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晰觉得自己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太爱编排老王了,又名《王晰的中年危机之乖乖女早恋了怎么办》
*cp小凡糕,整理了一下跟猫头鹰的口嗨(
明年真就四十了。
王晰开了半天会,回到办公室坐下突然琢磨起这件事,感到一阵空虚,解决的办法是拿出镜子照一照。
没有白头发,皮肤没有松弛,身材没有变型,检查完毕。皱纹倒是有一点点,但那不过是他作为成熟男人魅力和稳重的象征。
神清气爽。王晰吐了口气,觉得自己昨天因为右眼皮一直跳以至于心不在焉失手摔碎用了两年的玻璃杯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不如久违地接一下高杨放学好了。”他掏出手机打算发个短信,丫头上了高中突然变得独立起来,已经好久没有拜托老爹接自己放学了。...
*太爱编排老王了,又名《王晰的中年危机之乖乖女早恋了怎么办》
*cp小凡糕,整理了一下跟猫头鹰的口嗨(
明年真就四十了。
王晰开了半天会,回到办公室坐下突然琢磨起这件事,感到一阵空虚,解决的办法是拿出镜子照一照。
没有白头发,皮肤没有松弛,身材没有变型,检查完毕。皱纹倒是有一点点,但那不过是他作为成熟男人魅力和稳重的象征。
神清气爽。王晰吐了口气,觉得自己昨天因为右眼皮一直跳以至于心不在焉失手摔碎用了两年的玻璃杯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不如久违地接一下高杨放学好了。”他掏出手机打算发个短信,丫头上了高中突然变得独立起来,已经好久没有拜托老爹接自己放学了。
想当年才那么小一点,脸蛋肉嘟嘟的,小手抓着你衣服拐……
一通电话打断了中年人的美好回忆。
“喂,哎,哎,老师好,我是高杨家长。”王晰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祭出自己的男低音。
“什么?!早恋?!”
王晰手一抖,把昨天刚换的新玻璃杯打碎了。
校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王晰说。
“你怎么在这里!”阿云嘎说。
“好久不见。”王晰冷漠地说。
“好久不见!”阿云嘎惊喜地说。
远远看见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心里就暗道不对,抱着不会吧的心态硬着头皮走近,想不到还真是。
阿云嘎,老对头了,往事不愿再提,那个整天不知道乐呵啥说话带波浪号的内蒙白目鬼。
……
无语,身材保持得还不错。回头得把健身卡用起来。
门卫:“家长啊,有许可证不,班主任哪个啊,登个记先。”
二人乖乖签了名才被放行。
不过,当年还是一起喝酒骂街压马路的傻小子呢,眼见现在小孩都上高中了。王晰油然而生一股感慨来。
“不过,当年还是一起喝酒骂街压马路的傻小子呢……”阿云嘎仰头望天。
王晰:!
阿云嘎:“哈哈!你记不记得那天你跟我家大龙都喝挂了,但我真的只能驼得动一个……”
王晰:……
“没印象。”王晰咬牙打断,“你小孩几年级啊?”
“高三,”阿云嘎说,“你家呢?”
“也是高三。”
二人并排往高三教学楼走去。
“学的文学的理啊?”
“应该是文科吧,看那小子背历史来着。你家呢?”
“你这爹当的……我家也是。”
二人并排往高三文科班楼层走去。
“你来学校干啥的?”阿云嘎热心地问。
“找、找老师谈点事情……”王晰没好意思说因为小孩早恋被叫家长了,“你呢?”
“还能干啥,臭小子惹了点事,被叫家长了呗。”阿云嘎十分坦率。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晰痛快地指责。
二人并排往同一个办公室走去。
王晰开始隐隐觉得不对。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二人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望向同一个方向。
靠窗的办公桌前蔫嗒嗒站着两个小孩,一个漂漂亮亮扎着马尾辫,手背在身后一脸无辜,一看就是他家高杨。另一个是个小男生,皮肤黑黑的,比高杨高半个头——别说,他还真认识。
“就你小子啊?!”王晰没忍住。
上学期放假前清宿舍,就这家伙帮高杨搬的东西,好像叫黄子弘凡来着。
“爸!”黄子弘凡深情。
“啊?!”王晰震惊。
“哎!”阿云嘎应声。
办公室里洋溢着温馨的气氛。
阿云嘎:“哎呀,这就是你闺女啊,长得真水灵,一点也不像你……”
高杨(脸红):“叔叔好。”
阿云嘎:“好、好。”
黄子弘凡(紧张):“叔、叔叔好……”
王晰:“……”
好家伙,叫家长直接变见家长。
阿云嘎(中气十足):“老师说的对!高中生谈什么恋爱!说了多少遍了,就苦这一年,以后不是想怎么谈就怎么谈!小羊,高考完来叔叔家吃饭,叔叔给你做好吃的——”
王晰(无力地):“谈什么谈,才这么点大知道啥?小孩子们闹着玩……”
班主任:“手都牵上了还叫闹着玩!”
阿云嘎(痛心疾首地):“就是啊!手都牵上了,你看这,啧啧啧……”
王晰:……
班主任:“放了晚自习不回宿舍休息,在路上你戳我我戳你亲亲我我的像什么话?上课也是,知道你们成绩好,别的同学不要听课?”
阿云嘎:“像什么话!黄子弘凡,听见没有!安安静静牵牵手就算了,给别的同学造成影响多不好,以后低调一点!”
班主任:……
王晰:……
阿云嘎:“话说回来,小羊,放假要不要跟咱家去内蒙玩?让小黄带你骑小马摸小羊……”
王晰:“不行!”
高杨:“好啊!”
两个小孩出了办公室。
黄子弘凡:“你看,我就说我爸喜欢你。”
高杨:“你看,我就说我爸不喜欢你。”
黄子弘凡:“呜!”
“好啦,他就那个臭脾气,大概还没能接受现实吧。”
“不过,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哪部分?”
“呃,”男孩抓抓头发,“本来下定决心要在明天之前问能不能亲亲你,不过还是放在毕业之后再问好了。”
“好啊……”高杨眨眨眼睛,“不过明天就不能牵手咯。”
“没关系,”黄子弘凡拨拨女孩摇晃的马尾辫,“明天把我妈以前送我的镯子翻出来,以后你勾着那个走。”
两个大人出了办公室。
阿云嘎:“年轻真好啊,亲家你看,俩孩子还挺般配不是?咱俩也好久没见,过两天有空吃个饭聚一聚,这都是缘分啊亲家!”
王晰:……
王晰:“你叫我什么?”
王晰点了一支烟,开始思考人生。
明明一直是听话的乖乖女来着,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老王有点失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么看来,一切都早有迹象。从什么时候开始高杨拒绝自己开车接送上下学,某天她开始提起那个男生,违心地说着嫌弃的话,其实眼睛里闪烁着小鹿一样快乐的光,某天她开始频繁地查看手机,吃饭的时候也在回消息,某天他去学校接人放学,抓到那个眼熟的小子问高杨出来没有,周围立刻传来一片意味深长的起哄声……
王晰吐出一口烟,觉得胸口闷闷的。
是自己太不关心女儿了吗?仔细想一想,除了代玮他唯一知道的同学就只有黄子弘凡而已。
父爱!如此不堪一击!
“高杨……”王晰敲开高杨的房门,声音低沉,打算开始一场感人的父女谈话。
“阳台抽去。”高杨皱皱鼻子。
嘿!我这股劲儿嘿!王晰眼角抽动。
王晰(强硬地):“给我分喽!”
高杨(敷衍地):“嗯嗯啊啊。”
王晰:🚬
王晰:“不管怎么样,不许跟那个臭小子谈!”
高杨:“凭什么!他对我超好诶!”
王晰:🚬
王晰:“一说你就急,年轻人啊,不要人家稍微给你一点甜头就着了他的道,你爹我是过来人……”
高杨(眼泪汪汪地):“可是,可是我追了好久诶!!!!!!!”
王晰:“什么?!就他还要你追!!!!!!!”
高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王晰:🚬🚬🚬
王晰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有点发晕。大概是年纪到了吧,王晰想,要不明天请半天假休息休息好了。
轻轻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进。”
门口探出一个漂亮的小脑袋。
“有话跟爸爸说?”王晰放缓语气。
“嗯。”
高杨:“想来想去还是要说,老爸你今天真的很丢人。”
王晰:“啊?”
高杨:“小黄跟你打招呼,你像没听见一样,哪有这么没礼貌的人啊!”
王晰:“宝贝,给老爸开瓶酒……”
END
一直觉得王晰是会在嫁女儿的时候喝闷酒的人(笑
【弘杨】白天叫哥哥(1)
*大明星狗勾黄 x 经纪人哥哥羊,娱乐圈年下狗狗哥哥文学(什么?)
*不会太虐,这次搞点甜的
*前任🈶️,虽然不虐但必要的狗血也不会少(你
高杨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满脸“我就喜欢看你恨我又搞不死我的样子”的臭屁小孩,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疲倦。第四次,这已经是他接管黄子弘凡两周来的第四次,小冤家在没干完活的情况下试图跑路,被助理发现后提溜回来。
小冤家,他暗地里管黄子弘凡叫这个。一来这破小孩确实用惊人的效率在短短两周内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二来在高杨眼里,他真的完完全全还是个孩子。
黄子弘凡骂骂咧咧地被助理驾着胳膊拽进化妆间,抓了抓头发,然后目中无人地从他面前掠过,在沙发上一...
*大明星狗勾黄 x 经纪人哥哥羊,娱乐圈年下狗狗哥哥文学(什么?)
*不会太虐,这次搞点甜的
*前任🈶️,虽然不虐但必要的狗血也不会少(你
高杨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满脸“我就喜欢看你恨我又搞不死我的样子”的臭屁小孩,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疲倦。第四次,这已经是他接管黄子弘凡两周来的第四次,小冤家在没干完活的情况下试图跑路,被助理发现后提溜回来。
小冤家,他暗地里管黄子弘凡叫这个。一来这破小孩确实用惊人的效率在短短两周内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二来在高杨眼里,他真的完完全全还是个孩子。
黄子弘凡骂骂咧咧地被助理驾着胳膊拽进化妆间,抓了抓头发,然后目中无人地从他面前掠过,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杂志刚刚拍完,但答应对方的采访还没有做,男孩掏出个耳机戴上跟着抖腿,表情很无辜,好像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太贱了,助理想,他昨天刚跟人押了一百块赌高杨和黄子弘凡迟早打起来,现在看来那一百块有着落了。
房间里一共四个人,助理,造型师,高杨,以及黄子弘凡本人。杂志的人被高杨“请”出去了,他不可能允许任何外人目睹自家艺人跟自己起争执。气氛有些诡异,气场从他们所在的两边膨胀开来,而另外两位只能尽量把自己缩小,以求爆炸的余威别波及到自己。
黄子弘凡在沉默中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像突然厌倦了似的摘掉耳机,抬眼瞪着自己新来的经纪人。“又怎么了?”他问,没有得到回答,于是不耐烦地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说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哭了吧,这就受不了了?
二十?二十一?或许十九也说不定。高杨盘算着男孩的年龄,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惊觉黄子弘凡充满胶原蛋白的脸已经凑得很近。妆发都留在上面,包括眼线,这给男孩原本线条硬朗的脸孔增加了一丝邪气,老实说不太符合他自己的审美,但年轻女孩子们喜欢。被发胶固定住的发丝散落了一些下来,反而比方才拍摄的时候显得自然,高杨在脑子里思索着重新拍摄这组的可能性,立刻把小孩自以为很有压迫感的问话给忽略了。
“……一早就跟你说,我这人就这德行,你呢,爱带带不带算……”
个性元素的西装。高杨视线下移,看见花里胡哨的领带为拍摄需要系得有些松垮,不禁皱了皱眉。老天,他不会真打算穿成这样走到大街上去吧,高杨心有余悸地想。马上采访可以摘了,姑娘们应该比较乐于看她们年轻的“男友”稍微敞开一些领子侃侃而谈的样子。
“说完了吗?”高杨用几乎算得上和蔼可亲的语气问道。
黄子弘凡愣了一下,抱起手臂摆出防御的姿态,在他看来有点像凶凶的一边叫一边后退的小狗。
“只是建议,这条领带能解了吗,要么换条别的。”
高杨不再理他,扭头对造型师笑笑,造型师赶紧上去按他的意思把服装调整到适合采访的状态,留下黄子弘凡对于自己被完全忽略的事实震惊得睁大眼睛,脸颊渐渐变红,难保不是气的。
“你——”
“麻烦,头发也弄一下,全给抓乱了。”
“……”
两周前。
黄子弘凡,童星出道的当红小生,17岁拿下金马男配,万众瞩目之下所有人都等他过几年冲个男主的时候他跑去伯克利上大学了。热搜挂了半天才知道人家才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半路出家”,钢琴已经弹了十几年。一年半的空白期之后倒还真给他折腾出点名堂,一张名为《不凡》的专辑杀回众人视野,正式以歌手身份出道了第二次。
简单来说就是,足够杰克苏。二十一岁的年龄干了别人混一辈子也不一定混出来的事情,虽说有运气成分在,但当你真的与他面对面共事的时候就会知道一切没有那么离奇——皮囊,天分,集中力,天平向他倾斜,你会相信他能做好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少许怪脾气只会让粉丝愈发沉溺于这个人的特别。
被他气走的经纪人们可不这么想。
可喜可贺,娱乐圈的天之骄子黄子弘凡,在一个小时前正式收到了第三个经纪人离职的消息,忍不住振臂高呼,甚至想开一瓶可乐庆祝。
正可谓业务能力和性格成反比,一个完全不在乎别人看法的明星在其团队看来与灾难无异。但黄同学有他自己的行为准则,他的工作应该是给出作品,而不是扮演谁或是讨好谁。天才人设他觉得虚,不羁人设他觉得假,凭什么他不能去夜店,凭什么他不能抽烟,凭什么他要跟并不熟的演员互动还装作很亲密的样子?
幼稚。用高杨的话说就是这两个字。还任性。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幼稚的天才总是讨观众喜欢的,更不用说那还是个帅哥。
黄子弘凡从除了气泡饮料外空无一物的冰箱里摸出一罐可乐,打开,听二氧化碳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发出喜人的声音,然后仰头灌了一大口。
正常来说是应该喝酒的,但不怎么喜欢,与伤身无干,完全是因为酒量不行。
——也就一杯倒吧。
他承认,这是他完美的人生中少有的几个缺点之一。但那又怎么样,可乐也很不错的。
黄子弘凡穿着居家的拉链衫,里面衬了一件棉质的纯色短袖。没有了浮夸的饰品和造型,他看上去远比在镜头前更像个男孩,头发垂着,甚至有点乖。男孩哼着歌,然后一头栽进沙发里,拖鞋被甩出去老远。
“真是太可惜了……”
他快乐地调整了一下躺姿,摸出手机打算给老板一个虚情假意的回复。只会用二十六键的年龄,虽早已窜到一米八但骨骼仍散发出还在生长的气息,告诉别人他正在向一个成熟的男性迈进,但现在还不是。
一行字打了一半,紧接着上一条的新消息带着不详的效果音钻了出来。
“新的经纪人已经做好交接。明天下午两点半在公司,你们见一下,到时态度好一点。”
等一下。
“叫高杨,很有经验,这里联系方式先给到你……”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黄子弘凡一跃而起,动静大到差点踹翻茶几上的可乐罐子。不远处在椅背上趴得舒舒服服的暹罗猫皮卡发出埋怨的叫声,但显然对这样一惊一乍的举动感到稀松平常,甚至懒得挪一挪地方。
真不是他故意跟经纪人作对。黄子弘凡望着手机上判断不出性别的名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是时刻被盯着,被警告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说的生活他实在是过不下去。
有必要给点下马威。
他把数字复制,存入通讯录,填写联系人姓名的时候只是打出高就自动跳出来一只羊的emoji。男孩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玩味地笑着把外形天真无害的白色图案存了进去。
第二天黄子弘凡故意迟到。约好的时间是两点半,他快四点的时候才悠悠出现在会议室,带着毫无愧疚之意的语气道歉,说不好意思哈,睡过了。
目光巡视一圈,没看见陌生人。助理给他倒了杯水,说杨哥去洗手间了,很快回来。
一分钟后男人出现在他的背后,黄子弘凡扭头,本想做出的不屑一顾的表情卡在半截——他惊讶地发现高杨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很有经验”。收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就本能地把人往三四十岁的形象上面靠了。但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穿着平整的白色衬衫,配一条深色的西裤。衬衫的扣子谨慎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给人以冷淡的印象。
无聊。黄子弘凡悻悻地收回目光,从椅子上站起来——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件事让他感到不爽,尽管对方的眼神中毫无敌意,就算有,很可能也只是从他那里反射出的。他站起来,把手揣在口袋里走到高杨面前,然后更加不爽地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还高上一点。
“我叫高杨,你的新经纪人。”高杨似乎对他的逼视毫无所觉,冲他点点头,公式性地笑了一下,“叫我高哥杨哥或者本名都可以,请多关照。”
黄子弘凡沉默地瞥了眼高杨伸出的手,皮肤很白,但指尖圆润,透出一点粉色。高杨确实很白,柔和的五官赋予就算是公式性的笑容以黏着的性质,没有表情的时候也留下一点含在眼尾和嘴角处。他今天戴了个没有任何特点的黑框镜,除此之外唯一的饰品是一枚戒指,套在右手的中指上,也是最朴素的款式。黄子弘凡在心里嗤了一声,觉得两个人注定合不来。
他迟迟不给出回应。大约对他的烂脾气早有心理准备,高杨看起来并不恼怒,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把手悬在空中。
“高——杨——是吧?”他眯着眼睛,恶劣地拖长尾音,然后扯扯嘴角,发出会让少女尖叫的那种坏笑,几乎碰到高杨的鼻尖,等待着血液给那张正经的白净面孔染成粉色,这会让他很有成就感。
“也没比我大多少,就不叫哥了啊。”
TBC
这篇年龄差其实挺大的,哥哥真的只是看起来小而已,狗勾得瑟不了几天了!
是甜蜜新坑!虽然拖更但求评(?你
[小凡高] 下一次我们在哪里见面
很久之前写了一点开头,因为过多地描写到了死亡和疾病而犹豫要不要写完,昨晚失眠翻备忘录发现了这篇,删删减减地成型了。
正好这个月是我的生日月,就算是送给大家的告别礼物吧,除此之外也再也没有别的了。
*祝他俩长命百岁我先说了。
*大家好好看文,比较想看大家关于文章的评论,不用祝福我啦,谢谢🙏
BGM:Apocalypse - Cigarette after sex
1.
代玮过来的时候我正窝在病房里打游戏。
只是一个简单的搏斗游戏,黄子弘凡送我的游戏盘,因为是省吃俭用了半个月才买来的,所以我勉为其难玩一玩。玩法挺简...
很久之前写了一点开头,因为过多地描写到了死亡和疾病而犹豫要不要写完,昨晚失眠翻备忘录发现了这篇,删删减减地成型了。
正好这个月是我的生日月,就算是送给大家的告别礼物吧,除此之外也再也没有别的了。
*祝他俩长命百岁我先说了。
*大家好好看文,比较想看大家关于文章的评论,不用祝福我啦,谢谢🙏
BGM:Apocalypse - Cigarette after sex
1.
代玮过来的时候我正窝在病房里打游戏。
只是一个简单的搏斗游戏,黄子弘凡送我的游戏盘,因为是省吃俭用了半个月才买来的,所以我勉为其难玩一玩。玩法挺简单的,我操纵的人物和NPC互殴,把他的血条打光就算我赢,反之就要从头开始。
我其实已经不太有精力能完整打完一盘游戏,因为时不时的干呕和疼痛,这是化疗的后遗症之一。代玮今天给我带了顶毛线帽子过来,扭扭捏捏地告诉我是他在考试周里挤出时间来织的,我认真地端详并试戴了一下,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大,显得我的脑袋空空荡荡的。
送代玮出门的时候我执意把一个高级果篮从冰箱里扒拉出来让他带走了。反正我也不吃水果,还不如用来感谢代玮不仅想着我,还想着我已经掉得没几根的头发,——这同样也是化疗的后遗症之一。
代玮刚走,黄子弘凡就准时踩点出现了。一脸严肃地没收了我的手柄和代玮落在这儿没带走的半杯咖啡,让我躺下休息,准备下午的治疗,打扫一圈本来就没有什么污点灰尘的单人间病房,然后开始给我削苹果。
他可以从头到尾都不削断一整条苹果皮,说这样可以带来好运。尽管苹果皮和大半个苹果最后的归处都是垃圾桶。抱歉,我吃不下太多。
黄子弘凡是我的护工,总是让我想到毛绒绒的小狗。尽管他比我还小三岁,但是我觉得他像我爹。
抱歉,我已经快忘了我亲爹什么样子了,所以冒昧地拿他比喻黄子弘凡。因为十年前他留给了我一大笔照目前的状况看我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遗产之后,就因为和我同样的病撒手人寰了。
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们家了。我这个天煞孤星一路克父克母地野蛮生长,自由长大,最后成功把自己也克了进去。
急性白血病,骨髓移植是我唯一的活路,我对此没抱什么信心,因为我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而骨髓库的HLA配型始终遥遥无期。
我唯一的朋友代玮拼死拼活也只配上了两个点,远远不够移植标准。所以一开始我连化疗都不太想做,甚至想过直接去国外安乐得了,直到我新请的护工第一次打开我的病房门,在听说了我打算放弃治疗之后,眉头一皱,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地对我说:
“高先生,人生怎么可以放弃呢!”
他的名字叫黄子弘凡,很奇怪又很特别,像他这个人一样,有的时候特别古板严肃,一步也不肯退让,有的时候又特别温柔,比如他垂着眼削苹果的时候。
我之所以说他像我爹是因为他很爱管我。我十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被强迫吃过什么东西,他会,每顿饭必然搭配三种及以上不同颜色的蔬菜和不同种类蛋白质逼我吃完;我十八岁从私立寄宿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被查过夜了,他会,每晚十点准时断我病房的电箱。
2.
但是他喜欢我,我知道。
二十岁小孩的眼睛怎么可能骗得了人呢,更何况他的目光比一般的孩子都要热烈和真诚。
上个星期我身体状态不太好,连续烧了四天的低烧,大部分时候都在昏昏沉沉地睡觉,半梦半醒之间不知道白天黑夜,他守了我三天,比任何医生和护士都要紧张,最后一天才被代玮换回去。
其实我还有两个护工阿姨平时专职在照顾我,做饭洗衣无所不能,随叫随到,毕竟我缺什么都不缺钱。但是黄子弘凡说,我不放心。
代玮后来偷偷告诉我,黄子弘凡第三天的时候眼睛都快直了,累得站着都能睡着,却还要执意守着我,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四个字。
我不放心。
这如果不是喜欢,把一颗心悬在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上,还能是什么,还能为了什么。
我清楚地知道黄子弘凡对我的这种感情绝不可能是怜悯或者同情,然而那一刹那,前所未有的复杂感受哽住了我的喉咙。
我知道我正戴着一顶无论如何都会泄露病人身份的毛线帽,脸颊削瘦,面色憔悴,骨头尖锐地支撑起这副病恹恹的皮囊,两条手臂上都有突兀的针孔,淤青和溃烂,痛得太难熬的时候连翻身都做不到。我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爱上这样的人,不知道是谁的悲剧。
这许多的许多攒集起来,让我不想再聊下去。所以不由自主地用一种尽量轻描淡写的语气对代玮说,你想多了,那小子只是怕我早死拿不到这个周的工资罢了。
我急迫地想结束这个话题,我这种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的人聊爱情实在有点讽刺,我实在不知道黄子弘凡在喜欢我什么,尽管我确定他喜欢我。
“不是的。”
我的话音未落,黄子弘凡就推门进来,不知道在外边听到了多少。他眼神急切,依旧充满热望。救命,我最受不了他这个表情。那里面的恳切和感情叫我害怕和愧疚,让我不由自主地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移开了目光。
代玮问:“不是什么?”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可怜,高杨。是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3.
