贪婪的劲风轰然撞上了她的车。

她下车一看，后门真是面目全非，她最爱的锆石英红色漆掉了不说，整个后门中心都凹了下去。

这可是，新车啊。

转头看那个老人，他竟坐在地上开始数落她不好好开车，说什么都不起来，还打电话叫了自己的儿子。

或许弱势群体有先天的仗势欺人的嚣张——倒下的是老人，而她是开奔驰的有钱年轻人模样，这件事引了一群人围观不说，连巡查都让她算了。

可她突然就不想这么算了。

她宫野志保不是矫情的女人，也不是喜欢纠缠的人，先不说车有多么令她珍爱，只是那刻的孤立无援竟没由让鼻头有点酸涩，难言的委屈骤然在心底铺开一场醋味的雾，一点点发酵、蔓延。

若是换了别人，她会怎么做呢？

她鬼使神差就想照样做。

后来她觉着，人民群众的潜在跟风能力真是不可限量，风向一变，指谁罚谁。以前能将人置于死地的是“战争”与“法令”，宫野志保想，千万不要有由“人言”决定生死的时代，即使科技发展得如此之快。

可谎言毕竟是谎言，23岁的她没有什么父母，也没有什么丈夫，更没有什么身孕。

唯一能帮她圆谎、帮她撑腰的人，只剩了一个工藤新一。

 

此刻她摇了摇头，推开工藤新一，心想只能步行回家了。

手腕在这时被攥住，身旁传来他无奈的声音，

「要用就用的彻底一点，我又不介意。」

说罢他便在她面前半蹲下，虽说表情是那么得不情不愿，

「哝，上来。早说了那双鞋子不合脚，你偏偏要买。」

眼前这个女人一贯的嘴硬，工藤新一在心里暗叹，却每每都会沉迷在成功侦破她内心的快感中无法自拔。

 

「有时候我很唾弃你这种侦探推理的本能。」

宫野志保伏上他的背，

「让人没有一点隐私。」

 

「是是，可为了我们“两个月的孩子”着想，我也不能让你一瘸一拐得走回家啊。」

他背起她，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

 

宫野志保将脸埋在工藤新一的颈窝间，张嘴就是一口，藏在发里的耳尖绯红。

 

「疼疼疼，错了错了！」

 

 

【6】

 

残阳如血，太阳像一只陨落下来的巨大烟花燃烧物，仅剩的光芒将两个人交叠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相处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像此刻一样安安静静，静得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这两个人会在礼貌范围内挨得极近，或许是坐在沙发两头，一个在看侦探小说，一个在看时尚杂志；又或许是凑在一起看球赛，他压东京Spirit，她吹大阪BIG。

 

「呐，你下次直接报我名字就可以了，不用加上什么“私家侦探父亲”，毛利大叔那样的没得台面。」

他突然出声，将她往上背了背，好似漫不经心。

 

「即使没得台面，说出来好像很厉害，也不吃亏。」

她的声音闷闷的在耳边响起，也是漫不经心的，不想让人听出什么“不像她”的情绪。

没人比工藤新一更清楚，父亲是私家侦探、母亲是政界知名律师的，明明不是她。

 

「你可以说父亲是科学家，没事就发明一些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没什么用。」

「哼，那样怎么震慑碰瓷的人？」

「又不用博士来震慑他们，我来就行了。」

「啊啦，那种情况下来不及编什么有逻辑的台词，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你这是在吐槽博士没什么威慑力？」

「我明明是怕你威慑力不够。」

「笑话！」

 

工藤新一又一次在宫野志保这里吃了憋，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加快了脚步，圈着她双腿的手臂却也跟着用力，防止她因为颠簸掉下来。

宫野志保搂紧了他的脖子轻笑出声，

「知道了，下次说我朋友是护短得不得了的警部，敢欺负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扭头抗议，

「喂，你刚才不是这么称呼我的。」

她伸手撕他的脸，

「啧，想占我便宜想疯了？」

 

「你啊……」

他甩头摆掉她作祟的手叹道，「哭的时候装得那么可爱，其实一点都不坦诚。」

她不语，转而轻轻拽紧他的外套。

 

「谢谢。」

半晌，宫野志保开口，不情不愿。

 

工藤新一突然就笑得比他们沐浴着的夕阳还温暖了，

「嗯，你有我就行。」

 

 

—END.—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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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雨下得突然，他们谁也没带伞，三人免不了都淋了个透湿，好不狼狈。

步美喝了酒又淋了雨，迷迷糊糊地靠在灰原身上，她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雨幕中，那些灯被拉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圈，影影绰绰地坠在窗外，她问灰原：“小哀，你看外面的灯，像不像我们以前放的烟花棒？”

曾经漫长而无聊的暑假，他们三个爱玩的小孩子突然缠着博士要去烟火大会，可时间太晚，现在出发再去，也早已来不及了。

小孩子的失望总会溢于言表地写在脸上，灰原看她不高兴，便说：“烟火的话，自己也可以放啊。”

于是他们买来了烟花棒，细细的团子烟花装了满满一袋子，虽然不是能在夜空中盛开的烂漫巨大烟花，却也有别致的好看。

提出这个意见的灰原却两手空空，她翘着脚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三个闹成一团，将烟花棒在空中甩动着，细小的火花在空中一闪而过就熄灭，他们开心地笑出声，灰原看着他们，嘴角也挂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步美看她坐在那，正想过去叫她一起过来，却看到柯南已经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他说：“为什么不过来？你该不会害怕火吧？”

团子烟花的生命短暂，点起来之后，短短一两分钟就烧得干干净净，可偏偏那片刻须臾间的零星花火，又那样好看。

美丽的事物难以长久，宝贵的回忆都属于过去，世间万物皆如是。

她没回答，江户川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拉起她手，把她拉到大家中间，又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支点好的烟花棒。

五团黑夜中闪烁的小小花火亲密地凑在一起，像是五颗划过夜空的星星。

“熄灭了就再点一支——谁会因为害怕灭掉就不放烟花？”他晃了晃手中的烟火，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道。

烟花短暂的光亮，照亮了小小少年胸有成竹的脸，他笃定地说道：“而且，你手里的熄灭了，我的也还亮着，他们的也亮着啊。”

她有些愣神，突然就听到步美说：“柯南，你又在和小哀说悄悄话了！”

他们习惯性地摆出两张一模一样的笑脸，可想好的说辞还没来得及出场，就听见步美一声惊呼：“你们快看！是流星！”

女孩儿的手指高高地指向天空中一个飞快移动的光点，江户川忍不住笑了出来：“步美，那是飞机啦！”

“什么？可是我连愿望都许好了……”她失望地说道。

灰原也笑：“你许了什么愿？”

步美笑着看着大家，红着脸大声回答：“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和大家一起放烟花！”

光彦和元太欢呼起来，三个孩子开开心心地冲着夜空大喊，说一直到一百岁，我们都还要一起来放烟花。

然而人生无百年，却有千百种不会实现的愿望。

可能因为那并不是一颗真正的流星，所以许下的愿望自然不作数。也可能因为这个世界上掌握话语权的，是不相信“永远”的无聊大人，所以小孩子的誓言和愿望，总会轻而易举地落空。

也可能因为在五个人当中，有两个已将结局提前知晓的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大声这样说。

于是，再也凑不齐的五个人，再没有点燃的夏日花火，也这样一年并一载，岁岁又年年。

十年后的步美呢喃着说：“真好看啊。”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车外的灯光，还是多年前的烟花。

他们将步美送回了家，两个人站在楼下，一直看到她卧室的那盏灯亮起，才重新回到车上。

转身离开的时候，工藤听到她似乎叹了口气，那感觉像是在说：“傻瓜。”

可面对无能为力的感情，无法触及的人，谁能做到“不傻”？

回程的路上少了一个人，谁也不说话，可能是错觉，工藤觉得有些罕见的心神不宁和尴尬，这样的情绪，他似乎近年来很少有体验过了。

他的疑问浩如烟海，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灰原，我……”在一个红绿灯的间隙，他望着前方的红灯倒计时，终于迟疑着开了口，“我想问……”

我也很想他——是什么意思？

原本正望着窗外发呆的女孩儿听到声音，微微侧过头来看，她头发湿了，刘海软软地搭在前额，被她随意地拨去一边，显出几分和平时不一样的柔软来。

她看着他，明明他还没有开口，问题都没问出，她却已经将答案都准备好。

如果想显得无所谓一些，她会说：“哎呀，开玩笑的话，大侦探也会信吗？”

如果是想存心逗他，看他面红耳赤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就会说：“对啊，我是很想念江户川，那又怎样？”

可不论哪一种，都不是真心话。

步美想念的，大约是那个与众不同、异常可靠、第一次让她体会到脸红心跳感觉的男孩，人们一般管这样的情怀称为“初恋”。

可灰原哀怀念的，却不是这些。

她怀念大千世界里，那个唯一和自己相依为命、一起在时间法则中逆流而上的男孩；也怀念在明天尚未可知时，与他们共同度过的每一天，命运向来待她有失公允，而那每一分秒，大抵是她仅有的补偿与礼物。

她想起那时候明明走在身边的人是江户川，她却始终坚持要叫他“工藤”，仿佛这名字是一道咒语——只要清楚记得他是谁，这份感情就能够由她自主，想要不爱便能不爱，想要当作没有发生，一切便真的没发生过。

可人生中总有许多事与愿违。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却没有给她回答问题的机会。

“工藤，那个连环凶案又发现了新的受害者！你现在能过来吗？”

已经是凌晨，雨却越下越大，现场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警车上的红蓝爆闪灯在雨幕中闪烁着连成一片。

“尸体是在这个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被发现的，回收垃圾的司机说，是因为听到铲车撞到硬东西的声音，这才下去看。”

“然后就发现了尸体。”

“路况不太好，法医和科搜研还没到，尸体我们没移动过。”

同事扶着车门一边说着，一边递了把伞给工藤：“你要先去看看吗？”

正常的流程需要等法医许可、科搜研取证后，负责办案的搜查官才能移动或触碰尸体，不过雨下成这样，现场就算还有证据，大概也早被冲没影儿了。而一课是个能力比流程更有说服力的地方，工藤经常一人身兼数职，破坏规定次数多了，大家也早就见怪不怪。

可工藤接过伞，却绕到了副驾驶这边，他弯下腰问里面的人：“法医还没来，你……”

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去看？

这是工藤新一会向灰原哀询问的话，江户川柯南从不会这样问。

而一旁的同事这才发现，副驾驶上原来还坐了个人。

里面的人走出来，是个有些面熟的年轻女孩儿，工藤看她下车，便本能地把伞朝她那边倾斜过去，雨水哗啦啦地从伞面上滚动落地，女孩儿的声音像是落雨声一样轻灵，她说：“我和你去。”

同事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她，他只知道今天下班的时候，工藤说是有事要回家一趟，有人打趣说他是赶去和女朋友约会，他也没否认，拿了外套就走了。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很明显不是之前来过警视厅找工藤的那位啊！

老大什么时候分的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同事心里热烈的八卦之心猛烈地跳动着。

然后就看到工藤从封锁现场的同事那边熟练地接过两副手套，将其中一副分给了旁边的女孩，两个人就一起穿过了警戒线，熟门熟路地去看尸体了。

纵使工藤是他的上司，此时他心里也忍不住在疯狂呐喊：大半夜带着女朋友来看尸体，这样的人，凭什么也能找到女朋友？

在尸体旁边留守的警员是个新人，新手值班就被派来看守尸体，简直是倒霉之最，他只盼望赶紧有人过来把尸体运走。

谁知道等了许久，这边才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自然是认识的，一课的王牌工藤新一，而旁边的那个女孩却从没见过。

一课的新同事？他心里想着，一转眼，就看到那两人在装尸体的袋子旁蹲下，工藤熟练地拧亮手电筒，而那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女孩，二话没说，直接就将袋子打开了。

死者永远定格的惊惧面孔和他打了个照面，他吓得差点连手里的手电筒都抛了出去。

工藤检查着尸体的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10个小时。”

那陌生女孩则熟练地查看着尸体上的伤口：“身上伤口很多，都是生前造成的。胸口这一刀刺在第二和第三肋中间，应该是致命伤。”

他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就像是一直在搭档做这样的工作一样。

灰原低头看着伤口，随口问道：“以前的受害者也是这样一刀致命吗？”

“不是，每个人的死因都不一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受害人的死因不会对外披露，工藤说：“第一位受害者死于出血性休克，肺部有好几处刀伤；第二位死因是被割断了气管；第三位致命伤也是在前胸……”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伤口，继续道：“但位置偏了，刺在了第五肋下方，没直接命中心脏。”

灰原说：“但这次他做到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凶手在不断探索更快捷的杀人方式——肺部出血造成的休克需要时间，气管切开也不会马上死亡，但心脏损伤造成的人体循环崩溃，不抢救的话，很快就会死亡。

“他每一件案子之间的间距在缩短，”工藤自言自语地说着，视线飘忽不定地环视着周围，“行凶方式也在不断进化……”

之前的频率已经不能满足他，之前的抛尸地点，也都不在这样附近有居民区的市内，通常都要隔好几天，才会有人发现。

他在不断膨胀、失控，单纯的虐待和杀戮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想要更多的目光和关注。

灰原将受害者的手臂重新放回袋子里，工藤手中的电筒一晃，他突然按住她的手，说：“等一下！”

受害者的手心向下，刚才被抬起的时候，隐约能看到掌心有什么东西。

灰原依言将女孩的手心翻转过来——在那已经冰冷的掌心上，残留着一个糊掉了大半的红色印记，不留心看会以为是血迹，但那颜色鲜红如初，并不是血。

这在之前的受害者身上从未出现过。

因为一直在下雨，那图案已经糊掉了一多半，剩下的图样边缘也已晕开，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印到的。

工藤急忙从同事那要来相机拍照取证，他看到灰原皱着眉，便问她：“怎么了？”

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便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因为又是深夜，又是大雨，周围没有目击者可以询问，但带报案人去警署做了笔录，也已经到了后半夜。

工藤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边跟同事说：“受害者身份确定后，重点调查她手心的那个图案，照片也传送给所有分局，如果有线索马上汇报，还有……”

他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吩咐着明天的跟进事项，即使一宿没合眼，也仍然是有条不紊、思路清晰的，他说着，一边回想着是否还有遗漏，目光却落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方才灰原搭他的车也一道来了警视厅，却不会跟着他一起参与后续的笔录与询问工作，时间太晚，他也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就只好说：“你先去我位置等我一会儿吧。”

“哪个是你的位置？”她似乎已经困了，哈欠连天，眼眶都是红的。

“卷宗最多最乱的那一张，就是他的桌子了——”有同事抢答道。

“哪有？！”工藤自然不肯承认这样让他没面子的事实。

“哦，看到了。”灰原一挑眉，指了指窗边的那个座位，“是那里吧？谢谢。”

得到陌生大美人感谢的同事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飘飘然的笑容，可那个笑还没成型，就被工藤狠狠踩了一脚。

“喂，老大，你干嘛不让人说实话？”

工藤装作没听见，跟着她走过去，把自己放在办公室的西装外套拿给她，示意她披上：“我这儿对着空调。”

已经拉开转椅坐下来的少女大概真的很困，她接过那件沉甸甸的西装外套，只敷衍地应了一声，就自行趴下睡了。

“工藤，你好了吗？”那边有同事在叫他。

“抽屉里有干净的毛巾，你把头发擦干再睡。”他只来得及再多说了这么一句，就急匆匆地跟着同事走了。

现在看来，某个人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她枕着双臂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肩上的外套已经有些滑落，淋过雨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软绵绵地搭在她的鼻梁上，长长的睫羽垂下来，似乎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

他站在几步远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一时片刻，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曾经他们还都是小学生的时候，他有时去博士家住，经常三更半夜还会看到地下室亮着灯，走下去看，多半能看到她趴在电脑前这样睡着。

开始的时候他想，困了干嘛不去楼上睡？这么睡，要不了多久绝对能睡成腰椎间盘突出，于是就想要上前去叫醒她。

但他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那身影单薄的女孩却突然好像从梦中惊醒，她猛得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似乎片刻过后，才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她会静静坐在那里，等加快的心跳平息，抬手揉一揉额角，继续对着电脑工作。

人每活一天，便会拥有一个夜晚。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她所度过无数夜晚中的千分之一，便也无从知晓，她究竟拥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彻夜难安眠。

那时候他忍不住想，要是组织快点消失就好了。

可却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快点变回工藤新一。

那一瞬间他只是想，这样的话，那个总喜欢打瞌睡的家伙，应该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而转眼十年过去，她似乎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走在阳光下，即使在陌生的地方，也能毫无防备地睡着，他看着她，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就变得无比柔软。

“老大，还有什么？”

同事见他说到一半便没了下文，以为他是思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工作，结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瞧见他望着在自己座位上睡着的女孩儿，嘴角挂着点儿似有似无的笑，眼神是让旁人觉得需要回避的柔软。

他们共事多年，打从工藤新一来到一课，他就跟着他一起工作了，看过他意气风发的推理，看过他雷厉风行地逮捕犯人，也看到过他面对痛哭的受害者家属，明明痛苦而自责，却仍要保持镇定的样子。

却是头一回发现，原来他的脸上，也会露出这样柔软而无奈的表情。

“没有了。”工藤回答，“明天早上开案情简报会，不要迟到。”

说完就丢下他，朝那个女孩儿走了过去。

他看到工藤伸出手，动作十分轻柔地，似乎是想去碰触那女孩儿的头发，像是去碰触一件珍贵又易碎的艺术品，可半空中却像是有什么阻挡了他，令他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便缓缓收了回来。

他听到工藤轻声叫那个女孩儿：“灰原，醒醒，回家了。”

11.

大学生的暑假已经开始，可正在写博士论文的灰原没有暑假这个概念。

步美想约她去市区图书馆一起看书学习，就算是本科生，也有暑期的社会实践论文要交，可她已经答应了教授，今天去学校帮他批改本科生的期末卷子。

“那你晚上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嘛，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家咖啡厅的蛋包饭很好吃。”步美在电话里拖着调子撒娇，“上次聚会都没和你好好说话。”

“吉田小姐，请问这怪谁啊？”灰原好整以暇地回答道，“知道了，我晚上去找你。”

机械的改卷子工作做起来，也让时间也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已经快到六点，她和周围人打了招呼，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找步美。

最近进入雨季，天气预报说近期都有强降雨，她刚从地铁站出来，突如其来的暴雨就兜头兜面地浇了下来。

好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记得带伞，但是从包里拿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对——她自己惯用的是一把黑色的晴雨两用伞，却没这么沉，撑开一看，原来是和工藤之前留在玄关的伞拿错了。

这人天天以警视厅为家，连用的伞都是警视厅出品——大概是哪一年他们办运动会发的纪念品，上面还用生怕别人看不到的大字，端端正正地印着“警视厅第二十三届运动会优胜奖纪念——搜查一课”。

虽然这把伞的尊容实在有碍观瞻，但遮风挡雨的功能还是有的，她撑着伞走出去，突然接到了步美打来的电话。

她以为步美是等急了，便接起来说：“我刚出地铁站，马上就到。”

步美的声音却显得十分惊慌：“小哀，我觉得后面好像有个人在跟着我……”

尽管江户川柯南离开以后，侦探团的侦探游戏没能像以前一样持续下去，但那么多危险的情况也没有白白遭遇，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她就觉得一直有人在看她，但又不知道是谁。

但是图书馆里人很多，又是公众场合，比较让人有安全感，被盯着的感觉时有时无，她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这样的奇怪感觉让她也看不进去书，又恰好到了闭馆时间，她便去前面登记了借书，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去找灰原，连工作人员和她说话，也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出了图书馆以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消失了，周围来往的行人给了她一些勇气，她不禁放下心来：“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然后就按照约定，前往和灰原约好的咖啡厅。

可去咖啡厅的路上，需要经过护城河边的回转天桥，因为下雨，这边的行人很少，天色也黑了起来，而刚才明明已经消失的那道视线，又如一条滑腻的蛇，悄悄地辍上了她。

她不敢继续往前走，却也不敢停下，一颗心突突直跳。

“你现在在哪？发定位给我！”灰原立刻说，“别挂电话，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我现在去找你！”

步美一手撑着伞，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急匆匆地想要原路折回去，一不留神，就迎面撞上了前面的一个人。

她吓得惊叫出声，手机就那么摔在了泥水里，一抬头，却觉得前面的人似乎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那人倒是先跟她道了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帮她捡起了摔在地上的手机，他手上拿着个套雨伞的袋子，那上面印着一排排红色的长方形图案，是图书馆的标志。

步美“啊”了一声：“你是……”

是刚才在图书馆帮她办理借书的工作人员，他约莫二十多岁，长了张泯然众人、毫无特色的脸，如果不是有图书馆的标志，她根本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但见到不是奇怪的陌生人，步美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的手机屏幕摔得裂开，刚才和灰原的电话也中断了，她一边想要重新拨回去，一边不好意思地给对方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路。”

那人笑着说没事，又很热心地问她：“怎么了？你看着很慌的样子。”

“没事，谢谢。”她回答道，“只是吓了一跳。”

“你在等人吗？”

步美按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刚才摔了一下，现在又重启失败，她心里有点儿着急，却又不敢乱走，害怕灰原更加找不到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嗯？对啊……”

那人正要再说些什么，灰原已经按着手机的定位找了过来，幸亏她原本已经走到了定位地点附近，不然突然断掉的电话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步美一看到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对身边的人说：“我朋友来了，刚才真的不好意思，那再见啦。”

然后就仿佛看到救星一样，立刻奔过去拉住她。

“那是谁？”灰原将她让到自己身前，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他望向她们的方向，嘴角挂着合适得体的笑，似乎是在礼貌地目送她们离开，但却让她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图书馆的职员，路上刚好碰到了。”步美回答，“我们走吧？”

虽然时刻都要提心吊胆的岁月已经过去很久，可对危险气息的敏感大概是治不好的固疾，那人标准到刻板的笑容让她浑身发冷，便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人手中的袋子上——那上面印着红色的长方形图案，中间勾折牵连的曲线设计在她眼前掠过，立刻填补了那一晚，她和工藤一起在最新发现的受害者手中，发现的那个残缺不全的红色图案。

原来那是图书馆的标志——难怪她会觉得在哪儿见到过！

要马上告诉工藤。她飞快地想，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一边催促着步美快些走。

回去的路上已经积了很多水，十分不好走，灰原管不了那么多，拉着步美快速跑了起来。天桥下的灯离油尽灯枯只差半步，大约是接触不良，昏黄的光一闪又一闪，晃得步美心慌，她为灰原的异常感到了害怕：“小哀，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耳边突然有“滋啦滋啦”两声响。

步美惊恐地回头去看，就看到刚才还一脸笑容的图书馆职员，不知何时从她们身后的小路绕了出来，他手里握着火花闪动的电击枪，昏暗的路灯照亮了他那像是焊在了脸上的笑容。

步美吓得尖叫起来，想要拉住失去意识而倒下的灰原。

电击枪再次发出电流通过时的响声，她什么也没抓住，就这样扑倒在地。

天色完全黑下来，雨越下越大。

雨水打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在车窗上留下密集又细长的水痕，车载广播里播报着天文台新闻。

“未来夜间本市将迎来大范围降雨，局部地区有水浸风险，同时有时速高达70公里或以上的强阵风吹袭本市，请市民尽量避免外出，尽快到安全场所躲避……”

天气实在太差了，差到让人没有享受美味的心情，况且，那个叫做吉田步美的女孩，是他今天才刚发现的全新猎物，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他原本没这么快想开始正餐。

虽然从她在阅览区坐下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她了。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笑起来脸上会有两个酒窝，旁边的人不小心碰掉了她的东西，她也会很友好地冲对方微笑说没关系。不过她看书时经常走神，要不了一会就会去玩手机，看来欠缺专注力，但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等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会有无数种方法让她专注。

但可能是他的注视太过热切，不小心吓到了这位初次见面的朋友，来办理借书的时候，她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一直望着出口，似乎想快点离开这里，完全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女孩儿都喜欢欲擒故纵，他想，你以为装作没看到我，就能让我对你多一分关注吗？

但不得不承认，她成功了，他决定破例一次，送这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的女孩回家。

这是正餐开始前的开胃菜，受到惊吓的猎物惊魂未定，而等他出现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他，会轻而易举地被当作救命稻草，而这样短暂的信任，和信任破灭时的惊恐，会让正餐的口感变得层次更丰富。

可谁知道，这个不听话的女孩居然招来了另一个人。

原本他并不急于一时，毕竟美食的烹制需要时间。可那个后来赶到的浅色头发女孩，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危险，她站在不远处打量了他一眼，就像是用剔骨刀在他身上刮了一圈，似乎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遁于无形。

而她转过身的时候，手中的伞面跟着一起旋转，将一行字转至了他面前——“警视厅”、“搜查一课”。

她是警察？

他被发现了吗？

这是不是个陷阱？

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心跳加速，几乎撞得胸口生疼，等他回过神来，那两个女孩都已经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DNA鉴定结果刚刚出来，第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不出所料，除了身份都是大学生，与前几位受害人再没有共同点。

“我看，这个变态只是单纯喜欢女大学生吧？”有同事崩溃地说，“这资料我重复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真的没有找到她们的共同点。”

家乡不同、学校专业不同、打工的场所、常去的地方还有社交圈子都完全不一样，住址更是相隔甚远，仿佛她们只是在这茫茫人海中，不幸被凶手随机捕捞到的几个普通人。

总结案情的白板上，四个互不相识的女孩儿的照片并排贴在一起，非要说的话，她们都有着一样友好的笑脸——可这能作为依据吗？警察告诉市民，说凶手的下手标准是“友好和善”的年轻女孩，只怕第二天警视厅的天花板就要被骂声掀上天。

工藤自然不会就这样相信是随机犯罪，他坚信所有的犯罪必然有因可溯，只是还没被发现。他没接同事的话茬，专注地盯着手里科搜研送来的报告，是第四名受害者掌心图案的成分解析结果，有硫化汞、植物油和纤维，这样的成分组合常见于印章印泥。

那图案在手心里被体液和雨水破坏得太严重，技侦人员正在修复，但据说希望不大。

“现在会用到印泥的地方，都有哪儿？”工藤自言自语地说着，在电子化越来越普及的现在，甚至警视厅的公文都全部实现电子化，鲜少会需要用到实物印章了。

“学校、小规模公司、书画行……还有哪里？”他思忖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了，快速地翻起了之前走访受害者亲友的笔录。

“老大，怎么了？”有人注意到他神情严峻，忍不住问道。

他充耳不闻，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几句交谈过后，他说：“能不能拜托您把当时的资料发给我？好，太感谢了。”

“老大，什么资料？”等他挂了电话，周围同事已经急得不行，这案子折磨他们太久，能取得哪怕一点突破，都委实让人心跳加速。

工藤走到前面的电子屏幕前，湖蓝色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她们的共同点是市中心图书馆！”

“啊？”有同事不解地问道，“你是说她们都是图书馆的常客？不是吧，只有第二名受害者才有图书馆的注册记录啊。”

“第一名受害者在一家饮料公司做兼职，”他在电子屏上调出一张市区内的地图，手中的电容笔在上面一划，“地址在这。”

“这跟图书馆也隔了很远啊？”

“我刚才问了他们社长，两个月前，他们因为要推广一款新饮料，在市内不少地方做了场外销售。”

因为路演推销也只是寻常工作，时间又过去很久，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会和案子有关，当时警察去做笔录，公司的人也都没有提起。

“我们的受害人当时被分配到的营业点，就在图书馆外的那条商业步行街。”工藤伸手在步行街的位置上画了个圈，“他们的社长说会把当时的资料发过来。”

他话音刚落，有同事检查了邮箱，惊呼道：“收到了！这有照片——我看到受害人了，他们的摊位就在图书馆前面。”

“场外销售持续了半个月，而她的遇害时间是在上月初，中间这段期间应该是凶手跟踪接近她的时间。”

“第二名受害者是唯一有图书卡的人，她是图书馆的常客。”

“第三名受害人，我记得当时来做笔录的人里有她的大学室友，那个女孩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哭，当时她是不是边哭边说了一句 ‘我们原本约好，暑假再一起去图书馆写论文的’？”

“他们那所大学暑期会封校，肯定不是校内图书馆，而且只是去图书馆而不借书的话，没有注册图书卡也不奇怪。”

当时和他一起接待那个女孩的同事一身冷汗，因为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那女孩来了之后一直哭个不停，说话不清不楚，他只顾着帮她倒茶找纸巾盒，希望她能快点控制住情绪，完全没留意那个小姑娘在哭哭啼啼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正式开始的问话，自然也不会留有录音记录，如果工藤不记得，那真的就没人会知道了。

他就像是一个事无巨细的人工智能，每一个相关人员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脑子里完整储存着，只需要一个关联点，他就能迅速穿针引线，将一切因果连在一起。

“我现在去打给她确认！”同事庆幸之余觉得有些惭愧，立刻自告奋勇地去核实信息。

“可是老大，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共同点是图书馆？”有人问道。

谁会想到两个月前的路演推广、哭鼻子的年轻女孩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然也会成为联系起几个受害人之间的线索？

“因为……”工藤在屏幕上调出了一张图片，大家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了那模糊不清的照片，是第四名受害者手心的图案。

他说：“这是中心图书馆的标志，他们的馆藏图书上都会有这个印章。”

他这样一说，有人也觉得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第四名受害者手心有印泥，她一定生前用手抓过那个印章！”

“凶手是能接触到图书馆印章的人！”

有人已经在网上搜出了图案，经投影仪一打，完整的红色长方形图案出现在了大家眼前，补全了受害者手心的残缺，那抹红色红得触目惊心，像是死去的四个女孩沉沉的血泪。

工藤的推测得到了印证，之前看起来全然无关的四个女孩，终于被一条线索串在了一起，调查立刻有了全新的方向和动力。工藤随手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咖啡杯，里面的咖啡已经冷透了，他也顾不上再去换一杯新的，两口灌下去，像是在喝冷掉的胶水。

他一边吩咐同事说：“我们先去图书馆，你们查查看，最近一年之内，或者再早一些时间，有没有什么女性失踪或者死亡的案子和图书馆有关。”

他怀疑第一名受害者并不真的是“第一”，从前很可能还有没被发现的受害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明明是夏天的六点多，天色竟然已经全部黑透了，他看着猛烈敲击着玻璃的雨点，心里突然没由来地想，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儿？她有带伞吗？回家了吗？

之前听她说好像是要和步美一起出去，不过她一向细心，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没带伞吧。

他和同事上了车，路上有个电话打进来，是留在警署的同事：“老大，我查到了！中心图书馆一年前有位新入职的女职员失踪了，叫做中村直美，人一直没找到——资料我发给你了。”

工藤一边开车，副驾上的同事将刚收到的资料拿起来给他看，照片上的女孩与白板上的四位受害者有着相似的黑色长发，对着镜头温和地笑着。

工藤听到耳机里有别的电话拨进来的声音，但那边同事的案情简报一时半会说不完：“当时她突然旷工好几天，上级联系不上她这才报了案，但是我看调查记录，什么也没查到。”

她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但性格温和，对谁都好，跟谁也没矛盾，怎么都查不出个名堂，像是一滴蒸发的水，最后只成为分局诸多悬而未决的案件中，平平无奇的一桩。

“知道了，你把档案从分局调过来，我们并案处理。”他说，“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挂掉电话，却发现刚才的未接来电是灰原打来的，他有些奇怪，现在还远远不到他们约定的“报平安”时间，而她这些年在他的生活中几乎销声匿迹，几乎从不主动找他。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就把电话拨回去，却已经无人接听。

他又不死心地重复打了几次，电话那端的忙音听得人越来越心焦，他又打给了步美，步美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出什么事了？灰原不会随随便便不接电话，步美的手机为什么关了机？

“可恶，快点接电话！”刚好赶上一个红灯，他猛得一脚刹车踩下去，副驾上的同事注意到他十分不好的脸色，问道：“工藤，怎么了？”

“我……”他刚一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她，朋友？同学？家人？都不是。

“有两个朋友，突然联系不上了。”他最后还是这样说。

“会不会是去看电影了？”同事说道，“或者在图书馆什么的，手机都要静音的嘛——”

他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得这句话不太吉利，工藤被他提醒，翻了翻电话簿，找出了步美家的电话，直接就打了过去。

“你问步美呀？她说今天要去图书馆写论文，晚上要去见灰原同学，可能要晚点回来。”步美的妈妈听他说是以前的同学，很爽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同事看到工藤挂上电话，脸色一片惨白，好像有人凭空揍了他一拳似的。

“老大，怎么了？”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仍能保持着头脑清醒的搜查一课王牌，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他握着方向盘，一时间似乎连怎么开车都忘了。

“老大？”

“工藤！”

他这才回过神，前方的信号灯已经由红转绿，身后催他快点开车的鸣笛声响成一片。

他机械地挂了档向前开，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对身边的同事流利地报出一串数字：“叫人马上去查这个号码的最后拨号的地方在哪，是不是在图书馆附近。”

那是灰原哀的手机号码，是明明已经疏于联系，却仍牢牢停留在他脑海中的号码，好像他的心中，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蔽角落，里面封存着关于“灰原哀”的一切。

他的心里迷雾遍布，是连他自己也难以窥其真相的扑朔迷离，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仿佛一阵强风，吹走了一切伪装和掩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心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那里留存着他没有选择的、属于江户川柯南的那条路，可那道路不论是崎岖险途，还是繁花似锦，都早已与他无关；而一起埋藏的，还有他所有的年少气盛与自信轻狂，那时候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坚信，只要一直不回头地向前走，就一定能找到世间万物背后的真相。

那里也封存着他作为江户川柯南时，说要永远都保护的女孩儿，以及和她有关的所有回忆。

他明明一直都想要珍惜她、保护她，不管是作为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

可现在，他却把她弄丢了。

12.

留在警署做技术支援的同事，很快将灰原与步美的手机最后出现讯号的地点定了位，电子屏上闪动的红点，离中心图书馆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个失去联系的女孩，其中一个明显符合凶手对目标的要求，两个女孩的照片被投影在前面的电子屏上，有同事一看，不禁惊叫出声：“这不是之前和老大一起去现场的那个女孩儿吗？”

“诶？是工藤的朋友吗？”

“我就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各位，请听我说。”通讯器那端的工藤一直在线，他的声音响起来，大家立刻就安静了。

“藤井组，你们主力查半年前图书馆女职员的失踪案，排查她接触过的同事，当时所有在职的人，全部都重新调查。”

“是！”

“上田组，带人和科搜研去信号消失的地点，虽然可能没什么证据留下……但是还是拜托了。”

“我们这就出发！”

……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工作，说到最后，他停了一下，这是他的习惯，最后会留半分钟给自己，来回想是否还有疏漏的地方。

可现在他想不到，这一如既往留给自己的半分钟复盘时间，他只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去图书馆取证调查的工作，他派了另外的同事去，上级要他立刻回总部指挥工作，他心乱如麻地开着车，脑海里总是忍不住那个雨夜里，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

她声音轻灵，在隆隆雨声几乎微不可闻，她说：“我也很想他。”

你想念谁？一直放不下的又是谁？是再也回不来的江户川吗？

……不是我吗？

他想到自己和她一起把步美从车里扶出来，步美像许多青春正好的女大学生一样，小巧的背包上挂着一串串装饰物，而和那些少女风格鲜明的挂饰格格不入的，是别在包上的一个小小徽章。

侦探徽章也跟着他们一起历经了十年时光，期间经过几次翻新与维修，后来随着移动通讯越来越便捷，徽章的作用逐渐变得微不足道，而侦探团也早已不再活动，连博士也不会再为它更新换代了。

仿佛教科书一样标准的物是人非。

他们两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枚徽章上，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一样，同时移开了视线。

可步美却仍然将它带在身边，似乎还在期待它某一天会再次响起。

工藤突然回过神来，他立刻拨通了博士的电话：“博士，侦探徽章的信号频率是多少？能不能马上发给我？”

与他们这些心思崎岖曲折的大人不同，步美的念旧是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她可以直截了当地问灰原，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一个柯南；她可以十年如一日，将侦探徽章带在身边，好像当时的五人团队，从没有人中途退场。

工藤从博士那拿到了徽章的信号频率，技侦的同事立刻就给出了回复：“有信号！地址我现在就发你！”

侦探徽章发回来的定位，在旧城一个居民区里，旁边临着铁路，房龄最少也有三十年，因为环境太差，周围住户寥寥，黑夜中显出几分阴森的鬼气。

撞门器撞开房门，强光手电的光束在黑暗的室内逡巡，不大的两居室窗帘密闭，客厅里的墙面上，钉着满满一墙的照片，照片里是永远离开人世的五个女孩。

她们在黑暗中看着迟来的救援，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日般灿烂。

警员们四散开去检查不同房间，工藤伸手推开旁边储物间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呜咽声。

“步美？”他带着同事奔进去，只见狭小逼仄的储物间里，步美嘴上贴着胶布，手脚都被捆在一起，不住挣扎着。

“叫救护员进来！”他身后的同事说道，一边伸手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带，他还没来得及问话，步美就哭着说：“他把小哀带走了！你快去救小哀，你快点去救她啊——”

有人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惊惧交加的女孩呜呜哭起来，她拼命克制着自己，颤抖着给他们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等我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小哀比我醒得早，她说那个人应该就是最近一直在作案的连环杀手，可能是因为看到她拿着警视厅的伞，以为她是警察，才会把我们一起抓来。”

工藤的脸色瞬间就白了——那把伞，是他留在玄关的。

被关在储物室的两个女孩靠在一起，犯人还在外面翻看着灰原的包，在找她究竟是不是警察的证据，步美怕得不住发抖，就听旁边的女孩儿轻声说：“你的手机是不是摔坏了？”

“对，刚才就打不开了。”

“你的包还在吗？”

她的背包小巧，斜挎在身上也不怎么显眼，凶手被灰原是警察的猜测吸引了大半注意力，竟然忘了把她的包从身上拿走。

“你的包上别着侦探徽章吧？”她听见灰原在黑暗中说道，她的声音竟然十分平静，“你转过去一些，我们把它打开。”

她们困难地调整着位置，终于灰原被捆在身后的手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徽章，她把它打开，然后说：“你听好，等他发现我不是警察，他抓错了人之后，一定会杀人灭口。”

步美不敢哭出声，只是含着泪不住地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太过害怕，还是不敢听她这样冷静地分析现在的情况，灰原说：“你才是他的目标，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会先处理掉我，但这可能得花点时间，我也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的。”

“你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有人来救你。”

步美拼命地摇着头，呜咽着说：“我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要你有事……”

那个从小就跟他们不一样的女孩儿，似乎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她甚至还在安慰她，她说：“别怕。”

“你以前很相信江户川的，对不对？他知道你带着这个徽章，肯定会通过它找到你的。”她柔声说着，“我知道，他让你很伤心，但是……”

他不是故意的，他从没有想过要让任何人伤心。

“你就再相信他一次吧，好不好？”

也许，想念并不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房间的主人，是名叫石村一男的图书馆职员，证件照上的年轻男人长了张让人看过就忘的脸，带着一副长在脸上般标准而死板的笑。他们在房间里搜出了大量用于监禁虐待的工具，还有受害者们每天的行程、无数被偷拍的照片，他会在跟踪她们一段时间之后，再选择机会下手，将她们绑来这间房子进行施虐。

他们甚至还找到了许多专业书籍，从科搜研的犯罪现场取证教材，到法医科学家的工作流程，甚至还有刑侦犯罪的侦查教学案例——他大概是经过了一番认真的研读，然后照本宣科，将每一处证据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原本有人推测凶手极有犯罪天赋，才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现在看来却让人哭笑不得，他不过是个认真钻研了警方调查手段的“好学生”。

在关着步美的储物间里，他们找到了掉在角落的图书馆印章，也许是无意中掉在那里，然后碰巧被第四位受害者按在了手心，凶手也许以为那是血迹，便没有在意，于是阴错阳差间成为了最后关键性的线索。

“这里太干净了，肯定不是最后的杀人现场，他肯定还有别的据点，去查他名下的房产、行车和租车记录，把他的照片发给所有分局，在所有路口做排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文台挂起了红雨预警，天边雷声阵阵，像是要用这一场雨，把这个罪恶盛行的世界彻底洗刷。

医护人员将步美搀扶出去，虽然没受严重的伤，可还是要去医院接受例行检查，路过工藤身边时，她抬手拉住他衣角，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能不能把小哀平安带回来？求你了……”

“……柯南。”

13.

