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及岩】啧
脑洞小段子,1.5k+
及川彻觉得自己蛮好哄的。
他向来性格好,这是众人公认的。无数封情书无数次褒奖无数双敬佩的目光,他就是再谦虚,也很难主动否认这一已被外界再三肯定过的优点。但是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嫉妒还是嫉妒,总有某个人,净爱挑他不喜欢的事情做,说他不喜欢听的话,用没礼貌的词语故意呛他,还非法使用暴力!
若是有全日本最差劲同居人排行榜,这个人铁定能冲进前十名。及川彻想。
“喂,”及川彻特意省去了称呼,朝着沙发上正面对电脑屏幕说话的人不高不低地喊道:“今天该你去倒垃圾了吧。”
他挺着腰抄着手昂着头,气势别说多正义凛然,然而说完话后,又习惯性地吞咽了口唾...
脑洞小段子,1.5k+
及川彻觉得自己蛮好哄的。
他向来性格好,这是众人公认的。无数封情书无数次褒奖无数双敬佩的目光,他就是再谦虚,也很难主动否认这一已被外界再三肯定过的优点。但是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嫉妒还是嫉妒,总有某个人,净爱挑他不喜欢的事情做,说他不喜欢听的话,用没礼貌的词语故意呛他,还非法使用暴力!
若是有全日本最差劲同居人排行榜,这个人铁定能冲进前十名。及川彻想。
“喂,”及川彻特意省去了称呼,朝着沙发上正面对电脑屏幕说话的人不高不低地喊道:“今天该你去倒垃圾了吧。”
他挺着腰抄着手昂着头,气势别说多正义凛然,然而说完话后,又习惯性地吞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竖起耳朵。
随即就见沙发上的岩泉一朝他扫了一眼,又朝厨房门口滞留的垃圾袋扫了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待会下去扔。”
他说完,视线一下就转回电脑上,瞳孔倒映着什么人的倒影。他戴着耳机,及川彻听不到电脑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岩泉一唇边轻轻勾了起来。
明明笑了,又非要不轻不重啧一声,然后才对着耳麦那头说话:“enough,don’t make fun of me(够了,别开我的玩笑了)”
他大概刚洗过澡,身上穿得是及川彻一点都不喜欢的那件阿根廷纪念T恤,上身又是像以前那样用浴巾潦草擦了擦就算大功告成,残留的氤氲水汽沾湿了整片前襟,薄T色又浅,贴在岩泉一的锁骨上,光是站在门口,都足够把那下边若隐若现的骨线看得一清二楚。
及川彻绷着脸,在垃圾袋旁无人搭理地杵了半分钟。半分钟后,他从鼻孔不屑喷出一缕气息,别开眼,脚步很重地踩在地板上,哐哐当当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里安静了五分钟,他又哐哐当当地冲了出来,站在茶几的后面气势汹汹地瞪着岩泉。
“我的那件呢?”
岩泉一抬起头看他:“什么?”
“that T-shirt,the same one as that you're wearing now(那件T恤,和你身上这件一样的那件)”
岩泉一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及川彻又继续大声说:“you send it to me,don't you remember. It's in Brazil,when you take mine off my body……(你送我的,不记得了么,是在巴西的时候,你把它从我身上扒下去……)”
“在阳台上晾着。”岩泉一瞬间关掉麦克风,咬着牙说:“要穿自己去拿。”
及川彻目光落在他捏住麦克风的手指上,嘴角抿了抿,轻哼了一声,扭头去了阳台,果然在一片随着晚风摇曳的衣服中找到了那件T恤。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短袖上泛起一股柔顺剂的清香,扑进及川彻的鼻腔,弄得他鼻子发酸。
他在阳台上站了一会,一把揪下那件衣服,回了房间换好,随后端着自己的电脑来到客厅,在离岩泉一最远的沙发另一头坐下,张开两只手,开始噼里啪啦地敲键盘。
岩泉一朝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将视线转回屏幕上。
及川彻磨了磨牙,手指敲得更起劲了,像是在键盘上跳舞似的,稀里哗啦,甚至奏出了某种诡异的旋律。
然而没过半会儿,这旋律就卡了壳。因为有一个键帽在被他的食指重击下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弹起来。
及川彻懵了,登时慌张起来,舞蹈戛然而止,只剩下他用没有指甲的手指去费力挑键帽的窸窣噪音。
噪音徒劳地持续了几十秒,键帽没有任何反应,及川彻狠狠啧了一声,肩膀却不知何时耷拉了下来。
他终于决定放弃,松开键盘,想着干脆去找个起子算了。
视野中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弹开他的那根微微颤抖的手指,随即在那键帽边缘像施魔法一样地左右戳了戳。
及川彻就见那粒W腾地一下弹了回来,像他身上的某个地方一样。
“轻点白痴,别弄伤手指。”他听到那人说。
那个声音落下,那只手也从及川彻的视野里退了出去。及川彻望着那粒键帽,心下一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那根败北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就已然动作迅猛地冲上前,勾住了那只手的小拇指。
勾了几秒,又很快松开。
及川彻头昏脑涨,脸都不好意思抬,飞快地就把自己那根作孽的手指往回抽,然而那只被迫停下动作的手速度更快,只呆愣了一秒,就追了上来,抓住他的。
五根手指一起扣了进来,在他掌背蹦起来的青筋上磨了磨。
及川彻瞬间整条手臂连带左肩膀都没了力气。
他挣又挣不开,握又握不回去,气得简直牙痒痒。
却又耐不住心躁,低头红了半天脸,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抱起电脑往那人身边移了过去。
靠着那人的肩膀,手指轻轻地在键盘上打着剩余的字。
打完了,才发现,文档的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敲了四五行的‘小岩’。
“……啧!!”
【及岩】撒娇男人最好命
原作向&岩->及设定 3.5w+
破镜重圆(大概?
其实是个单箭头变双箭头的俗套故事…
ooc预警
-------------------
1.
在这一刻,及川彻知道,他大概永远都离不开岩泉一了。
完了。
他想,完了。
他跌坐在地上,看着电梯的开合门慢慢阖闭,并出银针似的长缝,岩泉一低垂的眼睛消失在长缝之后。哐哐铛铛的声音响起,电梯向下运行离去,逆流而上的冷风涌出钢铁之间的空隙,扫在及川彻发红的鼻尖上,他鼻腔一冷,差点冻得两汩眼泪凭空落下来。
到第二声‘叮’响起,及川彻才陡然惊醒似的,撑着楼道的地板站起身,又踉跄了一下,三......
原作向&岩->及设定 3.5w+
破镜重圆(大概?
其实是个单箭头变双箭头的俗套故事…
ooc预警
-------------------
1.
在这一刻,及川彻知道,他大概永远都离不开岩泉一了。
完了。
他想,完了。
他跌坐在地上,看着电梯的开合门慢慢阖闭,并出银针似的长缝,岩泉一低垂的眼睛消失在长缝之后。哐哐铛铛的声音响起,电梯向下运行离去,逆流而上的冷风涌出钢铁之间的空隙,扫在及川彻发红的鼻尖上,他鼻腔一冷,差点冻得两汩眼泪凭空落下来。
到第二声‘叮’响起,及川彻才陡然惊醒似的,撑着楼道的地板站起身,又踉跄了一下,三步并两步往尽头的窗户处跑去。
楼下,梧桐绿化林黑影幢幢,披着铁青夹克的岩泉一拽着那只干瘪的行李箱,快步从一个又一个澄澈的黄色路灯下穿行而过,他身后的褐灰倒影晕糊作一团,跟着主人愈走愈远,愈走愈小,慢慢浓缩成一只小小的蚂蚁,那蚂蚁踽踽独行,埋头狂奔,直至来到道路尽头的转角,才终于停顿了一下。
他站在整个视野的最黑暗一角,及川彻却瞬间就想象出那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件微微鼓动的铁青色夹克,那比铁板还要固执的肩背,还有那脖颈上方、像丛林生物的坚硬短刺一样根根竖起的发梢。
这背影在黑暗中和及川彻视野中静止下来,然后静止了不知多久的时间,才稍稍侧过身,接着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及川彻正在发怔,登时心中狂跳,尚且来不及思考,双腿已经先大脑一步蹲了下去。
头顶上方,夜半晚风从窗口扑进来,发出惊天悲鸣,又呜呜咽咽不肯罢休。及川彻闭了闭眼,暗骂自己一声,赶紧又抓着窗沿站起身探出头,往那形单影只的蚂蚁看去——
但是长道之上,只剩下每隔十米一竖的笔直路灯怜悯散落的余晖,再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
及川彻呆愣愣地站在窗前,涨热的大脑慢慢凉了下来。他望着岩泉一消失的那个转角,兀自发了长达半分钟的呆。半分钟内,岩泉一的数百个背影像悬空的幻灯片一样晃过去,拦网前起跳的、劲敌前昂首的、观众和教练之前下躬的。还有,在他身前犹豫不定的。
一张一张,重叠成最后一刻,那件铁青夹克上方模糊不清的半张侧脸。
这般想来,似乎一直如此——他的搭档,他的好友,他的幼驯染,永远是比起微笑或拥抱,更愿意用那冷冰冰硬邦邦的背影对着他。用那极度别扭,极度生硬,却偏偏有一人能读懂的方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无声告知他:我在。
这几乎已经成为及川彻此生为数不多能够说出的一定——排球会破损,女友会分手,父母会离开,但是岩泉一,却一定会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他顿足迷惘愤恨不甘的所有过去和未来,不屑地骂他“混蛋及川”,却又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坚定向前走去。
这世上还有哪个人如此幸运,能和这样好的岩泉一并肩走过二十年岁月。及川彻偶尔真的很想大声炫耀:你看,岩泉一是这样奇怪的一个人,他总是硬邦邦,冷冰冰,说不出任何甜言蜜语,然而这世上却有人对这一切甘之如饴。因为唯有那个人最清楚,任何甜言蜜语,都比不上岩泉一望过来时,那让任何人都心甘情愿闭上双眼的可靠和温暖。
他怎么舍得?
他怎么舍得。
及川彻轻轻低下头,转过身,眼前是黝黑的、冰凉的走道。他的屋门没有关上,一线毫无生气的白光从里面泄出来,爬过走道,随后像个无情的刽子手,将站在黑暗中的及川彻拦腰斩开,一半被窗外的寒风吹得近乎失觉,另一半却坠落在过往二十年的所有任性妄为熔聚而成的炼狱罪焰里,将他灼烤得精神恍惚。
而被冰与火吞噬的空白之下,只剩半小时前岩泉一平静的声音,在对他做第一万遍的凌迟——
“你误会了”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也从来不想给你介绍任何一个女孩”
“我希望对你做那些事的人是我。……是我来吻你,抱你,和你..”
于是他的小岩,他的幼驯染,他的过去和未来,都从这一刻起,面目全非。
“……对不起”
“不能继续做朋友了”
“再见,及川”
2.
二十年零四个月前的那个下午,岩泉一第一次见到及川彻。
躲在母亲裙子后方的男孩儿小小一只,腿细手长,顶着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蛋,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姑娘。他一双溜圆眸子明晃晃地照过来,隔着两边的父母,对岩泉一自以为伪装良好地瞧了又瞧。直到岩泉一昂着胸扬着头,按母亲的示意朗声说了句你好,就见对面这家伙肩膀一怂,在灼灼烈日之下陡然涨红了脸,眨了好几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然后才脆生生、又怯生生地张开口。
“……我叫及川彻。”
这即是他同这人,二十年冤家竹马的起源。
若要与现在对比,谁都难以相信那样娇滴滴的小男孩竟就是如今一记发球就够让整个体育馆瞠目结舌的排球明星。知情的所有人都曾或明或暗地感叹及川彻的变化之大。而岩泉一知道,及川彻依旧是那个及川彻,在及川彻被世界注意到的之前或之后,他都始终只是那个倔犟、偏执、任性又顽固会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的笨蛋。
又或许是上天看及川彻太过分裂,怕一不留神这人就要与恶魔共舞,因而才让岩泉一与他成为朋友,在及川彻被嘲笑像个女孩啪嗒掉眼泪时候站在他身前,在及川彻被好胜心压迫到近乎发狂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然后在及川彻一鸣惊人、惊艳世界的时候,默默地退至他的身后,目送他的背影,一跃跳向人生的最高点。
他与他的缘分,约莫起源于那与生俱来又无从考究的默契,双方父母骄傲地将其作为美谈,见了面都要不由携手展望未来两家即将延续数代的紧密友谊。然而世上人或世间事多无法善始善终,这道理于岩泉也一样。于是本该是胸膛相抵也再寻常不过的关系,就这样不知不觉在漫长的岁月中悄然变了味。
等到他终于发觉自己对某人的纵容远远超过了朋友程度的那时,及川彻已经轰轰烈烈地换了四任女友,正值第五任候选人转正的关键时机,却不料忿忿不平的前女友找上教室,劈头盖脸对着此人的诸类行径一番数落,惹得整层楼的学生都上前围观。于是第五任就此告吹,及川彻顶着脸颊上用指甲扇出来的红印,跑过来委屈地直冒鼻涕泡,嘟嘟囔囔:“不就是谈个恋爱嘛!”
而岩泉一彼时刚刚觉悟对幼驯染的不当心绪,正在困惑不解和自我怀疑中备受煎熬,当即就替那两个女生狠狠臭骂了他一顿。然后又在把人赶出房间后,一声不吭地抓着哥斯拉的尾巴做了整宿的噩梦。
如此这般想来,遇见及川彻,大抵是岩泉一生中最糟糕的定数了。
在喜欢上及川彻之前,他从未喜欢过任何人,而在喜欢上及川彻之后,他也无法再喜欢上任何人。他在最该沉溺于恋爱的年纪里对恋爱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惶恐——毕竟光是一个及川彻,就够他辗转反侧几个月苦闷不堪,最终也只能得出一个无解的结论。
等到终于能再次心如止水地同及川彻对视和对话,已经是半年之后,他们步履匆忙地跨入高中三年级,岩泉一专注于升学,将全部精力心思投入到训练和学业当中。毕竟他虽从不愿意承认,但也是多少有那么些清楚的——
喜欢及川彻这件事情,很可能永远无法停止。
然而这看似死局的迷境中却并非没有逃生的出口:若能与及川彻分开一段时间,譬如,不在一个大学,起码也能稍稍减轻各种折磨。
于是这回,老天总算肯探出耳朵听一听岩泉一的祈祷——及川彻远渡阿根廷,而他来到北美求学。南加州风景如画,山光水色,却又与大洋另一边的故乡大相径庭,光是适应截然不同的生活步调,就费去他大半心力,等到再想起这回事,时间已是一晃来到了年底。当地友人邀请他参加圣诞晚宴,晚宴结束后,一位黑头发黑眼珠的高挑亚裔男生找过来,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再去喝点什么,而岩泉一愣了有半分钟,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于是摇摇头说准备回家了,亚裔男笑着耸了耸肩表示ok,临到走了,却又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口,轻声问,是有人在等你回家么。
彼时离他与及川彻上一次联系,已然过了一个多月,对话框安静地停留在两个“晚安”上,仿若一次不轻不重的诀别。他并非刻意回避与及川彻的联系,只是两边都太忙太忙,忙到一方发条消息过去,另一方总要隔几个小时才能回得上,及川彻虽然抱怨过几次,但也拗不过岩泉一连轴转的时间表,他自己更是训练得昼夜不分,最后也只能默许了这错时空的对话方式。于是他二人就好像回到了仅有书信手札的那个陈旧年代,渐渐再没有了各类琐事的啰里八嗦,来来去去只剩下近来状况的汇报,明明干巴巴得直像小学生的年关总结,还偏要生硬地加上一句时隔大半天才能收到回复的‘你呢’,才勉强将这跨越赤道的沉默延续下去。
而眼下,岩泉一垂眼看向那试探着握上来的手,又抬眼望向那坦荡投掷过来的炙热视线,沉默了足有大半晌的时间,最后还是胡乱点了点头。
可能有吧,他说。
从圣诞聚会散步回家的途中,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起了绒毛雪,尔湾第三大道的路灯上缀满彩色铃铛和绸带,商店喇叭循环播放着蝉联了十多年圣诞音乐榜首的金曲,暖调的灯光透出玻璃,融化在漫街积起的薄薄白雪地上,几个人脚步匆忙地踩过,顺势就留下归心似箭的痕迹。岩泉一穿着厚绒夹克,心神恍惚晃过街道,停在路灯下,刚抬起头,正好瞧见一粒雪花轻轻打着转飘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他的睫毛之上,颤了颤,就变成一滴沁凉的水珠。
很突然的,他莫名地想念起了日本。想念起了宫城县,想起了青叶城西大雪纷飞的冬日,还有冬日下,皑皑白雪中,那两个缩起脖子肩膀相靠右肘同左肘打着架往体育馆走去的身影。
就在这时,如同某种俗套电影的剧情,他兜里的手机猛然嗡嗡震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接着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两只手毫无章法地在身上乱拍,刚掏出手机来,又被它震着从手中滑了出去,噗地掉进雪里,好不容易重新捡起来,抖掉碎雪,又用衣袖擦去湿水,再小心地看过去,就见屏幕一跳一跳地亮着,显示着一条来自阿根廷的视频通话申请。
那时的北半球天寒地冻,岩泉刚呼出一大口热气,便马上就会在半空中变成白雾。他在这片白雾中紧抓着手机,呆呆站了数十秒,直到铃声第二遍响起,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指,上前划开接听键,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就瞧见屏幕后的及川彻昂首站在耀眼到刺目的落日下面,盖着满头满脸的不知水还是汗,兴奋得两颊都在发红,高声喊他:“小岩,看!好大的彩虹!”
而要到这时,要到他难掩笑意地对屏幕那头说“你挡着了,白痴”的这一刻,岩泉一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何为徒劳,何为注定。
但他又的确真心实意地感谢那个高二的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那个无路可走的岩泉一以分别为代价,企图断绝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每个拿起手机又放下的瞬间,他都会为这选择值得与否而剧烈动摇。而直到这时,他才总算能够坦然安慰自己“没关系”,并非是已经能够与一切告别,而是不得不承认,纵使隔了九千多公里的山与海,纵使隔着即将永远尘封下去的那个秘密,独属于他们二人的那份默契也始终不会褪色。而这份默契,已经足够他撑过余生。
于是他终于妥协,又抱着一切如常的期待,在北美度过和及川彻隔着屏幕互相说废话的生活。然后在回国工作的第一年,就被及川彻以帮他租房子为由,将所有行李搬入了自己的公寓。
“一个人住太贵了,而且我想吃小岩做的饭。”
及川彻站在门口,浑身透着理直气壮,甚至笑眯眯地反手一指冰箱,大言不惭道食材都提前准备好了,就等大厨操刀。
而岩泉一也只能对着他无言地瞪了好几分钟,最后骂了一声,随后提起脚走进去,一边阴恻恻道今晚就下毒毒死你,一边拉开冰箱上下察看起来。
同居生活说不上有多美好,及川彻光鲜亮丽的排球明星外表下,本质仍是那个屁事贼多的娇气鬼。好在岩泉一和他相处二十年,已经完全摸清了治他的路数,于是一口气制定好同居法则五十条,范围之广措施之全,甚至涉及了门前公共卫生的打扫明细。以至于及川彻在被迫仔仔细细一条一条读完之后,阴阳怪气地发出了“你真贤惠啊小岩”的赞叹,然后就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来自岩泉一的头槌一枚。
在同居法则上,岩泉一动了一点私心,加上了“带人回来过夜要提前报备”这一条,及川彻瞧见后,当即就是一哂,好笑地说道:“报备了,然后对方难道还要搬出去一晚么?”
“当然。”
岩泉一语气毫无波澜,一本正经,自诩清白。当然他清楚自己不过是掩耳盗铃,但纵使如此,纵使是自欺欺人地躲到远处,也总要比在隔壁身临其境好受得多。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岩泉一住进来之后,及川彻从未带人回来过夜。更甚者,就连女朋友都再没有交过一个。
对此,及川彻的自述是:太忙了。
他并非胡说,球队那边三天两头有急事,一忙便是一连好几周。而当得空时,他又像个宅家族,每天两点一线,训练完就回到公寓,除了和岩泉一学做菜,就是两个人一起看电视或者出门运动,然后在零点到来之前,严格遵守作息表准时入睡。
莫要说其他人,就连岩泉一本人,都觉得这生活健康平常得过了头,实在不符合两个二十五岁单身男子该有的状态。
于是,如他所猜到的那般,这平凡的生活在不到半年后就被打破了。
一切的起因颇为简单。那是在庆功宴上喝醉酒晚回家的第二天中午,岩泉一正被宿醉折磨地头痛欲裂,翻箱倒柜找解酒片,忽然就听见一旁的及川彻出声说:“昨天送你回家的那个女生,好像以前没见过呢。”
岩泉一其实对这类事很粗线条,如果别人不对他明说,他兀自思考一个月都难想的通。于是他停下动作,认真且辛苦地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的场景,堪堪想起是谁,顺口回答了及川彻那女生的名字和工作,然后才问:“怎么了?”
他就听见及川彻安静了好几秒,接着瓮声瓮气地说:“她说,准备和你周末一起去看新订购的那批队服。”
他顿了一下,昂起头望向岩泉一:“我能一起去么?”