那天到最后黄子弘凡走的时候我也没说出来个知不知道。尽管我们再也没有交谈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他生气了,我看出来了。
他还在上大学,这份护工工作是兼职,我按小时付他工资,每周一结。为了表示我的慷慨大方,以及对他那三天照顾的感谢,我给他打了好几倍的时薪,毕竟我除了钱也没有别的了。
然而这小子只收了他应得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钱如数退回了我的账户,就像是为了彻底打我的脸一样。他有的时候总是倔强得让人无可奈何。
于是我今天对削苹果的他搭话道:“那些钱,你还是收下吧,就当是我感谢你上个星期的看护。”
他苹果皮削到一半,手非常稳,头也不抬地说:“我自愿的,不要。”
“那你要什么?”
电视上在放一个自然纪录片,四平八稳的播音腔在念旁白:“动物是不会表达高级情感的,比如爱,比如恨,比如痛苦和快乐,只有人类才具备感知与认知能力,这是自然赋予我们的智慧,这是人类独有的能力…”
在一段只有人类才可以表达高级情感的科学论述里,掺杂着我的疑问句,我问黄子弘凡到底从我这里想得到什么?听起来很滑稽。
那小子不说话,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所以我又问:“那你是想和我做吗?”
他的手一顿,苹果皮提前断了。我看着苹果皮落入垃圾桶,回到它本来该去的地方,如我所料,黄子弘凡流露出受伤又堂皇的神情。
明明我有无数种温柔的方法挑明,用别的更和缓的语气拒绝黄子弘凡,尽量不让他受伤地把他推开,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
“那么来吧,”我看着他的眼睛,从床上奋力坐起来,努力忍耐住想吐的生理反应,“今天下午的治疗只是打针,你轻一点,不要掐我胳膊就好…”
我抬手去解病号服的扣子,空空荡荡的皮包骨头,一点美感也没有。我的体重掉得太快了,每天都在吐,黄子弘凡喂我那点饭菜是补不回来的。露出我苍白的胸口,难看又削瘦,丑陋得像一块在冰箱里冻了一年的肋排。
黄子弘凡不说话,只是盯着我。在我把病号服的最后一个扣子解开的时候,他突然颤抖着伸出指尖阻止我把衣服往下拉,他把我的病号服拽回来,然后像小女孩打扮心爱的娃娃一样,重新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扣回来。
他的手指特别温暖,全身上下都是健康和年轻的味道,不像我永远都是浑身冰凉,医院提前供暖也没办法暖回来。他看到了我手臂上乱七八糟的注射针孔和由此而来的淤青和溃烂,不止手臂,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瘦得突出的骨头,苍白的皮肤,绝症折磨人的痛苦不亚于毒品。
我悲哀地看着这个年轻得一塌糊涂的男孩,他把我的扣子慢慢地扣好,然后盯着我绑着号码牌的手腕发呆,继而把脸埋进我怀里,无声地颤抖了起来。
我在践踏他可怜的真心。
贬低他也贬低我,杀死他也杀死我,连同他的喜欢和我这个人都说得一文不值。看着黄子弘凡露出怔愣的表情时我感到凌迟般的难过和痛快,为他而难过,为我自己而痛快。我是故意的。
但是看到我这个样子之后,他在哭。
为我正在遭受的苦难,为我这一塌糊涂的人生,为我乌云笼罩的命运与前途,这个小孩,这个本来与我素不相关的陌生人为我流下了眼泪。
黄子弘凡抱住我的方式很像哄孩子的样子,他把我全部抱进怀里,就像直接越过我,而抱住了我干瘪萧瑟的灵魂。他让我靠在他的肩窝,我的灵魂就那样被完整地圈进怀里。
少顷,在将落未落的夕阳之间,黄子弘凡低声地喃喃道,高杨,我还是比较想你可以快乐。
4.
所有的一切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好转的。
代玮顺利大学毕业,虽然我无法去他的毕业典礼,但是黄子弘凡代替我出席并且送上了一大捧花,落款是HY,我默许了。
我的身体难得出现了一个平稳期,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几天,但是医生说如果能以这样的状态保持下去,我至少还能再活两年,黄子弘凡的毕业典礼都能等到。
医生准许我可以偶尔去楼下花园逛一圈,尽管我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但是因为有黄子弘凡和代玮双双彩虹屁称赞我是世界上最帅的光头没有之一,我没有那么排斥人群。
黄子弘凡最近在跟隔壁病房的广东阿姨学煲汤,他不敢直接给我喝,只好先荼毒正式成为待业青年的代玮,好喝的再喂给我。喝得代玮五味杂陈,每次看黄子弘凡拎着汤桶上来就反射性想跑。
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在慢慢变好,就连代玮和黄子弘凡打闹的步子都显得比平常快乐许多,代玮知道我看到他逃跑的样子会笑。
消失了二十年的母亲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病房里继续玩那个搏斗游戏。
黄子弘凡今天多特批了我半个小时,所以我能和那个难缠NPC多奋战一会儿。可惜这个NPC强得太过BUG,我时常怀疑世界上是不是人没有能够通关这个游戏。
她进来的时候我没有认出她,我猜她也没有认出我。
隔着二十年的时光,美丽的少妇变成了被生活重担压垮的中年妇女,无法再从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找到一点昔日的影子。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变成年轻的青年,又变成病床上一把消瘦的骨头。
她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很缺钱。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衣服,双手交握在一起,低着头走进来,是一个有些畏缩的姿态。我已经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二十多岁抱着刚出生的我拍的那张照片,那个时候她看起来至少是平静和安宁的。
我放下手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就是我的母亲吗”这个句子不论是意义还是结构都让人觉得好笑。她过得不好,我现在也是。这一对曾亲密无间的母子,现在一站一躺,也算是侧面共享了人生疾苦与病痛,分不清是谁更悲哀一点。
她前几天通过我的律师联系到了我。这位先生曾经为她和我父亲办理了结婚协议,为我父亲办理了遗产打理,现在也为我办理了遗嘱。
我本来打算把百分之五十的资产捐给社会福利院,剩下一半给黄子弘凡,一半给代玮,但是他俩都不要,我索性把捐赠数目改成了全部。
这件事在本地闹得挺大的,上过好几次社会新闻,还有报社想要采访我。想从我身上挖出一星半点的剩余价值来宣传,向大家展示这是一个好人,一个道德高尚的青年模范,可惜我都不是。我捐钱只是因为没人要。
谁能想到我的亲生母亲就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二十年呢,尽管她从来都没有看过我。她现在的丈夫辗转听说了我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怂恿她要见我一面。
她来的时候是下午,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病房里没有开灯,我坐在一片沉默的黑暗里想她的样子,她现在的样子,她当初的样子,她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在筒子楼里憋屈生活的样子。我很想问问她,妈妈,这就是你当初想要追逐的爱情么。
她有了自己新的家庭,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许就算清贫和难捱,一家人住在一起,妈妈做饭,爸爸洗碗,女儿在小房间里认真学习,那样的生活也足以让人觉得满足和幸福。
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问一些什么了。她说想为我做HLA配型试试看,希望我可以为她的女儿提供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本来想拒绝,那看起来太像一场交易,在两个血肉相连的人之间本来不该存在这种东西。人之所以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就是因为那一点“高级情感”吗,爱与恨,痛苦与欢乐,不应该是你买我卖的交易。
但是我拒绝不了。我好想活下去,为了那一点“高级情感”,我第一次想好好等待我的男孩长大,和他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其他样子。尽管我的性格是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包括自己的葬礼和遗嘱安排。可是我从心底希望这一天慢点到来,最好永远也不要到来。
哪怕我用钱买来这么一点生命的延续也可以,我所剩下的除了钱,只剩下黄子弘凡的爱了。
我好想参加黄子弘凡的毕业典礼。
5.
初配通过了,吻合了六个点。
我的母亲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感情和意识,现在给了我第二次生的希望。
她和医生约定好下个星期过来做高配,只要高配吻合,我就可以接受骨髓移植,真正意义上的好起来,从内到外都是。
黄子弘凡看起来很高兴,比谁都高兴。我知道他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亲我,但是这几天他都只会盯着我的脸一边看一边傻乐。
他对我说,第一次见我是我还没有生病的时候,来医院拿例行体检的报告单。刚从健身房过来,穿着一整套的运动服,像一个运动员一样年轻而富有朝气,路过的小姑娘都在偷偷看我。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
这几周美好得像一场梦。我时常怀疑我是不是透支了下半辈子的所有好运,才会如此顺利。
我提前给母亲打了一笔钱。这个夏天虽然漫长得不可思议,但是总要结束的。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开学季,她的女儿,我的妹妹——请允许我这么称呼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我的妹妹应该已经在准备入学的东西了。我的律师告诉我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是个相当优秀的孩子。
我特意打了一笔比预计她的学费还要多几倍的钱。黄子弘凡问我为什么,他比我年轻,还是无法轻易地原谅这个世界上的背叛和抛弃,尤其是我母亲从未为此道歉过。他说高杨,你不要这么慷慨。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因为我已经很累了,我能抓在手心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我选择放下一些别的虚无缥缈的东西,紧紧抓住我能抓住的,我想抓住的。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我的侧脸,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年轻而富有朝气的二十岁样子了,不再漂亮,没有柔软的头发,没有红润的脸颊,甚至没有和他牵手走完喷泉那条小路的精力。
黄子弘凡的手指落下来,和我十指相扣。
好在我还有把我最重要的东西抓在手心的力气。假如我真的能活下去,我转头看向日复一日不变的窗外,精致冰冷的单人间豪华病房就像一架牢笼,卡在我的咽喉上。
假如我真的能活下去,至少要出去走走吧,我在他的肩膀闭上眼睛,我和黄子弘凡还没有去过医院之外的地方呢。
6.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我的母亲始终没有来医院做高配。
她换掉了电话,我的律师按地址去筒子楼找她时,被告知“那一家子中了彩票搬走了”,楼下磕着瓜子晒太阳的老太太甚至免费附赠了八卦,说那家的男主人搬走之前和邻居闲聊的时候说,骨髓移植之后捐献者的下半辈子就算废掉了,会一辈子都瘫在床上。人都是有自己的命的,那些得了绝症的,怎么好意思接受人家的器官呢。
我的律师抽搐了几下嘴角,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见惯了世界上各种能用法律手段解决的和不能的事情,却对这浓重的蒙昧和愚蠢无处反驳。
他不知道是该先反驳那不是彩票,是她儿子给的十万块钱,还是该先反驳骨髓移植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
这荒唐的现实。
我的平稳期结束得猝不及防,只维持了一个月。律师来到医院告知我的时候我正在发高烧,昏昏沉沉之间根本没法清醒过来。他们用了很多办法寻找我的母亲,甚至打通了她现在的电话。可是配型与捐献本来就是自愿的,她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
黄子弘凡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迷茫而无措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是该责怪高杨的仁慈和软弱,还是该辱骂那一家人的无耻与愚昧,抑或是痛恨自己轻视了人心,没有从一开始就看住高杨的母亲。
他该在她第一步踏入高杨的病房的时候就对她说,只要能来做高配,不管多少钱都可以的,十万块算什么,一百万,两百万都可以。或者直接把她赶出去,为什么要给了他们希望又因为自己的怯懦和愚昧收回,如果没有希望落空的过程,高杨不会这么痛苦。
他的高杨,是第一次想很努力很努力地活下去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惊讶。
我始终觉得那几周的平稳期美好得像一场梦。甚至时常怀疑我是不是透支了下半辈子的所有好运才会如此顺利。
直到这一刻,直到我听说我的亲生母亲为了区区十万块钱,就把我扔在了医院等死的时候,我一颗挣扎的心才悄然落地。
是啊,人都是有自己的命的,这才是我的命。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怨恨命运的不公或者母亲的残忍。我的身体在衰竭当中,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我只能保持几个小时的清醒,像一块被炙烤的鹅卵石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痛苦让我每一天都很想死。
医生说这是最难熬的一个波动期,假如我可以挺下来,他嗫嚅了两下,自己也没有把这个假如说下去。因为几乎没人能挺过去。他为我治疗了快一年了,几乎把我当成了半个侄子看待,医者仁心,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我的痛苦感到抱歉。
7.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黄子弘凡小心翼翼地爬上我的病床,把我抱在怀里,避开了正在输液的那条胳膊。我勉强可以睁开眼睛,也没有感到很恶心,甚至可以稍微回握一下他的手。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他这段时间沉默寡言了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从高杨的护工变成高杨的男朋友很累吧,真的辛苦了。
他把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上,细细碎碎地念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今年过生日的时候,还不是男朋友的我送他的那双球鞋他有多喜欢,我过生日的时候他多么激动和快乐,蛋糕是他亲手做的,为了挑选样式而和代玮差点大打出手,最后他以男朋友的身份险胜一筹。
爱上一个绝症病人的甜蜜远远少于我给他带来的痛苦。可是在我的黄子弘凡眼里,好像我们相处的每一瞬间都很难忘似的,有很多东西我已经忘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话好多,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喜欢和我说话。平时怕吵到我,他总是沉默地注视着我,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瞳仁像两颗黑宝石一样漂亮。
他把我圈进怀里,小声地问我,高杨,你和我回家吧,好不好?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爸爸妈妈认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也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你的。
我好想回答他,我也想。
我也想带他去我父亲的墓碑前告诉他,爸爸,我找到了我的爱人,你看看他,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我也想和他回家,向叔叔阿姨许诺,尽管我高杨前二十四年是个浑浑噩噩的臭小子,可是我愿意为了黄子弘凡变得更好,改邪归正,努力生活,努力相爱。你们可以让我和黄子弘凡在一起吗?
可是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靠在黄子弘凡的怀里。
我的男孩,他年轻又温暖的身体像一团火,把我包围起来。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困倦与冰冷,不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来缓慢地和我接了一个吻。
同样干涩的两张嘴唇轻轻接触了一下,让我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我们就好像两朵花瓣在风里坠落,又像两片羽毛融化在火焰里一样,轻飘飘地无处安放,又四处飘荡。
如果可以,我好想学一学绘画,给那小子留下一点什么东西,装封起来,能够长长久久地挂在他家的墙上。挂个十年八年,挂到他娶妻生子,让黄子弘凡看到画就想到我。想到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男孩,名字是高杨,年龄是二十四岁,按理来说应该叫他哥哥,他到死之前都在爱着黄子弘凡,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分、最后一秒,一丝一毫都没有虚度。
画画已经做不到了,或者学学写字也好,写封信也不错,开头写“黄子弘凡亲启”,“展信佳”,“见信如晤”。落款挺文艺地写“你忠实的高杨”,用漂亮的钢笔和墨水,烫金稿纸,一笔一划写下来,我的真心滚烫,我的爱情万岁。
怎么办,我现在好像也握不住笔了。
那么最不济的话,我想说很多很多的话,想告诉黄子弘凡,我在你走进来的第一眼就对你感兴趣了。很久之前我就看见过你在楼下喂猫,给老人打饭,送低血糖的护士小姐姐巧克力糖。我是有预谋地爱上了你,然后把你拐过来当护工,最后又让你不可自拔地爱上我。是不是很坏?你会不会觉得被骗了?
然而事实是我连说很多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从我身体里流逝,死亡抽丝剥茧地剥夺了我的力气和意志力。
所以我只是看着窗外,眺望远方,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到楼缝里。阳光和晚霞被钢筋水泥的建筑切割成不规则的颜料块撒下来,像撒到空白画纸上一样照到我苍白的脸上。一张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气的脸。
真讨厌,最后我还是没有和黄子弘凡一起走出这家病院,最后我见到的风景还是这片窗户。
真的做了那些又能怎么样呢。画一幅画,写一封信,说一会儿话,这么容易的事情又怎么能将我痛苦又甜蜜的爱情尽述彻底呢。
我听见我的男孩泪流满面地对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高杨,我好爱你。怎么办,高杨,我真的好爱你。
他把我那么紧地搂在怀里,用力地和我的手握在一起,交缠起来,紧得让我差点无法呼吸。他说得那么大声,生怕我听不见似的,就像在向我求婚一样,许下永远的承诺。
真的是永远了,我想。
是我生命的永远,在我生命的尽头的每分每秒,他都在毫无保留地爱着我,拥抱着我。我真幸运。
所以我努力眨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尽管他的声音像海水的潮声一样在我耳边消退,我逐渐耳鸣了起来,尖锐的声音穿透我因高烧而滚烫的身体。然而躺在黄子弘凡的怀里,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快乐。
我只是轻声地对他说,嘘,我知道,亲爱的——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有点累了,可能要睡一阵,你再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在梦里见吧。
我也爱你。
[全文完]
重蹈覆辙 15
破镜重圆/HE/ooc/6k+
伪现背/唱作人x音乐剧演员
不要上升。
————————————————————————
15.
黄子弘凡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夜风拂面,满架藤叶簌簌作响。除了他们两个,此处空无一人。密闭的小区封锁了外来人,也蒙蔽了不怀好意的眼睛。
黄子弘凡眼角的泪被风干。他侧过身去躲风,始终看着地面,和高杨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
都伤得太重了,连开口也显得困窘。
心脏揪成一团,道歉翻来覆去,可惜全部太轻薄。他就算把一颗心剖出来,似乎也无法补偿带给高杨的伤。黄子弘凡沉默着,四面八方的蝉鸣涌进他的耳廓,他后知后觉醒悟,此生无法战胜夏...
破镜重圆/HE/ooc/6k+
伪现背/唱作人x音乐剧演员
不要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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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黄子弘凡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夜风拂面,满架藤叶簌簌作响。除了他们两个,此处空无一人。密闭的小区封锁了外来人,也蒙蔽了不怀好意的眼睛。
黄子弘凡眼角的泪被风干。他侧过身去躲风,始终看着地面,和高杨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
都伤得太重了,连开口也显得困窘。
心脏揪成一团,道歉翻来覆去,可惜全部太轻薄。他就算把一颗心剖出来,似乎也无法补偿带给高杨的伤。黄子弘凡沉默着,四面八方的蝉鸣涌进他的耳廓,他后知后觉醒悟,此生无法战胜夏天。
他掐着裤线开口:“你恨我吧。”
没有回音。
黄子弘凡看向他,声音哑着,“高杨,你恨我吧。”
依然没换来回应,反而那密密麻麻的疼更透得厉害。
他苦涩地笑着,眼泪雨一样的落下来,汇在下颏,统统砸到衣上。
他们相识于2018年的冬天,跨过五个春秋,绕了个远路回到起点。回头望去,路上杂草丛生,两人都伤痕累累,只剩天高地阔,白云苍狗,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23岁的黄子弘凡害怕失去,然而偏在那年高杨转身离开。他愤怒、挣扎,由爱转恨。他努力遗忘高杨的一切,掀开土壤拔掉那些纵横交错的老根。好不容易收获一片荒凉大地,转头发现自己做了一年徒劳之功。
24岁的黄子弘凡在经历很多次送别,唱响很多次《送别》之后,终于要亲手松开高杨了。
生离死别,便是把高杨生生从心里抽离,让自己再死一场,与他彻底道别。
然后用往后余生去怀念。
“我不求你原谅。我知道我弥补不了。”他沉滞地开口。
“我...我从你世界里消失,再也不来打扰你.....我会退了微信的群,留在北京,我退出你的生活。”
每说一句,心就克制不住地痉挛一次。黄子弘凡攥紧了手指,指尖刺着皮肉,用力到指肚发白。
在艰难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才体会到高杨当年的无助和绝望。
他如今尚且能够喊疼,尚且有哥哥们怜他。可高杨当时的悲痛能说给何人。谁也说不了,只能自己咽下去,还要腹背受着攻讦,受着他的嘲讽。
高杨只比大他三岁,高杨也是他的父母的孩子。高杨也是个普通的青年。只比他大三岁的肩膀,不该用来承担如此盘根错节的生活。更不应该承受他的诋毁。
“我保证离你远远的,我保证再也不跑到上海来,绝不让你看到我。”
“我愿意承担一切。我....我..”他竭力说完,“我就是个傻子..我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你以后..怎样以为都好...”他抡起一把锤子向自己凿去,五脏六腑被震得七零八落,“或者,你就当我不存在了,当我死了。”
话音刚落,眼睛就汪汪的湿了个彻底。
黄子弘凡的眼尾是垂下的,他睫毛其实很长,被泪湿透了,粘在眼角,所以泪不是滚下来的,是顺着纤长的睫毛刷刷淌下来的,像冰在融化。
“那怎么够。”高杨蓦地开口。
黄子弘凡抿了抿嘴,转过头看他。
“我交了女朋友要请你把关。”
“我结婚的时候你要来给我当伴郎。”
一颗心被这两个简单的句子塞满了凹凸带棱的石头,夹着膜瓣互相牵扯,快要磨个对穿。
黄子弘凡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没出声。缓了很久,压着嗓子说,好。
高杨继续说,“我求婚的时候会录一段视频,放进梅溪湖的祝福,你的也不能少。”
“我不想让孩子妈妈太辛苦,所以只会要一个孩子。”
黄子弘凡侧过头去,夜太黑,看不清高杨的脸。高杨平淡地期待着他不能主演的未来,每一句都能将他折磨个彻底。
他每句都答应下来。
“孩子百日宴的时候你也要来。”
“好。”
“到时候我带着妻子和孩子去北京旅游,说不定还会到你家做客。”
“好。”
“我会说你是我很好的同事。孩子会叫你黄叔叔。”
黄子弘凡听清了自己极力克制的细碎抽噎,“好。”
他悲哀得发抖。
他想说不行,那个不行在肠胃里百转千回,说出口的,还是利落的“好”。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
“...好。”
高杨轻轻地说,“你不用弥补,我们以朋友的身份继续,我还希望你来看我演的音乐剧。毕竟人生中的首演你也错过了,往后就少错过吧。”
高杨,求你,不要再说了。
——“好。”
空气又静了。
“黄子弘凡。”高杨喊他名字。
他抽了一声,连忙压下去,“嗯。”
上挑的眼向他看过来。
扫过一下,他把太空包放到地上,“你哭的太难看了。”
黄子弘凡垂下头去,脊背微微弯着。
“..抱歉。”
他狼狈地不停抹着,可浸湿了袖口也擦不干泪水。
高杨缓慢地活动几下手腕,将一只手插进裤兜。他的眼睛一直落在黄子弘凡身上,就像声入人心录制期间那样,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隐秘地看着他。
他在不合时宜地回想,或者说怀念。
透过眼前24岁的青年,他在怀念曾经那个活泼的、开朗的、逗趣的、永不疲惫的少年。那个少年拥有一双明亮的下垂眼睛,里面盈满不落的星星。那个少年有澄澈的一副心肠,瘦削却舒展的肩膀,修长温热的手。
那个少年不受世俗的困囿,却又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少年坚韧又热烈,无视传统,浅胀又饱满地爱他。少年是19岁、20岁、21岁和22岁的黄子弘凡。
他那时22岁、23岁、24岁和25岁,想永远守护这样的少年黄子弘凡。他想他闪耀。想他不受玷污,想他自在地做个少年。
于是他转身离去。
高杨看着眼前使劲用手背擦着落不尽的泪的黄子弘凡,心里是绵绵不尽的涩。那个少年终究还是死去了,变成如今这个失魂落魄的悔恨莫及的黄先生。
那个少年黄子弘凡,是高杨的少年黄子弘凡。他离开了,于是少年黄子弘凡也跟着死了。
他没有如愿以偿。
他看着头快要埋进尘埃里,伛偻着道歉,请求他骂他的黄子弘凡,心中无尽悲凉。
离开黄子弘凡后的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脑中徘徊不去的是黄子弘凡的口无遮拦,和他撕下温柔后锋利的嘴脸。
他恨、他怨、他委屈。
这些激烈情绪,狱火一样灼烧在心底,不尽地燃着。心中的草木焦黑遍野,和皲裂的土地融为一片。后来这片墓地下了雨,刮了风,长出了野草。高杨一个人默默修剪这片墓园。数月后,在大地尽头,偶然发现一朵残破的向阳花。
关于黄子弘凡的一切,汹涌涨潮。
黄子弘凡知道他喜欢吃芒果。他会把果肉细细切成块摆在碗里递给他。
黄子弘凡哪怕是在吵架的时候也会触着他的手。
黄子弘凡会在他起床的下一秒也醒过来,然后抚着他的后背说可以再睡一会。
黄子弘凡会记住他的喜欢和不喜欢。
黄子弘凡认真地期待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黄子弘凡爱他。不可否认、不遗余力地爱他。
天真烂漫,孤勇执拗。
可是可怜的、可恨的、可悲的,不知是谁推搡着他们走到互相执戈的昨天,和满目疮痍的今天。
高杨看着黄子弘凡依然沉痛的眼睛——温着水,不见光亮。
他开口,“...分手那天,我站在窗边看了很久很久的天。上海的夜晚太亮了,看不见几颗星星。我想到好多有的没的。在很无力的时候就容易想这些。”
“我觉得..什么样的名字好像也预示了什么样的人生。”高杨一字一句地说,“黄子弘凡,我姓高,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的名,是白杨的杨。”
“你最好记住。”
黄子弘凡张了张嘴巴,迟滞地落下一滴泪。
高杨没管他,继续讲,“我的名字就像杨树,适合在某片地方生长。”
他顿了顿,“而你不一样,你应该放光,应该是背靠太阳。”
“那天晚上你摔门离开....我记得我从大厅一路跑到窗台,看你低着脑袋走出院子,心里面求你千万不要回头看那扇窗户,别看见我。不然我就会功亏一篑。”
他笑了,震下一滴泪:“还好你没回头。”
“那天晚上的每一幕我都能记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浑身凉透的感觉我也记得。”
“但是我不后悔,”他的眼泪再也堆不下,“我想你灿烂.....我做到了,心满意足。”
“一年过去了....是我不知悔改,是我重蹈覆辙。”
“..我还是忍不住看你的发布会,忍不住走过去把伞递给你。那天你伤我伤到彻底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见你,结果今天还是没有利落地走。”
“我恨你,黄子弘凡,”高杨哽咽了,“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我只是恨我自己怎么还放不下。我只是恨我自己怎么当初粗心大意酿成这种结局,”他终于克制不住,靠在藤架上,满脸泪痕,“我只恨当初怎么那么年轻——”
“黄子弘凡,怎么是你给不起。是我....是我给不起你啊。”
那双泪眼终于抬起来,借着满地月光,带着崩溃、纠结、挣扎和悔恨,就像泪痕般盘桓交错,所有情绪终于浮出水面。三百多个日夜的欲说还休,冰炭不言,全在此刻汹涌漫溢,封冻的冰山裂开了内核,一个身影跪在地上,风雪中看不清他的脸。
“高杨...”