灰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嘴上紧紧地贴着一道胶带。

她微微挣动了一下，绳结捆得很死，粗糙的麻绳紧紧压在手腕上，她已经有些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

这里似乎是一栋废弃的厂房，天花板很高，头顶吊着个随时可能吹灯拔蜡的灯泡，角落堆着些不知放了多久的建材和麻袋。旁边还有张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地接驳了几条线，分别连着几个监控屏幕。另一边是个水池，旁边盖着层防水布，边缘上凝固着些干涸的血迹。

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那个图书馆职员走了进来，他看到她转醒，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的手机和钱包，微笑着说：“真是没想到，我原本以为你是警察，可把我吓坏了。”

“我对你这样的类型完全没兴趣，可谁让你倒霉呢？你看到了我的脸。”

旁边已经一顺摆开了几把不同型号的刀，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手心藏了个之前从单鞋上扯下来的装饰用的金属片，她在身后磨着捆住手腕的麻绳，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她装作不敢直视他的样子，不动声色地低着头。

那人也并不急着动手，他已经成功杀害了五个人，其中最早的一人，至今仍被那群废物警察当作“失踪”来处理，于是他信心倍增，手法越来越大胆，他做得这样好，为什么不能获得赞美？

“虽然你不是警察，可是我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他得意洋洋地从她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然后心满意足地看到原本面无表情的女孩，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的神情。

那是工藤新一的大学毕业照，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站在镜头前，他手里拿着毕业证书，一手拎着自己的学士帽，说不出的风华正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额前的头发似乎有些奇怪，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剪坏了。可照片里的人似乎对此浑不在意，甚至还有些自得似的，对着镜头露出了自信又明朗的笑容。

照片是用博士新买的单反拍的，他朋友多，人缘也好，于是毕业的时候，大家争着都要和他合照，学校发了毕业纪念相册，他便拜托博士帮自己洗一些照片出来。

而博士又拜托了她：“我常去的那家照相馆最近在装修，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可以冲洗照片的地方？”

她答应了，去到照相馆，工作人员和她核对要冲洗的数量和内容时，她才在屏幕上看到了他那张单人照。

被她剪坏的头发，就那样被他毫不掩饰地袒露在阳光下，那是在无数欢乐热闹的大合照中，工藤新一仅有的一张单人照。

仿佛一个只有她掌握着密匙的暗号。

没等她细想，她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对店员说：“这张单人照，能不能帮我多洗一份？”

照片洗成了相卡尺寸，是恰好可以放进钱夹相片位的大小，可她并不能将他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放在钱包中，来告诉别人和自己，这是一个在她心里享有永久居留权的人。

她钱包的相片位，一直放着她和三个孩子还有博士的合照，而那张有所缺憾的照片下面，便是工藤新一的毕业照。

绝对隐蔽，无人知晓，是唯独她与神明才知晓的秘密，而自从照片放进去后，她也从未将它拿出来再回看。

好像她只是单纯的需要它留在那里，便已经足够。

可现在，这张照片却被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拿出来，当作一项战利品，耀武扬威地摆在她眼前，她心下忍不住窜起一阵无名火，而对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这是警视厅那个工藤新一吧？我看他也不过是徒有虚名，毕竟这么久了也没抓到我。”

“他是你男朋友吗？”

他完全没有撕下她嘴上胶带来和她对话的意思，从头到尾都在自言自语：“可是藏在那么隐晦的地方——哦，我知道了。”

“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吧？”

被捆着的女孩眼神仿佛浸过寒冰，她沉默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猜对了吗？”那人手里拿着刀，眼里是病态而兴奋的光，他亢奋地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原来我们是同类。”

——都是不被爱的人。

“他们才是恶人，对吧？”

都是中村直美的错，明明在图书馆的时候，她总会对他露出友好的微笑，他塞在她柜子里的信，她都收下了，他跟在她后面送她回家，她也从没有阻止过，可为什么在他提出要交往的时候，她居然摆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然后说：“对不起，可是我们根本不认识吧？”

是因为她说谎，他才迫不得已杀了她。

而之后那些女孩，无一例外，都一样虚伪——那个在外面做饮料展销的女孩，明明问过他图书馆洗手间在哪里，还热情地跟他道别，可下一次见面，却装作不认识。那个经常来借书的女孩，明明每天都有在他面前办理业务，每次都会和他说“谢谢”，可走出图书馆，看到他，却像是对陌生人一样！

不可饶恕，这些虚伪的女人不可饶恕。

“我明明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居然说不喜欢我，根本不认识我——你说，她该不该死？”

“你理解我的吧？”那人热切地望着她，“我看你的手机，最后一个电话也是打给 ‘工藤 ’，你希望他来救你吧？可是你看，他不是没有接吗？”

灰原沉默地垂着头，他用刀尖挑起她下巴，逼迫她抬头，冰冷的刀尖已经刺到了她的喉咙，皮肤被划破，有一些血流了出来。

“你看起来完全不害怕，”他审视地打量着她，随即似乎领会到了原因，“也对，因为我们是同类，所以你不怕我。”

“那你也想要他去死，对不对？”

她蓝色的眼睛里像是冰面乍破，他满意地欣赏着她极力克制可仍然显出强烈情绪的眼神，而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他低头一看，他安装在自己家的摄像头发回了实时的监控提示，警察已经破门而入，短短片刻间，便将他的下一道“正餐”抢走了！

他顿时怒不可遏，手上一用力，刀尖朝下，顿时就扎进了面前女孩的肩膀，看着她疼得整个身子忍不住蜷起来，可又动弹不得，又获得了施虐的快感。

被发现了也没关系，还有办法，他不住地对自己说道。

他把刀尖从女孩的肩上拔出来，带出一串血迹，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因痛而皱起的眉，说：“很痛吧？”

“告诉你一个秘密，杀掉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就不会痛了。”

他从地上捡起她的手机，重新开机，他找到了工藤的电话，一边拨号，一边从旁边的纸袋中拿出一把枪，微笑着说：“我来帮你杀掉这个不爱你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老大，查到了！出城的七号公路摄像头拍到了这个石村一男，车是租来的，我和车行的老板确认过了，虽然是用假名租的，但错不了，就是他！”

工藤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灰原。

他呼吸一滞，抬手让控制室里的人都安静下来，示意技侦同事准备信号定位，得到确定的手势后，他接起了电话。

“灰原？”他的声音在发颤，自己却没有发觉。

但他并没有听到那个总是略带嘲讽笑意的声音。

对方让他不许带武器，不许带后援，自己开车到市郊的一个废弃面粉厂去。

“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一点做不到，我就立刻杀了她。”

“我答应你，”工藤不顾同事劝阻的神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你不要伤害她。”

“啊，那太迟了，你们刚才抢走了我的晚餐，我气不过，已经捅了她一刀。”那边的人吃吃笑起来：“不过，我是讲道理的人，我会让她活到你来的时候的。”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灰原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虽没伤到主要血管，但伤口毕竟不浅，她浅色的上衣一半已经被染红了，她估计了一下失血量，来估算自己离失去意识还有多久。

左肩动不了，她将手中的金属片换到了右手，继续机械地磨着手腕上的绳索，她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还想要给自己挣出一线生机。

可说来好笑，曾经有段时间，她是真心真意地不想活了。

现在她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却成天都能听到周围人动辄就说“不想活了”，论文被拒会说，和对象分手会说，喜欢的球队输球、没买到喜欢的限量款、天气太冷、太热、生活太无趣，都会随口来一句生无可恋的“不想活了”。

可明明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才是真真正正想要活着的人，他们从不知道真正的“不想活”是怎样的。

那时候她初来乍到地在博士家寄居，天大地大，却感觉无处可去。她每夜都无法入睡，每天都提心吊胆。她所有重要的人都阴阳相隔，所有重要的事都烟消云散，她觉得命运不公，却也不想反抗了。

就这样吧？她无数次地这样想，我认命，我服输。

原来想要心安理得地“活着”，比制造逆转时间的药物还要难。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她这样安慰自己，我再好好地活一次吧。

要抓紧时间，和亲人度过无法取代的时光，要告诉他们，他们对自己有多重要。她要像步美那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全部都要大声讲出来，她想要和珍视的朋友们一起在夏天放烟花，想要和喜欢的男孩一年一岁地一起长大，想把他的照片光明正大地放在随时想看就能看到的地方，更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我喜欢你”——哪怕被拒绝也无所谓，因为我这样好，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是你的损失。

她不会再把自己的真心藏得密不透风，不会再当一个犹豫不前的胆小鬼。

可她这一生，大约就是事与愿违的集合体，每一次她选择放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不由分说地冲进来，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他把她带离爆炸的巴士，不停倒数的炸弹，组织冰冷的枪口，他根本不管她到底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迈出那一步，却只对她说，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

就好像她能在这个不怎么惹人喜欢的世界上活下去，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样。

然后时间飞逝，曾经只想去死的她，竟也重新获得了另一个平安无事的十年。

到现在，那些“不想活了”的想法已经离她远去，她想活下去，想完成自己没做完的研究，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科学家，用自己的知识和双手，为需要帮助的人做出赋予他们希望的药物。她还想再和步美他们一起去放烟花，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每一个夏天都要去。

就算少了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烟花还是会一样好看。

而且，她也还想再多看一眼那个人的背影。

一眼，许多眼——如果就能这样用尽这一生所有注视的目光。

现在的她，不会再去思考关于下辈子的假设，毕竟命运总喜欢和她开玩笑，这一次是让她阴错阳差地活下来，让她太迟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但如果重来的话，也许就不会再遇到了吧？

工藤新一不会再和灰原哀或者宫野志保相遇。

不能长久相伴，无法真实拥有，真的不如从没有遇到过吗？

不是的。灰原哀的答案，是不管重来多少次，不管给她多少次选择的机会，她都会希望能和那个人再遇见。

一盆冷水迎面泼下，她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失去意识，对面阴森微笑着的男人看她转醒，用枪顶着她的额头，说：“那个警察到了，你想不想看我杀了他？”

她头很沉，不知道是否已经开始发烧，却感到身后捆住手腕的绳索有所松脱。

那人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眼底燃烧着穷途末路的疯狂，伴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他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着：“明明我为了她们做了那么多事！我送她们回家，给她们写信，在她们楼下站一整夜，明明我做了这么多——”

“为什么她们都不爱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爱是稀缺品，而且与自我感动相生相克，是世界上唯一无法等价交换、不受任何掌控的东西。

窗外有车灯闪过，应该是工藤依照约定开车到了，他拿起手机，一边用枪抵着她一边说：“等会你告诉他，你被关在地下室，要他去救你。”

他伸手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带，猛烈的痛感让她神志清醒不少，而他伸过来的袖口上，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这个废弃的面粉工厂从前是他父亲所开，后来遇上经济危机工厂倒闭，受不了刺激的父母在工厂悬梁自尽，后来这里就成了一片无人问津的废墟。

地下室还存放着当时没能销售出去的存货，他在里面布置了汽油和点火器，只要按下手里的遥控按钮，别说地下室，整个厂房都会被炸上天。

“你告诉他，让他到地下室去——然后我就带你出去。”

这当然是骗人的，将那个警察骗进来，自己从这里出去以后，他就会按下爆炸的按钮然后逃走，她的死活他并不关心。

他一手拿着枪，一边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拨号界面的备注名，是平平无奇的“工藤”，被拨号界面掩盖着的，是她和工藤的聊天记录，里面空空如也，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不熟，平时也不会经常联络。

可那聊天界面的背景，是一座落满大雪的山，积雪下的群山在黑夜中沉睡，山脚下温泉雾气缭绕，是连时间都会却步的世外桃源。

它们亘古不变，永远静默，会永远为27岁的工藤新一和17岁的灰原哀保守秘密——即使相隔了十年光阴的人，也能互相依偎，踏上同一条归途。

在那人着魔一般的“不爱我的人都该死”的声音中，电话接通了，他等着那个猎物被骗进圈套，恶狠狠地说：“让他去地下室，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然后就听到那个女孩儿开了口，她声音很冷，像是冬天未成冰的落雨，她对着电话干脆利落地说：“有炸弹，别进来。”

“你——”

他惊怒交加，手指不由自主地就去扣扳机，可她手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脱落在地，刚才好像还奄奄一息的女孩反手抄起身后的椅子，狠狠朝他砸了过来。

事发突然，窗外炸起一声响雷，一道闪电仿佛就在窗外劈下，他一时不察被砸了个正着，手中的枪脱了手，在地上打着旋儿甩了出去。

两个人都不要命似的扑向了那把枪，灰原先他一步将枪握在手中，却被他用刀再次捅进了肩膀，她想要瞄准他手中的遥控器，子弹却因为伤口撕裂的疼痛而打偏。

子弹打进了对面人的小腹，中枪的一瞬间，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欺骗了感官，他不觉得痛，只觉得怒火中烧，手上用力将扎在她肩头的刀扎得更深：“你竟然骗我！”

可那个明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嘴角却带着一丝有些残忍的笑意，她咬着牙，语言远比刀锋更锐利。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咬着牙替那些无辜冤死的女孩说道：“别自作多情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而且……谁和你一样？”

她从不自作多情，绝不自欺欺人，付出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得到回报，选择的时候就知道永远没得回头。

那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绝顶好笑的事一样，他猛得拔出灰原肩头那把刀，飞扬的血溅了他一头一脸，他高声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你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他死——那你们一起去死吧！”

在已近疯癫的大笑声中，他按下了手上的遥控按钮。

地下室堆积的大量面粉遇到明火，顷刻间就轰然炸开，隆隆爆炸声像是从地心传来，粉尘爆炸的巨大冲击波掀翻了年久失修的墙面地砖，冲天的火焰节节蹿升，和倾泻而下的暴雨分庭抗礼，烈焰照亮了半边夜空。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坐在即将爆炸的巴士后座，在心里对姐姐说，我真傻，对不对？

姐姐没能回答的问题，她现在终于可以回答自己。

是有点傻，可没有办法啊。

只是这一次，结局会不同了吧？

毕竟就算是假面超人，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准时出场。

14.

但她的命运似乎就是许多事与愿违的集合，这一次，她又猜错了。

熊熊火海中，有人冲进来一把抱起她，像许多年前那样将她密不透风地护在怀里，从旁边破窗而出。

爆炸的冲击让他们在泥泞的地面上滚出好远才停下，那人一直牢牢将她按在身前，巨大的爆炸声暂时剥夺了她的听力，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靠在他心口位置，似乎能听到这个人疯狂而剧烈的心跳声。

工藤新一手指紧紧地插在她发间，一手揽着她后背，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怀中，他那样用力，似乎忘记这样会弄疼她，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将这个人一寸寸揉进自己的骨骼与血肉，这样便不再担心所有的隔阂与阻碍，一呼一吸，一寸一缕，他们永远都不再分开。

“工藤！！”

“老大！你怎么样？！”

现场乱作一团，消防和警车鸣笛声此起彼伏，红蓝爆闪灯在漆黑雨夜中不停闪烁，心急如焚的同事们奔上来，可爆炸带来的后遗症让他耳中只剩嗡嗡轰鸣声，根本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

他只是死死搂着怀里的女孩，像是守财奴守着他一生最珍惜的宝物，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

“老大，你松松手！”同事看他们两个一身血，急得简直团团转，源源不断的雨水不停落在身上，工藤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松开怀里的人，她肩头的伤口仍在流血，整个上衣被血浸得近乎看不出原本的底色。

有同事送来了急救箱，工藤退却了旁人，自己来帮她包扎。刚才电话接通，她用一句简简单单的“有炸弹，别进来”就结束了对话，通话中断的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那爆炸的源头仿佛是他的胸腔，引爆的是他的心脏，他的每一滴血液都是明火，顷刻间就将他心里埋藏的恐惧炸了个无所遁形。

只差一点，如果他再来晚一步，如果——

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然而压下了那无端的恐惧，他心中却剩下一股说不出的无名火，可她像是没有痛觉那样，神态自若地从他手里拿过止血的绷带，自己按住了伤口。

这个微小的回避手势像一阵劲风，顷刻便将那火苗吹得熯天炽地，他没头没尾地问：“为什么不等我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就很大声，其中的怒火完全掩饰不住，周围的同事都被他吓到，与他共事多年，从未见过工藤新一发这样大的火。

她听不清声音，可看他一脸压抑的愤怒，似乎也猜到他在说什么。

那按下爆炸按钮的疯子说，是因为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他有事。

可这道题，灰原哀却不知如何作答。她固然想活下去，却也想他一生平安顺遂，可如果两者之间有冲突，她总会选择后者。

但这样的选择，她并不能宣之于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起来，那些毫无头绪的怒火好像渗入了他的每一滴血液，在他血管中不住沸腾鼓噪，进过身体循环，入侵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烧得他痛不欲生——他明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因为她不想他涉险，因为有危险时，她总会习惯性把自己当作可牺牲的那一方。

好像这已成了她本能的一部分，不管那些黑暗的时间过去过久，她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可以被牺牲、能够被放弃的。

“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他握着她的手臂，那些火已烧到了他眼底，并着无名的怒火、无能为力和几分委屈，将他逼得双眼通红。

工藤新一红着眼眶问：“我明明告诉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可你为什么不肯等我来？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破旧风箱中传出，他问：“因为你不再相信我了，对吗？”

因为你喜欢的人是江户川，一直想念的人是江户川，而那个说永远都会保护你的人，也是江户川。

可是，那个管朝夕相处的江户川叫“工藤”的人是你，说灰原哀和工藤不熟的人也是你。

——那我呢？

工藤新一低下头去，他紧紧攥着女孩满是尘土和血迹的手，明明手是触手可及，人是近在咫尺，可真心却像是隔海隔山岳，一眼望不到尽头。

明明不管是江户川还是工藤，他们都绝对不想和灰原哀成为陌生人，只可惜他那时候并未能意识到，原来放弃做江户川，也意味着要放弃她。

下一秒，灰原感觉有水落在了自己手背上。

一滴，两滴，它们不断落下，冲开她手背上的灰尘血迹，又轻轻巧巧地沿着皮肤纹路滑落。

头顶明明有警署的同事帮他们撑着伞，所以并不是雨水，那细微的水光全数涌进她心底，却变作汛期洪水一般，霎时间就将她心中所有的防线冲得尸骨无存。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片刻踟蹰间，她几乎忍不住想去碰触他通红的眼眶，想把他搂在怀里，想要去回握他的手。

地面上突然有东西震动起来——是工藤跌落在地的手机。

生活工作日日不同，可行事历并不变更，他的手机在地面上嗡嗡震动着，气势十足地发出一如往常的提醒铃声，而那最新的一条提示上，写着“给兰打电话”。

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

她终于回过神来，随即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一下。

明明她觉得喉咙发紧，浑身发冷，却还是一如既往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问：“工藤，你想听我怎么回答你呢？”

“我的答案，你推理不出吗？”

她垂下眼，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上，笑容又讽刺、又悲悯。

“我一直喜欢的人是江户川。”

“我一直想念的人，也是江户川。”

工藤新一脸色惨白，感觉像是被人徒手捏住了心脏，舒张不能的心房无法将血液泵向全身，那种仿佛窒息的感觉让他嘴唇无声翕动，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来得太迟的真心话，就像一条过了有效时限的验证码，已经过期，已经无用。

“你非要听到我这样说，又有什么用呢？”

她轻轻闭上眼，藏起了眼底所有的自嘲：“难道你能让时光倒流吗？”

姗姗来迟的救护车终于呼啸着急刹在不远处，救护员抬着担架急匆匆地朝他们奔来，大声询问着：“伤员情况怎么样？”

同事们对这剑拔弩张又暗流汹涌的气氛实在毫无头绪，听到救护车来简直是如获大赦，连忙上前分别扶起他们两个，把他们带向不同的救护车。

工藤顾不得救护员按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回头去找她的身影，然后看到她也回头了。

雨声隆隆，仍未扑灭的烈火将天色烧得通红，负责善后的警员和消防来来往往，杂乱的脚步声，响个不停的警笛声，未见停歇的暴雨，就这样将他们隔开。

暴雨冲刷土地，在地面刷出一条泥泞不堪的水流，踩下去水花四溅，着实让人狼狈不堪。

河水无情，总会淹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渡河的人。

陈年的河床上尸骸遍地，无人生还。

15.

天气越来越热，高温预警已成为每日常态，而轰动一时的连环凶杀案，也终于在这样的酷暑中结案了。

凶手在爆炸中当场毙命，后来警方从他的日记中发现线索，找到了最初失踪的图书馆女职员的尸体，就埋在废弃工厂外的树林中。死因是被重物击打后脑造成的蛛网膜下出血，是典型的激情杀人。

而这一桩在当时未被重视的“失踪”案，为他之后愈发大胆的犯罪埋下了祸患的火种。

得到消息从外地赶来的受害者双亲，在警署的会客室里茫然呆坐，明明年纪不过五十上下，却已经满头白发，看着远比同龄人更苍老。

负责接待的警官和负责验尸的法医一起为他们讲述了案件的经过：“中村小姐和凶手工作于同一家图书馆，但两人并不相识。凶手对中村小姐有着异常的迷恋，他幻想她喜欢自己，然后跟踪她、监视她、最后……”

“因为中村小姐拒绝了他，便将她杀害。”

“这么说、这么说……”憔悴的女人将脸埋在了掌心，她声音绝望而沙哑，像是生锈机器上被迫转动的齿轮，“警官，她永远不会再回家了，是吗？”

悲恸欲绝的夫妇紧紧揽住对方，在经过漫长的惶恐、等待和心存侥幸后，终于崩溃地痛哭出声。

水落石出的确切真相，真的好吗？

打破别人最后的幻想与安慰，真的好吗？

这样的问题，警官与法医回答不了，站在门口静静望着他们的工藤新一同样无法回答。

真相固然只有一个，可不同人眼中，难免会看到不同真相，而真相又不会只是一团花团锦簇，让人人都爱不释手——它也会是刀锋、是十字架、是沾上就难洗掉的污泥浊水，是压在所有知情人心里卸不掉的一杆秤。

是要活在被真相刺痛的真实中，还是被谎言包围的温室里，千千万人会有千千万种抉择，不应由旁人来评头论足。

而等到最后的结案文书完成时，最酷热的夏日已经走到了末尾，周刊杂志也找到了新的话题，现代社会的车轮以超高速旋转，群众记忆时限很短，可能不等夏天结束，就会把这件轰动一时的大案抛之脑后，往后茶余饭后时再提起，也不过是众多新闻中平平无奇的一例。

唯独逝去的女孩们永远留在了这个夏天，但一切到此，终于尘埃落定。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的吉田步美，也过完自己的暑假，要回学校去了，她没要父母送，打算自己去车站。

开车之前，她给灰原打了个电话：“小哀，我要回学校啦，等寒假回来，我们再一起放烟花！”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听见灰原笑话她：“又说傻话，谁会在冬天放烟花？”

那天灰原被救出来之后，也被送到了她所在的医院，得到消息后，她就急着要赶过去，但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不让。

但这可阻挡不了她，病房熄灯以后，趁着走廊里的值班护士不注意，她偷偷地溜了出来。

一想到这次差点就要再也见不到灰原，她心口就堵得想哭，可又害怕被人发现，便强忍着眼泪到了灰原的病房外。她想，一直都是小哀保护我，这一次，要换我来陪着她——这样她醒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人，就不会害怕了。

她这么想着，便伸手拉开了病房的门，可没想到的是，那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工藤新一从爆炸现场死里逃生，医生说什么都要让他留院观察一宿，他身上套着病号服，坐在病床边，在黑暗中静静望着躺在那里的女孩，宛如一尊雕像。

他的脸上有许多玻璃炸开时擦伤的细小伤口，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憔悴，他安静地望着她，随即抬起手，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轻轻拨去一边。

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珍视又温柔。

吉田步美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工藤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她，步美尴尬地低下了头，随即听到他似乎像是开玩笑地说：“看来今晚越狱的，不止我一个啊。”

这样若无其事的语气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她的尴尬，她回答说：“我……我害怕小哀醒来会害怕。”

听到她的回答，他似乎是笑了，步美感觉他目光里似乎有种很沉重的东西，让他显得说不出的心事重重，可那视线落在小哀身上，又显得那样轻和温柔，似乎生怕这样的注视会将她惊醒一样。

他低声说：“对啊，她是个胆小鬼。”

她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刀枪不入、无所不能，他从前明明知道的，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她骗过，到最后，连他几乎也要忘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她，因为我也是。”

他轻轻握着女孩搭在床边的手，在心中默默说道，可是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步美没听清他说什么，她不懂工藤新一的心事，对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看着他的背影，无端想起了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男孩，明明从前，她看着工藤新一，总会固执地觉得，他和柯南并不相像。

可今晚不知道有什么奇妙的魔法，她看着他那样陪在小哀身边，竟会有种“那就是柯南”的错觉。

但是，仿佛也就是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柯南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她握着门把手，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

工藤新一听到她这样说，刚准备习惯性地说“不用”，就听到门口的女孩儿继续道：“被关起来的时候，小哀和我讲，她说……”

“柯南知道我一直戴着侦探徽章，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小哀问我，能不能再相信柯南一次。”

灰原哀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江户川柯南的人，她最明白他，最信任他，她说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

“谢谢你来救我，也谢谢你救了小哀。”泪光闪闪中，步美注视着那个身影，“柯南。”

工藤怔住了，步美却觉得像是如释重负，好像终于松开了肩上一直背着的旧书包。随身多年的旧书包里，固然装着许多美好回忆，每一件拿出来都可以回味很久，是她最最珍贵的宝物。

可前面路还那样长，一直背着不放的话，怎么大步向前走呢？

她说完，就回手带上门，快步朝自己的病房跑去，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她去看灰原的时候，工藤已经不在了，步美一看灰原苏醒过来，这才又被勾起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灰原被她逗笑了：“吉田小姐，你这哭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救无效了呢。”

她又哭又笑：“不许你说这种话！”

灰原看着她，突然说道：“等出院以后，一起去放烟花吧？”

等她出院的时候，他们四个人真的一起去了，就在护城河的河堤上，夏夜傍晚的河边有不少散步的人，四个已经是大学生的人，从袋子里拿出和旧日一模一样的团子烟花，在夜色中将它点燃。

细细的火花闪啊闪，在空中划过，仿佛一颗颗小小流星，花火照亮对面灰原的脸，步美突然问道：“哎呀，我以前是不是许过愿，说要每一年都和你们一起放烟花？”

原来那约定太过仓促，连当初许愿的小孩子自己都快要忘了。

灰原促狭地说：“对，你不仅说过，你还指着飞机当流星，叫大家快许愿呢。”

元太和光彦一起大笑起来，步美一边笑，一边故作恼羞成怒地追着灰原，两个青春正好的女孩儿在河堤上追逐打闹，笑声被夜风吹得很远。

步美突然说：“小哀，我们以后每年都来吧？”

可能是结案有太多工作要忙，自从那天在深夜的病房中见过一次后，步美再没看到工藤新一，细心的女孩直觉他和灰原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却并没有再向灰原询问。

她只是挽着灰原的手臂说：“柯南不来也不要紧，你还有我们。”

然后她看到对面的女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轻笑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一副随时都可能要下雨的样子。工藤新一和同事站在警视厅正门前，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前来领取遗物的受害者家属。他们一直目送着那个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人世苦别离，被留下的人虽然难捱，但也总会找到可行的方式活下去。

同事叹了口气，公职人员有法定假期，可犯罪分子全年无休，搜查一课手头并不只有这一桩案子，他准备回办公室去，却发现工藤并没有这个意思。

“工藤，你不回去吗？”他问道。

“嗯，”工藤应道，“我请了下午的假。”

“哦，要去陪女朋友吗？也是，终于结了个大案子——”

工藤新一却回答：“不是，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啊？”同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心想这搜查一课的风水怕不是真的有问题，连仅有的一个有对象的人都容不下——他一边想着，一边又敏锐地发现，工藤今天有几分不寻常。

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牛仔裤和球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清爽，让他显得有些小。而近年来时常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思虑和压抑，现在似乎也消失无踪了，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对接下来要去做的事充满了不安，但是又有种迫不及待的渴望。

这样的转变，让他几乎显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同事好奇地问：“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工藤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算作道别，他的脚步轻快，走着走着，忍不住就小跑了起来，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迫不及待。

还说不是去见女朋友？同事气呼呼地想，我眼睛都要瞎了。

灰原的学校是今天开学，原本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井上是个最爱凑热闹的人，哪儿有热闹，哪儿就有她。

井上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论文都交上去了，现在也没事做，不如跟我一起去迎新。”

也不知道本科生开学，她这么兴奋做什么。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井上说：“当然是为了给实验室筛选未来刷试管的后备人才呀！”

不管什么学校，开学第一天总是人满为患，灰原被这过于热闹的环境吵得有些头疼，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受不了，她找借口说要去透透气，这才从里面解脱。

她拿着自己的几本书，从行政楼往实验室走去，学校里人来人往，新人的面孔总是特别好分辨，因为那种脸上的新奇和期待是旁人所无法伪装的。他们拿着报道的资料和表格，在陌生的校园里走着看着，已经要忍不住开始畅想自己未来的象牙塔生活。

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面孔，她嘴角忍不住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可走到实验楼的不远处，她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高年级学生在带着新生参观实验楼，楼下围着不少人，可那样人流攒动中，她还是一眼就望到了站在台阶下的那个人。

可能因为注视过太多次他的背影，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周围有多少人，只要一眼，她就能够将他从千万人中分辨。

工藤新一站在一群新生的队尾，背对着她，手上似乎还拿着不少宣传单张，应该是一路走进来一路被人塞在手里的，他听着前面的高年级学生讲着实验楼的建立落成和用途，时不时还捧场地点一下头。

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和球鞋牛仔裤，和身边的大学新生站在一起，乍一看，竟没什么不同。

似乎感应到了背后注视的目光，他转过身来，向身后望去。

他们的视线交汇，她看到许多明亮的神采一点点地填进那双熟悉的眼睛里，随即他大步流星地朝她跑了过来——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和衬衫的衣角，像是从她钱包中的那张照片里走出来的人，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又自信明朗。

他就这样向她跑来，一步步都像是踩着她心跳的节拍，明明路程不远，他却显得那样急切，似乎他为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连多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

工藤新一在她面前站定，明明是个多云的阴天，可他身上却像是有光，几乎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垂下眼，似乎想要避开那光芒，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调侃笑容，假装一切如常，原本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大侦探，你今天也开学吗？”

“我……”工藤新一有点紧张，有些忐忑，他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紧绷的声音，“灰原，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她问，“去哪里？”

他望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去十年前。”

十年前，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推搡前进的少女，用一颗尚未研制成功的药丸，扭转了两个人的时间与人生，而这段意外，却莫名成为了她总是事与愿违人生中，难得的宝物。

可世间万物皆有准则，逆转时间的人，总要为自己从诸神处偷来的吉光片羽付出代价。

她得到了原本不曾奢求的一束光，失去了注定不能永远并肩的一个人。

那一天的暴雨与烈火中，她问他，难道你能让时间倒流吗？

这是她在强人所难，她知道他不能，自己也不能，总有人会被困在过去，却从没有人能随心所欲地扭转时间。

——毕竟这是人世间留存的，关于“时间”唯一的真相。

于是抱着书本的女孩轻笑出声：“不要开玩笑了，工藤。”

可这不是工藤新一看到的真相。

他永远对真相着迷，永远放不下对追本溯源的执念，可却鲜少会这样窥视自己的心。

可这一次他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心底的真相——原来不管工藤新一也好，江户川柯南也好，他们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再重来多少次，都想要得到眼前这个人百分百的信任，都不想和眼前这个人说“再见”。

她是比时间更真实的意义。

“不是开玩笑。”他笃定地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灰原有几分好笑地看着他，可下一秒，却整个人都愣住。

工藤新一从口袋里拿出一副黑框眼镜，他将它架在鼻梁上，镜框方方正正，像是有着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显得他整个人都有几分孩子气起来。

假如她曾有放任自己幻想过，如果江户川柯南能够获得长大的机会，那他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刻，她望着那双镜片后的眼睛，突然得到了答案。

那是一双世界上最明亮、最坚定、任何迷茫与阴霾都无法污染的眼睛，这是她一直喜欢的那个人，一直想念的那个人——他有着世界上最纯粹热烈的勇气，和最干净正直的眼神。

时间可以倒流吗？

人能够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吗？

他向面前怔住的女孩伸出手，信誓旦旦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可以的，灰原，我保证。”

“时间可以倒流。”

“只要你握住我的手。”

实验楼旁的道路上栽种着两排高大的杨树，茂盛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风吹散了阴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向地面，细碎金光在地面汇聚，又随风而动，宛如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

灰原哀站原地，静静地望着伸向她的那只手。

校园中响起了午间广播，远处的足球场传来训练队响亮的口号，不断有新生从他们身旁经过，他们要去向充满希望的未来和新生活，那些话语和笑声都传得很远。

又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影摇曳，吹得那条光河波浪起伏，他站在对岸望着她，好像已经等了一生那么久。

她可能犹豫了很久，也可能没有犹豫过——和煦微风中，她向前一步，踏进了那片波光粼粼中。

阳光刺破云层，阴霾数日的天空，终于彻底放了晴。

而她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一整个光明灿烂的太阳。

—The End—

字数管理失败，没想到这么长。

全文完，感谢诸位。

1.文笔粗糙请见谅～

2.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完全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3.所思所想皆在文中～M24给的灵感～胡言乱语警告⚠️不知所云警告⚠️毫无逻辑警告⚠️

（文章细节处理的非常非常粗糙，小甜饼嘛，吃得高兴就完事了～）

正文开始

【一】

“灰原拜托你了！”

望着跑回案发现场的工藤新一，灰原哀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叫到案发现场了。

“那么，哀酱，这一次还是我陪着你啦！！”

耳边传来不算陌生的声音，是一位到警视厅工作不到半年的警官小姐，灰原哀在陪着工藤新一检查完犯罪现场后被他“扔”给这位警官小姐。

“好～”

表情可爱，声音甜美，灰原哀拉住向她伸来的手的同时感叹着自己装小孩子的技术真的是越来越成熟了。

警官小姐很喜欢把灰原哀抱在怀里，灰原哀倒也不抵触，虽说算不上熟悉，但她还是挺喜欢她的。毕竟是“小孩子”，在面对一位活波开朗的大姐姐时太过冷漠也显得不大正常。

搂住警官小姐脖子的手被灰原哀抬起一只，看了一眼手腕上和工藤新一一摸一样的表，离放学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想了想今天现场的复杂情况，自己能够发现的点都告诉了他，但是现场破坏的太严重，看来今天又不能早些回家了。想着想着便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些，

“哀酱困了？”

“嗯。”

“那就先睡会儿吧，工藤先生来的时候我再叫你好不好。”

“好。”

案子在夜幕和犯人的逮捕中结束，工藤新一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灰原哀正坐在警官小姐的怀里看动画片，看得什么类型不用多说，工藤新一接过灰原哀的时候看见她的眼神里的埋怨和无奈。

在连声感谢和鞠躬后，灰原哀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放我下去，我自己会走。”

工藤新一闻言就把她放了下来，她的书包挂在他的手上，工藤新一轻轻的用脚一下一下撞着书包，铁质文具盒的响声在安静得只剩路灯的人行道上格外明显，

“你把我书包当足球了吗？”

“啊啊，抱歉抱歉，这不是习惯了嘛，总想踢点什么，哈哈哈。”

打着哈哈的声音里听得出些许的尴尬，把书包移到肩膀上背好，工藤新一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肚子也恰时的响起，接受到灰原哀的半月眼，工藤新一痴痴的笑了起来，

“大侦探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管不顾呢。”

“嘛，今天这个案子比较复杂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时间吃饭的。”

灰原哀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想了想家里冰箱还剩下的食材，仰头望着工藤新一开口，

“今天给你做乌冬面吃好不好？”

“今天警官小姐带你去吃了什么？”

声音在一瞬间重合，工藤新一是不会让灰原哀饿着的，他会在冲向现场之前把一切交代给照顾她的那位小姐，偶尔遇上没有人能帮忙照顾灰原哀的时候，他也会腾出时间来带她去吃点什么。

“寿司。”

“好吃吗？”

“还行。”

伸手拉住工藤新一的袖口，灰原哀很喜欢这样做。她总是拽着他的衣服把他的手甩来甩去，工藤新一也由着她闹，看向她的眼睛里说不出的温柔，

“今天给你做乌冬面吃好不好？”

抛出和刚才一样的问题，灰原哀知道工藤新一只是想要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吃饭，但是他又怎么可能让她饿着，他总会打点好一切的，

“可不可以加个蛋？”

“再加一片培根。”

“好！！”

【二】

灰原哀也不是每一次都跟着工藤新一到现场，若要真的算起来，她更多的是从手机电脑里得知工藤新一的动态。

天知道每次看到手机电脑里血淋淋的案发现场的照片时，她有多想暴打工藤新一，更何况他还经常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被老师逮到上课玩手机的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一个小孩子看这些不健康的东西，她头疼的只记得住血腥图片后面紧跟着的几个字，

“灰原拜托你了！！”

甚至工藤新一还被叫到学校，老师跟工藤新一说明情况后，一脸真诚的建议工藤新一带灰原哀去看一看心理医生，看着他忍笑的嘴脸，灰原哀也挂上了那个甜腻的笑容望着他，

“看来工藤侦探并不需要我一个小孩子提供的帮助，那这一次的资料信息和细节大侦探也肯定胸有成竹了呢。”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工藤新一赶忙道歉，灰原哀涉及的领域和他相交又互补，她总能发现很多他发现不了的线索，默契的配合让工藤新一在案件面前愈发的应对自如。

“这不是道歉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呢，老师说得对，我总接触这些是会出问题的，那时候可真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了呢，工藤君。”

知道道歉没有用，也知道小姑娘因为被他挂了电话而生气，工藤新一想解释是因为犯人的突然逃窜而来不及表达感谢，但是这一番解释就会打破他为逮捕犯人受伤的手撒的谎，他赔笑着对她说，

“灰原，我不是故意的。”

“哼，我又没有骂你，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谁让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呢？小孩子就该做小孩子的事不是吗？”

别扭的语气和偏到一旁的头表达着她强烈的不满，工藤新一赶忙快她一步蹲在她面前，

“灰原，我真不是故意的。”

“.......”

“我带你去买芙莎绘新出的包包好不好？”

“......”

“灰原～～”

“.....”

”好不好？”

偏头赌气的人突然转过头来盯着他，抿着嘴唇的样子特别可爱，气鼓鼓像炸毛的小猫，

“你要是下一次在把自己弄伤就不要回来了！！”

工藤新一在接收到灰原哀话里的意思之后突然无比的骄傲，合着着小丫头是在气这件事情啊，打算揉一把她头发的手被她一瞪便讪讪收回，

“要是再‘摔伤’一次，就另觅良医吧你。”

绕过挡在面前的工藤新一，灰原哀还是很生气。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是不管不顾的冲在前面，他就是不听，一次又一次的负伤回家，还要听着他漏洞百出的撒谎，每当他臭屁的挂着笑脸逞强的时候，灰原哀会狠狠的把沾有酒精的棉球摁在他伤口上以示惩戒。

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瞒不过她，但是不得不说，工藤新一确实很高兴，看吧，她果然是在乎自己的，赶快起身追上走了几步的灰原哀，

“灰原，那现在我们去买包吧！”

“本来就是你欠我的。”

“.......”

被噎住的工藤新一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欠着就欠着嘛，以后会慢慢还上的，

“那么下一次，也拜托你了，灰原。”

“我考虑考虑。”

“诶？！！莫，灰，原～”

“工具人也是有反抗的权利的好吧。”

“什么工具人啊，是搭档，搭档好吧。”

“说得好听。”

“莫，灰，原～”

“包，两个。”

“买就是了啦！！！”

【三】

“啪踏”

工藤新一检查完手表并保证没有问题后，把手表扣回到灰原哀的手腕上，这个表和他的一样，里面也有麻醉针，工藤新一每天都会做同样的工序强迫灰原哀把手表带着，

“要是遇上危险，可以自保的。”

“.........”

灰原哀并不觉得自己会遇上什么危险，上学放学都是工藤新一接送，他太忙的时候，阿笠博士会代替他前来，偶尔被“顺带”捎带着到犯罪现场也会在被他“利用”完后交给那位警官小姐，要是警官小姐碰巧没有被安排在现场，工藤新一就会带着她在身边直到一切结束。

所以每一次“偶然”的到达现场，灰原哀都无比期盼那位警官小姐在现场，不然她就会以无数种奇怪的方式被工藤新一困在身边。具体表现为，他单膝跪地的用一只手把她圈在怀里，被迫的坐在蹲着的他的大腿上等等等等奇奇怪怪的行为。而对于灰原哀最大的噩梦就是在每一次警官小姐不在的面对犯人的最终推理时，她都会被工藤新一紧紧的抱在怀里，对，抱着，对，很紧。

但工藤新一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实在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太大的心里阴影，所以在关系很好的警官无暇分身警官小姐又不在的时候，他根本不放心把灰原哀交给任何人，更不可能再把她一个人丢在他的视线范围外。

至于那个心理阴影的存在其实一两句话也就能概括清楚，不过就是他太过于放心灰原哀而把一个实际上还在读小学的小朋友丢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犯罪现场的某一个角落，不过就是突然突然发了狂的犯人在猛然逃脱后举着刀一把抢了灰原哀做人质，不过就是那把明晃晃的刀离灰原哀大动脉的距离为零，只是刀太亮，就这样晃在了工藤新一的心上，直到现在。

“我警告你，不要动她。”

工藤新一秉持着良好的素质素养忍住了说出一些比较恶毒的话，但平静的话语里是藏不住的狠厉，颤抖的手却又暴露了他的不安，在现场警视厅各位警官的眼里，这是认识工藤新一以来，他杀气最重的一次。

也是自那以后，灰原哀的手上多了这个和工藤新一一摸一样功能也如出一辙的手表，灰原哀开玩笑的嫌弃黑框眼镜影响她整个人的气质，工藤新一当了真，于是灰原哀的手表还多了一项定位追踪功能，为此工藤新一吃了好几天都外卖，询问原因的他只换来灰原哀的一句，

“笨蛋。”

笨蛋工藤新一，那个黑框眼镜她明明就很喜欢啊，灰原哀又不近视，她老带在身边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于是她看那个表盘上画着蝴蝶结的手表特别不顺眼。

终于再接受了几天外卖的洗礼后，工藤新一在案件上一个不属于他领域的问题上打了死结，打着哈欠的灰原哀在看见沙发上的那件黑色小长裙后突然觉得那个手表也还挺方便的。这条小长裙她很喜欢，随手在杂志上勾画后计划着什么时候在找工藤新一坑过来，当然价格不菲。

再抬头见工藤新一左手拿着一个牛皮纸的资料袋，右手提着一大堆食材从口袋缝隙中还看到了熟悉的进口果酱，挑眉望着他对着她一个幅度不算小的鞠躬，说实话，灰原哀觉得自己会折寿，

“灰原，拜托你了。”

【四】

工藤新一是出了名的推理狂，在案件面前沉浸后，他的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是服部平次也见到过特殊情况，那是一次难得的假期他拉着远山和叶大老远跑到东京找工藤新一消磨时光。好巧不巧遇上了难搞的博士家的小姐姐得了重感冒，当工藤新一端着茶水出现在他们面前，并对自己非常不周到的待客之道表达歉意的时候，灰原哀刚刚吃下药睡熟。

“抱歉啊，服部，远山。灰原她最近病着，刚刚吃了药，才睡着，就不出来打招呼了，莫怪啊。”

远山和叶性格本就大大咧咧的，自然不会觉得失礼，从工藤新一嘴里得知灰原哀睡眠浅容易被吵醒后也放弃了去看望的念头。服部平次更是毫不在意，提议他们一起出去玩一天，工藤新一也笑着说答应，

“不过，能等灰原醒了一起吗？今天博士也不在，我出去了就没有人照顾她了。”

服部平次坏笑的嘴脸看得工藤新一一阵恶寒，远山和叶也觉得把小朋友独自丢在家里很不妥，更何况是一个生病的小朋友，但是这么好的机会，不逗逗眼前还系着围裙的好友，服部平次觉得太亏了，

“诶，要不让和叶照顾小姐姐得了，我们两个出去玩就好了，带着一个笨蛋和一个小孩子也不好玩啊。”

远山和叶暴躁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工藤新一接了话头，

“不行！！”

明显怔住了的远山和叶和一脸丑相的服部平次让工藤新一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要不是因为今天他是东道主，现在睡着了的小丫头也折磨得他够呛，他非得把灰原哀的来电铃声拿出来循环个百八十遍。

“不是不是，远山，不是说你不好，是灰原她这个人不喜欢麻烦别人，而且她折磨起人来也挺可怕的，你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照顾她呢？还有今天也答应了要带她出门的，我不想食言，哈哈，哈......”