他很少于此类请求上如此直白,直白到岩泉一愣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行。”
岩泉一从不打算于自己的隐密心事上付诸任何行动,他已在这人身边旁观过太多剧情重复的快速恋爱和快速分手,虽不至于麻木,但也差不多习惯了。所以这次也一样,他带上及川彻去和那女孩赴了约。
若从媒人的角度来说,及川彻和那位女孩倒的确搭配,郎才女貌谈笑风生,临分别还顺其自然地加上了line,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让岩泉一不由反省,与及川彻比起来,自己大概真的算不解风情。
第一桩月老的工作干得岩泉一内心百味杂陈,他自觉将舞台让给两人,主动加班,以免撞见尴尬的场面。等一周后的某一天下了班回到公寓,他想了想,还是主动问起及川彻发展得怎么样,却见及川彻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唔了一声,却是摇了摇头:“又没什么感觉了。”
“……什么?”
“约会太累了。”及川彻打了个哈欠:“我也只打算试一试,看来不太行呢。”
岩泉一站在玄关处,震惊得鞋子都忘了脱,他不但早已收到女方表示感激的短信,甚至都已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而此时此刻,面对和高中时期一模一样的及川彻,比起窃喜,胸腔中首先涌上来的情绪却是难以遏制的气愤。这气愤让他忘了一切情情爱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斥责出口——你太任性了及川彻。
然而及川彻支支吾吾,满脸涨红,好似岩泉一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似的,气得连一句反驳也说不连贯,眼底都要隐约泛起水光了。
“我不过对你任性而已,小岩。”他怨恨地说。
于是埋藏许久、蓄势待发将近十年的那些弯弯绕绕,终于从地下破土,盘根错生,弥散成他们之间旷日持久的尴尬。岩泉一在某个上班的早晨突然宣布要搬出去,然后穿着围裙的及川彻直接手一滑,摔碎了他们曾经去陶土店选购的酷似排球的碗。他手指上的口子簌簌向下滴血,岩泉一脚步顿了顿,将茶几下面的医药箱拿出来打开放在桌子上,接着便一声不吭地走出了门。
当日晚上,岩泉一一直到凌晨才回来,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消毒水瓶子打翻的浓烈气味,打开灯,就发现及川彻垂头盘腿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望过来。
茶几上还残留着消毒水乱溅的惨烈痕迹,一下就能想象到某人在疼痛之中一掌把它掀倒的场景,而罪魁祸首还卖惨似的将装着一堆红纸巾的垃圾桶往前推了推,又低声道:“好痛啊。”
岩泉一怎会不知道这人又在耍那惯常的示软技巧,然而纵使心知肚明,仍是放下包走过去,右手铁钳一般扣住他的手腕,左手又一丝不苟地沾着药水点涂伤口。
及川彻难得乖的得像个鹌鹑,疼得呲牙咧嘴了,手臂却是一毫米也不敢动,等到岩泉一松开禁锢一圈又一圈地开始缠纱布,他才趁机说已经和那个女孩子道过歉了,家里的卫生以后都我来做,但是最近做不了,因为手受伤了……
岩泉一贴上透明医用胶带,然后把及川彻需要用到的几瓶消炎药单独在茶几上摆好,将医药箱塞回原来的地方,最后才终于转头,望着及川彻,沉默了几秒,说道:“我打算搬出去了。”
偌大的客厅空间内,两个人的呼吸都好像停了半分钟,半分钟后,及川彻才慢慢皱起鼻子,声音有些飘地蹦出来:“什么时候?”
“现在。”
“你找到其他的同居人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
及川彻露出十分不解的表情:“为什么不行?”
他们之间很少出现这般直来直去的语言争锋,当然他们从国小伊始就分歧不断,只不过往常岩泉一往往只需要一两句话或者动作,就能让及川彻明白他的态度。何曾这般费力地去解释。
因而他只能烦闷地说出在一大串无法诉诸于口的理由杂糅之下最终得到的那个结果:“我们不适合住在一起。”
这一回,及川彻终于没再出声,大概是从未想到会从岩泉一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诧异地不明白双方到底是在哪方面出现了认知偏差。
而岩泉一也只觉得舌头打结,言语滞涩,由衷不知所措地站了站,随即只能转头回了房间。他关上身后的房门,对着屋子里的东西发了好一会儿呆,却不知该从哪开始。正出神,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拉开门的动静。
若干秒过后,那门才被重重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哐”,震得床头墙上两人在青城时的合照都抖了一抖,落下星星点点的陈旧灰尘。
岩泉一看了眼时间,开始慢慢地收拾东西。他并没有打算不告而别,只是用野兽般的直觉捕捉到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与及川彻的关系已经到达某个迟来许久的转折点,若是想要能够继续和及川彻做一辈子的老友,那么他就必须从这过于危险的温馨沼泽中挣脱。
东西实在太多,岩泉一也不知道该拿哪些,便摸到什么算什么一律往箱子里塞,塞得差不多了,又想起什么,抬头望向了墙上的合照。
他盯着那合照看了看,走过去将它取下来小心地放进了包里。随后又在屋子里等了一会,仍没有人回来的动静,只好拉上行李箱,开始低头给及川彻发消息。
消息发出去十分钟,却如同石沉大海。岩泉一在空无一人的客厅站了站,默默想先这样吧,然后走至玄关推开门,还没踏出两步,就被墙角的大块黑影吓了一跳。
及川彻蹲在楼道里,像个离家出走又不知道往哪去的叛逆儿童,穿着件单薄的T恤,鼻子被冻红得一沓糊涂,仰头望过来的眼神却沸腾着不知名的怒火。
“你要去哪儿。”
“……哪儿都行。”岩泉一额角有些痛:“你到底在气什么。”
“那你又在气什么?”及川彻嘴唇微微抖动起来,他咬住,垂下头:“我已经道过歉了啊。”
岩泉一皱起眉:“我没在为这生气。”
“那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什么?”及川彻嗓子有些低哑,“……我就这么难相处么。”
“…及川…。”
岩泉一张了张嘴,只觉得言语是这样的无力,而心里那道防线马上就要被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冲破。他闭了闭眼,缓缓吐了口气,拉起行李箱向电梯走去,电梯门在身前打开,他仓促地踏了进去。却在此时,在一片寂静之中听见及川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孩?”
岩泉一的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什么?”
“………没什么。”
岩泉一站在电梯口,安静了大半天,才侧过脸来,面色微微发冷。
“你是因为什么,才去找的她?”
“……没什么。”
及川彻睫毛轻轻颤了颤,抬起眼,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岩泉一的手指尖轻轻颤抖起来。他蓦然感觉到一阵荒唐,又觉得这场景有些滑稽。
他眨了几下眼,听见不太平稳的的声音从自己的牙齿里蹦了出来:“你到底以为,这种事算什么?”
“………”
“你还没长大么?!”
“那你呢!”
及川彻却不知被戳到了哪根神经,像困兽一般狠狠瞪着他:“你又以为我是你的什么?凭什么你可以想走就走,想疏远就疏远,想冷暴力就冷暴力?凭什么每次都得我来主动?!”
“我他妈没让你主动!”
“那你到底为什么走!”
及川彻胸膛呼呼起伏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背叛,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昂首咬紧牙关,而岩泉一的喘息却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垂下眼睛,望着自己和及川之间的那条地板裂缝,安静了许久,直到及川彻的呼吸也落入一片平静之中,才轻轻开口。
“因为我没法忍受你和别人在一起。”他说。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岩泉一平静地说:“你误会了。”
及川彻的呼吸轻轻地停顿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也从来不想给你介绍任何一个女孩。”
岩泉一轻声开口,吐露那埋藏太久的秘密,与此同时感到一股酣畅淋漓的痛快从头颅贯穿到脚尖,他几乎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对你做那些事的人是我。是我来吻你,抱你,和你..”
这份痛快如同出鞘的利刃,几乎将所有陈旧的伤疤全都撕开,迸出鲜红的新鲜血液,在他全身上下沸腾地奔涌着。
仿若一次涅槃,一次向死而生。
“对不起……”
“不能继续做朋友了。”
“再见,及川。”
3.
岩泉一偶尔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在破罐破摔将本打算这辈子都无人知晓的暗恋说出口后流落街头的现在,岩泉一脑子里想的,还是及川彻手上那道摔破了碗还在呲血的伤口。
“……该死。”
他皱起眉闭上眼,抬手捏了捏额角,在密浪般来往的人流中裹紧了衣服。夜晚两点,街道上的路灯打得比白昼天光还亮,岩泉一眼前是穿插来往的男女老少,或疲惫或兴奋或烦躁,却都步伐坚定,只有他提着个记不清装了些什么的行李箱,站在十字路口红灯与红灯的交界处,迷茫着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在第三遍红灯熄灭的时候,身后的人撞开他的肩向前去,匆匆留下一声抱歉便不见人影,岩泉一被人流裹挟着,没有头绪地走着,手机在衣兜里震动起来,岩泉一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又很快停下来,望着公交车站LED屏幕上一群说笑的少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垂下头,从衣兜里拿出了第二遍响起的手机。
“岩泉,你在哪呢?”
花卷的声音十分清楚地传了过来。
“……外面。怎么了?”
“如果你有空的话,今晚可以去我家住么?”花卷语气恳切:“我最近开始要上夜班,怕美佳子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你替我去陪陪她好么?”
“……”岩泉:“是指你家的那只狗么?”
“对啊,之前不是带你和及川看过好几次……”花卷的声音一顿,很快继续道:“你记得吧,她很喜欢你,只不过稍微有点黏人…哎呀总之,你就帮帮我嘛,小美佳很怕孤单的。”
岩泉一没有出声,握着智能手机,能听见花卷在电话那头有些不自然的呼吸持续了好几个来回。
他张了张嘴,半晌,无声地叹出了一口气。
“……知道了。”
“太好了!”
岩泉一被花卷的语气弄得忍不住笑了一下,仰起头,公交车带起来的气流卷起一阵冷风,刺激得他鼻腔莫名有些发酸。
他吸了好几下鼻子,又安静了一会,然后才低声说:“不过,作为报酬,拜托让我多住几天吧。”
“……热烈欢迎!”花卷高喊。
花卷家的小美佳是一只黄毛胖肚圆鼻公狗,与美和佳两个字统统沾不上边,若要说优点,最突出的,大概就是能吃和能睡。岩泉用花卷给的备用钥匙一打开门,就看见小美佳毛茸茸地卷成一团,趴在自己的窝里睡得正香。
岩泉一将钥匙放在鞋柜上,放轻脚步踩上地板,刚走两步,小美佳就陡然站起来,精神抖擞地汪汪两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十分警惕地瞧着他。
直到岩泉走近了,在它身前蹲下,伸出手轻轻笑了笑,小美佳才猛然反应过来似的,尾巴愉悦地摇出了幻影,拱拱鼻子扭着屁股就往岩泉的手上送,仿佛这才是他久别重逢的主人。
“为什么唯独喜欢对岩泉撒娇?”花卷曾用忿忿不平的语气这样埋怨,他养小美佳已经一年,一年来好吃的喂着好玩的供着,若要说小美佳不亲他,那肯定是假的,但就是再怎么亲,只要岩泉一出现,小美佳就跟小蝌蚪找妈妈似的黏上去,甚至殷勤翻开肚皮,摆出任由岩泉一蹂躏的模样,看得花卷眼红不已,气得好几周不肯和小美佳贴贴。
若要说原因,岩泉一也说不清,他的确从小就招动物喜欢,长辈说这是孩童时期独有的天赋,然而他到长大也依旧如此,就连站在中央广场喂鸽子的时候,他身边的鸽子也时常要比其他人的多。因此花卷只能在多次诱使小美佳撒娇未果后放弃,自我安慰这一定是某种灵异事件,而彼时的及川彻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当然是因为美佳酱看得出啦。”
“看得出什么。”那时的岩泉瞪他。
然后他就看见及川彻转过头来,脸上做出严肃正经的表情,眼底却泛着轻轻的笑意。
“因为小岩你,对撒娇从来一点办法都没有啊。”及川彻说。
在花卷家住下来的过程十分顺理成章,就在岩泉一抱着小美佳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去的第二天早上,花卷打着哈欠把他喊醒,提醒他该上班了,随后在他出门前将备用钥匙塞进他的兜里,一边说晚上见,一边就脚步虚浮地回了卧室补觉,还不待岩泉一问上两句,床上就已经响起不容打扰的鼾声,好似他和岩泉已经同居过许多时日了一般。弄得岩泉一只能一边将扒门的小美佳拎出去又补上狗粮,一边艰难地翻出件衬衫,揣着钥匙,踏上了好似无事发生的第二天上班路程。
花卷十分贴心,什么都没问过,只是十分偶尔地会提起及川彻的名字,然后悄悄地观察他的反应。岩泉一不知道花卷听说了多少,是听说的吵架,还是听说的告白,总而言之,对于花卷与往常别无二差的态度,岩泉一感激不尽。他不知道这场冲动之下的脱口而出最后会波及他的生活到何种程度,实际上他也一直未曾仔细去想过,毕竟一旦回忆这场事故的细节,就必然会想起那日某人一脸错愕的神情,就好似某个恶徒往一个无辜者清澈的人生大道上倾头倒了一盆淤泥污沙,这个无辜的人在手足无措的同时还记着找人收留无家可归的恶人,而这个恶人只会不害臊地承下这份以德报怨,捂着闷跳发痛的胸口,好几天都憋不出一句抱歉来。
然后在某一天,花卷突然对他说:“今晚去吃寿司吧。”
那时的岩泉一刚准备去上班,与下了夜班回到家的花卷打过照面,往日里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人这时反常的清醒,但比起清醒,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和紧张,他睫毛飞快地抖了两下,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解释:“是、因为松川领了奖金啦,他说要请客,谁错过谁就是冤大头!”
岩泉一在某些事情上迟钝得人神共愤,在某些事情上又敏锐得不可思议。他沉默着与花卷贵大对视数分钟,久到花卷自己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露馅了,才终于有些无奈又好笑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在寿司店外瞧见及川彻的背影时,岩泉一并没有多么意外,他甚至主动和及川彻打了个招呼,随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松川和花卷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打开话匣子,聊起松川的天降奖金、及川迫在眉睫的赛事、花卷没有人性的上司,还有岩泉一球队里的新人,一句接着一句,流利地仿若提前对过台本,好似只要谁落下一句造成零点一秒的沉默空隙,就是这场毁了这场好友相聚的无情刽子手。
岩泉一惜字如金,及川彻却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忽然有了说不完的话,又不知怎么就提起了过去的事,于是四人不约而同回忆起尚在青城的那段岁月,流利的台本对演突然变成即兴演出,花卷和松川肩搭着肩互相感叹当年的个人高光时期,及川彻说起牛岛若利和影山飞雄如今和过去的变化,语气逐渐深恶痛绝,那边的两个连连点头,拍着桌子一脸难受地谈论高三那时错失春高入场券的遗恨。一片情绪激昂之中,只有岩泉一悄悄端起酒杯,在及川彻讲起春高后发呆的那短暂几秒间,往他的手上轻轻碰了一下。
“敬队长。”
他在及川彻转头看过来之前偏开眼,对着两个已然上头的人说道,随即很快收到花卷和松川的大声应和:‘敬队长!!!’。寿司店的客人惶恐地看过来,老板尴尬地提醒他们小声点,四人连忙摆出社畜和成年人的样子乖乖点头,随后又在老板离开后四目相对,抿着唇偷乐,好似又回到那个酷热炎暑的训练日下午,在冰饮店吵闹一番被赶出来后,齐齐在街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等到被送出寿司店,已经是各个面泛酡红,花卷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小美佳来亲亲,松川连忙眼疾手快地将他从那几个已经打算报警的学生妹身旁扯走,道过歉后无奈地看向尚且能站直的岩泉一和趴在他肩上眼睛都睁不开的及川彻,问道:“你送他回去?”
岩泉一听着扫到耳旁的温热呼吸声,想了想,点点头。
松川松了口气,对着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转过身将花卷拖走了,临到上到车里了,却还是没忍住,又打开车门,望向岩泉一有些犹豫。
“怎么?”岩泉一扬起眉:“表白的话,拒绝。”
松川一愣,噗嗤就乐开了花。他笑了好半会儿才停下来,平缓着呼吸叹了口气,然后抬起眼,对岩泉一道:“他跟我说,他当时差点就要答应了。”
岩泉一顿了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什么’。好在酒精并没有将他的反应弧拉到那般漫长。
他慢慢后颈发热,脑瓜子嗡嗡响,又有点难言的窘迫,嗓子干得说不出话,只能别开脸摆摆手,让松川赶紧上车。
松川瞧着他,嘴角始终带着宽慰的笑意,却也没再故意调侃他,挥挥手就上了车。轮胎擦着地面向前滚动,松川和花卷的身影汇聚入零碎亮起的车尾灯中。而岩泉一站在路旁,等到秋风将脸上那点热都吹了个干净,才终于想起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将已经半睡着的及川彻塞了进去。
偶尔有这种时候,岩泉一会有些享受与及川彻之间的沉默,这是一种比滔滔不绝更让人留恋的无声氛围。这就和那份从不言说的信任,那些争吵后和好的记忆一样,是岩泉一永远无法割舍及川彻的理由之一。
在从及川彻家离开的那天晚上,他本以为这种沉默不会再出现,然而此时坐在出租车上,和及川彻分据后座两端,听着身旁装睡的人作出的深深浅浅的呼吸,望着窗外如同岁月般穿梭而过的光怪陆离的夜色,岩泉一才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大抵这一切对他而言珍而重之的东西,在及川彻看来,也是一样。
重新走入熟悉的玄关时,岩泉一难得地生出一些怀念。他将及川彻扔进沙发,站起来四处看了好一会,才发现所有的东西似乎和他走时一模一样,就连那从茶几上滴落在地毯上的酒精印渍,都没人想起要去擦一下,就任由它留在那里,彷如赌气似的,等着另一个心疼地毯的人回家来动手。
岩泉一扫了眼还不打算起来的及川彻,想了想,动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之前冷冻的蔬菜和肉,打开电饭煲开始炖粥,切胡萝卜的时候,他听见外面靠近的动静,等了有三四分钟,身后才迟疑地传来一声‘小岩’。
及川彻赤脚站在外面趴在门上,脸颊通红,微微皱眉看着他,“你在做什么东西?”
“青菜粥。”岩泉一说:“别挡门,去洗澡。”
及川彻抿着嘴,眼神跟着岩泉一的动作在厨房内转来转去,半晌才说:“我头好晕。”
岩泉一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就见及川彻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
他下意识就想上前抬起手去摸及川彻的额头,手刚抬到半空才骤然想起什么,愣了一秒,放下手去客厅拿了体温计。
“测体温。”他命令及川彻。
及川彻十分老实地点点头,在岩泉一的指令下坐回到沙发上,安静地举着体温计,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岩泉一蹲下身在冰箱里找冰块的身影,忽然就有些嗓子发哽。
于是岩泉一刚拿起冰块转过身,就猝不及防地瞧见了及川彻飞快躲开的红彤彤的眼睛。
“……”
岩泉一抓着冰块的手紧了紧,沉默良久,放轻了语气出声道:“先喝点粥再休息吧。”
及川彻眨了眨眼,嗯了一声,揣着体温计走过来,主动盛了两碗粥放在桌子上,默默地帮岩泉一拉开椅子后才坐下。拿起木勺,却不吃,只是抬头看着岩泉一,用眼神无声地等待他落座,仿佛怕自己一移开眼睛,岩泉一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似的。
岩泉一攥着体温计,犹豫了两秒,还是坐了下来。
他看着及川彻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垂下头去喝粥,眼角微微弯起,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水珠子,跟着及川彻被热气烫得龇牙咧嘴的动作一起颤动。
“明天的比赛是几点?”岩泉一问他。
及川彻吓了一跳,手一抖,一块肉片就从勺子边沿掉回粥里。他很快坐直了身子:“我有亲属票……”
“我在家里看。”岩泉摇摇头,说完却察觉到及川彻的沉默,于是很快补充道:“花卷的那只狗最近发情,我不在它晚上会很暴躁,我怕它吵到邻居。”
及川彻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语气不明地轻轻笑了一声:“啊……小美佳,它还真是黏你啊。”
他嘴角挂着调笑,眉眼却没什么开心的神色,岩泉一皱了皱眉,望着他垂下头一言不发喝粥的动作,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却见及川彻猛地抬起头,张开嘴无声地动了好几下,才说:“你、你……”
他说的十分艰难,结结巴巴半晌,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你的很多东西,还在这里。”
岩泉一愣了几秒,哦了一声:“那我过几天来拿走。”
及川彻却咻的站起身:“不是,我是说……你可以回这里住。”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你房间我已经打扫过了,里面的东西我都没动过,你随时都可以搬回来。”
“……不了。”岩泉一道:“我正在找新的房子。”
他说完,就见及川彻咬了咬牙,嘴唇抿得又平又紧,似乎是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挽留的理由,却又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岩泉一盯出一个洞来。岩泉一只觉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他无法过多忍受这样的目光,别开眼又浅又快地呼吸了几下,提腿往门口走去:“我先走了。”
离玄关五步的路程,岩泉一走得像身后有猛兽在追,连鞋后跟都没提好就推开了门,然而刚踏出门外,就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句话。
“如果我说好呢?”