“如果一年前的高杨能站得高一些,是不是结局就会有所不同,是不是就不会分开....”他闪着泪,“如果我能多信任你一些,你也多信任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至少不会这样坎坷。”
冰天雪地里,那人睫毛凝霜,看着远方混沌的天光,不断诘问自己。
“可是我们当时都太年轻了...”高杨的声线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有一腔喜欢,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被现实一戳,就是一盘沙子。”
单薄的身子支靠在藤架上,他压抑不住地哽咽,肩膀耸动着,像地震的余震,细碎,卷起绵绵不断的损伤。
黄子弘凡不曾见过这样坦白无助,脆弱至极的高杨。
他艰难地抬起手,抬到半空,就快接近他,蓦地一抖,不受控制地垂下去,那只手溃败地落在身侧,食指和拇指在细颤。
高杨声声都是泪:“黄子弘凡,我们都给不起.....这路是死的。哪怕我们没伤害过彼此,结局也不会改变。这才是让我最绝望的事情。”
他的声音空荡零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被你折磨,也被我自己折磨,像气球一样瘪下来,变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高杨透过那一双潸潸流泪的眼睛望过来。在静寂的小区深处,在除他们以外没有一个人经过的夜晚十点半,他终于揭开已经结痂的旧伤,里面是深埋的刀的碎片。
黄子弘凡的心口又烫又沉,连呼吸都刺着他的肺。所有字都困在喉咙,无法倾吐。
他想起一年前,高杨去北京找他的某个晚上,也是这样流着眼泪看他。那时他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手忙脚乱地安慰着那个说自己做了噩梦的人。
不想噩梦一做就是一年数月,他们谁都没有从梦魇脱身,这场荒诞的沉梦延续到了现在。无人生还。
他能再抱抱他吗。
不必原谅、不是求助,就只是人类赋予另一个同类的本能反应,就只是因为他们都很痛苦。
他看着高杨白皙的脸,尖尖的下颏和突出来的颧骨。太瘦了。都是他黄子弘凡造成的,是他用冷嘲热讽刮掉了他的肉,是他用蘸了恨的句子鞭抽了他坚硬的骨。
可是就算是变了再多的外观,高杨的眼睛也是不变的。
高杨和他一样潮湿的眼睛,卸下了防备和顽抗,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像他们没有分手,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双本该铺满时光镌痕的眼睛,此时此刻,没有恨,没有厌,只是疲倦,带着无神的慈悲和迷惘,看着他。
黄子弘凡见了这样的眼神,一下涌出大片大片的,无法用任何语言、任何词语来描述的心疼和忏悔。他别无选择了,脑袋是热的,身体是僵的,但是躯壳主导了魂魄。
他只是好想抱住这个快要垮塌的身骨,不管此后他们将如何背离,不管高杨此后将如何以淡漠和疏离来惩罚他。
他跨步来到高杨身前,捞住他清瘦的腰身,一把将他带进怀里。高杨来不及反应,半晌过后挣扎起来,连推带搡地让他放手。
黄子弘凡不放。他任由那只手掌推他扯他,依旧死死地箍住高杨的腰,等高杨气喘吁吁推够了,抬起右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在肩膀。
他肩上的那块布料,没一会儿就湿了个透彻。
高杨僵在黄子弘凡双臂之间,一动不动。
“我就想抱抱你,”黄子弘凡说,“是我错了,高杨。我明白....刀插得那么狠,不可能痊愈。”
他拿起锥子,自己戳出一个个血窟窿,“以后你可以尽情恨我,尽情骂我,我都愿意接受。”
他还是忍不住地落泪,“我不奢求你原谅,我知道你受了太多来自于我的伤了。我只想你以后好好的,如果你骂我恨我能够好受点,你就骂我恨我。如果你愿意让我来你的婚礼…”他手指揪紧高杨的衣服,“我就来你的婚礼。如果你愿意让我见你的孩子,我就来见你的孩子。”
他的心汩汩流血,蜿蜒地疼遍全身。他强逼着自己一点点松开高杨的衣服,那只手改成紧握的拳头。
“高杨,你对我怎样都可以,骂我,烦我,怨我,恨我,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点,我就愿意。”
“.....我恨你。”
利落干脆。
黄子弘凡窒住呼吸,张了几次嘴巴,最后才点点头,说出来:“好。”
“黄子弘凡,我恨你。”
高杨继续说。
“嗯。我知道。”
他艰涩地点头,眼泪不断不断地落。
“我恨透了你。”
“这一生都恨你。”
高杨不停地骂着。
“你是个混蛋。”
“天真,可怜,又蠢又傻。”
“谁也救不了你。”
高杨的身子剧烈地抖着,双手垂在身边。
“你他妈的....”
“你...”
逐渐染上哭腔。
“你什么都不懂。”
“黄子弘凡,你什么都不懂。”
“嗯。我什么都不懂。最无知,最蠢,从里到外坏透了。”
“你个杀人狂,你把曾经的高杨杀死了,你把他还给我。”
“我恨你,黄子弘凡。”
“你把我还回来...”声音颤成了灰,“你把我的心还回来。”
“我恨你。”
黄子弘凡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他咬牙忍着,不改姿势地抱着他,由他骂,由他咬。这才清晰地体会到高杨的哭是有多痛彻,肩膀随着高杨的耸动而微微发抖。
“我做错了什么,要遭你这样对待。”高杨松开口,声音显得破碎。
“我的心都被你摔破了,摔碎了,那么金贵的器官,被你,摔到地上摔到泥里,还要跺烂它。”
“你好狠的人呐。”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恨你。直到哭得说不出话来。
黄子弘凡只觉得喉咙被铁链勒着,割出很多条皱皱巴巴的印子,他被扼得喘不过气来。连哭都发不出声音,咧着嘴巴,由泪水肆意地流。
“你知不知道....我尝试了一年,这一年都想着怎么才能忘了你,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工作、喝酒、过得昏天黑地,我被人劝...说,再谈一场恋爱吧。”
“我听了,可惜没法爱上任何人。”
“我再也没法爱别人了,因为你,高杨老了、死了,爱不动了。”
“你懂不懂啊黄子弘凡?”
“你毁了我。”
抱在怀里的身躯变得滚烫,“没有一个,没有一个。”
“没人能再点亮我了。”
“黄子弘凡,我恨你到死。”
许多行清泪从眼角倏然淌下,黄子弘凡嘴唇发抖,他终于开了口。
“高杨。”
“我们把所有都烧给对方了。”
高杨不说话。
“高杨..”黄子弘凡呜咽着说,“我和你一样,再也、再也、再也不能付出那么多的感情了。”
恨也是,爱也是。
他的罪恶,他的深爱,全是高杨的。他早就透支了他的灵魂。
高杨仍然不说话。
黄子弘凡绝望地问他,“高杨,你有没有放下过我?”
怀里的人僵滞着。
他乞求着问:“你有没有一天把我忘了,把我放下了?”
“没有。”
高杨咬牙说,“你走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恨你。”
黄子弘凡蓦地一痛,他捱着痛点头,“你该恨我,你该恨我。”
他无助地擦去泪水,颤抖着问:“但是高杨,你刚才是骗我,是不是?”
他不死心地求着黎明,“...找女朋友、结婚、生孩子,这些,你就是想把伤还回来,你就是想让我也疼一把,但是都是假的,是不是?”
高杨默然。
他难以自抑地落泪:“高杨,我疼了,真的疼了。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疼。”
“我知道你比我疼好多好多。”
他垂下头:“太疼了,让我来补救吧,好不好...”
意料之中,没有声响。
“我放不下你。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让我爱你——让我爱你,你恨我也无所谓,但是让我爱你...”
黄子弘凡抱紧他,一个字一个字贴着高杨的耳朵说。他闭上眼睛,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掌心之下又潮湿又柔软,是高杨哭得全是汗水的头发。他余下的那只手缓慢在高杨腰¦¦¦际收紧,顺着后背往上攀走,随后向内一扣,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按在怀里。
“昨天的黄子弘凡已经被埋掉,一捧土盖上。但是以后的黄子弘凡愿意用一生偿还这几年犯下的错,”他的泪纵横地落在高杨浅浅的肩窝,“给他个机会偿还...好不好。”
高杨像是静止了,没有反应。
黄子弘凡攥紧了高杨的后襟,紧紧咬着嘴唇。
不说话,这是要把他彻底丢掉了吧。
“高杨,我熬了这么久,伤你这么久,”他软了语气,把头埋进高杨的颈窝,“你别轻易放过我,让我重新来过,让我加倍还给你好不好?”
黄子弘凡边说边想,这会是最后一个拥抱吗?痛像电流一样过他全身,他的嘴唇贴着高杨的肩膀。
“高杨,说句话...你别不说话......生活已经这么难过了。让我把所有都给你,让我和你纠缠下去。求求你允许。我知道我们谁也放不下,都走到这一步,天大的误会也经过,怎么能就此结束了。”
“高杨。”
“高杨,”黄子弘凡摩挲着他的脖颈,一颗心脏绝望地跳着,等待宣判,“别丢下我。别再一个人走了,别再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头,别再为我好,多为你自己想想,别再这么善良了,好不好?”
“让我多付出点,让我把镜子粘好了收起来,让我把你的心一瓣一瓣拾起来,让我细细地拼个一生,”他哭着讲,“让我爱你,好不好。”
“我不想看你交女朋友,不想给你当伴郎,不想让你的孩子叫我叔叔。我不敢想这样的未来。让黄子弘凡做你的未来好不好。”
一颗心都凉透了,高杨还是没说话,就这么静静让他抱着,那双手垂在身侧,连回应也没有。
就算放不下,也不敢再回应他了吗?原来高杨已经被他伤得这样深重了。黄子弘凡这一刻万箭穿心,绝望到喘不过气来。
他硬生生在泪光里挤出星星点点的笑,丑陋不堪,还好是拥抱着,谁也看不见谁的脸。转而一想,这果真就是最后一个拥抱了。那笑没撑住,垮了。
泪水决堤,他抱着他失声呜咽,叫了声名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最原始的表达痛苦的方式,是横竖不尽的眼泪和皱成一团的哭泣的脸。他要永远失去这个温顺的漂亮的人了。之前想象过的无数个背道而行的未来,全在此刻如此真实的降临在眼前。他明明怀中还触着高杨的肩、高杨的脊背、高杨的头发,却觉得这人没有一刻比此刻距离他更遥远。
没有一刻让黄子弘凡比此刻更想要爱他。也没有一刻让他如此真实地体会到他加之于高杨身上的伤,有多么难以原谅。
他一次又一次将这个温热的人赶走,直到这个人最终再也不回来,披着蓑衣,在细雨中独自划船,行到对岸了。他沉默着旷世的沉默,没有光亮,没有回音,所有情绪都盖在心底,埋得静悄悄死寂寂。
眼泪流尽了,悲哀一股一股地顺着心脏蒸出来。高杨耸动的脊骨割着他的掌心,像一把把锉,剥薄了他的皮,正在刮他的筋。高杨以前从不这样瘦的。
“黄子弘凡。”
他听到肩上传来闷闷的声音,连忙屏息听着。
他感到一只手慢慢搭上他的腰,掌心贴着他的腰线,源源不断的热顺着布料传进他的躯体。
高杨沉默很久,久到黄子弘凡支撑不住,骨头透着凉,快要跌坐到地上。
高杨一定是在思考着拒绝他的说辞,高杨总这样宽厚仁慈,连否认都要琢磨,都要顾及他的感受。
他眼里,连眼泪的光都熄灭了。心里一遍遍默念高杨的名字,想趁着拥抱,趁着今晚多叫几声他的名。多美的名字。
高杨。高杨。高杨。
眼泪随着默念一滴一滴地流干。
高杨。高杨。高杨。
TBC.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重圆进度条?%
下次更新时间在周三,欢迎来看 :3
大事不妙 [完结章]
超棋弘杨/混邪/1w+/不要上升
————————————————————
思想犯罪不会带来死亡,思想犯罪本身就是死亡。
——乔治·奥威尔
2022.5.1更新
Wid.4830733
--
鸣谢:
看到这里的你们。
一点碎碎念
终于可以说我也写过连载了!
一直想搞一篇多人行,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写出这么长来。创作弘杨和超杨的过程十分快乐,棋杨五分快乐,最后这章十分痛苦,几乎没有快乐。终章,每个人的入场顺序是我一直考虑的问题,几乎抓破头皮,最后机缘巧合一锤定音,就超棋弘吧。
私以为这篇文章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想来可能也让...
超棋弘杨/混邪/1w+/不要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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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犯罪不会带来死亡,思想犯罪本身就是死亡。
——乔治·奥威尔
2022.5.1更新
Wid.4830733
--
鸣谢:
看到这里的你们。
一点碎碎念
终于可以说我也写过连载了!
一直想搞一篇多人行,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写出这么长来。创作弘杨和超杨的过程十分快乐,棋杨五分快乐,最后这章十分痛苦,几乎没有快乐。终章,每个人的入场顺序是我一直考虑的问题,几乎抓破头皮,最后机缘巧合一锤定音,就超棋弘吧。
私以为这篇文章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想来可能也让大家失望了。但是我磨了一周还多几天,也做了承诺,虽然写的不尽人意,还是要勇敢发出来。
写文是一个磨练自己的过程,有点孤独,还好路上一直有你们在。每条评论我都细细看了,每个喜欢都开心收下。这些快乐是别人无法夺走的,我会一直珍藏。
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下个故事见吧!
THE END.
重蹈覆辙 10
破镜重圆/HE/ooc
伪现背/唱作人x音乐剧演员
不要上升。
————————————————————————
10.
音乐节的开幕式定在上海文化广场。
这次活动规模宏大,音乐剧圈和歌剧圈的内地新锐与知名歌者几乎都受邀光临,另安排了适当的舞剧和古典音乐作为调味,当然也有类似黄子弘凡这种途径上海的流行歌曲唱作人前来助兴。
各大媒体齐聚,地方频道同时段直播,从嘉宾入场开始,星光熠熠,红裙席地,西装革履。
黄子弘凡首专销量在近两周迅速攀升,处女作即一鸣惊人,吸引了不少镜头的围堵。他随众人同道,在大红洒金的主背板潇洒签名,对着闪光灯微笑,然后转身入场。...
破镜重圆/HE/ooc
伪现背/唱作人x音乐剧演员
不要上升。
————————————————————————
10.
音乐节的开幕式定在上海文化广场。
这次活动规模宏大,音乐剧圈和歌剧圈的内地新锐与知名歌者几乎都受邀光临,另安排了适当的舞剧和古典音乐作为调味,当然也有类似黄子弘凡这种途径上海的流行歌曲唱作人前来助兴。
各大媒体齐聚,地方频道同时段直播,从嘉宾入场开始,星光熠熠,红裙席地,西装革履。
黄子弘凡首专销量在近两周迅速攀升,处女作即一鸣惊人,吸引了不少镜头的围堵。他随众人同道,在大红洒金的主背板潇洒签名,对着闪光灯微笑,然后转身入场。
空调开得很足,穿上西装外套才够保暖。黄子弘凡环视一圈,扫过几个熟悉面孔,龚子棋,圣权,蔡程昱,都在他后面坐着,对上视线就笑一笑,点点头,然后错过去。又往后两排,看见张超和梁朋杰,才算安定下来。
看来主办方给足了云响面子,他坐在第四排正中央,不错的位置。
黄子弘凡前前后后看遍,没找到方书剑的影子,想他可能是要登台,不和嘉宾坐在一起。大屏幕上轮番放映着此次音乐节的主题与流程,最后是评委名单、主办方、以及形象推广大使。
黄子弘凡对歌剧舞剧和古典音乐并不熟悉,倒是音乐剧的形象大使,不出所料仍然是阿云嘎和郑云龙。屏幕上正好放到两人的合影。
2020年,双云便是上海国际音乐剧节的推广形象大使。如今,音乐剧歌剧舞剧和古典音乐的市场不断扩大,越来越多新鲜血液加入其中,市文化部宣传部适时调整,最终凑成“四世同堂”。
开幕式并非简单的文艺表演,上音校长、主办方、评审相继致辞,分享经验总结成果。
事实上,如今的市场与社会已经形成良性互动,几年前的摸索终于看见成效。
人才库的建立为各个音乐领域输送了大批优秀人才,产业和高校的有机联动让产学研得以完成合体,使音乐剧、歌剧和古典歌曲走上一条更成熟且专业的道路。
但是国产原创依然是一种焦虑,甚至于一种创伤。艺术市场的火热并不能掩盖文化氛围的贫瘠与缩紧。优质国产原创剧本依然如大海捞针,凤毛麟角。文化创作没有在希望的田野上开出不朽的花。
——当然,这种现实且灼心的忧虑被一笔带过了。
分享板块结束,终于等到展演,会场慢慢苏醒。主办方砸了血本,音响和麦克质量堪比演唱会水平,而地面、天棚、舞台正面以及两侧,全部设置为全息LED屏幕。
双云作为形象推广大使,是十几场选段式表演的头阵。舞台暗下,甜美又热烈的配乐响起。两个笔挺的身影随升降台的伸高而缓缓出现。依旧是熟悉的《RENT》。
台下响起好几声口哨,他们用的是声入人心最后一期的编曲。Angel一如十几年前一样,在绚丽灯光中满含笑意向Collins慢慢走去。
Be my lover and I'll cover you.