这个插曲在服部平次胜利的轻笑和远山和叶善意的理解中结束，不过工藤新一默默的在心里记了服部平次一账。

吃了药明显感觉到舒服了很多，灰原哀睁眼的时候刚好工藤新一进来查看情况。从他嘴里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她轻快的跳下床，工藤新一没有看见，等他转过身来面对空无一人的床时，灰原哀已经麻利的换好了外套，

“你以后跟着他们去就是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温水递给她，

“喝了。”

微微起身在柜子里翻找，工藤新一调笑着开口，

“上次在面对警官小姐的询问时，不知道是谁，撩着头发说着，人家还是小孩子嘛。”

“你真的很无聊，工藤新一。”

拿出一个画着草莓的口罩，准备给她带上，灰原哀偏了偏头，工藤新一落了空，

“不要，幼稚。”

稍微挪了挪身子向她偏头的那个方向，不由分说的把口罩挂在她耳朵上，

“带着，家里只有这个了，这不是今天要去买了嘛。你等会儿再呛了风，有你受的啊。”

灰原哀翻了一个白眼把手里的水递还给工藤新一，还在他挂口罩的手上拍了一巴掌，

“带反了啊，笨蛋侦探。”

等到一切穿戴整齐也向来客表达了歉意后出门，已经是中午2点了。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都还是青春年少的大男孩，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好不开心。灰原哀则一直被远山和叶拉着走在他俩背后有说有笑的。

目的地是一条人很多的街道，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呜呜泱泱站了一大群人，工藤新一突然转过身来走到灰原哀前面一把抱起了她，

“远山，这里人多，我和服部跟在你旁边。”

手里拉着的人突然离了自己，速度快的让远山和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灰原哀看着工藤新一像个没事人的样子，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你这样很没有礼貌诶。”

反应过来的工藤新一边解释着说因为人多，本来就是女孩子的远山还要兼顾灰原哀太麻烦，一边眼神示意服部平次过来解围，服部平次也难得的发了善心，伸手拉起远山和叶的手就往前走，

“你个笨蛋自己都还照顾不好，小姐姐就交给工藤吧。”

“你说谁是笨蛋啊，你才是笨蛋！！”

眼前看似在争吵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灰原哀咳嗽了两声对工藤新一说到，

“服部脸红了哦～”

看着眼带笑意的灰原哀，工藤新一往上拉了拉她对口罩，

“呛风了吧，不长记性。”

“你明明就是怕我传染给你。”

“你旁边这么多人，传染给了别人才过分吧。”

工藤新一的神奇体质从来没有失手过，就算今天看在灰原哀生病的情况下已经失灵到了要送好友去车站，但是今天还附赠一个服部平次，不知道哪个可怜人啊，真是倒霉。

“你这是什么体质啊工藤，我都要走了也不放过我。”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在大阪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

看来今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了，拉起工藤新一的手打算往案发现场走去，但工藤新一站着不动，举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已经出来这么久了。”

嘴里嘟囔着些什么灰原哀没有听见，扯了扯工藤新一的袖口，

“工藤？还不走吗？不是还和服部比赛谁先推理出真相的吗？人服部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工藤新一看了看跑远的服部平次的背影，看了看灰原哀，又看了看表。灰原哀知道他要干什么，清了清嗓子，感冒带来的鼻音有些重，

“没事的，药回去再吃没关系的。”

“........”

“你再不快点，人服部可就领先了啊。”

说着就要往前走，工藤新一突然蹲下抱起灰原哀，转身往被服部平次丢下的远山和叶那里走，

“你生病了，就不要去了，既然是比赛，我请外援可是不对的哦。”

把怀里的灰原哀递给远山和叶，工藤新一顺手拉了拉她的口罩，在他去买新口罩的时候灰原哀就扔掉了原来那个全是草莓的，后面被他逼迫着带上画满小熊的口罩后，灰原哀闷声闷气的说着，

“工藤新一，你故意的。”

“我没有不承认。”

远山和叶楞楞的接住工藤新一放在她怀里的灰原哀，还没等她开口，工藤新一丢下一句哈就跑了，

“灰原拜托你了。”

然后便是灰原哀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跳离了她的怀抱，拉住了她的手，

“远山姐姐可以带我到那边看看吗？”

灰原哀的眼睛亮晶晶的，感冒让她的声音温和了很多，远山和叶听得心软软的，一时也忘记了刚才服部平次把她扔在这里就跑的愤怒，朝她指着的方向望去，是一家宠物店，玻璃门外有一条长椅，门内是一只纯黑色的小猫。

案发现场离宠物店不算远，一转身就能看到。灰原哀拉着远山和叶坐在那条长椅上逗猫，远山提议进去看看，灰原哀摇摇头，说这样就好。

服部平次能够感受到工藤新一的心不在焉，望向工藤新一屡次转身的放向，两人一猫的场景算得上温馨，

“你放心，远山可以保护好小姐姐的。”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把她放在那里的。”

“那你担心什么啊，还不如赶快些，加油解决案件，抱着人回家去啊。”

“.........”

工藤新一只觉得烦躁，手表上的指针告诉他离灰原哀吃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今天风太大，他看到她咳嗽的幅度越来越大，逛街的时候她也不让他拉着，跟着远山跑出跑进的，他知道她现在很累了。

“喂，工藤！！”

“..啊？”

“你有没有在听啊，你可得快点哦，要不然可就输给我了。”

“啊，好。”

工藤新一基本上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不过就还差一个最关键的物品，他知道服部平次也只余下这一件了，这个东西找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往灰原哀的方向看去，动作明显是在告诉他，喂，工藤新一，灰原哀打喷嚏了，还是好几个。

“真是的，明明昨天就没有再打喷嚏了啊。”

收回视线后工藤新一停下了找寻物品的动作，服部平次疑惑的望着他，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对着服部说，

“抱歉服部，我还是得带灰原回去了。”

“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就差这一步了啊。”

“这一次我输了。”

“你这样让我我可不接受啊！！”

“我哪儿有让你，客观因素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好吧！！”

“切，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吗？平局，下次我一定会赢。”

“那，拜托你了。”

灰原哀特别喜欢玻璃门里面的这只小猫，宠物店里来来往往很多人，别的小动物都在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可爱一些，只有它看都不看来人一眼，只伸出小爪子和灰原哀的手指隔着玻璃并在一起。宠物店的隔音效果很好，灰原哀只能看见小猫的嘴一张一合，她也学着它在口罩下面，

“喵，喵，喵。”

工藤新一示意远山和叶不要告诉灰原哀他的去处，提脚往宠物店里走去，灰原哀转头往案发现场望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服部平次一个人，刚才的很多时刻她转身都能看到工藤新一以同样的姿势看过这边来。早就顾不上刚才满心欢喜的小猫，于是也没有看见被店员抱走的小猫疯狂抵抗，

“远山姐姐，你看到工...新一哥哥了吗？”

刚要回答的远山和叶抬头就看见工藤新一抱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好不狼狈，听到猫叫的灰原哀猛然回头目睹了这人间惨案。黑猫叫着往灰原哀的怀里跳，她一边顺着猫，一边吵笑着工藤新一，

“看来大侦探一点都不讨喜呢。”

工藤新一摸着被黑猫抓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刚想开口却看见灰原哀按紧了鼻梁上口罩的钢圈，于是便蹲下来替她拉了拉衣服，

“不讨厌这个口罩了？”

“.....无聊.....”

得愿以偿的揉了揉她的茶发，工藤新一转头对远山和叶说道，

“远山，服部那边快完事了，我现在得赶快带灰原回去了，她晚上的药还没有吃呢。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啦，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带小哀回去吧，担心发烧。”

工藤闻言点了点头，对着终于如愿以偿静距离撸猫的灰原哀开口，

“灰原，走啦。”

重感冒的感觉实在是难受，灰原哀觉得应该听工藤新一的话好好的带着那个幼稚的口罩，也好过现在脖子痒的难耐，于是她借着工藤新一的手跳下那个她的脚够不到地面的长椅，

“好。”

灰原哀拽着工藤新一的袖口和他一起欠了欠身子，远山和叶赶忙起身回了礼，

“你们到大阪记得告诉我一声，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谢谢远山姐姐。”

回程的路上灰原哀特别的开心，虽然感冒的加重让本就不大清醒的脑子更加的混沌，但是怀里小猫的温度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像很多个夜晚回家的模样，工藤新一提着大包小包在后面，灰原哀一身轻松的走在前面，有时候会拿着一个包，有时候是冰淇淋，今天是抱着的小猫。

“灰原，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

走在前面的灰原哀突然顿住，转身面对面的仰望着工藤新一，他也停下来，眉眼弯弯的瞧着她，

“你蹲下来。”

工藤新一照做，脸上和手背疼痛传来，帮他处理伤口的手今天格外的冰凉，望着灰原哀认真的眼睛，刚买来的小猫乖乖的趴着她的脚边，脸上的伤口被一个条状物覆盖，

“给我贴了个什么样的。”

“草莓的。”

“蓄意报复。”

“是。”

灰原哀听见工藤新一无奈的叹气，灰原哀挑起一个代表胜利的微笑，随即问到，

“赢了？”

“平局。”

“全部推理出来了？”

“当然。”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

“还没有走很远啊。”

“不了。”

“我没关系的。”

“不重要了。”

灰原哀听得出工藤新一语气里的遗憾，也知道他不会因为这样的所谓不甘心就真的跑回去，于是她还是搂住工藤新一的脖子带着比刚才还浓重的鼻音说到，

“在我心里面，工藤君已经赢了哦。”

“你哄我。”

“侦探只要推理出代表着正义的真相就已经赢了不是吗？”

工藤新一听得出她的安慰，也明白她没有任何敷衍的心情，在灰原哀的心里，工藤新一从不会被拿来和任何人比较，

“我饿了。”

“想吃什么？”

“柠檬派。”

“好。”

“那么现在，回家？”

“不知道今天的餐桌上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做今天这个真相的听众呢？”

“是我的荣幸。”

                                                 ——正文完

【番外】

“你调查人家？”

“什么话啊这是，我只是询问好吧，人佐藤警官说了，这位xx小姐我可以百分百放心，而且我看你也挺喜欢她的啊。”

灰原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警官小姐的时候算不上不开心，要真的说起来还有些好笑。

她承认带着一个看起来只有7.8岁的小姑娘在溅满鲜血的现场晃悠还你来我往的讨论细节的场面看起来确实很奇怪，但是一直盯着看的行为也实在说不上礼貌，用手肘碰了碰正在认真检查现场的工藤新一，灰原哀扬了扬头示意他看，

“那个小姐你认识吗？”

“嗯？不认识，咋啦。”

“她一直盯着我们瞧。”

“嘛，说不定是我太帅了哈哈哈哈。”

“.......”

工藤新一虽然嘴上贫着，去还是收紧了揽住灰原哀的手臂，笑着对那位警官小姐点了点头。礼貌回应后的小姐并没有收敛，而是在又继续盯了一会儿后吵着他们走过来。

“她走过来了。”

“知道。”

说话间工藤新一已经把灰原哀的活动范围缩得更小了。那位小姐没有恶意，他们知道，但是这样奇怪的行为在有心理阴影的工藤新一的眼睛里格外的敏感。

“这是要做什么，小姐。”

蹭的抱着灰原哀站起来，工藤新一的眼睛里满满的警告，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这个看起来也不过20多岁的女孩子赶忙收回了僵在空中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得属实好看，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伸手做什么。”

“我只是想摸摸她的脸”

抱着灰原哀的手越发用力，工藤新一气不打一出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小姐难道不知道没有经过同意就触摸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

“特别是脸！”

灰原哀一脸无语的瞟了工藤新一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姐姐是想摸我的脸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吓到小朋友了真的很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我的意思是，可以的哦！”

“诶？！”

“诶？！你说什么呢灰原！！！”

“我开玩笑的。”

“.........”

“.........”

从那以后，灰原哀不算频繁去的案发现场频繁的看到这位警官小姐，为了避免给工藤新一带来负担，灰原哀主动的和她进行了交流，工藤新一见状也开始异常放心的把灰原哀交给她，她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们知道。

“所以，你刚开始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时候就因为以为我喜欢她，就把我丢给她了？”

时间线收束回来，灰原哀一遍感叹工藤新一对她情绪的精准察觉，一遍嫌弃他真的是可以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来。

“是...是啊，你明明就很喜欢人家嘛。”

“.........”

“能，能让你有好感的人，大多不是坏人，对，对吧。”

“.........”

越来越小的声音暴露了工藤新一的心虚，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在等待那位他口中灰原哀有好感的警官小姐来带她去吃饭的过程中挑起话题。

在灰原哀算不上友好的眼神洗礼中，工藤新一终于盼来了救星，拉着灰原哀就跑，

“xx警官，实在是麻烦你了，有劳你带灰原去吃一点东西。”

灰原哀看着逃一般的工藤新一跑着跑着突然停下来转头对着她们喊，

“xx警官.......”

然后他望着灰原哀笑得无比温柔，

“灰原拜托你了。”

                                                ——全文完

【后记】

          首先，感谢各位读到这里，鞠躬～本篇文的灵感来自M24，里面很多的点有很多太太都写了文，我真的是吃粮到饱，爽！！！而对于我来说，最最最最戳我的是江户川那句我说不上来什么语气的“灰原拜托你了。”，对于我而言，这句话对谁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本身。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句话对我的触动，因为要真的说起来，我语无伦次，甚至不能自圆其说，但是在我有生之年😂😂我真的很高兴能听到这句话从江户川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除了信任以外的感情。他们之间的默契不用再过多赘述，是他们二十多年来我们已经司空见惯的日常，在太多时候触动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最近的点实在太多，但我肯定在以后的不知道多久的日子里，我依旧能清晰的记得，我在听到这句话的之后，我沉默，惊喜，委屈，最后，泣不成声。（然后又一次哭到不能自已的是明美姐姐信里的那句，就算见不到面，爸爸妈妈，当然我也是，都最喜欢志保了😭😭😭）

                 我们都最喜欢志保了！！！！

        文章无聊又粗糙，但还是希望有缘点进这篇文的各位可以交流一下感想，再次鞠躬～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

*失踪两个月的鸽子如回来了

  看完M24真是激动死了！！

*忍不住要说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写稿写稿 结果一篇都发不了 气死了  终于整了篇能发的了

*加入合集「月长明」

☆CP：师生

    宫野志保×工藤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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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有人问我，你长大后想干什么呀？每次我都说不知道，然后爸爸妈妈就觉得是一个很没面子的答案，于是强行让我改口回答“医生”、“警察”、“宇航员”。

　　

我不太明白昧着良心说话只为了得到那些叔叔阿姨的夸奖是为了什么，总之我从没想过做这些职业。可等到我大了上高中了，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反而学的机灵，会很认真的带着满脸的笑，跟他们讲以后我想做一个法官，真的，那是我的梦想，然后他们便会夸我有志气。

　　

但其实，我真正想当的是一个狗仔。　　

　　

我的大学室友们第一次听到这个理想也都爆发了惊天动地的笑，我不理解有什么笑点。而这些嘲笑的人中却并不包括工藤新一，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宠辱不惊，正因如此才一直坚信我的理想高大且上流，而如今获得成功与当初好兄弟的支持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是一段循序渐进的回忆，过程里我有几次都想放弃，可一想到后来工藤干的那些荒唐事，每一件都让我无比坚定了做狗仔的理想绝对足够正经。他的那些Crazy，结合后来我了解的来说，这位兄弟的大学生活疯狂的实在是有些传奇。

　　

工藤新一那时在我们学校，一入学就轰动了整个校园。他是有名的高中生侦探，比我们年龄都大，但上学的时候跑去弄案子导致晚了两年考学。

　　

开学典礼时校长把人家当镇校兽拉出来显摆，导致所有人都知道302宿舍有个叫工藤的大佬很牛逼，惹得隔壁东艺的校花系花都跑过来要签名，我们这些做室友的也连带着赫赫有名。以至于当初入学的时候室友Z和K就一直问我，都考上法学系了为啥还要当狗仔？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后来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才说了出口，当时骰子在工藤的手里打转，停到我的数字，他环了一圈另外两个室友的表情后也饶有兴趣的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一本正经的回答，做一名知法不犯法的合格娱记，要有丰富的专业素养，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的理想而打拼。然后Z和K那两个不争气的就张着下巴目瞪口呆，他们可能觉得我是朵奇葩，但只有工藤说了句「不错」。

　　

从那以后我的理想就再也很少受到嘲讽和抨击，原因就是工藤新一是个大佬没人敢顶。

　　

　　

　　

我们学校全称叫东京大学，法学部应该还算有名。但我们招生那年很扯淡，好好的文科系改革改的非加了门课叫刑侦化学。原因是那年师生扩招，添了两个专业一个建筑一个生化，结果忙的不光迎新晚会取消了，还因为新专业报的人太少师资太浪费就来折磨学生，建筑折磨了人家物理系化学就轮到了我们。

　　

法学生学什么化学，毕业了做法医么？

　　

这个问题我们在宿舍讨论过很多次，是少有的我和另外两个家伙能谈到一起的话题。然后开学初那两个月每当谈论起这个的时候工藤就总会轻笑一声，随后用一种不屑又狡黠的眼神看着我们。

　　

“再过几天就偷着乐吧。”这句话他重复过很多次，基本我们谈论过多少次他就说过多少次。一开始我们很乖很听话遵循大佬的预言等待着奇迹，可是后来渐渐发现可能大佬也是会栽的。教课的老头每回都是白胡子加老花镜，说话慢慢悠悠也不会用PPT，我发誓大一上的刑化课绝对是整个年级出勤率最少的，然而事情的反转发生在一个秋意盎然飘金黄落叶的清晨。

　　

那天我们痛苦的要上三个小时的大课的老师突然换成了一个美女，宫野老师就是这样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

亚麻色头发踩着黑色高跟鞋穿白大褂走进来的那一刻教室沸腾，当然失态的人员里不包括一直在打瞌睡的工藤新一。我望向他时他的瞌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然后用实验桌上的棉花充当耳塞堵住了耳朵。那时候感觉大佬就是大佬，面对美女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打脸还是后面的事，总之紧接着我们就收到了一个消息，以后刑化的代课老师都是面前的这个美女，她说她的名字叫宫野志保，自我介绍里有身高有学历就是没有年龄。

　　

回宿舍后我们开始投骰子下注，Z姑且猜了个35，K说30，我把本硕博最早读完的时间算了一遍然后下注29，不过等话音刚落地工藤就在一旁紧接了个“放屁”——我们转头的时候看见人家又戴着耳机陷入了福尔摩斯的世界里，只能耸耸肩面面相觑。

　　

总之后来的日子刑化就变成了整个年级最受欢迎的一门课，大佬的预言也得到了十打十的印证。

　　

有一阵子我们对工藤新一非常好奇，觉得同样是人，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开学初其实还好，同吃同睡同去上课，可后来慢慢的他经常有一些活动不和我们一块，开始变得神秘，常常我们睡了他才回来，我们起床人已经走了，甚至还有好几次夜不归宿，偶尔问一句只说接了警视厅的委托去查案，可是也没搜到最近有什么不太平的热搜和新闻。于是我们开始像小弟一样与大哥共处一室，观察大神是怎样睡觉、怎样去上课，发现大神打游戏也用MacBook，上厕所竟然也一样不带纸。

　　

除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其它倒也没发现什么。

　　

工藤新一确实是个很神秘的人，除了作息不固定，其余时间在宿舍里与我们吐槽哪个老师的课，去食堂吃饭，与正常同学无异。渐渐的我那两个室友便没了什么耐性，大学生活嘛，多姿多彩，很快他们就放弃追踪可疑的大佬转去和隔壁校区的漂亮妹妹谈恋爱蹦迪。

　　

这个时候我的理想特性就出来了，在猪队友靠不住的时候，只有我发挥了未来狗仔最重要的坚持和耐力，对观察大佬这一项锲而不舍。

　　

就是这个决定让我之后有了重大发现，并且对我的狗仔事业形成了不可泯灭的奠基。

　　

　　

　　

记得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因为那时候Z和K都有了女朋友，为了保持之后事业需要的帅气形象，我决定在上午没课的日子里也每天早起进行晨跑。

　　

我们学校操场很大，南边临近的就是学生宿舍，后面一排就是教学楼。在天气好的日子总有那么些谈恋爱的小情侣手牵手从宿舍下来到操场散步，然后散累了拐去食堂。好好的跑道跑两步要绕一对鸳鸯，数了一下八圈二十分钟绕了十七次。跑完以后去食堂的路上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离得还稍微有些远，似乎在隔壁的墙角。我的室友里，这个点儿Z和K应该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睡觉，不可能是他们，于是我停下步子把头伸去拐角那么一探，傻了眼。

　　

工藤新一在教学楼西边的墙角，对面是我们的女神宫野老师。他也一身跑步的打扮，拿着个手机好像有些着急。

　　

“你快说，吃什么？”

“蓝莓三明治，好啦我要去上课了。”

　　

“减肥也多吃一点嘛。”

“你别管。”

　　

然后宫野老师就抱着教案从教学楼后门进去了，剩下工藤一个人低头在手机上滑什么东西。虽然猜到可能是外卖，但还是抵不住我的震惊，同时也意识到我发现了个什么惊天大秘密。宫野老师给我们上课一向高冷又严厉，刚刚对工藤新一的语气却温柔又沉静。

　　

他们该不会是姐弟吧。

　　

我一边傻着眼摇头一边不自觉迈脚步凑了上去，在看到他点“下单”的一刻正好拍上了他的肩膀。“嘿工藤，”我摆出一个极其尴尬的笑，然后看到他反应了一秒之后露出疑惑的眼，“什么事？”似乎也是在犹豫我有没有看见刚才的事情，不过还是点完了手上的下单才一本正经的盯着我的眼。

　　

那应该是我人生最手足无措的一次，得想一句话就将「我撞到了你的秘密又不好明说你懂的」意思给表达出来。

　　

于是尴尬的开口：

“宫野老师....喜欢蓝莓三明治啊？”

　　

　　

　　

我们一起在操场上跑步，算了一下那是我跑的第十三圈，他速度贼快，我累的像条狗。沿途的风景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栋教学楼，女神在教室里上课，我们在窗外进行生命的律动。我估计再跑下去就要死了，于是趁还能喘气的时候问他：

　　

“你姐姐....？”——“不是。”

“你女朋友....？”——“不是。”

　　

“该不会是你妈吧？！”

　　

工藤新一似乎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停下来，“她长得有那么老么？”然后伸手给了我一记爆栗。

　　

后来我们都累的像条狗一样躺在操场上喘气，共同仰望灿烂的太阳还有蓝天白云。周围都是青春的气息，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校园青春热血剧，觉得此刻的场景与电视上无异。工藤新一这个人话不多，但一旦开口就是很有含金量的惊天大秘密，所以哪怕是臭汗积了一身我也打死不回宿舍洗澡，大佬在哪我在哪，这个八卦我跟定了。

　　

果然大佬歇了几口气，枕着手臂给我吐了不少东西。

　　

宫野老师学历是博士，母校是哈佛，专业本科是化学，硕士是生物，博士是制药。毕业五年，主要工作是搞科研，年薪八千万日元，因为闲的无聊外加东大实验室条件不错，来做编制外老师兼个职。

　　

然后化学系招生不够。

然后就加课便宜了我们。

　　

我啧啧啧三声来回思索，越想越不是滋味，同样都是人，为啥人和人的差距能这么大。我发誓那是我生命里唯一一次动摇理想的时刻，因为当娱记好像打死也赚不到年薪八千万，不过紧接着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一个不留神把另一个想法给说了出来：“那你这年龄相差有点大，能追到么....”

　　

这种姐弟恋得至少差十岁起步吧，是条汉子。

　　

结果工藤拍了我一下，我把眼神转了过去，然后看到他好像有些埋怨的眼，想骂我又懒得动口的那种，半晌才憋了一句：“也没那么大。”然后拍拍衣服向食堂方向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嘿嘿傻笑，不过那之后我看着工藤的背影很久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刚无意脱口说他追宫野老师他没反驳。这种收获，兴奋的又绕着操场跑了三圈半。

　　

　　

　　

之后的生活一切如常，我和工藤虽然有了那次交集但关系也并没有突飞猛进，只是对比起其他人，有时我在私下里去找他能稍微多说上两句话。但关于工藤新一到底是不是喜欢老师，这点他倒一直没有承认过，我也只是通过第一次那一面猜测了个大概，具体的内容，因为关系没有熟到那个份上所以暂时还不得而知。

　　

他在平常的生活里大部分时间还是跟正常的大学生一样，除了因为哪些不太平的热搜而夜不归宿，其它没有任何让Z和K也能发掘秘密的时机。而我自撞破他和宫野老师认识的事情以后便时常在私下里悄悄追问细节——例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你为什么帮老师订外卖呀？老师的简历你为啥了解的这么清楚呢？

　　

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我职业生涯的第一单就要靠着这些细节去获取成功了，因此至关重要，不过结局往往差强人意。

　　

工藤很少跟我主动谈论宫野老师，大多都是我趁宿舍就我们两个，他听音乐看小说，或者晚上不要脸的拉人家去洗澡的机会才悄悄问的。一般在我问出口以后他倒是不怎么避讳，会轻描淡写的以点头或摇头来回答我的猜想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但更多时候是守口如瓶，又或者是不屑于把他们的事情当做八卦来谈。

　　

例如老师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单身？

例如你是不是喜欢老师。

　　

因为采访无效，在日常生活里我就喜欢用观察去捕捉细节。不过可能是侦探的天性，这家伙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上刑化课的时候最能收获信息，可他坐在座位上面对讲台侃侃而谈的老师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从来没有帮人家点过外卖那样照常上课记笔记，或是在旁边的男生悄悄议论女神的美貌时戴上一只耳塞去回答问题。

　　

因此我花了将近一个月，什么都没撬出来。

　　

而就在我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工藤新一的回避也成功让我快要遗忘这件事情的时候，现实却又悄悄的自动撞了上来。

　　

　　

　　

立冬那天学校补办迎新晚会，各个学院各个系的都被凑到了体育馆来。校长在台上一本正经的念欢迎新生的致辞，同时还不忘宣扬我们学校那多么宏伟多么有志气的校训。

　　

开学好几个月了，大家基本也都混熟了，因此等自由活动了其中有个跳交际舞和玩游戏那些的环节，人选大多提前就都安排好了。有些男生趁着这个机会告白，女生则穿上舞会礼服大放异彩。但这个晚会有不少人都是冲一个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的目标而来，可环绕几圈却没看到人。为什么我会这么清楚，因为他们没找到人后都来追问在现场的我跟Z和K，那两个家伙拉上女朋友就跑了，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一个单身狗去应付那些疯狂的fans，残忍。

　　

我拼命给工藤call去了一堆电话都没人接，环视一圈这么热闹的场地那家伙竟然不在，太奇怪了。

　　

然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像个经纪人又像红馆里的老鸨一样安慰住那些同学，后来找了个机会从迷弟迷妹群里挣脱。那之后和新闻社的跑了几个活动，玩真心话大冒险时还认识了K女友介绍的闺蜜。

　　

那天我们宿舍和隔壁宿舍玩的都挺嗨，唯一缺的人就是工藤，那家伙从校长讲完话就没再见人影，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很是异常。如此大好时机一起泡妞把妹驰聘校园，缺一人真不是滋味，为了不遗憾后来我们分头去寻找工藤，一边找一边与路上偶遇的同学点头哈哈打照面，等溜达到教学楼一层大厅的时候看到什么人，第一眼望过去停了下好像有些熟悉。

　　

是宫野老师和工藤新一，被校长还有几个老师们围坐在茶歇处的沙发上，在交流着什么事情侃侃而谈。

　　

合着我们找了一晚上的人在这里，不仅在校长这里还跟我们的女神在一起。和他跑步那天知道的宫野老师是编制外，与其说是老师倒不如更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来兼个职，但当时与校长他们交谈着的老师却浑身散发着溢彩，坐在那里满目自信的样子迷人又耀眼。

但反观工藤则有些相反，我在离沙发六米处站立的四分钟里听校长cue他至少不下三次，但工藤新一兴致怏怏，似乎有些沉默，注意到听校长说话时他的眼神好像一直在往旁边的方向暼，是宫野老师的位置。他俩挨得其实不近，就明目张胆的敢在校长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或者说是工藤自己眉来眼去，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的状态有点沉默，与一旁大方得体的宫野老师完全不符。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过我奇怪着奇怪着，就被慈祥和蔼又眼尖的校长给发现了。

　　

他笑眯眯的招手让我过去，很快我也加入了这一场师生亲切座谈会。被问及为什么在那儿站着不动也不去玩的时候，我抬眼瞄了眼工藤新一挠挠头：“两个宿舍玩狼人杀...差个人。”然后工藤就突然摆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把我都给搞懵了，仿佛他是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想逃却逃不掉一样带着渴望的眼看着校长，结果校长就摆手让我们俩撤了，还嘱咐说好好玩。

　　

他拉我出那栋楼以后我俩往体育馆的方向赶，走在路上，走着走着他却突然停下来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时候才有机会开口问他一晚上都去了哪里——被校长按着和女神约会？

　　

他笑了笑摇摇头，拍拍我的肩膀后就示意继续往前走。

　　

　　

　　

那天的最后我们在体育馆玩了七局狼人杀，每一局不管是狼还是好人都被工藤疯狂按在地上碾压。

　　

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者是专注——被校长拉去谈心太久以后疯狂释放自己的憋闷，所以大杀四方。侦探的观察力细致到了一定境界，所以就用在游戏上，无论是抽到狼还是好人每局无一例外输的都是对方的阵营。

　　

我想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受了什么刺激，因为那晚玩着玩着后来他去校门口拿了趟外卖，等带回来发现竟然是酒。在体育馆我们一众人做掩护的时候工藤新一在“酗酒”，有酒精加持的后果就是他脑子逐渐没那么清醒还是让我们赢了两局。

　　

等回宿舍的时候就是我扶着他走路，Z和K因为玩的太嗨要带着女朋友去校外接着蹦迪，照顾大哥的任务就落到了我单身狗身上。

　　

按理说工藤身为大佬的酒量不该那么差，可事实是从体育馆到宿舍那么一点点路他确实走三步晃一晃的，工藤新一喝醉了，这真是个天大的八卦，可惜我没时间拍照录视频，只能扶着他跟他一起晃。然后晃着晃着却听见他的嘴嘟囔，“....那么远嘛。”我下意识回了个“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他好像没听到，还是依然嘟囔着“...远。”

　　

我是走了大概好几分钟才终于听清他说什么，他手在我肩上搭着，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怎么离我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嘛——”

　　

“.....”

　　

后面就一直在重复这几句，可我听了半天也没搞明白究竟是谁离他远了。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安慰着——我离你不远啊大哥乖啊我就在旁边呢，可他一边靠着我又一边推开我，摇摇晃晃的突然就蹦出一个名“灰原”。听发音像是这两个字，然后重复的就是“灰原...你怎么离我越来越远了”。

　　

灰原。谁是灰原？

　　

正当我疑惑时工藤突然从兜里掏出手机，界面是一个已经输好的电话，没有备注，只一个劲儿往我手里塞着示意让我打。他执着的样子我看着竟然有点可怜，可是不清不楚的电话也不能随意给人家打啊。

　　

我试着问了几句给谁？他没说话，一屁股停在宿舍楼前草坪的长椅上坐下了。

　　

事已至此那就打吧，我直接按键拨了出去，铃声通了个十几秒，然后才被人接起。张口的一瞬间从听筒里传来“喂？”我一愣，怎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然后就继续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工藤？”我吓得差点扔掉手机，因为发现竟然是宫野老师的声音。自刑化换人代课，女神的每一处细节都深深落在我们脑海里，那清淡又有一丝柔和的嗓音，仿佛在ppt讲解和实验操作的现场身临其境。

　　

我沉默半天没出音，在她又“喂”了几声差点准备挂电话时才慌忙开口，“老、老师...”她也愣了一下。

　　

“工藤他，好像喝醉了。”

　　

这时候那个靠在椅子上吹凉的当事人终于有了动静，他好像听出宫野老师的声音了，眼睛仍是半眯着，然后就当着我的面把脑袋凑了过来，“灰原...”他在我的目瞪口呆下就直接对屏幕开了口：“你为什么突然离我远了呢。”我开了免提，但对方一直没出声音，他说完那句话好像酒醒了一点点也在等回信，仔细盯着屏幕脸颊燥红。

　　

而直到很久才听到宫野老师缓缓开口的声音，你们在哪？我连忙将电话抢过来实话实说在宿舍楼门口，后来犹豫半晌，她让我把丢人的那位带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就在那刻我心里有了个大概的预感。

　　

果然，在我后来将工藤移去操场边吹风的第十分钟，她来了。

　　

　　

　　

宫野老师一个人走过来，从黑夜路灯微弱的光亮下逐渐靠近。踩着高跟鞋，声音嗒嗒的响在寂静空气中的砖石子路上，秋日晚风有些凉，她裹了件外套，就那么向我们走来。工藤新一仿佛在那一瞬间酒醒，睁大眼睛，像个幼稚园的小孩子一样期待的望着宫野老师来的方向，神色委屈。“灰原...”他毫不犹豫的开口，完全没有顾忌到身为局外人的我还在一旁。

　　

我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将走过来的老师一把抱入怀里，脑袋埋在肩膀处，口齿模糊不清：“你不要...离我那么远嘛。”就在我的面前，看到宫野老师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哪里离你远了呢？”活像个哄孩子的温柔母亲。

　　

但这个场景，让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在教学楼，校长说话的那四分钟里的内容。

　　

「宫野老师什么时候考虑入编呢？」有斑斑白发的和蔼老头谦逊的看着我们的女神笑，而工藤在一旁坐着无法插口。

　　

直到女神轻轻摇了摇头，用玩笑的语气轻松回答说还有其它事情要做呢，暂时不考虑啦——校长转移话题遮掩失落，一转一抛就夸工藤新一是出息的孩子青年才俊。小孩、有出息，几个词来来回回出现好几遍，他看工藤的眼神就好像是慈祥的爷爷望着后辈，说不出的关爱和骄傲。

　　

但工藤的眼神不对，或者说情绪低落。

　　

然后一位老师又将话题引到了成人世界的社会，他们身为参与者聊的好开心，但那却是我第一次见到工藤一言不发。

　　

与寻常在宿舍只偶尔插我们两句话不多的那种不同，在老师们面前，好像工藤新一也只能做一个乖乖的学生，认真听讲、认真接受教诲。现在回想，如果当时他已经喝了酒说了那几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可能我大脑的第一个反应立刻就会跟上，并且给他和宫野老师设定一个词——远。

　　

老师、学生。　　

他们离得好远。

　　

宫野老师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再说话，温柔又冷静。也是那一刻我才观察到老师和工藤之间的相处，他仍不放弃，抱得紧紧的死不撒手，“让我抱一会儿。”

　　

我在一旁尴尬的都怀疑回去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女神似乎接受了现实，给了我个歉意的眼神，然后也选择性的忽略我。她声音轻轻的很柔和，“校规不是不让喝酒么，嗯？”工藤没有回应，只把头埋的更深了一点似乎在撒娇。那一刻我其实真的很想凑过去问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但没有出口的原因倒也不是不敢，只是当时气氛暧昧，烘托的好像电影里的场景。

　　

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后工藤新一才张了口，那两句话作为那晚的收尾，令我着实沉默。

　　

他说：　　

　　

“以前都是你看着我，我护着你。”

“现在是我看着你，我只能在旁边看着你。”

　　

　　

　　

他们没有谈恋爱——这是第二天酒醒后的工藤给我的答案。然后还意外得知他前一天喝的不是啤酒，是20度的雪莉酒吹了两瓶半，原来不是酒量太差，否则应该会当场醉倒在体育馆，能撑着在回宿舍路上耍酒疯，还是不错的。

　　

然后我跳到地板上靠着他的床板，看工藤新一抵着疼痛的脑袋缓缓摇头。

　　

“都记得，”他说，前一天晚上的疯狂他都记得，然后用干裂的嘴唇扯开一个笑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我。在看见我充满好奇的疑惑的不行的眼时，不愧是侦探，可能是作为扶他回来没把他丢在操场上吹风的报答，很快就吐出了我想知道的东西。但当他说“我们没恋爱”时，我还是有点不信——没谈恋爱怎么又撒娇又抱、又哭又嚎的？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把人家当妈了，你自己说吧二选一。

　　

昨天晚上的最后是宫野老师走了，把他甩给我，我一步一摔的把他扶回楼道扛上来的。你们能想象吗那么大一男的竟然哭了，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被子蒙头放声干嚎，然后嚎累了睡着的，反正我是失眠到大半夜都没睡着觉。

　　

他笑，说这个事情说来话长。

　　

这家伙把话说不明白，故意吊人胃口。横在床上枕着手臂，几度张口却又闭嘴，要么就是话到半截吐出几句云里雾里的让人根本听不懂。什么「以前我以为我是救世主，她是躲在身后的小女孩」、「我们认识很久，但又好像没有认识多久」。不过我只听懂了唯一一个有用的消息，宫野老师的年纪没我们之前想的那么大，是21，一个比我们没大多少的年纪。我脱口而出“跟校长也不是一个姓啊”的时候他还捶了我一下，可我还是震惊的许久没缓过神来。

　　

总之那天还是有收获，至少在Z和K回来之前我搞明白了一个问题，是我最最最想问，但一直都没能很正式问出口的。

　　

我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宫野老师。

他愣了一会儿，用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从那天之后我便尤其上心校园里的各种八卦，工藤这件事是我进行职业生涯前探索的第一个成功的奥秘。其实我对“大佬”滤镜的破碎是在那一天，可是同时也是在那一天我和工藤新一悄悄成为了好兄弟，并且还是整日凑近他，不过稍微光明正大。后来日子久了就偶尔眷顾一下Z和K，例如洗澡拉着一块、联机赛让他俩拖时间多死几把和大神增进增进革命友谊。而在这段过程之中我没有放弃去观察大佬，逐渐发现工藤新一这个人真的是很奇迹。

　　

他平时不在宿舍的那些时间确实比较忙，不是在约会，大部分真的是在校外办案。

　　

前面说过了宫野老师在整个年级很受欢迎，自从换了人教课几乎节节人数爆满。女神是御姐那一类的，气质清冷又知性，因此总有那么些不是为上课而来的跑来蹭课的隔壁专业的土匪蹲在最后一排的座位拿手机偷录美女。

　　

这种人就是年级鄙视链里的最下层，所以往往占不到好位置，只能缩在边边角角，而正因如此别人也往往放过他们，但有一个人不。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工藤那天出去办案不在，他一向如此，自那晚之后便接委托接的好像有点疯狂——天气不咋地，早晨还下了小雨，大白天的教室里开着日光灯，然后女神就看见了一众实在撑不住趴桌酣酣而睡的瞌睡虫们。

　　

剩下三分之一没犯困的我们在死撑着听课，老师的脚步也不会为与周公幽会的那些人而停。只是讲着讲着，老师突然皱起了眉头，教室变得安静，然后在沉默又诡异的气氛里我们听见后面好像有人在鼓捣什么东西。

　　

那一刻的回头是社会性死亡的时刻，没睡的三分之一的人顺着宫野老师的目光向后望去，只看见两个顶着鸡窝头的兄弟在最后一排隐秘的角落里安装迷你三角架，拼着拼着还急眼了两人还吵架拌嘴了起来。

　　

这个就不能忍了，来蹭课可以，拍美女也可以，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就有些过分了。那两人吵的忘我好像完全忘了还在教室里，然后说着就要动起手来，三角架被摔在地上玻璃片粉碎，然后就是后排的人被吵醒起身拉架推推搡搡的整个教室都乱了起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过去凑热闹，然后脚被人踩了出声哀嚎的那个瞬间。

　　

前门突然被人推开，工藤新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学校了然后出现在门口。彼时教室里稀乱，宫野老师站在讲台前喝着热咖啡，我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去瞄了那么一眼，看见他们抬头互相一对视，女神表情淡淡的脸色好像有些发白。令人惊讶的来了，工藤随便找了个座位放下电脑包，然后直直的走向打架劝架的我们那一窝乱蜂。

　　

他站的地方周围人自动退后了一点点避开，那两个鸡窝头还在互相伤害。工藤新一凑过去拎起衣领直接一人一拳，然后空气就随着两个肇事者哀嚎的结束而安静了。工藤放下拳头转身走了，鸡窝头被打懵了，突然就没有人再闹，整间教室都和平了。这时有人发现地上有血，抬头看了看其中一个鸡窝头的确流了鼻血，然后下课铃正好也响了，回宿舍的路上很快就听到有学生传关于“工藤新一维护刑化课和平把人打出血”的消息。那次我没有过去八卦，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是工藤新一把人打出了血，但当时在现场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来的时候手背上好像裹着纱布，那血是从他的手上渗出来的。

　　

　　

　　

事实证明我的观察力没错，如果不是有理想没准儿我以后也能成个侦探——中午时候从食堂打包了份咖喱拎去教学楼准备上会儿自习，走楼道时听见拐角的那个茶歇处好像有什么声音。这个时间点儿人少，少到几乎都在宿舍睡午觉或者在校外蹦迪，也自然不可能是在上课，而正好那处桌椅的位置就在自习室门口，我跨步一迈，就看到明晃晃的打完架后的女神和好兄弟。

　　

工藤的手果然缠着纱布，受伤的胳膊撩起衣袖，桌子上放着棉签和碘酒，正被宫野老师处理着伤口。有个放着绿萝的隔板档在我面前，因此当我听到那些话时暂时还没被他们发现：

　　

“你下次直接发火不就好了——”

“闭嘴。”

“主任说会给他们记过的。”

“你没打架？”

　　

“......”

　　

宫野老师细细用纱布将伤口缠了起来，一边弄着一边埋怨，“追犯人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然后工藤笑了一下靠着椅背——等结疤了就是超人的印记。沉默半晌老师突然抬头：“工藤，没必要这么拼的。”而他的声音随后响起，“....我也得让你能在一个地方看见我啊。”之后的对话就都不多，零零散散的，他们各自低着头，直到纱布缠完，宫野老师拿起了桌上的保温杯喝水。

　　

“喂，以后不舒服就不要来上课了。”

“上班不可以翘工。”

　　

正当工藤好像还想说第二句的时候，他靠紧了下椅背，做了个往后仰的动作——从还没茂盛的绿萝盆上方发现了一双隐藏在隔板后面的我的眼，尖锐宛如一只猫头鹰，故意咳嗽两声，我乖乖从花盆后面蹿了出来。

　　

暴露的后果就是什么都没得看了。

　　

认真算一算的话这是我第三次以这种方式和宫野老师见面，几个月前在教学楼旁边和操场那晚的回忆还历历在目。老师好像认出了我，有些发愣，然后工藤就一脸哭笑不得的问我躲在绿萝后面干什么。我撇撇嘴一边嘟囔一边朝他们靠近，在看见桌上瓶瓶罐罐的碘酒和红药水后就忍不住的抓耳挠腮。有些话实在憋着想说出口，就是不好意思说，干脆闭嘴，于是摆摆手说没啥一个转身就想逃走。

　　

工藤拖着那只半残的爪子追了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拉住我，“怎么了铃井？”他紧接道：“你怪怪的。”

　　

我顿了一下，刚刚听到那句话，就觉得心里憋闷的东西还是不吐不快，死了就死了，看那么被人尊敬的兄弟在感情里卑微的像只舔狗，实在不是滋味。于是一个调头又冲了回去，于是后来我们围坐在茶歇处的座位上，就形成了一副很怪异的局面——

　　

老师和工藤坐得靠近，我坐在他们对面，抱臂靠着椅背挺直胸背，活像中学抓早恋的教导主任。

　　

我沉默半晌才忍无可忍的开口：

“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在我意料之中，他们默契的一起摇了摇头，女神好像都接受了我身为学生逾矩的事实，表情跟工藤一样十分自然。这倒令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严厉吧有些小题大做，不严厉吧又觉得对兄弟残忍。

　　

“老师，我觉得你这样做的不对。”我憋了好久才狠心将话题抛给女神，“你要是没答应跟工藤在一块，不该这么吊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工藤拼命冲我眨眼睛，好像近视眼一样挤来挤去。我内心决定为兄弟打抱不平因此视而不见，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地就听见宫野老师的声音接了句“什么”，她身子突然离开椅背，然后朝我的方向慢慢靠近。

　　

“你刚说什么？”

　　

哪怕只比我们大三岁，老师的威严还是形神俱在。那一刻的我对着女神的眼，突然明白了工藤那天说的「在一旁看着」那句话的两三分。

　　

“我说，老师你不该吊着....”