岩泉一握在门把上的手一僵,他的身形僵在门口,像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及川彻抓着靠椅,低声道:“反正,我也不讨厌小岩……你又比谁都更了解我。”
岩泉一顿了顿,转过身来看他。
及川彻却垂着眼睛,看着地板,微微拧着眉,“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是同居,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吵架也是家常便饭,我比你更习惯……”
他语速很快,不知道是在说服岩泉一,还是在说服自己,岩泉一慢慢皱起眉,喊他:“及川……”
“而且如果是跟你的话,那些……我也可以。”
及川彻却兀自说了下去,好像个不吐不快的机器人:“可能…一开始会有些陌生,但可以慢慢适应,就先从约会开始,然后像普通人那样,不知不觉就会过渡到那个阶段,其实,其实现在、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等我去查一下……”
“及川!”岩泉高声打断他。
及川彻一惊,抬起眼睛看着他,就见岩泉一低下头用手臂挡住了脸。
“够了。”岩泉一的声音低低颤着,“……够了。”
从及川彻的小区出来,外面开始飘起了小雨丝,好在雨势不大,岩泉一没有带伞,于是戴上兜帽,徒步回了花卷家。
上一次淋雨还是和及川彻一起,他们刚看完电影出来,准备去隔一条街的拉面店,还没走出十几步,滚滚乌云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跟个花洒似的,浇了他们一个透心凉,两人浑身滴着水,站在拉面店的门口尴尬对视,最后只能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拿着老板好心好意送来的两块毛巾,劫后余生地享用晚餐。岩泉一洁癖发作,胃口相当一般,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一抬起头,却正好瞧见及川彻头发上的水掉进了面汤里,瞬间嫌弃地用毛巾一把按住他的头发,而及川彻弯着眼睛笑起来,玩心大发,就那样靠着他的手,吸吸溜溜地吃完了整碗面。
岩泉一曾经接到好几次表白,都是当场听到,当场拒绝,他有喜欢的人,因而所有的拒绝都不会拖泥带水。然而他知道,及川彻并非如此,这家伙谈过不知多少段恋爱,然而却实际上很有可能对恋爱一无所知。
于及川彻而言,在听到一份告白的同时,他可能就已经看到了这份恋爱结束的场景。但是当这份恋爱突然看不到尽头——比如,当他必须和他无法割舍的人保持恋爱关系时,及川彻就会突然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表白,都如同年少时的樱花那般温柔短暂炫丽,它很有可能是一把无柄的斧头,要么选择尖利的那一面,与这人一一刀两断,要么选择粗糙的那一面,用余生的忍耐抵消这份漫长的钝痛。
而岩泉一知道,及川彻绝对不可能和他一刀两断。
他于及川彻,就如同人生中默认一定会存在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存在的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及川彻为了挽留这一部分,甚至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愿意说出所有的‘好’。即使他可能并不明白这份承诺之于自己的意义,又或是于岩泉一的意义。
回到花卷家,小美佳已经和花卷一起睡下,岩泉一经过花卷卧室,看见他正抱着被子,被窗子外面的光晃得皱起眉。他放轻脚步进了房间,走到窗边,帮他把窗帘拉上,就听到身后的人动了动,含糊出声:“岩泉?”
岩泉一拉好窗帘,回到门口,说:“继续睡吧,我帮你把门关上。”
“及川呢?”花卷撑着床有些费力地起身。
“我送回去了。”
岩泉说完,就见花卷迷迷瞪瞪地瞧着他,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卸下力气向后躺倒在枕头上。
“那就好。”花卷打了个哈欠,说道:“晚安。”
岩泉一静了静,关上了门,“晚安。”
4.
收到岩泉的短信时,及川彻正在做赛前准备,他惊讶地盯着手机看了又看,随后马上仰起头,朝观众席上的亲属区望去.
一排一排,仔仔细细扫过去,然后在最下面一排看见了刚刚入场的岩泉一。
岩泉一抱着一块灯牌,上面十分夸张地印了及川彻的名字,还在一闪一闪地发着霓虹色光。跟在他身后的花卷和松川往这边瞧过来,和及川彻对上了视线,马上拍了拍岩泉一。岩泉一回头看了眼花卷,然后顺着花卷的手望过来,及川顿时站定了,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又不自觉眯起眼,想要看清岩泉此时脸上的表情。
但还很遗憾,他的视力还没有卓越到此等地步,只能远远看见岩泉抬起手摇了摇,随后又停了一下,改成双手举起灯牌摇了摇。
他的动作很笨拙,像个穿着玩偶服招手的棕熊,显然不太习惯在观众席上做这么招摇的动作,摇了两下立马就收起了手,惹得及川彻别开头笑了起来,却又莫名感觉到一股不自在。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往日岩泉若是过来,一定会直接到跟前和他做赛前的聊天,像这般,如此清晰将他们划分为球员和观众的距离,或许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让及川彻自高三毕业后再一次十分深刻地意识到,他和岩泉一不再是球网同一边靠一个眼神就能耍得对手团团转的金牌搭档。
甚至岩泉一很可能再不会和他并肩站上他最喜欢的排球赛场,而是远远地站在球场之外的观众席上,只要他不想再为及川彻加油鼓劲,便任何时候都能自由地转身离开,就如同那个夜晚。而及川彻将没有任何挽留他的方法。
球场的顶灯铺天盖地地罩下来,落在及川彻弓起来的背上,他蓦然觉得后心慢慢发凉,下意识地发起抖来。
“彻?”队友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关切地问:“马上要上场了,没事吧?”
“……没事。”
及川摇摇头,听到一身急促的预备哨声,反应过来,陡然低下头,在手机上飞快敲下两个字。
他皱眉盯着屏幕上的‘别走’两个字,突然就有些莫名的脸热,还没收回眼,岩泉一的信息就已经回过来了。
-白痴啊?
-加油。
及川彻眨眨眼,嘴角抑制不住地想上扬,他抿住嘴角,一把锁上手机,转身跑上了场。
鞠躬再站起,及川彻望向对面的队伍,余光依稀能扫到观众席,灯光已经暗下来,但他还是确信视野角落的那一点彩色的亮光,一定就是岩泉一举着的那块灯牌。
他全身的肌肉开始绷紧,然而脑子却异于常人的冷静,冷静到他自己都稍微有些惊讶,一边开始敏感地捕捉场上所有队员的信息,一边还能分出一丝思维,缠绕在‘他在看我’这个认知之上。
而这一认知,有史第一次,让他几乎全身热血沸腾。
“今天……及川的状态是不是有点恐怖?”
花卷小声地在岩泉耳旁嘀咕:“我都看得冷汗倒立了,感觉今天状态格外的……特别?!”
“你那是什么形容啊。”松川笑起来,但也表示赞同:“不过的确是,有点,该怎么形容,开心?紧张?……”
“亢奋。”岩泉一笃定地说。
亢奋的及川彻在第一局领导队伍打出了25:20的惊天好成绩,本来是略胜一筹的对手,却整场被及川盖过了风头,他像一个真正的将军,领导各类攻手将对方球队攻击得措手不及,又在第二局时,凭借惊人的毅力将比分拉到了29:31,随后在第三局,以一个让球场鸦雀无声的二次进攻长吊球,破天荒地提前结束了这场比赛。
赛后,大出风头的及川彻堪堪应付完粉丝和记者,随后飞速换好衣服找到了岩泉一行人。岩泉还抱着那个灯牌,然而灯牌上及川彻的彻字不知为何一直在闪烁,忽明忽暗的紫光将岩泉一的半张脸映得像浮起了一片淤伤。及川彻看向明明半小时前还完好无损此时却抽了风的灯牌,一问花卷,才知道是岩泉看比赛的时候太激动一拳给敲坏了。
“正好没买花。”岩泉一干咳两声,开玩笑要把灯牌塞进他的怀里:“送你了。”
及川彻却是愣了一下,垂眸扫了眼自己手上抓的一小束玫瑰,接着忽然抬高了声音:“这是粉丝送的,小粉丝,一个国小的男孩。”
他这嗓子一出,花卷和松川都看了过来,岩泉一在他面前蒙了好几秒,才神色迷茫地点点头:“我知道啊。我当时就在旁边。”
及川和他对视一眼,耳根子登时发起热,而岩泉也忽然没了声音,两人目光复杂地对视半晌,一旁的花卷响亮地咳嗽了好几下,松川很快心领神会地出声道:“去哪儿庆祝?”
及川彻想了想,视线下意识转向岩泉。岩泉一却在盯着不知道哪里发呆,等到花卷喊了他一声,才猛地回过神,抬起眼望向及川彻,不到一瞬又很快移开,勾了勾唇:“哪都行,反正有人请客。”
而及川彻盯着他的嘴角看了好几秒,才陡然反应过来瞪起了眼:“谁说要请客了?!”
然而此时另外三人已经兴致高昂地并肩往门口走去,高声商量一定要去本区最贵的米其林餐厅,对身后及川彻追上来的抱怨充耳不闻。出了体育馆上了车,及川彻轻哼了一声掏出卡,正骄傲地高昂下巴说着:及川大人带你们去吃米其林,要记得感恩戴德,却见一旁的岩泉一点开导航,食指一点就选中了最上方一行的常用地点。
及川彻愣住了:“你们这是要把我送回家,然后自己去吃?”
岩泉一冷笑一声:“也可以。”
及川彻惶恐地瞪着驾驶座上的人,脸震惊地颤抖起来,然后就听后排的花卷憋着笑道:“是岩泉说,想一边看以前的比赛回放一边吃拉面。”
“拉面?哪来的……”
及川彻正要脱口而出我不吃外卖的拉面,然后就想起什么,对着岩泉一的侧脸眨了眨眼,一下没了声音。
在北美生活的三年,岩泉一很好地学会了养活自己的各项技能,北美的食物种类当然不少,但他偶尔就会十分想念青叶城西附近的那家拉面店,浓稠浑浊的汤底,劲长的小麦细面,蒸腾暖热的雾气,还有围在一起吸面条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厨艺上有任何天赋,自我评价最多是‘还算能吃’,然而落在及川彻那里,就成了出差一趟都要特地发短信声明,想让岩泉打飞的过来做给他解思乡之苦的失传手艺,接着又被这人天花乱坠地添油加醋一番后告知给花卷和松川,再在同届聚会和邻居闲聊时口口相传,最后演变成‘岩泉去北美上了厨师学校’的怪诞谣传。
“我想吃清汤的!”花卷喊道:“好几次起晚,岩泉做的拉面都冷掉了,今天我要吃烫烫的那种。”
“那我要冷冷的。”松川嗯了一声:“最好加冰块,免得被花卷烫到。”
“又不是让你吃!”
岩泉一从后视镜望了眼后座吵着要买乌龙茶还是生啤酒的两个人,勾了勾嘴角,又收回视线,转向副驾驶座上从方才就再未出声一直望着窗外街道发呆的及川彻。
“你想吃什么?”岩泉一想了想,低声说:“不吃拉面也行。”
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及川彻飞快地把头扭了回来:“我想吃。”
他和岩泉一对上视线,直勾勾地看了几秒,然后又莫名没了声,长而茂密的眼睫小心翼翼地抖着,面色隐隐透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别扭。
岩泉一安静了片刻,点点头说了声好,随后靠回座椅上,将视线一丝不偏地全数放回车前的红绿灯。而及川彻嘴唇无声地瓮动了好几下,最后也只是抿紧嘴角,又将头转开,迎面对上吹乱了额前碎发的夏末暖风,轻轻地皱起了眉。
及川彻没有告诉过岩泉一的是,他并非第一次接收到来自同性的告白。
更加准确地来说,这种经历已经有过好几次——比他高的,比他矮的,比他强壮的,比他瘦弱的。面对这诸多颇为复杂的心意,及川彻一概礼貌地微笑听完,然后再礼貌地当场婉拒,将温柔和残酷两项工具结合得炉火纯青,就和他从小到大处理那些在鞋柜里塞不下的情书的方式如出一辙。
当然不是不惊讶,但也说不上晴天霹雳,不过是在被扭扭捏捏喊出去的那几秒内对这颇为熟悉又颇为陌生的场景感到些许无所适从,因而莫名想要将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岩泉一起喊上。而等到被岩泉一巴掌拒绝的几分钟后,和那人面对面站在天台或楼道或树林中时,几分钟前还稍有波澜的情绪已经都平息成一湖死水,脸上一副我在听你说的表情,脑子却在神游天外,认认真真地思索起回去后如何找岩泉一报仇的事情。
唯一一次,让及川彻称得上印象深刻的告白,来自岩泉一的一个后辈。
那位后辈非常不一般,是一个几乎没有棱角的家伙,相貌突出,性格谦逊,处世周到,甚至于向及川彻告完白的下一句,就是‘我知道没有希望,所以前辈不用回答,请像平时那样相处吧’。
及川彻自然是点头说好。这是他的语言习惯——在所有一眼看不出问题的请求上给出一次尝试的应允。及川彻知道这大概有些鲁莽,但他从不想改正,与此同时也坚信自己承担得起每一个说出口的好,包括其后莫名牵带出的责任和可能让人心情不愉快的后果。也正是这一习惯,让他身边的女孩子来来又去去,却没哪个能撑完一整个季节。
因此,在微笑着接受了那位后辈的挽尊请求后,及川彻也同样的,并没有预见到这一举动将会给他带来什么。
他所以为的如常相处,不过是偶尔在走廊上见到的时候互相打个招呼,或者是等尴尬期过去,再邀请他来看几场球赛——毕竟在此之前,两人的交集也不过如此。
然而在好几个平常的学校日早上,当岩泉一连续三天提着不同口味的精致甜点上学,并且在他两眼放光的视线下啧一声将甜点直接送给他时,及川彻才终于在冲昏了头的惊喜之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个么?”在第三天的蛋糕前,及川彻艰难忍住丛生的津液,首先将疑惑脱口而出:“干嘛要天天买?”
“这不是买的。是后辈送我的。”岩泉一打着哈欠说:“你不是喜欢么,我就顺便接下了。”
“……后辈?”
及川彻张着嘴,莫名有些愣住,看着眼前的甜点盒子出了会儿神,岩泉一仿佛察觉到什么,转过同样扫了一眼他的表情,安静了几秒。
“你要不吃,我就告诉他别送了。”岩泉一目光中带着询问。
“……”
“不用。”及川彻笑了一声:“……没事,我喜欢吃。”
于是,以此为契机,那位明明已经偃旗息鼓的后辈,在越来越频繁来找岩泉一请教各种问题的同时,总是大方地送来一些岩泉一没什么兴趣而及川彻却大概率会偏爱的甜点,而岩泉一在感激地收下之后,毫不犹豫地就会转手送给及川彻,还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什么时候当面感谢下人家啊,这东西很贵的。”
而及川彻嘴唇开开合合好半天,最后也只能有气无力地答了声‘嗯’。
那时的及川彻足够温柔,却不够残忍,他心知肚明这是某种以退为进的狡猾手段,却着实不知道如何才能在岩泉一被缠绕进来之后干脆利落地做个了断。
如今想来,那位后辈的确很聪明,一眼就选中了岩泉一作为牵制及川彻的中间人。毕竟岩泉一笨拙的很,又是个石头脑袋,甚至顽固到藏着一份暗恋十多年不肯松口,一被发现,就破罐破摔地要和二十年的竹马一刀两断。对这样的岩泉一而言,拒绝就是拒绝,接受就是接受。若是及川彻诚实地告知他来龙去脉,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替他回绝后辈的所有礼物。而及川彻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岩泉一知道这份告白的存在,于是只能闷着头吭吭吃完,平生第一次对甜品感到难以下咽。
与岩泉一偶尔从背后望过来的目光相比,那是远为张牙舞爪,咄咄紧逼到让人退避三舍的一份心意,就好似铺天盖地涌下来的洪水,让及川彻不时就会喘不上气。当后辈和岩泉一越来越亲近,以至于他想要和岩泉一一起回家,就必须和后辈一同回家的时候,这份窒息终于达到了顶峰,他在岩泉一为了后辈‘想在近场观看前辈比赛’的请求,而从身边所有球员问到指导老师甚至于对面球队的二传手才终于要来一张近场球票的时候,忍了又忍,也最终没有挡住那句阴阳怪气的话从唇边溜出来。
“你们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彼时正是后辈拿了近场票欢天喜离开后独属他们两人的珍贵又短暂的回家路途,他站在岩泉一落后一步的位置,望着落日余晖在那人肩头撒下散碎金箔,那金箔跟着身体一起随着他的话语慢慢停住,而及川彻心中疯狂后悔,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到底说什么才能补过,却瞧见那肩头上的金箔动了起来,岩泉一侧过脸,唇角抖了一下,紧接着低声回话:“如果是呢?”
如果是呢。
及川彻从未料想过这种可能性。事实上,在多年以后的现在,在那时还深埋的那个秘密终于冒出苗头的现在,他终于警醒这种可能不但存在,并且变成事实的几率还很高。
然而那时的及川彻一无所知。
然而纵使一无所知,及川彻依旧是极为自信、且极为笃定地摇了摇头。
“明明有我在啊。”他说。
他说得这样轻松,这样自然,又这样问心无愧,仿佛早已向全天下宣布了对彼此的独占,于是他就看见岩泉一愣住了,定定地站在那个地方,盯着他安静长达数十秒的时间。
数十秒后,那双倒映了漫天夕阳的眼睛很快地眨了两下,他看见岩泉一别开了一点脸却忽然笑了起来。
一开始是压着嘴角憋笑,再然后是用手握拳挡住从嘴角逸出的笑声,而等到及川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害臊起来并用手捂住脸长长啊了一声的时候,岩泉的笑声才像冲破河堤的浪潮一般,毫不收敛地在晚霞降临的天穹下回荡,惊得河堤下玩耍的国小生们惶恐得四处张望,草地上遛弯的小狗们绷起尾巴警惕地高吠,而及川彻苦恼数日的那些东西,却就在这个放肆又爽朗的夏日傍晚,骤然间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社团活动结束后,及川彻换下训练服,抱着排球来到学校门口等岩泉一,五点钟的宫城县上空乌云密布,街道地面上,一簇一簇小水洼正在密密泛开涟漪,及川彻搓了搓被吹得冰凉的胳膊,紧贴着暖和的岩泉一钻进自家竹马撑开的大雨伞下。岩泉啧了一声,一边嘲讽他为了耍帅不穿长袖属实是脑子有问题,一边同他胳膊挤胳膊地躲在伞下向家的方向走去。及川彻靠在岩泉一的右边肩膀上,昏昏欲睡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直到走至往日和那位后辈分离的街道口,才恍然意识到,今日居然整整一天都没再见到那位后辈。
他愣了愣,渐渐就停下脚步,下意识看向岩泉一。
就见岩泉一也顺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过脸,却是望向那条分岔路口。
而那时小雨慢慢,交叉路口处的行人来往匆匆,四处都是皮靴和高跟硬底踏开水坑的清脆破裂声,远处机动车道上,悠长的鸣笛声沉闷蔓延,此起彼伏,一声盖过一声,仿佛在比谁的喇叭更高昂,天色猛地昏暗,街道两沿的路灯尚未反应过来,空中就滚起了轰轰长雷,将一切雨声风声车声人声不由分说地盖过。
而正是在这最适合沉默的时刻,及川彻看见岩泉一张了张嘴,视线慢慢地定在他脸上,紧接着用这世界上只有某一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平淡开口。
“我只想和你走这条路。”他说。
当二十五岁的及川彻遥遥回望十六岁那两个沉默对视的身影时,在惊讶顿悟和恍然等诸多情绪先后交替占领大脑过后,余留下来的,却是一股从左心房弥漫至指尖的苦涩。
这苦涩让他喉咙做痒,鼻腔发酸,面对着场景中另一个从十六岁煎熬过近十年岁月来到二十五岁的少年,却甚至连一份怀念都不敢说出口。只能默默等待那份苦涩褪去,再来珍而重之地品味回甘的甜。
又或许,其实那时的及川彻早已心知肚明,却又不假思索地将这处处露馅的秘密抛在了脑后。少年时的太多事情在那时的及川彻看来都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不可思议,所以他才会在听到那句话的第一个瞬间,在一切后知后觉涌起之前,就毫无后悔地点下了头。
“我也是。”十六岁的及川彻说。
5.
在及川彻的公寓中吸完拉面看完录像再聊完天,时间已经到了夜间零点。第二天还得上班,社畜们连留宿都不能随心所欲,只好意犹未尽起身作别。及川彻送三人到小区门口,松川精神还不错,准备搭地铁回去,花卷却是困得已经站不住,靠在岩泉一的背后上眼皮打下眼皮,马上就能进入梦乡了。
将花卷塞进出租车又告知地址后,及川彻退至路边,接着下意识顺手就关上了门,等到回过头了,瞧见路旁眉梢扬起的岩泉一,才猛然反应过来两人早已没有同居。
他顿时就有点紧张,抬手就去拦那辆已然打火发动的出租车。然而刚转过去,就被岩泉一从身后拉住了手臂。他力度很轻,只是抓了一下及川彻的运动外套,甚至还没有抓稳,及川彻就吓了一跳,微微睁大眼睛回头看他。
他看见岩泉一盯着自己的脸愣了两秒,随即面不改色地松开手,才说:“我今晚不去花卷家,我想……”
出租车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在嗡嗡作响的引擎声下大张旗鼓地启航,驶入了主街道,‘我想’之后的内容就这样被高昂的杂音盖了过去。于是及川彻满耳只剩下了前面那半句——‘我不去花卷家’。
不去花卷家,那去谁家呢。他想。
还有谁家呢。他又想。
及川彻看着那条柏油马路,莫名有些出神,与此同时手心隐隐冒出一层冷汗,他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白天时那个空旷无边的排球赛场,视野角落处有一粒小小的霓虹灯牌在闪烁,心脏同血液奔腾得越来越热烈,唯独大脑出奇的镇定,甚至可以区分耳畔用不同声色高呼的‘及川’,只不过眼下,那些声音全都变成了岩泉一各式各样的嗓音。
“及川。”
真实的声音透过空气的微震传来,及川彻回过神,抬起头,才发觉岩泉一已经从他身旁走出好几步了,只不过和预想有些偏差的是,他走的并不是回小区的方向。
“我想买个面包。”岩泉一朝他偏偏头:“一起去么?”