阿云嘎细了声线,向郑云龙伸出手。
他们面向对方,眼里全是彼此的身影。这是两座高山,各种意义上的山。
黄子弘凡笑着看完整场表演,他在他们鞠躬谢幕时拼命鼓掌。
五年过去,阿云嘎和郑云龙面颊上新添了长长浅浅的细纹,但是那种自信的、默契的、行云流水的气场从未改变。
他们的感情在时间的摧折和鼎沸的流言蜚语中坚韧有力地纠缠,爱在漫长洗礼中透出暗香,没有老去也没有死亡。
“我们俩十四年啦。”
阿云嘎对主持人说。
“对,”郑云龙伸出手,“十四年。”
这是一条泥泞的道路,他们闭着眼摸索,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采访环节,两人聊着聊着就变成互相打趣,没有主持人的位置。黄子弘凡的嘴角一直扬着,那点笑在双云挥别舞台后还腻在脸上收不回。
爱着呢,真好。灯光再次调暗,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
音乐剧、歌剧、舞剧和古典音乐穿插登台,大部分是脍炙人口的作品,当然也有近几年优秀的原创曲目。音乐剧名单自然不缺四大名作,但是《江月》《鹿生》《长夜有灯》以及中文版《德布罗意》在去年上座率都超过85%,全国巡演过百场,在音乐剧领域,国产原创的试水算是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方书剑是第二个音乐剧选段《江月》的A角,他登台时一袭白袍,浓妆艳抹。腾跃、旋转、穿掌、蹉步,挥洒自如。那身筋骨是寸寸打磨的苦功,折扇一合便梦回民国。曲目结束,竟让人忘了鼓掌。
黄子弘凡看着深鞠躬的方书剑生出许多感慨,他回头看去,见张超梁朋杰也朝他看过来。梁朋杰指了指方书剑,眼神转回,笑着高举起拇指。黄子弘凡边鼓掌边点头,骄傲得仿佛他才是方书剑本人。
又看了两部舞剧,交接棒再度递给音乐剧。
黄子弘凡有些无聊,趁着中场休息低头看了看手机。几分钟后灯光变暗,锁了屏,静静等待下一场演出。
《鹿生》,据说是去年音乐剧的黑马,和《长夜有灯》出自同一编剧笔下,还未开演时就赚足了关注,巡演过后更是卖座火热,甚至加演了几场。
黄子弘凡板直了背,看向舞台。
一男一女分别从左右两侧登场。灯光很暗。两个清瘦的轮廓慢慢走到中央,牵手,然后并排向台下鞠躬。看来是部爱情音乐剧选段。掌声响起来,黄子弘凡跟着鼓掌,心里觉得有趣,隐隐期待剧情。
行了礼,两个演员松开手,各自走到表演位。男演员隐进幕布里,另一个留在舞台上。
大厅安静下来。
深蓝的追光落在姑娘身上,乐队开始演奏,曲调舒缓平和,颇有小夜曲的韵味。
姑娘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匣搽粉。温温柔柔地唱起来,是要去约会了,满脸期待和娇美,那张脸宛如新鲜晶莹的好水果,秀口一开,嗓音清亮如夜莺啼叫。
黄子弘凡的手轻轻地随着每个音节落在大腿上。
没多久,道具门咔哒一声响,锁开了。姑娘声音停下来,转头向门口小跑过去,脸上荡漾起笑。门渐渐地溜开一条缝,银色的男声随之加进来。
这声音太熟悉。他的手指顿住了。
门继续扇扇地敞,一只白皙的手出落在门把上,随着门而缓缓露出穿着深灰色西装的小臂。笔直宽平的一副肩膀在开到大半时探了出来。
灯光随着一声夸八度的高音骤然落下,男主角终于亮相在眼前。
黄子弘凡的指骨僵硬起来,他慢慢摊开手,把手搭在膝盖上。
舞台上,姑娘牵住那个人从门口到梳妆镜前。黄子弘凡盯着那个人,忘记了眨眼。他前一周才看见的人,高杨,如今西装笔挺,戴着金丝眼镜,在台上,作为第一届国际音乐节的参演,自信又舒展地演唱。
伴奏欢快起来,他们在喧腾的曲中起舞,两人额头抵着额头,紧紧依偎十指相扣。姑娘被高杨搂进怀里,小巧可爱的脑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
他们跳华尔兹,一圈接着一圈地旋转,跳得气喘吁吁,就像所有热恋情侣那样畅快。随后姑娘伸长了手臂,舞裙转出完美的圆,伴随着一个漂亮的高音,脱离了高杨的怀抱,但是依然牵着他的手。
高杨看着姑娘,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黄子弘凡如今坐在台下,才更透彻地见识到高杨那双眼睛的多情。
其实他曾经收获太多他的目光,但是没有一次作为看客看得清楚。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再加上灯光逐渐变得昏黑,他只能依稀看见高杨妥帖又温柔的唇角,但是唯独那双眼睛,那目光里的炙热与深情,像春天的一泓湖水,不像是表演,更像在凝视真正的爱人。
那么雪亮,满含思慕,宠溺又宽容,全部降落在她一人身上。没有姑娘会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这样的眼神,黄子弘凡怀疑自己似乎也不曾得到过。高杨永远都只是温柔,平淡的,无奈的,含笑的,从来没有如此热烈又专注地看他。在众人面前一向都是闪躲的,连看也不看他。
如今他把这样的眼神落在别人身上,和之前参演的音乐剧感觉完全不同,大胆又热烈,仿佛是在宣布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黄子弘凡向后看去,张超和梁朋杰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昏暗,但是他们的神色和其他观众一样,微笑着,陶醉在剧情里。
黄子弘凡感觉腹部又在发痛,他缓慢又沉重地呼吸,把左手按在胸口上,怀疑是胃病在发作。
曲调转为悠扬,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清澈一个娇柔,配出近乎完美的二重。高杨的声音又亮又稳,既是承托也在引领,高音圆润饱满,轻松地攀上去了。他们再次轻轻抱住,凝视着对方,耳语浅唱。
声音慢慢淡出,手臂依然交叠着。在灯光全部暗下的最后一刻,高杨捧住姑娘的脸庞,他闭上眼睛,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没有借位,实实在在的,他们在百余人的目睹下,光明正大地接吻。
灯光缓缓亮起,他们分开嘴唇。高杨揉着姑娘的脑瓜,轻轻柔柔拥抱她,贴着耳朵悄声说话,然后两人同时转过身来向大家致意。
口哨声欢呼声和掌声响遍会场,好像开了香槟酒时迸发出的白沫,一瞬间冲上高空,人们疯狂表达着喜爱感情,连带着那点对于男女演员私下关系的窥视与好奇。清脆的哨声从四面八方窜起,仿佛所有人都见证了一场真正的浪漫的爱情。
黄子弘凡跟着鼓掌,却怎样用力都拍不响。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变成两面软而无力的鳍,机械地开合,碰出细弱的掌声。台上的两人紧紧地牵手谢幕,默契的三个深鞠躬。姑娘边抛飞吻边牵着高杨,而高杨没有松开,没有回避,边被姑娘拉着手边向观众挥手道别。
黄子弘凡静默地鼓掌,眼睛追随他们走进后台,观众的掌声不停,他也没有停。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半在燃烧,一半被封冻,又烫又冷,两种感受在乱斗,掀起独属于他的狂风巨浪。他还和平日一样的坐着,但是没人知道他在经历一场不知何处升腾起来的病痛,从喉咙开始酸涩,然后是胸腔的闷闷的疼,再往下,肺、胃、肚肠,五脏六腑,都痛。
黄子弘凡用力眨了眨眼睛,一节一节地松懈腰背,驼成一只弯曲的穿山甲。
身后一排镜头在严阵以待,下场表演开始。
这是直播,黄子弘凡明白任何一个随意的坐姿或许都将被收录进镜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这口空气把自己填充饱胀,艰难地挺直脊梁。歌剧演唱者正唱着高亢的花腔,华丽又跳跃,黄子弘凡朝舞台看去,生硬地提着嘴角,眼神飘忽不定。
他败了。败给这个耀眼的高杨。
他凝视着舞台上璀璨的吊灯,脑中全是深蓝色灯光下拥吻的剪影。
在热烈的气氛中,黄子弘凡寂静地、微弱地呼吸,不能顺利,只能慢吞吞的让肺维持功能,否则身体就会发颤,他不知道原因,这是生理性的,无法控制。
歌剧唱罢,掌声响起。黄子弘凡跟着鼓掌,他还学着别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话剧演员登台,又是一出喜剧,黄子弘凡随众人笑,笑得费力又夸张,眼角的纹被脸上肌肉挤得飞扬向上,笑得肩膀抖起来,笑到话剧落幕也无法停止。
开幕式的后两个小时,他慢性地恢复,不会无缘无故走神,能自主将意识拉回到舞台。黄子弘凡在一排相机的监视下一直端坐到开幕式结束,双手交叉紧握,掐着脉搏维持情绪,静悄悄地落雪。
越是偏南的地方,越容易降下不经意的雨。
开幕式结束,所有演员、评委、主办方和在台上合影留念。方书剑同双云一起,站在舞台右侧。黄子弘凡扫了一眼,刚好看见舞台另一端和那位姑娘站在一起的高杨。
他们并不显眼,位置实在偏左,靠后。两个人高挑纤细,身量十足合衬,都笑着,灿烂又真诚。高杨正微微侧倾着身子听姑娘说话,笑出洁白如玉的牙齿,眼睛弯成一轮月亮。
在高杨偏过身将手轻搭在姑娘肩膀的下一秒,黄子弘凡移开了目光。
他起身去寻张超。
张超正同声入人心的其他人闲聊。旁边梁朋杰走神望着舞台,见他来,立即笑开。黄子弘凡招了招手,加入他们。
他问他们一会儿怎么打算。
圣权说外面在下暴雨,“等一会再走吧。”
“刚好可以去后台看看方方。”张超说。
“对,还有...”蔡程昱接过,正要说话,扫过黄子弘凡顿了一下,“还有嘎子哥和大龙哥。”
张超试探性地看向黄子弘凡,“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另外几个人也一同看向他,谨慎地兜着。
黄子弘凡大脑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帮他做了选择。他摆了摆手。
“我不去了。”
听罢他的话,那几个人点点头说好。
“那我们一会儿和嘎子哥大龙哥合张影?”
张超问他。
“行,好,”黄子弘凡点头,“合完影我就走。”
老云家六个人在一众相机前集结,闪光灯一刻不停,扑簌扑簌的刺眼,黄子弘凡站在最边上,手搭在梁朋杰的肩膀,后知后觉地追随爆裂的光,笑容和其他人别无两样。
白光将他晃得快要成为瞎子。幸而阿云嘎郑云龙向一众摄影示意停止,围在身边的镜头才逐个离开。方书剑脸上还留着浓妆,黄子弘凡眨着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飞虫一样的黑影在眼前闪动。
他低头揉眼睛的功夫,朦朦胧胧听见方书剑问他要不要去后台坐坐。
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见张超替他答,“黄子不去。”
方书剑连着哦了几声,又问他怎么回酒店。
“我让助理来接。”黄子弘凡抬起头来,“没关系的,你快去卸妆吧,这么长的妆发,箍在头皮上难受。”
方书剑赤着一双艳红的民国戏子的眼看他,拿不定主意,黄子弘凡见状朝他笑开:“我这么大的人还怕丢了不成。快别管我,龚子棋蔡程昱圣权他们应该都去后台了吧,等着你呢。”
方书剑说好,迈出一步又转回来,“上次就没送你,这次好歹让我送到门口吧?”
“行了行了,不用!”黄子弘凡连忙摆手,示意张超梁朋杰把方书剑带走,“你们快进去快进去,我助理真的马上就到!”
“那我们进去啦?”张超看看他又看看方书剑。
“快点利落点行吗?”黄子弘凡推他们朝后台去,“担心什么!”
方书剑被他推得一脚踩在拖地的戏服上,哎哟一声,站稳了回过头来,让他回酒店之后记得打电话。
黄子弘凡简直感到好笑,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一定,快走快走。
好不容易看着他们三个走进后台,理了理西装,终于可以松弛嘴巴,慢慢朝门口走。走出会场,进了大厅,感到清凉迎面,泥土的腥潮味传进鼻腔,隔着扇玻璃门,他看见外面下成烟的雨。
黄子弘凡掏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助理说路上堵车,让他先找地方休息。
自然黄子弘凡不愿回到会场,那里面有个炸弹。索性绕着圆环大厅散步。走到角落位置,听见一阵说话声音穿堂而过。是个姑娘。他没在意,但是在那姑娘说到高杨的名字时,无法克制地转过头去。
从暗处来了两个身影。黄子弘凡只一眼就认出来。
是高杨和他的搭档。
他们并排走在宽敞明亮的大厅,说笑着,风似的从他身侧经过。
高杨还没卸妆,手里拿了把伞,看样子是要送姑娘回家。
黄子弘凡定在原地,眼看着他们从大厅走过。
姑娘推开了门,高杨连忙撑开雨伞将她细心罩住。两人紧挨着肩膀走入风雨,而那把黑色的伞,受着人为的作用向姑娘体贴地倾斜着,伞的主人将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那件贵重的西装不多时便被暴雨淋透。
曾经黄子弘凡细心护着连碗都不让洗的人,如今因为别人而自愿湿了肩膀。
他无法移开视线。他看见高杨颤巍巍地扶着飘摇的伞,背靠漫卷的暴雨,将姑娘细致地隔离在一片相对安全不会被侵袭的空间里。他看见高杨紧紧随着她,帮她打开出租车的门,手比作电话的样子在耳边悬停,然后伸出手帮她关上了门。
高杨在雨中伫立,挥手,站在原地,直到出租车进入拐角才转身离开。
黄子弘凡站在室内,谛听雨滴爆裂在棚顶和玻璃窗上的声响,这雨仿佛没有受到棚顶或玻璃的阻挡,而是直接砸在他身上。他眼见着高杨慢吞吞走在雨幕中,裹紧衣裳,离门越来越近。
就快到檐下了,高杨一直落在地上的目光慢慢抬起来,然后十分自然地望向角落。
在暴雨中,铺天盖地的落雨声中,他们隔着雨丝看进彼此的眼睛。其实看不清楚,因为雨下的太大了,但是那两双视线在冰凉的空气中纠缠,彼此都清楚。
随后高杨低下头去,小心避开地上的水坑,走到屋檐下,进门收伞。
他的右肩的的确确湿了大片。
会场内熙熙攘攘,人们交谈、合影、不知疲倦地笑,不时有一两个人匆忙着从会场里走出来,鞋跟落在光滑的地面,踏出清脆的响。外面风雨飘摇,暗昧的天光落在地上。
黄子弘凡站的很累,但是他必须保持挺背。他不再看高杨,而把目光落在地面,但是又觉得这样看起来仿佛是认输,于是把头昂起,打量着洁白的,树冠一样四散盛开的天顶,微微背过身去。他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终于,他听见会场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松了口气。活动一下脖颈,调整成原来的姿态。
等转回身,他才意识到那关门的声音不是来源于高杨,是别人。
高杨没走,高杨正望着他,手里提着那把还没有收好的伞。见他转过头,没什么其他反应,只是收回目光,然后继续折伞。
高杨做着自己的事情,缓慢、流畅、不刻意闪躲。就好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他系好了伞扣,缓慢地朝会场走。走到一半停下来,换了个方向。
黄子弘凡看见他朝自己走来。但是高杨没看他,眼神依然落在手里的那柄雨伞上。逐渐近了,其实不算很近,脚步停下来,终于看向他。
“没带伞吗,你。”
他听见他问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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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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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杨】安躺月下
预警:小糊男团设定,资本主义的玩物,脏
有路人羊,小羊肖恩描写
“你看我我也不能给你吃。”黄子弘凡捂住高杨试图蛊他的眼睛,坚决地护住自己碗里的冒菜,“不是你自己要在演出前瘦五斤的吗?去去去吃草去。”
“已经轻了三斤了。”高杨很乖地坐着不动任由黄子把他视野变得漆黑,试图怀柔,“我就吃一口,吃完就去做俯卧撑。”
你可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每次不是刚做十个你就趴下装死。黄子弘凡放下手,铁面无私的架势颇像包青天,肤色也像,高杨突然很想给他脑门上画个月牙。
高杨和他讨价还价,“就一个牛肉丸。”
“不行,只有油麦菜,爱吃不吃。”黄子弘...
预警:小糊男团设定,资本主义的玩物,脏
有路人羊,小羊肖恩描写
“你看我我也不能给你吃。”黄子弘凡捂住高杨试图蛊他的眼睛,坚决地护住自己碗里的冒菜,“不是你自己要在演出前瘦五斤的吗?去去去吃草去。”
“已经轻了三斤了。”高杨很乖地坐着不动任由黄子把他视野变得漆黑,试图怀柔,“我就吃一口,吃完就去做俯卧撑。”
你可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每次不是刚做十个你就趴下装死。黄子弘凡放下手,铁面无私的架势颇像包青天,肤色也像,高杨突然很想给他脑门上画个月牙。
高杨和他讨价还价,“就一个牛肉丸。”
“不行,只有油麦菜,爱吃不吃。”黄子弘凡挑挑拣拣,找出最小的一片,还残忍地抖掉了上面的大部分汤汁,夹到高杨嘴边催促,“就这个了,吃完睡觉去。”
逢演出前,总会发生类似的对话,倒不是高杨真的需要为舞台效果减肥,他本身已足够瘦。只是公司给他准备的打歌服永远过分贴身,质量又坏,高杨穿上做幅度大点的动作极有撕开的可能。
为避免发生当众爆衣事件窜上热搜,他每次都要提前一周控制饮食,生菜菠菜花椰菜,酱汁都不敢淋,活成一只真正的羊,馋的实在不行了就来抢黄子弘凡的吃食。
黄子弘凡过得也没比他强到哪去,他在团里的定位是rapper,原因无他,面试时黄子穿了身假潮牌,耳钉项链整得齐全,给面试他的那人留下黑泡男孩的第一印象,也不管他有没有freestyle就录了。小公司实在缺人又缺钱,黄子弘凡还没训练几个月就被赶鸭子上架,这小孩之前连中国有嘻哈都没看过,对说唱其实毫无兴趣,硬着头皮rap的毫无灵魂。
他常常怀疑现在签约的公司是不是想圈波钱就跑路,掺和国内男团近年变红海的市场割韭菜,又不愿意真的投资,凑了一桌麻将的人数就地成团。找不知名工作室做了几首没什么辨识度的歌,没钱搞宣传,热搜都舍不得买,相当于两手空空地和其他有经验有资源的男团争一亩三分地。
必然出道即糊,黄子弘凡预料到了,奈何卖身契在人家手里,付不起违约金也一时找不到下家,只得每天倒数着日历等合同到期。
团里所有人都急,只有高杨似乎无感,不大的小公寓里挤四个年轻人,就他睡眠质量最好,黄子弘凡经常失眠,看高杨在他对面熟睡,保持一个姿势直到天亮连身都不翻,简直要开始嫉妒他。
演出前高杨成功而轻松地把自己塞进那件紧身衣里,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检查会不会撕破,“还是勒。”即使瘦了,衣服料子仍是箍身的,肩胸腰腿线条悉数裹得鲜明,他弯腰扯一扯大腿处的料子试图让它松弛,“怎么不给我穿泳衣呢。”
黄子弘凡走到他身后给他拉上后背的拉链,“谁说不是呢,你看你现在穿的像是要去潜水,也差不多。”
职业需要,男团里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人设,糊团也一样。高杨进团时舞蹈水平甚至不足以和广播体操领队一较高下,收到被录取的短信后还怀疑过是诈骗。直到他签约后拍第一套宣传照前,经纪人给他半透明的衬衫叫他穿上。
“就这一件吗?我不用,不用再穿个打底什么的吗?”高杨很怀疑地接过那团轻薄的雪纺,他没穿过这么透的衣服。
经纪人说小高,你以后要走性感路线,穿得露一点是人设需要,那个中年女人把他推进更衣室。
身为团里身材最好的人,高杨拿到了性感人设,平时夏天也要在t恤外面套外套的大爷兢兢业业地穿起各种低腰紧身裤。他身材确实好,宽肩窄腰胸大腿长,刚出道时凭这个引来了些粉丝,但公司尝到甜头之后用力过猛,给他做的造型性暗示越来越浓,渐渐原来的粉不买账了,也败坏路人好感。
可笑的是他们四个人加起来活粉也不过几万,居然还有其他成员的唯饭来骂高杨,有说因为他把正经男团搞得像会所里出来卖的,有劝他退出去做福利姬的,还有更难听的。高杨不擅长网上冲浪,他基本不看微博评论区,发微博只是为了完成营业任务,所以他不知道黄子弘凡开小号在他评论区帮他喷了多少黑子,言辞之激烈,被渣浪封了好几个号。
高杨衣服的暴露程度和团体糊度呈正比且梯度上升,近期已经逼近情趣内衣风。没钱请专业的摄影团队,从拍照到修图都靠他们自己来,高杨拿到了新的衣服被要求发营业微博,他拎着一件长衬衫和短裤回房间。另外两人都不在,屋里只有黄子弘凡抱着平板趴着看中国新说唱,高杨进浴室去给自己脱毛,换上衣服对镜子照了照,是今年流行的‘下衣失踪’,他看到街上经常有年轻女孩这么穿。
说实话,穿这些衣服已经没多大感觉了,他从来不是羞耻心很重的人。展示身体和展示才艺本是异曲同工——歌唱的好或者跳舞厉害是努力和天赋,表现出来不会被批评,一个腿或胸很漂亮的人也不应当为展露自己的天赋而羞愧。
他在镜子前站了片刻,推门出来喊黄子,要他帮忙拍照。
黄子弘凡正投入地戴着耳机跟节目里的选手摇头晃脑,根本不知道高杨有回来,模糊地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回头被两条晃眼的白腿反的光刺了眼睛,耳机都吓得扯掉挂在脖子上。
“这是干啥呀,我正经人。”黄子一个激灵爬起来去把窗帘拉严实,“不怕对面楼里有人看见啊。”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穿裤子。说完为了证明给他看,高杨坦荡地掀起衣服下摆,露出里面卡在大腿根的小短裤。
“你放下!”黄子弘凡抓起床上的皮卡丘抱枕砸过去。
高杨接住抱着,说没跟你闹,经纪人让我穿这个拍照发微博,你帮我拍一张。
黄子弘凡打开手机摄像头说那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要老羊吃嫩草,快,去床上躺着去。
高杨有求于人,此刻不好立刻回怼黄子弘凡,听话地往床上一摊,毫无美感。黄子调整半天角度都不满意,“高大爷,你穿这个衣服应该慵懒,不是懒,你看看你,躺沙发里你现在就是葛优。”
高杨不服气,“葛优怎么了?男人他就是越成熟越有魅力。”
“得嘞,大爷来翻个身。”黄子放下手机,手动给高杨掀了个面,让他脸朝下,指挥道“胳膊叠起来脸埋进去,诶你别全埋啊,上课睡觉呢?眼睛露出来。”他走到高杨侧前方蹲下,说你不用看镜头,腿太僵了再分开点。
俨然一副专业摄影师的架势,高杨没忍住笑意,弯起眼睛朝黄子这边转过脸正欲说话,黄子弘凡刚好按下拍摄键,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后来那张照片在他手机相册里常驻至今,换手机也跟着搬家,但他当时只是愣了愣,装作缺乏耐心的语气说高杨你别闹,虚张声势地凶恶。
那晚演出结束后成员就各自散了,没有人采访,也没有狗仔会无聊到跟拍小糊团。高杨跳舞出了汗,贴身的衣服变得尤其难脱,后台没有给他们专门的休息室,衣服都是在洗手间里换的。
黄子弘凡在门口玩着手机等,久久不见高杨出来,他收到高杨微信消息,“衣服卡住了。”
“你是米其林轮羊吗?”黄子发过去一堆黑人问号,他还是年龄最小的那个,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应当有的心累,走进去提高嗓门问羊儿你在哪个隔间?
插芯门锁打开的声音,一扇门拉开条小缝,示意黄子弘凡进去。
“什么情况?”高杨的上衣褪到胯骨处堆叠着绷住,黄子帮他往下扯,纹丝不动,他纳闷道不应当啊,你不是都穿进去了没道理脱不掉啊。
可能是出汗弄湿了,高杨仰着头盯天花板,黄子弘凡蹲下来细看,腰胯勒紧的那处皮肤都是一道道红印子,显然刚才被暴力拉扯过。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朝泛红的地方呼了口气,看到高杨起了鸡皮疙瘩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尴尬地咳嗽几声说你转过去我看看。
高杨久久没动,黄子弘凡的尴尬就不得不跟着延长,他抬头想看高杨是不是生气了,刚仰起脖子就被后者一把捂住了眼睛。
“算了。”他听见高杨轻声说,你出去吧,我用钥匙把衣服划开,赔钱就赔钱。
黄子弘凡突然变得很镇定,他拿开高杨覆盖在自己眼前的手,缓慢地站起来。
“用钥匙那多麻烦,确定这衣服不要了是吗?”边说双手边伸到高杨后腰,捏起堆叠的布料寻到拉链处,发力往两边一扯。
衣服是黏在身上的,虽然被撕开道口子也不至于掉下来,高杨只听见下半身布料破裂的脆响,难得骂了脏话。他把黄子弘凡推出去,后者半真半假地叫唤高杨哥哥我错了,隔间里没人搭理他,撕破的衣服团成团从门框上丢出来甩他身上。
“你赔!”
还发火了,黄子弘凡嘴里连忙应着好好好我赔,拿着那衣服走到垃圾桶旁边丢掉前突然犹豫,最后到底没扔,而是塞进自己包里。留下它干什么呢?像个变态,黄子弘凡回去背着人悄悄洗了这团破布压箱底,倒没有做出什么痴汉行为例如抱着嗅。他不需要,高杨每天就睡在半米开外,随时散发银色山泉的味道,或者是从烧烤摊火锅店回来的什么气味,在练习室里他甚至能熟练地从混合的汗味里分辨出高杨的。
但黄子弘凡仍然想从高杨那里留下一些什么东西,偷偷的。
大约是清楚他们不会长久地合作下去,火不起来赚不到钱的团体迟早散伙,黄子弘凡睡不着时盘算自己现在手里的那点成绩和人脉,能不能让他找到下一家更靠谱的工作室。夜很长,足够他思考完自己的未来,还有时间想想高杨的,黄子弘凡扭过头注视高杨徐徐起伏的胸腹。
羊儿可以去做模特,他长得漂亮,身材那么好,他会是很好的模特。
拍戏也很好,会有导演欣赏他那双眼睛的,就是背台词可能难了点,他连歌词都经常忘。
就是千万别再进男团了,高大爷跳舞是真的不行,黄子弘凡终于逐渐感到困意。
合同的最后一年,公司基本已经半放弃了他们,没有资源没有新歌和通告,一下子多了大把随意处置的时间。仿佛回到大四,其他两名成员开始面试其他公司,起初还有所遮掩,后来发现并没人管,索性搬出了公寓,这回连空间都充裕不少。
高杨依旧是老样子,他像是浑然不觉即将到来的分别和未知的明天,也许是不在意。练习室变得空荡,他可以独占那架钢琴,有时黄子弘凡路过见他在,会坐下来和他四手联弹一段,通常都是毫无默契以互相嫌弃告终。
本以为平静的日子会这么持续到解散那天,高杨没想到他会又拿到新的衣服,熟悉的胸前半透明后背挖空一块的设计,“是又有演出吗?我们很久没排练过了,要唱哪一首?”