“不是，上半句——”

　　

“您要没答应跟他在一块...？”

　　

宫野老师突然撑着下巴转头，眼神直直的望向工藤，她脑袋一歪，露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你什么时候说让我跟你在一起了？当她话出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完了，同时也震了个大惊，难道工藤这家伙根本就还没告白，不会吧不会吧我的娘亲。可天意就是这样弄人，打死也没想到会被我一语成畿，工藤新一在被质问的那刻望向我的眼神仿佛能杀人，我露出尴尬的笑容默默缩回了脖颈。

　　

然后就听见老师继续追问的声音：“工藤新一，”她说，“你什么时候对我告白了。”

　　

很奇怪的，那一刻的老师低下头，眼神也不再是那样凛冽又严厉。直到那时我才感觉到宫野老师真的是一个没比我们大多少的姐姐，不是平日老师的样子——她微微垂下眼，整副表情懵懂着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我再问你一遍工藤新一，”

“你什么时候对我告白了？”

　　

那时我就知道我闯祸了，绝对闯祸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即使没有时钟，也仿佛能听见墙上表盘行走的那种嘀嗒的声音。一下一下、一秒一秒，和人的心跳形成相同的频率，又像是核磁共振时摒除一切杂念只听到的静默玄音。我们都在等待着工藤回应，将希望寄托于他开口来解决这个尴尬的场景，于是就变成两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一双是求救一双是严肃。

　　

“灰原，”他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在我面前又一次叫出那晚发酒疯说的那个名字。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叫老师，不过没有机会问，因为紧接着下一秒他就继续了话语——

　　

“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只能在一旁看着你。”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事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时的工藤像头怯懦的小鹿一样抬起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小心翼翼的工藤新一，或者说也见了很多次，而每一次都是和宫野老师有关系的。没有往日的骄傲还有臭屁，完全没了自信，就那么怯生生的抛出一个疑问句，然后就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臂。

　　

碘酒的气味飘散在空气里，蒸发蒸腾，变成浓浓的不知名的味道出来，却并不觉得刺鼻。

　　

我印象里，好像是隔了很久很久之后老师才有了回应，慢到哪栋楼都已经要打上课铃了，才听到宫野老师低下头说了一句：

　　

“呐，我考虑考虑。”

　　

　　

　　

后来的事儿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应该能猜到，关于宫野老师到底有没有答应这个事情。

　　

起初我们在宿舍又开始投骰子下注——对没错是跟Z和K一起，这事儿根本纸包不住火，原因是那天工藤在教室里打架被人给录下来发在了论坛上，视频转载量差不多半个学校，于是当晚就传出工藤新一对宫野老师好像不太对劲。回来在宿舍里那俩家伙不停追问，恰巧之后两天工藤又跑去了外面办案，我ins上得到默许了后给他们转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布拉布拉布拉布拉.....“

他俩便纷纷后悔着谈什么恋爱早知道也立愿去当狗仔。

　　

然后当晚我们就一起围坐在地上沉默，共同思考三个人都执着的一个问题——宫野老师到底答应了没？谁知道呢，老师那天只是松口说考虑，那么容易就满足了，我仍觉得工藤像个舔狗。

　　

K的意思是肯定答应了，否则大佬没这么好的心情出去办案，Z附和说有道理，查热搜看到案发地大侦探的路透也觉得貌似心情不错，至少确实在认真办案。不过后来工藤还没回来的时候，宫野老师却不知什么原因又请假了，刑化课又变成开学的那个老头来带，两个当事人一下子都不在学校，无法映证，没办法在食堂或是教室里随便拦住一个问“嘿你们到底在一起没”，搞的我们一度很抑郁。

　　

久而久之，大约过了两周，除了我们宿舍学校其他人大概就把这个事情都淡忘了。

　　

而真正有后续的则是在那一天，大早上起来就看到特大案告破上了热搜榜第一，随之第二就是日本公安和工藤新一的大名。点进去看一张张照片上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好室友，没甚意外，可翻了几张却听见对面床上的Z突然大叫了一声：

　　

“我靠你们快看！！！”

“啥？”

“我转到群里了快去看！”

“卧槽....”

　　

宿舍群里被Z赫赫传上了几张带有工藤大脸的照片，看水印是某家不知名娱记，因此热度不高，后来也很快就被人删掉了。可唯一的重点，在我们眼疾手快存下来的那几张照片上不光有工藤，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我们的女神宫野老师。

　　

工藤新一站的笔直，而他俩站在一起，老师的位置在他微微靠后一点，显然不愿意入镜。他非拉着宫野老师比耶，女神一脸不情愿但好像也没发火，总之比在课上对我们的时候要温柔。到此我们终于明白怎么办个案子两个告白当事人都不在学校了，还说呢怎么巧成那样。

　　

工藤新一这个家伙，

太不是兄弟了，太不够义气了。

　　

绝交。

　　

　　

　　

所以当他回来那天，看到的就是一屋子臭脸。我们都故意不理他，即使在宿舍群发照片之后也看到他发了几个「赔罪」的表情包，但依然不解我们心中闷气。工藤似乎只反应了一秒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可恶的是，他只使了一招就打消了我们的臭脸。

　　

刑化课的期末及格。

学校门口新开料理店的订位。

　　

于是认识了一个学期，在学校门口那家让人眼馋的高端料理店里的包间，我们终于吃上了工藤新一请客的晚饭。

　　

然后那个问题就有了答案——饭桌上在同性间也表演绅士的我们的好室友，笑得春风满面，大方承认了他的女朋友叫宫野志保，不过还是把一根手指竖在唇间请求我们保密、闭嘴。我们三个埋头干饭随便点点头答应了，反正既然承认了就没有人再管他那档子事，和谁谈恋爱什么的，不重要，干掉眼前的饭才是正事。

　　

所以工藤就笑的更加开心了。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就算真正傍上了大佬的大腿，帮兄弟保密，好处就是他一个人谈恋爱为了封嘴能顺便养活全宿舍。

　　

我们时常在私下里八卦他和宫野老师的进展，一边期待他俩更进一步同居一边又不希望养活宿舍的ATM机搬出去，在纠结挣扎中分外痛苦，不过工藤经常阴着一脸笑说迟早有一天要摆脱我们。上刑化课的时候会偷偷观察老师和他的互动，但啥都看不着，他俩演技好的简直可以去拿奥斯卡，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当然到底认不认真的我们也不好说。而唯一一次的有交集就是哪天上课的时候工藤接警视厅电话忘了关免提，等电话讲完，老师冷冷淡淡的说期末刑化不拿优就别想毕业了，仅此而已。

　　

总之我们就这样从大一替他们保守着秘密，一直延续了下去。

　　

期间我的日子也潇洒的不行，其实我才不是那种为了瓜主浪费整个美好生命的那种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大二开学时和K他女友介绍的那个闺蜜谈起了恋爱，我女朋友也是个对八卦有种热衷且好奇的人，她召集女生，我召集男生，后来我们在学校组织起了「八卦社」，结识了许多与我们有共同爱好的伙伴。

　　

隔壁新闻社本来一家独大，过了俩月和我们形成竞争关系。两家比谁戳破的校园新消息多，大到后年学校中外合办的项目招什么专业，小到系主任早晨吃坏肚子跑了几趟厕所。

就这样争了几个月，期间几次我都差点想把工藤和宫野老师的大瓜扔出来压他们一头，幸亏兄弟义气让我打消了念头，但渐渐的发现其实我们不爱看那些世界周刊他们也对小打小闹的无聊八卦不感兴趣，于是之后双方便约定好东大两社两家分界，从此新闻社报新闻八卦社报八卦，绝不雷池，两全其美。就这样我们两个社团一直和平到了毕业，这传统一直延续到我后来工作很多年。

　　

而工藤新一自然也没闲着，他谈恋爱归谈恋爱，自Z和K被我拉进八卦社后他便找校长开了个侦探社，可惜成员都是他的迷弟迷妹，真正乐意研究福尔摩斯的在隔壁警察学院呢。

　　

于是隔三差五的我们便常在宿舍听到他给宫野老师打电话，央求女神抽时间做个生化教学ppt，说他要在社团聚餐的时候给他们好好补补现场蛛丝马迹的重要性。有一次我去看了他们社团没事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大部分都在追问工藤社长某年某月某件案子哪个嫌疑人要关多少年才能出狱，给他们讲述完细节以后论坛恐怖小说的素材一下子多了起来。

　　

于是后来又成立了什么「悬疑小说社」，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差不多三年，大学生活的期间学习交际融入社会蹦迪看电影，后来我们写论文找实习，再后来我们就毕业了。

　　

Z实习了仨月转行去干了金融，K操守旧业，而我则四处找传媒公司应聘，买了一副相机外加一个贝雷帽，养了许多实时号干起了我的娱记。尝试的一开始有点艰难，整天四处跑酒店片场捕捉蛛丝马迹，在环游现场的时候想起工藤那侦探社里教的「观察细节」，复习几遍咬咬牙坚持干下去。

　　

等爆出娱乐界六月的第一个惊天大瓜时，正好是毕业季，我在圈内一战成了名。

　　

拍合照那天，我们宿舍几个好兄弟相聚，Z前不久赚到了人生第一小桶金，K在检察院实习。大家相互打趣彼此的未来要如何，说你胖了还是我瘦了，我失恋了还是你分手了。穿着博士服的我们抱在一起环视四周，发现校长都快来了还没见着那个往日里最牛逼的身影。

　　

前面忘了说，工藤一直在干着侦探职业。

　　

其实这倒不意外，大四的时候他的名声早已传到了海外，成为名副其实众人皆知的“国际侦探”。「工藤新一」这个名字本来从入校的那天就被刻在了学校的光荣柱上，果然没有让校领导失望，也从来没有让同学们失望。

　　

而至于感情，他和宫野老师关系稳定。虽然一直都没有出去同居是在和我们住宿舍，但据我们所了解的，他和老师大三的时候就约定好了等毕了业就结婚。

　　

我们曾问过一次为什么，为啥这么急——虽然我们磕他和老师CP且一直帮忙保密，不过好不容易完成学业的日子，即将踏入社会迎接新生活的日子，一个身份再也不是“学生”的日子，为啥要这么着急踏入坟墓？难不成是老师逼婚？？哇靠，劲爆诶，姐弟恋就是不一样。不过当时他就给了我们一记爆栗，转而摆上笑嘻嘻的表情回应说「毕业即失业，我有女朋友可以养我你们有吗？」

　　

忘了宫野老师科研所正职八千万年薪了。靠，工藤新一，你贱不贱啊——当然玩笑话。

　　

总之后来他一直都不怎么正经回答我们这个问题，不过有一次终于松了口，那是在刑化课最后一次期末评优的时候，下课他看着老师对那些学生忙忙碌碌解答问题的身影，在走廊里站着也不回宿舍去。

　　

「因为经历的太多，所以就想快点安定下来。」他靠着窗边，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任谁都没有防备，自然就谁也听不懂。

　　

我们不明白这三年里他和宫野老师都经历了些什么，总之一直在我们眼里看到的他们的校园恋爱倒还算是安逸，挺寻常的。发生过什么事情，甚至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那就也没必要去追问。

　　

然后就是最后一次回宿舍，收拾东西、打扫战场、交钥匙。

　　

在校门口大包小包的挨个叫车，刚刚在宿舍里K就提议说大学时光最后一次去那家料理店搓一顿。我们都觉得可行，但是当数人时发现又少了一个家伙，还是熟悉的配方——四缺一，缺的那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工藤call去电话，问刚才还看见行李箱的你人呢，开着免提大家听到他电话那头“啊啊”的声音，简而言之就是刚拍完毕业照就接到委托，哪个哪个地方又发生凶杀案了，回家放完行李就得跑过去，这世界还真是一天都不太平。

　　

正当抱怨着，Z突然让我们抬头，看见远处二百米左右一辆黄色的甲壳虫小汽车，后备箱开着，什么熟悉的影子在往上面放东西。

　　

宫野老师从后座上下来，帮那个影子一起放，好像因为箱子太大以至于空间安排不足，两人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合上后盖。这期间从驾驶座里探出一个头，花白头发的有些秃顶的老人，不知道是父亲还是爷爷，总之蛮慈祥和蔼。

　　

他们放完行李准备上车，我那时候大喊了一声“喂——”工藤新一和宫野老师一起回头，他们看见我们突然笑了，然后我们三个注视前方也跟他们相视一笑。工藤的手臂揽上了宫野老师的腰，与夕阳下的我们招招手——

然后他们就上车，甲壳虫很快驰聘了好远好远。

　　

　　

　　

　　

　　

　　

　　

　　

前些日子娱乐界爆出了这个瓜：名侦探工藤新一隐婚多年，妻子是著名科学家，兼他大学老师。

这种头条其实我都不乐意接，太没含金量了。早八百年就知道的事情，吃个泡面的功夫稿就能写出来，不过为此还是给工藤call去了一个电话，对方好像正在放长假周游各地，前两天还看见他ins上po了圣保罗教堂。

「兄弟，你的八卦要我给你润色润色不？」

「蛤，不用啦，你照实写。」

这也太赞了，平时论名人流量的瓜，谁能比得上我打伏击战的刻苦去码稿，而好兄弟的感情史还是第一次。关键是，这是唯一一篇不用跟踪偷拍就能哗哗写出来的东西。

工藤新一上大学那点事儿，和他太太是怎么悄悄谈恋爱的，是怎么用奥斯卡演技四年里骗过除我们宿舍之外所有人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太熟了。

　　

　　

　

我是你们熟悉的吉哥，

咱们下个头条见！

　　

　　                                                铃井吉

                                                     2021.x.xx

后记：

最近虽然忙但是太快乐了 本来这文是打算等五一以后再放的 但是回味了这两天忍不住了

先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其实是一个梗，很多年前的台剧《终极三国》里的，设定是一说“如此这般”对方就立马知道你要说的话了，挺搞笑的，但说白了跟正文没什么关系，纯粹为了取名。

再说就是我突然想起来一定要夸M24的秀一真是太tm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 以前看还好 但估计以后再看到痴汉猫哥的皮就恨不得给他拽下来 跟世良的打戏也棒棒（兄友妹恭）

p：文中吉哥原型参考卓伟（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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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全场MVP徽章写了一段，只会无脑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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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下课铃声响起来，世良真纯从睡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去撑课桌却扑了个空，睁眼一看手背上的输液针都给扯歪了，不禁惨呼一声，有护士赶忙进来帮忙调整。

此时的罪魁祸首，一年级小学生江户川柯南同学，则一脸无辜地在对床的病床上看着她们。世良真纯故意哼哼道：“这小子好吵！”

可护士姐姐到底不忍心责备这位侦探小弟弟，于是只轻声嘱咐他：病房里要保持安静哦。

江户川柯南天真地：“好——”

等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世良真纯抱膝，看着柯南枕边的红色方形物体，扁着嘴向他伸出手：“柯南君，给我看看你的另一只手机嘛。”柯南却抬手挥了挥一枚黄绿相间的东西，那是少年侦探团的通信徽章，说：“世良姐，我只有一部手机。”

骗鬼呢。世良还想争取争取，没想到最终打断她的不是眼前的男孩，而是徽章里传来的女孩子清冷的声音：“江户川君，上课了。”随即又是一道上课铃。

对床还头缠绷带的男孩对她露齿灿烂一笑，宣告了这场预谋不轨的不攻自破。

 

七岁的小孩有正当理由回避问题，他要远程听讲，不落功课地做习题。已经是场馆爆炸的第二天下午，世良真纯做完警视厅方面的笔录，等到最后一轮检查结果出来，确定身体无大碍之后决定出院。走之前她往江户川柯南床边大咧咧一坐，看着桌板上铺散的练习册上的乘法口诀习题，无语地弹了弹他的额头，低声：“嘛，也不用演到这份上。”

回赠她的自然是小孩懵懂的表情，和列车上冷静果决的他判若两人，世良觉得好玩，变本加厉地捏他的脸说让你外放开那么大声，看他疼得龇牙说已经很小声了明明是你睡眠不好，才松手大声撂下一句：“你无所谓，别累着人家小姐姐哦。”

世良把外套甩在肩上，想着侦探团的徽章也蛮有趣的，照工藤这么打语音，一年省的话费都能再买十部手机，她大踏步跨出了门，病房终于安静下来。徽章那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江户川柯南无奈地嘟囔着开口，竟和对面异口同声——

“你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他长舒一口气，往雪白的枕头上靠下去，左额流血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不难回想刚脱险时脑中的翁鸣杂乱感，像蚊音刺穿耳膜在头骨里拉长线，几乎静音的世界里，有人上前拥抱，有人喜极而泣，有人鼓掌欢腾。直到视线里落进那条浅绿色的苹果裙，在围住他的人群外，裙角有同样的灰尘和狼狈，他下意识抬手向并没有走上前来的她致意，自己也才注意到那枚硌着掌心的东西原来还在手里。

激烈的动作，剧烈的爆炸，猛烈的冲击。

可与她通话的徽章还在。

江户川柯南在夕阳的烟尘和鸣笛的叫嚣中低头看它，沿着手心里的刻痕又将它攥紧。

 

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过来时窗外已是夕阳晚照，这世上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公理中一定有一条，就是午睡苏醒后会恍觉有被世界抛弃的孤独。但嘹亮躁动的蝉鸣，风过树叶的飒飒声，放学后孩子们的嬉笑，倏地闯进他刚刚清醒的大脑，徽章那边的热闹在顷刻间拯救了他——还没有被挂断。

“博士，我要这个亚麻籽牛角包！”

“那博士，我想吃草莓巧克力甜甜圈！”

“店员姐姐，有鳗鱼饭吗！”听起来是在一家甜品店，阿笠博士难得地去接大家放学。

“元太，这家店不卖鳗鱼饭啦……我能不能要个——”老人低声下气着，江户川脸上瞬间挂上不妙的黑线，果然女孩的声音无情地响起：“不能。”

“噗。”江户川一个没忍住，被女孩瞬间捕捉到：“醒了呀大侦探，呼噜打得蛮响，应该睡得不太好吧。”

“我哪有！我从来不打呼——”

他又疑惑又急切地想要辩解，却听步美小声道，我没有听到呀，哀酱你又捉弄柯南啦。

江户川：“……”

灰原哀只是在笑，然后问他：“想吃什么？”

“蓝莓可颂吧。”他有几分赌气。

“诶，这家刚好没有哦，要么折中一下要个葡萄干的吧 *，反正都是浆果类——”声音忽然消失了。

根本就是不同科属吧！

所以他的这句炸毛她也没听见。

倒是江户川柯南避无可避地想起昨天，对讲那头传来因为罪犯逃跑而起的惊呼声，灰原哀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停止了，他方才踩在八十迈的滑板上都没加速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不断地喊灰原，快回答我，灰原，因为女孩的无法回复，眼前的很多迫在眉睫的要紧事变得更加棘手，他清晰地认知她的重要，他离不了她，但好像并非是因为这个。

江户川柯南疯狂地想要确认灰原哀的安全。

直到徽章那边传来“我没事，罪犯……”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大脑已经替他做了抢白：

“你没事就好，其实。”

真的没事吗？江户川后来想起，简直想揍自己一顿，可虚惊一场后人们往往会怀抱着最大的那份欣喜堪堪落定，况且灰原的声音是那么冷静，丝毫没有慌乱地继续通信、指挥。她的镇定自若、始终无需多言的默契，甚至令他对抓获犯人、阻止这场犯罪更有信心。

只要她还在，只要他们还能配合。

此时手机传来短讯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三个字：没电了。江户川想了想，回了个鬼脸的表情。反正一会儿会见面吧，他抱着这样的心情，在二十分钟之后等来了阿笠博士。

“……”

“新一，你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博士被骤然降低的气温冷得一顿。

“她就丢下你先回去了？”江户川愤愤。

阿笠博士一边摆放盒饭一边说：“步美的妈妈请大家去家里做客，哀也去了。你这边还得躺两天嘛，所以孩子们特意为你选了甜点。”

他刚想说反正也没有我想吃的，结果一个还温热的蓝莓香的可颂就递到了他手里：“不是说没卖的……”

“哀专门去另一家给你买的哦。”

博士的大胡子都遮不住笑。

江户川没来由地，居然被这种习以为常的口是心非敲打了一把，他自然不肯承认，只将这份感动归结于人在生病时就是容易被打动。对方果然也没让他失望，下一句就彻底把这点仅有的温情完全抹杀了：“我把作业给你念念——”博士模仿她的口吻。

“……可以不做吗，反正老师让她来辅导她也没来。”

“你不是听课了吗？”博士看江户川垮着个脸，连忙摆手，“也是哀的原话。”

好的，原来在这里等着他，让他听课根本就是想放学去赴约吧。江户川只得认栽，从枕头边拿起侦探团的徽章，丧气地递给博士，说这太容易没电了，续航时间再改长一点吧。

前不久刚进行过徽章改良的阿笠博士被“太容易”三个字震慑到石化了。他终于，终于忍不住说出一句话：“新一，我从刚进门就想问了，你到底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听小学一年级的课程啊？”

可颂酥皮被江户川柯南一个用力捏碎成了渣。

这一点小插曲在江户川柯南出院后，在阿笠博士家里吃饭时才被抖出来。他一口饭噎到，想捂嘴阻止博士说出来但为时已晚，甚至花了零点零一秒思考博士能否躲过他自己制造的足球武器。

不过看老人和身旁的女孩笑得开心，他也控制不住，笑了：“我真是服了你们。”

“该我服你。你这是真撞到脑子，退化了？”

“不挺好吗？七岁小孩该有的样子。”他扁嘴，“何况你倒是也配合表演。”

灰原哀倒了杯饮料，并没有回他的后半句，只说：“前几天还说我们十几岁呢。”

江户川柯南听完，从她手里拿过还没有关瓶盖的苹果汽水，顺便就给自己也满上了：“所以，我俩是不是还有件事没做完啊——”

他们同时举杯，她的杯角在他的杯壁上轻轻一碰，浅绿色的气泡咕嘟咕嘟升起，在盛夏的傍晚。

那就为天性乐观，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干杯吧。

 

*众所周知工藤新一讨厌吃葡萄干。

青春校园日常

最近手感好差好差好差，写什么都写不好，但还是忍不住凑个热闹庆祝m24（有化用电影的梗）

 

 

 

///

 

江户川柯南看见奶茶摊前黑压压挤了一堆人时，十分后悔自己刚才最后一轮猜拳出了拳头，那一拳留下来直接把自己打晕过去，都好过在这炎炎夏日挤破脑袋给人带奶茶。

 

帝丹高中的学园祭一年比一年热闹，奶茶摊也非同以往地火爆，排队的长龙拐了好几个弯，江户川柯南才站到点餐台前。他上下扫了眼陈旧的餐牌，熟练地报出四杯不同奶茶的名字，目光扫到最后一行字迹娟秀的“兰作柠檬茶”时愣了愣，脱口而出：“这是我们那届的餐牌吧。”

 

虽然字迹有所磨损，但他还是认得，是毛利兰的手笔。十年前的学园祭，毛利兰筹划做一个奶茶摊，工藤新一是看着她研究新品、制作餐牌，还是第一个试喝她特制柠檬茶的人，现在却变成小她十届的学弟，事隔经年，重新拿到这块餐牌，仿佛见到文物一般，是见证他第一段青春的史料。

 

点单的男生见是江户川柯南，招呼道：“哟，这不是隔壁班的江户川吗，什么你们那届，这是11届的学长学姐留下的，一直都在用，你当时才小学一年级呢吧。”

 

“没事，口误而已。”

 

“你喝什么？柠檬茶吗？”

 

“不吧，要杯正山小种奶茶，加黑糖珍珠。”

 

 

 

在一旁等待的过程中，他放远目光环视四周的摊点，有一瞬间，阳光眩晕，仿佛回到了工藤新一的视角：隔壁摆章鱼烧的是A班长得酷像胖虎的武田，一个妥妥的吃货，还没开摊自己先吃了一大半；再往前两个是铃木园子的抽奖游戏摊，她怕没人来，索性连安慰奖都是7天豪华邮轮游，结果开摊十分钟，蜂拥而上的人群把桌椅帐篷全都挤塌掉；还有另一边的小型摇滚live，他当时兴致高，上去吼了两嗓子，差点没把人经营多年的社团唱倒闭。

 

但十年过去，身边的人事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旧的教学楼改成实验室，正门的大广场扩建了一倍，主楼的白墙刷上了粉漆，就连栽种的绿植都换过几次品种。在他步入高三的年纪，服部平次晋升警视，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则同时休起婚假，曾经的老同学分散在世界不同的角落，各有各的辉煌，与他不再相关。如果说青春重来并不是一件十全十美的好事，大概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会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

 

但这种孤独并不遗憾，如果不是那一块小小餐牌，他都会忽略掉，他也曾是工藤新一。

 

 

 

“江户川，你的奶茶好了，你那杯给你加了两倍珍珠，不用感谢我。”

 

“谢啦，下次跟你们班踢比赛，我让你两个球。”

 

“草？？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好吗！”

 

江户川柯南爽朗一笑，拎着大大小小的五杯奶茶离开，他用手肘轻轻拨开排队的人马往外穿梭，才走几步，忽然想到手里有一杯圆顶的奶盖茶。

 

灰原哀最喜欢喝奶盖茶，但又最讨厌喝奶盖混在茶里的奶盖茶，所以她只有在江户川柯南带奶茶的时候才会点奶盖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要求对方走路一定既稳又慢，一点都不能晃掉她的奶盖。

 

毕竟他们彼此之间，所有任性的要求都是理所应当。

 

于是他又放慢脚步，在这炎热的夏日，低头喊着“借过”，小心翼翼地在人群挪动自己的身躯。

 

 

 

 

回到教室，后排的吉田步美还忙着给灰原哀化妆，而换好装扮的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看见奶茶便立马双眼放光，兴冲冲地跑来翻开塑胶袋，一杯杯转动杯子确认标签。江户川柯南指了指中间高耸的两杯：“还需要看吗，这两杯特大的不就是。”

 

“好像也是，渴死我了！”小岛元太一手抓起奶茶，一手推开吸管，猛地一戳，透明吸管中一颗颗饱满的黑糖珍珠飞快地向上运动，“爽啊！柯南你不知道，我们搬东西搬得热死了！”

 

在空调房里搬东西，哪比得上在烈日下排长队热哦？但他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别顾着自己喝，把那两杯给她们拿过去。”

 

“好嘞！”

 

教室后排桌子上堆了五花八门的杂物，大多是下午话剧演出的道具，圆谷光彦从一摞摞造型古怪的衣服和色彩艳丽的纸板里清出一小片放奶茶，吉田步美看见奶茶，下意识瞥一眼讲台上坐在风口散热的江户川柯南：“柯南你不是说你长痘不喝奶茶吗？”

 

“啊，我昨天消了一颗，奖励自己一杯好了。”

 

“我看他是消了一颗想奖励自己两颗。”灰原哀悠悠吐槽道。

 

江户川柯南一时语塞，吸管里的珍珠纷纷坠回杯中。大概是到了青春期，激素分泌过旺，他额头上的痘痘一直不消停，万幸有刘海遮挡，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像他这种格外注重形象的人，还是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奶茶。

 

他也朝教室后排走去，坐在灰原哀隔壁的桌子上，闻到空气中一丝甜腻腻的味道，问：“怎么有股草莓果酱的味道，甜甜的。”

 

灰原哀答：“我口红的味道，想吃吗。”

 

“啊……？”

 

江户川柯南忽然感到一股热气冲上脑，整张脸热烘烘的，这个暧昧的玩笑也太突然了，让他有些错愕，然而当他下一秒看到一只松开盖子的唇釉递到眼前时，明白了她的话就是字面意思，不是他想入非非的那种隐喻。

 

他于是推开那只口红，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涂太多了，看着有点突兀啊。”

 

吉田步美替她否认：“我还没给小哀画眉毛，所以才显得突兀。”

 

“喔，那怎么不画。”

 

“我想给小哀画个特别的，但是我一画就手抖，不知道怎么下笔。”

 

灰原哀劝她：“在舞台上画什么眉毛都一样的，你随便画就好。”

 

“不嘛！这个妆这么好看！又适合你的角色，”吉田步美亮起手机屏幕中的图片，“再说了，这次话剧的照片是要贴到校园展示墙的，我不允许帝丹高中的学生不知道我们这一届的校花有多美！”

 

江户川柯南听了直直憋笑，“十五分钟的话剧就拍三张照片，她前后出镜时长加起来不到一分钟，能拍到她真是个奇迹。”

 

“那未必，凭我绝世独立的美貌和超凡脱俗的气质，说不定一出场就惊艳四座，摄影师眼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呢。”灰原哀捧起奶茶，浅浅抿一口，“不是我自恋，我只是替吉田回答你。”

 

江户川柯南顶着满头问号：“你就是自恋，别拿步美挡枪。”

 

一旁的吉田被逗得忍不住大笑：“我就是这么想的，柯南你闭嘴，别干扰我工作！”

 

好歹是小时候暗恋过自己害羞脸红的小妹妹，现在每当他和灰原哀针锋相对，却总坚定地站在她那一边，江户川柯南莫名有种“女大不中留”的老父亲感慨。

 

虽然江户川柯南是闭了嘴，但吉田步美仍然犹犹豫豫不敢下手，说是刚喝的奶茶太多冰，冷得她手更抖，眼看没多久就要上台，江户川柯南说：“我来吧，以前我妈演舞台剧的时候，我帮忙画过几次。”

 

他也不顾两位少女质疑的眼神，一手抽过步美手中的眉笔，另一手托起灰原哀的下巴，灰原哀本能地后缩，他稍微施力将她固定住，“现在给你画眉的是著名女影星的御用化妆师，多少人求我我还不乐意呢”。

 

灰原哀一个白眼回敬他，脑袋一歪，满脸写着无语，江户川柯南略动了动拇指，将她的脸拧回来“别动，看我”。灰原哀垂着眼帘，拒绝看他，“不要”。江户川柯南无奈道：“你不抬眼我怎么找眉峰的位置”，他环视下周围，拿起一副小镜子，咬在嘴里，“不看我也行，你盯着这个镜子。”

 

灰原哀一时想不到什么话呛他，只好乖乖抬眼看着镜子，由他摆布。

 

江户川柯南捋起衬衫袖子，十七岁的他骨架壮硕，握笔的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悬在半空，如同有支点的圆规一样平稳，他捏着眉笔，照着图片上的样子，在她眉骨处轻扫地勾画形状，像在描摹一幅工笔画。

 

在吉田步美的视角下，他的面孔是少年般青涩，海蓝色的眼珠随着笔下眉毛的走向而转动，单看眼睛是楚楚动人的斯文，恰到好处的眉骨和密集直挺的长睫则平添几分谦谦的公子气质，而这样的少年气又因认真专注的眼神显得莫名成熟。她还是第一次见，连画眉都散发着睿智的男生，虽然她早已放下对他的爱慕，但此刻仍然不自觉为之心动。

 

不出半分钟，右边的眉毛已经完工，吉田步美惊叹：“还真的一模一样诶，柯南你怎么这么厉害！”

 

一旁的两个男孩也表示佩服：“好像比照片上还好看一点。”

 

江户川柯南没有理会对他的夸赞，忙着将另一边的也画上，但左边显然没有右边顺手，他思考片刻，决定稍微调整姿势，让灰原哀面朝阳光，窗外日头正猛，灰原哀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闭上眼睛，江户川柯南侧身替她挡着阳光，“这样可以吗？”

 

灰原哀缓缓睁开眼，江户川柯南比着她瞳孔的边缘描起眉峰，她的瞳色本就是碧蓝的浅海，此刻轻柔的阳光抚在脸庞，蒙上一层温润珠光，衬得双眸更像雪白冰川中两眼波动的蓝湾，因有眼眶上沿纤长卷翘的睫毛遮挡，和两枚饱满的卧蚕在下方承托着，才不至于让这盈盈的秋波溢流出来。她不经意间抬眼，他下意识与她对视，两片清澈的海域交汇，似有引力般，在眼底掀起波浪。

 

两人微微一愣，很快又别开视线，点点红晕浮在脸颊，像阳光一样温热。

 

气氛安静地有些微妙，灰原哀也无法淡定地盯着镜子，拿起奶茶想抿一口，高翘的鼻尖却比嘴巴先一步蹭到奶盖，她身体向前倾，想伸手拿纸巾擦掉，江户川柯南却再次将她的脸拧正，想赶紧把剩下一半画完。她皮肤光滑如玉，薄薄的粉底敷在上头，像一层细腻的珍珠粉，渗出一点温软的湿润感，他这一动，紧贴在上的指腹居然打滑，五指一下将她的脸捏成一团，小嘴随之嘟起，鼻尖上一坨绵密的奶油更为显眼，像个粉嫩的圆脸娃娃。

 

她瞪大眼睛，一脸疑惑地盯着江户川，显得可爱又滑稽。

 

“你在干嘛？！”她口齿含糊地质问。

 

江户川柯南忍俊不禁，心想这家伙现在的样子真是十分搞笑，但又难得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他憋着笑意，稍微松手，给她画最后一笔，但灰原哀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气得直直往他鞋面踩一脚，江户川本人倒是没觉得很痛，但惨的是，他手一抖，左边的眉尾呈现出一条抖动的波浪，以狗尾续貂的姿态，和右边完美的眉毛并存着，而那支眉笔也从他手里滑落，在地上不幸身亡。

 

灰原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近乎绝望地倒吸一口凉气，然而一旁的罪魁祸首还不知好歹地放声大笑：“都叫你不要乱动了，这真不怪我。”

 

灰原哀十分不悦，嘴角一抹冷笑抽搐着。

 

吉田步美极力憋着笑，安慰道：“没有关系，还是很美的。”

 

小岛元太则没有一点眼力见：“对啊，反正灰原你演的是女巫，女巫长得奇怪一点反而符合角色特点嘞！”

 

圆谷光彦附和，傻不愣登地火上浇油：“摄影师看到这么有特色的眉毛，肯定忍不住多拍几张，到时候你的照片一定会出现在校园展示墙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

 

灰原哀沉默地站起身，披上黑色的披风往外走，背影仿佛散射着一圈黑色的幽光，透露出十分可怕的气息。

 

“江户川，你、死、定、了。”

 

 

 

这种可怕的气场一直持续到上台前，她整张脸上都写着“危险勿近”的警示，在后台一同待场的少侦几个窃窃私语，没有人敢靠近。然而江户川柯南又不得紧跟在后，他昨天发现自己实践学分不够，临时临急让吉田给自己加个角色，扮演灰原哀身边一棵没有台词的草。

 

还好，他刚才确认过银行卡余额，这次哄得起，问题不大。

 

“喂，灰原，”快到他们出场时，他凑在她身后，小声道：“别生气嘛，我也不是故意的，芙纱绘最新款，两个，怎么样。”

 

“哦，在你眼里，我是用包包就可以随便打发的女人吗。”

 

“你以前生气不都是宰我一笔消气嘛，我这次不等你开口，主动求宰，是千真万确诚恳的歉意。”

 

“你如果足够诚恳，应该两手拽着我的衣摆一摇一摇地，说‘姐姐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感受到你的诚意就会原谅你了。”

 

“……你这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无所谓，反正惹我生气损失的人又不是我。”

 

对，他还有两个案子的检验结果在她那里跑程序，而且该死的是他今晚就要。可恶！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依赖这个臭屁家伙，在别人面前从来没有吃过瘪，偏偏每次在她这都被吃得死死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江户川在灰原哀这里早已是个橡胶弹簧人，也不差这一次，于是他沉住气，拽上她长长的披风。

 

灰原哀瞥一眼：“拽紧一点”

 

江户川柯南核善地微笑，拽披风的双手加大了力度。

 

“说吧。”

 

江户川长呼一口气，犹豫开口：“我——我草——！！！”

 

他第一个字话音未落，灰原哀就像一支脱弦的长箭，猝不及防地阔步登台，江户川柯南拽着她的披风，踉跄几步，整个人摔趴在舞台边角，以一种极其滑稽的方式出现在聚光灯下，不亚于灰原哀左边的眉毛。

 

场下瞬间哄堂大笑，热议这是谁，为喜剧效果牺牲这么大，场上的演员倒是瞬间发愣，剧本里可没写这一段。

 

灰原哀面不改色，甩了甩自己的披风，对她面前吉田步美扮演的公主说道：“不要见怪，这是我的魔法草丛，我刚才令他生草，所以会这样叫唤。”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扶起江户川。

 

吉田公主顺着剧本，朝她行礼接话：“尊敬的女巫，我是邻国的公主，此番前来，想向您讨一株药草。”

 

“我知道，你和骑士都被夺走了魂魄，所以我刚才施法让它长出回魂草。”灰原女巫从江户川柯草头上拔下一株道具，转身面对吉田公主：“但很可惜，我所剩的材料只够长这一株，你和骑士，有一个人能复活为人，而另一个，只能永远当一副枯骨，藏身深山老林之中。”

 

两人一言一语对话几回，灰原哀的台词暂时告一段落，江户川柯南在舞台边角百无聊赖地蹲着，他没有参加过彩排，也来不及演练走位，所以灰原哀去哪他就去哪，没想到她词不多，却要一直站在台上，他只好撑着脑袋，陪她一直站下去。

 

大概过了五分钟，灰原哀重新站在聚光灯下，他象征性地挪了几步。

 

这次是圆谷光彦扮演的骑士走到台前，他朝灰原哀行礼：“尊敬的女巫，我这次前来，是把这株回魂草还给您，希望能帮到有需要的人。”

 

“怎么？难道你们不需要？”

 

“需要，但世界上只剩一株回魂草，我们只好放弃，”圆谷骑士目光坚定，透着温柔，“如果世上只有一株回魂草，那我一定会给她，可她也一定会给我，我们谁都不会自己复活，抛下对方不顾。所以，还请您收回吧。”

 

 

 

「如果只有一颗解药，那一定是给你。」

 

 

 

他一下想到十年前灰原哀对他说的话。

 

在那次决战里，她潜入组织实验室制出两颗解药，并在大楼爆破前带着它们安全逃脱，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在事后得知赤井玛丽也服下A药变小，所以她直接把其中一颗给了玛丽，而另一颗交到江户川柯南手上。

 

“为什么想也不想就给我了，你难道不想恢复原来的身体吗？”

 

“想啊，但是实验室资料全都销毁了，世界上只有一颗解药，我也没有办法啊。”

 

“这里不是还有一颗。”

 

“如果只有一颗解药，那一定是给你。”

 

“你明白吗？工藤。”

 

他明白，在她眼里，A药永远是对他的亏欠，如果只有一颗解药，那一定是要还他这份债，如果世界上有千万件事情需要考虑，那她这个笨蛋只有到最后才会考虑自己。

 

他们都是站在知识的顶峰俯瞰众生，却在某些方面仍赤诚地愚蠢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所以他收下解药，她也就此了了心结。但当他第二天耷着脑袋回来，告诉她由于自己太过激动所以不小心把解药掉马桶里冲掉时，她觉得自己简直当场气出心梗。

 

两个赤诚的小傻瓜，转眼已相伴走过十年。

 

 

 

“你不会后悔吗？”灰原女巫问。

 

 

 

「不会。」

 

 

他在心里如此回答。

 

 

 

 

///

 

“不是，为什么那么多场景就拍我们俩这张照片啊？？”

 

一周后，教学楼最显眼的校园展示墙上，灰原哀伸手扶起江户川柯南的照片赫然在列，从周围贴着的公益活动照片和爱心宣传标语来看，很难说校领导是不是误以为他们这一幕象征着“伸出援手爱满人间”。

 

“都说了我绝世独立的美貌和超凡脱俗的气质太过惊艳，你就是不信。”

 

“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答应演你身边的草。”

 

“不好意思是你自己开演前一天求吉田给你安排的，你这也算求仁得仁，巩固了你帝丹校草的地位。”

 

“？？？谁要当这种校草！说起来我摔那一跤还不是因为你。”

 

“当时老师就在下面坐着，你不摔一跤抖个包袱，明眼人都知道你是瞎凑数的，你学分还想不想要了？”

 

“你就是存心报复还找那么多借口。”

 

“你以为惹我生气随便哄哄就能过去了？”

 

“什么随便哄哄，我还他妈就不哄了，这照片毁我一世英名。”

 

“哦？”灰原哀从怀里一沓A4纸抽出一张表格，“你是忘了我们班谁审实践学分？”她朝他眼前晃了晃那张属于他的实践表格，微微一笑：“大家慢聊，我去趟办公室交材料。”

 

“不是，你等等，为什么我的是空白的，你是真心不想让我毕业了吗！喂！你给我站住！把表格给我！”

 

“啊！色狼！”

 

站在校园墙面前的少侦三人，看着前面一路吵架拉扯走远的两个，集体愣神，面面相觑。

 

良久，圆谷光彦默默开口：“据我所知，拍这张照片的摄影师和选这张照片的老师都是他们的cp粉来着，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会吵的情侣吗……”

 

小岛元太也呆呆附和：“不瞒你说我也磕很久了，所以他们什么时候才在一起啊？”

 

吉田步美愣神地点点头：“但我觉得他们好像从七岁开始就已经在一起了一样。”

 

“这么说好像也是，小时候他们两个老是神神秘秘在一边窃窃私语，还老是扔下我们单独行动，我当时以为他们是嫌我们太笨，不想跟我们一起，现在想想可能是躲着我们谈情说爱吧。”

 

“然后因为年龄太小怕家长管早恋，所以一直拖着不确定关系？”

 

“但现在都已经青春期了，一个十七一个十八，他们还在等什么？”

 

“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他们好像根本没有长大……”

 

“对哦，以前他俩总是故作深沉，还老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教育我们，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他俩在一起反而还像个小学生一样，整天因为一些小事针锋相对怼个没完的。”

 

“没想到我们也有嘲笑他们幼稚的一天啊，感觉自己突然形象高大起来。”

 

“谢谢！有被爽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损啊我们！”

 

 

 

 

///

 

学园祭过后不久，三年级的修学旅行也开始张罗起来，班主任在课上敲定了旅行地点和时间，学生们显然都兴致高昂，下课三五成群聚在一块，眉飞色舞地讨论旅行的事情。

 

少侦的几个自然也聚在一起，其他三人讨论地热火朝天，一旁的江户川柯南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灰原哀用笔帽戳了戳他小臂：“怎么了。”

 

“那个，我可能不去旅行了。”

 

这话说完，前排的三人瞬间安静，纷纷转过头来，异口同声：“为什么啊？”

 

江户川看上去有些尴尬，语气迟疑：“毛利叔叔那边接到了一个很离奇的案子，这几天事务所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他本人还收到了死亡恐吓信，兰姐姐说除了我也不知道能拜托谁，所以我得去几天。”

 

他说话时，目光时不时瞟向灰原哀，似乎想对她说什么，或想听她说什么，但对方眼神一直瞥向别处，没有任何回应。

 

“啊，可是小哀说，你和她说好了会去修学旅行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不是，兰姐姐和我很久都没有联系，这次突然求助，肯定是遇到非常麻烦的问题。”

 

“但这是我们唯一一次修学旅行，高中毕业之后就不一定能在一起了，柯南你真的不去吗。”

 

“对啊，我还想我们五个一起拍很多照片，然后做成CD留念呢。”

 

“兰姐姐没有求助目暮警官他们吗？”

 

“我……”

 

“一次普通旅行和人命攸关的事情，你们要分得清轻重，不去修学旅行，后面还有毕业典礼和毕业旅行，”灰原哀看向窗外，淡淡说道：“而且他在侦探事务所住了那么久，和他的兰姐姐感情深厚的，你们就不要阻拦他了。”

 

“灰原，我不是……”

 

“啊？那灰原你该不会也要一起去吧。”