“……去。”
及川彻小跑几步过去,又慢慢停在了和岩泉一拉开一步远并肩的位置,瞧了一眼岩泉一,和他同步调地,慢慢往小区附近的便利店晃去。
及川彻租住的小区地理位置很好,交通便利,又远离闹市,十一点过后,附近一片区域都变得十分幽静,路上偶尔有车辆打开远光灯飞驰而过,轰响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那炽目的亮光将视线所到之处全部占满,及川彻眯了眯眼,偏过头,就见岩泉一的侧脸被那远光灯照得煞白一片,于是漆黑的眼珠,紧抿的嘴角,眉心间的两道竖纹,登时都从黑夜的掩盖下暴露,无从遁形。
“不是说,”及川从他的侧脸收回视线:“在家看么?”
“哦,嗯,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岩泉一吸了吸鼻子:“但拿着票,又空着近场位置,想想太浪费,就来了。”
“……所以你是心疼那个位置才来的?”
岩泉一低低笑了一声,看向他:“不然?”
及川彻睫毛抖了两下,转开头,轻哼一声:“你要是坚决不来,我也可以把票给别人啊。眼巴巴想要的不知多少呢。”
“啊,是么,”岩泉一配合地问:“有多少?”
“……”
及川彻皱皱鼻子:“反正很多。”
岩泉一侧过脸,打量着他的神情,脸色有些犹豫,随后又收回了视线。两人并着肩,又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及川彻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个话题了,却听见岩泉一轻声问了一句:“既然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首先给了我?”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一边说着,一边步履不停向前走去,走出好几步的距离,才发现及川彻没有跟上来。
于是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去。
就见及川彻站在原地,眉头轻轻皱起,正定定注视着他。
“你是真的不知道才问的么?”他说。
他嘴角压得低低的,语气中含着本人都未察觉到的一丝轻颤,像受了某种冤枉或委屈,却见岩泉一只不过瞧了他一下,就很快别开眼,声音低了下去,“那要不要继续?”
及川彻愣了愣,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的神色,就听到他往下说:“继续……像这样、”
岩泉一顿了一下:“像这样…像以前那样。”
他说到一半,却有些苦恼似的,抿着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而对面站着的及川彻却隐约从这支离破碎的话语中明白了些什么。
“……你是想说,像以前那样,”及川彻想了想:“做朋友?”
他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不再是朋友的,虽然岩泉一曾经说过‘不再做朋友’的话,然而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把这当成一句脱口而出的气话,毕竟他们可是及川彻与岩泉一,他们一起长大,一起成人,一起流汗流泪流血,一起迈过漫漫二十年,才终于来到堪称满意的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繁杂,繁杂到可以用若干词语来定义,却唯独容不下‘绝交’二字。
然而即便是这样,及川彻仍是在第一直觉的驱使下说出了‘朋友’两个字,说完之后看着岩泉一,看见他安静了大半会儿,才草草点头,好似有些着急地低声问:“如何?”
“…什么如何?”
“可以么?”
“可以什么?”
“……我们继续做朋友,如何?”
“……好啊。”
及川彻大概永远想不出任何拒绝和岩泉一做朋友的理由,二十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所以纵使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的身体还是率先应了下来:“好啊。”
然而话蹦出口了,又感觉到嗓子莫名滞涩起来。及川彻闭上嘴,喉结滚了几下,又张开唇,却没能发出更多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小小地雀跃一下,毕竟那日岩泉一说出的那最后一句再见,曾几次害他在半夜心悸惊醒。而如今这噩梦总算醒来,他本该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将久久悬起的那颗心放回正位。但不知为何,却只能感觉到从脚后跟缠绕上来的一股冷意。
那冷意慢慢充斥他的四肢,最后裹上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胸膛之下的某处猝不及防隐隐胀痛起来。这胀痛四处弥漫,却又不知源头,好似张牙舞爪的恶魔,试图和他融为一体,悄然窥视他的内心。
及川彻一点一点皱起眉,停下了脚步。
“岩……小岩。”
及川彻等了一会,才见手已经摸上门把的岩泉一身形顿住,转过了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冷光从玻璃墙上的磨砂贴纸中穿过,打在岩泉一的发梢和风衣夹克之上,他双手都插在兜里,耸着肩膀,又绷着脸,大概是衣服太薄,尚且抵不住深秋的习习凉风,目光疑惑地望过来,而及川彻大脑依旧空白,上嘴唇碰碰下嘴唇,想问你冷吗,又想问你想吃什么面包,还想问你待会去哪儿,张开口,却突然蹦出来一句:“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二秒,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感觉嗓子噎住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唰的一下面无血色,祈祷岩泉一不要理解成别的意思。虽然他也说不清楚别的意思是哪个意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句话,又在期待何种回答。此刻的他仅仅是恳切祈祷便利店的欢迎光临电子音能够赶在那句话传入岩泉一耳朵之前到来,然后顺便将一切其他的余音都盖过去。
但是欢迎光临并没有响起。
然而岩泉一也并没有听到。
“你说什么?”岩泉一站着没动:“我刚刚没听见。”
及川彻十分惊讶地挑起眉毛。
他看见岩泉一垂下眼侧过身,单手拉开了便利店的门,对他侧了侧脸:“先进来吧,外面风太大了。”
及川彻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岩泉一又喊他,才哦了一声,走上前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在这时才迟迟响起,飘荡在便利店的小空间里,直到岩泉一走至面包区的时候才落下,随即又响起了广告的轻音乐。及川彻安静地跟在岩泉一身后,等着他买好两个面包,一盒炸豆腐,付完钱,推开门出来,第二声欢迎光临响起,接着再度缓缓落下,他们走出几步,耳边再也没有任何杂音的这时候,及川彻才先喊了一声岩泉一,确认他看了过来,然后又一字一顿地问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及川彻极少于为难人一事上有如此执著的精神,他偏爱恶作剧,却不偏爱戳别人的痛处,尤其是面对眼下稍不谨慎就可能导致破裂的关系。及川彻多日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要和这人分道扬镳。但在此刻,在岩泉一显然打算糊弄过去再给他一个台阶下的此刻,他突然就从不知道哪里生出了一股无名火,这火烧得他昏了头迷了眼,只想对脑中的一切听之任之,想一句又一句地逼问岩泉一,逼问他到底喜欢了多久,为什么一直不说,又为什么突然说,为什么那时候走,这时候又不走。纵使在心中某一个地方,他早已对这一切有了答案,可他就是莫名地不满足,想听岩泉一亲口把每一个字都说出来,想知道他说的时候会不会咬牙切齿,会不会红了眼眶,会不会又气又委屈,会不会浑身颤抖。
及川彻对于大脑之中呼啸而过的这一切都没有太多惊讶,他只是预感到马上将要发生些什么,那将要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让他后悔,也可能不会,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心甘情愿被所有氛围蛊惑,然后将那些自己或许都不太清楚的,却已经在他血管之下呼之欲出的东西,悉数告知给岩泉一。
于是他敛息屏气,就好像曾经等待那声开赛哨声响起的无数个过去,等待命运的号角吹起。
“不记得了。”岩泉一静静地看着他:“等到发现的时候,……就那样了。”
及川彻仓促地吸了一口气。
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岩泉一没有掩瞒或有撒谎,就如同这二十年以来,每一次及川彻耍性子故意为难的时候,岩泉一就会干脆利落地把他认为及川彻想听的所有都和盘托出。冷淡的,轻易的,好似这漫过整个青春的单恋,正如吃饭睡觉一般平常。
而他们又是这样的默契,几乎每一次,及川彻都能完美而细微地把握住岩泉一情绪从风平浪静突变到波澜壮阔的那个临界点,然后在临界点到来的前一秒见好就收,将所有暗潮涌动抚平。
所以及川彻是如此清楚地感觉到,甚至隐隐可以听到有谁在耳边告诉他:这是对话结束的最好的时机。
然而他却问岩泉一:“现在呢?”
岩泉一像是出了会儿神,视线从及川彻脸上移开,落在了无人大道尽头的两盏沉默的路灯上。他的瞳孔上,浅浅倒映着半层亮光的波纹,仿佛一滴永远落不下来的眼泪。
“现在,”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终于、稍微开始后悔了。”
及川彻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口不知从何时开始憋住的气突然就从全身逸了出去。
他看见岩泉一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像是想笑,却没能摆出笑容,最后只是咬住牙,嘶嘶地深呼吸了两声。
“对不起啊,及川。”
他听到岩泉一的声音在广袤的静谧中细细颤抖起来:“对不起。”
及川彻睁大了眼,胸膛慢慢地起伏,接着剧烈鼓动起来,好像里面装着一个风机,而那颗心脏就是风机的动力泵。他开始耳鸣,喉腔发酸,肝水倒流,声带被烧的辣疼,于是又开始失声。要等到鸣噪消失,风机歇工,才终于能堪堪发出一点声音。
但及川彻又无法回答。
他说不出没关系。
他红着眼眶,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又气又委屈,想狠狠扳住岩泉一的肩膀,掐住他的声带,捂住他的嘴巴,让他把所有实话都吞回肚子里,此生此世都不要再让他听见。
然而他最后不过是站在那里,在漫长到足以吞噬所有的静默过后,才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回去吧。”他听到自己喃喃:“我们回家吧,小岩。”
6.
离岩泉一搬入新公寓过去两周后,花卷家的小美佳才终于放弃每日从下班时间起就蹲守在门口的习惯,重新蜷缩回了花卷为它精心布置的小窝之中。其他人也一样,在或重聚或别离或高潮或落幕的小插曲后,又如同命中注定般再度回到了往日的普通生活。花卷的夜班总算被换到了白天,不过这也只意味着他能在人类正常作息时间睡觉,并且还要为此忍受长达好几天的强行调整生物钟的痛苦;松川近来谈了一个项目,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和干不完的活,完美错过及川彻的半决赛,但依旧在抽烟的一点时间内用手机看完,随后在聊天群里发出了热烈的祝贺。而及川彻,则是从季度赛程的两个月前起就忙得不见人影,几乎天天泡在球场和会议室,连家都没有回过几次,直到岩泉一某日借了钥匙过去拿剩下的行李,才发现公寓的水龙头没关紧,厨房被淌得一地湿滑,而主人已经一周没着过家,就任由珍贵的自然资源哗啦啦浪费,最后换来紧急停水的物业警告。
“出门前稍微仔细点啊。”岩泉一对他进行说教:“万一把家具泡了或者流进插座就完蛋了。”
而及川彻靠在沙发上昂起头,脸上挂着疲惫的微笑,只是睡眼惺忪地咕哝:“没办法,我还不太习惯一个人住呢。”
彼时正是决赛的备赛前夕,及川彻的公寓在近郊,训练场在市区,来回时间太长,他又嫌体育馆的宿舍有味道,于是借住在了岩泉一的新公寓里。说是借住,也不过是训练完回来睡上一觉,再过七个小时就又得起床出门,两人能见缝插针聊个天的时机都少而又少,于是只能在岩泉一加班回来喊他从沙发上去床上睡的空隙里,才能勉强进行一下双方都不太清醒的对话。成年人的生活太容易在日复一日的相似中流逝,只不过有的是日复一日的激昂,有的是日复一日的平淡,有的却是日复一日的煎熬,但人类又总有这种让历史咋舌的坚韧,无论激昂平淡抑或煎熬,都能视而不见埋头前行,然后在某天猛然回过头,才发现原来已经挺过了无数岁月。
及川彻的决赛撞上了岩泉一的出差,但两人都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只是在出差的前一晚简单地讨论了一下对手球队习惯用的招数,然后就互道了晚安。第二天一大早,岩泉一拉着行李登上了国内最早的航班,及川彻吃过他留下的早餐,看过他写的便条,笑了笑,随后穿上队服站上了球场。这一天,飞机在日本国界上驶过一千公里的空程,比赛在体育馆内持续了不可思议的一个半小时,两个没能说出祝福和遗憾的人,在未知的时空距离两端惴惴不安。直到手机终于响起那叮叮两声,岩泉一才终于动了一动,跟对面的客户说了声抱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沉默了几秒,随后重新放回兜里,面不改色点点头说道您请继续。
比赛以仅仅三分的差距,冷酷地敲定了不可逆转的胜与负。球队气氛萎靡,及川彻却成了那个安慰所有队员的人。花卷和松川面面相觑,被及川彻宽慰的笑容弄得不敢说话,于是战战兢兢将所有细节一丝不落地告知了岛国南端的岩泉一,却迟迟没等到回信。直到聚会散场,及川彻慢悠悠地晃荡到了岩泉一的小区楼下,才收到一条‘你在哪’的信息。
他两下回了信,登上电梯,来到门前,刚伸手去内兜掏钥匙,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被拉开,岩泉一穿着十分少见的西装站在玄关处。他手上抓着一条红领带,领口被他自己拽松了一些,露出脖颈下方的锁骨。他上下仔细打量过及川彻,然后冲着他点点头:“欢迎回来。”
“啊。”及川彻呆呆站着:“欢迎回来。”
岩泉一看着他,侧了点身:“不进来么?”
及川彻眨了眨眼,似乎在认真思考岩泉一的这个问题,沉思了半晌,才稍微点点头。过了几秒,却又很快摇摇头。
“不用。……我就是过来还钥匙。”
他从衣服内兜中拿出岩泉一的公寓备用钥匙,探身进去放在了墙边的鞋柜上,两人又对站了一会儿,及川彻才抓了抓脸,退后一步:“那我回去了。”
岩泉一抓着门把手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望着及川彻的背影走到电梯口,才喊他道:“及川。”
及川彻回过头,扬起眉毛看向他。
岩泉一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还好吧?”
“什么?”
“比赛,”岩泉一顿了下:“打得开心么?”
及川彻沉默了几秒,笑了起来:“小岩很担心我么?”
“……当然。”
“那么,我打得很开心。”及川彻低声说:“不用担心。”
他说完,就对着岩泉摆了摆手,随后提起脚踏进了电梯,然后又在电梯天花板上毫无温度的冷光下,对着岩泉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而岩泉一抓着把手站在玄关,怔愣地看着那道门阖上,直到电梯上方的红色指示灯显示电梯已经到达一层,才慢慢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阵陌生的别扭。
这别扭起于不知何时发生的某种变化,在不知不觉之间壮大,一直到无法被忽略的如今,才终于被旁人所发觉。而处在这变化中心的及川彻却又仿佛与以前别无二差,他依旧倔犟、偏执、任性、又顽固,依旧会在情绪高涨的时候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所以岩泉一实在无法明确地指出及川彻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但他又是这样笃定地认为有哪里不太对劲,以至于某段时间频繁地问起及川彻‘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然后被对方纳闷地回视一眼,反问‘你在说什么’。
决赛结束之后,及川彻的训练日程短暂的放松下来,借此机会享受了一段平静祥和的独居时光。当然这不过是假象,才刚刚第一个周六,他就因为煎牛排的的时候把酒撒进明火里而引发了一场小型事故,好在这事故不过是他在吓得一窜三尺高后摔在地上伤到了胫骨和手肘,并没有造成烧伤或者更可怕的后果。而岩泉一得知这件事之后,直接联系朋友在厨房装了个火警洒水器,及川彻自知理亏,没有反对,等到改工师傅离开,才小心地咽了口唾沫,辩解当时自己不过是出了一会儿神。
“谁管你啊。”岩泉一烦躁至极,撂下他的轻伤报告就准备回家,及川彻赶紧喊:“小岩!”
岩泉回头瞪他:“又做什么?”
“能不能帮我叫个外卖嘛……”及川彻趴在沙发上,下巴放进臂弯,像无精打采的小狗一样耷拉着两条眉毛,惨兮兮地望过来:“手机屏幕摔碎了还没修好,牛排也掉到地上了,我现在肚子好饿。”
他手肘绑着修复弹力带,腰侧贴着绿油油的膏药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止疼药的味道,岩泉一瞪着他看了半晌,最后磨了磨牙,拿出手机,“要吃什么。”
“小岩做的拉面。”及川彻笑起来。
岩泉一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收起手机往门走去:“那你还是饿死算了。”
“啊等等!别走嘛!什么都行,只要是熟的!”
及川彻在沙发上扑腾起来,岩泉一啧了一声,走过去用手强硬地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乱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点了两下,选了一份寿司。他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大概二十分钟送到,我待会拿上来就回去了。”
他说完,等了一会,才发现及川彻没有动静。垂眼看去,就见被他用手按住的及川彻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发上,头埋进靠枕里,肩背上的整条肌肉都紧紧绷着,耳廓却不知为何,泛着一线淡淡的红。
岩泉一愣了愣,松开了手,随即就见及川彻像解除封印似的动了几下,松懈开肌肉,头却依旧埋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不一起吃么?”
“……昨天剩的咖喱牛肉还有一大锅,放不到明天,我今晚得吃完。”
及川彻乱糟糟的脑袋一动,转头望向他,双眼放光:“咖喱牛腩!”
“只有我一个人的份。”
“……”
及川彻哼了一声,一扭头又把脸埋进枕头里,岩泉一好笑地勾了勾嘴角,起身准备去看看厨房里洒水器的效果,却忽然听到及川彻忽然出声道:“小岩,你记得前田瑶么?”
岩泉一蒙了一下,“谁?”
就见及川彻抱着靠枕,轻声说:“你去过我们队训练用的体育馆吧,那里最近换了新的区域经理,是个女生。上次碰上,聊了一下,她说她也是青叶城西的学生,…叫前田瑶。”
岩泉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仔细搜寻了一下记忆,随后摇了摇头:“不记得。”
话音刚落,就见及川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鼻子以下部分埋在靠枕里,目光却透着一些惊讶。
“干嘛?”
“你怎么会不记得?”及川彻不知为何,轻轻皱起了眉:“高二那年夏天,取物竞跑比赛举行到一半,那个女孩子就中暑晕倒了,教导主任吓了一大跳,跑过来的时候还在赛道上摔了一跤。”
岩泉一慢慢眯起眼,脑子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些画面,却听及川彻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你就不能说完么?”岩泉一啧了一声。
及川彻眨了一下眼,安静了片刻,才继续说:“那时候,是你把她背去医务室的。”
岩泉一有些意外地挑起眉,但也的确在这句话后终于回忆起了那幅及川彻所说的画面。
“哦,想起来了。”他嗯了一声:“所以呢?”
“……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向和我提起到你,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岩泉一思索片晌,这才恍然大悟这段突然起头的对话目的,于是他了悟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过几天我和你一起过去体育馆那边吧,顺便和前田见一面。”
然而话音落下许久,却迟迟没有听到及川彻的回答,他看向及川彻,就见及川彻垂着眼帘,正兀自皱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岩泉一还想出声询问,手机就震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是外送到了,于是下楼取了寿司上来,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此时已是傍晚,岩泉一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想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便打算动身回家。他道过别走至玄关,正要开门,耳旁忽然就传来及川彻一句语气突兀的问话。
“是不是,只要别人不说出口,你就永远不会发现其他人对你的心意?”
岩泉一手搭在门把上,怔愣地伫立了大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我在说,那女孩喜欢你。”
及川彻垂着睫毛,盯着玻璃桌面上那份寿司,手指在那盒盖上不轻不重地抠了抠,然后才放轻了声音说道:“我当时就在医务室外面。她问的话我都听到了。…后来我听到她偷偷哭了一小会。”
岩泉一简直一头雾水,他拼命回想那个医务室和那个中暑的女孩,实在想知道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居然惹哭了一个女孩。然而这画面却是这样的陌生,以至于在他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任何的分量。他沉思良久,无能为力,只能有些窘迫地问及川彻:“我对她说了什么?”
及川彻的脑袋动了动,神色讶异地抬起脸来看他,却慢慢发现岩泉一并没有在撒谎。
他忽然就有些脸红,又像是生气似地皱了皱眉,随后却又露出一些失落的神情,耷拉着眼角垂下了视线。
“……我也不记得了。”他说。
及川彻瘪了瘪嘴,一下掀开那餐盒,夹起一整块寿司就往嘴巴里面送,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生气的河豚。而岩泉一站在玄关处沉默良久,最后只能有些糊里糊涂地说我走了,然后才皱着眉离开了及川彻的家。
7.
在青叶城西排球部的社团聚餐上乍然瞧见京谷贤太郎左手上的订婚戒指时,长桌两旁的所有人都是一惊,随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哇哦’的起哄声。左一句‘交往多久了’,右一句‘什么时候结婚’,逼问得京谷贤太郎满脸通红,像面试一样支支吾吾老实回应前辈和同届的火热调侃,直到岩泉一用啤酒将所有人都赶走,他才终于抓到一丝喘息的机会,赶忙将位置换到长桌的角落处,在岩泉一的右手旁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
“抱歉,真不是我们小题大作。”对面的花卷贵大笑弯了腰:“主要是真的没想到,京谷居然会是我们中的第一个啊。”
“你连对象都没有。”岩泉一往京谷贤太郎的盘子中放了一串鸡肉串,说道:“怎么好意思说后辈。”
花卷不在意地撇撇嘴:“那也不止我啊,我们四个不都是单身汉么,青叶城西贵族F4!”
“不,我是黄金单身汉。”松川一静强调道:“请不要把我列入名字这么挫的团体中。”
“咦?难道及川学长没有对象么?”
金田一听到花卷的话,立刻转过头来好奇地问了一句,他一问,其他几人也纷纷望了过来,就连埋头吃鸡肉串的京谷贤太郎都停了手,认真地侧起耳朵听八卦。
及川彻正在喝啤酒,面对一众聚集过来的诧异目光,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很奇怪么?”
“当然奇怪啊。”花卷道:“本来以为最早参加的该是你的婚礼呢。”
及川彻白了他一眼,视线扫过角落的人,又落回手上的酒液上,轻哼一声:“谁说我会办婚礼了。”
“欸?及川学长打算终身不娶么?”金田一惊讶道。
“你到底怎么理解的啊!”