许久没露面过的经纪人笑得不太自然,说不用上台,就去参加个晚宴而已。
哦,高杨眼里那点惊喜的光亮一点点晦暗,他平淡地问,什么时间?
业内都知道饭局和所谓晚宴是什么含义,黄子弘凡得知时非常惊讶,毕竟他们糊成这样,居然会有金主看的上眼。他的西装就是普通款式,坐地铁上和其他上班族无异,高杨裹长外套,低头始终闷着一路不作声,黄子以前轻易就能逗笑他,但这次不奏效了。
走进酒店高杨脱掉外衣露出里面内容,和其他三人截然不同的装扮,谁是主菜一目了然,黄子弘凡脸色变得极难看。落座前高杨用不会被旁人听到的气音在他耳边低语,公司亏钱了,一会儿你千万别喝酒。
那你呢?黄子弘凡没来得及问,高杨已经被席上某个三流导演拉去坐下。
黄子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沾酒就倒,他被迫清醒着目睹高杨是怎么把每杯酒挡下来的,高杨喝掉了所有本该是自己的酒,他喝得毫不犹豫,引来更多人灌他。新疆人酒量好,但也没好到这个地步,高杨只是不上脸而已,醉了也显不出来。
他知道高杨喝醉后的状态,他见过。尚未糊透时他们在个某综艺里短暂地露面宣传新歌,对于四个从没上过电视的年轻人来说很值得纪念,录完节目后去吃夜宵,黄子弘凡作为不能喝酒的那个人,眼睁睁看着队友接连倒下,只有高杨面色如常,还在往杯子里倒乌苏。
黄子弘凡啧啧称奇,真情实感地说高哥你酒量真好。另外两人都趴桌上睡了,黄子犯愁,希望等会儿这俩千万别吐在出租车上。
高杨在认真把剩下的小半罐新疆乌苏喝光,支着脸摇摇空荡的易拉罐,突然抬头风牛马不及地对黄子说,“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吧。”
得,这个也醉了。
好在醉鬼永远不会在意回答,黄子弘凡敷衍地连说知道了知道了,挪走高杨面前所有的酒怕他再喝,高杨则完全变成了闪电,慢腾腾低下头微笑。
现在高杨就像那晚一样,不管别人对他说什么,甚至搂着他摸他后背衣服镂空出来的皮肤都不做反抗,低着头挂着略显迟钝的笑容。西装不合身,仍是按他三年前刚进公司时的尺寸做的,现在他穿有些勒,领口攥紧黄子弘凡的脖子,扼得他血液上涌,窒息感逐渐加剧。
有人将胳膊从高杨腋下穿过揽他,手几乎握在高杨胸部。
黄子弘凡太阳穴猛跳,欲站起来前旁边队友在桌下狠撞一下他膝盖,“高杨给你挡酒可不是想让你发酒疯的。”
他木然地坐着,想,可他这样是在逼我发疯。
酒局结束,高杨同某位中年男人往停车场走,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他完全醉了,没有分给他任何眼神,好像都没留意到那是黄子。
站在原地直到高杨的背影彻底消失,队友试图开口安慰他,被黄子弘凡打断,“你们先回去吧。”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显得略微狰狞,“羊儿回来了我会给你们发微信,没事儿,对。”
现在黄子弘凡没办法回到他和高杨住的公寓,没背景没资源又想红,进娱乐圈前已经做好面对像今天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自以为能接受得了。但那是于他自己,黄子当时怎么能想到他会遇上高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他反而觉得更难以忍受。
偏偏黄子弘凡又什么也不能做,他甚至自身难保,酒桌上还要靠高杨为他挡酒。
漫无目的地走过几个街区,酒店的位置安排的清净且隐蔽,周围建筑稀稀落落的,远离市区,数小时前他们坐地铁到这边后还坐了近半个小时的车。
这个认知让他醍醐灌顶,打开手机地图搜周围的宾馆,果然附近有一家。
还好只有一家,黄子不多犹豫直接找过去,安保很严格,未预约人士不得入内,他索性就坐台阶上等。
如果真是未预约禁止进入,那公司是早就给高杨安排出去了。黄子弘凡很讽刺的想,真是资本家,临走前也必然要榨干人的剩余价值,生吞活剥一丝都不能浪费。
手机连流量后掉电很快,黄子弘凡瞥一眼剩余电量就熄屏揣兜里,他没开静音,如果高杨给他发消息会有铃声提醒。盯牢门边石雕投在地上的阴影看它逐渐移动拉长,斜到一边去,很无聊,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防止自己想高杨现在正经历着什么。
天色泛白时他正困得头一点一点打盹,感觉有人连名带姓地喊他,很费力地抬起眼皮,黄子弘凡搓搓脸,含混着说羊儿?他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高杨的面容看不太清,黄子还在犯晕眼前发花,他听见高杨声音沙哑得无从分辨情绪,“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查了下周围就这一家宾馆,就想你可能来...”
“那我要是不在呢?”高杨语速很快,抛给黄子弘凡一连串质问,“要是他带我去别的地方呢?你就在这里一直等着?”
黄子仍然懵着,说不会一直等啊,你结束后肯定会给我发消息让我别担心。他撑着台阶想站起来,发现腿麻得厉害,尴尬地说羊儿你先拉我一把。
拽他的力度不小,很是带了点无可名状的怒意,黄子被他像提溜小鸡仔那样提起来,腿还没缓过来就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还好,他还有力气发脾气,黄子弘凡稍微放心了一些,衣服被扯着走了段路,突然失去续航,高杨松开手垂下,他站在黄子前面背对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黄子弘凡忽然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抬手想搭高杨的肩膀,想拥抱安抚又怕适得其反,现在触碰他会不会反而是二次伤害?最终他没敢落下手,而只是小心地牵住高杨,说我叫车,回去休息吧。
高杨依然没出声,黄子看见他点了下头。
多年以后他们再聊起这件事,两人已经足够不在乎,以讲不相关的人的态度谈论,高杨问黄子当时你怎么想到找附近宾馆的?平时也不见你这么聪明。
黄子说倒也不是,当然我聪明也是事实,但那个叫逆向思维。
“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他,绝对忍不了要等一个多小时之后才能要你。”黄子弘凡老实招来,剖白自己的心路历程,“其实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都想回停车场看看。”
“但那男的瞅着奔五张,又喝了酒,应该不会硬的那么快,就没回去找。”他补充道。
高杨笑得眼尾细纹毕露,还是好看的,他怎样都好看,至少在黄子弘凡心中是这样。
他逐渐平复,用很随意的语气说,“这话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是,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黄子弘凡想,他总是有些大大小小的强迫症,还有该死的无用的仪式感。最初他计划的是等他们开第一场演唱会时对高杨表白,他可以在副歌的间隙摘掉耳麦,捂住麦克风,让表白的话既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仅限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后来专辑销量并不好,开演唱会是遥遥无期,黄子又把目标改成等他ins粉丝破十万。十万粉后的第一条更新会是他约高杨出去的合照,但团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糊下去,只有高杨因为经常软色情营业粉丝缓慢增长,也不过六万多一点。
最后一年黄子弘凡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在某弹幕网站注册了小号,用来发vlog,不露脸,声音也用变声器处理成小黄人。播放量和关注人数都很惨淡,像他们的男团一样命里带糊,但总归还会有上升空间,他这次给自己降低门槛,五千,有五千人关注就好。
日积月累至三千粉,公司亏了钱,十八线过气艺人不如鸡,何况他们从来就没红过。在解散前最后那半年的日子黄子弘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想,他还有很多困难要克服,不配得抑郁症,以至于那段记忆真的变得模糊不清,唯一能印象深刻的是天气越来越冷,高杨长羽绒服底下的衣服越来越少。
不是其他人自私,只让高杨自己去承担这些,真的目睹现场就会知道,虽然男团里的颜都不会差,但只要高杨坐在那里,就根本没人会再顾及他们了。那些眼睛都恨不得黏到高杨身上,贪婪而赤裸,而且这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陪过这位,那位也不能不陪,否则就是得罪。
睡得多了,也有良心尚未完全泯灭的金主愿意给他们提供资源,某个商业品牌的高层挺喜欢高杨,称赞他身材漂亮,表示可以牵线给他拍杂志。说这话时高杨伏在床上,男人坐他身边抚摸他,指背从后颈顺脊梁凹下去的曲线一路滑腻到膝窝,像把玩艺术品。
高杨委婉地谢绝,说他们就快解散,没必要了。
男人想展示自己的能力未果,不肯放弃,问高杨那你想要什么?他像个咄咄逼人的圣诞老人非要高杨许愿。高杨不好拂他面子,认真的想了想,说,我希望我们团还能再上台唱一次歌。
不知他这句话哪个字给了对方某种触动,中年男人先是惊讶,摸他的动作停顿在腰间,继而叹一口气,问高杨,“我记得你今年二十二岁,对不对?”
不等高杨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解约后我带你见个人,让他教你。”
解约后见什么人会变成怎样不是高杨现在关心的,所以各自单飞前到底能不能一起演出?高杨忍着没敢问,回去后不久就收到了经纪人的通知,有个节目的导演发来邀请,让他们准备准备两周后去录。
“绝了,解散前上节目干什么?讲讲我们这三年如何糊穿地心的心得体会吗?”黄子弘凡难以置信。
“不知道。”高杨装得很像与他无关,问黄子,“咱们找时间商量下到时候唱哪一首歌,排几回吧,我好久不跳舞了。”
高杨哪里有时间跳舞,黄子弘凡突然哽住,半晌才回应,“行,我群里问问他俩,大概还是出道曲。”只有出道曲稍微有点名气,另外两人很快表示同意,但暂时赶不回来排练,黄子看看时间还早,说咱们两个先捡捡动作?
练习室里果然没人,他们公司这半年资金周转不灵濒临倒闭,艺人差不多都跑光了,仔细看地板也有积灰,黄子弘凡打开灯,调了半天音响都没声音,最后只能手机调到最大音量外放凑合。
其实这舞他们跳了太多次,早形成肌肉记忆,不必过脑子就能跟着音乐动,因此走神想些别的事情。他从镜子里看高杨,为数不多的可以理直气壮看他的机会,平时的高杨太警觉,若黄子目光停留稍久,他立即会发现,用有一点点得意的表情问自己,“怎么了,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说不定全世界最好看。黄子弘凡心是口非,嘴硬得很,说我数数米其林轮羊又长了几条细纹。
高杨跳舞的时候从不分心,比往常嘴上不饶人的样子要更可爱一些,他天赋点缺乏,后天做了很多努力弥补仍然收效甚微。动作都是到位的,合起来永远差点味道,好在脸足够吸睛,教人不太注意他到底跳了什么,但今天看着实在僵硬,力度也不行,黄子弘凡喊停。
“你状态不好。”黄子走到他身边扶着他手臂矫正动作,感觉高杨有点软绵绵的,他猛然想起来今天高杨早上才回来,抓在人肘关节的手下意识松开了。
“没事,你累的话先回去休息,睡一觉醒了他们应该也回来了,到时候再练。”
黄子弘凡发誓他本意真的是想高杨保重身体,但高杨好像被他的话伤害到了,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像一株枯萎的植物,高杨低声说,“我不跳,在这里看着你练行吗,我记一下动作。”
喉咙酸涩得讲不出话,他恨不得回去刚才抽自己两巴掌,又很想抱紧高杨对他道歉,最终他哪样都没能完成,只是短促地说,“好。”
方才的不愉快像是就此翻篇,高杨盘腿坐在地上,看黄子弘凡一遍又一遍跳舞。拿手机给他录像,说要发给他,上节目前你可以用这个提前发微博营业,又是兴致勃勃的模样。
黄子弘凡收到高杨发给他的视频,录得稳定而清晰,他上传到微博,等待转码的进度条逐渐填满。屋子里很静,高杨在对面睡得无声无息,被子掩住下巴,看起来仿佛只有十几岁。
鼠标在叉号周围打晃,最后点击关闭,黄子打开视频剪辑软件裁掉了自己的脸,登录某站小号,时隔数月又投了一次稿。
就是这次了,黄子弘凡默念着。还有两周,还差两千多粉,黄子弘凡合上电脑抱在胸前,他从来没有过好运气,人生起起落落落落落,求求降临一件好事,他只求顺利这么一次。
整整两星期他没再敢打开过这个粉色软件,为了遏制该死的好奇心,干脆卸载,到录节目那天结束了才颤抖着手下载回来。流量最近奇慢无比,4g时代即将更迭为5g的前奏,他边等待安装成功边等高杨,最理想的情境是高杨出来那一刻,他看到自己粉丝破五千,然后黄子就会飞扑过去挂在他身上,像啄木鸟找到了他最爱的木头那样疯狂吻他。
没破五千呢?那也没关系,过了十二点合约就作废,马车变成南瓜,高杨也只是高杨,黄子弘凡一样要吻他。他应该在他们初次相遇时就这么做,但没关系,吻高杨最好的时刻是三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但高杨始终没有出来,永远带来噩耗的经纪人对黄子弘凡宣判死刑,“高杨?他和音乐总监走了......”嘴唇机械地开开合合,后面说的话黄子都没听见,也许巨大的打击会令人暂时失聪,心脏从沸腾逐渐冷却下来。
这次不一样,黄子弘凡有预感,这是高杨第一次对他不告而别,这是他们以队友身份共度的最后一个晚上。许许多多个第一次包含太多特殊意义,组合成不详的灾厄,他这次可能是要永远失去高杨了。
登录账号,粉丝数四千出头,不足五千,他始终没能遇上好运气。
副驾驶上,高杨频繁地检查手机,解锁又锁屏反反复复,肖瀛当他紧张,温和地安抚他道,“别怕,我只是请你喝一杯。”
“我没有害怕。”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高杨不无悲哀地想。他停止看手机,观察肖瀛的侧脸,这是那位高层为他安排的‘教他’的人。
肖瀛载他回了自己的住所,让高杨很意外,其他人都恨不得愈隐蔽愈好,他倒是不顾忌。客厅里有一架三角钢琴,他看到乐器莫名心定,走过去按了按琴键,手感十分顺滑,可想而知其主人经常使用,肖瀛调了酒给他,“想弹吗?”
高杨摇头,接过酒杯抿一口,可乐和柠檬汁占大部分的长岛冰茶,肖瀛没有刻意想灌醉他。
“想听你弹。”
美人发话,肖瀛从善如流,他弹的曲子高杨从未听过,从忧郁安静到激荡再回归平和的寂寞,肖瀛演奏时仿佛他就是乐器本身,偏长的黑发有生命般甩动,很动人。
结束后高杨略有失神,音乐是最能揭穿人心事的,恍惚中肖瀛走过来捧住他的脸,带琴茧的指腹擦过他眼下时高杨才知道自己流泪。
“你不喜欢,我就再也不弹了。”他轻揉着高杨的脸颊哄他,像哄小朋友。
意识到方才情绪化,高杨有些难为情地解释说不是这样,肖瀛见他不再掉眼泪就松手退回到安全距离,断定道,“那就是喜欢。”
高杨承认,“很好听,像是蓝色的。”
我把它送给你,填词之后你来唱,好不好?他没在说笑,很诚恳,“三年前作曲完成后我一直设想,画面里的主角应该是什么样,词就空到了现在。谢谢你给我答案,这首歌应该是你的。”
三年前,三年前普通的下午,高杨刚刚试穿那件透肤的衬衫,黄子弘凡在rap时无数次咬到舌头,他们的单曲小小地激起一点水花,肖瀛坐在钢琴前弹奏新曲子,不会想到他将三年后才会邂逅这首歌的主人。不知该说是因缘际会,还是生活本就如此,高杨垂头微笑,当他不便流露尴尬,悲伤,或是真心时总用这个动作来迷惑对方,伪装成不堪触碰的含羞草。
他今晚最后一次按亮手机,没有来电提醒和消息提示,高杨叹息,关掉手机随手丢到沙发上,“好。”他说,从高脚凳上下来,坐到肖瀛身边。
肖瀛兼具西方人的浪漫热情和东方人的含蓄温柔,又没有艺术家自我中心的通病,而且似乎真的迷恋他。从客厅转移到卧室的路上高杨已被流畅地脱光了衣服,肖瀛端详他赤裸的身体,有点懊恼地抱歉道我太仓促了,我应该在床上铺满郁金香。
下次你可以提前准备,高杨搂住他的脖颈,躺倒时侧过脸,床头柜上电子钟显示二十四点。
黄子弘凡在公寓楼下今天最后一次打开app刷新,已不抱任何幻想,但页面粉丝数赫然猛增远超过五千。他浑身哆嗦,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会好起来的,顾不得把早就想过多少遍的告白措辞再回忆,只要高杨接起电话他要抢先说很多次我爱你。他这三年唱rap锻炼出的强大肺活量和语速会烦到高杨答应他,只要高杨接电话。
只要高杨接电话。
“我爱你。”肖瀛亲吻高杨的额头,“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高杨把脸躲进他胸口,“我想离开这里。”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播。】
黄子弘凡再也不能拨通高杨的电话,墨菲定律,高杨是完全从他生活中消失了,手机里存的高杨的号码变成空号,微信消息永远停留在最后一张表情包上。甚至都没有收拾行李,他的床仍然按原样在那里,被子没来得及叠,柜子里黑白两色的衣服也纹丝未动,好像高杨只是出门去取个快递,随时都会回来。
搬离公寓前黄子弘凡给高杨的物件一并打包,曾经他还偷着留下高杨撕破的衣服想做纪念,现在看来毫无必要,高杨把所有都留给他,自己干干净净地走了。
圈里消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艺人太平常不过,黄子打听过高杨的去向,少部分人表示不知道,更多人则是奇怪,“高杨是谁?”
他是我队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爱人,我们本可以成为爱人的。再失眠的夜里他翻高杨不再更新的微博,高杨很少发微博,出道三年只有两百多条,很快就刷完了,黄子十九岁生日时发的庆生微博是他为数不多的转发之一。
彼时他和高杨相识不过两月,还没有特别熟,高杨的转发评论也十分兄友弟恭,要他快点长大。今天黄子弘凡重温完高杨微博,忽然想看看不爱冲浪的大爷都点赞过什么,果然乏善可陈大多是队友间的商业互赞,翻到很下面偶尔掺杂几个站姐修的图,比较特殊的是他居然点赞了一个影视剧营销号的微博。
黄子弘凡好奇点开,是一部韩剧的截图,台词是“快点长大好跟姐姐结婚呀。”
高杨走后他从来没哭过,签新公司加入新的男团,偏巧也是四个人,他开始学习作曲写歌,不用再唱头大的rap。每天都很忙很累,时间和行程塞得满,黄子似乎不那么难过了,高杨消失得太突兀又离奇,若非他们的歌里确实有他的声音,黄子弘凡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杜撰了一个完美的人,陪伴他度过那段艰难时光后困境解除,功德圆满,自然随之消散弥形。
此夜他怔怔地望着那张图,终于落下泪来。
多巧,我对你一见钟情时你也对我一见钟情,但是到此为止了。
接近三十岁时黄子弘凡开始转型入电影圈,很受文艺片导演欢迎,接受记者采访时被问到为什么选一个男团出身的非科班来做主演,导演说,因为他有一双很好的眼睛。
他助理给他看这段采访视频,颇自豪地说王导是夸你有电影感呢。
黄子弘凡不置可否,“可能是因为我和一个眼睛很漂亮的人生活了很长时间。”
电影取景地在维也纳,黄子从未预备过他会在这里再遇上高杨,酒吧里人声鼎沸,和夜店不同,这里充斥着健康而亲密的热闹。听不懂德语,人在国外对母语的捕捉极敏感,他很清楚地分辨出附近有人在讲中文,屏气凝神细听越发觉得声音耳熟,他腾地站起身去寻声源,思绪混乱。
是他,只能是他,除了高杨不会有人这样笑。黄子弘凡坚定地挤开人群,在真的看见高杨的侧影时反而近乡情怯,牢牢盯着高杨生怕他会突然消失,又不敢再往前一步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幸好高杨和当年一般敏锐,他很快就感觉到有人在对自己虎视眈眈,转过头看见黄子弘凡时脸上明显闪过惊喜,“阿黄?”
黄子弘凡险些因为这声阿黄当众泪崩,他走上前,迟来数年的吻终于降落。
犯了瘾般亲吻结束后他仍死死贴牢高杨,头埋在高杨颈窝里都嫌不够亲近,他找回自己丢失的肋骨,无法再忍受一丝一毫的分离。同伴们诧异地看着黄子袭击高杨,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想拉开,高杨摇摇头,“是我朋友,小孩儿想哥哥了。”
酒吧里喧闹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叙旧,带黄子转移到附近相对安静的餐馆很费了一番功夫,三十来岁的男人宛如考拉成精,攀援着高杨让他寸步难行。四条长腿搅和着随时都有绊倒的风险,走路姿态和醉鬼大同小异,“你就不能暂时直立行走吗?”抱怨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想哥哥了。”黄子嘶哑地说,高杨能感觉到他干燥的唇刺痛自己脖颈。
相对而坐也无法阻止黄子弘凡企图将自己嫁接到高杨身上的决心,潜伏数年的皮肤饥渴一朝爆发。他握住高杨放在桌上的手,有陌生的金属制品冰冷地硌在自己滚烫的手心。
高杨过去从来不戴首饰,黄子应该是很明显地僵住了,手还覆着高杨,好似只要他遮住不看就不会存在。窗外广告灯牌交替闪烁红光和黄光,像某种蒙太奇电影里拙劣的镜头,他们互相望着,黄子弘凡注意到高杨脸上的小痣多了几颗陌生的。
高杨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动作尽量放得缓慢而坚定,在不至于过分伤害黄子弘凡和不让他产生误解中寻求平衡点。他说,阿黄,我也不能一直等着你呀。
幸亏不是真正恋爱过,否则此刻尴尬更甚,黄子弘凡想,他们的第一个吻居然发生在高杨婚后。
剧组进度飞快,维也纳的场景短短数日全部打板,这些天里他和高杨像所有久别重逢的好朋友那样,每天见面,虽然高杨并不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感情生活,黄子弘凡能感觉到他过得幸福。假如无视那枚戒指,他们的相处方式又溯回组团的那段日子,黄子克制着别对高杨做出太过亲密的举止,他现在终于是成熟的成年人,几乎从未露出破绽。唯一的一次是他错估了维也纳红酒的上头程度,高杨将他架上出租车时黄子神情恍惚,倾倒在高杨胸口。
几分钟后黄子略微清醒了点,逐渐对自己枕着的温暖柔软的东西产生认知,与良心和理性抗争失败,他放弃地闭眼继续装醉。
他肯定高杨看出来了,只是善意地没有戳穿,高杨甚至还托着他的头帮他枕得更舒服一些,“你那次在宾馆外等我,上了车之后也是这样,困得不行,倒我身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戴戒指的右手梳理黄子的头发。
“你说你来干什么呢。”这句话是对当年的黄子弘凡说的,还是对现在的黄子弘凡说的,模棱两可。当事人正在装醉,不能询问,所以没有答案了。
回国时高杨来送他,早班机,机场大厅中来往行人都如行尸走肉,高杨戴着帽子和眼镜,穿着的大衣和他留在衣柜里没带走的那件款式差不多,他根本是一个恋旧的人。
但是他不再爱我了,黄子弘凡沉默地消化这件事,从高杨离开那天起他就知道并逐步学会与它供处,最初胃里翻江倒海的痉挛,如今化作舌根的微苦。过海关前黄子礼貌地拥抱了高杨一下,“回国的话记得来找我。”
“嗯。”高杨下巴搁在他肩上。
即将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浮木又自己松开,“我得走了。”本意是想说服自己,结果适得其反,和高杨告别触发他PTSD发作,黄子弘凡再也无法假装无事发生,丢盔弃甲地扑过去抱住他。
“答应我一定要接我电话,别再注销手机号,别不回我消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就是别不理我行吗,高杨,求求你。”
高杨用亲吻安抚他帮助他平复呼吸,揉捏他战栗的后背和双臂,一声声唤他名字直到黄子弘凡停止发抖,“我还是喜欢你,可能永远都喜欢你,但只能到这了,你明白吗?”他最后亲亲黄子的嘴唇,给予他暂且支撑的养分,像安抚受伤的动物幼崽,应允说你放心,现在我一直都开机。
同事已经在催促,高杨拍他,“去吧,注意身体。”
黄子走进海关,他回头朝高杨挥手,高杨站在人群中,像一个小月亮。
【end】
不要说话
*OOC。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这一句高杨面对长枪短炮围堵时说的话被提名上了港媒年度十大爆点之首,个中情绪复杂难以想象。
网友是最擅长做阅读理解的,恨不得把这短短十个字拆分开来,逐一剥皮拆骨消化个痛快。这一句好像饱含恨意控诉的话,从出了名的人淡如水的高杨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百味陈杂。
大小论坛上迅速扒出来二人在不同场合穿过的情侣衫、情侣鞋,同进同出的偶遇,貌似同款的情侣手链,以及黄子弘凡给高杨写过的大大小小的歌里意味不明的歌词。 ...