 

“我有说要去吗？”

 

“可柯南有案子的时候你不都是一直跟着的吗。”

 

“我想去旅行，他一个人可以的。”

 

江户川柯南静静盯了她好一会，她还是没转过头来，于是跟对面的几个人点点头以示同意，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他一言不发，情绪似乎低迷，合上笔盖要对整齐两边的标签，橡皮擦仔细撇掉粘附的所有黑屑，课本也要一本本抚平封面，检查好内里有没有折进去的页角，把所有东西整整齐齐安放进书包，尽管待会一跑肯定全都乱套，只是单纯地拖延时间。

 

“我走了。”他对少侦三人说这话时仍瞟了灰原哀一眼，发现她确实毫无反应，便吱吱推开桌椅，飞快地离开座位，向外奔跑。

 

灰原哀这才转了转脑袋，看向旁边空荡荡的座位，轻叹了口气。

 

 

 

 

案件比他想象中棘手得多，先是委托人离奇失踪，根据失踪前后的线索找到的地点，没有找到委托人，反而发现了几具无名腐尸，后是毛利小五郎被绑架，在调查绑架案时发现的嫌疑人，是若干年前一桩凶杀案已故的被害者。翻查那桩案件，当年这名被害者居然是假名假身份，进一步追查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人不仅和委托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极有可能是三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好在还能电话求助一下阿笠博士，否则这几天他真的要头脑爆炸。

 

最后他终于解决了委托的案件，并且推理出凶手的真实身份和毛利小五郎他们被藏匿的地点，然而解救成功后，他自己却被凶手暗算，锁进一辆冷藏车，随车坠入冰冷的江河之中。

 

江水开始慢慢渗进负二十摄氏度的车厢，手机和侦探徽章完全没有信号，他想他大概是完蛋了，他有上天入地神机妙算的超能力，能支撑他破解谜团制裁真凶，却没有办法确保自己每一次战斗到最后都能安全生还，他是追逐太阳的伊卡洛斯，永远能奔向最光明的正义与真相，而她是他的降落伞，有她在，总能安全着陆，没有她，一不小心就会坠亡。

 

他被冻得意识模糊，忽然在想她旅行玩得开不开心。

 

恍惚中，他听见车外有异常的动静，原本匀速灌进的江水瞬间一涌而入，将他整个人完全浸没，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呼吸紊乱，鼻子疯狂呛水，差点失去意识时，有人游进来抱住他，将他拖拽上岸。

 

被救生员捞上岸后，他难受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拼命咳嗽着，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警方和医务人员要他进救护车去医院，他直直摇头摆手，想蹲着眯着眼缓口气，然而一个温暖的身躯忽然朝他扑来，将他紧紧抱住。

 

“柯南你没事吧，我真的好害怕，对不起，没想到让你帮忙却差点害你……真的真的对不起，谢谢你救了爸爸，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她还是执着于叫他柯南。

 

他又咳了两咳，缓口气说：“没事，我现在好好的，不过，兰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毛利兰摇了摇头：“是博士报的警，我跟目暮警官他们一起来的。”

 

他这时才睁开眼，隔着密密麻麻细长的雨帘，他看见五十米外，一个绿裙少女撑着伞站在博士身旁默默注视着他，她戴着与他一样的黑框眼镜，另一只手拿着与他一样的侦探徽章，他稍微一动，衣服上泡软的追踪贴纸便搓成一团掉落。

 

这些天案子的顺利进展和他有惊无险地生还，在她出现的这一瞬间顿时都变得合理起来。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一边松动开肩膀，推开毛利兰，然后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灰原哀走去。

 

他走到她跟前，饱含歉意，又满心欢喜地露出一个微笑，灰原哀满不在意地别过头，像是吃谁的醋，更像是责怪他死性不改，还是这么乱来，他伸手扯了扯她衣角，她也没回过头看他，只是将手中的伞往前递一步，为他遮挡苦战后的风雨。

 

“你这次又欠哀君一个人情咯。”博士笑呵呵地打趣他。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他们之间哪里讲这些。

 

“我应该是，欠她一个旅行吧。”

 

 

 

阿笠博士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说你怎么也该给人家道个谢吧，她这几天帮你查案子这么辛苦。”

 

“已经谢过了。”灰原哀说。

 

博士一脸疑惑：“啊？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到。”

 

灰原哀耸耸肩，微笑道：“回去吧，再不走这个人就要去医院七日游了。”

 

她撑着伞转身朝甲壳虫走去，江户川柯南一个激灵：“诶你等等我啊，我没有伞的。”

 

“没有伞那你还不赶紧跟上。”

 

“你就是这样对待病号的！”

 

“你就是呛了几口水而已，别这么矫情。”

 

“我不管反正我一会要喝一大碗热汤，博士你快点。”

 

“诶诶，来了。”

 

阿笠博士一边走一边纳闷，他到底什么时候说的谢谢。

 

 

 

 

///

 

人累到极致未必就能睡个好觉，有时候还会大脑紧绷到失眠，江户川柯南在床上翻来覆去四个小时还是精神得很，他从被窝里拿出电话，拨通联系人列表里第一个号码，不过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果然还没睡呢，在干嘛。”

 

“嗯，怎么，大侦探这么晚不睡觉，来催案件进度吗，我现在在忙自己的事，没空噢。”

 

“没，就是单纯睡不着，想着你十有八九还在地下室敲电脑，所以打过来随便聊聊，在忙的话就算了。”

 

“我在写论文，还有准备一些申请材料。”灰原哀回答他第一句的问题，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噢，之前听博士说过，哈佛大学生物学专业是吧？有想好细分方向吗。”

 

“还没。”

 

“不是细胞生物学吗？”

 

电话那头沉默着。

 

他知道她为什么沉默，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我其实一直挺想问你，这十年间，再长大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每天都很开心，就是有点虚度青春浪费时间了。”

 

“我们现在不也还青春年少，”江户川柯南笑笑，“以前的我一心想着快点长大，学更多的知识，破更多的案子，成为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不在乎有没有朋友，大多时候都是孤独地成长，享受成长的孤独。”

 

“如果你问那时候的工藤新一，愿不愿意人生重来十年，我肯定不愿意前进的步伐被时间突然打断，但如果问现在的江户川柯南，后不后悔重来十年，我只想说，和你们一起长大，我真的很开心，是和推理完全不一样的开心。”

 

“虽然解药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但你肯定也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多做几颗’’为什么不依靠组织的设备和资料就无法制作出来’吧。可你觉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幼稚，人生重来十年这种开挂的好事，多少人求之不得，为什么一定就觉得很遗憾呢。”

 

灰原哀也笑，“你和侦探事务所的小姐姐，难道不算遗憾吗。”

 

“你说她啊。“他想起自己早在解决组织之前就跟毛利兰坦白一切，而她却波澜不惊，像是早已做好真相如此的心理准备，时至今日，毛利兰还叫他“柯南”。

 

“同时决定放手，应该叫了无遗憾。”

 

“其实这些年我也多少了解一点，从细胞程序性凋亡的角度研究治疗重疾的论文屈指可数。其中一篇核心期刊论文认为，细胞程序性死亡只能实现对人体组织的缩减，而无法实现增生，按他这个说法，我和你当初吃临时解药就不可能恢复成人，显然是谬论。先不说这些论文比不比得上你这几年写的，单是宫野志保十二三岁发表的几篇都足以吊打他们了。”

 

“等等，你怎么我这几年有写？”灰原哀瞳孔微张，惊讶地问。

 

“啊哈，我有次借你电脑，不小心看到的。”

 

灰原哀挑眉：“然后一不小心看完了三十万字？”

 

“对，确实过于大意了。”江户川柯南躲在被子里憨笑。

 

“我觉得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心理负担啦，你当初研究的APTX4869本来就不是毒药，况且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正说明你原本的研究已经达到阶段性成功了吗？”他脑子一转，使坏地用激将法调侃她：“还是说你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害怕自己的研究结论和通说不同，也像父母一样被学术界排挤，所以才犹豫不决？”

 

“怎么可能，我父母不介意的非议，我当然也不会在乎。”

 

“那你还纠结什么，我也是非常好奇，你父母当年满怀期待的Silver Bullet是什么样的药物呢。”

 

她鼠标上下滑动，看着满文件夹的实验数据和论文，心中怀揣的不舍和不甘心更加强烈，过往的研究是她所热忱的事业，昭示着她与父母毕生的追求，但那又同时代表着一段不愿回顾的伤痕和愧疚。他此时近在耳畔的一言一语，都是内心无数个煽风点火的小人，企图燃起她明灭的渴望。

 

她最终泄了一口气，宣布自己完全屈服。

 

但她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语，而是往电脑插入他给的U盘，转移开话题：“你让我整理的数据在哪个文件夹？”

 

“诶？什么？你不是在忙你的论文，怎么问起案件的事了。”

 

傲娇如她实在不想解释太多：“你很啰嗦，在哪个文件夹嘛。”

 

U盘里十几个用日期命名的文件夹，她一眼也无法识别是哪一个，鼠标移动到唯一一个没有命名的文件夹，弹出一个白色小框，她问：“是这个50G的吗？”

 

“啊不是，那个是学习资料。”

 

“啧，这么多，身体吃得消吗。”

 

“还好，慢慢看嘛，也不会很……”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她的语气非常不对劲，慌忙解释：“你以为是什么资料，我是说认真的，正经的学习资料。”

 

“我有说不正经吗？你在激动什么。”她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

 

“好好好，我瞎激动，是倒数第二个，数据我不着急用，你如果不忙论文的话最好现在就去睡觉。”

 

“知道了。”

 

“我困了，我先睡咯，晚安。”

 

“晚安。”

 

挂完电话，她用很快的时间整理完他需要的数据，然也后乖乖关灯睡觉，至于为什么突然不用写论文，那当然是因为确定好方向，之前那几篇三十万字完全够用了嘛。

 

 

 

 

///

 

若干天后，来自美国的五张大学通知书齐刷刷地摆在茶几上，并且极其浮夸地铺了满桌绸带和气球做装饰，是的，曾经被大人们嫌弃吵闹的三个孩子，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和不懈的努力，也成为了“别人家的优秀孩子”，勉强追上了江户川和灰原的步伐。

 

“好耶！我们少年侦探团又可以再续四年了！”

 

“我们几个的学校都离得好近哦，到时候见面真的超级方便！”

 

“Bravo！终于解放了！”

 

江户川柯南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几个，笑着摇了摇头，一旁坐着的灰原哀也欣慰地感叹：“到底是年轻啊，朝气蓬勃。”

 

他这次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说：“对啊，不像我们这两个孤寡老人，半截入土一样死气沉沉的。”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语气轻快：“那就为我们逝去已久的青春干杯吧。”

 

他宠溺一笑，手中的酒杯倾斜，准备与她碰杯，却突然被一双大手拨开。

 

小岛元太十分不满地制止他们：“喂喂，你们两个有没有点仪式感啊，我们应该五个人一起碰杯才对！光彦，步美，快来快来！你们也站起来！”

 

他们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悉听尊便站了起来。

 

“今天，我作为少年侦探团的队长在这里说一句，我们五个人，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都一直在一起，未来在不同的大学也要多多重聚。”小岛元太兴致高昂地清了清嗓子，闭着眼睛开始起范：“为我们永不褪色的友谊干杯！”他激动地推出举起酒杯的手。

 

空气突然相当安静，小岛元太疑惑地睁开眼睛，迎面是灰原哀冷冰冰的白眼，以及她白衬衫面上一滩显眼的红酒渍。他愣了愣，看着自己空了一半的酒杯，傻呵呵地笑：“对不起啊灰原，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户川柯南无语地呵呵一声，说：“没事，去我房间换一件就好。”

 

 

 

灰原哀一件件翻看他衣柜挂着的衣服，嘴里念叨着“你这都是什么土里土气的审美”，最终翻到角落的一套高中校服，取了出来。

 

“怎么好像跟我们校服不太一样。”

 

“这件是十年前的帝丹校服，期间改版了几次，所以跟现在还是有点区别。”

 

她闻了闻，好在没有霉味，将就穿穿吧，于是解开纽扣，将衣服从衣架上摘下，失去支撑的衣物垂在她小臂，忽然一只小小的盒子从口袋掉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她蹲下捡起，问：“这是什么？”

 

他双手插进裤兜，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啊……就是那个药……”

 

“什么？”

 

“就是那个解药，”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神看着地板，“其实我没有不小心弄掉，我只是把它收了起来。”

 

她打开盒子，这显然是个戒指盒，红丝绒的内里正中一条直直的细缝，一颗红白相间的药丸正好躺在其中，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你又跟我说——掉了？”

 

“如果不说自己弄丢了，也不是很好跟你解释，为什么不吃。”

 

“哈？”

 

“毕竟要真的解释，把话说开了，对于两个七岁的小孩而言，好像没什么意思。”

 

小孩子又不好谈恋爱，对吧。

 

“但是对十八岁的我们而言就不一样了。”

 

有些话，只有到合适的时候才适合说；有些事，也只有在合适的时候才适合做。

 

永远成为江户川柯南，不是迫不得已，不是别无选择，是他自己深思熟虑的决定，不为别的，只因这世上只有一颗解药，却有两个心心相印的有情人。

 

得知真相的她双颊一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看见他朝自己慢慢走近，他的瞳孔越来越靠近，呼吸越来越靠近，以至于她额前的发丝都轻轻浮动。

 

“其实光彦有一句台词是我设计的，你知道是哪一句吗？”

 

“嗯？”

 

“如果公主执意不要，那我也不要。”他目光坚定地说。

 

 

 

 

 

过了有段时间，楼下的三个人才等到他们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神色别扭，莫名有种既暧昧又尴尬的氛围。

 

小岛元太觉得很不对劲，他盯着灰原哀的脸问：“灰原你的口红怎么花了。”

 

灰原哀没有理他，若无其事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一旁的江户川柯南倒是脸红地挠了挠头发。

 

 

 

不过是补了次碰杯而已。

 

 

 

 

END

Summary：有一天灰原哀得知自己身在《名侦探柯南》这部漫画里，并知道了自己还有很多粉丝（黑粉）………

·绯色子弹助兴爽文

 

- N多私设，OOC都是我的

-是爽文，别带脑子看

-有人看吗？有人看的话我就连载……怕之后觉得羞耻删文，所以刚写完就发上来了ʕ •ᴥ•ʔ

 

0.

阿笠博士家，地下室大门紧闭已经七天七日。灰原哀将自己反锁在里面，所有人都一律不见，也不知是研究出了什么新型的药物。

这七天来，江户川柯南一放学就往阿笠博士家跑，后来干脆不走了，住在博士家，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知道解药发明的结果。上一次灰原哀如此，还是第一次发明出临时解药时。

连关西名侦探服部平次都特地来了趟东京，见证好兄弟的历史。没准这次工藤新一真会重出江湖。

外面之人焦灼等待的同时，地下室内褐发少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漫画书，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多日来，她第一次离开靠椅，活动了酸麻的全身。

孩童的身体支撑不住连日来高强度的工作，灰原哀疲倦地靠在一旁的临时床上休息，然而她的精神却亢奋异常，一闭眼就是漫画书上的各种画面。

七天前，这本名为《名侦探柯南》的电子漫画书突然出现在她的枕边。没想到随意一翻，竟发现漫画书里的内容就是她们的世界。

这里有普度众生的裁决者柯南，普通人担当毛利兰，富贵工具人铃木园子，还有绝世BKing基德sama，等等等等。

各位的出场时常除了与角色次序挂钩，还受漫画外人气的影响。而人气又通过角色人气榜、粉丝购买力、片段播放量等来体现。

一些角色因为剧情需要提前进了“便当休息室”度假，比如灰原哀的姐姐宫野明美。还有一些角色因为是配角、人气低迷，也提前排上了进入休息室的队伍。

灰原哀看见自己的家人在休息室吃好喝好，他们还时不时在粉丝面前冒个泡，替她虐一波死忠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加油。灰原哀感动的同时，也十分向往能和家人一起生活。

但是这很困难。虽然她不是皇族，可她凭借着过硬的实力、drama的背景、完美的辅助，以及天生的反差，使得男主和这部作品都离不开她。

她的人气怎么会这么高？灰原哀很苦恼。

看着每话漫画后的评论里漫天的“宝贝女儿小哀”“妹妹好娇娇”“命中注定的老婆灰原哀”，灰原哀也恍惚了一阵，这些字她都认得，不过组合在一起就难以理解。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批判的声音——“灰原哀绿茶”“灰原哀小三”。

灰原哀当然看不懂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这些人很闲很会自我高潮。她边看且边面无表情地给每条这样的评论都点了个赞，甚至希望能更多一些，好让她早日去休息室，一边快乐养老，一边欣赏柯南渡劫。

可按照现在这样的趋势下去，哪怕她再肝二十年，肝到这部作品完结，她都别想去。

灰原哀奋斗的前半生一直在以为暗恋的对象——江户川柯南研究解药，顺便对抗一下黑衣组织，破解一下案件为生。当她看完漫画最新一话，理性分析，自然就知道不到最后一刻，解药是不可能研制出来的。

与其为了一个不可能达到的目标而努力，不如换个思路，将自己的时常分配给其他角色，成人之美。而读者看不到她，自然会渐渐将她遗忘，一举两得。

想通一切后，灰原哀终于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

这些天里，江户川柯南紧绷的神经就没有放下来过，一听到地下室传来丁点分吹草动，就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焦灼地喊着“灰原”“灰原”往下跑。

还在思考案件的服部平次被喊得整个人一激灵，捂着耳朵无语地心想：喂喂，这反应也太过了吧？

博士闻声，立刻端起刚煮好的小米粥跟了上去。

“听到了，大侦探。”灰原哀无语地抱着手臂，看着柯南三步做两步地向自己跑来，她就分毫不动地立在原地。

“你这家伙，这么多天不会都没有睡觉吧？”柯南一下就注意到了，看似正常，实则虚靠在墙上的灰原。如果没有倚靠的墙壁，柯南都怀疑她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倒下。

“竟然不先问问解药的进度？”灰原哀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微笑，像是讥讽，柯南却知道她现在心情不错，“怎么可能？人不睡觉就会死。”

柯南不拆穿，无奈地从博士手里接过粥。看着灰原哀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一小口一小口喝的模样，柯南不用猜都知道她这几天一定没顾上吃饭。

果然，他一瞥脑袋，就看见了电脑桌上横着一大块没吃完的干面包，又看了看女博士顶着的两个黑眼圈。话到唇边，柯南又咽了回去：你也知道人会死啊？

“刚刚我已经跟老师通过电话了，又给你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柯南说。

灰原哀的脸埋在了大大的陶瓷碗里，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柯南托腮盯着她。其眼里的热度，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

灰原哀就在这样的注视下，淡定地喝完了一碗粥，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帕，擦拭着嘴唇。

“你到底是准备吃解药，还是吃了我？”

柯南早已迫不及待：“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灰原哀走到桌子旁，拉开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个透明药瓶，里面塞了几十颗药丸。

在柯南疑惑的目光中，她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水：“这些都是临时的解药，药效24小时到48小时不等，要根据具体对象的身体素质而定，你都拿去备用吧，记住一次只能服用一颗。不然你的身体就会加速产生抗体，药效时间会一次比一次缩短。”

柯南捏紧手里的小玻璃瓶，直觉不太对劲：“怎么突然……”

灰原哀也不答话，走到角落拔掉了计算机电源插头。

“因为这是最后的解药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研制这些。所有数据我都打包发到了你的邮箱里，我这里已经全部清除。”说完，灰原哀就敲了敲电脑桌面，对着门口的博士道，“博士，让人上门把这些处理掉吧，以后用不到了。”

沉默在空气中悬宕了一会儿。

博士与柯南四目震惊，两张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要想让灰原哀不搞科研，不就等同于让柯南不做侦探吗？

“小哀……”阿笠博士慌了，“马迹噶哟？”

灰原哀从不在正经事上开玩笑，面无表情地：“轰多尼。”

阿笠博士脸上的担忧都快泛滥成灾了：“可是……”

“有什么原因吗？”柯南推理不出来，他困惑了。

“不要问，我不想说。”

“……哈？”对方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不仅如此，柯南还从一旁拉了张椅子，颇有和她face to face，彻夜谈心的架势。

“博士，让我和灰原聊一聊。”

“饶了我吧，大侦探，我可不愿意陪你玩‘灵魂凝视’练习的心理小游戏。”

灰原哀不喜欢有张脸时时刻刻围绕着自己转，这让她感到自己的隐私被冒犯。灰原哀的视线从博士脸上又移到柯南脸上，精神虚弱地摆摆手。

“我要休息了，这么晚还不走，不怕你的小女朋友担心吗？”

喂喂，别想岔开话题啊……柯南刚要开口，怀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是属于工藤新一的那部，而除了小兰没人会在深夜给新一打电话。

柯南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

这一切落在灰原哀的眼里，她大发善心地为他解了围，举手做出投降状：“有事明天说可以吗？现在我只想睡觉。”

说实话，她现在能够睁开眼睛都是勉强。

手机铃声一刻不停地响着，声声像在催命。

原本对四周环境高度敏感的灰原哀，竟也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打了个哈欠。

左右犹豫下，柯南还是抵不住另一边的催促，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毛利兰”，又看了眼疲惫到极点的灰原哀，终于松了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我来了再商量。”说着，柯南就拿出蝴蝶结变声器，作势往门口走。

“好好。”

但哪有什么狗屁的明天。

当晚灰原哀就订了机票，坐上出租车就直奔机场，摆脱了原本的身份和责任，她想去各国散散心。

罢工不营业说明她自私自利没担当，扔下男主角说明她冷酷无情没有心，拒绝研制解药说明她不知悔改罪大恶极，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切入，应该都能让读者觉得她人设崩塌。恰好这时她由从而消失在作品里，最后自己就能人气大跌。

最好再来个人设取代位置，和罪恶的自己形成对比，比如善良温柔的天使，能在关键时刻留下两滴梨花泪那种。

计划通。

 

第一场命案发生的地点不偏不倚刚好在机场。下午时分，灰原哀在机场等航班，她缩在角落的椅子刚刚睡醒，就看到一大波熟悉的警察向机场内涌来。自然少不了毛利小五郎和他的女儿毛利兰。

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要解开死者临死前留下的死亡讯息，毫无疑问地，毛利小五郎的推测大错特错。

眼见着机场越发骚乱，一直想帮忙却插不上手的小兰打开了手机。自然是要打电话求助工藤新一，自己男朋友就是名侦探，为什么不能让他帮忙呢？

然而事与愿违，拨打了好几次，都显示的是在“通话中”。

“拜托拜托新一，接电话……真是的……”毛利兰叹了口气。

灰原哀也在暗中观望，偶有警察经过的时候，被迫听到了谈话内容。即便她不是侦探，但她凭着超高的IQ也能摸索出关于案子的蛛丝马迹。

她到底聪明到什么地步呢？除了十八岁成为双博士外，整部漫画除了她就没人会发明APTX-4869的解药。

当然她也不太天真，这种简单的case，随便来个侦探就能解决（白马探之类，只要不是毛利谁都行），所以她没必要强出头。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个少年踩脚滑板炫酷地冲到机场来了。柯南到机场后，利索地收起滑板，不住地四处张望，看上去很着急。

毛利兰“咦”了一声：“诶，柯南——你怎么会来？今天没有社团活动吗？”

柯南瞬间收起眼中的锐利，开始挠头装傻：“有吗？我一个朋友今天要出国学习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他，所以想来机场送别。话说回来，小兰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毛利兰丝毫没有怀疑就相信了，笑着：“原来是这样。爸爸今天接到一个案件，跟这个有关……”说着怕被别人听到还特地俯下身压低声音，“不过今晚，我好不容易约了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我不放心，害怕爸爸解决案件后直接逃走，所以一起跟来了。”

“很棘手吗？”柯南看了眼抓耳挠腮的毛利小五郎，就感到不妙。

“是有点复杂，不过我相信爸爸……”说着，小兰神色落寞地看了眼手机，“新一的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在忙什么……”

猝不及防被cue到，柯南尴尬暴汗：“新一哥哥一定是在忙啦……”

“不过柯南，你同学在哪里？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不用啦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说完，柯南抱着滑板就往登机口方向跑。

直到拐进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柯南才拿出蝴蝶结变声器。属于柯南的手机呼叫了一天的电话，早就没电了。无奈之下，他才只能拿工藤新一的手机给灰原哀打。

他简单地把推理过程和结果用message给小兰传了过去。而后拨通博士的电话：“怎么样？有追踪到灰原的踪迹没有？”

“小哀切断了身上所有的通讯工具，除非她刷信用卡，不然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新一，你已经到机场了吗？”

“嗯。我联系了今早录像中那个车牌号的司机，没错的话，灰原应该就是到机场了。因为凌晨的客人很少，灰原又是个小孩子，所以司机记得很清楚。”

“新一啊，小哀那孩子，如果有心让人找不到她的话，找起来应该会很困难吧。”

……到现在电话也没接，KUSO……柯南焦躁地挠了挠头，从来没有过，你到底是怎么了灰原？

与此同时，灰原哀正在逛免税店打发时间。她随意找了个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坐下。

漫画评论更新的很快。她很想看看这个计划的成效。原本这会儿她应该跟柯南一起上下学，或者和他一起办案，在旁边打辅助，顺便刷一波身为天才的魅力值。

而这次她不仅不闻不问，连正片都懒得露脸，知道凶手后也不去指出，严重违背了背离了本作品“真想只有一个”的价值观。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翻车了。粉丝根本不care她是不是走的“真善美”之路，看到她独自美丽，竟然更加兴奋了，别的粉丝因为她远离柯南和小兰，也十分满意，连骂她的评论都少了很多。

虽然只有短短一话一个事件，但足以分析出灰原哀未来将走的广阔道路，会有的开阔前景。

不管是什么属性的粉丝，都纷纷夸她是“独立女性”。

虽然不知道一些人对“独立”的定义是什么，但灰原哀很无语也感到很讽刺，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去“休息室”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转念一想，既然淡出漫画这条路行不通，那么让大家都讨厌她，顺势把她推出去祭天不就行了吗？

踩着主角上位、和主角炒CP、抢主角镜头……哪一个都够她被骂八百年了吧！很好很不错，就决定这么做，这就是她想要的！

 

案件没一会儿就圆满解决了。小兰为犯人的故事流泪惋惜，等她走出情绪回过神时，柯南早已消失了。

柯南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机场大厅不时播报着航班信息，每过去一分钟，柯南就愈发焦虑。这实在太不正常了，不告而别……难道会和黑衣组织有关吗？柯南努力按下心慌，故作冷静地分析着。

灰原哀想通后就打开了手机。一开机，几百条通话简讯塞满了屏幕。

一划拉下去，全是“江户川柯南”的字眼。数量多到灰原哀都不认得这几个字了。

“……”不必吧？

她随便点了一条放到耳边。突然响起的“灰原！灰原！”震的她瞬间把手机离远了点。

——“灰原！灰原！发生了什么事吗？回答我，博士说你的行李都没有了，究竟出什么事了？收到给我回个电话。”

点开下一条。

——“你这家伙，一声不吭就离开，开什么玩笑？你是笨蛋吗！任何困难我们都能一起面对，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一个人离开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吧？！”

再点开一条。

——“有人说你去机场了，你去机场干什么？算了，你平安无事就行，你就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到！”

——“……灰原，你在哪里？”

……

正在灰原哀纠结着要不要回个消息过去时，柯南像是就在等着她开机的那一刻，生怕她跑了似的，立刻打了过来。

通了！柯南的心跳像猛地停止了一下，一时间停止了奔跑，紧拽着手机。

“你好，这里是灰原哀。”日常又平淡的语调，像无数次通话那样。

柯南泄了气，焦虑地起伏的情绪终于着陆：“你这家伙……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啊……”透过玻璃窗，灰原哀一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柯南，“离你最近的咖啡店。”

“我现在来。”

灰原哀低头看了看漫画，才短短几秒钟，顿时冒出了新的评论：

“灰原哀一股茶味，我真服了，在明知道新一是小兰的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让对方打这么多电话给你？玩什么欲擒故纵呢，没人觉得OOC吗？为什么不让灰原哀独美，非要贴着主角，她是没有独立人格吗？宫野女士实惨。”

灰原哀嘴角浮起微笑，这个有效！他们急了，她下线有望。

明明是很短一段的距离，柯南却冲出了一股美国队长打灭霸的气势，跑的一骑绝尘，生怕晚来几秒，灰原哀就会消失。

人好好地在那儿，手里甚至还淡定地握着一杯咖啡。

“喂，你……”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的同时，柯南感觉有股无名火蹭蹭往上蹿。

他想说很多话。这家伙老是这样，害怕别人有危险就一声不吭的消失，有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只会让人担心，真是不可爱！

这时灰原哀发话了：“对不起，工藤。我怕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才消失，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与其逃避，不如鼓起勇气去面对。我一直活在组织的阴影里，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的家人朋友，很怕这一切都因为我而消失。是你教会了我勇气，给我救赎，我不会再跑了，谢谢你。”

“……”柯南被这一番诚恳有条理的话给说懵了，积攒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消，过了会儿才道，“……喔……你能想明白就好了，再说了有我在，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嗯。”灰原哀笑了笑，配着夕阳映进机场的余辉，她撩起一侧的头发别到而后。

看着一旁空姐望着他们露出一副“真美好”的表情，灰原哀就知道这个场景绝对要火。炒cp原来这么简单。

 

到了机场入口，灰原哀正准备打车，没想到柯南一把把她也带到了滑板上，还没等她拒绝，就一踩前边的按钮冲了起来。

“喂，小鬼头耍什么帅？”

柯南护住了她的头：“怎么想都觉得你刚才那番话太不像灰原了，怕你又胡思乱想，不亲自带你回去真不放心。”

“哈？”

“难道不是吗？昨天说好今天跟我会跟我解释的人，突然消失了，你让我怎么想？”柯南回忆起早上博士给他打电话时的情形，还心有余悸。

“谁管你？”灰原无语，“放开，我自己回去，行李还在机场。”

柯南充耳不闻。

“喂——啊！”

柯南瞄准路面，直接选了段最坎坷崎岖的，一翘滑板。灰原哀只感到重心不稳，身体向后跌去，下意识揪住了面前人的领口。

车辆在四周穿梭，柯南稳住滑板的同时，为了安全把小哀带到了怀里，搂着她完成了起跳、旋转、落地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最后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路面上。

还不忘冲她臭屁一笑：“不想摔下去就抓紧哦。”

灰原哀一抬头就看到柯南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落日照的她的脸有点红。

可恶，工藤这家伙，比我还会炒Cp。

 

＊  剧场版后1w4的激情速打（倒也不是）

＊  总之总算是把这篇写完啦，为了新本的连贯性，接连处理了很多文章。断断续续写了很多新志，但想要串联起来就必须把故事脉络打通，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存在合集里的这几篇中《状况》和《志趣》应该是不会再动了，就想为发生在这两篇之间的日常补一些小故事。于是就有了这篇，如果有老读者，会发现我在结尾整合了曾经的《小夜曲》，应M24的设定，加了相应的剧情。

＊ 本文剧情紧随《这状况百出的新人生》

＊ 私设颇多，皆服务于未在原著中提及的他们的过往与未来，这只是我的新志时空，请大家就当作一种可能性，往下看吧~

《当我们作为高中生活着》

 

 

「1」

 

翻身时，她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湿意。

夏日久居室内，她又不好好盖被子，肌肤表面日夜都处于一种冰凉的状态。但这股湿意贴在她后大腿根，比肌肤温度还要凉。

 

完蛋。

本来迷迷糊糊的瞌睡瞬间就飞走了，宫野志保挣扎着爬起来，开了床头灯，忍着这局部的凉意奔去衣柜里翻了条新的内裤，又从橱柜二层翻了包白色的东西。开门去浴室前，她匆匆回头望了一眼——提前铺了浴巾的床上果不其然落了点红色。

 

太早了，夏令时的太阳都没来得及到岗，客厅里漆黑一片，闪烁着的电子钟提供了点幽蓝的光，堪堪显出「03:47」的字眼，博士还睡得正香，她在浴室里也只敢开小地灯，偷偷摸摸的样子与做贼无异。换上新的内裤，垫好新的夜用卫生巾，再把脏掉的那条迅速揉掉，做这些事之前宫野志保在温热的坐便器上发了好久的呆，隐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真的好久没来生理期了，托Aptx4869的福；而之前的几个月，大概是身体还在自我调整的过程中，加之作息紊乱、情绪不稳定等原因，成人的身体没有给出对应的反应，以至于大脑也忽略了进入青春期后的女性会有“子宫内膜脱落导致月经来潮”这档子事。

忽略的后果，就是昨日体育课中途因贫血被扛进了保健室。

 

说“扛”太狼狈了，负责搬运她的男生很体贴，就是有些操之过急，抱起她的双臂莫名有些打颤。她当时天旋地转，脑袋置在他颈窝里也使不来劲，期间又随着他的位移而不停颠簸，以至于她的太阳穴被他嶙峋的锁骨磕得很疼。他或许也注意到了，就用下巴贴住她的脑袋，把从球场带下来的汗全部蹭在她额角，最后却还是被她吐了满身。

 

“生理期而已，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她娇弱吗？平时倒没觉得。”

这是她在保健室躺了一节课后，回到班上听到的、不会是最后一句的闲言碎语。是被议论纷纷的新同学，于是那个课间，没什么同性过来关心她。

 

早就听说日本校园某种行为悄然盛行，但这或许不单单是一所校园、一个国家的问题，是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又遇上某个人类的心智快速发育又四处碰壁的阶段，应运滋生的社会或人类学问题。当年她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曾去听过一两次这一类型的讲座，科学家们对这些现象侃侃而谈，摆出大量数据佐证事态的严重性，并对此呼吁教育工作者共同作出努力。台下座无虚席，高等学府的师生频频就科学家的观点点头示意，大家表面都是很严肃的样子，宫野志保内心的疑问却开始层出不穷，进而疑虑自己到底听懂了多少。

 

造成这些问题的因素有很多，阶级的“尊卑”、人种的“优劣”、社会地位的“高低”，慢慢向下延伸，甚至演变成“你看我新做的指甲好看吗？很贵的。呀，你手指怎么这么粗？哈哈，好丑。”

 

社会复杂多变，由是科学家们开题例证、侃侃而谈，可学者所倡导的就是对的方法吗，样本的情况千变万化，多组样本的控制变量到底持续了多久，是否研究并挖透了这些人的一生并避免了所有不确定性因素？另外……在座都是精英家庭出来的最聪明的孩子，进入了最顶尖的学府，从事着旁人根本无法企及的研究，这样跨阶级的讨论是否带有天生的优越感与使命感？能否把这些观点清晰并准确地传达给所有人，且能从根本上扭转他们对人和事的看法与处事逻辑？

 

说到底，讨论归讨论，任何人都不能消除这些问题的源头，隔壁人类及社会科学院的研究太过繁杂，那背后是不可言律的人性的根。

 

“Doctor，人类马不停蹄地向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抛出这样的疑惑的时候，她才不到14岁，跟着医科院博导做细胞再生的研究，手上还有物理的PHD要读，这些都要求她在数学、统计及计算机领域也得有一定造诣，建模及编程只是基础的门槛。

 

世上有些人走得太快，对于他们而言，地球上的另些人还在人类宇宙轴的四五十年前为生计步履蹒跚，与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根本无暇理睬世界在如何极速变化。可这样是不是也不好，会不会有一天，那些被落下的人就在一个高速发展到陌生的社会里暴毙了呢？

而她那时其实也很笨——头脑一骑绝尘对应生活八级残废，顿顿在食堂吃buffet的她连煎饺子都会触发烟雾报警器。当然，笨得不仅如此。

 

她的导师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说：“有人走得快一点，绝大部分人就能一起走得稳一点。”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又道，“累了可以去歇一会，老师还在这里。”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回去的路上草草复盘自己这些年的“目标”，好像有80%只是想着说：要做出父母没做完的东西。

 

至今不过四年，她便完成了它。Aptx4869只是它残次的别称，父母曾叫它Silver Bullet，她自己倒是对名字没太大的执念——被没收了，不能去申请专利。

 

终于松一口气的同时，心底里竟滋生出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研究结束了，家人没了，组织也没了，如今的宫野志保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在与那个少年瘫在病床上玩文字游戏的同时，她在大脑里分心开了好多场哲学辩论会。

 

FBI派人来带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丝毫的奇怪。死亡在哲学里并不是所谓的“解脱”，只是个终点罢了，每个人都有的。

可最终FBI提出的是保释。也对，一个头脑拔尖的科研天才，手上有一项匪夷所思的项目成果，有那样一段黑暗的经历作为把柄落在FBI这等国际组织手里，他们不仅不会放过她，还把握住了她的弱点，说有很多人都在为了“保释”她而努力。

 

无视那些带有目的性的游说之谈，她只是默默在心里为“宫野志保”加了一则意义：“有人惦记，还有弱点被人把握。”

 

但没有任何“保释”是不要提供“代价”的，她不会是一个例外。条件倒是被描述得冠冕堂皇：世界需要你为如今的混乱做点什么。

 

那个她似懂非懂的话题忽然从尘封的回忆中被扒了出来。宫野志保愣了数秒，又把这冠冕堂皇的话咀嚼了许久，依旧有迟疑，却也点了点头。

 

FBI的女探员转着笔坐在她面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调对她说：“在我们之前谈判的基础上，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先说好，以八岁女孩的身份活下去倒省去了很多复杂的手续。”对方揶揄笑道，“你还能赚个天才的名声。”

言下之意，你过得好一点，我们也不用麻烦。

 

她抬眼，然后无语地摇了摇头。

天才，again？

没有说出口，毕竟她也知道这话凡尔赛。所以她只是用指尖敲敲台子，回复说：“如果要继续当小学生，我做解药干什么呢？”

 

最后她们一起走出暗无天日的审问室，女探员迎着苍白的白炽灯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用手扶住自己的肩颈，把僵硬的脖子来回转动了好几圈。

“啊谈话部分终于结束了，”对方吐槽说，“接下来还有一堆手续要办啊！等身份过了，转学就让朱蒂去帮你吧，你们熟，这就不要麻烦我了……”

 

上学请求的发出方是宫野志保自己，一个荒诞不经的请求，但FBI那边竟也表示理解。他们翻着她曾经的简历啧啧称奇，说你这样的科研机器也是极品。

“但你真的想去高中生活吗？”他们一边回忆一边不齿，“充斥着肤浅的知识与天真的同龄人罢了，对你来说那其实是无趣的。曾经的你也选择了直接跳过这一阶段。”

 

过于现实的大人是会唾弃那些糊涂日子的，因为他们现在都事业有成、衣食无忧，自然不用复盘当初是否蹉跎了岁月，也不想经历什么从头再来的荒唐。而在他们眼里，一个“完美”的宫野志保更是用不着如此糊涂，这对她的“前途”而言只是耽误与浪费。

 

宫野志保只是莞尔，十八岁的少女轻声反问：“即便是无趣的，我又为什么不能拥有呢？”

协议上也写了，半年而已，不短也不长。

 

人生在世，难得能如此糊涂上一把。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或远走他乡，或改头换面。科研做多了，偶尔也会渴望那些无聊天真的日子，光明正大在校园或日本街头溜达溜达，有空仔细料理一下姐姐的后事，临走前再去看一看自己牵挂过的人和事，保留下一个最值得回味的瞬间。

那将是她迄今十八年的人生里唯一一段极致普通又极致闲散的日子，一切的放松、无趣、欣喜、难过、不舍、舍弃、欢笑、哭泣，极致的肆意，都是她亲手造给未来的自己的一座乌托邦，把它当作硬壳罩在肩膀上，日后岁岁年年里，终会是一方浅浅的慰藉。

 

那个女探员沉默了一下，倒也不再执着那个话题，继续逼逼叨叨道：“可要保留原来的名字也太难了吧，真不知道那个高中生侦探是怎么想的……哎！”

宫野志保的笑忽得就僵在脸上，有那么几许秒，别人说什么她也再没听进去，耳边嗡嗡作响，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方才淡然的态度转瞬被打包扔进了垃圾箱。渐渐地，心头陡然又有些委屈。

 

多管闲事，她愤愤道。

 

果真，与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侦探重逢后，他又多管闲事地让她搬回米花町2丁目22番地。

 

可她从没想着要住回去，她不能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老人的馈赠了，况且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再跟异性的老人睡在客厅不太好，更别提宫野志保其实睡不老实，夏天还喜欢穿吊带睡裙。

 

“不想驳了好意，发现不方便了就不会强留我”的想法在被带进地下室的那一刻完全被击碎了，她差点又兜不住眼眶内的豆子。

 

阿笠博士搓着自己的小胡子得意洋洋：“怎么样，虽然没窗户但是这通风系统改装起来那叫一个简单，老夫室内设计修的也不差嘛哇哈哈！”

那个少年在现代简约风的地下室里挑三拣四：“博士你这设计的完全不叫少女的闺房。”

 

他们永远都是这样吗，对陌生人报以爱与温暖，对人生充满自信与期待？

或许是感染力太强了，又或许是之前审问室内硌人的硬板床被睡成了习惯，她在住进来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眠。而现在她睡得太好，姿势太放肆，才会在半夜经受这种方式的“惊醒”。

 

思绪太多、回忆太久，以至于反应过来时，蹲在马桶上的宫野志保两腿阵阵发麻。

 

起身、冲水，攥着被拧成一块水疙瘩的内裤，她一路小跑溜回了自己“少女的闺房”。不想管毛巾上干涸的血迹（反正还要继续睡，谁知道下一次醒来会是什么姿势），她一把拉过身旁的空调被，抱住松软的枕头，放任自己进入梦乡。

 

 

「2」

 

“所以，她又不等我？”工藤新一坐在客厅的高脚凳上，托腮翘起二郎腿。

 

“是啊，”在餐区忙着煮咖啡的阿笠博士叹息三连，“她今儿早上的确是起晚了。我说怎么今天醒来家里这么安静，还以为已经出门了，但看厨房连个做早餐的痕迹都没有，就知道是睡过了，还是我去敲门叫的。真稀奇……那孩子，说今天她值日，一通洗漱后叼了片吐司就跑了……”他顺手把吐司袋递到工藤新一面前，“喏，还剩两片，你的了。”

“嘁……”工藤新一扯过袋子撇嘴抗议，“什么嘛。”

 

今早的阿笠家又形象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一人睡过全家挨饿”，话说，真不知道曾经的几年一老一少是怎么过来的。

最初，灰原哀来到这里，大约是白住过意不去，又或是对博士的收养心存感激，她默默负责起了这个家的三餐。后来为了和那个组织决战，江户川柯南淡了与毛利侦探事务所的联系，完全搬了进来，她也一声不吭地加了他的碗筷。

 

曾经还是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工藤新一把享受这份福利当作理所应当。他吃吐司不喜欢吃边，每次吃三明治都只吃涂着果酱的柔软内芯，把牛皮一样不好咬断的吐司边公然剩在盘子里，毫无悬念地引来灰原哀一顿鄙夷。

“败家的富家子。”她这么说道。

 

他不以为意，还反过头来问：“你说你念书的时候生活八级残废，我看着不像啊？这早餐做的挺精致的，营养搭配也很均衡。”