“你们及川学长太忙了,”松川笑得不行,替他解围道:“暂时没时间管这些。”
“啊,我知道,及川学长前段时间有比赛对吧,我看了!四分之一决赛超——精彩!”
“哦哦,我们店的小姑娘也都是你的粉丝,一看及川学长发球就哇啊哇啊个不停。”
“而且那个发球,比以前还要……”
及川彻的比赛取代婚恋话题成为了新的起哄中心,被称赞的球星本人坐在位置上心安理得地接收来自往日后辈毫无保留的吹捧,甚至接过笔洋洋洒洒准备签名。岩泉一右手边的京谷贤太郎正在对着前辈递过来的炸豆腐呼呼地吹气,忽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到一旁接完电话回来,脸上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跟岩泉一说有点事,得先走了。
“她说看中的那件婚纱快要被其他客人订走了,让我赶紧过去。”京谷贤太郎抠了抠脸,嘟囔着说:“抱歉了,岩泉学长。”
他皱着眉,拧着脸,仍是过去那个刺头的模样,但眼神却含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大概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岩泉一笑着说没事,拍拍他的肩起身送他出去。寿司店的暖气吹得人头脑发晕,岩泉一出来站在门口处,望着京谷贤太郎朝他挥挥手往婚纱店跑去的身影,用手掌搓了搓热烘烘的脸,莫名就想起了及川彻的那句,‘谁说会办婚礼了’。
他不是没和及川彻讨论过这种事,事实上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及川彻曾经问起过他这件事,这家伙看着是个花花公子,却对婚姻有着不可思议的童话般天真的固执,但他又对自己的天真非常了解,因此还特地拐着弯子问岩泉一:“你觉得你会离婚么?”
而岩泉一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这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但瞧他神情那么正经,还是假装思索了一下,才摇摇头:“不会。”
他语气颇为笃定,实则却还有半句没说出来:因为我不会结婚。
而那时的及川彻则是很感兴趣似的,稍稍睁大了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吧。”
岩泉一莫名其妙:“这不是当然的么。”
却见及川彻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表达清楚,于是又说:“我是指,你会一直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只想和他结婚,然后结婚后也一直喜欢么?”
“……你到底要问什么?”
及川彻拱了拱鼻子,却没有再解释,只是顽固地又问了一遍。岩泉一被他缠得受不了,啧了一声,只好回答:“是。然后呢?”
“没什么。”
及川彻却摸了摸鼻子,嘴角浮上一些笑,又弯了弯眼睛,吹了声口哨:“小岩还真专一。”
“……得意什么。”岩泉一莫名不甘,反问他:“那你呢?”
“我什么?”
“别装傻。”岩泉一扣住想要溜走的人的背包,狠狠道:“赶紧说。”
及川彻猝不及防被他拽回到凳子上,嘶嘶喊痛地揉起后腰,侧脸瞧了他一下,又很快移开眼睛。唔了半天,才语气轻佻地说:“我大概,会是那种被求婚说服的人吧。”
“……什么?”岩泉一讶异挑起眉:“怎么不是你求婚?”
“这还用问么?”及川彻理直气壮,斜过眼睛来看他,好似知道什么,又好似一无所知,眸子中盛满了傲气和笑意。
“当然是谁更喜欢谁来求啊。”他说。
而岩泉一哑口无言,心脏狂跳,脑袋充血了大半天,最后也只能咬牙切齿蹦出一句:“你是真的欠揍啊。”
那时的他们太过年少,大好人生刚刚起步,谁都不想将未来的百般可能定死在一条路径上,然而十六岁时的动心又太过美好,不管如何压抑,也无法否认那想要将其延续一生的冲动。岩泉一曾经想象过及川彻的婚礼,按那家伙所说,婚礼规模不该太大,最好只有一些亲近的朋友,可以是日式,可以是洋式,主要看对方的喜好,但他一定要是最帅的那个,他们会一起筹划细节,面见父母,撰写请柬,然后在神明的见证之下,手握着手,毫无愧疚地说出一生的誓言。
再然后呢?
“再然后……可能会吵架,可能会离家出走,可能会一刀两断?”及川彻笑着说:“好像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岩泉一没想到浪漫骤然就跌落到现实,下意识心脏一紧,然后又听到及川彻嗯了一声,接着语气有些认真地说:“但是,到了最后,一定又会在一起的。”
岩泉一挑起眉:“这也是电视上演的?”
“不是。”却听他说。
岩泉一愣了一下,好奇看向及川彻,却见那时的及川朝这边偏了一点脸,望向窗户外面五点钟的夕阳,两侧的脸颊被落日渡上一层淡淡的绯红,他张开嘴,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同谁的耳朵说悄悄话似的,呢喃着说了一句:“因为我舍不得,说喜欢我的那个人。”
及川彻找出来的时候,岩泉一正靠在墙边发呆,夜晚的气温接近零度,及川彻看着他被冻红的鼻子,朝他脸上呼了口热气,才把岩泉一从出神中唤醒过来。
“你他妈喝了几杯酒。”岩泉一瞬间捏住鼻子:“好浓的酒精味。”
“你没喝的都塞给我了。”及川彻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用鞋后跟踩了踩结起薄霜的地板,低声说:“在想什么啊。”
岩泉一看了看他,安静了片刻,转身朝店里走去。
“没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后才跟了上来,和他一起无声地穿过走道。寿司店的暖气依旧很足,岩泉一好不容易凉下去的皮肤一下回了温,大堂内几乎满座,人声鼎沸,吵得岩泉一几乎要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两人一直默默走至包厢门口,声音才终于降低了一些,而岩泉一已经开始再度头昏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正打算拉开门,却忽然被身后的及川彻按住了手臂。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不好奇么?”及川彻的脸也被这暖气烘烤得热红,他微微皱着眉:“为什么我不办婚礼。”
岩泉一揉太阳穴的手停在半空。
“……你连对象都没有,说什么婚礼。”
及川彻抿了抿唇:“谁说没有。”
岩泉一顿住了:“什么?”
“我不是说现在有。”却见及川眉头又皱得更深了,与此同时定定地看着岩泉一的衣领:“我……我是……”
他咬着牙,像是在和谁打架似的,两道眉毛皱出能够夹死飞虫的竖纹,一双眸子却仿若藏着一本书,岩泉一仿佛能看到一大堆字,却完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在……努力。”
及川彻又突然像卸了劲一般,肩膀耷拉下来,声音变得没有了气力。“……我在努力。”他又说了一遍,好似一位徒劳无功的失败者发出的喟叹,抓着岩泉一手臂的力度慢慢的松懈了下来。岩泉一却不知为何,陡然大脑嗡鸣,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眼前闪过,又一瞬即逝,来不及看清。
“你们俩怎么这么慢。”拉门被从里面拉开,花卷探出头来,吓了一跳:“我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吹了会儿风。”岩泉一干咳了一声回答道。
他脑子发涨,闭了闭眼,轻轻拉开及川彻的手,走了进去。及川彻在门口站了站,也跟在他身后进了包厢。金田一和国见去了卫生间,桌子上又多了几盘烤串,岩泉一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起一串慢慢吃着,听花卷说起公司搞的年末福利活动,正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低头从包里面掏出了两张西餐厅的用餐券,摆在了桌子上。
“我们公司送的,圣诞节双人晚餐券,但是我圣诞节要加班。”花卷小声骂了一句公司,然后看向几人:“送你们了,谁要?”
“啧,去不了,我那天得出差,不在日本。”
松川摆摆手,看向及川,却见及川在发呆,他愣了愣,看着那两张票没做声,随后又转向岩泉一:“你要……”
“我不用。”岩泉一说:“你拿着吧。”
然后他就看到及川彻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半晌说了句‘好吧’,从花卷手中默默接过了那两张券,又若无其事地将券塞进裤兜,接着重新端起了盛满金黄啤酒的透明玻璃杯,怼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掇着。
社团聚餐结束的比他们想象得要早,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有的几个住的比较远,还得赶去搭车。岩泉一和其他人一一告过别,然后把手插进衣兜,往车站走去。走出几步,听到后面追过来的脚步声。他眨了眨眼,没有回头,等着那脚步声磨人性子地慢悠悠来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才转头看过去。
“车呢?”
“喝多了,头晕,不想坐出租车。”及川彻把脸缩在厚绒围巾里,说着:“去搭公交,顺便醒醒神。”
“谁让你跟喝水一样的灌。”
“那我有什么办法。”
“不喝不就行了。”
“……”
及川彻将嘴巴藏在围巾下面,没有说话,岩泉一偏过头,看着他拧巴的神情,方才那一闪即逝的念头又从脑中穿了过去。
他眨了眨眼,莫名就问出了口:“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又问这个。”
岩泉一静了几秒:“是因为你刚说的……那个人?”
他看见及川彻的睫毛很快地颤抖了两下。
良久,才听到一声‘哦’。
岩泉一挑了挑眉,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问。两人在寒冷的街道上继续走着,一直走到了公交车站,才停了下来。
“你那辆末班时间已经过了啊。”
岩泉一望着车牌皱了皱眉:“不知道还有……”
“那人跟我告白。”及川彻却在这时忽然打断他说:“我弄砸了。”
岩泉一微微怔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
他看见及川彻低下头,抿了抿嘴:“然后他生气了。”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他才不会把这当做同情。”
岩泉一嗓子紧了紧,他张开嘴,不知怎么有些失声:“及……”
“我……”及川彻却不由自主地深深皱起眉:“舍不得,那个说喜欢我的人。”
一道亮光从视野的角落照了过来,那是及川彻回家的公交车,岩泉一指尖轻轻发着抖,看见及川彻终于抬起头,侧过脸往那辆车望了过去,他眼神定定地望着光源的方向,他嘴唇动了动,却突然话锋一转,问起:“那张圣诞节的券,你真的不想要么。”
而岩泉一看着他绷紧了的嘴角,僵硬扭着的脖子,还有眼底薄雾倒映的那道照破黑暗的车前灯,忽然之间就明白过来了那困扰他数日的、在及川彻身上发生的那场变化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我要上班。”这场觉悟来的如此突然,岩泉一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下意识回答:“……你不要么?”
及川彻依旧是紧紧盯着开到眼前的公交车,嘴唇动了动,才轻声说:“对方可能没空,所以……”
“那也留着吧。”
岩泉一却忽然打断了他,与此同时听到自己的心脏像灌入咖啡因一样跃动了起来:“没准他突然就有空了。”
他瞧见及川彻愣了愣,随后陡然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公交车唰得开到车站前,刹停了下来,在及川彻身后打开了门,而及川彻只是怔怔望着他,黑色的眼珠不敢确定地抖动着。
“上车。”岩泉一提醒他:“这是最后一班。”
“你……”及川彻瞪着他:“圣诞节……”
他突然像是结巴了,断断续续只能蹦出来几个词,脸颊却突兀地泛起一片淡红,好似对冷空气的延迟反应。岩泉一听见公交车催促的铃声,赶紧伸手推了推他,及川彻这才反应过来,闭上嘴,回身上了公交车。他站在窗前,视线紧紧落在岩泉一身上,还没来得及抓住扶手,车子就着急地发动了起来,岩泉一看到他猝不及防地在惯性驱动下被甩向车厢后方,最后傻头傻脑地撞在了一个柱子上,紧接着就和那辆车一起消失在了道路前方。
岩泉一望着那车尾灯慢慢跑远,眨了眨眼,突然就低下头笑得停不下来,笑得蹦出了好几滴眼泪,良久,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在及川彻曾经站过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白雾,鼻腔慢慢泛开一股酸意。
8.
十二月份,接近年底,各行各业的脚步都前所未有地快了起来,被忘却的年底目标和计划终于被手忙脚乱地重新拾起,所有人都铆着一股劲儿,争取在新年钟声敲响之前为这庸庸碌碌悄然流逝的三百六十五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就在这兵荒马乱的收尾时期,圣诞节如期而至,街头上竖起了巍峨的圣诞树,merry christmas的巨大LED灯在半空上金光闪闪,而岩泉一在公司里被手边堆成山的工作弄得晕头转向,等到终于将最后一份报告书发送出去,精疲力竭地走出公司,看见被倾盆大雨浇得奄奄一息的圣诞树时,才恍然想起上一次与及川彻见面已经是好几周之前的事情了。
拿出手机,点开软件,来自同事和朋友的祝福挤得提示框都装不下了,却唯独及川彻的那个聊天框依旧处在一片沉寂之中。
岩泉一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他移开眼睛,想了想,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机塞回裤兜,在大雨之中踱回了家。
圣诞夜的大雨十分不合时宜,将节日的气氛一扫而空,街道上只有看似热闹的彩灯在积水之中变幻着斑驳的光圈。岩泉一听着淹没心跳的雨声,脑中莫名晃过数年前在尔湾的那个圣诞夜,那个突然到来的电话,和那张兴奋到发红的脸颊。
他低下头,在合拢的手掌中吐出一口气,搓了搓,再塞回兜里。却就在此时,仿佛跨越数年的情景重现一般,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岩泉一一惊,飞快地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愣了几秒。
居然是他的小区物业。
他揉了揉脸,莫名有些害臊,划开接听键接了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的物业压低了声音,焦急道:“岩泉先生,请问您现在在家吗?”
“不在,我马上回去,请问有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与您同层的好几个住户刚刚跟我们反映,在您家门口……”
岩泉一一边走,一边听着物业的讲述,却在听到那边说了些什么之后,慢慢停下了脚步。
“喂,岩泉先生,您还在在么,需要我帮忙喊警察么?”
“……啊,没事。不用了。”
岩泉一嘴唇动了动:“我认识那个人……大概。”
他挂了电话,看着自己的手机,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忽然就提起脚,加速走了起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着急,最后几乎跑了起来,踩得地面上积雨四处飞溅,把他的衣角和裤腿都沾上了泥水,好似去赴一场注定迟到又无法缺席的约会。
时钟指向十一点,岩泉一上气不接下气,湿着衣服和头发用手强行扒开已经关上门的电梯,一边对电梯内惊慌的住户道歉一边焦急地抬头看着屏幕上的暗红数字,在仿若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后,这台电梯才终于慢悠悠停在了正确的楼层。
岩泉一低低喘着气,跨出电梯,站了一会,等到呼吸平缓下来,然后才轻轻转过头,望向自家公寓的大门。
他看见一个黑影,正蹲在门旁的墙角边。
那人垂着头,抱着膝盖,像个无人领养的小狗,那人的手上,攥着花卷给的那两张已经过期的晚餐券,那人的口袋里,藏着一朵被打湿了的玫瑰花。
“……及川。”岩泉一喊道。
他看到那个黑影惊了一下,接着猛地站起身,那两张纸券被他手指捏的窸窣作响。他哑着嗓子,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发出声音,最后才终于勉强低声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而岩泉一无声地在电梯口站立了好一会儿,直到楼道里的灯悉数落下,银润的月光流了进来,一片昏暗中只剩两双赤红的眼睛时,才哑着嗓子,啊了一声。
他动了动,走上前,来到离及川彻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安静了一会,然后从他的口袋里轻轻抽出了那只玫瑰花。
及川彻抖了一下,低声开口:“我……”
他‘我’了好几下,也迟迟没能说出更多的内容,声音却慢慢嘶哑起来。岩泉一看着他在黑夜之中发亮的眼睛,就如同二十年前那样一般,在昼夜不分的所有时刻,明晃晃地照过来。
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将那朵玫瑰花插进胸前的口袋,随后上前一步,用额头撞了撞及川彻的额头。
“我知道。”他低声说。
然而及川彻身形一僵,怔怔地望着他。
一眨眼,忽然就哽住了嗓子。
“……那天,你出差那天…”他咬着牙:“那场决赛,我根本不想输……”
“我准备了很久……我以为我们一定会赢。”
他一张嘴,却是毫无头绪地突然说起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的那场决赛,满腹委屈,句不成声,好似快要被如浪潮一般的不甘和后悔压垮,又仿若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倨傲地守着那份无人所知的原则,却无法抑制地恳求一个迟到太久的拥抱。
“那个时候……我想,要是你在,我一定会赢。”
“明明你……”
“明明你说过……”
及川彻咬紧腮帮,再也没了声音,他瞪着眼睛,一滴饱满的水珠挂在他的下眼睫上,像一粒浑然天成的珍珠,磨砺过二十年,又或许更久的时间,终于姗姗来迟地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我怎么舍得呢。岩泉一想。
他怎么舍得呢。及川彻想。
而在岩泉一并不知晓的那段相遇中,在及川彻看见那位名叫前田瑶的经理的第一面,那尘封数年的记忆就已经在及川彻脑海中如同超清电影般一帧一帧地闪现。他看见那时的自己站在医务室的窗户外,听着那个坐在床边的女生说完谢谢,然后小声地问岩泉,这样做女朋友会不会不高兴。
“我没有女朋友。”岩泉一这样回答。
及川彻侧过脸,透过窗帘的缝隙,瞧见那女孩的脸上浮起一层轻盈的粉,她抿了抿嘴,支支吾吾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岩泉一低头帮她喷着药,又继续低声说:“但是喜欢的人,有一个。”
女孩眨了眨眼,她垂着头,眼底闪耀的光芒黯淡下去,沉默了几秒,慢慢道:“不表白吗。”
她明明是在问岩泉一,窗外的及川彻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瞧见岩泉一想了一下,然后却摇摇头,浅浅勾了一下唇角。午后的阳光从网纱窗口零零散散落在他因为奔跑而发红的脸颊上,浮起薄薄一层碎金,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没关系。”他听见岩泉一说:“因为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七月末旬,蝉鸣沸天,远处的体育场上冲锋哨突起,余音不散,悄悄藏住所有少年人的高喝和低语。而及川彻站在窗外,等到两人都离开了,又听着那树枝上的夏虫聒噪了大半天,才动了动,低头拿起了手机,飞快敲下一行字。
-去买饮料了,买一送一,小岩要不要喝宝矿力?
-我要喝果汁
-只有宝矿力
-那你废什么话
-……不给你带了!!
-不稀罕。
及川彻瞪着那屏幕上的三个字,狠狠啧了一声,起身就冲到校园商店内买了两瓶橙汁,然后在整个校园中撒腿狂奔,四处张望,直到在排球场的门口,望见了手上端着两瓶宝矿力的岩泉一,正靠在墙边望着校园商店的方向出神。
而那时的阳光照在那少年的身上,他昂着头,挺着胸,像个永远不会后悔的笨蛋。及川彻走过去,高声喊道‘小岩’,随后就看见那个人很快转过头来。他眼底泛起从未褪色的光芒,他肩背坚硬得像一块千年不化的顽石,固执地只肯对着及川彻的方向。
“好慢啊。”
他听见他骂道,随后垂下眼睛,瞧着他手上那两瓶橙汁愣了愣。
“白痴么。”
他又骂,然后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飞上云霄,淌入岁月,盖过及川彻漫天作响的心跳,在他十六岁的世界中荡然回响。
而在这一刻,早在这一刻,及川彻就知道,他永远都离不开岩泉一了。
【及岩】傲慢
*dk及岩
*双向暗恋
*ooc
*1.5w字+
门没有锁。
岩泉一直接推开了它,气流扇出了一股缓冲垫特有的橡胶味,熏得岩泉一皱了皱眉。他以为里面至少会有人在,但打开门看见的只是一间堆满了杂物的体育器材室。
几颗排球没有放入它们专用的框里,而是堆在角落。岩泉一知道这是谁干的,他啧了一声 ,弯腰将一个个排球捡起抱在怀中,打开了框盖。
“总是这样。垃圾川,”岩泉一把排球放入筐里,自言自语道,“把事情做到一半就跑了。”
“不可以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哦,小岩。”身后响起个声音,岩泉一回过了头。
“我可没有把事情做一半就丢下不管,”及川彻靠在门框边,“我只是刚才有点事被叫出去...
*dk及岩
*双向暗恋
*ooc
*1.5w字+
门没有锁。
岩泉一直接推开了它,气流扇出了一股缓冲垫特有的橡胶味,熏得岩泉一皱了皱眉。他以为里面至少会有人在,但打开门看见的只是一间堆满了杂物的体育器材室。
几颗排球没有放入它们专用的框里,而是堆在角落。岩泉一知道这是谁干的,他啧了一声 ,弯腰将一个个排球捡起抱在怀中,打开了框盖。
“总是这样。垃圾川,”岩泉一把排球放入筐里,自言自语道,“把事情做到一半就跑了。”
“不可以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哦,小岩。”身后响起个声音,岩泉一回过了头。
“我可没有把事情做一半就丢下不管,”及川彻靠在门框边,“我只是刚才有点事被叫出去了。”
岩泉一合上盖子,铁杠碰撞铁杠震出巨响:“八成是事情办完后,走到部活室突然想起来,所以才回来的吧。”
“被小岩这么误解,及川先生可是会伤心的哦?”话是这么说,面前这人却没半点儿伤心模样,浅棕色的眼睛看着他,唇角勾起,话语里还带上了上扬的尾音。
“不要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垃圾川,”岩泉一走到及川彻跟前,撇了撇下巴示意了一下,“让一让,我要出去。”
“我才不要放冤枉了我还要骂我的小岩过去咧~”及川彻抬起条胳膊,支在门边上,彻底拦住了岩泉一出去的路。
岩泉一顺势做了个肘击,及川彻下意识往后一退,对方的手臂擦过他身前的衣服,及川彻虽是成功躲过一劫,但出口也被让了出来。
岩泉一见状放下了胳膊,不紧不慢地出了器材室。及川彻在一旁不满地大叫:“你看你还要打人!太过分了小岩!”