*OOC。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这一句高杨面对长枪短炮围堵时说的话被提名上了港媒年度十大爆点之首,个中情绪复杂难以想象。
网友是最擅长做阅读理解的,恨不得把这短短十个字拆分开来,逐一剥皮拆骨消化个痛快。这一句好像饱含恨意控诉的话,从出了名的人淡如水的高杨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百味陈杂。
大小论坛上迅速扒出来二人在不同场合穿过的情侣衫、情侣鞋,同进同出的偶遇,貌似同款的情侣手链,以及黄子弘凡给高杨写过的大大小小的歌里意味不明的歌词。
有人说高杨借着那位金曲制作家的风水一步登天之后忘本忘义,有说黄先生和他不过逢场作戏却被反将一军是活该。
当他的助理把这些蜚语拿给他看时,高杨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那串手链,他不知什么时候把手链上旧得褪色的红线换掉了。
他正在机场等一架晚点的飞机,外面风雨交加,这一晚的航班全部延误,他不得不留在机场的休息室内过夜。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为耽滞的行程焦虑不已,只有他觉得心如止水,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多等一会也没有关系。
他和黄子弘凡第一次见面是在张超的录音室门口。
黄子弘凡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一会儿,裹挟着一阵风进门,恰好碰上高杨从里面走出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漂亮,双眼第一时间反馈给脑海的信息。见惯了形男色女,这样漂亮的男人却依然少见。清冷,他下意识地在脑海里翻出了这个词,这个圈子鱼龙混杂,这样的气质也不多见。至于里面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另说了。
高杨也对上了他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了,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缕檀香。
银色山泉,挺有品味。
张超从录音间里探个头出来,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快点!”
“来了来了,这不是堵车吗,黄哥的效率你放一万个心好吗。”
黄子弘凡走快了两步到门口,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那人身影已经不见了。
“哎,刚出去那人谁啊?”黄子弘凡笑嘻嘻地跟在张超身后问。
张超瞥了他一眼,轻易地看穿了他那点浪子心思。
“打杂的,有兴趣?”
黄子弘凡眨眨眼,张超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打乐谱砸到他怀里,“赶紧干活!”
和一个漂亮陌生人的萍水相逢在黄子弘凡的心里并没有留下一丝波澜。他很忙,身为作曲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投怀送抱秋波传情的人太多了。高杨这样的人就像他的香水一样,空有一缕没有实体的暗香,谁也勾不住。
而当他再次见到高杨的时候,他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黄子弘凡在一位前辈的生日宴上见到了高杨。他有点惊讶,毕竟这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场合,来的人多少都处于攀权附贵的两端。宴会上有名有号的黄子弘凡都眼熟,高杨显然不在此列,却也不见他主动去与谁攀谈,只一个人坐在一边听着乐队演奏出神。
打发走了一个想和他攀谈的新人小生,他端了两杯香槟酒过去在高杨身边坐下,高杨投来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黄子弘凡觉得有点新奇。他年少成名,回国后和香港最顶尖的制作团队合作,短短几年就接连拿下大大小小各种最佳制作奖,如今已是一曲难求,想要爬上他床笫的人数不胜数。也有少数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引起他注意的,眼里也是故作清纯的风尘,倒没有谁像这个漂亮的男人一般,并非不谙世事,而是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姓黄。”黄子弘凡递过去一杯酒,冲他举了举酒杯,“你可以叫我Lars。”
高杨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像他们第一次碰面那样,礼貌又生分。
“我认得你,我上次在录音室那里见过你。你是老师的学生吗?”黄子弘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算是吧。”
“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这里。”黄子弘凡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杯酒,高杨看懂了他的目光所至,只好接过来。
“我只是……盛情难却。”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也不知道这句盛情难却是在说酒宴,还是在说黄子弘凡那杯酒。
随后的事情都发生得顺理成章,毫无新意,黄子弘凡从酒宴上带走了高杨。高杨缩在后座,窗外下起了雨,他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映在扭曲的水痕里,一言不发。黄子弘凡侧过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掌心很热,让高杨有了一种温暖的错觉。
他带着高杨去了他的公寓。虽然坐落在富人区地段,但公寓很小,不像有钱人的做派。客厅放着一架立式钢琴,显得屋里还有点挤,曲谱厚厚地堆在一旁,但却丝毫不乱,整间房子都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家具并不多高档,但看了却还觉得有些温馨。
高杨看了觉得有些惊讶,这和他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形象相去甚远。
“我平时都自己住,空间小一点、挤一点才有那种逼仄感,你能想象吗,就是那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音乐的感觉。”黄子弘凡比划了一下,高杨没接话,他并不懂那种感觉,他有一点幽闭恐惧,狭小的空间只会让他觉得窒息。
黄子弘凡脱了外套放在沙发背上,走过来抱住他。
“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黄子弘凡凑到他耳边轻声问,热气吐在他的耳廓上。
“高杨。”高杨伸手回抱住他,“我叫高杨。”
高杨感到口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身边的被窝空着,他披上外套光着脚走出房间,黄子弘凡正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毯上,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和一支烟,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烟灰落在了纸上也毫不在意。
见高杨站在黑暗里看他,他掐灭了烟招手让人过来。高杨凑过去看了一眼,纸上写着半首还没有完成的曲子。黄子弘凡揽过他薄瘦的腰,把谱子塞到他手里。
“识谱吗?”
高杨点点头,黄子弘凡咬着那半截已经掐灭的烟冲他笑了笑,“写完送你。”
高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把曲谱塞回给他,“黄先生,我不是想和你……”
“我知道。”他按住高杨的手,高杨的手又白又凉,只有一层薄薄的钢琴茧,好像一看就没有受过什么苦,“你就当盛情难却吧。”
高杨张了张嘴,但没再说什么,黄子弘凡摘下烟蒂,把他抱到了腿上坐着,他着迷地看着怀里年轻瘦削的躯体。他是天生的情种,无需缪斯也可以写出惊心动魄的歌曲,可是高杨却让他动了一丝停泊的心思。
“你想唱歌吗?”
他解开高杨扣错位了的衬衫扣子,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即将消散的香水味,高杨屏住了呼吸,却被他温度略高的指尖和吻搅得溃不成军。
“我查过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是不是?你声音这么好听,不应该只有我在床上才听到。”
“你不用质疑我的目的,没有什么比亲手打造一个艺术品更迷人的事了。”
“自己的歌被拿走,隐姓埋名给老师做枪手,你甘心吗?”
高杨呼吸一滞,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睡衣布料。黄子弘凡伸手去拉严丝密合的棉麻窗帘,高杨一惊就要挣扎,却被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
“别怕,窗户反光的。”
他被扣着腰按在冰冷的窗户上,窗外是五光十色的维多利亚港,她像这座城市的初恋情人一样,永远年轻美丽,却在安静的深夜里,化上了妖冶的妆容,来昭告天下这座城市的膨胀欲望。一如他乐途坎坷、受尽冷眼时心里埋下的种子,在遇见黄先生的那一刻破土而出。
张超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黄子弘凡找他做Demo,当他听完来意后拿着谱子一脸不可置信。
“你痴线啊?上次那个XXX天后找人求了你多久你都不肯写一首歌给她,现在居然还写一首歌给你的小情人?还要捧他?最重要的是还让我免费打白工给你泡马子??要不要脸啊!”
黄子弘凡充耳不闻,“你录不录?不录我走了。”
“……我录。”
翻了翻谱子,他又想起了什么事儿,“哪家的凯子?”
“哦,上次在你这碰见的,那个打杂的。”
“……黄先生, 你真了不起。”
高杨的事张超多少听过一点,他们大学算半个同窗。高杨人有才华长得也好,可能缺了点运气和野心,自己写的歌被那乐坛里只手遮天的恩师要了去,歌意外地爆了,人也因此被打压了资源,隐姓埋名地做个枪手,来成全恩师的名声。所幸人性子平淡,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他好像从来都不争不抢,有一隅栖息地就别无他求。
他以为高杨就要这样安静地在幕后度过一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桀骜不羁的金牌作曲家动的什么念头,要伸手去打开一只金丝雀的樊笼。但他是乐意看戏的,自黄子弘凡回港,乐坛这池死水总算是多了点水花。
而现在他隐隐约约觉得,黄子弘凡不是要打个水漂试声响,而像是要送高杨去掀起一场海啸。
张超录歌的准备工作效率一向很快,但录音环节却拖了很久。等他见到高杨出现在录音室时,他差点吓了一跳。高杨头发长了一点,人本来就长得白,稍微有一点黑眼圈都很明显,加之人比之前还瘦了一些,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走,他不禁开始担忧黄子弘凡是不是对高杨做了什么不人道的事儿。
高杨显然没休息好,声音都有点沙哑,但精神状态还可以,来的路上还顺路带了一杯冰美式给张超。他走进录音室,冲着玻璃窗外的张超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高杨的声音本来清亮透明,但黄子弘凡的这首晦涩情歌显然不是为他量身打做的。他刚拿到的时候被歌曲反复折磨了好几天,对于一个很久没动过唱歌念头的人来说,就像一个久病初愈的运动员的复健,是一场血淋淋的重生。
黄子弘凡这几天白天都不在家里,也没有过问高杨练得如何,他深夜回到住处时,面对他的多数时候是一个坐在落地窗旁对着谱子发呆的高杨。他拎着一盒楼下点心铺收档前最后一炉菠萝包和蛋挞,走过去拍拍高杨的头,说你状态不对,先吃点宵夜再练。
高杨性子冷,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独善其身的意味。他轻易不求助人,突如其来的馅饼摆在他面前,他压力很大,黄子弘凡给他的时间又很紧,他连吃饭都没有心情,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香港的雨季里他彻夜难眠,旁边睡着一个人,他未来的大恩人,他又不能翻来覆去地排解情绪,大多时候便背对着黄子弘凡,后背贴着他的心脏,睁着眼等天明。
黄子弘凡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拿到demo回去交给高杨,高杨靠着落地窗席地而坐。听着落地音箱里流出来的声音,高杨突然没来由地烦躁。他抓了抓头发说,这个歌不适合我。
他没想到的是黄子弘凡无所谓地耸耸肩笑一笑,说我知道啊,不适合你的你就不唱了吗。
高杨一时语塞,他想问可是这首歌不是你想着我的时候写的吗。
后来他才想明白,对于那时候的黄先生来说,情和爱并非不可分割,情人只是一个容器,是可以掺杂进去别的感情的,他用爱意填满他,但爱不一定要和容器有关。
黄子弘凡不急着催他,让他慢慢练,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买各种夜市和老字号的点心,尽管多数时候它们都在第二天随着隔夜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有一晚半夜三更的,见高杨睡不着,他就带他开车去海边兜风。维多利亚港入秋的海风像锋利的刀,黄子弘凡拉着他的手在沙滩上散步。突如其来的响雷、闪电和暴雨打破了海港的宁静,黄子弘凡拽着他往车里跑去,在沙滩上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两行脚印。
跑回停车地方的时候他俩的头发衣服已经湿透了,风吹在身上冷得发抖,高杨正要去开车门,就被人按在车门上吻了上来。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和头发流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唯有唇舌交接的地方炽热得发烫。远处的闪电像怪物一样撕裂了天幕,温柔的海洋也变得狂烈,高杨觉得灵魂出窍,像乘着一场风雨逃离了这座城市,那一刻的他们在暴雨当中多渺小。
后来的高杨回忆起那一天的时候,他觉得,这可能是黄先生最接近爱我的那一刻。
回来后他受寒发了烧,也多得这一场病,已经很久没能睡好的他总算有了一夜梦境。黄先生是个体贴的人,照顾生病的情人也像对待爱人一样尽心尽力。
好几次高杨醒来的时候都看到黄子弘凡坐在旁边点着一盏台灯看书,见高杨睁眼就端来一壶温热的梨子糖水给他润嗓子,他没力气坐起来,就含在嘴里给他渡过去,然后哄着他沉沉睡去。
这一场病反复折磨了他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在一个漫长荒诞的噩梦后,他醒过来了,头脑是一片清明,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的下半夜,而黄子弘凡半歪着身子把他搂在怀里沉睡着,姿势颇有些别扭,一只手还握着他出汗的掌心。
高杨的声音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折腾得有些沙哑,配黄先生写给他的这首歌却刚好,于是在他病还没完全好的这天,他就约了张超来录歌。
黄子弘凡没有陪他一起来,也没有嘱咐张超多关照他。张超听他录了几遍,对着玻璃窗打了个响指,示意说好,可以过了。
休息的时候张超递了一杯温茶给他,他看上去一扫进门前的阴霾笼罩,眼神也跟着明亮了一些。张超咬着冰美式的吸管,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试试呗,反正总不可能比我现在的处境更差。”高杨低头抿了一口茶,要说他不期待这首歌,不期待即将引起的链式反应,那都是假的。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像电光火石一样飞快地闪过,那黄先生呢?自己期待他吗?
“这歌我之前听了一下,其实它没有那么适合你,不过现在听成果,好像还不错。”
高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张超说的到底是歌不适合自己,还是黄先生不适合自己,总之都挺不适合,但是好在看上去不错。旁人也只看袍子华不华美,不在意内里是不是爬了虱子。
黄子弘凡包揽了那之后的所有工作,高杨得了一阵清闲,心里悬空的石头落了地,他也降落到了地面上。黄子弘凡一早就让他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自己家里,尽管他也没有多少东西,他的生活乏善可陈,一切都有轨可循,像一张排布规律的色卡,不像黄先生,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黄子弘凡家里另一间房隔出来放着一套齐全的录音设备,他不在家的时候,高杨有时候就在那里面呆一整天写歌,心里还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这天他写完了一整首歌时,黄子弘凡回来了,告诉他歌曲制作好了,发行日期也定了。高杨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看他打开音箱,音箱里缓缓流出高杨自己的声音。然后黄子弘凡俯下身把他压在地毯上,在他耳边说,你会做得很好的。
高杨呜咽了一声,他想去把音乐关了,可他却只能在黄先生身下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这一刻温柔是致死的病。
那首歌毫无意外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尽管这位新人歌手没有露脸,但名下挂的那位词曲金牌制作家就足够引人瞩目。就在外界纷纷猜测这位新人的来路、长相、和黄先生的关系时,黄子弘凡买了两张机票,带他去欧洲避世。
入冬的欧洲实在不是个度假的好季节,连绵的阴雨夹着雪没停过,入骨的寒冷让高杨这个在亚热带生活惯了的人很不好受。
黄子弘凡也没有非要出门到处走走的游客心理,高杨不想出门,他就陪他待在暖气十足的房里,反正他也没有那种自命不凡的臭毛病,他在哪里都有灵感可以写歌,不必非要把自己扔到一个不舒服的环境里。
科西嘉是高杨突然提出来要去的。
他游学的时候已经看厌了法国的大小博物馆,黄子弘凡自然也没有多少乍见之欢。阴沉沉的天气让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去那浪漫之都的街头吹冷风,只好待在酒店的套房里,黄子弘凡在客厅写歌,高杨就待在房间里拉起窗帘随意翻看放映机里的原声电影。
他法语不太好,只能看英语原声的。他从电影台词里捕捉到一句科西嘉的星空,便突发奇想走出房间跟黄子弘凡说想去看看。黄子弘凡也没问来由,只是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替他拿了双棉拖鞋过来,嘱咐他别着凉。
登上科西嘉岛时正是正午,天空难得放了晴,他们在一家靠近海滩的旅舍落了脚。高杨的脸上少有的明媚,黄子弘凡抱着一杯西瓜汁,笑嘻嘻地咬着吸管看他,说你要多笑,笑起来好看。
临近傍晚的时候却天气骤变,听着远处的闷雷声,黄子弘凡遗憾地摇头,在暴雨来临前把还坐在沙滩椅上发呆的人拉回了房间。高杨明显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或许下岛前还有机会吧,他想。
可这么一想,就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绵绵不断像作对一般,一直到临走前的一晚也没停。高杨觉得遗憾,但他并不讨厌雨天,甚至很多时候靠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来汲取灵感,借着声音的媒介让思想离开沉重的躯体。
就像这一刻黄先生与他在大雨包围的狭小空间里抵死缠绵。他在一片白光里死死地咬着对方的肩膀,一丝血腥味冲破了他的味蕾。高杨又一次感到自己的灵魂出窍,过大的快感带来的长时间的空白才让他忘情忘爱,忘掉遗憾,忘掉求不得,忘掉世间疾苦冷暖,仿佛偌大世界只剩下他和黄先生。
他这一觉睡得很熟,却突然被人摇醒。睁开眼的时候周遭还是一片黑,模糊辨认出黄子弘凡的轮廓。黄子弘凡喊他起来,拿过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他半睡半醒被人搂着爬起来,拉到阳台上。
房间的阳台正面对着海滩,深夜的风瞬间吹走了他所有的睡意,也吹走了连着几天的乌云密布,露出了银色的月光和满天星空。月亮被揉碎在海面上,潮起潮落,经久不息,像是通往另一个乌托邦的通道,蛊惑着他踏上这虚无的旅途。
高杨一时看得忘记了呼吸。
此时已临近后半夜,他毫无睡意,他知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外面实在是太冷,黄子弘凡又进去房间拿了件厚披,出来的时候却在门口伫足了好一会儿,才过去给他披上,把他搂在怀里。
高杨或许不知道那一刻的他身披月光,在黄先生眼里,也不比这科西嘉的星空逊色。
黄子弘凡陪他在阳台上坐了很久,直到灰蒙蒙的海岸线破开一丝光,那是和他在维多利亚港看到的电闪雷鸣截然不同的裂痕。黄子弘凡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眼角,说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他们站起身来,黄子弘凡背对着海,背对着金沙,背对着初升的朝阳与他拥抱、接吻。高杨自始至终都没有闭上眼睛,眼里的朝阳过于刺眼,刺得他险些就要流下眼泪来。
后面旅行的路线还是照旧,高杨依旧兴致缺缺。直到南下到了意大利晒了两天太阳,高杨才感觉从内到外都暖和了点,也乐得出去转转。
意大利人骨子里热情浪漫,高杨和黄子弘凡走在街头都有卖花的少年递过来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祝他们永浴爱河。高杨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被黄子弘凡买下整束玫瑰,一一检查完花枝上的刺清干净没有后塞到他怀里。
黄先生真是天生的情种。
他被黄先生精心圈养,但也许只是从一个小樊笼搬到了一个更大的金丝笼子里。外界的声音他并非充耳不闻,他的消息也并非滴水不漏。好在他交际圈不广,也没有什么非搭理不可的人来找过他。
即使是他那位只手遮天的恩师,在听闻他和黄先生的事情后,也只是淡淡地关心了一句,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有随时可以找他。
高杨回,我一切都好。
平安夜的那天,旅程辗转到了奥地利,维也纳是黄子弘凡计划的最后一站。刚下飞机拿了行李,黄子弘凡却拉住了想去叫车的高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说,看来我们得提前回去了。
高杨低下头一看,年终的金曲奖入围提名出来了,黄先生送他的那首情歌赫然在列。
好可惜,他遗憾地看着机场庞大的玻璃墙,不能看到飘雪的维也纳了。
飞机一落地,各路媒体就在关口等着他们。高杨有点不知所措,他不喜欢人多,尽管戴着墨镜却还是显得有些无措。黄子弘凡揽过了他的肩,带他走出了人群,面对着长枪短炮露出微笑。
“各位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请期待我们的新人歌手高杨。”
这显然不是媒体最关心的东西,但黄子弘凡招了招手,吩咐在那等待已久的助理上前应付记者,留下轻飘飘一句“今后高先生的事由我助理全程打理”,随后带走了高杨。
高杨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像被暴风挟持到了半空,隐隐地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轩然大波,他身处风眼中心,一眼看到前方的鲜花和脚下的刀尖,还有身边的黄先生。
他一夜成名。掌声鲜花和谩骂质疑都是如影随形的,他音色漂亮,一副好看的皮囊,寂寂无闻了几年后天降鸿运资源加身,加之与著名金曲制作家同进同出,足够连同着黄先生一起,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以为黄子弘凡会让他搬出去,至少回避一段时间,但黄子弘凡显然不考虑这些世俗眼光。他亲自给高杨挑了定制的正装,带着笑意看他试穿,又亲自替他扣好袖扣。他赞叹,你天生就应该站在万人之上的,还好我遇见了你。
高杨低头想,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合适。
黄子弘凡又给他戴上一条手链,红线衬着银饰,挂在他细瘦的手腕上,像朱砂衬着白月。高杨想起黄子弘凡也一直戴着一条,和这条长的很像,但不是同款。
“多衬你。”黄子弘凡说。
高杨摸了摸手链,“是啊,很合衬。”
年终的金曲典礼上,高杨终于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镜头中。尽管先前机场那波曝光美人骨相便可窥见一斑,但穿着正装出镜的人到底不一样,一时间嘴贱出名的港媒通稿也手下留情了不少。
高杨身边自然陪伴着的是那位黄先生,黄先生一改平日里闲散的模样,也同高杨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他没有在第一排正中给他留的位置就坐,而是与高杨身边的人换了位置。
灯光暗下来,他轻声对显然有些紧张不自在的人说:“放松点,有我在。”
高杨隔着衣袖摸着那根红线,勉强集中了点注意力在舞台上。
他以前本就是半个圈内人,对这套流程再熟悉不过了。主持人装腔作势故作悬念,领奖的人再佯装惊喜虚情假意,状似磕磕绊绊地背着滴水不漏的公关稿,然后在镜头前留下一阵欢声笑语,供屏幕前的粉丝提心吊胆,热泪盈眶。
哪有那么多惊喜,黄先生的助理给他拟好的领奖词他都已经倒背如流,一切都没有悬念。
“恭喜最佳新人奖,高杨。”
高杨走上领奖台,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快速地在他视网膜上留下刺痛的光斑,让他有半秒钟的无所适从。他很快调整了呼吸,熟练地背着获奖致辞。穿过层层镜头,坐在后排的黄先生是用什么目光看着自己呢?他不得而知。
散场后,被记者包围的他坐上车后座的时候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感觉像从脆弱的冰面上走了一遭,下面是刀山火海。他的视网膜还有微弱幻影,方才层层叠叠的闪光灯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好像那一天科西嘉的朝阳,照亮了他的光明前程,打碎了籍籍无名的明月星空。
他也说不出来这是遗憾还是圆满。
后面的工作纷至沓来,黄子弘凡没有给他选择曝光最快的那条流量道路,却给了他成沓的乐谱。他绷着一根弦,终日泡在录音室里。
张超好几次担忧地给黄子弘凡打报告:“你是不是痴线啊,一下子给人家那么多歌,填鸭也不是这么填法。哎你对待人家到底是什么心思啊,我看你对他父亲不像父亲,情夫不像情夫……”