灰原哀再白他一眼，手头滤咖啡的动作不停，缓缓回忆道：“大学有好几个食堂，每个学期还会配对应的Meal Plan，没有自己做饭的必要。16岁毕业回到日本，在那个组织里，没管饭的，研究所与住处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成了最棘手的问题。不自己学着做，怕是活不下来呢。”她讲得轻描淡写，还捧起咖啡抿一口，玩笑道，“我本质上还是个精致的女孩。”接着恶狠狠地威逼他，“吃完，不许剩饭！不然以后一概没饭吃，我会让博士用扫帚把你赶出去。”

 

小小的江户川少年脸皱成一条苦瓜，他就着咖啡，把那些难吃的吐司边先在热咖啡里泡软，再不情不愿地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吃掉。总而言之，吃得格外艰难。

不过从此后他的早餐三明治就没有了“吐司边”这个东西。只是在少年侦探团来做客、玩游戏的时候，小吃拼盘里多了一款零食：是用烤箱烘脆的吐司边，蘸着巧克力酱，撒上坚果碎。这款零食格外受孩子们欢迎，就连江户川柯南也不知不觉吃掉了好多。

 

难捉摸的胃口，灰原哀背地里这么吐槽他，真是惯的。

也是她一直这么惯着他。

 

 

可就在好几日前，宫野志保突然对依旧在阿笠家吃白食的工藤新一说：“以后我不会再帮你做早餐了。上学太赶，来不及。”

这引起了少年强烈的不满：“以前都来得及啊！”

“那是因为我以前起得早。现在我不想起了，有意见？”她反过头去表示莫名其妙，“睡觉不舒服吗，为什么要起那么早？”

 

这是一向习惯“不平等交易”的工藤新一的状况第N发。他真的觉得这很不对劲，又毫无能反驳的理由。是啊，人家就是不想给你做，人家凭什么给你做？就允许你多睡会然后享受免费的早餐吗，没门。

 

可那时候他唯一做的事不是反思宫野志保做事的逻辑，近期被太多事别扭到了，你们能想象到的所有从“柯哀”过渡到“新志”的状况他们全都上演过一遍，男主人公脾气上来，开始与女二置气了。只要步子迈得大，脸色摆得臭，全天下就属他最有理。

那晚夕阳西斜，落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颀长，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自然没注意到她慢慢停在原地。

 

而后他们开始“冷战”。这个词打引号是因为他们并不是每日无话不谈的小情侣，平时在学校话也是说不上几句的，因为他们“不熟”，便没有从热到冷的过程。可，反正就是状态不对。

 

他知道自己是在刻意回避她，他知道她也知道。

 

于是，她起得早也走得早，再也不等到隔壁有动静后才出门。而他每早出门后会先偏头看看左边的白色房子，沉默半晌，再猛然右转，气哼哼地去学校。

是同桌，可他从不主动跟她打招呼、讲话，她也是。偏偏他每次从她课桌边路过都要发出巨大的声响，不是大声叫别人的名字，就是跑出一阵狂风刮起她的试卷。她不为所动，默默压下那些飘飞的纸张。

明明是邻居，却从不一起回家。她下学后要去一趟超市买今日晚饭需要的食材，而他会和女朋友一起走，一前一后的，自然遇不到。

晚饭，不论隔壁吃什么，他只叫外卖，点炸鸡披萨汉堡意面，再报复性地拍给阿笠博士看。

 

但偶尔，是偶尔哦，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她的目光。一天下来，他也没数他会看她几次，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些时候她从不侧目看他。

她再也不回应他的目光，要知道，她以前都会看回来的。

 

这个高中生活相较曾经并无甚不同，他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正常地按部就班。那些行为古怪的走神，既不频繁，也不在24H内占据多少时间。

只是，偶尔地存在罢了。

 

“你最近怎么老在走神呀？”就是这样的“偶尔”，连毛利兰都注意到了。有日午间，她坐在他桌前吃便当，疑惑他到底在看什么，便直接问了。

工藤新一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将在学校超市买来聊以充饭的章鱼烧丢进嘴里，嚼着冰凉的丸子，他回答道：“无聊而已。”而彼时那个人刚吃完自带的便当，洗完饭盒，拎着焦糖色的便当袋，吸着酸奶，于他们身侧翩跹落座。

 

“我明天给你带饭吧……”毛利兰这么提议时，突然被他急促地打断：“不用！我就爱吃FamilyMart！”

“诶，这么好吃吗？”隔壁突然传来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令他措手不及，“我下次也想去尝试一下。工藤同学这么常去，一定知道哪个比较好吃吧？”

 

看似很自然的接话，看似最正常的寒暄，措手不及后，却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她明知道的吧，却全盘无视。为什么她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说着疏离的话呢，在她眼里，他连屁都不如。

于是工藤新一一脚踹上自己的桌角，把桌子踹歪，把毛利兰手边的玻璃杯直接震掉。玻璃脆碎在女生们的脚边，他在毛利兰的尖叫声中冲出了教室。

 

那时的感觉异样又新鲜，他的心像被一块又潮又湿的脏抹布裹住，一双手隔着布狠狠地揉挤它，从未有过。他狠狠地喘气，又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最后顶着一头湿发，穿着半湿的校服，气鼓鼓又湿答答地回到教室上课，引得全班侧目。

 

 

这样的日子好像过了挺久，他好像隐隐要想明白什么，可潜意识对这个可能深感不妙，于是干脆中途放弃，开始摆烂，放任思绪继续打结。所幸就在昨天下午，一节骄阳下的课外活动课间接救了他。

 

他从球场上挥汗如雨下来，接过递来的一瓶冰水咣咣喝完，目光散漫逡巡时扫到了站在场边的她。离得这么远，他打量她的眼神也放肆起来——还是那样，打着哈欠，神情冷漠又刻薄。

阳光太烈，汗也不停在淌，工藤新一眯起眼睛，不想让那些咸辣的水珠流到眼睛里，视野里的茶发少女也跟着模糊起来，可也就一个晃神的功夫，少女的面色像她被风吹起的校服衬衫一样白，她呼啦一下，毫无缓冲地栽倒在地上。

 

烈日当头，汗依旧在出，胸腔依旧在剧烈起伏，可他天灵盖下那部分脑液，连着四肢流动的热血，忽地就凉了。

 

可继把她抱进医务室，被她吐了满身，担心了她一个晚上后，工藤新一依旧只能叼着被冰箱藏出冷意的硬吐司上学。

 

什么嘛，那个女人，怎么就不知恩图报呢。

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勉强，原谅她了吧。

 

 

「3」

 

宫野志保把头从臂弯中抬起来时，午后的阳光正好。在桌子上磕得久了，被当作枕头的可怜双臂基本失去了知觉，视线也因眼球被压迫而变得一片模糊。听说，越容易手麻的人愈聪明，因为脑袋里知识多了，质量自然就变得大了。当然，这也是没有科学根据的诌言诌语，睡了半节物理课加一整个午休，血液若是没有办法流通，不发麻才怪呢。

她闭眼甩着手，如此神游着让自己清醒。

 

再睁眼时，视线已经恢复了清晰。午休期间，教室里空空无人，同学们赶着吃饭的热情高涨，朝阳的窗帘都没来得及拉上，金黄的阳光铺洒了半边教室，将前排的课桌照得格外耀眼，让她后知后觉得感到了夏日的灼热。

但不对，她如果在这样一片明媚的阳光中睡了这么久，没道理不被烤醒啊？

 

为此，宫野志保愣了一小下，余光这才瞟到了靠坐在她课桌旁的人——要命，这也太后知后觉了。

那人同时也从侦探小说里抬起眼，他偏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半月眼，无声地说着：真能睡啊。

 

啊啦，没道理不能睡。毕竟，女孩在这个阶段都是嗜睡的，精力永远旺盛的小伙子又怎么会懂呢？

 

于是宫野志保也抬头凝视他——帮她挡了大片阳光的少年，她在阴影里看他时，他周身都镀着金边，手里拿着的是折原一的《沉默的教室》，掌书的指节苍劲且修长。她一边偏头去看黑板上有没有“肃清”两个大字，一边又想：他应该非常想继续把这本书看完，毕竟折原一以叙诡出名，其作品尾声常常有多重逆转，不看到最后一页绝对无法了解全局。

 

但，在阳光下看书对眼睛一点都不友好——跟她倒也没有关系。空空的肠胃此时开始抗议，提醒她早上只囫囵吞了一片面包，连牛奶都没拿，宫野志保一声不吭地垂下眼，准备起身去学校超市逛一圈——如果现在货架上还能有剩余的话。

比她更快地，靠在她身侧的人把书撂在隔壁自己的桌上，又弯腰从桌肚里掏出一个饭团、一盒乳酸菌饮料。他将它们放在她课桌上，同时用下巴示意她：吃这个。

 

这下轮到宫野志保反打一个问号了。

怎么回事，不是要“绝交”吗，现在主动示好又算什么呀？

但，饭团是她喜欢的沙拉金枪鱼，饮料是甜甜的草莓味，胃空得厉害，空谷回响一声比一声大……勉为其难，好吧。

她动手去拉饭团包装上的红色拆封条。

 

“吃了人的东西，是要给回报的。”那人开口，语气里满是得逞。

“啊啦，你终于开窍了？”她偏不接他的原意，“吃了我家那么多大米，这一个饭团可不够还。”

把工藤新一怼的一滞。

 

“啊啊，那可真是对不起啊！”半晌，他终于憋出这么一句来了。他在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时，总喜欢用这一句话遮掩自己的尴尬。

 

这次换她得逞地笑了，宫野志保心满意足地咬下去，海苔咔嚓一声，她第一大口吃到了金枪鱼和蛋黄酱的咸香。手边的少年嘟着嘴，噗的一声帮她戳上了乳酸菌的吸管。

“慢点吃，别噎到。”他的不满只能通过如此教训她来发泄了。

 

原本还横在彼此之间的警戒线，倏得一下就消失了。什么陌生，什么冷战，什么距离，仿佛在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宫野志保接下那盒饮料，交接时她摸到了少年的指尖，温暖的、灼热的、是日后将更难于触碰的。可那一刻，她到底该做出怎么样的表情呢，满足、高兴、得逞？还是失望、遗憾和苦涩？

 

宫野志保，你也就这点出息啊。她在心里这么叹息。

 

 

要摧毁一段关系其实很简单。

照理说，没有人在彼此的生命中是不可替代的，友人来了又去，一时的亲密无间或许迟早会在经年累月的沉默无言中瓦解。相遇后，他们相识、相知，又慢慢形成战友般的无间友谊；摧毁组织时，他们彼此依靠、彼此信赖，若后背是你，我将无所畏惧；而在作战结束后，病房内的他们又朝夕共处，无话不谈，屁大点事都要逮着对方分享，仿佛生命中只有彼此。所以，直到她被FBI带走，那是他们关系最为亲密、彼此最难以分割的阶段，生命中骤然少了一个人，坐也不安，卧也难眠。

他是，她亦是。

 

她不是不能直接远走高飞，继续自己的研究，可坦白说……她就是放不下他，宫野志保怎么能这么快地放下那个频繁叫自己“灰原”求帮忙的江户川柯南、放下那个变大后依旧一口一个“灰原”叫得欢快顺溜的工藤新一呢？

 

十八岁就什么都懂的少女索性这么骗自己说：给我半年，我会慢慢让自己放开他的。看啊，他回到自己应有的生活了，有女朋友——那是他的青梅竹马，我从旁看着他们，再也没有光明正大咬耳朵的契机，自然就会渐渐退场了。

只是，请别让我在现在这么爱他的时候，强迫我放开想抓住他的手。

 

可，事情好像并没有顺着她的意。工藤新一那个白痴，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彻底接受身份的转变，依旧肆无忌惮地找她搭话、求助、甚至还让她做早餐。

 

是，宫野志保搬回阿笠宅后，受工藤新一所托，每天都要给他带一份早餐。这本没什么，江户川柯南存在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每天都有在负责他和博士的饮食，早已成了习惯。

是“灰原哀”的习惯，却不应该是“宫野志保”的习惯。

 

那天，照旧是工藤新一喜欢的鸡蛋三明治，水煮蛋捣碎后用海盐、黑胡椒和蛋黄酱调味，配上培根和芝士，用切掉边的吐司夹上，裹上保鲜膜。这样一份简单的早餐，宫野志保于上学路上递给工藤新一时，同行的毛利兰脸都绿了。

 

为什么宫野志保会知道工藤新一的口味，甚至这么细心地切掉了吐司边？毛利兰心中方才平复的警铃二次大作。

天使姑娘当然是知道工藤新一不吃吐司边的，但其实这个小癖好在日常生活中很难被注意到。因为工藤新一虽然是个挑食的人，但他挑食挑得相当隐蔽，如果不是关系近到一定程度的人，很难见到他如此任性且浪费的一面。

 

偶然吗？但，为什么不让作为女朋友的她帮他做早餐，而是拜托这个住在隔壁的“发小”？

毛利兰大概觉得自己头上也很绿，小姑娘就差当场砸了自己布袋里双份的爱心便当了。

 

在女朋友甩脸甩手扬长而去后，工藤新一一脸懵逼地转头问宫野志保：“她什么毛病？”

宫野志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还不去追？”

 

可不论工藤新一最后有没有哄好毛利兰，这都是宫野志保早已预料到的场面。这是她刻意布的局，事情都在顺着她早写好的剧本在走。

当天的放学路上她就告诉他：“以后我不会再帮你做早餐了。上学太赶，来·不·及。”

 

不做就是不做，来得及，也不做。

 

那天宫野志保凝视着工藤新一赌气而去的背影，虽心像被一把未开刃的刀一下下剐划，但她还是微笑着、欣慰地想：这样就好，在这样的赌气中，就此疏离吧。

 

无话可说、无事可聊、无由相见、无所交集。

他聒噪的嗓音、他胶着的视线、他自博士口中传来的各种吃喝拉撒的动态，从今往后，都与她无关。

 

一切井然有序、顺理成章。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在深夜，眼眶会热，鼻头会酸，心会疼。

 

 

日子一天天地过，这本应是他们绝交的第十三天。

 

“今天家里吃咖喱……”说出这句话后，宫野志保在想把舌头咬断的同时，猛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附了体。

“！好耶！”但对方突然揭“棺”而起，“配炸猪排还是炖牛肉啊？炸猪排吧，我喜欢！蔬菜我要吃西兰花配玉米笋！米饭两合起步！”

说眉飞色舞都不为过，明明前几天脸色臭得跟猪肝一样，仿佛看谁都不爽。

 

但宫野志保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说：“好。”语气也带着点小愉悦，如释重负。

 

 

所以，现在又……算什么呢？

 

 

「4」

 

开心是有代价的。

家里多了一张嘴，还是张贪吃的嘴，连着青春期少年无底的胃，掌握不好度，咖喱一不小心就做多了。阿笠博士最初还拉着工藤新一的手声泪俱下说自己终于能吃点“好的”了，当晚就在客厅里揉着肚子不停兜圈：“老了老了，不能吃太多，吃太多不消化。”

 

而罪魁祸首四仰八叉地横在沙发上打Switch，一边打游戏一边形象全毁地打着长嗝：“都怪灰原，她做得多又吃太少，秉着不浪费粮食的优良传统，我俩就得被迫多吃。”

 

“我也超标了好不？”她在沙发另一头看杂志，不甘示弱地一脚蹬过去，正中他的小腿，“是谁说要吃两合起步的？”

“我起码吃了三合！你米饭煮那么多干什么！”他用自己的大脚丫子印上她的小脚底板。

 

“那这不是多了一个人，不小心倒太多了吗！”她再踹。

“下次减半盒米好吧！”他踩回去。

 

“哟，和好了？”阿笠博士兜一圈回到沙发跟前，调侃在沙发上“蹬自行车”的俩孩子。

“本来就没在吵架！”诡异的气急败坏与异口同声，这该死且不合时宜的默契。

 

导致今夜，她又失眠了。

 

生气也失眠、高兴也失眠。

工藤新一，真不是什么好人，遇上他就没好事。

 

 

还是低估了自己心中他的分量。

 

宫野志保本以为自己与工藤新一之间是一条有固定长度的棉线，当两个人疏远到一定距离，这条棉线会绷直，直到被拉断。可她错了，那是条弹力绳，平时距离合适时，两个人相安无事，那绳子软趴趴的，既不能勒令他们远离彼此，也阻挡不了二人靠近；而当他们俩卯足劲了要刻意疏远彼此时，这条绳子拔河一般被越拉越长，可偏偏弹性足够好，只是绷直着，直至他们再也拉不动。一旦有一方先停止拉扯，想要松手回头喘口气时，这条被绷紧的弹力绳会立马释放自己内部的充能，将离得超远的两个人高速拉近，甚至撞到一起，撞个满怀，撞得眼冒金星。

 

傍晚的时候，她真的是被撞晕了，踩着飘忽的步伐，把他领进了阿笠宅。

 

所以，今晚的大脑在冷静下来后仿佛变成了一个小人，拿了个小锤子不停敲着她的太阳穴，用很烦又很跳的声音喊她：“喂宫野志保，你真的不想永远拥有现在的这一切吗？你之前信誓旦旦保证过的，可你又怎么舍得？”

小人在她耳边神神叨叨：“反正你也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秉持着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我们一定要在那之前把这些想法扼杀啊，你知道的吧知道的吧？”

 

烦死了，她该用个枕头把那个小人闷晕过去——于是她就这么做了，抄起后脑勺的枕头“砰”一声盖在脸上，再赌气般将双臂交叉叠压在枕头上，心念道：你什么也听不见，快睡。又重复般地诽谤道：好笑，我内心从来不是只有一种决意？

 

但她很快就把枕头扔到了一边——本质还是热得慌。

 

 

“和好了吗？”这个问题，今日放学路上也有人凉声问过她。

那时她正注视着工藤新一，那个现阶段无忧无虑的少年在公园遇着了少年侦探团，玩性大发，非要和孩子们抢球玩，还在孩子们倾慕的眼神中卖弄自己风骚的球技，引得他们频频惊呼。

「幼稚。」她好笑地想，猝不及防听闻毛利兰如此问。

 

“你在说什么呢？”她轻声反问，“本来就没在吵架。”

“是吗……”对方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问了她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宫野同学，喜欢他吗？我是说……新一。”

 

哪里遇见过相似的场景？她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思索了半晌，她恍然，啊，之前在蓝色古堡里，这个问题是吉田步美问的，问她喜不喜欢柯南。

 

“如果是呢，你会如何？”她遂摆出与那次一模一样的表情，好笑地问毛利兰。

是啊，你会如何呢，海豚小姐？

 

“……我会很困扰。”对方攥紧了手中的书包带。

啊，怎么连回答都是一个套路？她觉得没劲，兀自撇开目光，“安心吧，我对他……”讲到这里，宫野志保眯了眯眼，讲出来时语气还是那般满不在乎，可她内心自问并没有上次那般坦荡，

 

“我对他，没兴趣。”

 

刚才小人问她：就此离开，舍得吗，可惜吗？

 

不可能会不可惜的啊，半年，光办手续就要提前一半时间开始，预示着她在这里还没呆热乎时，就要准备启程前往另一个未知的房间了。

那里的灶台不再会有明火，铁板下是烧热的铜圈；那里的冰箱大概会小得可怜，冷藏与冷冻的区域一般大小，不知道能不能分别放得下她兑酒喝的气泡水和用来解暑的圆碗冰淇淋；最后，她需要新买一床可能睡不习惯的棉被，再将崭新的纤维棒插入床头英国梨和小苍兰的香薰瓶中，孤身一人，慢慢等待被冷香浸亮的琉璃灯罩。

 

况且，她放心得下那个不注重嘌呤摄入的博士吗？高血压高血脂易引起血栓心梗，年龄越高风险越大，她怎么能放心银发苍苍的老人一个人独住？

 

最后，她为什么，就一定得淡出他的生活，一定要离开他呢？

为什么，凭什么？

 

这个乌托邦，这张壳……在成为她的护盾之前，不可避免地，也会成为她的囚牢。

盾与牢，皆因自己一念之差。

 

至此，抽条的思绪枝结成一杆暗红色的立麦，势必要嗨翻整个三更。

 

最终她披着一件单衣踏上阿笠家的天台，带了一只装满塑料沙泡的坐垫。

这片偌大的地，他们曾在上面燃过转瞬即逝的花火棒，也将整个米花町最大的烟花送上天际。是个夜观天象的好地点啊，离她坐下的地方不远还架着一架天文望眼镜，她还用它来看过夏之三角星与秋季四边形。角角落落，载满了于她而言珍贵的记忆，记忆的每一帧画面，都有那个她所珍视的人。

于是宫野志保坐下后又开始仰望星空，夜风寥寥、月色寂静，没有炸开的转瞬绚烂，繁星亦只点点，她索性闭上眼，让这纯粹的环境音占据自己所有的思绪，愿求得好眠。

 

——她从未好好听过午夜的嗓音，风过、虫鸣、低蛙，明明微不可闻，又因绝对的安静而近在耳畔。夜风吹散了日头里的暑热，空气中的水汽却依旧包裹着她，湿漉中偶有一股酣畅的凉爽。

 

有零星困意缓缓浮现的时候，一支滑音倏尔闯入耳廓，流畅的连弓宛如起伏的浪潮，跃起又漾下；旋即，拉到最低的弓弦又缓缓向上擦过琴弦，发出一声尖缓的「Si」。

她还没转头的时候就听到人问了，声音远远的，不仔细听很难听见：“Pizzicato听过吗？”在她默默摇头的时候，又配合地用小指勾出一声“铮”。

 

他重新把刚才那段连弓拉了一遍，只是加入了被唤作“Pizzicato”的拨弦手法，她望见他象牙色的修长手指变换在小提琴云木面的四根尼龙弦上，指腹被琴弦勒出浅浅的豁口，为了拨弦而小指内勾，凹出手背嶙峋又好看的骨节；那人颀长的身姿随着拉弓的动作轻轻摇晃，一袭棉白的T恤，墨色的发融在夜风里，轻垂下来的眼睫下并没有卖弄的笑意，敛着只属于少年的肃清月光。

 

没有见过，宫野志保心想。

 

没有见过这样的工藤新一。

又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工藤新一。

 

她见过很多样子的工藤新一，并持续与之相处着。

在小学学堂上光明正大打哈欠的；得知她的来历后被愤怒冲头，声色俱厉地训斥她的；面对案件时深思熟虑，解开谜题后骄傲自信的；面对世界灰暗面渐渐有所释怀，并有自己独到思考的……

 

还有，在心爱的足球面前玩性毕露的，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 ；在谈起自己尊敬的福尔摩斯时双眸湛亮的，滔滔不绝的；与人交往时真情实感的，与孩子交流时循循善诱的；在心爱的少女面前会装腔作势，会害羞腼腆的；最后，与她相处时能表现出所有喜怒哀乐的，更还有与她在面对那个阴霾般可怕的组织时，临危不乱的、毫不畏惧的、最最可靠的那个样子。

 

可，在这么多工藤新一之外，依然还有无数个工藤新一，不论好的坏的，都在等着她去一个个发现，一个个接受，成为她这样一条小鲨鱼不为人知的“藏宝洞穴”里，最最最珍贵的珊瑚与贝壳。

可不论她怎么掩饰，她的洞穴还是会被充满好奇心的“海洋生物”发现，并不断上门光顾。他们走马观花地观摩她的藏品，偶尔一件就能令他们惊叹不止，从而觉得这里所有的藏品必定都是惊艳绝伦的。

 

他们叽叽喳喳地问：这件我可以带走吗？那件可以属于我吗？这些能与我分享吗？

而她从来都默不作声。

 

因为她只是个收集者，或者说是见证者，那样美丽的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整片海洋的。

 

 

一曲毕，那少年放下琴与弓，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摁亮，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对着她遥遥晃了晃。翠绿表面的红色光点在这片夜幕下极为显眼，晃动起来时，像他指尖缠绕的一缕红线。

 

她默默翻个白眼，心里吐槽：谁睡觉还带着那个东西啊。

 

那边估计以为她看不见，对着那小东西就开始喊了：“灰原，喂灰原，听到回复我！别不出声我知道你听得见！”

啊，烦死了……听到了，听到了！声音还很清晰！宫野志保愤愤地吐槽，然后很不情愿地，将手伸进睡衣的口袋里，掏出那枚带着体温的徽章。

 

「Detective Boys」——属于少年侦探团的通讯徽章。

曾经有段时间，他们两个把它作为了专门的语音通讯工具，同时为了防止另外三个孩子偷听，让博士给他们设置了额外的电波频率。

为什么带在身边呢……那谁知道，他在某天晚上忍不住的时候，会不会掏出这个来跟她讲话呢？

 

“干什么？”她照例，没好气地问。

 

“怎么样？我最近新练的，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就站在自己家紫色的阁楼延伸出的飘窗沿上，用左脚作为“飞檐走壁”的支点，与她遥遥相望。这时候那些少年骄傲与显摆的天性才又冒了出来，工藤新一反手绕了圈执着弓弦的手腕，碧蓝的眸子在这片朦胧的月光下陡然绽放出星星般的细闪，也像当年神海岛海浪边那从指缝漏下的、荧着光的石英沙。

 

“你说什么，杂音很大，我听不清。”

她铁了心，要装聋作哑。

 

对方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开口，而是又将自己的琴架回肩与颚之间，缓缓拉开一场属于“福尔摩斯”的令和年协奏会。

 

《ハーフムーンセレナーデ》

她听过这首曲子。

 

 

誰もみんな一人ボッチだから / 因为每个人都在孤独生活

優しさを愛おしむのね / 爱的感觉使人珍惜温柔

抱きしめて遠くあなたの胸の / 拥抱身在远方你的胸膛

命の響きに満ちる夢 / 满载的生命 回响的梦

 

 

但，这首曲子不该是这么拉的……

 

工藤新一，拉小提琴时总把一个两拍的长音拉成两个一拍的短音。

虽说练习小提琴的初衷可能是为了致敬他伟大的偶像，但他到底是他自己，一个拥有绝对音感的音痴先生。

她蓦地就乐开了，又接着乐不可支。

 

乐着乐着，嘴角便有些提不起来。

 

可——不是谁都会有闲情逸致在午夜欣赏一首小夜曲的：

“喂————！！都几点了，谁大晚上拉不睡觉在曲子啊混蛋！！！！————”

 

寂夜一声咆哮，可能喊出了好几家的心声，有一户家的大型犬被这气急败坏的人声惊醒，发出低沉又凶猛的吠叫。沉浸于夜曲的两人都被吓得一哆嗦，琴音嘎吱一声拐了调，惊起夜鸦两三。

 

“什么嘛……”从徽章中传出他的抱怨。

 

大概是惊扰到“洛伦索·达萨”了，宫野志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轻声地唤道：“Florentino Ariza……”

“什么？”那头问。

 

“呐，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先生，我可以是你的费尔明娜吗？”

她圈住自己的膝盖，将头搁在上面，攥着那枚小小的徽章，满怀期待地问道。

“啊？什么？”网罗、也只看侦探小说的小少年挑了半边眉毛，疑惑地反问。

 

“没事，”意料之中的反应。她笑了，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扰民的侦探先生！”

“啊你这家伙，”对面跳着脚骂，然后他又对她说，“是晚安曲，快去睡觉！”

 

“你怎么还不睡？”她轻声问。

“你那里没灭灯，照在我房间外，害我睡不着。”他这么回复。可他家窗帘很厚，她也没开灯。估计也想到了这谬论背后的漏洞，工藤新一急匆匆补充道，“晚上吃太多了，胀得慌，练个琴，消食！”

 

“对，我也胀得很，溜达消食。”

她冲他招了招手，

“晚安。”

 

“晚安，”

他亦冲她挥手，少年的微哑嗓音轻柔缥缈，

“晚安灰原，要好梦。”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呢，在那些我睡不着的时候，你是不是也醒着，并和我想过相同的事呢？」

 

如果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而不得好眠，那她的傻侦探，今夜是不是在自作聪明，特地出来，为她拉一支安眠曲，跟她说：早点睡啊，不要有心事，看，我们都和好了，未来一切照旧，明日我还去你家蹭饭。

 

想到“蹭饭”，宫野志保忽得又乐了。

至于她其他想过的事，他大概没法与她同频。也没关系啊。

 

这样才是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工藤新一。

她心口好烫。

 

 

之前在讲述这段新人生开端的时候，我们提到过：在食物充沛的情况下，鲨鱼没有足够的动机去捕猎海豚，也不会因为别的海洋生物想带走她的珊瑚或贝壳而心生不满。她是清醒的，自然也是克制的。

 

但说不定呢，宫野志保望着工藤新一月光下那双蔚蓝的双眸——少年的、充满朝气的、包罗万象的世间唯一一双眼。

 

说不定有朝一日，头脑发热，她就想独占整片海洋了。 

而不论未来如何，今夜，理应会有个好眠吧。

 

 

「5」

 

后来年轻的侦探在机场外望着一架往西边呼啸而升的飞机彻夜难眠。

 

就像他没有听懂“阿里萨的费尔明娜”是什么意思一样，她或许也只遥远地听过《ハーフムーン セレナーデ》的原曲寥寥几遍罢了。

 

幸せをさがす幸せふたり/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两人

抱きしめて生きてゆけたら/ 如果能相拥着活下去

離さないでああ時の銀河に/ 请不要放手啊 即使顺着时间的银河

流され大人になろうもっとも/ 长大成人 也请你不要离开我

 

 

 

— END. —

 

 

※14000+，完结

※新|兰和平分手。

※友情亲情爱情，灰原哀值得一切幸福。

※不懂题目所用梗可直接百度标题

00.

       宫野志保不止一次偷偷幻想过自己死去时最后看到的世界。

       无一例外，这些幻想中永远有一片被夕阳染红的血色天空，漫天灿烂的云霞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映在她逐渐失去光芒的蓝色眼眸之中。

       但当她真的最后一次以宫野志保的身份凝望这个世界和头顶天空的时候，却并没能看到血红色的夕阳。

       她削瘦的肩上裹着从不知道什么人那里捡来的外套，身上许多细碎的伤口都在渗血，但她感觉自己一切都好，没有什么致命伤处。她再次探了探身边小男孩的脉搏，这边也很好，顺利把大侦探活着带出来了，看样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于是她把目光转回眼前绚丽的天空。

       那是一片并不罕见，却无与伦比的壮丽景色。辉煌的云层后，太阳缓缓升起，柔和的光给云天染上神圣高洁的色彩，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天使扇动着羽翼出现，唱起恢宏的圣歌。广阔的天空和遥远的海际相接，融成同一片纯净苍茫的蓝，海风扑面而来，扬起她卷曲的茶发，拂过她冰雪般美丽的脸庞。

       这样明朗开阔的风景，并不太适合告别。但宫野志保私心想把身边昏睡的江户川唤醒，让他看看这海上的晨曦，顺便也看看即将消失的她。

       他在杯户酒店背她逃出火场时，用七岁孩童的后背带给她的安全感，不知道现在以她18岁的双肩，有没有好好回报给他。

       “醒一醒啊，想看宫野志保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哦。”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然后自己都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其实有些不甘心，她还从没有哪怕一次，干净从容的以本来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他眼里的宫野志保，每一次都很狼狈，穿着并不合身，随手找来的衣服，身上总是沾满血污和烟尘。

       不过，现在的自己也还是这样，所以姑且让他继续睡吧。志保自嘲地想。况且，怎么会想看呢，真是的。她对自己说，仰脸望向天空。

       毕竟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还会期待着宫野志保的人了啊。

       熟悉的剧痛从胸口传来时，她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这就是，宫野志保最后看到的世界。她觉得很好，有风，有海，有云和朝阳，有她喜欢的人在她身边。

       这样就很好。

       她用手按住胸口，像诗歌中的浮士德一样，情不自禁地对这个灿烂的瞬间说:“你真美啊，请停下来吧。”

 

 

01.

       “所以说，我解释过很多次了。”灰原哀抱着手臂瞪着眼前的工藤新一，“我不吃，我不能再吃那个了，你想看我死掉吗？”

       新一皱着眉头看着她，他也听过很多次她的解释了，并不是无法让人信服，只是他自己有些难以接受。

       不是永久解药对她无效，而是她的身体经历了间隔太短，次数太多的疾速生长和缩小，已经没有办法再一次承受这样剧烈的变化。对现在的她而言，即便服下永久解药，也基本不可能在身体恢复的过程中活下来，最后很可能只会变成一具宫野志保模样的尸体。这么想来，比起恢复原本的身体，她还是比较希望能活下去。

       至于为什么，她会经历那么多次足以让她送命的变化，新一几乎不用费神就能想明白。不管是精确到分钟的临时解药恢复时间，还是准确的八小时服药间隔，都不是什么能靠推演得出来的数据。那家伙自称反对人体实验，结果却还是拿人做实验，新一咬牙想，不把自己当人的混蛋笨蛋科学家！

       灰原最后一次变大则是为了带着他逃出来，被迫吃了他偷藏的临时解药，这才断送了她最后一次永久恢复的机会。这大概就是让他耿耿于怀，整天都待在博士家，逼她吃解药，然后一遍遍听她重复解释的原因。他并不敢真让她吃下去碰运气，只是无法接受她不能恢复身体的这个现实罢了。

       “大侦探，我和你不一样。我像这样生活反而会更开心些，你能别再多想了吗？”灰原已经烦不胜烦，但看在新一是出于关心才不停来烦她的份上，她把话说得比较婉转，“再说了，宫野志保还是灰原哀什么的，是哪一个都无关紧要吧。”

       “就，就是啊新一，”阿笠博士一边打着圆场，一边悄悄观察灰原的脸色，“哀君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你就去忙你的事情吧。”

       新一挣扎了一会，还是被博士劝走了。灰原面色有些阴沉。她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完全不在乎，但也只是有一点在乎。确定身体不能恢复以后，灰原把自己锁在地下室，安静地待了一整天。博士很体贴的没有打扰她，当然也可能是为了趁她消沉时多吃几顿垃圾食品，总之她对自己真实身份的哀悼到此为止。所以新一一再提醒她这件事，让她感到十分不快。

       不过，新一的坚持似乎也到这一天为止。之后他虽然还是会来博士家打游戏，喝茶聊天，但再也没提过灰原身体的事情。

       灰原松了口气。她忙了一段时间，在赤井一家的帮助下让灰原哀成为了合法身份，又把以前的银行账户和宫野家的财产旧宅都收回到了自己名下。博士原想把她作为孙女收养，但灰原觉得博士和芙莎绘阿姨发展形式正好，所以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还是不想成为某种阻碍。

       她只是处理了自己的事，就花费了很多时间。而新一不单要回归原本身份，继续读高中，破案，还要配合各个机构的取证和调查，为歼灭组织的作战收尾善后，而且他还有个终日等待着他的女友。灰原想不通，在这种理应忙到喘不过气的情况下，新一是怎么挤出时间跑到博士家打游戏，乃至于少侦的孩子都和他混熟了的。

       柯南恢复身体前，妥善地办理了退学手续，找了个出国的借口，还开了欢送会，从小学生生活中完美退出。他恢复以后还经常用变声器打电话回来，所以孩子们并没有特别伤心。他们很快发现博士家隔壁的大哥哥人很好，经常在博士家打游戏，和柯南一样聪明，于是他们将新一提拔为少年侦探团名誉顾问，还给他发了侦探徽章。

       简单的徽章授予仪式进行时，灰原一直坐在一边冷眼看着。直到博士又掏出一件新的发明，带孩子们新奇地抱着跑到外面去玩了，新一才笑眯眯转向她。

       “现在才觉得，这群孩子乖乖喊我哥哥的时候的确挺可爱的。”他看着灰原，“这位灰原哀同学，不喊一声新一哥哥让我听听吗？”

       灰原眯了眯眼：“无聊。”

       “总是这样板着脸，你要怎么融入他们啊？”新一啧了一声。

       “工藤君，问你个问题。”灰原面无表情地说，“小学一年级学生的生长速度，你觉得该有多快？”

       “啊？”新一一愣。

       灰原没等他回答，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我自从到博士家以来，就一直没有长高过。”她轻轻笑了一下：“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她看着脸色发白的新一，又说：“你还觉得，我需要融入他们吗？”

 

 

02.

       灰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顾自道：“如果真像我想的那样，那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不过，这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你已经不需要我帮你什么了，回你自己的日常里去吧，工藤……”

       “开什么玩笑！”新一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一直在试临时解药，不停变大变小，那当然不会长高，因为每次缩小都是变回同样的年龄，不对吗？现在你不会再变化了，你怎么知道会一直长不高？就算，就算真的不能……你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想靠你自己一个人去哪？”

       灰原皱了皱眉：“我不是小女……”

       “而且！”新一抬高了声音，“什么不需要你帮我，别说傻话了，分明是我一直在帮你吧？以为所有事靠一颗解药就能还清吗？你给我听好，在我满意之前，你哪都别想去！”

       这套妄言倒是让灰原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新一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把她往墙边推时她也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新一贴着她头顶在墙上刻下一道痕迹，她才有些恼怒地打开了他的手。

       “呜哇！新一哥哥你在欺负小哀吗？！”步美的声音忽然响起，二人一同转头往门口看去。三个孩子在太阳底下疯跑到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进屋喝水的。

       新一还是很严肃，皱着眉答道：“不，这家伙自从柯南离开以后就没长高过，我要记录一下她现在的身高。”

       灰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波动，她轻轻“喂”了一下，却没能阻止新一的话语。

       “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步美很轻快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呀。”

       “就是，新一哥哥是傻瓜吗？”元太在一边补道。

       “啊？”新一呆了，灰原在他身边啧了一声，抱着手臂走到了一边。

       “灰原和步美一直是一样高的啊。”光彦笑着说。

       “所以说，她和步美……啊。”新一突然反应过来，僵硬地顿住了，灰原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他看着那个茶发的后脑勺，心头腾起一阵无奈的怒火。

       “柯南转学以后到现在，步美已经长高了足足五厘米哦。”步美朝他伸出五根指头，掌心还带着在外面玩耍留下的灰尘，“五厘米！”

       “所以灰原应该也差不多长了那么高吧，”光彦说，“连我都没有长那么快呢。”

       “这都没发现，你真的是名侦探吗？”元太抠了抠鼻子，拉开冰箱拿出几瓶果汁，冲他的伙伴喊：“走咯。”

       步美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哒哒跑到灰原身边，问她要不要也一起去玩。

       灰原瞧了瞧她红通通汗津津的小脸，一看就运动量很大的样子，于是摆了摆手：“Pass。”

       步美这才跟着光彦元太一起出去了。新一走过来，下意识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游戏手柄，坐到了地上。他迷茫地瞅了一会屏幕，想起在孩子们出去玩之前，他们的确似乎拜托自己帮忙通关来着。但灰原突然对他说了那么震撼的消息，让他完全忘了游戏，现在他的角色已经被一块大石头砸死好半天了。

       “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干嘛撒那种谎吓唬我啊。”新一叹了口气，坚强地把小人复活。

       “抱歉，不是故意的。”灰原翻了一页杂志，“吓着你了？”

       “吓死我了。”

       灰原手一顿，抬眼看向新一，好一会。小人一直在灵活前行，只看新一的背影看不出他现在什么心情。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确不是故意的，撒谎是故意，但并不是故意让那个谎言被戳破。她没打算长久地留在这里，博士和芙莎绘阿姨的婚期眼看就要近了，那对走了许多弯路的爱侣总算能好好待在一起，可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二人独处的时光，就要被迫面对一个小孩，哪怕她自己就是那个孩子，也忍不住对他们报以同情。所以她一直在找房子，不过，适合供小学生外表的女性独居的房子没那么好找就是了。

       而新一，她不是很想继续和他接触。过去的一切就应该停留在柯南消失的那天，让工藤新一，回到他该有的人生中去。

       “只是觉得你未免太有空了，整天在博士家陪步美他们玩。”

       “最近案件还挺少的，我觉得是件好事。”

       灰原皱了皱眉，不知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傻：“既然如此，那就去和你女朋友约会啊。她等待你这么久，难道不该珍惜对方吗？你这样可……”

       “啊，我还没告诉你吧，”新一平静地说，“我和兰分手了。”

       灰原的话语被截断在喉咙里，她微张着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挺久了。我全都告诉她了，组织的事，药的事，”他顿了顿，“我就是柯南的事。”

       灰原干脆闭上嘴巴，等着新一把憋在心里的话吐出来。

       “她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非常非常伤心。一直以来都在不停欺骗她，还是和那么多人一起骗她，对身边人的信任都会整个崩塌掉吧。而且我还总是让大叔陷入危险的境地里，对女儿来说，这是绝对没法原谅的事，对吧？”新一声音没什么起伏，手也仍在熟练地进行操作，让小人避开了几个惊险的陷阱，“可是兰还是谢谢我了，说作为柯南在她身边的时候保护了她很多次，也帮忙救出了英理阿姨，还帮大叔成了著名的侦探。但兰说，她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我，信任我了。没有信任的话，两个人要怎么走下去呢，她这么说。”

       通关提示音热闹地响起，新一握着手柄，望着像素小人在领奖台上蹦跳。

       “所以以后我和她，就只是青梅竹马了。”他低低笑了一声，“我对她的确很过分。我不是个好的交往对象，一直让她很辛苦。”

       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流淌进来，屋外碧绿的树影在白色窗帘上随风轻摆，孩童的欢笑声时远时近。屏幕上的小人机械地跳动着，灰原盯着看了一会，觉得眼睛都开始发痛。

       新一把手柄丢在一边，一手撑在地毯上，转过身看着她的脸。

       “我也不是个好搭档，一直让你很辛苦。”他这样凝视着她，眼睛几乎和她的齐平。灰原一愣，看不懂他蓝色的眼眸中，究竟流转着何种情绪，“真对不起啊。”

 

 

03.