“我可没要揍你,是你自己要躲的,”岩泉一的手往及川彻那边一递,“钥匙给我。”
“小岩都碰到我衣服了,还说不是要揍我!”及川彻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堆堆东西:钥匙、没来得及丢弃的巧克力包装纸、耳机、耳机线夹,还有一条手帕。
耳机线缠住了钥匙,他拎着耳机线试着甩了一下,见钥匙圈没能从上面脱下来,便把整串东西递了过去:“我解不开,小岩你帮帮我。”
“你压根儿就没去解吧混蛋川!?”岩泉一这么说着,手却接过了缠得乱七八糟的耳机线和钥匙,低下头开始寻耳机线结的起点。
及川彻凑过脑袋去看。岩泉一的手好像会变魔法,他的手指拨开挂住耳塞的软线,接着将耳塞穿过扯松的线圈,从另外一头将它解出。又拿起一根线,从线结的那一端送了一截过来,轻轻一抽,耳机线在他的手中散开,钥匙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给你。”他把耳机塞到及川彻手里。
“噢噢!小岩好厉害!”
及川彻就这一点好,有求于人的时候嘴甜得很。岩泉一虽不受用,也帮得不一定心甘情愿,但往往拒绝不了。同样的情况若是再发生,他知道自己还是会帮他一把——尽管他知道那些所谓的“小忙”不过是及川彻为偷懒找的借口。
器材室的门十年间不曾换过,活动处早已磨损老化,门体时常会因为走位而卡死在导轨上。每次关门时,得将门稍稍提起,将它挪回导轨,再拉动,才能完全关上,因此锁门总得花去些时间。
在岩泉一锁门的间隙,及川彻找到了事儿做:把他耳机缠在他基本没用过的耳机线夹上。
他缠得还剩一截,岩泉一就锁好了门。岩泉一没打算等他,走到了他的前头。
“小岩等等我嘛!”及川彻将没缠完的耳机胡乱塞口袋里,赶紧跟了上来,一前一后的步伐没两步就被追平。
“说起来,小岩难道不好奇我刚才是去做什么了吗?”
“我为什么要好奇?”岩泉一反问道,“会让你中途跑出去的事情来来去去也就几样:被人表白、监督有事找你、渴了去买瓶水;不过既然你特意来问的话,应该是被漂亮女生表白了吧?所以我才没兴趣知道。”
“很了解我哦?小岩。”
岩泉一挑眉,那看来是猜对了。
“恭喜。”他说。
“干嘛恭喜我啦?”
“顺便为女方默哀。”
本以为那人大概下一秒就要吵着说“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啦!小岩!”,但他却一言不发,走在岩泉一的身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有些反常,以至于岩泉一朝右边偏了点头,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片刻,岩泉一十分肯定,那人正在用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看着自己。日落时分的残阳洒在及川彻的脸上,它依旧明亮,却远不如它的颜色那样炙热,介于温凉之间,多一分则热,少一则冷。而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像是河底汇起的暗流,潜藏在表面风平浪静的水下,在尚未察觉之时,就将人拖至下游——但没等岩泉一踏入那样的暗流,对方就换上了一副恶作剧成功的笑脸。
“所以听不到及川先生说话的小岩还是会感觉到寂寞的哦?”
“少自作多情了。”岩泉一说。
课间,帮同学将作业搬到办公室的岩泉一刚回到教室,就看见距离自己座位的不远处聚集了一圈女生,她们正和身边的同班好友轻声咬着耳朵。
岩泉一走近了,才发现她们脸上浮起了轻浅的红晕,视线汇集在那个趴在他的书桌上睡觉的人身上。
尽管看不见脸,但那头连上翘弧度都时刻维持完美状态的棕色头发以及没事跑到别人座位上自顾自睡觉的越界行为,根本就是及川彻特供。
岩泉一冒出股无名火,几步过去,把那人弄了起来:“回你班上去睡。”
及川彻动了动,从胳膊里露出一只眼睛:“诶?我不要。”
“走开。下堂课有英语小测,我还要背单词。”岩泉一推了推他。
及川彻侧过了头,右颊压在手臂上,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开口:“以小岩的脑袋,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不住的吧?”
“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再不走开我就要揍你了?垃圾川。”
“不要这么凶嘛小岩,”及川彻往边上挪动了一些,“来,我分你一半位置。”
“这可是我的位置?分我一半,亏你说得出口?你走不走?”岩泉一一手拍在桌角那叠摞起来的书上。“啪”的一声,惊得及川彻直接坐了起来。
及川彻抬起根胳膊,支在岩泉一的课桌上撑着下巴:“那小岩可以去我的座位上看书嘛…我的书上也有好好画重点来着。”
“跑去别人班里擅自霸占别人座位的这种事情,只有你这种人才做得出来。”
“小岩这么说话很过分诶!什么叫我这种人啊!”那人倒是委屈起来了,“及川先生可是怕小岩太孤独才跑来小岩班上找小岩玩的说。”
岩泉一在桌角的那摞书里找出一本单词册:“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躲人才跑来我这里的?”
“及川先生做事向来光明正大,要躲谁啦?”
“谁知道你躲谁,”岩泉一向旁边的同学借了一张椅子坐下,他看及川彻一眼,“不要说话,我现在要背单词。”
及川彻随手拿了岩泉一桌上的一支记号笔把玩:“我看小岩干脆从‘abandon’到abandon好啦。”
岩泉一翻开单词册:“闭嘴。”
及川彻做了个给自己嘴拉上拉链的动作,乖乖噤声。
单词册上印刷着密密麻麻的字符,老师在头一天圈出的范围不少,岩泉一的指尖在单词册上滑动,停留在第21个单词上:rib。
“Rib,”岩泉一默念,“R-I-B。肋骨。”
下一个单词是conscious。
有意识的;关注的;注意到的。
及川彻正在看着他。
这是岩泉一无意中觉察到的。但这种“无意”,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因为那人看过来的目光是有重量的。那比一页薄纸要轻,但对于目光而言,它又是重的,及川彻将它掷过来,落在岩泉一身上,岩泉一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他开始在想为什么及川彻要这样看着他——事实上,岩泉一也说不上到底是哪样——那至少不是随意的一瞥,对方的视线如同穿过厚重雨云的紫外线,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赋予它的密度和温度,贴在岩泉一的脸上缓慢灼烧。
“Conscious。”岩泉一用单词后的音标拼出了它的读音。
及川彻还在看着他。
括号里拉长的音标ʃ像是一根屈起的手指,用平整的指甲挠着他的胸骨心儿,胸腔里生出几分挠不到的痒,比记不入脑的单词显得更让人烦躁。
“干嘛一直看我?”岩泉一抬头问视线的主人。
对方似乎就在等着这刻,他撑着下巴勾起唇角笑,说:“小岩上节课是不是睡觉去了?脸上印了字哦~”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岩泉一抬起手往脸上摸。
“不是那里啦。”及川彻把手伸了过来,岩泉一下意识一躲,对方的手滞在半空。
岩泉一收起手,冲及川彻侧过了脸:“你倒是说在哪里啊?”
“这里啦…”及川彻的指尖在他脸颊上的某处轻轻点了一下。
有点痒。
岩泉一用手去搓,直到皮肤被搓红,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还有吗?”岩泉一问他。
及川彻凑了过来,停在距离他三四公分处,岩泉一恰好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但那人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没有了哦。”及川彻回答道,然后又趴回了桌面。
岩泉一凭空生出一种直觉:自己的脸上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笔印,及川彻大概率又在耍他玩。
毕竟这个家伙的确就有这么恶劣而且幼稚,但岩泉一认为这样的整蛊无法让人获得多大的乐趣,因此他又转念认为自己的怀疑毫无道理——岩泉一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挂钟,分针即将挪到让上课铃响起的那个数字。
“要上课了,”岩泉一踢了踢及川彻坐着的那张椅子,“快回去。”
及川彻不情不愿地伸了个懒腰,站了起身:“那我走了。”
“下节课别来了,”岩泉一说,“找你的女朋友去。”
“好啊,”及川彻垂眸睨了他一眼,回答道,“如果这是小岩所希望的的话。”
岩泉一抬起脸看他,他来不及从及川彻的话语中琢磨出一些什么,便被上课铃声打断了思绪。
眼下的单词册里的单词还剩下将近一半没有背完,但岩泉一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就破罐子破摔的人,就算不能背完所有单词,能多记上一个,便多记一个。他把单词册搁在桌上,坐回自己的椅子,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及川彻挪过,椅背和桌子之间的距离远了些许。
及川彻比岩泉一要高上五公分。要知道,这五公分可不是什么可以轻描淡写的差距,不仅是最直观的高度,还有肩膀的宽度,展臂的长度,背肌到前胸的厚度。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都在按照这五公分的差距,平均地、按照着某种特定比例分配到了及川彻的身上。与及川彻一同挤在公交车后排座位的时候,岩泉一偷偷比较过:及川彻的确比他更占位置。
岩泉一在及川彻调整过的位置上坐得别扭,只得把椅子往前移一些,在凳脚落到地面那刻,他又觉察到了一个事实:刚坐下的椅子还是热的。
“该死的及川。”岩泉一在心里暗自咒骂——咒骂的单词是curse。C-U-R-S-E,岩泉一遮住那串单词,在心里默默拼写。
英语老师夹着教案走进了教室。岩泉一有预感他今天八成会因为听写不及格而被罚留堂,与此同时,不久前赖在他座位上不愿意走的及川彻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
岩泉一清楚知道这不全是及川彻的过错,但也至少有他的部分原因,况且——这也是岩泉一刚刚才发现的:这家伙把他的课桌也给趴热了。
“courtesy!”岩泉一恶狠狠地拼出下一个单词。
讲台上,英语老师拍了两下手,示意全班安静下来,听她说话。班上响起一阵桌椅调整的声音,岩泉一也合上了他的单词册,压在胳膊下面,稍稍坐直。
“我们的教学进度落后了一些,”老师说,“所以今天的随堂小测留作作业,我们先把课本上的内容讲完。”
得救了。
岩泉一松了一口气。他从桌肚里拿出英语书,翻开了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页数。
英语课往往让人昏昏欲睡。岩泉一不确定自己听进去了多少,该做的笔记倒是一字不漏地记下了,感觉像是专属于学生的一种不过心也不过脑的低级神经反射。
下课铃响起时,老师准时下课,岩泉一合上做满了笔记的英语书,困得直打哈欠。
他的两条胳膊在桌面上摊开,侧脸压着桌面,阖上了眼皮。这种姿势他仅仅维持了一小会儿,便又睁开了双眼:及川彻没有过来。
岩泉一觉得稀奇。在小事上,及川彻鲜少按照他说的做。难得一次两次乖乖照做,岩泉一反倒不习惯起来。
不过,那毕竟是女朋友,和其余的琐碎的小事不一样,他或许只是刚好说中了及川彻在这个课间想要去做的事情。
岩泉一把两条胳膊折起来,将脸整个儿埋了进去,他趴了一会儿,有人经过不小心碰掉了他放在桌角的尺子,对方大概认为他正在休息,于是轻手轻脚地拾起那把尺,替他放回了原位。
他又不觉得困了。
但是,在这个姿势下,没人会来打扰他。所以即便手臂被压得有点麻,也能预见起来后额头上必然会留下蠢得要死的红印,岩泉一也依旧一动不动,维持原样趴在桌上。
他在想及川彻在课间会去找女朋友做些什么。
及川彻交过不少女朋友,每一任岩泉一都知道,也多少见过对方在部活的时候过来给及川彻送水送手作小零食,但他对于他的幼驯染每一段感情生活的了解,也仅限于对方那些没有意义、又概括性极高的只言片语。诸如:小岩我又被甩了;小岩我又有女朋友了;所以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啊;想不懂嘛,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开头和结尾岩泉一都没有错过,期间过程,岩泉一不得而知。因为及川彻不会同他分享,他也不想知道——那不是“有没兴趣知道”的问题,而是岩泉一没有知道那一切的意愿。
他喜欢及川彻。
察觉到这份感情的时候,岩泉一以一种比自己预期的要平静得多的方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像那些秘而不宣的暗恋,这个秘密对岩泉一而言没那么重要。他没有将它表露,也没有将它刻意隐瞒。他对及川彻的爱慕,没到迫不及待将它说出口的程度。因为那不是冲动的,不像前赴后继、拍到沙滩上就殆尽的海浪,更不是飞蛾扑火。它是泉眼里涌出的涓涓细流,潺潺无声,静而不绝。
岩泉一的喜欢也并不盲目。就像是喜欢风,他感受过带着暖意的春风温柔袭来,秋风带着凉爽与成熟瓜果作物的香气沁入心脾。他也知道寒冬凛冽的风绝不讨人喜欢,炎夏里只能带来闷热与潮湿的南风也会惹人不快。他并非片面地喜欢风的好,所以决定包容它的不好。而是知晓了它所有的好与不好之后,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风。
所以他知道,他会一直喜欢及川彻。
但是对于恋情的理智不意味着岩泉一没被这样的爱恋撕扯过。他对及川彻的情愫似水,而水不总是柔和,它能变成刺骨寒冰,变成将人烫伤的蒸汽。在及川彻告诉他这世界上还有尝起来甜甜的唇膏的时候,在及川彻说女孩子的手真的好小、自己一只手可以把对方的两只手拢在掌心的时候,在及川彻愁眉苦脸地和他商量怎么把提了分手的女朋友哄回来的时候。
及川彻最长的一段恋情持续了半年。相比于之前那些不足半月就宣告终结的恋情,可谓是天长地久。
他们于初秋在一起,一同度过了圣诞,一起跨年,然后是情人节。在岩泉一几乎要确信及川彻遇到了他的one and only,并且决心认真对待一段感情,而不是“想要试试看”的时候,及川彻告诉他,他分手了。
“为什么?”岩泉一难得好奇。
“她说她不喜欢我了。”及川彻说。
他很低落,但是并不伤心。
“她是喜欢我时间最长的女生。”他又说。他拨弄着易拉罐上用来卡吸管的拉环,像是在惋惜。
然后他看向岩泉一:“你看,小岩,我有过很多任女朋友对吧?她们和我表白,我告诉她们,我可能不会喜欢上她们,她们肯定也会很快就不喜欢我。可是她们不信。我说的‘可能’让她们心存侥幸,我说的‘肯定’让她们急于否决。她们说想和我试试。我不知道她们是想试试能不能让我喜欢上她们,还是说,想试试能不能一直喜欢我。
“总之我答应了。
“但事实是,她们有些三天就不会喜欢我了,有些长点,能到一个星期,甚至是两个星期。我也习惯了,但我不明白。我明明也有好好谈恋爱来着……”
及川彻就是有这种劣性。颠倒黑白,偏还觉得自己委屈。听得岩泉一火气蹭蹭直往上窜。
“一直在自顾自地说着对方喜欢你的事情,那你呢?”岩泉一问他。
“什么我呢?“及川彻叼着吸管茫然地看向他。
无论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都很是让人火大。
“你真的是个垃圾、人渣,”岩泉一没有给他的幼驯染留半分情面,“你只是想要有个人喜欢你罢了!”
闻言,及川彻佯装气急败坏地反驳了他的前半句话,然而,在回答他的后半句话的时候——
“但是。”及川彻说。
他敛了脸上的表情,唇角带着点似有似无的笑。
“谁都想要的吧?”他看着岩泉一,双眼半眯,目光狡黠,“被人喜欢这件事情。”
岩泉一微怔。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层肥皂膜,被那样的目光轻而易举地穿破。
是想要的。
就算是打定主意缄口不言的暗恋,也希望得到回应。岩泉一就一直在被那丝毫的期望牵着前行。
他意识到,如果什么都不想要的话,他便不会提前预见那个一直喜欢及川彻的未来。
但是不要说出来啊。至少不要由及川彻说,不要在自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把这句话说出来。
这天是周一,排球部不会安排部活,因此可以早点离开学校。但通常来说,岩泉一都不会选择直接回家,他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盘算着要去做些什么。
去吃东西的话,肚子也姑且还不饿;如果去商业区看鞋子,往返一趟等回到家就太晚了;去图书馆写作业似乎也没多大必要,因为最后两节课被改成了自习,他的作业已经写完了大半。
他想起之前及川彻和他提过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书店,里面体育杂志的种类很全,今天或许可以去看看。于是他拿出了手机,准备给及川彻发一条消息。
“岩泉同学。”
有人在叫他。
岩泉一抬头,是今天班上的值日生。女生个子小小,身高只到他胸口,短发齐耳,单侧别在了耳后,用红色的夹子夹了起来。之前校园祭的时候,老师安排了他俩还有几个同学一起布置教室,所以岩泉一与她还算熟悉。
“有什么事吗?”岩泉一问她。
女生指了指放在课室角落的一套旧桌椅:“可以麻烦你和我一起我把它们搬到杂物间吗?我搬椅子,你搬桌子?”
岩泉一收起手机,道:“没问题。我直接全部搬过去就行,你不用一起。”
“好,那麻烦你了,”女生点点头,又叫住了打算去搬桌椅的岩泉一,“得等一下,我还没找校工爷爷拿杂物间的钥匙。”
岩泉一将椅子倒放在桌面,一同抱了起来:“过去杂物间的路上会顺路的吧?我去找他拿就好了。”
“那我和岩泉同学一起去吧,我去拿钥匙。你搬着东西不太方便。”女生见岩泉一快走到门口,小跑着过去把教室门拉开了一些。
岩泉一向她道谢,又道:“也行。”
放学后的走廊人来人往,岩泉一人缘不错,不少经过的人会跟他打个招呼,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会对这位青城排球部的王牌投来好奇目光。而这必然伴随着对方对他身边这位女生的打量,女生的境地因此有了几分尴尬,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落到了岩泉一的身后。
岩泉一很快察觉到了,他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女生跟上来后,不动声色地让她走在走廊的内侧,替她挡去一些视线。
“那个,”他略微生硬地开口道,“抱歉。”
“Don’t mind!”女生抬起脸来了一句。
岩泉一没反应过来:“嗯?”
女生笑起来,眉眼弯弯,问他:“队友miss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都会这么说?”
得知对方并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岩泉一抿抿唇,算是笑了一下,颔首道:“是这样。”
两人一同去往杂物间放好桌子便折返,回到教室的时候,及川彻已经等在门口了。这人身体颀长,倚靠在墙边,因为没有部活,他没有换下制服,衬衫的领带打得好好的,外面套了件浅色的针织线衫,袖子被挽到了胳膊上。在天气开始转凉后,夕阳有了种轻盈的透明感,如同水彩,泼了一半在及川彻身上,光色流淌到地面,远看倒像是一副画报。
岩泉一不得不承认这人着实生得一副好皮相,哪怕是与其他人身着同样的衣服,也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找出他来,加之这人向来对自己的优势存在准确认知,岩泉一有时候也分不清他那挽起的半截袖或者是解开的一粒纽扣,到底是刻意抑或是无意为之。
他的视线投向岩泉一,见他走近,便站直了身体。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岩泉一问他。
及川彻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女生,开口道:“你们搬桌子过去的时候,我刚好在往这边走。”
“那你再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个书包就能走,”岩泉一半只脚迈进教室,“待会儿要……”
“我今天不和小岩一起回家,”及川彻说,“过来是为了说这件事来着。”
“好,”岩泉一应下,又道,“那你发消息说不就好了?”
及川彻没有作答,他看着岩泉一,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另岩泉一回忆起了那日与对方一同离开体育器材室时,自己险些踏入的那条铺展在他眼底的暗流。
岩泉一皱起眉看他,他不以为然,低头调整了一下书包的肩带,理了理被肩带压皱的衣服,朝岩泉一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哦,小岩。”
“走吧,拜拜。”
岩泉一回到教室,检查过一遍没有遗漏的东西,往朝向走廊的窗外看了一眼。及川彻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对面楼梯间的拐角,岩泉一背起了自己的书包。
对岩泉一来说,独自一人回家的情形并不少见,不过这是及川彻头一回没跟他交代自己要去做什么。岩泉一走出校门口,顿了顿脚步。及川彻提到过的那家书店在道路正前方,和回家完全不是一个方向。此时人行道恰巧是绿灯,还没想好要去哪里的岩泉一顺势踏上了前方的斑马线。
而抵达的马路的对面,同样是一个需要做出选择的交叉口。
“算了。”岩泉一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转身走上了回家的那条路。
翌日一切如常。
午休的时候,岩泉一带着便当上了天台。秋日的好天气带来阳光和微风,天空看上去很高,蓝得纯粹。
岩泉一夹起一块香肠,刚啃下一口,就被一个人从旁边撞了一下,筷子尖差点儿戳到上颚。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罪魁祸那张笑眯眯让人来气的脸。
“怎么是你?”
那人把自己的午餐放在一旁,在他身边坐下:“小岩看见我不开心吗?”
“你这种时候该去找找女朋友吧,”岩泉一把剩下的香肠塞进嘴里,又夹起一口饭,“别老来烦我。”
“我怕冷落小岩嘛~”
“你好恶心,”岩泉一从便当里抬起眼来,“你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吧?怎么这次想起这事儿了?”
“噢噢!”及川彻像是有了什么惊喜发现,“是说小岩还是会因为及川先生不来找自己而失落吗?”
“你的阅读理解能力基本上是没救了。”岩泉一没再看他,他动动筷子,夹起了一块西兰花。
及川彻撕开吸管插进苹果汁里面:“难道不是吗?明明只是个小岩,就不要嘴硬了!”
岩泉一冲及川彻扬了扬拳头,及川彻乖巧低头,将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苹果汁殷勤献上。
“我不要。”岩泉一咽下嘴里的西兰花,又问及川彻:“吵架了?”