“麻烦你不要看了话剧瞎搬台词。”黄子弘凡看着玻璃里面的录音室,高杨正在含化一块喉糖,“我对他有信心,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张超翻了个白眼,说那么多废话,还是没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录歌实在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特别是黄子弘凡在的时候。他要求太高,对待谁都毫不留情,张超差点怀疑高杨不是和他有地下情,是和他有隔代仇。
高杨的录音不好过,张超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几次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黄子弘凡都执意地打开对讲麦,说再来一次。高杨也没脾气,可让张超又觉得,这和前几年他被恩师雪藏起来的逆来顺受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忍耐已久的触底反弹。
张超头一回感到自己不是在录歌,是在卖命。高杨的抗压能力也太强了,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搞得他像置身一场华容道,有点哭笑不得。
中途休息的时候张超出去抽烟解压,想起忘了拿手机又折回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俩都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高杨靠在黄子弘凡肩膀上小憩,黄子弘凡一边顺着他鬓角的头发,落了一个吻在额角。
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和两人都各自认识多年,他什么时候也没见过多情的浪子有过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更没见过那月白风清的人也会流露出脆弱依赖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可是这条路上追求真爱也太傻了,他叼着烟遗憾地想。
高杨果然没有让黄子弘凡失望。在季节变更即将脱下冬衣的时候,他的歌终于全部录完了。摘下厚重的耳机,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像又经历了一次重生。先前的EP和金曲奖对于他和黄先生都只算试水,而这一次才是他挥剑出鞘的时刻。
张超比他俩还高兴,样带交到了黄子弘凡手上立马就打包行李出门度假,一点加班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高杨坐在小录音间的地板上,捏着那盒样带。黄子弘凡让他选一首做主打,他思来想去,最终也没有挑黄子弘凡写的那几首歌。黄子弘凡拈着一块凤梨酥喂到他嘴边,笑嘻嘻地说怎么意义这么重大的主打都不选我给你写的,好伤心啊。
高杨心想,又是他不知道去哪家巷角的小店里买来的点心,他好像很执着于这种现烤的点心,没有保质期,也赶不上风味期,毫无可口性可言。
“感觉……没有特别适合的,做非主打不是也挺好嘛,反正有你的名字都会有人听。”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一点也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但黄子弘凡也没觉得不妥,只是吃着点心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低下头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他有份私心,黄先生在那场避世的旅途中写给他的歌,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给别人听到。
此后的几年,高杨的名字一直在香港掀着不小的风浪。他极为低调,不涉足任何影视综艺,也不露面出席任何活动,想要见到他的脸只有专辑cover和年终的颁奖礼。但那位赫赫有名的金牌作曲家黄先生这几年却十足偏心于他,以至于找黄先生求歌的人踏破门槛,有时候也只能得到一份“次品”。
媒体拍不到高杨,但黄先生不吝露面。提及他和高杨的关系时,他也没个正经回答,他从未承认,也从未否认。记者问及那对相似的手链时,他也只是笑嘻嘻地亮出手腕,说你喜欢啊,我送你一条。
高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落地窗前看电视机上的访谈。他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线,望了望窗外,亚热带入冬得晚,将近十一月中旬,维港也没有一丝萧瑟的感觉。可此刻即使铺着厚重的地毯,凉意也从脊椎骨蔓延到全身。
他这两年水花不小,最佳男歌手年年都入围,却迟迟未拿到,最佳作曲也始终欠黄先生一个。大艺术家是不在意这种身外荣耀加持的,但高杨始终觉得不圆满。
或许是缺了点情投意合,每回送上去提名的歌曲总是不尽评委意。歌是好歌,声音是好声音,但总让人觉得貌合神离,也不知道是高杨无心要这个奖,还是他和黄先生的词曲真的不合适。
总之,黄先生给他做的专辑大大小小的奖都拿过,唯独这一个最佳作曲人他已经缺席了好几年。
电视上的访谈还在播,问到黄先生怎么看待评委界说他和高杨的合作是强强联合,却又貌合神离,表面功夫。电视里的黄子弘凡状似无奈地耸耸肩,潇潇洒洒地说高先生不喜欢我的歌,我也没有办法的啦。
“他一直都觉得我的歌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我的歌。但是又不是一定要适合才能唱得了,有人听,有人喜欢,管那些评委说那么多做什么。”
“高杨啊,他可塑性一直很强的。什么歌拿给他他都可以唱得好,虽然过程折磨他也折磨我,但是最终结果也还不错。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可能就是高先生从未爱过我送他的歌吧,他每一次都不想选来做主打。”
黄子弘凡照常拎着一盒没有保质期的点心回家,见高杨只穿着件薄衬衫坐在玻璃旁,电视上的访谈恰好播到这段。他放下点心,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说怎么又穿这么少,然后把他抱进怀里,那串手链隔着衣物硌着他,像一颗让人彻夜难眠的豌豆。
高杨突然很想问,那你爱过我吗。
这好像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没问过黄子弘凡,黄子弘凡也没有说过。可能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对他这么好,但是那种感觉就像在精心照料展柜里的艺术品,黄先生爱不释手,但也只是对一件所有物的爱不释手。
他不问,除了那句虚无缥缈的爱,他什么都有。可他要是问了,或许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得不到那一句迎合的爱意。
他最初想要的都有了,可是后来想要的却不能有。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他突然厌倦了。他靠在情人的怀里,平静地说,我不想唱了。
这场感情开始于盛情难却,结束得也悄无声息,人走茶凉。高杨搬出了那间永远铺着柔软地毯的屋子,他早已羽翼丰满,应有尽有,不需要像以前隐姓埋名一样在昏暗的巷子里走上十几分钟,回到那一隅狭小的出租屋。助理给他安排的新住处宽敞明亮,按照他的吩咐铺好了白净的地毯,高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美丽的维多利亚港。
或许是他离开时的眼神太过愧疚,黄先生连半点责怪他白眼狼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依然温柔眷恋地和他拥抱、分开。
他依然是那一句,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独自出现在机场的那天,等待已久的记者立刻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高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几年前他们从欧洲回来也像此时此刻一样,不同的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黄先生,真是时过境迁。
他什么也不打算回答,径直往入关处走去,直到听见一句“黄先生说你从未爱过他的歌”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那个记者。大概是记者们也没有想到他有回答的意思,也随之停下来递上话筒等他说话。
高杨眼里浮现出一丝眷念的神色,可惜他戴着墨镜,没有人能看到,电视机前的人也不会看到。他想了几秒,冲着那位记者说,礼尚往来而已。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短短十个字掷地有声,给进入公历尾声的香港留下了经久不息的余震。高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记者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消化这过大的信息量。
这夜风雨未停。高杨把VIP休息室的位置让给了一位被迫滞留的老人,自己独自坐在机场高大的玻璃墙前,窗外隐约可以看见远方的码头,电闪雷鸣的海港,被瓢泼大雨冲刷的跑道。他和黄先生的回忆里好像总是下着雨,淋湿了灯红酒绿的香港街头,淋湿了维多利亚港,淋湿了科西嘉岛,淋湿了伦敦的雾,法国的梧桐树,意大利的石板街。听起来好像浪漫又遗憾,他离圆满还缺一个飘雪的维也纳。
将近天光,雨终于开始收敛,天空开始发白。去往奥地利的直达航班开始广播通告登机,他跟随地勤走向停在跑道上的飞机,远处的乌云被朝阳撕裂,露出一丝晨光,高杨的眼睛又开始刺痛了。
黄先生,那天科西嘉朝阳里拥抱我的你也像晨光一样,照亮我,刺痛我,让我毕生难忘,这些你会知道吗。
维也纳的雪季十分漫长,高杨多数时候依然缩在被暖气烘得宛如春天的房间,坐在蒙上一层冰霜的窗前看书或是写歌。房东是一对仁慈的老人,子女不在身边,待他就像自己的孙子一样。平安夜这天,他们早早地做好了丰盛的食物,高杨下楼来帮他们装饰圣诞树。老人递给他一个苹果,说听说你们中国人平安夜喜欢送这个,高杨哑然失笑,接了过来。
桌上还放着不少唐人街买回来的点心,甚至还有一盒凤梨酥,老人慈祥地拍着他的肩,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高杨拈起一块,依然是甜腻得发慌的味道,糖丝粘在牙齿上,饼碎蹭了一手,他低着头说谢谢,很好吃。
次日早上他醒来时,张超的电话几乎是掐着点的打了进来,他算准了时差打给他。这位友人当时听闻他们分手的时候,高杨正在录音室里清点谱子,张超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抽完了手里的烟,然后送他出门。高杨记忆里,他遗憾的眼神就好像那年在奥地利机场玻璃窗中映着的自己,见证一段感情或旅途的开始和结束,遗憾或圆满,都只能到这里。
张超在电话那头说,今年你入围了两个,最佳男歌手和最佳作曲,你回不回来。
高杨半晌没说话。飘雪的维也纳和他欠黄先生的最佳作曲奖同时到来,却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光景。
他最终还是坐上了回香港的航班,有始有终,盛情难却,恩情难报,任意一条都是他无法推卸的理由。他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放下,或许黄先生也需要。
高杨出现在颁奖典礼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哗然,黄子弘凡也看见了他,眼里却依然波澜不惊,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黄子弘凡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带他入座,仿佛在机场丢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高杨,高杨依然只是他多年的老友一样。
颁奖礼的流程依然冗杂漫长,黄子弘凡没有与他聊天的意思,只专心地听着台上的演讲。高杨有些心不在焉,他毫无准备,也无人通知过他准备,因此他知道自己不会拿到这个奖。他没有问过黄子弘凡是不是已经胸有成竹,或许冥冥之中,他们总是缺少一次在聚光灯下拥抱的高光时刻。
主持人卯足了神秘感,揭开了手里最后一个信封,在观众和嘉宾配合出来的紧张气氛中,一字一句地念着:“年度最佳作曲奖,恭喜高杨先生的《科西嘉》,作曲家黄子弘凡。”
高杨一愣,张超电话里没有告诉他送上去提名的是这首歌,被他收进非主打里妄图藏起来的一颗沧海遗珠。黄子弘凡起身时冲他笑了笑,径直往舞台上走去,聚光灯和镜头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依旧意气风发,仿佛过去的一个多月从未受过情伤折磨。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通过镜头,传到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里。
“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时隔几年,我终于又一次登上这个舞台。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遇到了我生命里最意外的一位歌手,他不合常理,让我感到很意外,是一块从未打磨过的原石。在我遇见他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将激发出我最美妙的灵感和创作力。我们一同看过狂风暴雨中的维多利亚港,一同去欧洲旅行,很多风景我都早在年轻独身一人的时候看过。我没有想过,与他一同看过的风景,无论是新旧,都那么不同。
有很多人好奇我与他的关系,其实人世间的关系,本就不可以打上标签分类归置,随便地划成友情、亲情、爱情。人都是复杂的动物,爱人不是天生的能力,是后天的学习。就好像我这副血肉之躯,也不是靠我天生汲取露水就能长成这样,若说我后天学会了爱,那大概也有在座各位的功劳。
在提交这首歌之前,我很忐忑,因为它太特别了。在我过去开始写歌的十几年里,没有一首是量身定做,歌和人能不能match,都是各凭缘分。只有这首歌是我那天无论如何都想要为他写下来的,才不辜负这独一无二的旅途,也不辜负那天星空下那么好看的他。”
会场里响起了窃窃私语,高杨感受到一万双眼睛在盯着他,但他脑子里别无他念,只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人。他遇到黄先生的那天,心底像长了一棵毒草,而后隐姓埋名,偃旗息鼓,却在这一刻的聚光灯下吸干了养分开始疯长,无法停止。
黄子弘凡的目光看向了他,不少媒体也纷纷把直播镜头转向了高杨,而高杨置若罔闻。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想要催促他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黄子弘凡冲着他笑了笑,向台下的镜头挥了挥手里的奖杯。
“多谢大家听我这么多废话,have a good night。”
说完后,他没有理会工作人员引导他从舞台侧边台阶走的手势,单手撑着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朝高杨径直走去。高杨不由得站了起来,看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大艺术家背对着聚光灯,背对着千万人的目光,背对着象征最高荣耀的舞台朝他走来,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全场一时掌声雷动,只有高杨听见落在耳边的一句话。
“现在你爱上我的歌了吗?”
【弘杨弘】救赎(一)
·无差,直掰弯文学
·校园au,是HE
·私设很多,请绝对绝对不要上升任何真人!
本篇1.3w,sorry上周一直忙三次元本周恢复更新
非常感谢 @为什么神秘鸭 提供的沙雕梗与非沙雕梗!在此鞠躬!
正文:
窗外的蝉鸣声音特别大。吵得人心情有点莫名的燥郁。
黄子弘凡从下巴搁在冰凉课桌上的姿势转变为侧脸贴上去。
黑板上的能量守恒公式还没被完全擦干净,留了一半孤单的势能总和在等号左边。
张超戳了一下黄子弘凡的后背:“黄子,接水去。”
接水处在这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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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au,是HE
·私设很多,请绝对绝对不要上升任何真人!
本篇1.3w,sorry上周一直忙三次元本周恢复更新
非常感谢 @为什么神秘鸭 提供的沙雕梗与非沙雕梗!在此鞠躬!
正文:
窗外的蝉鸣声音特别大。吵得人心情有点莫名的燥郁。
黄子弘凡从下巴搁在冰凉课桌上的姿势转变为侧脸贴上去。
黑板上的能量守恒公式还没被完全擦干净,留了一半孤单的势能总和在等号左边。
张超戳了一下黄子弘凡的后背:“黄子,接水去。”
接水处在这层楼的最右边,而他们的教室在最左边。
黄子弘凡没抬头:“这不马上就要上课了吗?罗老这节物理课拖堂实在太久了,下节课就是黄老的班会课了,你不怕被骂啊?”
他听见后面张超的凳子挪动的声音,擦着砖地划拉一声响:“得了吧黄子弘凡,我看你真够懒的。”
黄子顺手把自己的绿色透明玻璃杯递过去:“超儿谢了啊。”
张超踩着上课铃从后门回来的时候,班主任黄老也正好出现在正门。
黄子弘凡坐直了点,打开《考点》,一边写作业一边听黄老讲高二新学期刚开大家得引起重视是第一道分水岭,第一次月考还有半个月就来了考试座位会按照开学考试的成绩排位,为了考核大家掌握知识的牢靠程度数理化都按150分计。
黄子弘凡把第一页选择题做完,翻页的时候听见黄老说,另外,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大家一起来欢迎一下我们一班新的同学。
黄子弘凡翻页的手顿了一下,他靠左边窗坐,抬头能斜着看见门口一片衣角。
其他的同学也纷纷从书本作业里抬起眼睛来带了三分好奇七分探究地望过去。
这S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实验班,可不是说转就能转的。每一个指标可都宝贵得紧。不知道这位转学生何方神圣,一来就转进他们这来。
门口这位来头很大的转学生听见班主任的话,很听话地往里走了一步,让人窥得全貌来。
黄子弘凡的笔啪嗒掉在了翻开的《考点》中间。
这次初见让他印象过于深刻了。
因为这位转学生长得特别像他老家家门口挂着的年画娃娃招财童子。
来人仿佛一个圆圆胖胖的团子,个头尚矮,皮肤倒是很白。手里拿着透明塑料袋包装的学校黑白相间的校服,往里走的时候发出塑料摩擦的声音来。
周围同学们的探究目光里带了点失望的意味,却对着这位新同学保持着应有的礼貌,没有再低头去写作业。
黄子弘凡忽觉背后一疼,是张超拿圆珠笔盖那头在背后戳他,听见张超压低了的声音说:“喂,喊你好几声了,你水杯,不要了啊。”
黄子弘凡这才想起来,手忙脚乱地伸手要从背后张超桌子底下把水杯悄悄拿过来,却不防被烫得叫了一声。
黄老锐利的目光盯了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黄子弘凡吐了吐舌头。
那名转学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眼神看过来。
黄子弘凡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长在这样一张圆圆白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杏状的眼形,窗口射进来的阳光里瞳仁带点浅浅的棕色,眼尾带着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上扬。
可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似乎有点淡漠。
这名转学生顿了一下,开口:“大家好,我叫高杨。很高兴认识大家。”
高兴?可他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高兴的影子来。
声音却很清亮,不是同班很多男生的公鸭嗓,似乎是已经过了变声期。
黄子弘凡等着他的下一句“请大家多多关照”,却没等到。他不禁乐了,觉得这人有点儿意思。
班主任沉吟半天,似乎是在斟酌给高杨选哪个座位好。
大家不禁有点紧张,毕竟和自己的同桌坐了一两学期,关系好的不行,谁都不愿意被拆散。
半晌,班主任指了下黄子弘凡旁边的空座位:“高杨,你和黄子弘凡坐吧。”
黄子弘凡听见张超在后面笑:“你总算是有个同桌了,谁受得了你话多啊。”
他恶狠狠地把椅子往张超桌上一靠:“张超你给我闭嘴!”
高杨点点头,背着书包慢吞吞走到黄子弘凡旁边。
黄子弘凡连忙把他随便放在旁边空座位桌上的练习册堆到自己桌上去,对他笑:“诶诶,你好你好,我叫黄子弘凡。”
高杨点点头,拉开凳子坐下,把塑料袋包装的校服放在桌上,开始整理书包里的书。
班主任眼看秩序回归正常,边又开始强调高二上期的重要性让大家不能放松,第一次月考一定要拿出水平来,从假期的懒散状态走出来云云。
而这厢黄子弘凡正暗诽高杨高冷,眼看他把书装进课桌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很迅速地把高杨课桌里的浪味仙和浪里个浪拿了出来塞进自己书包里:“那个那个,我抽屉里书放满了。”
他又找补似的说了句:“晚自习的时候有点饿。”
张超又戳了一把他的后背:“好啊黄子弘凡你吃独食!”
讲台上黄老敲了一下教鞭,警告他俩:“安静!”
他俩的身子瞬间矮下去,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似的,黄子弘凡心虚似的把《考点》翻开,去做自己之前草稿打了一半的那道题。
下课铃响,他们高中的惯例,接下里的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自习。
黄子弘凡对这位新同桌很有点好奇,趴在桌上絮絮叨叨地对他说学校里的作息时间和各个老师的习惯。
“高,高杨是吧?”
“刚才领你进来的是我们班主任黄老,也是我们语文老师,你是不是也奇怪她是语文老师怎么带我们理科班?她管我们可吓人了,而且还特别唠叨。”
“我们化学老师啊,长得特帅,但是特别特别凶,我就他的课不敢睡觉,上课迟到了直接被关门外不准进。”
“生物老师,上课讲四川话,从不拖堂,她一句话讲到一半下课铃响了都直接下课。”
“数学老师每周三都要考一次试,考下了120的就要被他喊上讲台一个一个聊。”
“咱们班啥都好,就是没啥妹子,楼下是文科班,妹子特别多。”
“诶诶,我和你说,我记得每一节课的下课时间你信不信啊。”
黄子弘凡不顾他这位新同桌没什么表情的圆滚滚的脸庞,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像是要把所有话说完。
张超见不惯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转身坐在高杨桌上,拍了下他的肩膀:“高杨,别管他,他快大半年没有新同桌了这兴奋的。”
黄子弘凡不满地冲他挑眉:“人家刚来,你能不能别老宣传我的黑历史?”
高杨却向坐在自己桌上的张超看了一眼,张超乐了:“你看见没,人家感兴趣了?”
“我告诉你啊,之前黄子弘凡三个同桌,都和黄老申请换座位。因为他话太多,上课又不怎么听……”
黄子弘凡打断他的话:“哪有?”
张超被他拧了一把手臂龇嘴咧牙地说:“那你去问蔡程昱!”
张超坐在高杨的桌子上和黄子弘凡打来打去,把高杨的桌子晃得抖了三抖。
高杨很安静地眨了一下眼睛:“我看你不是因为对他感兴趣,是因为你坐在我桌子上了。”
张超僵硬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高杨很平静地说了句:“下来。”
于是张超很听话地就下来了,下来之前还拧了几把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不可置信似的看了眼高杨,摸了下被张超拧的手臂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高杨你可以啊,我从来都怼不赢张超。”
高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埋头打开了生物书。
黄子弘凡在心里给这位新同学下了定论,真高冷,惹不起。
身为S市以理科闻名的M校,走读制,周围学区房多,外地学生和高三学生往往租房学校附近,毕竟等到了高三一周六天课,寸时寸金来回跑折腾的时间谁都浪费不起。
黄子弘凡他们如今高二,倒还不必那样紧张,学校身处闹市区,外面就是美食广场,走点儿路去吃点自己想吃的倒也赶得及晚课。
自习结束,黄子弘凡和张超站在楼梯口正打算去学校外面吃黄焖鸡,却看见高杨换了校服一个人从教室慢吞吞走出来。
黄子弘凡要过去找高杨却被张超拽住:“诶,人家说不定不想咱们去,你不觉得他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吗?”
黄子弘凡却挣脱了他的手:“刚到一新地儿哪有人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的?”
他过去拍高杨的肩膀:“新同桌儿,一起吃饭去啊,我和超儿打算去吃黄焖鸡,贼好吃,真绝了啧啧。”
高杨个儿不高,还不到黄子弘凡的耳朵,穿着宽松的校服显得有点滑稽,听到黄子弘凡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黄子弘凡只当高杨默认了,抬手就去捉他的手,却发现袖口有点过长,他把高杨的手抬起来端详了下:“诶高杨,你这衣服尺寸大了啊,明天我陪你去换呗?”
高杨一下子把手伸回去,有点生硬地说:“不用了,能穿就行。”
他冷冰冰地甩下两个字:
“麻烦。”
黄子弘凡又要去拽高杨的手腕,可他的手很快伸回去便只捉到空荡荡的袖子:“这哪儿能呢?”
他晃了一下高杨的袖子:“我陪你一起呗,有什么麻烦的。”
高杨抬头看了他一眼,终是被他按住肩膀拉到张超旁边去,听见耳边黄子弘凡絮絮叨叨地和张超说外面又新开了几家韩式料理和日料的店什么时候去试试。
黄子弘凡无意间抬头,看见夏天的白天很长,六点了倒一点天黑的意思都没有。
黄子弘凡瞥见美食广场里走过几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一个个烫染俱全,比起发廊小哥杀马特有过之无不及,校服也涂得乱七八糟,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怪不舒服的。
他问张超那是哪个学校的,张超瞥一眼,说是附近X校的,校风不行,打架斗殴什么的学校管都管不住。
张超警告黄子弘凡说别惹他们啊,不是一路人,咱好好读书就成。
黄子弘凡笑,嗨,八竿子打不着呢,怎么扯上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身边的高杨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
几天相处下来,黄子弘凡觉得自己仿佛还是一个人坐似的。
拥有这位新同桌仿佛没有同桌。
他的存在感最强烈的时候就是黄子弘凡要出去上厕所或者接水却被他圆圆胖胖的身躯堵着过不去时。
化学老师讲铜和硝酸反应的化学方程式系数时把“把这个铜给配平了”说成了“把这个平给配铜了”,黄子弘凡笑到快要锤墙,正想拉高杨一起笑,却看见他低头自己配平了38324的化学方程式。
班主任语文老师黄老说:“这次的作文题眼就是一个字”——“平实!”