       对工藤新一来说，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这种奇怪不是有药物能让人身体变小那种奇怪，而是另一种，没有人能给他解释原理，也不存在能够被解释的原理的奇怪。

       他一回来就跟兰坦白了真相，兰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告诉他她需要思考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过去以后她和他约了地方喝咖啡，然后对他说出了她的想法，他一直没能好好倾听过的，兰的想法。

       “那么多次，新一从我身边难受着跑开，无论如何也留不住，让我非常难过。可是知道了这背后的一切，我却更加痛苦。

       “新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那么多艰辛和危险，而我却什么都不明白，没有帮助新一，也没有陪在新一身边。

       “究竟是新一不相信我能够帮助新一，还是我真的不能站在新一身边，给新一任何帮助呢？

       “这些天以来，我都非常愧疚，同时却也感到悲伤。

       “因为，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能告诉我，让我忍不住想，新一真的信任我吗？

       “而且，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又让我觉得，我今后还能不能相信新一呢？新一身边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在帮忙向我隐瞒，那我们的这份感情，在他们看来，在这些对新一足够重要，让新一愿意和他们分享这个秘密的人眼中，又究竟有多可靠？

       “我一直在想这些事，可是我想不通。即便是新一来给我回答，也没办法消除我的困惑。从我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到以后我和新一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一直一直思考着这些事，不知道怎样才能释怀。怀着这样的心情，我该怎么和新一相处呢？

       “新一不相信我，我以后也没有办法再相信新一。”

       她说出这句总结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哭腔。但她并没有哭，虽然她的眼睛红肿，看得出已经默默哭过很多次，但她还是没有在新一面前哭。

       “这样的我，不能和新一继续交往下去了。如果和新一回归朋友的状态，这些事就不再会是困扰了，我是这样考虑的。新一，你能够答应我吗？只做青梅竹马的朋友，这样不行吗？”

       这不是，完全没法反驳吗？新一沉默地想。

       然后他点了点头。

       于是她脸上绽放出一个略带悲伤，但很轻松的微笑。新一觉得，这可能是她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然后她又说了很多，感谢他的话，心疼他的话，取笑他的话。她说得没错，不以单纯朋友的立场来考虑问题的话，这些事是没办法这样轻易揭过去的。

       他和兰分别以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也还在思索着发生的一切。

       他会选择把一切都告诉兰。

       兰听了会选择分手。

       他会选择接受兰的分手。

       这些都不是工藤新一预料中的事，但他并不感到十分惊讶。唯一让他吃惊的，是这些事结束之后，自己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该如何形容。像是心中一团长久燃烧的火忽然熄灭，又像是从一个漫长虚无的幻梦中悚然惊醒。

       又转过一个岔路，他看到前方少年侦探团正在放学回家。

       干净空旷的道路被染上夕阳的颜色，三个孩子活泼蹦跳的身影在前，灰原哀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她玫瑰色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工藤新一看着她那小小的背影逐渐远去，感到心脏传来一阵无法言明，难以承受的痛楚。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独自一人凝望着她渐行渐远。他和她明明是年纪相近的二人，却又永远被十年的光阴分隔，他没有想到，仅仅是看着灰原哀走在他再也回不去的道路上，他就会这么难过。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他身边，他还以为她会一直在他身边，做他永远的搭档。

       他凝视着她走远，想起兰似乎也曾很多次像这样看着他走远。原来这就是想留却留不住的感觉。

       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前额，叹息一般说：“真是的，我都让兰她，体会了些什么感情啊。”

 

       和组织相关的事尘埃落定以后，工藤新一的世界陷入安宁到有些无趣的和平之中。有希子一向和灰原很聊得来，听说了博士有可能要和芙莎绘订婚的消息，她很高兴，提出想把小哀接到自己家来。

       新一这才想起，灰原很早就经常和有希子聊天，连她比划数字的手势源自哪里都很清楚。有希子越计划越兴奋，甚至一拍优作的肩说：“不如我们收养小哀！”

       新一咳了一下，优作看着书，眼睛都没抬一下：“只要你开心就可以。”

       居然连父亲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新一忍不住说：“这样哪里不对吧？”

       究竟为什么要阻拦，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又该怎样呢？他仍旧说不上来。

       “因为，灰原要是不叫灰原，就像这样改姓工藤的话，未免太奇怪了吧？而且，她明明比我大，却要成为我的义妹，这也很奇怪吧？还有，她和博士比较亲近，却被我们家收养了，博士也会觉得非常奇怪吧？”面对有希子疑惑的目光，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

       总之各种状况都会变得奇怪，工藤新一觉得果然灰原还是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你是这样想的吗？”连优作都从书页间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新一。

       “啊……”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也对啊，”有希子笑道，“小哀也不是没有亲人，她应该会更愿意和她姨妈一起吧。”

       新一看着有希子的笑脸，这才明白，她刚才并不是在认真谋划这件事。他猛然窘迫起来，对啊，爸妈久居国外，就算他们是在认真考虑，灰原也不可能同意离开博士那么远吧。都怪妈妈乱开玩笑，害他说了那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莫名其妙。

       真想把脸埋起来。

       他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博士家亮着灯的窗户。

       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04.

       那天突然对灰原讲了他和兰分手的事以后，她就没怎么跟他说话。说来她之前似乎也不怎么理他，难道是因为更习惯和柯南讲话吗？明明是同一个人啊。

       工藤新一看着眼前混乱的教室，感到一阵头痛。

       他那天在离开博士家前，邀请了少年侦探团来帝丹高中的学园祭玩，还承诺带他们逛校园。只要孩子们愿意来，灰原肯定也要跟着被拖过来，希望这样带他们玩一天能和她关系变好些。而那三个孩子如他所料，几乎立刻就雀跃着同意了。

       但是，眼看他们班的项目都要完不成了，他很可能不得不请那几位小朋友自助游玩。

       “为什么——”班长正在嚎啕，“为什么毛利同学不在啊？！”

       “为什么一定要毛利同学啊？！”执行委员也在旁边扯着喉咙大吼。

       “最后的这个地方，用空手道飞踢华丽登场效果才是最好的啊！”班长手一指，新一跟着看过去，实在看不出有哪里需要什么华丽登场。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班经营的是什么了？”执行委员忍无可忍，卷起纸筒用力砸在班长头上，“是鬼屋啊！”

       “啊！”班长总算露出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

       “那孩子前几天拼命帮大家进行准备工作就是为了今天一整天都不靠近这里你忘记了吗？”执行委员继续敲着班长的头，“她给背景板涂色的时候眼里都一直含着泪呢你忘记了吗？！”

       “我还在想毛利同学人怎么这么好……很努力了呢，那孩子。”班长揉了揉脑袋，“但现在这里缺个人啊。”

       新一不明白那么大个鬼屋缺只鬼能有什么问题，他往后退了几步，决定偷偷溜走。

       “啊！工藤！”班长像是突然发现了他一样大喊一声，“你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没有安排？”

       他给自己安排了带小学生游园，所以当然在这里没安排。

       “嗯。”新一泄气地回答，看着班长扬起一条挖了洞的白床单，“我可不会飞踢哦。”

       “没事没事，突然窜出来就好了。”班长笑嘻嘻地说，“轮班休息，保证晚上你可以去看篝火。”

       所以还是要在这蹲到晚上啊……

       新一无奈地披着床单，躲在墙边。这里是鬼屋接近出口的地方了，几乎所有人走到这里都会放松警惕，再加上他们的隐蔽做得非常好，所以哪怕是他这样一只只披着床单的鬼蹦出来，也能吓到人。难怪班长非要在这里安排人。看到进了鬼屋的大家都是哑着嗓子出去的，新一不禁从苦涩中发掘到一丝乐趣。

       过了不知多久，他听到教室外面传来他认得的声音。

       “小哀！就是这个班！”步美很活泼地说，“听说这个班的鬼屋最吓人。”

       “是吗。”灰原清冷的声音答道，“那要不要等……”

       “不用！”步美很开心地说，“我们两个去看一遍，然后再和光彦元太来，看他们害怕的样子。”

       然后她们就在入口领了票进来了。班长对鬼屋很有热情，所以前面的同学都装扮的很细致，尽职尽责地吓着人。新一听着步美的尖叫声一阵又一阵响起，离他越来越近，不禁感到一丝紧张。

       没听到灰原的叫声，他很想看看她被吓到会是什么表情，但这样又与他想和她打好关系的初衷不符。不过，他现在披着床单，就算吓了她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所谓呢。

       权衡了几秒，他决定使出全力吓唬她俩。

       虽然会有点对不起步美。

       “啊啊啊我好怕啊小哀，”两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甚至能听清步美揪着灰原衣服小声说话的内容，“我错了小哀，下次一定会等光彦元太一起来的。”

       “没事没事，不怕不怕。”灰原的声音仍然很冷静，不过安慰的内容略显敷衍。

       “呜呜万一又有鬼蹦出来该怎么办啊……”步美哀声说。

       “有时候我还挺希望会有呢，”灰原轻笑了一声，“鬼什么的。”

       “诶？！”

       “不过没关系，”听到步美的惊叫，灰原赶紧继续安抚道，“别怕，世上是没有鬼的，这里的鬼都是学生假扮的。”

       新一披着白床单，沉默地藏在幕布后面，布被逼真地涂成了墙壁的颜色，昏暗的环境里完全看不出其后有人藏着。

       说是希望有鬼存在，其实是因为有想见的人吧。

       真是的，说些这么扫兴的话。他在心里抱怨道，你都那样说了，还叫人怎么忍心吓唬你啊。

       她们还在一点点走近出口，步美看到出口的指示牌和门外的亮光，几乎高兴到要哭出来。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朝前跑去。她们一前一后经过新一面前，步美完全走过去以后，新一敏捷地掠过她身后，一把将灰原卷进床单，把她裹了起来，和自己一起缩回隐蔽处。

       灰原挣扎了一下，身后这个高中生却只是把她闷在床单里，一声也不吭。

       “……工藤？”

       “啊？”

       “真是的，捉弄人也要适可而止吧？再这样下去步美要吓坏了。”

       “没事的。”

       “怎么没事？话说你倒是先松开让我回去……”

       “对不起。”新一低声说，隔着一层床单禁锢着灰原单薄的身体，他大概找到她耳朵的位置，对着床单很小声地说，“对不起，鬼都是我们假扮的。”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傻话，他想说没事的，你现在有别的家人了，你不再是独自一人了，对不起，要是我能救下你姐姐就好了。还有一些别的话，但是他没能说出口。

       灰原在他臂弯里僵了一下，然后很急促地笑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些许细微的颤抖：“真是差劲的工作人员，该道歉的是你偷听我们说话这件事吧？”

       埋头跑到门外的步美终于发现身边少了人，在教室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叫。很快有同学围上去问她情况，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得混乱起来。

       灰原又挣扎了一下，这次很轻松地挣脱了，她回头看了看一身雪白的鬼，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睛透着几分憨厚的真诚，让她忍不住浅浅一笑：“不过，看在你们假扮的鬼这么可爱的份上，姑且原谅你了。”

       说完这些话她面颊有些发烫，于是马上转过脸，朝步美追去了。

 

05.

       那天后来的时间灰原都在陪着惊魂不定的步美到处游玩。但一直到夜幕降临，篝火燃起，火焰噼啪跃向天空时，她耳边还是回荡着工藤在她耳畔轻轻对她说的话。

       没事的，对不起。

       那个人从以前开始，从她遇见他开始就是那样。

       明明是和他无关的人，只要到了他身边，他就会擅自把他们视作自己的责任。

       她的事是这样，姐姐的事也是这样。

       灰原仍然望着眼前的篝火，少年少女们围着火堆跳着土风舞，交错的人影和火光一起映在她冰蓝色的眼眸之中，但她的目光却逐渐暗淡了下来。

       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见识到他强大能力的时候，曾经跪在他面前崩溃大哭，问他为什么没能救下姐姐。冷静下来想想那其实是个荒谬的问题，她后来也不止一次地后悔在他面前失控。可是他没有推开她，没有反驳她，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竟然还是将那些他没能拯救的人背负在心中，视为自己的重担。

       何等天真的笨蛋，才会像这样狂妄到想要挽救所有人。

       何等天真，又善良的笨蛋。

       可是，她唯独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位大侦探英雄主义的一部分。

       她如今的状况源于她自己的行动，她的行动源于她内心的选择，不是牺牲，不是奉献，只是选择而已。所以她不想要任何愧疚，同情，弥补，挽救。

       更不想，成为那个天真侦探的又一份重担。

       她这样思索着，感到有只温暖的小手牵住了她的手。

       “小哀在想什么呢？”步美站在她身边，也仰脸望着篝火。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步美就继续说，“我猜，小哀在和我想一样的事。”

       “嗯？”她看向步美，却有些无措地发现步美眼中盈着泪水，在火光映照下像点点星芒。

       “我在想，如果柯南也在这里就好了。”

       步美说。

       灰原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回答，步美就继续说了下去。

       “从以前开始我就感觉，柯南和小哀都离我们很远很远，你们总是一起走，讲很多我们听不懂的事。不管身体和我们凑得有多近，态度有多么亲切，我却还是觉得你们在勉强自己慢下来，勉强自己等待我们。

       “我那个时候一直有种感觉，你和柯南总有一天会一起离开，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她说到这里，终于抑不住泪水，把手按在脸上啜泣起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柯南会丢下你一个人，自己离开呢？”

       灰原凝住了。

       “很久以前，我……我还喜欢着柯南的时候，会嫉妒小哀，为什么能够离柯南那么近，比我们都要近。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小哀一个人留下来，一个人勉强自己这种事，我不要！我宁愿小哀和柯南一起离开，也不想看到小哀变成独自一人，比起柯南，果然对我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小哀啊！”

       她放声大哭起来，扑进灰原的怀里。灰原搂紧她，心中溢出带着甜蜜的苦涩滋味。她轻轻抚摸着步美的头发，耐心地等待步美的哭声稍微平息了一些，才在她耳边柔声安慰她道：“傻瓜，有你们在，我怎么会是独自一人呢？”

       她捧起步美满是眼泪的小脸，看着她的眼睛：“和步美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所有的快乐都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勉强。”

       “真……真的？”

       灰原笑了：“你在问我的心情，难道不该最相信我的判断吗？”

       步美破涕为笑，灰原摸出手帕给她擦脸，忽然觉得身上一暖。

       一件蓝色的制服外套罩了下来，把她和步美一起裹进了衣服里面。她抬头看见工藤新一只穿着一件白衬衣，正关切地瞅着步美。

       “这是怎么啦？小步美？”

       “没……”

       “想柯南想哭了哦。”灰原说，想从衣服里挣出来，但新一把她俩围得很严实。

       “这样啊……”新一把制服的扣子给扣上了，“裹着，晚上会冷，而且步美才哭过，要暖和一点才行。”

       “那你裹她不就好了。”

       新一站起来，一边把衣袖挽到手肘一边笑着看向她：“因为这样比较可爱。”

       “谢谢你，新一哥哥。”步美揉揉眼睛，“但是马上我爸爸就会来接我回去，所以不用了。”

       “光彦和元太呢？”

       “也是他们父母来接哦。”

       “那就只剩下灰原了。”新一对灰原说，“因为我也在学校，所以博士拜托我带你一起回去，他就不来接你了。”

       “无所谓，我自己回去。”

       “想什么呢，天都黑了，路还挺远的，怎么会让你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新一笑笑，“我还要去帮忙整理物品，稍微等我一会。”

       他几步跑开了，又回头摆摆手：“步美别太伤心了哦，拜拜~”

       过了一会灰原抱着那件衣服独自找去了新一教室。这并非她本意，她并不想和工藤一起步行回去，但今天她有些话想告诉他，一起走路时会是个不错的机会。

 

       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夜空中云都散了，繁星和一轮未满的月都清朗明净。她还在思索如何开口，新一倒先问她了。

       “步美真的想我想哭了吗？”

       “骗你干嘛。”灰原说，“怎么？以为她不会想念柯南吗？”

       “那，你想柯南吗？”

       灰原一愣，抬头看向新一。但他仍注视着前方，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神色也很平静，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她长久地沉默着，新一都以为她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一直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他才听到身边的人轻声说：“你觉得呢。”

       “江户川柯南是我重要的朋友。”新一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发现她的表情有些紧张，但声音仍然沉静，眼中带着一种纯净的坚定神情，“但步美说得没错，他在我们身边的时候，其实一直在勉强着自己。”

       “那种姿态非常真诚，令人感动。也正因如此，作为朋友，我希望他能过上更快乐的生活，过上没有顾虑，不必勉强的生活。”灰原继续说，“如果他能像那样生活的话，我会感到非常欣慰。”

       她说着说着，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

       不知是夜幕给了她勇气，还是月光照亮了她的心迹。灰原哀朝工藤新一仰起脸，露出一个很淡，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坦率的笑容。

       “所以想不想念，都没关系，工藤君。”她柔声说，“你不是已经给过我最好的帮助了吗？即便是现在，我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自由，所以，已经没关系了。”

       她已经逃出来了，已经被拯救了。

       所以，不管是灰原哀还是宫野志保，都没关系了。

 

 

06.

       学园祭那天之后，工藤新一独自反省了很久。反省他究竟是说错了什么话，才让灰原对他的意思产生那样离奇的误解，以至于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收获了“不必勉强”“没关系”“帮助过我的重要的朋友”种种话语。

       而且灰原非常真诚。

       这让他非常被动。

       他没有勉强，他没觉得有关系，他只是个朋友？

       以前还能对灰原的各种暗中抗拒浑作不知，若无其事地跑到博士家玩，现在被灰原拒绝到这种地步，他连找借口都很艰难了。

       看不懂她的心，看不懂自己的心。

       这是他不擅长的领域，是最好的侦探也无法轻松破解的难题。

       奇怪的，想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

 

       又一个美好的午后，新一坐在自家二楼窗边翻书，时不时瞟一眼楼下，准确一点的位置是博士家大门口。

       灰原穿着一身颇为正式的连衣裙，正在一边低头看手表一边从屋里往门口走。

       看她的衣着就知道，今天是她去玛丽姨妈家喝茶的日子。所以即便是周末，少年侦探团也不会来博士家玩，他也就没有理由到博士家去坐着。

       明明以前可以想去就去，现在却一定要找个借口才有勇气去。

       新一皱眉翻了一页书。灰原刚在门口站定，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就打开了车门。冲矢昴从驾驶室探出头朝她招手，至于他为何现在还要变装，新一看了看正从副驾驶上对灰原打招呼的安室透，大概是因为这位看见他本来面貌会不爽吧。

       后座门也开了，世良真纯跳下车，一把将灰原抱起来举在空中。就连隔壁房子二楼的新一都能听见她快活的声音。

       “志保姐姐，好久不见！”

       他看见灰原脸微红，轻轻推了推世良：“不要那么大声喊我名字！安室先生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也会来。”

       “我想早点见到志保姐姐，所以和秀哥一起来接了！”世良笑着说。

       今天人来得好齐啊。新一想。

       灰原推了世良几下，没能推开，只好乖乖让她把自己抱进车里。新一看着他们驱车远去，注意力还是没回到书页上。

       昴先生经常来接灰原，很正常。世良说她想见灰原，所以也来了。听说安室先生小时候就和明美认识，还接触过宫野艾莲娜，赤井玛丽会请他一起去聊聊天也不奇怪。

       其实我也认识宫野明美，我还听过宫野太太的录音带，虽然只有一句就是了。

       他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看着刚才那个场景，心中居然觉得非常羡慕。

       那是她的家人，不管她要去哪里，都不会和他们切断联系的家人。可以堂堂正正地关心她，陪伴她，说出想要见她这些话语的家人。

       和他这个，给过她帮助的重要朋友，不一样。

       他的确也视她为重要的友人和搭档，只要能保护她，必要的事，即便很危险他也愿意做。可是有些和保护无关的，不必要的事，他好像也想去做。

       她究竟多少岁，在听什么歌，给谁发短信，为什么忽然放下对某个人的戒心。重要的不重要的事，他都想知道。

       新一撑着头思索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作为柯南，和她自然地接近，自然地待在一起，自然地依靠她，自然地让她依靠自己。

       忽然有一天那个能够随时去找她的理由没有了。可他还是想，想听她说话，想在她身边，想不用找借口也能待在一处，想并肩行动，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她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不知哪天就会离开，他没有理由和立场阻止。他想迈前一步，她却让他不要勉强。

       所以他很羡慕。

       他想和他们一样，可以待在她身边，可以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灰原她，会不会也这样想谁呢？

 

 

07.

       灰原望着眼前喧闹的校园，感到有些无奈。

       她搬家有一段时间了，虽然离得不远，但博士结婚以后就出国度蜜月了，所以她一直没有回去探望过，也就一直没再见过工藤。即便今天是工藤的高中卒业式，她其实也没什么理由特地过来。

       但博士打了个越洋电话，拜托她替他来祝贺一下，有希子还特意开车接她过来。

       所以她按照长辈给晚辈祝贺的规格买了一束花，抱在怀里，希望等会她送过去的时候，工藤不要觉得受到了冒犯。

       她低头拨弄了一下花束，又取出卡片确认上面的措辞。

       “小哀，我和优作的花可以拜托你一起送去吗？”有希子捧着一束花对她说，“我要和优作一起去走走校园。”

       “这倒是没问题，可是父母的花由我转送真的好吗？”灰原仰脸看着有希子手里的花，有些迟疑。

       “当然是由可爱的女孩子送给他比较好啊，就算是我这样年轻美丽的妈妈，也比不上和小新同龄的小哀呢，”有希子掩口一笑，把花塞进灰原手中，“刚才看到小新往那条走廊上去了，拜托小哀你咯。”

       说到这里的时候，有希子已经迅速闪远了，她愉快地眨了眨眼朝灰原挥手，洋溢着轻快笑容的美丽脸庞在阳光下比身边十多岁的高中女生们更加夺目。灰原轻叹了一口气，说什么同龄……我现在的样子只有七八岁啊，这不是完全成了给哥哥送花的妹妹了吗？

       她看了看花间夹着的卡片，上面只简单写了毕业快乐四个字，但这毕竟是父母送给孩子的花，让她觉得该好好负起责任来。

       她顺着有希子指的方向找去，一路经过许多有父母亲陪伴，正和老师同学们告别的毕业生。她有些羡慕，这样离别与希望交织的场景，又使人感到温馨。她抱着两大捧花，走得有些费力，但没多久她就在有希子所说的走廊尽头看到了独自倚靠在窗边的工藤新一。

       不管是旁边的教室，还是楼下的操场，都不断传来阵阵快乐遥远的喧闹声，把眼前几乎无人的走廊衬得越发安静，甚至透出几分落寞。窗外天气很好，蓝天下清风卷着樱花的花瓣漫天飞舞，也吹动了窗前少年黑色的头发。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灰原看了过来，方才凝望着窗外的眼眸蓝得无比澄澈，仿佛也沾染了天空的色彩。

       灰原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一直走到新一跟前，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把花束在身前摆正，平静而认真地说：“这是你父母还有博士送给你的，祝你毕业快乐，工藤君。”

       然后她又说了一句：“毕业快乐。”

       这是她说给他的。

       新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真是的，妈妈又做奇怪的事了，”他蹲下身，从灰原手中接过花，“谢谢你配合她的任性。”

       陡然平视新一的眼睛，让灰原感到一丝局促。

       她避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工藤君重要的高中毕业礼，能帮上一点小忙的话，我觉得还不错呢。”

       “你能来我也非常高兴哦，灰原。”新一说，“为了感谢你特意过来，还替妈妈和博士把花给我，我要送你一件东西，手伸出来。”

       灰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理所当然的口气，但心底的一分疑惑还是让她伸出了右手，大概他是想开什么玩笑吧。

       她这样想着，预料中的恶作剧却没有发生。

       新一凝视着她雪白的掌心，感到心跳很快，连带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稳了。不管是多了不起的名侦探，要说出自己的推理，都需要勇气。对案件真相的推理是这样，对人心的推理也是这样。他已经思索了很久，思索他对她怀着怎样的感情，她又如何看待他。现在，他决定依照自己推理的结果，迈出第一步，然后等待她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落在灰原手心里的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纽扣。

       灰原愣住了，她听见新一说：“这是我制服上的扣子。你要猜猜，是第几颗吗？”

       灰原机械地抬起头，新一仍穿着蓝西装和白衬衣的帝丹制服，领带也好好打着，遮住了衬衣前襟，看不出究竟缺了哪颗扣子。但灰原哀觉得自己能猜到。

       “虽然是在国外念的书，但日本这么有趣的毕业传统，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吧？”新一看着灰原的表情，朝她笑道。

       正是因为知道，正是因为知道！

       灰原强压住剧烈的心跳，把手往前伸了些：“我不会要的，还给你。”

       “可以还给我哟。”新一这样说着，手却轻易地把她的右手包了起来，让她握紧了那颗纽扣，“但是我不要你还这一颗。我想要你也高中毕业的时候，你制服上那颗。”

       他抓着她的那只手在微微发颤，可他却越发灿烂地笑了起来:“除了那颗，其他的都不行。”

       灰原盯着新一明朗的笑脸，内心就要崩溃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说完这种耍帅的台词，脸却擅自变得通红，让人该怎么面对。

       灰原当然也感到自己的脸颊在逐渐变烫，但她顽强地站着，努力寻找能让自己从眼前状况下全身而退的词句。

       “顺带一提，在我拿到那颗纽扣之前，以及拿到之后，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的，听明白了吗？”

       太不讲理了。

       灰原直直望着新一，看着他发红的脸，看着那双虽然羞涩却十分坚定的湛蓝双眼，那眼中真诚的情意像窗外的太阳一般耀眼和灼热，让她想要埋藏的心绪无处遁形。

       “你，是认真的吗？”她轻轻地说。

       “怎么，你想要找借口吗？你对我的心意，需要找借口来隐藏吗？”新一逼视着她，“但我现在很害怕，很想知道我有没有猜对，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务必告诉我真正的回答。”

       “我知道了。”她微微一笑，看着他说，“到那个时候，你还在我身边的话，可以送给你。”

       新一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却并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手，而是把那只小手拉近自己，在手背上浅浅吻了一下：“嗯，我会一直等着的，志保姐姐。”

       灰原的脸一瞬间红透了。新一感到有趣，顺势问：“到那时候，你可以喊我一声新一哥哥吗？”

       她浑身一僵，抽出手猛退一步，扭开脸轻轻哼了一声：“那种事，等你喊够八百声姐姐再说吧。”

08.

       此后所有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

End.

* 双向暗恋，菜鸡互啄式恋爱

* 设定是高中生灰原哀与江户川柯南，新兰和平分手之后

* 乐队元素

祝大家看得愉快~

　　00

　　烟花亮起的时候，灰原哀宝石一样的冰蓝色眼睛也是亮的，她挑着眉毛，神色里半是揶揄半是真心，干巴巴地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比蜜甜。”

　　01

　　也不知这股风潮是从何而起的。只待夏天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拉长的蝉鸣尾声中，大大小小的乐队已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盛夏的热浪腾起青春洋溢的躁动，这股风也吹进了帝丹高中，燃起了少男少女的眼睛。

　　

　　吉田步美一时兴起便组了乐队，从小到大都浸泡在古典乐里的小姑娘，终于也撕裂了洁白的公主裙，把家里那架好几万的钢琴扔在一边，在乐队里弹起了几千块的雅马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主唱的位置还一直空着，她在心里预演了三次，准备三顾茅庐，把灰原哀请到队里。

　　

　　请灰原哀做主唱的原因无非几个：一是她嗓音独特，歌声优越，绝对是天生的歌者；二是她长得好看性格谦虚，智商高成绩好，在学校中极有人气，如果把她拉进队里，乐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亮眼的存在；三是……哼哼，她作为灰原哀极少的至亲好友之一，只要她撒娇讨好，就不会吃到对方的闭门羹，她获得女神垂青的几率可比别人高得多。

　　

　　吉田步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放学的时候乐呵呵地正要跟灰原哀商量，未曾想茅庐都还未一顾，撒娇的话才说了一半，对方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吉田步美瞪大眼睛，甜声道：“小哀你……我……我都还没说……”

　　

　　她都还没说要请她干什么呢。

　　

　　灰原哀眨眨眼睛，眼里的蓝色与天际的碧蓝衬映，纯净得如同一块玻璃。她抿抿嘴唇：“小岛他们和我说，步美你最近在找乐队的主唱。”她温柔地看着她，“如果需要我的帮忙，我一定尽力，如果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我也会努力替你找……”

　　

　　“不不不！”吉田步美的小脸涨得通红，慌忙解释，“小哀绝对帮得上忙！我才不要其他人！”

　　

　　灰原哀闻言愣了愣，轻轻笑了：“是吗？那就太好了。”

　　

　　吉田步美兴奋地挽住她的手，甜甜笑道：“有小哀在，乐队一定会红红火火的！”

　　

　　在盛夏的蝉鸣中，少女的脸好似一朵盛开的太阳花，漂亮得无以复加。

　　

　　灰原哀看着她的笑脸，也跟着宠溺的笑笑。

　　

　　

　　江户川柯南听说这个消息是在晚上。他明知道阿笠博士出差在外，仍理所当然地到阿笠博士家蹭饭，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和在一旁做咖喱饭的灰原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聊到这个部分差点没跳起来。

　　

　　“哈？”他一条长腿从沙发上掉了下来，半边身子撑在扶手上，瞪大眼睛看她，“你？灰原？和步美一起搞摇滚乐？！”

　　

　　灰原哀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嗯”了一声，片刻后偏了偏头，还是冷淡嗓音：“很奇怪？”

　　

　　江户川柯南已经在自顾自的想象她穿着破洞皮裤和绑带上衣、化着烟熏浓妆在台上嘶声唱歌的模样了，想着想着，眼镜滑到了鼻梁上，流着冷汗道：“不、不……我是觉得不太适合你……”

　　

　　灰原哀把咖喱浇在热腾腾的白饭上，米饭和香料的香味纠缠翻滚着扑了出来。她仍是淡然地道：“我觉得挺有趣的。”她把江户川柯南的那份咖喱饭盛好，“我了解过，步美她们在做的是Punk，目前实验性的曲子做得都还不错。”

　　

　　江户川柯南站起身来，迈开长腿大步走向饭桌，灰原哀递给他一把勺子，他接过，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的食指擦擦鼻尖，有些尴尬地笑了。

　　

　　灰原哀一反常态，没有抓住机会调侃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手，脱下围裙，一边挂围裙一边道：“从前我们聊喜欢的乐队的时候，不是聊过Sex Pistols么？”

　　

　　江户川柯南正吃着咖喱饭，闻言一顿，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像是只嘴里塞满坚果的小仓鼠。他再次看向灰原哀的时候，后者正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弯了眼角。

　　

　　他的耳尖一红，囫囵吞了嘴里的饭，干咳两声：“……也还不错。”

　　

　　如往常那样，空气温暖得让他心底发烫。他们又默契地陷入舒适的沉默，灰原哀有条不紊地把咖啡豆放进咖啡机的豆箱，给水箱装满了清水，在等待她的咖啡的时间里，拉了把椅子和江户川柯南面对面坐着，看他红着耳朵大口地把饭吃完。

　　

　　待她的咖啡磨完，她便端着咖啡杯等他洗盘子，他洗完盘子，她的咖啡也已半温，双方又面对面坐下，坦然地开始闲聊。

　　

　　灰原哀喝了一口她酸苦的黑咖啡，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我觉得Green Day也很好。”

　　

　　江户川柯南蹙着眉头盯着她的咖啡杯，像是要将无辜的杯子盯穿一个洞。他心不在焉地回应她：“啊，确实很好。其实我很喜欢Led Zeppelin。”

　　

　　灰原哀点头，长睫在灯光下扑扑闪闪：“我也是。但这倒和Punk关系不大了。”

　　

　　江户川柯南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咖啡杯，眼里情绪颇有几分懊恼：“David Bowie也很好。”

　　

　　灰原哀放下咖啡杯：“那是Psychedelic Rock的范畴了。”她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看自己的咖啡杯，再对他挑起眉毛，“——话说，你从刚才开始就在看什么啊？它上面有什么脏东西吗？”

　　

　　江户川柯南如同黏在杯子上的视线才依依不舍地挪开，转而移到她的脸上，眉毛还是拧成一团：“你最近怎么回事啊。”

　　

　　灰原哀不明所以地被他一说，心里升起几分不爽：“哈？”

　　

　　“黑咖啡啊。”江户川柯南道，“快一周了，你用咖啡代替晚餐。在减肥吗？”说到这里突然冷哼了一声，咬了咬后槽牙，“不对，比护那家伙最近没有见面会要开啊……”也不知道他在不爽什么。

　　

　　灰原哀愣了两秒，突然没了脾气：“博士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医生建议他不吃晚餐，我在适应他的节奏，方便之后陪他……”

　　

　　“噢。”江户川柯南的眉头松开，沉吟了一会儿，咧嘴笑道，“那我也陪你……”一顿，脸颊突然染上飞红，撇过头，右手不自在地捂住了后颈，欲盖弥彰地改口，“陪博士一起吧。”

　　

　　灰原哀眨眨眼睛，倒是真的不解：“为什么？”

　　

　　“因为……”江户川柯南的右手在后颈搓动，耳朵越来越红，飞快地瞟了她一眼，闭上眼睛，莫名其妙凶巴巴地道，“因为，呃，因为我也有脂肪肝。”

　　

　　画蛇添足地补充：“毕竟我年纪也大了……咳，你看，我虽然是十七岁的身体，但是真实年龄已经二十七了……”

　　

　　“心理年龄大了，身体功能自然也跟着衰老……”

　　

　　灰原哀：“？”

　　

　　她道：“你在鬼扯什么？”

　　02

　　灰原哀加入吉田步美的乐队的时间满了一个月时，吉他手终于作完了第一首歌的曲子。

　　

　　那天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坐在排练室冷冰冰的皮椅上，听着乐队的合奏。新曲子节奏低冷，鼓点却狂快，一种浪漫和清醒的割裂情感在音符中跳跃，像是一段酸苦如黑咖啡的初恋，曲子过一半的时候，江户川柯南的视线只停在了入神的灰原哀的脸上。

　　

　　她冰冷的眼睛此刻在微微动容，美丽得如同绽在落雪间的皎月，逼得他心跳张狂，呼吸都快要停滞。

　　

　　一曲奏毕，灰原哀不自禁鼓起了掌，清脆的掌声打在江户川柯南的耳边，这才让他猛然回神，不知不觉，耳尖又爬上了烫人的红。

　　

　　吉田步美穿了件宽大的T恤，跳着和队友们挨个击掌，身体细瘦的线条在鼓鼓囊囊的衣服里若隐若现，像只迎风张开双翼的飞燕。最后一个是灰原哀，她蹦跳着到她面前，击完掌就顺势握住了对方的手，还是甜甜的笑容：“这首曲子真的很不错吧，小零真是个天才！”

　　

　　被夸赞的吉他手看着她们俩，羞涩地眨眨眼。

　　

　　灰原哀点点头，真诚道：“确实很好。”

　　

　　吉田步美握紧她的手，笑道：“等填完词，就可以唱了。”耸了耸肩，“歌词也是一首歌的灵魂，我会努力找一个合适的作词者的，虽然临近考试，大家都有点忙……”

　　

　　“我可以帮忙。”

　　

　　江户川柯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灰原哀同样一句“可以帮忙”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吉田步美震惊地看向他，后者似乎也是下意识的应答，与她对视的双眼里有些懵。

　　

　　灰原哀挑起眉毛，调侃道：“Punk的词也不是胡乱写写就可以的喔，江户川君？”

　　

　　江户川柯南立即回神，干咳两声，反驳道：“我不会胡乱写的。”再话锋一转，用半真半假的语气逗她，“最Punk的不就是你这个女人吗？”

　　

　　他说着就笑了：“我写你啊。”

　　

　　气氛悄悄然陷入沉默，空气中又浮动起他最熟悉的滚烫的暧昧。灰原哀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他，眼里的冰蓝色仍旧柔软，江户川柯南与她相视，心跳一阵一阵，快要赛过Disco舞曲。

　　

　　半晌，还是吉田步美“噗嗤”笑了，如一块石子打进平静的湖面：“那么，就拜托你了喔，柯南。”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还停留在灰原哀的脸上，后者不自然地别过脸，回避了他。

　　

　　他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忍不住咧着嘴笑：“放心吧步美，我会好好做的。”

　　

　　

　　江户川柯南从吉他手那里拿了曲子的demo，回到毛利事务所，戴着耳机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听，边听边在白纸上写，下笔如有神助，行云流水，只是写到结尾句子的时候顿了顿，笔尖落在纸面上足足十分钟，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该怎样写呢？

　　

　　江户川柯南自言自语道：“说好是写给那家伙的歌词，就得好好写啊。”脑中突然浮现她的那双冷淡眼睛，眼角微微弯起，挑一挑眉，调侃他——啊啦，大侦探，歌词写成这样我是没法唱的喔。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脑后的头发被他揉得毛毛躁躁，随即慷慨激昂地下笔，边写边咬牙道：“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

　　

　　他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你没有比蜜甜。

　　

　　还有一句。江户川柯南提笔，正要顺势写完，却突然一个激灵，脸颊生出了淡淡的羞红色。他触电般扔掉笔，捂住嘴，掩不住那红一点点爬上耳尖，他闷声道：“什么嘛……”

　　

　　什么嘛……那样一句话……

　　

　　没法让她看啊。

　　

　　江户川柯南三下五除二将写着歌词的纸折了起来，用礼品袋压在了桌角。他的笔盖甚至都还没套上，只是匆匆逃离了这张书桌。

　　

　　他总会把那句话写完的。江户川柯南红着脸想，但不是现在。

　　

　　03

　　时间过得飞快，月中的时候，灰原哀的生日也到了。那天江户川柯南再次很不凑巧地陷入了命案，高中生侦探与警视厅无缝配合，游离在鲜血与罪恶的边界，好不容易抽出身时，毛利兰的未接来电已有七通。

　　

　　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回拨电话：“喂，小兰姐姐……”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柯南，很让人担心诶！”电话那头的毛利兰好像是真的很生气，随即便被身边的男友安抚下去，还是气哼哼地道，“小哀的生日，你不去了吗？”

　　

　　江户川柯南这才彻底从命案中清醒，揉了揉眼睛，抬眼只见幽蓝的夜空，今夜的星星比月亮要耀眼。他靠在墙上，疲惫感突然涌了上来，嗓音也半哑：“我会去的，大概还有半个钟头我就会到。”

　　

　　毛利兰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对他的任性不满：“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推理狂，不管是你也好新一也好……”说到这里停了停，一阵冷风吹过，江户川柯南颈后的汗毛直立，他缩了缩脖子。

　　

　　毛利兰继续道：“我替你把礼物给小哀带过去吧。”

　　

　　江户川柯南“嗯”了一声，道：“在我房间的书桌上，有个礼品袋。”笑呵呵地撒娇，“那就拜托你啦，小兰姐姐？”

　　

　　毛利兰毫不迟疑地挂断了电话。

　　

　　江户川柯南把手机揣进裤兜，在墙上靠了一会儿。身体里那个二十七岁的成年男人促使他点了一根烟，烟头烧尽的时候，他打了一张车。

　　

　　他坐进车里，满车的烟味。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少年人，抽烟对身体有害哦。”

　　

　　脑子里浮现出柔软的茶发，站他身前，恰是他肩膀的高度。她抬头瞪他：“你可是服用过APTX4869的人，再这么抽烟，超过了身体的负荷，小心肺衰竭死掉。”

　　

　　江户川柯南当时没有仔细听她的话，只是低头看着她，本来高挑的少女在他面前却娇得像只小鸟，又香又软，忍不住盘算着，怎样把她圈进怀里比较适手。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我有在戒了。”

　　

　　

　　江户川柯南今天太累，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睡着了。待车子停在阿笠宅前，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右边的脸颊被皮椅子印出了一道红痕。

　　

　　阿笠宅给他留了门，他付了车钱，边伸懒腰边往宅子里走，走进门里，见灰原哀正在给大家切分蛋糕，一点软白的奶油粘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灰原哀闻声看向他，把手里切好的蛋糕朝他一递，他大步走上前来接住。

　　

　　江户川柯南笑着，伸手把她脸上的奶油擦掉：“怎么弄的？”

　　

　　灰原哀的脸颊被他的手指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通红起来。她低下头继续切蛋糕，不看他：“你的脸上也有道印子。”

　　

　　江户川柯南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落地窗，只看到自己修长的影子，脸部黑黑的模糊一团。他也不甚在意，把指尖从她的脸上摘下来的奶油吃掉，拿着叉子吃起了蛋糕：“在车上睡着了。”

　　

　　灰原哀点头，也不看他，把切开的蛋糕分完，似是不经意地道：“你写的歌词，我看了。还不错。”

　　

　　江户川柯南猛地一噎，差点被蛋糕呛到。他瞪大眼睛：“你看了？你怎么……”

　　

　　灰原哀抬眸看他：“不是你放进礼品袋里，给我的礼物么？”

　　

　　江户川柯南满头冷汗，已经猜到是他把歌词压在礼品袋底，毛利兰八成以为是生日贺卡或者祝福信，一并给灰原哀送了。

　　

　　他再回想他未经润色的歌词，以及他还没写完的最后一句……

　　

　　江户川柯南慌忙道：“写的都是些陈词滥调。”

　　

　　灰原哀眼里的冰蓝色对准了他的：“写给我的陈词滥调？”

　　

　　他说过这首词是给她写的，而对于灰原哀来说，这其实不算陈词滥调。歌词语言简练，韵律尚可，全篇写的是一个冷酷神秘、甚至相当无情的女人，她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只是他眼里的她居然是这个样子，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但是还好，他愿意为她写词，她已经很满足了。

　　

　　江户川柯南看着灰原哀，几次张口又合上，只能哑然，他确实说过这首词的主人公是她，如此一来，就更不好解释了。

　　

　　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灰原，歌词的最后一句，其实我没写……”

　　

　　“挺好的。”灰原哀微微笑了笑，轻飘飘地对他道，“写得挺好的，我很喜欢。”

　　

　　江户川柯南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着她，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如同春日里的第一轮新月出芽。　　

　　

　　04

　　自灰原哀的生日之后，江户川柯南再也没有到阿笠博士家，而他与她在不同的班级，她每天放学又都在乐队排练，他几乎见不到她，更是没有和她说话的机会。

　　

　　他确实在躲她，因为他找不到解释的方法。

　　

　　无奈之下，江户川柯南只好给那位早在两年前就结婚的关西侦探打求助电话，未曾想对方听完来龙去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之后幸灾乐祸地扔下一句：“工藤，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被小姐姐甩掉。”就挂了电话。

　　

　　江户川柯南一头雾水，非常不爽地咬牙，回拨，对方刚接通，他毫不客气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服部平次在电话那头“啧啧”两声，道：“工藤，你知道你现在这样躲着那位小姐姐，你被小兰送出去的歌词看起来就会像什么吗？”

　　

　　江户川柯南皱眉：“啊？”

　　

　　“像诀别信啊！”服部平次又哈哈大笑起来，“诶工藤，你这样子就别想着追女孩了，在事务所和毛利大叔一起喝酒，安详地渡过晚年，想想就很合适……”

　　

　　江户川柯南挂断了电话。

　　

　　顺手把“服部黑皮”拉入了黑名单。

　　

　　05

　　学校音乐节的前一天，灰原哀再三思索，给江户川柯南发去了邀请短信。

　　

　　“明天晚上九点十五分，我们会上台表演，那首歌。”

　　

　　她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回信。

　　

　　

　　音乐节开始的时候，夜幕刚刚降临。学校里已经有人放起了烟花，大朵的火花在天边炸开，散成飘零的樱瓣。

　　

　　吉田步美穿了一身Vivienne Westwood，都是当季的新品，叛逆得如同暗夜里的小精灵。园谷光彦看得呆了，眨巴眨巴眼睛：“步美，你是魔女吧，绝对是魔女吧！”

　　

　　她嘿嘿地笑：“我不是魔女，Vivienne才是呢。”

　　

　　吉田步美确实收藏了很多Vivienne Westwood的比较大胆的设计，平日里都没有勇气穿，到今天才终于放飞自我。她还替灰原哀搭配了一身，素来冷淡雅致得像猫一样的人，今日也出尽了华丽的风头。

　　

　　灰原哀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道灼眼的光了。其实她不需要Vivienne来替她支撑气场，但Vivienne确实让她锦上添花。

　　

　　她拿着手机看了又看，江户川柯南依旧没有回复消息。

　　

　　灰原哀轻轻吐了一口气，把手机放进了斜挎包里。

　　

　　

　　烟花炸了第十次，乐队开始候场，灰原哀喝了一口矿泉水润了润嗓，第十一次烟花散开，她转头去看，却在嘈杂的人群中看见了个熟悉的影子。

　　

　　江户川柯南朝她走过来。此前的拘束都不见了，显得格外坦荡，他站在她面前，低声道：“灰原。”

　　

　　灰原哀看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叫他：“工藤？”

　　

　　江户川柯南垂眼看他，烟花升起再散落，把他的镜片映得时绿时红，倒有些滑稽，她透过那对没有度数的假镜片，看着他蔚蓝的双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她是他眼里凝聚的一点茶色。

　　

　　江户川柯南的喉结滚动两下，然后他说：“……歌词，我没写完。”

　　

　　烟花炸开，她拔高嗓门：“嗯？”

　　

　　“你没有比蜜甜。”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你是……”

　　

　　灰原哀只听到了前半句，她挑起眉毛，神色里半是揶揄半是真心，干巴巴地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比蜜甜。”

　　

　　江户川柯南的脸色一沉，猛地拉住她的手：“你没有比蜜甜，你是我喉咙里的盐。”

　　

　　人声鼎沸，烟花震耳，她没听清他的话，茫然地问他：“什么？”

　　

　　江户川柯南看着她，认真地、笃定地说：“你是我喉咙里的盐。”

　　

　　烟花绚烂，将灰原哀的脸染得微红，她失笑：“你知道现在快要上台了吗？乐队已经排练了这么久，现在要加歌词，根本加不进去……”

　　

　　江户川柯南把她拉进怀里，让她的话淹没在了他的胸口。他抱紧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把下巴抵在了她的发顶：“我知道，知道。”

　　

　　他的声音稍稍低哑：“灰原，这句歌词，只给你一个人听。”

　　

　　06

　　乐队的演出相当成功，其火爆程度甚至不亚于一场小型演唱会。

　　

　　很多乐迷在演出结束后都涌入后台，但大多数都被安保拦下，有几个落网之鱼溜了进去，几次攀谈之后，很快和吉田步美聊成了朋友，交换了联系方式。

　　

　　其中一个乐迷兴致正高的时候，瞥眼看到了在旁边喝水的灰原哀，一时兴奋得情难自已：“主唱，主唱，这首歌真的很撕心裂肺呢！特别是最后那句‘你没有比蜜甜’，这是一首关于分手的歌吗？”

　　

　　灰原哀的水喝到一半，闻言看了看乐迷，再看了看后台的角落，一个帅气的少年靠在那里，两条长腿搭在墙根，正看着她笑出一口白牙，耳尖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机智的乐迷跟着她看去，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高中生侦探江户川柯南。但乐迷很快抑制住了尖叫的冲动。

　　

　　灰原哀喝完水，看着乐迷，微微笑了笑：“关于分手的歌吗？”

　　

　　乐迷拼命点头。

　　

　　“不是哦。”灰原哀再看看江户川柯南，温柔地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一首关于恋爱的歌吧。”

　　

　　她的眼睛随着窗外的烟花亮了起来。

　　

　　“是恋爱即将开始的信号呢。”

　　

　　

　　END

【注："你没有比蜜甜，你是我喉咙里的盐”一句话出自脏手指乐队。】

*报复性写作一时爽，一直报复一直爽

*我下次一定自己起名字

*全员不靠谱的成年人预警

*文笔废，ooc，1w3

*有前文但是阅读影响不大

前文指路：https://rumraisin.lofter.com/post/1f144fb6_1c9a9563f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一.