“才没有咧!”及川彻揭开便当盒的盖子,放到一旁,“今天有煎蛋卷,妈妈早上多做了一些,让我记得跟你分。”
及川太太做得一手好菜,简简单单的蛋卷也能烧得格外美味。它们被煎得金黄,从切面就能看出蛋液刚巧是凝固就出了锅,里面熟得恰到好处,据说及川太太在打蛋的时候还会加入一点柠檬汁,所以哪怕是冷去也尝不出蛋腥。及川彻夹了几块,放进岩泉一的便当盒里。
“替我谢谢阿姨。”岩泉一说。
“不谢我吗?小岩要感谢及川先生的慷慨才对!明明及川先生是可以吃独食的说。”
“吃你的饭。”
“好无情啊小岩…”及川彻哼哼唧唧完,举着筷子伸向岩泉一的便当,“章鱼肠给我个。”
岩泉一挪开了搁在便当盒旁的手:“你倒是问完再夹啊?渣川。”
及川彻把章鱼肠塞进嘴里,看表情倒有那么几分耀武扬威。
解决完午餐,两人在天台上坐着消食。及川彻双臂撑在身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好渴。
“渴就自己去买水。”岩泉一说。
及川彻站了起来:“那小岩要喝什么?”
“我不渴。”
及川彻下了天台,岩泉一打了个哈欠。饭饱之后似乎容易困倦,岩泉一仰头看着头顶上的太阳,灿烂却不刺眼阳光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彩色的光斑。他站起身,看见及川彻恰巧从教学楼走出,途中碰到了金田一勇太郎和国见英,他简单地和两位后辈打了个招呼,就走入了通往自动贩卖机的长廊,建筑物遮住了他,岩泉一又打了个哈欠。他揉揉眼睛,看向了操场。
操场上有人在踢球。
岩泉一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事实上,他和及川彻最先接触的球类运动并非排球,而是足球。小时候有那么段时间他们天天抱着足球去公园里和附近年龄相仿的小孩儿们一起踢球,踢得一身汗,然后在突然想起电视里快要放《足球小将》的时候,一起跑着回家。
路上总不免争辩一番到底是大空翼更厉害,还是日向小次郎更厉害。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每天都非得争个高下,一直争到家门口,这样的争论对他们而言反倒像是一个单机游戏,今天打不过,那就先存档,留着第二天再争。但没等两人分出个胜负,一颗排球从天而降,像砸中牛顿脑袋的那颗苹果那样,不知砸中了谁的脑袋,然后就他俩一块儿打起了排球。
可无论怎么说,还是日向小次郎最厉害。岩泉一想。
一只手拿着瓶饮料从岩泉一身后伸了过来,手腕挂在岩泉一的肩上,瓶身挨着岩泉一的脖子和锁骨。
“给你。”那人说。
岩泉一接住饮料,是他爱喝的可尔必思:“谢了。我好像说了我不渴?”
“万一渴了就不用下去买了嘛,”及川彻收回手,站到了他身旁,“小岩在看什么?”
“看人踢球。”
“哦?”及川彻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但他好像看见了别的东西,拍了拍岩泉一的手臂,透过围网的网洞指着一处,说:“小岩小岩。看那里!”
岩泉一往那处寻:“看什么?”
“是小卷啦!你的两点钟方向,校工工具房后面的那棵树下!”
“他在楼下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好无聊。”
“可是他好像在被女生表白诶!”
“这有什么好看的?而且这算隐私吧?”
“我又没有故意在看!”语毕,那人回过头,看着岩泉一。
“干嘛看我?”
“会羡慕吧?”
“我羡慕什么?”
“小岩就没被女生表白过吧。”
岩泉一坐回了地上:“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小岩!”那人一下反应过来,惊呼一声窜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你背着我偷偷谈恋爱哦!?”
“你是白痴吗?”岩泉一闭了闭眼,压下一拳揍过去的冲动,“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谈恋爱了?”
“这么说,”那人摸着下巴,“难得有女孩子向小岩表白,小岩还拒绝人家了哦?你对人家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岩泉一看着及川彻,对方蹲在他面前,两只胳膊支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看上去天真烂漫。但岩泉一知道,不能被他的甜蜜表象迷惑,天真的表情之下,多少藏着点坏心思。于是,岩泉一看入他的双眼,像是拉开一只抽屉。里面的东西摆的井井有条,一目了然,但是你得把手伸进去,翻开那些井井有条的表象,往看不见的地方找,不仅如此,你还要尽可能地伸长你的指尖,连一丝缝隙都不要放过,因为那里总会埋着一些你意想不到,但是你绝不会惊讶它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比如:试探。
岩泉一碰到了它,它短暂地缠住岩泉一的指尖,然后往更深处逃去,它在指尖残留的触感是它存在的证据,岩泉一没有把它揪出来的打算,因此他抽回了手。
及川彻的心思其实没那么不好懂。
他没有变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不知足,总是不知足,总是希望能得到更多。捉到了蜻蜓,他会想要一只蝴蝶;种出了花蕾,他会希望它能结果;垫球垫到了一百个,他会开始考虑自己能不能垫到两百个,如果垫到了两百个,那就会试着去垫三百个,直到排球从他的两腕掉落。
有些人不易被满足,是因为高估了自己的食量;而有些人,是因为早早地明了自己啃得下。这样的人,他们的欲望与能力相匹配,同时,他们也具有足够的耐心,人生中每一个“那一刻”的到来于他们而言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及川彻就属于后者。所以比起贪心,岩泉一更愿意把这称为“饥饿”。
及川彻是饥饿的。这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排球这件事上,是饥饿造就了他,及川彻操纵饥饿,也被这样的饥饿带领。饱腹之后的满足感会让人停滞,而始终饥饿的人不会停下他们的脚步。他们坚信失去只是短暂的磨砺;迎合饿欲、去满足它,才是他们的信仰。
对及川彻来说,与排球的相遇如同一粒种子,而种子能够落入土里绝不是偶然。就像神说要有光,于是这个世界便有了光。及川彻说,要播种,尽管没有落入肥沃的土壤,但是,要发芽,要开花,要结果。
这就是及川彻。始终饥饿的及川彻。
而现在——岩泉一的双眼不曾从他脸上移开——他大概是饿极了,他饥不择食。
他连自己的喜欢都想要得到。
这未免过于得寸进尺,岩泉一没有义务总是让他如愿。
因此,他开口,如实道:“我告诉她,我有了会一直喜欢下去的人。”
在及川彻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岩泉一又用一句话堵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我没有骗她。但是,别问下去了,及川。
“这与你无关。”
及川彻又在看着他了。
经历过天台的事情之后,岩泉一总能在不经意间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两道视线。比起之前,这两道视线更为赤裸。岩泉一扯过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
“你们最近怎么回事?”松川一静把岩泉一的水壶丢了给他。
“谢了。”岩泉一稳稳接住,拔开瓶嘴灌下一大口水,继而擦擦嘴,问对方:“你说谁们?”
松川一静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装傻可不是你会做的事情,岩泉。”
岩泉一把水壶的瓶盖拨回去:“没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们最近也没怎么一起走。”花卷贵大从后面挨了上来。
“及川最近交了女朋友。”岩泉一告诉二人。
“女朋友?”两人同时问了出声,“你见过?”
“没见过。”岩泉一说。
“外校的?”
“谁知道。”
场上教练正在唤他的名字,岩泉一把水壶放在休息凳一旁的地面,跑去了球场中央。
岩泉一对他的两位队友撒了谎。天台的事情在当天算是翻了篇,及川彻没再过问,岩泉一也没有多说。但在那之后,他和及川彻之间并非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件事发生得莫名其妙,在它有了苗头的时候,岩泉一甚至不知道它发生的契机为何。
起因是及川彻的一句话。他说:
“如果坚持下去很痛苦的话,是不是干脆放弃比较好?”
主语和宾语都不甚明确,岩泉一皱起了眉。他不是一个喜欢寻根究底、什么事情非得弄得一清二楚的人,但如果事关及川彻,他做不到把它放过。
失去的宾语指的是什么?排球?——岩泉一快速否决了这个想法。恋爱?抑或是别的事情?那省去的主语呢?是他本人,还是自己?
“你想说什么?”岩泉一问他。
及川彻回过头,他的身后是落日下沉的那道地平线,他背着光,脸上是大片的阴影,岩泉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见他眼中颤动的眸光,但也看得并不清晰,仿若暗月之下的池塘,似乎往边上一伸手就会一头栽下去,沉不到底。
他说:“如果,对小岩来说,喜欢一个人很痛苦的话,换一个人喜欢不就好了?”
然后岩泉一意识到,将天台上那件事情翻篇了的人,只有他自己。
放在背包肩带上的手捏紧了拳头,岩泉一的怒意不亚于当下正在燃烧天际的晚霞。火舌燎着他,把他燎痛。
换一个人喜欢,说得倒是轻巧!
岩泉一盯着及川彻的脸,两人僵持在原地。适应了背光的黑暗,岩泉一看清了。不同以往不声不响看着自己又留有余裕的模样,此时的及川彻流露出了脆弱的情绪,比如难过,比如委屈。
像金鱼。
像岩泉一小时候在某一年庙会上捞到的红色金鱼。装在塑料袋里,袋子不知在何时穿了个小孔,水淅淅沥沥漏了一路,金鱼不会说话,它躺在浅浅的水里奄奄一息,直到回到家岩泉一才发现。
岩泉一知道,面前的人做好了自己随时可能会一拳挥过去的准备,但他看样子没有避开的打算。他看入岩泉一的双眼,深深地,深深地。
于是岩泉一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一些什么。他想。
于是,他一头扎了及川彻眼中的那口池塘。
池水漫过他的头顶,他找不到答案,但是勃发的怒意被水熄灭,池水卸去了他所有气力。
他冷静了下来,他从未这么深切地感知到,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及川彻。”岩泉一开口,喊了他的全名。
“你搞错了,”他缓缓道,“喜欢那个人并不痛苦,所以我不会放弃喜欢他。”
“岩泉前辈!”是矢巾秀的声音。
岩泉一被唤回了神,一颗球倏地从左方传来,他这才开始起跳。但显然为时已晚,岩泉一错过了扣球的最佳时期,排球开始下落,幸而他反应迅速,伸出了手腕将球接起,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在拦网侧方把球送了过网。而对面似乎默认了他救不回这球,疏忽了后方防备,球落到地面,弹了两下,往边上滚去。
好险。岩泉一站在网前撑着膝盖喘气,接着对身后两位队友道:“抱歉。”
“Don’t mind~”花卷贵大说,“反正不也得分了吗?”
岩泉一扯过衣领擦了一把汗,回头时无意对上站在网那边的及川彻的双眼。对方大概也累得够呛,张开嘴喘着气,汗液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到下巴,滴落在地。
两人的目光只接触了片刻,及川彻便转过了头,对他的队友喊道:“Don’t mind!下一球!”
“是!”金田一勇太郎连忙站直,两手贴在裤缝线上九十度鞠躬。
气温降下去后,日照的时间也变短了。天黑得很快,部活结束时,整座学校只有体育馆灯火通明。做完每日的训练总结,教练叫住了及川彻,他回头看了岩泉一一眼:今天轮到了他俩收拾器材。
低着头在绑鞋带的岩泉一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他抬起头,说:“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然后扯紧了手上的蝴蝶结。
为了避免感冒,岩泉一去换了套衣服才回到球馆,后辈们早已帮他将散落一地的排球拣进了球车里。这给岩泉一省了不少事儿。他笑了笑,走上前把堆得满满的球车推进了体育器材室。接着,他把球网解了下来折好,又摇下了网架的活动杆。
空旷的球馆里除了他空无一人,所有的声音撞到墙面都能听见回响。
把训练用的雪糕筒放回器材室后,正打算锁门的岩泉一发现钥匙还在及川彻身上。眼下及川彻还没回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上多久,索性在器材室里的缓冲垫上坐了下来。
球馆的灯被他关掉了大半,只留了可以照亮球馆门口的那一部分,距离使传播到器材室的光线变得分外昏暗,从窗外偷跑进来的月光看上去甚至比它要明亮几分。
肌肉在部活时累积的疲惫在身体停下来后才开始完全显现,像开了水闸的堤坝,蓄起的疲惫浸过岩泉一的四肢,他身体往后一倒,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平躺在了缓冲垫上。他躺了一会儿,浅薄的困意在这时袭来,岩泉一不认为自己会在这般困意中睡去,因此,他没有驱散它,而是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疲惫程度,身体的本能不受意识的控制,仅过了一会儿,他便被高强度运动带来的疲劳拖入了睡眠。
他听见了有人进入器材室的动静——与其说是被弄醒,不如说是他刚好转醒的时候觉察到有人进了器材室。
对方的进入带入了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尽管还处在睁开双眼前、用于缓冲睡意的那片朦胧中,岩泉一还是一下就认出了:那是及川彻沐浴露的味道。
对方似乎没有叫醒自己的打算,他在他身旁蹲了下来,轻轻地开口,自言自语道:“小岩…睡着了啊…”
然后岩泉一感觉到有阵带着及川彻身上沐浴露香味和洗涤剂味道的风朝他扑来,一件衣服,大概是运动校服的外套,带着体温盖在了他的身上。
岩泉一的心跳在这时快了起来。在为这份心动恼火的同时,他心里又浮起了些许装睡的罪恶感。
及川彻在看着他。岩泉一不知为何自己闭着双眼,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但这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因为岩泉一有了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考量:他应该在何时“转醒”?
他思索了一圈,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他猜想自己或许还没完全清醒,因此失去了对于时机的判断能力。
他的心跳仍然很快,四周安静,及川彻那不可忽视的存在感朝他压来——他正在朝岩泉一靠近。岩泉一不知对方打算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心底生出的恐惧,是不是心跳过快的错觉。此刻的及川彻身上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可以对自己做任何事。
在觉察到对方鼻息的那一刻,岩泉一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月光亲吻及川彻的下颌,流光沿着平直的下颌线滑到他的脖颈,喉结,然后盛在他的锁骨窝里。
及川彻显然不知道岩泉一已经睁开了双眼,他继续执行着自己的意图。他的身体下倾,短暂地在岩泉一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得几乎感知不到的吻,然后直起了身,岩泉一看见他闭上的眼缓缓睁开,在对上自己的视线时,他先是错愕,紧接着,某种情绪从他眼底涌了上来,他冲岩泉一笑,说:“你醒了啊?小岩。”
那一笑牵扯的不像是及川彻嘴角的肌肉,反倒是扯起了让岩泉一愤怒的那根神经。
“及川,”岩泉一坐了起来,他把盖在身上的衣服塞给及川彻,沙哑着开口,问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及川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小岩,我当然知道。”
岩泉一理智的弦被崩断:“及川彻!你混蛋!”他坐起,扯着及川彻的衣领,额头狠狠地撞了上去,他用了不小力气,撞得他自己的后脑勺也嗡嗡作响。
紧接着,他又一次揪紧及川彻的胸前的衣领,把他拽了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你有女朋友吧及川!?你有女朋友吧!?你说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到底是你误解了同伴之间能做的事情,还是我误解了!?回答我!”
及川彻看着他,他的手圈上岩泉一的手腕轻轻下拉,后者下意识将手里的布料松了些许。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女朋友,小岩,”他说,“是你一直认为我有罢了。”
这句话无法平息岩泉一的怒意,反倒像是火上浇油。他从未对眼前的人感到如此气愤。
“所以呢!?”岩泉一质问道,“没有女朋友就代表你可以做刚才的事情了吗!?你难道要说你喜欢我吗?及川彻!?”
“是啊,”他在笑,笑意浮在那些让人窒息的情绪的表面,而无法与它们杂糅在一起,“我喜欢小岩。”
“我喜欢小岩。”他又重复了一遍。
一个岩泉一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通过及川彻之口披露在他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一台程序执行错误的计算机,宕机在原地。
喜欢自己?他说喜欢自己。
岩泉一对上他的双眼,又是那样的一口池塘。他掉了下去,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下沉,四肢却无法动弹,没有氧气,只感觉到浑身被那汪池水完全包裹、浸泡,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淹死在里面。
岩泉一觉得可笑:“是啊,你当然会喜欢我。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像你这种一直都想要别人喜欢你的人,怎么会放过我?”
“不是那样的!小岩!”及川彻急急开口,虎口圈紧了岩泉一的手腕,在被岩泉一垂眸看了一眼之后,又将它松开,“不是那样的小岩…就算小岩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还是会一直喜欢小岩……刚才、听说小岩也喜欢我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把我往别人那边推?让我换一个人喜欢?这算什么?还是说,你在试探我吗?”
及川彻没有说话,月光照到他的脸上,岩泉一看清了他的表情。他变得坦然,即便没有开口,岩泉一也知道,对方没有狡辩的打算。因此岩泉一有了足够的耐心,想听听看他打算如何解释。
“是的,”过了一会儿,及川彻开口,道,“我在试探小岩。即便察觉到了小岩喜欢的人很可能是我,但我始终对自己对小岩的爱慕不自信,所以我退缩了。
“小岩真的喜欢我吗?小岩会一直喜欢我吗?我真的值得一直被小岩喜欢着吗?
“像这样,我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所以我做了许多多余的事。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小岩。”
对方低下了头,岩泉一的手机在这时亮了一下,是妈妈传来的简讯。大概是在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熄灭了屏幕,把手机倒扣。然后转过头,对着面前的及川彻,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明白,及川。你对于排球的自信,为什么不能分点到这种事情上?或者说,分点到我身上。对于需要自己不断努力坚持、期间不免需要承受痛苦才能给出回应的事物,有着别人无可匹敌的勇气和信心。但是对于不费力气,询问对方就能获得答案的、触手可及的事情,你却小心翼翼,想着去试探,认为别人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你是有多傲慢?”
面前的人动了动,他抬起脸,看着岩泉一。
“我很了解你,及川彻,”岩泉一接着道,“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我就是早就知道了你有这么恶劣,所以才会喜欢你。”
及川彻的眼眸亮了起来,他身体前倾,双臂欲张,正打算抱上去的时候,岩泉一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但我今天不会原谅你,混蛋及川。”
及川彻一下坐到了地上,他揉着被踢疼的小腿,看见岩泉一在他面前站了起来。他仰头看对方,而对方俯视着他。
“小岩……”
“你今天自己回家去吧,”他的幼驯染,他最为信赖的队友,他喜欢的人,开口道,“记得关灯锁门。”
语毕,岩泉一绕过面前的自己走了出去。及川彻听着他的脚步远去,站了起身,他没急着走,他抬起了双手,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似乎怕被别人听去那样,咬着嘴唇偷偷地笑。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推测岩泉一此时应该走到了他们总会光顾的那一家便利店附近。
及川彻的嘴角噙着藏不住的笑意,哼起了歌,哼到一个巧妙的转音,他转身,走出了这间空无一人的体育器材室。
FIN
[兔赤]冲动
是一些小情侣冷战
还是很老套的东西,大家谨慎观看
注意私设和ooc避雷
“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太奇怪了。”
宫侑和日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道,他们蹲在排球馆门口从墙后面探出头看着木兔魂不守舍收拾着排球。
“已经是两天了吧,虽然平常打排球时很正常但一下场就是这个状态。”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木兔把刚刚捡起来的排球准确无误地扔到了框的外面……
这种状态的木兔可不是他们能招架住的,所以他们很快就想到了无所不能的猫头鹰饲养员——赤苇京治。
宫侑掏出手机给赤苇打了个电话
“侑君?……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不好意思赤苇,打扰你了,就是木兔最近...
是一些小情侣冷战
还是很老套的东西,大家谨慎观看
注意私设和ooc避雷
“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太奇怪了。”
宫侑和日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道,他们蹲在排球馆门口从墙后面探出头看着木兔魂不守舍收拾着排球。
“已经是两天了吧,虽然平常打排球时很正常但一下场就是这个状态。”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木兔把刚刚捡起来的排球准确无误地扔到了框的外面……
这种状态的木兔可不是他们能招架住的,所以他们很快就想到了无所不能的猫头鹰饲养员——赤苇京治。
宫侑掏出手机给赤苇打了个电话
“侑君?……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不好意思赤苇,打扰你了,就是木兔最近状态有点不对,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宫侑一口气说到。
但意外的是赤苇那边却沉默了,宫侑也不知所措起来,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求助赤苇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赤苇这个反应
就在宫侑打算找借口挂掉时赤苇终于打破了沉默:“谢谢,我知道了。”
然后便挂了电话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宫侑和旁边听了全程的日向对视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和疑惑
这时他们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按理说木兔早就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会闹好多天脾气的人,可这次这么久只能说明不是小事,又通过赤苇的反应两个人终于明白过来什么。
“我的天,他不会是和赤苇分手了吧!”
由于两人都过于震惊所以没有注意控制音量和站在他们面前的木兔,直到一个排球落在他们眼前,一样震惊的木兔和他们面对面……
————————————————
……
赤苇打开和木兔的聊天框删删减减,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这段他早就在两天前就想发的话。
冲动是魔鬼
赤苇从未在人生中这么深刻地感悟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赤苇懊悔地放下手机想要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脑的文件上,但脑子却似乎和他作对,一遍一遍重播着几天前的场景……
————————————————
“我再也不要理赤苇了!骗人的赤苇是大坏蛋!”木兔的眼睛红通通的,大声地喊着。
“我没空和前辈吵,前辈吃完了就自己回卧室睡觉吧。”压力的过大,工作的繁忙不仅让赤苇没好好照顾自己也让他失去了平常对木兔的耐心。
哐当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
一扇薄薄的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隔绝了两个相爱的人
多讽刺啊,两个人千里之隔时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对方想要见到对方,如今在同一屋檐下却又亲手阻碍了见面……
房子里没有人再说话,一个坐在书房,一个呆在卧室,一墙之隔又遥不可及……
第二天中午,或许可以说是下午了
赤苇完成工作后没忍住睡了过去,就这样一觉睡到了下午。他醒来还有点迷糊,有些奇怪今天的家里怎么这么安静,从木兔放假开始后家里从来没有安静过……
他终于清醒过来,打开门环视了一圈,又不死心地开了每个房间的门,连杂物间都看过了才确认了一个事实——木兔不在。
什么时候走的?是太生气了吗?