高杨睫毛都没动一下,把作文题目的重点词勾画了出来。
黄老把“垂拱而治”说成了“垂手而拱”,黄子弘凡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引起全班哄笑,高杨却仍然没什么反应。
黄老讲那篇全国卷的大阅读把“泪珠子一串一串落下来”说成了“眼珠子一串一串落下来”,高杨嘴角都没弯一下,只是在修改自己的阅读回答。
生物老师把出门没带电脑说成了出门没带大脑,高杨都没笑,黄子弘凡觉得这未免有点过于不可思议了。
这只刷题狗貌似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都不大感兴趣。
他特别想问高杨一句,他的笑点是不是钢铁做的。
但他知道高杨会说什么,高杨会从那一堆作业里抬起头来,很平静地看他一眼,把你好烦三个字写在脸上,然后又低下头去写继续写作业。
但是黄子弘凡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认输。
他天天凑过去和高杨传授经验——至少他认为是。
说数学课老师喜欢念ppt,作业又特别多,上课写作业最适合不过了。生物和化学倒是上课讲的很好,可以听。语文班主任讲课讲卷子特别慢,还不如自己对照答案批改。现在先不慌做整套考试卷,拆分模块做比较好。他大言不惭地说选教辅时可以先问问他,他可以给些意见,比如《高考必刷题》就比《考点》编得好,出题也比较正统,收录其他学校联考题也比较多。
有时候他又凑过去絮絮叨叨讲些别的。
物理和数学老师每天的作业都会批改打等级,如果他边听歌边写作业一般第二天都要得C被喊到办公室去。
数学老师自从高一那年拖堂拖到第二节课化学老师都到了门口时说:“我一年就拖堂这一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按时下过课。
班主任讲课特别慢,刚上课时说要讲完整张卷子,结果一节课只讲了前六道选择题。
尽管高杨几乎没怎么抬头理过他,偶尔抬头也是很无语地看他一眼。但黄子弘凡有个人可以说话心里倒爽利不少,对这位圆圆胖胖的新同桌生出不少亲切感。
有次高杨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自己的生物书第一页画了只软绵绵圆滚滚的炸毛绵羊。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干的。
他往左边看过去,看见黄子弘凡若无其事地一边转笔一边想题。
高杨没说什么,拿起橡皮就要擦掉,却被黄子弘凡破功似的手忙脚乱地拦住:“诶诶,多可爱啊,干嘛擦啊?”
“你看啊,高杨,这羊像不像你?”
黄子弘凡拿起圆珠笔重新在铅笔印上描了一遍,一边瞄一边说:“我这画的就是你啊,高杨,羔羊。”
“你这长得也像。”
黄子弘凡抬眼看他:“嗯,画好了,不准擦。擦了我就给你再画一百只。”
那一次黄子弘凡又凑过去和高杨说这张语文试卷小阅读第二题答案他觉得有问题,终于被一颗粉笔砸在脑门:“黄子弘凡你有病吗?”
黄子弘凡挠挠头站起来,对着班主任的怒目而视特别厚脸皮地笑了一下:“黄老,我觉得这小阅读第二题的答案不对。”
于是黄子弘凡和班主任整整掰扯了半节课。
班主任本就讲的慢,被黄子弘凡一搅,只讲了三道选择题。下课铃响时不禁狠狠剜了黄子弘凡一眼,却没说什么。
黄子弘凡耸耸肩,坐下时似乎看见一丝笑意从高杨唇角轻轻勾起。
可这笑意转瞬即逝,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张超抬笔去戳黄子弘凡:“你有毒啊?”
黄子弘凡回过神来,转头挑眉道,手上转着笔:“我本来就觉得这道题答案有点问题,过于牵强了,黄老非要讲圆了我看着也怪累的。”
他胳膊肘去戳高杨:“高杨你说是不是?”
他其实只是下意识地去问一问高杨,这是近来养成的习惯,压根儿没想得到回答。
高杨也照例没抬头,遵循惯例做一只称职的刷题狗。
可是黄子弘凡把他和高杨的水杯带上打算和张超一起去接水时,却听见埋首于作业中的高杨几乎低不可闻的一声:“嗯。”
夏意铺面而来,蝉鸣趴在碧绿色的树上吱哇响着,红绿塑胶跑道的操场上的少年少女们站成方方正正的队列。
体育课一向是大家最喜欢的课程。
尽管才高二学业的压力就把他们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体育课这样的课程里他们还是肆无忌惮玩得不亦乐乎。
集体跑圈和热身活动做完后,体育老师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高杨却转身往教学楼里走,黄子弘凡正打算追上去,却被张超抱着篮球拉到篮球场去和篮球架下的众人集合:“来来来,打球打球,好久没打了。”
他锤张超一拳:“平时不都嫌弃我嫌弃得不得了吗?今儿怎么主动找我打球?”
张超盯了眼站在篮球场边上的蔡程昱:“你不上就只有蔡蔡上了,他把篮球当皮球打你知道的。”
高杨翻开桌上的化学书,阳光照在最近讲的有机物苯环大pi键结构上。
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手臂是健康的小麦色,握着一瓶冰冻的矿泉水,手腕上戴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银镯子。
“喏,高杨。”
高杨抬起头来,看见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黄子弘凡站在他面前对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
和高杨不一样,黄子弘凡稚气而瘦削的脸上已经透出了少年模样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有汗水不断从他的瘦削的下颌滑落下来,唇色很淡,呼吸还带着喘,应该是刚刚运动完。
黄子弘凡手里握着的矿泉水该是才从冰柜里拿出来,表面凝了不少水珠,“吧嗒”很轻的一声,一颗水珠落在高杨的书上,恰巧润湿那个苯环的结构图。
他“哎哟”一声,伸手去把砸在高杨书上的那滴水抹掉,怪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这瓶子上水太多了。”
高杨把那瓶矿泉水接过来,觉得捂在手心里特别凉。他把座位往前坐一点,给黄子弘凡留了进去的通道,少有地主动开口:“你怎么不……”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黄子弘凡攥住手腕:“这是什么?”
他敛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眉头皱起来,盯着高杨从宽松的校服里露出的白皙手腕上好几点淤青发红的印记。
黄子弘凡很用力,高杨的手腕卡在他的银镯子上印出一点印记来。
高杨吃痛似的把手拽出来,很迅速地把校服往下拉盖住印记,说不小心摔的。
黄子弘凡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高杨抬眼看他一眼,说假的。
黄子弘凡这才放下心来,从高杨座位后面踮起脚吸气卡进座位里,摊在椅子上说累死我了。
他突然想起高杨刚才没说完的话,笑着往他的方向凑近一点儿,说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为啥不在外面玩儿。
高杨低着头用铅笔画着同分异构体,说我没问。
黄子弘凡不怎么在意似的把自己手里的笔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你进教室了,我来陪你啊。
他瞥了眼高杨的神色,发现他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只得自讨没趣似的笑起来,也翻开作业本开始写作业,嘟嘟囔囔地说:“今儿物理作业也太多了,都没时间刷题了。”
窗外阳光照进来,黄子弘凡的影子恰巧铺在高杨的教科书上。
高杨伸手试图把刚才自己因为心神动摇而摁断的自动铅笔芯从化学书的夹缝里捏起来。
却终究没能做到。
周三的数学考试如期而至,想到要考试黄子弘凡和张超晚饭也没心思去找好吃的了,只能随便吃了点就提前回教室准备考试。路上黄子弘凡给高杨科普了一下前情,他们M校自己的月考试卷比起S市联考本就难很多,他们数学老师自己出的卷子比年级上的试卷又要难上许多,而且两个小时的卷子向来只让他们做一个半小时,而下了120要被拎上讲台问的。
大家十分自觉地把桌子拉开,一时间教室里只余笔尖在纸上划拉的响声。
“停笔!”
教室里果然七嘴八舌地响起抱怨和懊恼声,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拍手:“安静!上厕所和接水的给你们十分钟!”
窗外夜色漆黑,夏天的夜晚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黄子弘凡把高杨拉起来陪他接水,说教室里缺氧,你看你脸都红了,出去吹吹风。
高杨皮肤白,缺氧脸红格外明显,黄子弘凡觉得他脸红起来更像个圆滚滚的年画童子。
俩人接水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梁朋杰站在窗子面前一副垂泪模样,黄子弘凡扑过去拍他肩膀:“怎么了啊朋朋。”
梁朋杰转过来十足哀怨地说:“你信不信我把李老从这儿五楼甩下去。”
两节晚自习后,李老的卷子也改完了,黄子弘凡转过去对高杨说,你看这个表情,就是要喊下了120的上去了,上了120的一会儿成绩拿给课代表登记。
梁朋杰果然被喊上了讲台,被李老语重心长地教育到,立体几何还要再加强哈。
黄子弘凡在下面憋笑,被梁朋杰狠狠瞪了好几眼。
下课时卷子拿给数学课代表蔡程昱,他周围一堆人都起身来翻卷子,不知道是翻到了什么,发出一阵惊叹声,目光频频往他们这边瞅。
黄子弘凡好奇,让高杨让开,起身也围过去。
蔡程昱嗓门贼大,说,高杨满分啊。
连张超都惊了一把,去拍高杨的肩膀:“高杨你可以啊。”
高杨却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写物理作业去了。
张超接着说:“咱班这下得有两个满分了。”
高杨顿了顿,问,另一个是谁。
张超下巴往黄子弘凡的方向一扬,说他呗,M校满分怪,你没听过啊。
高杨听到自己满分尚未惊吓,知道另一个满分是黄子弘凡终于受了点惊吓。
“他?”
张超觉得高杨真是言简意赅,一个“他”字可谓是饱含感情,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九曲十八弯复杂心绪来。
“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像?”
张超幸灾乐祸地笑着说,单眼皮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有点坏心眼儿的痞样。
“啧啧,叫他一天到晚吊儿郎当。”
“我们年级考试,如果数学只有一个满分,那就一定是他。”
“你刚才没发现他卷子写得特快啊?”
高杨沉吟了下:“我做卷子向来只看自己。”
张超说:“大家不愿意和他做同桌就是因为他上课爱讲话,话多且又废,每次和他讲话自己作业写不完,他倒是写得飞快。”
“你说,气人不?”
这样一个作业动不动就得C,数学课不听讲就写作业,时而还在物理课上睡觉的人。
高杨皱着眉头。
张超笑起来:“我看你倒适合跟黄子同桌。反正你能做到不理他,也是个满分怪。”
正巧班主任走进教室,让学习委员方书剑把之后月考的座位贴在教室后面的白板上。
高杨正好坐在倒数第二排,转过头去一眼瞥见了黄子弘凡的座位。
这倒不是他故意的,因为黄子弘凡的座位十足显眼
——1考室1号。
正巧黄子弘凡走回座位,对高杨说恭喜啊,你今晚数学满分。
张超转头看完自己的座位号,撑着腮说,月考我又坐1考室2号,黄子弘凡你能把第一让给我一次不,我万年老二了都。
黄子弘凡耸耸肩,眼神往高杨身上一转,笑着说我看你以后怕是只能第三咯。
黄子弘凡这话很准。
第一次月考过后,张超果然成了第三。
黄子弘凡以微弱分差取得第一,高杨第二。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次年级的数学试卷出得超纲了些,黄子弘凡也只考了142。
而高杨也142。
其他班背后嚼舌根说高杨天降一班一定是背后有门路的议论转变为了一班这下子集齐前三一定是一班班主任把高杨要过去的。
这周五轮到高杨这竖排做卫生,而黄子弘凡因为上课说话也被罚一起做卫生。
张超急着回去,便和他说今晚不等他先回去了。
黄子弘凡这厢拿着扫把往高杨身边凑,问,要不要我俩一起回去啊?你家在哪儿?顺路不?不顺路也行我绕路就成。
高杨拖把往右一甩,水溅了黄子弘凡一脸:“诶诶诶,好吧好吧,我自己回去,别生气别生气。”
方书剑正在擦玻璃,闻言隔着玻璃对着黄子弘凡翻了个白眼:“黄子你没腿吗?非要别人和你一起回去吗?你自己不能回吗?”
黄子弘凡言简意赅地对他说:“滚。”
他转了下眼珠,又往高杨身边凑:“诶诶,你之前哪个学校的啊?你这么厉害我不应该没听过你,你之前哪个学校的?”
闻言高杨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像是终于不耐烦似的,突然抬头对着高了他半个头的黄子弘凡说:“我和你不是很熟吧黄子弘凡。”
高杨的声音并不大,其他人没能听到,可是这话却清清楚楚稳稳稳当地传进黄子弘凡的耳蜗里。
——我和你不是很熟吧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想了一下,觉得好像是的,他话这么多,以前那么多同桌都给他叨叨走了,他以为这个新同桌不会嫌他烦,可这下还是烦他了。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真不能这么招人嫌了。
他刚要识趣地退后却又看见高杨拿着拖把的手腕上又有几道淤痕红印,下意识往前一步握住高杨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他不顾高杨的扯拽把他的校服袖子往上卷起来,看见横七竖八的淤痕,斑斑点点的新伤旧伤添在一起,黄子弘凡的语气有点急,有惊疑不定的神色从他的眼底滑过:“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方书剑似乎是瞅见了这边的情况不对劲,边走边问:“诶诶,怎么了,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黄子弘凡放了高杨的手,低头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怎么了,高杨?”
高杨沉默了许久,喉结像是挣扎般滑动了一下,脸终于抬起来:
“和你没关系。”
他把往后一步把最后一张课桌的砖地擦干净,把拖把放回原位,对方书剑说:“我卫生做完了我先走了。”
眼看高杨的身影就要走出教室,黄子弘凡心里一急,着急忙慌地也要把扫把放回原位。
他吼了句:“高杨等等我!”
谁知刚拖干净的砖地光滑得不得了,黄子弘凡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后仰跌落下去,尾椎落地痛得不行,身子却因为惯性而继续前滑,一路带翻无数桌子和椅子,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从阳台一直滑到后门才终于停下来。
可是高杨的身影却没有任何停顿地离开了。
隔壁教室做卫生的同学也被这惊天巨响惊得过来在他们后门探头张望看是个什么情况,黄子弘凡围了一圈他们班的同学,无一例外地笑得快厥过去。
黄子弘凡坐在地上,想着到底怎么起来才能不那么丢脸。
先是惊呆了然后又快笑死的方书剑终于拾起力气来把黄子弘凡拉起来:“黄子你真是厉害啊,你这惯性,牛逼啊。”
他帮黄子弘凡拍拍校服后面的灰,幸灾乐祸地问:“什么感觉?”
黄子弘凡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又小声地说:“痛。”
他突然想起高杨手上莫名的淤痕,一瘸一拐地要去拿自己挂在书桌上的书包,回头道歉着说:“那个对不起对不起,桌子椅子麻烦你们收一下,我有点急事儿。”
他一瘸一拐走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自己的自行车,刚坐上去便觉得尾椎骨疼得不行,却还是咬着牙骑到学校外面去,正巧看见高杨穿着校服的矮圆身影从超市走出去,把白色塑料袋里的什么东西放进了包里。
黄子弘凡跟上去,小心翼翼地骑车躲在他身后,时不时被自己尾椎没缓过来的疼给搞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发出声来怕被发现。
高杨很慢很慢地过了很喧哗吵闹的红绿灯口,转了几个弯以后站在一条昏暗巷子的入口处。
黄子弘凡骑车停在不远处他的身后,突然觉得这个漆黑的小巷子像是一只怪兽,马上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吞掉他面前的这一个圆圆矮矮的高杨。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高杨和平常并无二致的背影看出来了一点决绝的意味。
他把自行车靠边停下来,也过了马路,抬起脚步打算跟进去。
当时的黄子弘凡并不知道,这一个决定,有多深刻地改变了他的命运。而当时,他只是想着他要快点跟上高杨才行。
他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进黑不溜秋的巷子里,贴着墙走,头顶昏暗的路灯时不时刺啦一声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莫名地抖了一下。
昏暗的小巷子前面就是个岔路,黄子弘凡回头,发现已经离入口很远了。
他突然听到前面的声音:“终于来了?来了还不过来?”
脚步声很嘈杂,应该有五六个人,年龄倒是听起来和他差不多。
黄子弘凡还没搞明白是什么回事,刚要下意识从墙背后走出去,就听见他熟悉的清亮声音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没钱了。”
“我也不可能替你代考。”
“别太过分了。”
“我都转学了李均还要怎么样?”
高杨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害怕也听不出颤抖,这是听起来很疲惫。
黄子弘凡往前探身一点,看见高杨对面的人大概五六个,洗剪吹齐活儿,还戴着硕大的耳环,比发廊小哥还杀马特,尽管他们没穿校服但黄子弘凡一下子认出来这正是张超警告过的X校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
他看到为首的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歪着脖子笑了声,说:“哦?那看来你是不怕我们告诉你们学校你的好事啊?”
他咬着烟摇着头惋惜着说:“啧啧,你们学校可真好啊,S市最好的学校了吧,你是不是最好的那个班里的?”
他旁边的人递上来打火机,他低头把烟点燃,笑着说:“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以前在学校里的丑闻,会怎么看你啊,高杨?”
黄子弘凡抬手要打110的手顿住。
他知道高杨并不想这件事闹大。
高杨的手已经握成拳,颤抖似的紧了好几下才终于放开,像是很克制地说:“前几天你们不是才来拿过钱吗?”
对面为首的鸡公头弯下腰和高杨平视,说:“哦?真没啦?”
他一脚踢过去,用了十足的力踹在高杨肚子上,高杨顿时像是只软绵绵的皮球般结结实实撞在背后的砖墙上,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书包里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高杨的生物书跌落出来,散在地上的脏水坑里,第一页很自然的翻开,露出黄子弘凡用铅笔描过再用签字笔勾画了一遍的炸毛绵羊。
鸡公头又往前走了一步,用脚去拨他书包里散落开的东西,拨了半天才嫌恶地说:“一点儿现金都没啦?”
他身后的洗剪吹上前了一个,说手机里肯定有钱,被鸡公头喷了一耳朵唾沫星子,我他妈不知道要你提醒?转账留记录你不知道啊?
鸡公头蹲下来,对着趴在地上的高杨笑了一笑:“不过让你代考个会考,不同意啊?”
高杨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疼得说不出话来,闻言喘了两声,低声说:“你这是要毁了我这一辈子。”
鸡公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还有一辈子啊?你这一生就只配在这阴沟里活啦!”
他叫身后的人把高杨按在地上,用手里滚烫的烟头在高杨新伤旧伤交错的手臂上狠狠按下去,灼烧的味道在鼻尖升起高杨拼命挣扎着身体抖得停不下来,牙齿咬得嘴里满是血腥味,却始终没有叫出声来。
鸡公头站起来,踩过不知道多少水沟淤泥的鞋子就这样踩上高杨白净的侧脸:“挺有骨气啊,既没钱,也不能代考,你还要骨气。”
他笑起来:“最近你是不是和那个M中的第一名走得很近啊。”
脚底下的高杨发出呜咽声拼命挣扎起来。
他用力往下一踏,说:“哎,着急了啊?”
他轻蔑地笑:“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有朋友呢?你只会祸害别人啊。你上一个朋友,不就被你祸害死了吗?”
“放你妈的屁!”
他刚说完突然被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踹了个翻个儿。
“一张嘴刚拉完屎吗真他妈臭。”
这一脚用了全力,鸡公头被踹翻在地半天不得动弹。周围两边的人没来得及反应也纷纷被踢了个正着倒在地上。
面前这人倒下,趴在地上的高杨这才看清楚,昏暗的巷子里,黄子弘凡站在他面前,平日里算不上粗壮的手臂爬满了青筋,拿了根不知道从哪儿找的木棍,眼底泛着红血丝,是怒极的模样,月光洒在他的后背和肩膀上,像是载了累世的星光。
黄子弘凡跑过来蹲下身子,把地上的高杨扶起来,眼底发红地问他:“高杨你还好吗?”
他伸手用力把那个鸡公头在高杨脸上留下的脚印给擦了个干净,他白皙的脸上被黄子弘凡摁出了数个红指印。
这些小混混一个二个指不定带着什么东西,他方才决定不报警便立马掉头从巷子另一条岔路偷偷跟进来,打算一击成功。
看着高杨嘴唇上被咬出的血印和胳膊上被烫出的烟头印,黄子弘凡咬着牙抹了一把眼睛,把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扶着他站起来:“没事了啊,高杨,我送你回家。”
谁知刚站起来,膝弯一阵剧痛,被不知道那里的闷棍击中,黄子弘凡登时单膝跪在了地上,手却还是紧紧拉住了高杨的胳膊,重复着说:“没事,没事,我送你回家。”
身后那鸡公头的声音响起:“走?还想走?打了老子还想走?”
又是一棍下来,恰好打在黄子弘凡的尾椎,新伤旧伤一起发作,钻心地疼,黄子弘凡再也拉不住高杨,整个人登时趴在粗粝的地上,只觉得可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把高杨的头搂过来一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诶,高杨啊,你先走啊,出去记得报警,几个混混而已,不敢真怎么样的。
可惜还没能等两个人推脱一番,闷棍从四面八方过来打在两个人身上,每一下落在皮肉上都剜骨剔肉地疼。黄子弘凡用力搂紧高杨下意识把他护在自己的怀里,闻见高杨的洗发水味还能有闲心想,这么多棍子刚才没看见他们是藏哪儿了,痛得想死的时候又后悔为什么刚才不直接踢蛋给了他们反击的机会还是自己没经验不够狠。
没打多少下,那鸡公头过来一脚把两人踢开,高杨滚到墙角便没怎么动,黄子弘凡挣扎着要去看却被一脚踩在胸口只觉得差点胸骨被踏碎一口血要喷出来。
鸡公头像是挑猪肉似的拿棍子拨他的脸:“你就是刚才踢我的那货?”
黄子弘凡被人踩在脚底上,仍然用尽力气啐了一口:“是你爷爷。”
鸡公头一脚踩在他脸上,把他压得侧脸贴地,黄子弘凡只觉得这地又脏又粗,屈辱感和愤怒一发作起来恨不得要将这人碎尸万段,嘴里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又是这一招,能不能换个别的?”
黄子弘凡寻思着这群小混混闹翻天了也不敢闹出人命,大不了被打一顿,只是别叫他妈知道了,今晚怕是找个理由别回去了。
突然却觉得压在侧脸上的脚轻了一点,他听到鸡公头有点颤抖的声音:“你,你疯了!”
黄子弘凡抬眼望去,却看到高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正在两人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那鸡公头跟着的其他人早就退得不知道几米开外去了。
“你敢动他,我杀了你。”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月光里响起。
其实比起这刀,倒是高杨脸上的表情更吓人一些。
少年稚气而圆滚的脸上,浮起黄子弘凡从未见过的狠戾神色。
他拿着这把刀,仿佛拿着一根草,目光是黄子弘凡第一次见他时见到过的平静中又带着淡漠的眼神。
黄子弘凡感觉鸡公头踩在他侧脸上的脚有点颤抖,却还兀自装作镇定地说:“你不敢。”
高杨又往前走了一步,眨了一下眼睛,甚至笑了一下:“你看我敢不敢。”
这是黄子弘凡第二次见他笑,却没想到在这种场景下。
高杨轻轻开口,语气却是黄子弘凡从没有听过的决绝和漠然:
“你敢动他一下我要你的命。”
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所有人都知道他做得出来。
鸡公头终于怂了,放开了脚下的黄子弘凡,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试图安抚高杨,说:“好好好,我放开了,你看,我放开他了,你看啊。”
黄子弘凡几乎动弹不得,咳嗽了好几声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瘫在地上看着高杨一步步向鸡公头走近,神色淡漠却又带着偏执的疯狂。
“我不是已经转学了吗?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我是犯了多大的错要让我这一辈子就此不得翻身要跟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虫子为伍?”
“我也以为我这辈子就出不去了,可是我已经到了新学校,甚至、甚至认识了新朋友。为什么要跟着我?”
“选择离开不代表我觉得我错了。我不是一直在妥协吗?我不是一直在让步吗?”
“你们这些垃圾,这些社会的渣滓,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不想想自己配吗?”
“不放过我是吗?要毁了我是吗?”
那鸡公头几乎被逼到墙角,他身后的人早已跑完了,只剩他背部靠在墙面上眼神极度恐惧地看着高杨手里明晃晃的刀,听见他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
“那就一起死吧。”
“高杨!”
黄子弘凡竭尽全力撕心裂肺的一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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