      十个月前当工藤开始那场驶入沙漠深处的（被）嘲讽之旅的时候，他其实有那么一点点能想到，宫野志保在谈话中突然提到的那部我最好朋友的婚礼，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可怕的预言在他们两个身上应验。

 

      但是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那个心态失衡想要疯狂夺回好友芳心的jules。

 

      毕竟凭借着他对自己人格魅力的自信，对这部老电影情节的把握，以及对宫野志保这个看似冷面冷心的潇洒美人人设的认知，还有不得不提的自恋情结，最主要就是这个自恋情结，他成功地用并不存在的侦探的恋爱推理第六感推理出“宫野这家伙该不会搞不好十有八九肯定是暗恋我吧”这个电影脚本设定，顺理成章地打算在这部开拍日期待定的美国小妞电影里担纲男主演的角色——戏份不多，人设完美，可以保持曝光率还不用担心被定型，和美女搭搭戏顺便安慰一下她们对于身材和职业天花板的焦虑，拍拍屁股拿钱走人，谢谢大家关心，下一部悬疑新作正在接洽敬请期待。

      然后宫野志保甩着剧本一步一个钉地走过来了，登上他用圈来的钱买的房车，拿起他用圈来的钱买的可乐，连冰带水尽数泼到他用来圈钱的英俊面庞上，浇熄了他做梦继续在小妞电影里圈钱的傻乐笑容，非常帅气多金地来了一句：

 

    “小妞儿，到你的戏了。”

 

      现在他身处这家位于银座的婚纱店，每一次悬挂着考究的男士礼服的衣架果断地划过金属衣杆的空隙，他都能看见坐在对面不远处沙发上的宫野志保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膝上搁着一本婚礼杂志，时不时地翻页，再拿出手机敲几个字，好像是在和什么人聊天，因为下一秒就会出现那种对于回复很满意的微笑，拿起面前的柠檬茶轻轻抿一口，好像在遮掩自己和屏幕那端的甜蜜互动。

 

      嘁，那种家伙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工藤侦探恶狠狠地刷着眼前大同小异的伴郎礼服，略显刺耳的金属声并不能打破此刻微妙的安宁，婚纱店员显然很习惯看到新娘和因为公事繁忙而缺席的新郎的远程互动，越甜蜜羞涩他们的生意就越稳妥，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去理会那个正在摧残礼服的男配，哪怕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把这门生意搅黄。

 

      又来了又来了，笑得那么开心，那家伙到底是学者还是落语大师啊。

      一周前的某个早晨宫野登门把请柬和伴郎邀请送给他的时候，侦探先生差点把嘴里的牙刷嚼吧嚼吧咽下去，在经历了大半周的慌乱，欣慰，嫉妒，自我欺骗和放弃治疗后，他终于开始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常交流，探听到泽田直也是学术圈里年轻有为的生物医学学者，家族内也是人才辈出。工藤侦探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西装口袋里的方巾——宫野那家伙说什么也不会在看电影的时候哭的；从童年时代每年都会去的滑雪小屋——这种做作的运动她一个骑哈雷的叛逆少女怎么可能会热衷；一篇篇他连标题都看不懂的sci们——劝你赶快关注植发广告吧——

——直到这里年轻的侦探还在执着的保持自己的不屑，但是下一句的回答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这对即将举行婚礼的夫妇是在飞机上认识的——是那架由于工藤提前被上级用直升机接回去复命而错过的飞机吗？

      在东京的婚纱店里，工藤再次激情辱骂那个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良心发现特意把他从沙漠接回去的上司，自己原本可以把这些拿不出手的龌龊心思和这些粉红泡泡一起扼杀在那架飞机上的：他亲手放出来的蝴蝶扇出来的飓风一巴掌就把他刮到了小妞电影的拍摄现场——剧本提前给你了，你没看。

 

 

 

      哦哟哟，终于肯把眼睛抬起来了吗，宫野女士？

      工藤新一欠揍地挑了挑眉而后又心虚的把头埋到了可怜的衣架后面。新娘实在是对这个时尚绝缘还磨蹭的伴郎忍无可忍，走过来帮他在一众礼服里迅速挑出了最和婚礼风格合衬的一套，紧接着带他转战配饰区域。面对着满墙的领结袖扣和方巾，工藤新一再次迷茫地看向了身旁的宫野志保，她认真地打量着每一个闪闪发光的样品，有几个还被她拿到工藤的领口比划。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敏锐，工藤没想到自己再次望进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时，她已经是在帮他准备伴郎的行头了，还是她宫野志保婚礼上的伴郎，工藤新一被自己的感慨吓到了，但是她的眼神那么认真温柔，是因为想到了现在正在挑选的配饰完美融合她婚礼的样子吗，还是因为回忆起了之前在这里帮另一个男人挑选领结的温馨情景呢？

      压抑住连自己也难以面对的苦涩，努力演的像一个不愿意被无聊大人带去去参加婚礼的小孩子，开口问她：

 

    “呐，宫野，为什么我要去给一个之前都不认识的人当伴郎啊？”

      是啊，伴郎不应该是由男方的好友或者亲属担当吗，自己作为女方的好友，宫野来要求他换女装当伴娘还差不多。

      宫野的眼神依然在展示柜和他的领口之间来回，用解释过很多次的语气无视掉他拿捏的不在意：

   “直也他照顾到我刚刚回国，还不认识什么朋友，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提出让他的大学同学来当伴娘，让我找你这个男性朋友来当伴郎，很公平。”

      是，的确很公平。他来之前偷偷看了一眼宫野正在准备的宾客名单，男方的亲属自是不必多说，泽田甚至还邀请了几乎所有他和宫野志保共同有过来往的教授以及研究员，甚至还包括一些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学界前辈，通通安排在了女方亲属的座位一边。来往的宾客大多只是为了应付社交场合，他们只关心邻座同桌，不关心左右哪一方，但是这对如此讲究的家庭来说是最能讲求面子的关怀了。

      

        平衡，令人嫉妒的平衡，工藤新一咬着牙暗暗不平的想。对方在认识仅仅不到一年的情况下就能在特定情境下保护好她的感受和所谓的大局，而且行动的含义如此强烈，就是要接纳她为新的生活，新的家庭的一员。反观自己，也是在仅仅不到一年之前才真的想明白自己之前对她近乎绑架的保护和近乎命令的合作。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连小兰那样近乎完美的青梅都能弄丢，而有些人则能搞定宫野志保这种狠角色吧。

      消失了很久的挫败感再次找上工藤新一。

   “噢，别忘了，明天下午和广末小姐一起去取戒指。”宫野终于挑好了领结让店员拿去搭配，回过头来提醒新晋伴郎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噢，广末纱纪，工藤侦探不由得回想起昨天他们三个人一起来车站接他的样子，作为泽田直也大学时期生命科学院的同学，她看上去的确和泽田一样，有种含蓄温和的读书人气质，但是听说她毕业后却转行去纽约学了摄影，现在是和好几家几名杂志社有合作的自由摄影师，这与工藤心目中艺术家的不羁风格大相径庭，倒是他们旁边的宫野志保一身丝质低领衬衫配阔腿裤和高跟鞋，握着刚挂的手机，把迎接好友走出了一种寻仇的气势。

      真是的，怎么看怎么像新婚夫妇看着他们的婚礼策划人去拎迟到的化妆师小弟嘛。

      他一边回应着是是是，一边思索着自己不靠谱的联想到底有没有可能成为他的论据。

 

 

 

 

 

二.

      第二天工藤新一早早站在约定好的首饰店门口，但是他没想到宫野志保会和广末纱纪一起过来，原定新郎新娘一个忙着应酬一个忙着布置，干脆直接让伴郎伴娘取了戒指保管到到婚礼现场进行交换仪式。工藤得知这项安排的时候曾经非常阴暗的想过要不干脆把戒指弄丢了算了，“反正我是想象不到这家伙从今往后戴着结婚戒指走来走去的样子”，后来考虑到弄丢戒指应该算是伴郎界无可挽回的犯罪，所以他决定全程不看那对戒指一眼——鸵鸟埋头——伴郎上前一步递上戒指？两眼一翻，抛给你接不接的住啊？

      为了让自己到处飘忽就是不看戒指的眼神看起来自然一点，工藤准备进行一些友好的无用对话：

    “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忙吗？”语焉不详，就是想自欺欺人地让这段对话看起来好像是她曾经赌气骗他不会帮忙调查，但结果还是放下手里工作来到了现场，但是这次她应该不会再向自己敲诈芙纱绘的包包了。

      不过她的眼神依然停留在绒布中央那颗钻石上，和广末纱纪低头微笑的空隙向他这里瞟了一眼：

    “广末小姐今天上午来帮忙，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

      她提到广末的名字时候两个人对视一笑，不知道是工藤的错觉还是什么，在他看来，那个微笑停留得格外的长，好像两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再次重温了一遍这句话描述的情景，他迅速想到了电影里老套的新娘伴娘针锋相对的剧情，但是不对，他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眼神里好像没有敌意，倒像是......试探？

      下一秒熟悉的戏谑就把他从无尽的侦探小剧场里拉出来了：

   “毕竟大侦探你这种毛毛躁躁的性格，我不来看一眼搞不好后天我的手上会变得空空荡荡。”

      呐，正有此意。

      看见了熟悉的半月眼，宫野志保满意的把盒子交给了他。

    “对了，明天有东京spirit和BIG大阪的比赛，你要不要来？”三人走出门口，宫野突然提起。

      这时候的比赛邀约让工藤摸不着头脑：“唉？这么突然吗？”

      工藤还在想或许这是新娘迈入婚姻殿堂前最后的犹豫和放纵，他可以抓住机会好好谋划一番，结果对面的好友摇摇头：“不是，这也算是接待宾客的一部分，俱乐部的老板和直也的父亲是好朋友，这次也会来参加婚礼，刚好又是赛季，所以就先在球场上见一见咯。”

      什么嘛，原来自己已经成为这种大家族之间社交的陪衬了吗？还有，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开始能把这种无聊活动说的这么平常了啊？更何况那还是BIG大阪队唉！是比护选手退役前一直效力的BIG大阪队唉！

   “你来不来啊？”

      来不来？什么叫“来不来”？怎么，你是已经坐在观众席了吗？还是说根本就是把自己已经融入进了那群家伙，然后对他招招手像在招呼一个外人。

      工藤新一没法让自己再往下想象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无法接受好友成为已婚人士，最多还有一些对宫野志保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催促着他做一些疯狂设想，没想到自己连仅仅只是想象一下她接下来的生活会离他越来越远就已经要疯了。

      不行！

      我不同意！

      就算到了婚礼现场我拖也要把你拖出来！

     “去！我去！”

      工藤侦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明确地对自己表达了决心，甚至在首饰店门口被自己脑海里的热血小剧场激得举起了双手——应该他才是那个已经坐在观众席上的家伙吧。

 

      广末纱纪被这位寡言的侦探突如其来的热血反应吓得一个愣怔，倒是宫野志保在一瞬间晃神之后果断的回了一个白眼，工藤尴尬的收回了手，但是他没有看见下一瞬间宫野志保低头没有忍住的微笑,是多么的熟悉。

 

 

 

三.

      虽然这样讲起来很丢脸，但是他还是不知不觉抄袭了电影里的情节：只要让宫野想起来她和自己曾经有多么合拍，让她重新认识一下自己那颗不被拘束的灵魂，她会重新考虑结婚这种傻念头的吧——工藤昨晚回到酒店深更半夜走来走去就得出了这么一条结论，在想到“傻念头”三个字的时候他还非常饱满的翻了个白眼——等等，没记错的话，jules这招后来没成吧......不管，他是谁啊，他是能把金手指开成几乎长在他手上男主角，就算拿着小妞电影剧本，他也还是那个男主角工藤新一。

 

     

     “我和Julia Roberts*不一样......”

     这是工藤侦探当天入睡前嘟囔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他走上观众席的那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婚姻的威力——长长的台阶的另一头，宫野他们的位置就在转播台下方，非常宽敞，她今天穿着白色的针织套装，戴着墨镜，右手还拿了一柄折扇在扇风，身边的泽田给她递着冰水，还会时不时地指给她看比赛开始前球场上的动态。

      喂喂，那女人好歹也是个球迷，不是说女球迷最讨厌男人在旁边指手画脚了吗。

      即使隔了八丈远工藤新一还是执着地赏了个半月眼。但是当他睁开眼睛他就看到宫野志保认真地随着泽田的手指观察着球场，脸上的神情柔和平静，还时不时地挂着微笑。

      工藤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已经没法细想这到底算生气还是失望，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让他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很没有斗志却又格外合适的联想——将来这两个人有了孩子，他们也一定会这样来看那个小家伙的训练赛吧：

她穿着浅色的休闲装，戴着墨镜摇着折扇，但是在一众妈妈里还是会格外显眼，左边是全家人的午餐盒，里面会有给辛苦训练的小孩子准备的奖励饼干，右边则是注视着场上一举一动的丈夫，会时不时的转过头来跟她分析战况，顺便再夸一夸他们的小朋友，等到第一个进球的时候他们会一起起立欢呼，然后在最后的哨声响起他们会对着场上的小英雄鼓掌。

      当泽田直也招手把他从苦涩却又莫名感人的联想里拉回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今天在西装外套下穿的那件东京spirit条纹衫就像一个过时的笑话。

 

 

   “广末小姐不来吗？”工藤新一看着旁边空荡的座位发问。

   “不来，广末小姐说她对足球不是很感兴趣——”听见宫野的回答，工藤看见她身旁的泽田接回水杯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又放下了。

   “怎么，大侦探有意思？”

    果然还是伴郎伴娘的无聊打趣吗。

   “放心，晚上会一起吃饭的。”

 

    

        接下来的比赛让工藤新一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自惭形秽，因为对方的表现简直是，堪称完美。全程没有因为时不时的社交营业而忽略了未婚妻，往往在工藤觉得宫野“应该渴了吧”的时候就已经有一杯插着吸管的冰水放到她手上了；墨镜戴久了看不清场上的情况？没关系，遮阳帽立刻拿出来，甚至连每隔几个小时就要补喷的防晒都在他的包里。最关键的是，这家伙完全就是一个既有热情又有素质的球迷啊。忙前忙后地兼顾未婚妻和需要握手寒暄的长辈，还能场上动态一个不落，三个人分析起局势也是有来有往全在点上，起立欢呼和愤怒跺脚的时候又完全看不出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一个只会在乎滑雪小屋的家伙怎么可能和宫野一起欣赏这种热血运动的魅力呢”——工藤现在不得不羞愧地承认，如果是自己在大学时认识了这个叫泽田直也的家伙，搞不好会和他成为聊得来的朋友。

      不行！

      我这是在干什么？！

      为情敌的魅力所折服吗？

      年轻的侦探觉得自从宫野志保宣布她要结婚以来，自己的挫败感未免回访得太频繁了。

      正好中场休息，宫野被拉到后面去进行没完没了的握手点头微笑，他百无聊赖地向下溜达到围栏边自我安慰在这里看下半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月的阳光刚刚好是和煦的样子，是自己从前还在学生时期最青睐的球场季节，不需要在浑身汗黏的时候“得对得起走出空调房的决心”而继续忍受酷暑的折磨，也不需要担心从场上回到更衣室换上羽绒服之间的的这段路把他冻感冒，三月的球场，他可以享受绝佳的光照和风速，剧烈运动又是提早贪凉的好借口，但是灰原一定只会送来常温的矿泉水，专业，贴心，是灰原规则里的温柔。

      他偏过头，看见很多年前站在他左手边的灰原哀骗他自己是个八十四岁的老太太，然后下一秒她头上的帽子就被风吹落，一瞬间的无措分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想到这里他不禁失笑，自己真的只有被她耍的份，居然都把他哄来当她的伴郎了。

    “啊啦，大侦探站到这里是想视察一下球场上有没有歹徒闯进来吗？”

      自己回忆里的面庞和来人的身影重合，飘得很远的眼神一下子就和她的眼眸相对，依然是沉静的蓝色，开玩笑看向自己的时候会带着克制不住的笑意。

      是她先挪开了目光，装作嫌弃的前后打量他这身西装外套：

      “你什么时候也成了会穿西装来看球赛的人了啊？”

      知道她在嘲笑自己的穿着，但是就是怎么听怎么不服气：

      “怎么，你那位不是也这么穿了吗？”

      开口就带上了攻击和酸意，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出来，赶紧心虚地不敢偏头看她，可是只听见一阵沉默。

      他回过头来看见她的眼神不知道落向了哪里，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下一秒她就看向了围栏下方，工藤正要低头，结果听见她突然开口：

      “你带来的BIG大阪队的帽子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

      她看见了吗？

      “再不戴比赛都要结束了......”

      好像是因为看见他没回过神的表情所以又多加了一句解释，工藤还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听她催促又手忙脚乱地要上去拿，结果就看见她一个翻手把本来应该在自己包里红棕色的帽子戴到了头上。

 

 

    “应援做的太迟会被开除粉籍吧。”

      突然他们身后有一个球迷吹响了代替欢呼的笛子，接下来他们两个人就被铺天盖地的声响给淹没了——下半场比赛刚好在她戴上帽子的一瞬间开始，她立马探出去半个身子朝着上场的球员挥手欢呼，还在不停地鼓掌，把手圈成一个圈当助声的喇叭。

      好久没看见她这么开心的大叫了，工藤看着身旁的好友，比上一次站在这里要更从容更放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多余。

 

   “谢谢你的帽子，工藤君。”

 

   “不过它现在只需要用作应援和遮阳了。”

 

     说完她向工藤眨了眨眼，再一次和他在无言中交换了默契。

 

     没错，她再也不需要用帽子遮挡自己引人注目的发色和躲避藏在暗处的眼睛，想让她永远都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出现在观众席支持自己的球队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要做到的吗，现在他做到了，让她自在地开始新的生活，她也做到了，就算那个新的生活会离他越来越远又怎样呢。

      他想起来大半年前在沙漠里的那个夜晚，宫野的确不应该在启程前开公路电影的玩笑的，半路吉普车的轮胎就出问题了，等到营地的同事来帮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们不得不在沙漠里待上一夜。晚上就着篝火，他们在漫天星空下谈起将来的打算——

    “大侦探还是打算回去开事务所吗？”她拨弄着篝火突然问起。

    “应该吧，果然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来的更舒服啊，就算是有一团浆糊想不清楚也能继续走下去——你呢？接着奔赴下一个地点吗？南太平洋还是继续深入沙漠？”工藤新一把手撑在背后抬头望着天，说起来这个家伙这一路好像也没有什么认真的解释，也没有提到将来的打算，这次自己一定不能再把人莫名其妙的放跑了。

    “大侦探不知道全世界的志愿者大概每过五年就会有一次轮换吗？”

    “因为要回去继续支撑生活，或者是想做些新的尝试之类的。”宫野手上拨弄的动作没停，但是工藤新一闻言来了兴趣，坐直了身体：

    “什么新的尝试？继续读书还是直接开始科研？”

     终于换来了对方一个无语的眼神——

    “你是不是对‘新’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可是她也没有直接给出一个能艳惊四座的答案，反而是抬头苦思，“可能会......”

      工藤新一凑近了身子期待着她能说出什么让自己惊掉下巴的答案，然后果不其然他的下巴没有保住：

   “可能会......体验一下结婚的生活吧。”*

      他只能庆幸自己没有喝水，否则他就成了熄灭篝火的罪人。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应的呢？好像是很没心没肺的笑了来着——因为实在是想不出宫野志保洗手作羹汤的人妻模样。不过她本人好像非常淡定：

   “笑吧笑吧，希望等到你喝着啤酒关注赛马查着婚外情的时候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说完她就一把沙子扬到他脸上，起身回车里了。

 

      从那个时候自己就应该明白的，人和人的缘分归根到底也只能是一段一段的，更何况上一段里，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勇敢地开启下一段和这个世界的缘分，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圆满完成了，就算自己在这过程中生出了不为人知的情思和不舍，但是她要开始新的旅程了，自己难道还有拦着她的道理吗。更何况她给这一段特殊经历赋予了这么完美的称号——best man，也许之前对于这个角色还有诸多不满和别扭，他现在只觉得宫野志保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的确就是她的best man。

 

 

 

    “对了，我的捧花还没有选好。”昨天来取戒指之前花店的人送了几乎一车的花束放到她眼前，那才真是挑花了眼，“要不交给你了，大侦探？”

      工藤正在想这家伙什么时候放心把审美的工作交给他了，下一秒就听见了这个女人无情的解释：

    “不要有压力，毕竟也不能让所有的东西都太过完美。”

    “最好选蓝色系的，刚好是something blue，朋友送的的正好也是something new。*”

      话音刚落就看见宫野突然转头看向显示了比分的大屏幕，然后下一瞬间就摘下自己的帽子向着场上挥舞，工藤也跟着起立鼓掌。BIG大阪队进了下半场的第一个球，双方比分二比二平。

 

 

 

 

 

 

四.

      这一桌四个人的沉默，托那个无聊的蠢游戏的福，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分钟了。音乐主题的餐厅的灯光向来很给面子，再不情愿的表情放在流转的彩灯下一照也成了将笑未笑的大胆，但是工藤新一知道，就算把迪斯科灯球挂到宫野志保的脖子上七天二十四小时晃她，她也不会给起哄的声音一点点无视她不情愿的机会。面对大家的鼓掌和催促，宫野志保依然坐在桌前不为所动，泽田直也倒是很绅士的顶住了所有人的压力，好声好气的低声哄她，但是回答依然是“不要”。

      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看到今晚抽中的居然是个不给面子的氛围终结者，起哄的声音渐渐减弱，气氛开始变得尴尬，宫野志保依然淡定的喝着眼前的柠檬水，泽田也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觉得未婚妻表现不够大方，只是无奈地坐回座位微笑。

        这样的场景倒是急坏了工藤——和朋友去吃饭但是倒霉碰上他们小两口被叫上去唱歌结果高冷朋友不愿意她未婚夫也很佛现在全餐厅都很尴尬我应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他听见旁边有几桌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无非也就是指责宫野装，不给面子，台上的主持人搞不好是个代班的，支支吾吾半天也不开口，工藤用两秒思考了一下自己抓起话筒力挽狂澜的可行性，刚要伸手，就看见话筒被对面一直沉默的广末纱纪拿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朋友今天忙了一天实在是很累，我来替她唱吧。”

        广末纱纪举着话筒步伐轻巧地走上舞台，和乐队点了一首老歌。

        她唱歌的样子，准确的说是她决定拿起话筒决定解围的那一刻的样子，和工藤这几天对她的印象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果断地上台唱歌什么的，和那个传闻里毕业转行从零开始闯荡纽约的摄影师总算有一点匹配。如果说自己看向舞台的眼神是被惊到的出乎意料，那旁边的泽田直也看向广末纱纪的眼神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重逢吗？工藤新一也觉得自己的描述很奇怪，明明这两个人一直呆在一起，哪来的什么重逢，但是再次看向泽田，他的眼神牢牢的钉在台上，的的确确只能找出这一种形容。

 

      旁边的宫野志保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他的手臂，偏头示意他离开。当他们两人走到门口时，工藤回头又看了一眼，歌声和眼神依旧，他突然想起来这首歌的名字，是1989年发行的，Don’t know much。

 

 

      宫野那辆介于薄荷绿和蓝绿色之间的雷鸟就停在餐厅外，福特公司前两年宣布推出最后一款已经停产的雷鸟车型，造型完全致敬1954年推出的第一款，眼前这辆还是几个月前宫野去美国开会的时候一眼相中当场全款买下的。上车之后的工藤只希望她今天不要开什么公路电影的玩笑了，尤其她还开了这辆车*。

      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宫野只是一路晃晃悠悠把他送回了酒店，她心情看起来不错，半路甚至打开敞篷吹了吹拥挤的街道里难得的晚风。

 

      “那就明天见了，大侦探，不要睡过头。”

      明天，婚礼就在明天了吗。

      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诡谲心事到了明天就要被画上一个光明正大的句号了，顺带着还有他们曾经最独特，最亲密的联结，明天都会变成上一篇的故事了。

      他看着熟悉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些心事说清楚，让它们彻底变成上一篇的注脚而不是可以搅弄未来的书签，才能看她真正无牵挂地走向新的人，新的人生。

      “那个.......”

     宫野走到门边又回头。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应该说出来，毕竟都现在了再不说可能也说不出来了，就算能说出来也不太一样了......”

      工藤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没头没脑地絮叨了一堆“说不说”的鬼话，真该死，自己是一在酒店和她对话就不会说话了吗？

      宫野志保也不急着走，而是转过来耐心的盯着他废话，开口却是催促：

      “要不你好好措措辞，回头邮件给我吧。”

      以为她说完这话要走工藤连忙开口：

       “不不不，我说，我说——”

 

      

        “我其实一直在抄电影——”

 

 

 

 

 

 

 

        

       “哈？”

      上一句宫野还觉得自己像个逼供的反派，下一秒她就觉得就工藤这种回答问题的智商应该也不会有人逼他的供。

 

     “啊呀，这样说有点丢脸，但是还不是都怪你之前莫名其妙的提什么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我就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走了女主角的老路......”

 

      抬头仔细回忆电影剧情，低头努力压制住了想笑的冲动——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希子阿姨那么喜欢拽着工藤“小新小新”地不撒手了。

 

       “所以你是......Julia Roberts？”

       她的笑实在是忍不住了。

       工藤别过头去：

       “笑吧笑吧，但是我跟她不一样，我已经想明白了。”

       听到他的话宫野止住了笑，甚至还擦了擦眼泪，

       “你想明白什么了？”

         

      工藤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视自己被当成说胡话的小孩子的耻辱：

    “当好朋友选择新的人生的时候，我应该祝福你。”

      宫野闻言却突然定住了，目光开始一点一点放得越来越沉，越来越远，和他坚定炽热的眼神相对的时候甚至还有了微微的躲闪，但是不等工藤开口询问她就先开口了：

      “工藤。”

      “我觉得，那是另一边的故事。”

      “而且，其实讲道理，我一直觉得赢的会是女主角。”

 

      看见工藤先是迷茫而后惊讶又不敢置信的神情，宫野志保觉得自己讲话还是应该直接一点；

 

       “没有在说你这个假冒的女主角……”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看准George这个角色呢？”

 

        George，女主角身边那高大帅气体贴入微的，gay蜜。

 

      无视掉工藤一脸的无语问苍天，宫野志保再次表现出了兴致勃勃的干劲：

     “真的，你确定你这一系列的情感波动就和半年前结婚的大阪的那位没有关系吗？”

     “还是说那个花里胡哨的小偷太久没有犯案了？”

     “你敢说之前和咖啡厅的家伙去飙车的时候没有产生什么异样的情愫吗？”

     “啊说起来那个装模作样的fbi也好久没回来了，两个人当年就瞒着我在背后搞很多小动作......”

 

      “喂喂——”

      她终于停止了没完没了的八卦记者追问和狂笑，慢慢直起身来靠着门框：

     “好了好了，生气会肿的。”

     “今天还是要谢谢你，”她讲话可以不这么跳跃吗，“如果你当时拿起话筒,那家餐厅应该不是去不成了，而是开不成了。”

       “明天见，大侦探。”

      转身就走，丝毫不给他回神还嘴的机会，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着她的诸多台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嘛，这人是不开玩笑不能讲话吗？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从她恶作剧的玩笑里拆分出半真半假的有效信息，这次她流露出的真真假假又有多少呢。

      走到窗边看到她的绿色雷鸟在黑夜和路灯中驶向远方，他突然觉得宫野志保选过的座驾全都非常完美。

 

    

      但是打死他也想不到完美的宫野志保把她完美的座驾开到了什么心怀鬼胎的地方。

 

 

 

 

 

五.

        宫野志保曾经在泽田拿给她看的相册里见过他和广末纱纪的合影，是好几张连续的抓拍，在伯纳乌球场外，比赛结束后的黑夜，两个人穿着皇马的T恤，脸上涂的花花绿绿，手上握着啤酒，和背景里熙熙攘攘的球迷一起欢呼，他们的笑容在乱飞的啤酒泡沫里显得格外放肆，那一整页的抓拍记录了他们拥抱，跳跃，把啤酒撒得到处都是的全过程。她当时只是觉得照片很有意思，但是身边的未婚夫看上去却很沉默。

 

        她答应求婚原因只有一个，她想要体验婚姻生活，而泽田直也简直就像是普世意义上那种从天上掉下来的完美结婚对象。这个理由显得她很不负责但是没人能想出第二个更适合结婚的理由了，照顾，陪伴，依靠......爱情，对，还有爱情，这种夕阳产业早就被她第一个踢出结婚理由了。她觉得自己和泽田最配的一点不是什么外表气质专业，而是他也不会为了夕阳产业投资。

 

 

        前天她的确是没有打算去取戒指的，她本应该花一整天的时间来往于会场教堂和美容中心，安排那些已经换了八百遍又换回初选的的丝带和花瓣，调整怎么安排都“不合适”的座位安排，还有永远选不对歌曲的唱诗班，以及那群高高在上却做出一副怜惜你的模样的长辈。

        当广末纱纪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第583次想要把一车的捧花全都塞到那群废话不断的老家伙嘴里去，挨个捆在自己最讨厌的宾客旁边，强迫他们听完唱诗班吸了氦气之后的一整本圣歌，然后通通绑几个气球放飞到天边。

        广末纱纪在旁边耐心地等她周旋于策划人花店老板化妆师和自己的婆婆小姑子之间，找准时机把她带了出来。

        她们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隔着水雾看见远处的园丁在帮工人把球场的上方用一张大网盖住，用来网住五颜六色的气球，它们会在几十个小时之后，和着新郎新娘走出会场的步伐放飞。

 

        “太傻了。”

        “谁说不是呢。”

        广末纱纪一条腿搭在喷泉的白砖上，掏出一包香烟，看也没看就递到宫野志保面前，宫野也没犹豫，取出一根叼在嘴边。

      

        又是同样的动作，打火机的火苗停在她眼前的时候跳了一下，宫野低头就着她的手点燃了香烟。

      吐出第一口烟雾之后，广末纱纪继续这段不该出现的对话：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特别，也更无趣。”

      宫野志保闻言笑得带上了几分挑衅意味：

      “居然可以和居然愿意？

      对不对啊？”

       广末纱纪第一次抬眼看她，咬了咬嘴唇，半晌把头转过去：

      “你比他强。”

 

      “看出来了。”

      她没想到宫野志保会回答的这么明确干脆，手里的烟灰落到了裙摆上，让她从怔楞里回了神。

      自己的未婚夫哪里是忙着应酬，根本就是找个借口把这堆和家庭，规则，人情，交易有关的烂摊子全都扔到自己头上罢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他热情的提出要移居国外但是被宫野志保拒绝的时候，还是看到她第一次被长辈挑剔却没有生气不耐烦的时候。

      那天出现在飞机上的宫野志保刚刚因为某个临时爽约的大侦探被凭空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随便抓起了一件黑色背心穿在身上系着外套匆匆赶路，临走之前当地的村民为了感谢她还给她编了满头的辫子，还在她的颈后和手臂上绘了部落的图案。当她戴着墨镜，歪着疲惫的脑袋，摆出一副臭脸无声谴责工藤新一，手上还企图给医学杂志翻页的时候，刚刚结束旅行的泽田直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叛逆医学生宫野志保。

 

      用一场叛逆的恋爱来反抗家族压迫实在是再经典不过的剧情，不过泽田直也赌错了人，宫野志保对于配合别人的剧情毫无兴趣。

      他一开始想借着宫野志保来一起逃离这个牢笼，当发现她无意于此的时候，他退缩了，他认命了，他选择把所有叛逆的心思压下，从此只扮演完美体贴的丈夫角色。

 

     “他反正是知道自己选错了人现在打算破罐破摔，我没那个闲工夫拉别人出泥潭。”

      泽田直也和广末纱纪以前有过什么她不知道，不过大概应该是另一个期望和失望的故事。只不过说到底泽田也没有赌错人，一个只是错过了多年现在又回来救他了，另一个，只是单纯地不想救他。

 

 

 

 

 

 

六.

      五分钟前工藤新一还怀着愉悦的心情欣赏着阳光草坪，五分钟后他就开始沿着林荫道，疯狂地对着停靠的汽车一个一个拉车门。

 

      “现在的人都这么不信任别人了吗？！”在抢劫第八辆车未果后，他十分羞愧自己怎么又开始走女主角的老路。

      在辞职的大半年以来第一次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不然自己好歹还能有个执行公务的证件，能让他合法砸开车窗，一骑绝尘地追上那对在婚礼前跑路的新郎和伴娘。

      他觉得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这两个人躲过了所有人，唯独被他铜铃般的眼睛逮了个正着，紧接着他就突然明白了宫野志保前一天晚上说的“另一边发生的故事”是个什么意思。靠，自己的版本跟原版电影比起来简直就是过家家吧，怪不得昨晚她笑的那么开心，笑吧笑吧，等发现人跑了有你哭的时候——不对啊，那宫野是知道这件事还是不知道啊——敏捷的偷车贼先生五分钟以来第一次停下来质疑人生。

      “上车。”

      还没质疑出结果，前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宫野志保只穿着一身衬裙出现在了熟悉的绿色雷鸟前，快步绕到左边的车门，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就发动了她的完美座驾。

      工藤看她这架势瞬间想象出“新娘在化妆的间隙发现新郎和伴娘跑了然后心碎欲绝穿着衬裙就出来飙车抓人”的恶俗剧情，强定心神给倒霉的好友出主意：

      “那个，你先别急啊——

      “想想他们俩有没有跟你提过以前常去的地方，或者我们直接去车站和机场都可以——

      “你记得他们的车牌号吗？我可以联系一下目暮警官——

      “总之你不要生气，人在结婚之前是很容易慌乱的——

      “抓回来好好谈谈，还是有转圜的机会的。”

 

       “……”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满口废话的情感调解员，还是对方不听他话只管飙车的那种。

 

      “抓什么？”

      宫野志保的眉毛一点点皱起，微微摇头面露不解地说出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

    

      工藤新一开始怀疑自己坐着的这辆车的司机真的是在安全驾驶吗。

      “新…新郎，泽田啊。”

     工藤新一当时害怕极了，他时刻担心自己的话下一秒就能把宫野激得连人带车开到河里。

      “抓他干吗？”

      宫野的表情越来越疑惑，而且是很认真的那种，不问出个所以然不让走的那种。

      工藤越来越紧张，这是不知道啊还是气懵了啊——要是不知道那她飙车干吗？气懵了那我还有活路吗？

     “他…他不是……逃婚了吗？”

     短短几十秒工藤新一汗都出来了。早就知道那种家伙不靠谱，要是一周前早点翻脸大声喊出“我看谁敢结婚！”不就没这事了吗。

 

 

 

      “噢。”

 

      “我让他逃的。”

 

     宫野的表情终于正常了。

     工藤新一的表情倒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自己脑补的八点档剧情居然是心碎新娘自己一手促成的？

      ——他觉得宫野志保是和这个世界一伙儿来玩儿他的吧。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工藤新一哼着小曲走入花园的前一分钟。

      宫野志保让所有的服装师和化妆师都离开房间，自己一个人开始在落地窗前和镜子中间来回踱步，高跟鞋，头发，玻璃杯，没有晕好的唇线，餐巾纸，金鱼，她的注意力应该专注一样事物但是她又什么都想顾及但又什么都看不下去，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得她心慌——眼前一件婚纱，一件长裙，一件套装，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之内她要分别换上这些去宣誓，去开舞，去度蜜月，然后接下来的人生就只剩四个字

——没完没了。

     想到这她坐到镜子前，发丝微微颤抖，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拿出手机按短信，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如果不是现在就来不及了。

      短信她发给了两个人，但是这话她说给三个人听，因为我们看到她下一秒就抓着手机，气势汹汹的跨过草坪，吸完最后一口烟，果断地叫上那个迷茫的工藤，打算逃婚。

 

 

 

      当然，这些过程是不能告诉旁边的大侦探的，谁知道他自恋的脑袋又会冒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但是侦探毕竟还是侦探，他可以足球射飞机，滑板造雪崩，那他就能在世界颠覆的下一秒依然冷静地思考种种细节打算来一波推理。

 

      “宫野，这车钥匙是你上车以后插上来的吗？”

      “我当时站在路边好像没有听见你把车解锁的声音啊——”

       又来了又来了那个讨厌的眼神，问着看似无伤大雅的细节，实则句句让人心慌。

 

       “……”

       “对！是我前一天晚上把车停到外面还把车钥匙留在上面的，怎样？”

      她前一秒还在气结自己为什么要拉一个侦探一起跑路，下一秒就放弃挣扎爱咋咋地吧。

 

       “……”

       “要逃婚的人是你啊——”

       那个讨厌的眼神又出现了，看穿一切之后还要挑衅地眯起眼睛嘲笑她。侦探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抓狂的职业，真的。

 

       “我——”

       结巴。

      “你知道吧——”

      不知所云。

 

 

 

 

 

 

       “哈？”

       知道什么？

 

      “就是——在做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之前，根本想象不到这件事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肯定办不成——”

      她说着说着甚至开始用上了手部动作帮助解释，但这依然无法改变宫野志保觉得自己说的简直就是一堆废话的事实。

 

 

      沉默。

      还是沉默。

 

 

      “我以为只有我会说一些废话。”

      听见旁边这个笨蛋侦探的回答宫野毫不留情的对着前方的马路翻了个白眼：

     “你的确是。”

 

 

 

 

 

 

      把车开了足够远，宫野随便找了个地方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两个冰淇凌一人一个靠在车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准备去哪儿？”

      “什么去哪儿？”

      工藤新一鼓足勇气问她的跑路安排结果就换来对方专心致志地吃冰淇淋外加一个很梦幻的回应。

      他现在可以合理怀疑这一切什么婚礼逃婚全是一场梦，醒过来他还是在那个沙漠的夜晚，他一定会跪地祈求宫野志保的原谅——我错了，我不该笑你，你千万不要结婚好不好。

 

 

       “我跑什么？我跑了我不就成逃婚的了吗。”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让宫野当时那一把沙子给糊住了。

 

 

        “你不是吗？？？？？？”

 

        宫野转过头用一副“看了觉得真可怜”的表情看着他：

       “你见过新郎新娘一起逃婚的吗？”

 

        “……没有。”

       “新郎新娘一起跑路能叫逃婚吗？”

 

       “……不能。”

       “这不行了嘛。”

        ——你们好像不是一起跑路，是一起分别跑路。

       “我现在只是出来透透气，等一会儿回去，一切都会变得很完美。”

      根本没有人要结这个该死的婚——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更完美的婚礼吗？

 

 

      工藤还在琢磨宫野志保的台词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听着句句都对，但是怎么想怎么不对。

      “你确定他们俩以后不会恨你？”

      工藤觉得他接下来从宫野志保的嘴里听到什么答案都不会奇怪了。

     “我倒觉得他会感谢我。”宫野志保依然在认真享受面前的冰淇淋，略微思考了一瞬之后满无所谓地回答

——婚礼当天和旧情人伴娘逃婚，他自己难道还能想出更叛逆的方式吗？

 

 

 

 

 

 

 

 

七.

      就算不是为了这些，宫野志保也应该回到婚礼现场——她还没有吐槽想出用七朵蓝色妖姬*当捧花的大侦探到底是缺钱还是缺眼睛。

 

       

      旁边的人睁着大眼睛无辜的望着她，显然是还没有从今天这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

      准确的说是从她宣布她的婚讯以及伴郎邀约开始，可怜的大侦探就没有获得过一刻宁静。啊真要说起来，搞不好自己从宣布结婚的时候潜意识里就觉得这婚结不成了吧，毕竟都承认他是best man了。

      不过还好，自己挑的深蓝色领结和太阳图案金质袖扣依然很配他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依旧明亮坚定，就是被这样的眼神迷住了许多年所以才会承认他是best man啊，宫野志保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色令智昏。

 

 

      

      “走了，George。”

      再怎么糟糕的时刻只要还能看见工藤新一的半月眼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不要再郁闷了——

      将来如果你想逃婚我也一定会提前把车停在外面等你的。”

 

      “谢谢你哦。”

      “不用谢！”

      “没有在真的谢你啦！！！！！”

 

 

      事实就是，不管开着什么车把它开到哪，工藤新一都觉得宫野志保选过的座驾是真的很完美。

      尤其是这辆绿色雷鸟。

      但是她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无聊的电影笑话啊。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的电影女主演

*出自SEGA柯南二十周年纪念赏林原惠美和高山南

*西式婚礼习俗，something old ,something new ,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blue

*电影末路狂花里女主的车

*七朵蓝色妖姬，花语是无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