赤苇感觉好像被一泼冷水从头浇下,他急忙拿出手机刚想打电话,却看到了餐桌上的东西——一份凉透的早餐和一张便签。
要归队了,我先走了,赤苇记得吃饭
——木兔光太郎
赤苇一下子顿住了,怎么就要归队了,已经是放假最后一天了吗?即使赤苇不敢相信但日期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已经是木兔放假的最后一天了。
但木兔放假这几天以来他们好好待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木兔并没有抱怨什么,还会贴心给他按摩,直到昨天——他在吃了寥寥几口的午饭并答应好好吃晚饭,却又敷衍地和木兔吃了晚饭后,他才真正爆发了。
后悔的情绪一股股地上涌……赤苇坐到椅子上看着桌上冷透的食物和手上的便利贴
便利贴后面隐隐透出另一行字
赤苇,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
冲动是魔鬼
赤苇看着眼前的黑狼训练地再一次暗骂了冲动的自己。
还是没忍住啊,接到宫侑的电话后赤苇就完全冷静不下来了,没办法,他遇上木兔光太郎就这样……
木兔前辈会不会还在生气?
会不会因为消极情绪没好好休息?
赤苇犹豫地站在门口,口袋里的手攥着的是两个小时前刚刚拿到的车票……
“是赤苇先生啊,怎么刚放完假就来了?”还是门口的保安先看见了他,毕竟他来了太多次了,保安早就认识他了。
“嗯,来看看木兔前辈。”赤苇说到,都被发现了不去不行了,不然怎么解释他来这的目的。
“行,进来吧,他们应该正好结束下午的训练。”保安很爽快地放他进来了。
赤苇一边轻车熟路一边有些紧张地往休息室走,还没走得很近一道熟悉的声音已经闯入耳朵。
“呜呜呜……赤苇绝对不会和我分手的!绝对不会!”
“我们也没说他和你分手了啊,只是猜测,我们又不知道你们吵架了!”
“我想打电话给赤苇……呜呜呜……”
“那你打啊!”
“不行……赤苇已经两天没给我发信息了,侑侑你说他会不会还在生气……”
这番对话已经重复快两个小时了,宫侑都快吐血了,终于打算给出致命一击
“你再不打电话给赤苇这才是真的要分手了!”
“!!我现在就打!”
赤苇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突然有点想落泪。
吵架冷战又怎样?
他们永远是双向奔赴的爱人。
他拿着手机走向休息室。
其他队友看到他都识趣的走开了,只有木兔背对着,还在等电话接通。
赤苇接起电话,还没说话耳朵就充满了现实和电话里的声音。
“赤苇!呜呜呜,我好想你,不要分手好不好,我没不想理你……”
“木兔前辈。”赤苇打断了木兔的话
背对着他的木兔突然一僵,然后赤苇就听见电话里传来木兔的呐呐自语:“我耳朵好像出问题了……怎么两只耳朵都听到了赤苇的声音……”
赤苇有些无奈:“木兔前辈你转头看看。”
木兔缓缓转过身和赤苇对视上,一秒后木兔大惊失色:“我眼睛也出问题了!?”
赤苇终于忍不住了,他挂掉电话,大步走上前抱住了许久未能好好温存的爱人。
熟悉的体温和气味终于让木兔回了神。
木兔也抬手抱住赤苇,把头埋进他怀里:“赤苇,我好想你……”
赤苇伸手摸了摸木兔的头发,喷了发胶的头发硬硬的,刺的他的手有些痛,但这微微的刺痛感却让他更加有安全感。
“我也很想你……木兔前辈。”
“我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木兔前辈不要生气了。”
“好……这次赤苇不许骗人了,我以后也不闹脾气了,赤苇也不能不给我发信息。”
“好。”
————————————————
冲动是魔鬼,但不一定全是坏事
——赤苇京治
————————————————
如果宝子喜欢希望宝子可以点点小红心和小蓝手,还有我真的非常希望看到宝子们的评论!!非常感谢大家,鞠躬!!
【兔赤】震惊,著名球星竟然深夜与粉丝同回酒店...
ooc属于我
小学生文笔
私设如山
不喜勿扰
论坛体,有凑字数嫌疑,其实就是脑洞大开,随便写写
1L
哇哦,好大的瓜
2L
楼上好快
3L
楼主呢,快说快说
4L楼主
来了
5L
本人是排球粉,但其实因为工作比较忙,了解不是很深,这几天在大阪出差,本来想去看黑狼比赛的,结果太忙了没去成,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6L
所以到底是谁
7L
楼主说的是黑狼比赛,难道是宫侑
8L
楼上太大胆
9L
是的,敢说大名,当心被排协封号
10L
不过miya确实有可能
...
ooc属于我
小学生文笔
私设如山
不喜勿扰
论坛体,有凑字数嫌疑,其实就是脑洞大开,随便写写
1L
哇哦,好大的瓜
2L
楼上好快
3L
楼主呢,快说快说
4L楼主
来了
5L
本人是排球粉,但其实因为工作比较忙,了解不是很深,这几天在大阪出差,本来想去看黑狼比赛的,结果太忙了没去成,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6L
所以到底是谁
7L
楼主说的是黑狼比赛,难道是宫侑
8L
楼上太大胆
9L
是的,敢说大名,当心被排协封号
10L
不过miya确实有可能
11L
确实,招蜂引蝶的脸啊
12L
女明星风评被害
13L
楼主口说无凭,有本事上证据
14L
就是,不能瞎说啊
15L楼主
证据来了
图片<兔的角度>
16L
这....
17L
这....根本就不用猜啊!!
18L
这个发型一看就知道是兔了
19L
没想到啊
20L
你小子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21L
不用这么早下定论吧
就是一张照片而已
22L楼主
确实,我也不太确定
不过他俩真的很亲密,兔有什么兄弟吗
23L
没有,兔只有两个姐姐
24L
所以到底是谁
队友吗
25L
黑狼里只有sks是黑头发吧
26L
身高对不上,sks比兔还高呢
而且sks是不会允许兔这样搂着他的吧
27L
哈哈哈哈哈洁癖sks
28L
哦,原来这个真的是兔啊
29L
楼上说出你的故事
30L
啊,我大概是和楼主一个酒店的
我也看到这两个人了
不过我不怎么看排球,只是他发型比较特殊,所以记得
图片<赤的角度>
31L
这个角度看真的很亲密呢
32L
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33L
啊啊啊!这不是猫头鹰饲养员吗
34L
哦哦,我想起来了,兔圈知名太太啊
35L
我也想起来了
太太厨力超强
而且总能抢到票
36L
举手
我今天去看了黑狼的比赛
他好像是家属
37L
what
真的吗
38L
好像是的
他的位置很靠前嘛
不止兔,miya和小太阳都和他打了招呼
39L
难道是熟人吗
40L
熟人也不会是这个姿势吧
41L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狼搂搂抱抱图片
42L
难道真的是朋友
43L楼主
我觉得不像,那种....那种氛围
你们懂吗
44L
行了,懂了,不要再说了
45L待人一向热忱
哦呀
46L样样通
哦呀哦呀
47L
楼上这个语气,难道你们认识是谁吗
48L样样通
不,不认识,一点也不熟
49L
45L楼这个id....难道是老黑
50L待人一向热忱
你们猜呢
51L
又认识兔,又认识miya和小太阳,还认识老黑......
52L
感觉已经呼之欲出了
53L
so....到底是谁
54L
这楼已经歪的不成样子了
55L楼主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56L
兔多年老粉不请自来
建议各位去看一下这个视频
木兔比赛精彩合集
57L
嗯....
58L
嗯......
59L
高中兔比赛时一闪而过的人影有点眼熟啊
60L
那不就是刚刚拍到的那个人嘛!!!
61L
是高中同学啊
62L
是兔高中时的二传啊,难怪和大家都这么熟呢
63L
这么多年了,关系还这么好啊,真羡慕
64L样样通
额
65L待人一向热忱
真的会有人这么迟顿吗
66L楼主
我觉得就算是
高中同学也很难解释这个姿势和氛围吧
67L
啊是吗
难道不是关系好吗
68L样样通
是关系好
但是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69L
楼上不是说和兔不熟吗
70L
看他主页和兔的视频剪辑就知道他也是兔的高中队友,刚刚的视频里也一闪而过了
71L
知情人士,快透露一点,我们保证不乱说
72L
但是你要是不说
我们就要造谣了(狗头保命)
73L样样通
这要我怎么说啊
@待人一向热忱 你不解决一下吗
74L待人一向热忱
@编辑-赤苇京治 @MSBY-木兔光太郎快来
75L样样通
喂,你干嘛啊
76L待人一向热忱
嗯哼当然是解决问题啦
77LMSBY-木兔光太郎
怎么了怎么了
78L
哇塞,惊现本人
79L
哇塞,直接@大号
80L
这个热忱君到底是谁
胆好大
81L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应该是老黑吧
82L
我也觉得
是老黑的话,这个名字和行为就不奇怪了
83L待人一向热忱
bingo
84L
歪了歪了
85L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86LMSBY-木兔
akaashi我可以告诉大家吗
87L
akaashi是谁
88L编辑-赤苇京治
黑尾前辈,这样不好吧
89L待人一向热忱
don't mind
90L样样通
赤苇,别太惯着他啊
91L编辑-赤苇京治
可以的,木兔前辈
92L样样通
我就多余说话
93L
笑死
94LMSBY-木兔光太郎
akaashi是我的男朋友哦
95L楼主
啊,真的呀
96L编辑-赤苇京治
是真的
97L待人一向热忱
是真的哟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哦
98L
okok
99L
放心吧不会的
100L楼主
好了好了,真相大白了,散了吧
<管理员已封贴>
【兔赤】不耐受
abo小段子 海盐a X 茉莉o
已交往设定
赤苇对于药物的耐受度比普通人都来得低。相同的,对于激素类型的耐受也不怎麽高。这代表他对于标记的反应更大。
所以赤苇总是小心翼翼的计算着自己的fq期,避免神智不清的自己会惹出什麽麻烦。可是他忘记了他身边最大的变数,木兔光太郎。
...
自从跟木兔交往后,赤苇就没怎麽用过抑制剂,不是因为剂量难以把控,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木兔会跟抑制剂较劲。
不知道第几次被同学误认为海盐味信息素的赤苇终于忍无可忍的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可惜茉莉的味道实在太淡,倒是有同学想问他沐浴露在哪买的,还挺好闻。
这......
abo小段子 海盐a X 茉莉o
已交往设定
赤苇对于药物的耐受度比普通人都来得低。相同的,对于激素类型的耐受也不怎麽高。这代表他对于标记的反应更大。
所以赤苇总是小心翼翼的计算着自己的fq期,避免神智不清的自己会惹出什麽麻烦。可是他忘记了他身边最大的变数,木兔光太郎。
...
自从跟木兔交往后,赤苇就没怎麽用过抑制剂,不是因为剂量难以把控,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木兔会跟抑制剂较劲。
不知道第几次被同学误认为海盐味信息素的赤苇终于忍无可忍的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可惜茉莉的味道实在太淡,倒是有同学想问他沐浴露在哪买的,还挺好闻。
这也不怪赤苇,被标记过的omega信息素确实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任何影响力,就跟香水没两样,何况他的信息素本身就淡。
但再淡的茉莉花都会有人为他驻足。
...
木兔蜷缩在桌子底下,脸埋在双膝之间。
今天他的手感很差、十分差。赤苇托过来的球很漂亮,可惜他没办法如往常一般顺手的打出去。
“木兔前辈?”赤苇蹲在桌子旁与他对视“今天身体不舒服吗?”木兔的状态不同于往常的消极模式,赤苇直觉的想,更像是生理的不适引发的状态不佳。
木兔愣愣地看着赤苇,他从今天一见到赤苇就觉得好香。
好香,茉莉花。
感觉眼前的赤苇变成了一朵巨大的茉莉花。
茉莉花伸出枝条,在他眼前晃动。
“木兔前辈?”赤苇伸出手在木兔眼前挥动,试图让木兔的眼神聚焦起来。
木兔看到纯白的茉莉骤然向他靠近,他都能数出上面有多少花蕊。他幡然回神,眼前的赤苇微微皱着眉,像在思考着什麽。
木兔暗自腹诽,赤苇怎麽可能是茉莉花,就算要变,也是最好看的花仙子!长长睫毛、汪汪大眼的花仙子!
赤苇不知道木兔脑中的小剧场,但他直觉的认为木兔要易感期了。倒不是他料事如神,虽然从旁人来看,他对于木兔的事已经可以用预言来形容了。只是木兔的目光,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赤苇也很难形容,但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木兔前辈他,飢渴了。
...
碍于毕业以前他们都不会完全标记,所以每一次的特殊时期都是用暂时标记来解决。
赤苇跨坐在木兔怀里,整个人抖的不停。
普通的标记对于赤苇而言太过于刺激了,因为短时间内大量注入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实在不堪负荷。每次感觉到从腺体涌入的激素的都让他全身触电,他将头靠在木兔肩上,双眼生理泪水止不住的簌簌往下滴。
感觉像是到了另一个空间,他听不清也看不清周围,只有浓烈的海将他淹没,他只能大口大口喘息,瘫软在水波中。
木兔其实很享受这种时候。这样脆弱的赤苇那麽放心的倒在他怀里,平时安份的茉莉花也会在这种时候展露。颤颤巍巍的接受海水的拥抱,花瓣都挂上了水珠。
注入信息素后木兔总会保持着原本啃咬的姿势,然后伸出舌头舔舐赤苇的腺体,再慢慢安抚他的小茉莉。
“akaashi”木兔含糊不清的叫着他的名字。
...
木叶发誓他真的无意看到这种画面。
对于忽然无故消失长时间的王牌和二传,他想做的只有把他们叫回来训练而已。但当他转开握把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看不见赤苇的表情,因为他背对着门口,不过木兔在他开门的那一刻伸出手将赤苇往怀里按了按。
赤苇显然还没缓过神,但他从信息素中察觉了他的alpha不太高兴。
木兔保持着姿势,然后抬眸。木叶第一次感受到猛禽盯着猎物的眼神,金瞳散发出的杀气快变成实体将他戳穿了。
他什麽也没说的快速退出,关门,然后懊恼。
为什麽我不是alpha??就算不是omega也可以。为什麽我偏偏是什麽都闻不到的beta!!
要是他能闻到一丁点信息素,就算给他一百万他也不开门。
啧,算了,有一百万的话,还是开一下好了。
fin.
【兔赤】木兔光太郎对此感到不满
#兔赤成年交往,5k+
#ooc致歉
0
这已经不是赤苇京治第一次在回家途中看到木兔光太郎的照片投在大屏幕上了。
即便是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也能轻而易举被木兔的热情所感染,木兔光太郎——当下最赤手可热的排球明星就是拥有如此吸引人的魅力。
而赤苇只是略扫了一眼屏幕就低下头去看手机,上面显示出的正是和刚刚那位明星的对话。
“啊啊啊啊,赤苇又不回我的消息啦!”
“抱歉,木兔前辈。快下班的时候上司又临时发布了任务,推迟了一点,刚刚才下班。”
“真过分啊,那位上司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吧,赤苇再这个样子就要马上衰老啦!”
“恕我直言木兔前辈,人是不会突然之...
#兔赤成年交往,5k+
#ooc致歉
0
这已经不是赤苇京治第一次在回家途中看到木兔光太郎的照片投在大屏幕上了。
即便是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也能轻而易举被木兔的热情所感染,木兔光太郎——当下最赤手可热的排球明星就是拥有如此吸引人的魅力。
而赤苇只是略扫了一眼屏幕就低下头去看手机,上面显示出的正是和刚刚那位明星的对话。
“啊啊啊啊,赤苇又不回我的消息啦!”
“抱歉,木兔前辈。快下班的时候上司又临时发布了任务,推迟了一点,刚刚才下班。”
“真过分啊,那位上司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吧,赤苇再这个样子就要马上衰老啦!”
“恕我直言木兔前辈,人是不会突然之间马上衰老的。”
“可是赤苇最近看起来就很疲惫!像那些已经到了中年危机的男性!”
赤苇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结。
“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呢木兔前辈”
赤苇一边发着信息一边思考着,前天才买了饭团宫的饭团回家吃,昨天因为新来的小员工没能做好自己的工作晚下班了一点,只好做了一点简单的沙拉应付一下,今天的话,拉面怎么样?不过运动员应该不好吃这些不太健康的食品吧…
“……赤苇昨天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诶?”
“我今天下午就回球队了啊!昨天已经跟赤苇说过了,赤苇已经不在意我了!”
赤苇重新启动了从下班开始一团混乱的大脑,回想昨天的事情。
啊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昨天木兔前辈在晚上睡觉前抱着自己讲话的时候,说了被教练紧急召回,今天下午就要回去这件事来的。但是当时实在是太困了,经历了一天辛苦工作的大脑已经无力再清醒地运作,再加上木兔前辈的胸膛实在是太可靠,很给人以安心感,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赤苇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明明昨晚还想得好好的,今天下午木兔要回球队,早上起早一点帮忙打点一下行李,下午临走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什么的,可是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脑子里面只有困倦和迷茫了,简直把木兔前辈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这不是和木兔前辈口中的中年男性很像吗?想到这一点,赤苇有些无奈地笑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绵长的疲惫。
1
事实上,赤苇本来以为在木兔毕业之后,两个人可能就再没有什么交集了。
毕竟是那样炽热的热爱着排球,不会轻易被世俗眼光改变的木兔光太郎啊。赤苇简直可以想象到木兔光太郎未来的生活,被国家队挖掘他的天赋,继续努力训练,跟更多优秀的运动员一起训练,打比赛,前途一片光明。
而赤苇京治,只需要在木兔光太郎的人生中留下自己浅淡的一笔就够了。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够有幸于高中时候瞥见明星的光芒,能够和那样热情开朗,仿佛天生就是世界中心的人一起度过高中的时光,已经足够幸福了。
但是显然木兔光太郎不会是一个容易被人预测的人,所以在毕业典礼之后,在赤苇整理好表情前去祝福木兔毕业的时候,木兔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询问赤苇能不能跟他去个地方。
诶?赤苇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询问任何事情跟着木兔走了,毕竟他看起来那么紧张,连走路都已经开始同手同脚了。
于是两个人就一路无言,走到了体育馆门口。
因为刚刚结束毕业典礼的缘故,大家大多在校门口进行告别和送别,体育馆周围反而显得空落落的没什么人。
赤苇看着眼前紧张得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的木兔,有些好笑。
“木兔前辈难道是想在离开枭谷之前再让我给你托几个球吗?”
“不是的!”
赤苇微微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似乎没有想到木兔会拒绝的这么快。
“啊!不是不想要赤苇给我托球的意思,我当然也很想要赤苇给我的托球,如果可以的话之后也希望能够一直和赤苇打球…但是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啦!”
木兔有些慌张地解释着,却看到对面的赤苇看着自己慌乱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
木兔怔怔地看着赤苇的笑容,本来打了满肚子的告白草稿,突然一片空白,满脑子只有赤苇的笑容。
这不能怪我,木兔光太郎理不直气也壮,都是因为赤苇实在是太好看了。
平日里总是正经平淡的眼神因为突然的微笑变得柔和了不少,本身就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比起平时的可靠,更增添了一份男高生特有的朝气,或许太阳也这么觉得,从树荫中透过来的几缕阳光正正好盖上了赤苇的卷发,顺着发丝垂下来,好像婚礼的头纱。
木兔光太郎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自己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赤苇,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啊,说出来了。木兔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些懊悔。啊可恶,明明想的是要更加正式一点的,要让赤苇觉得又感动又开心,这样的表白也太平凡太逊了…
“好啊。”
这样的表白根本配不上我和赤苇……诶?刚刚赤苇说了什么?
赤苇看着眼前的人,枭谷的王牌,全国前五的主攻手,现在却像一个犹豫不敢确定自己的小孩子,呆愣在了自己的面前。
“我说,好啊。我愿意和木兔前辈交往。”
这句话像一个简单的咒语,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开始,赤苇眼看着木兔从之前的不确定慢慢变得震惊,又逐渐反应过来之后开始狂喜。
木兔一边大喊着太开心啦一边扑上来紧紧抱住了赤苇,赤苇感受着木兔隔着两层衣服传来的体温,以及结实的肌肉环抱住自己的触感,难得的感受到了幸福安心,随之而来的还有对于自己真的能和木兔在一起的窃喜。
2
回忆至此,赤苇的脸上不禁浮现了笑容,木兔前辈好像总是有能让人快乐起来的幸福魔法,虽然稍微显得有点冒失,但这点不完美或许也是一个魅力点。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家了,赤苇拿出钥匙拧开门锁,迎接他的是黑漆漆一片的屋子。
赤苇沉默了一秒,小声说:“我回来了。”说完便走了进去。
之前这个屋子有这么空吗,赤苇一边放东西一边想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想到与木兔前辈校园时期的告白,现在好像…格外思念他。
赤苇冷静地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卧室,拿出一件木兔光太郎的衣服,整个人深深地埋了进去。
啊…好羞耻。衣服遮住了赤苇现在泛红的脸,这种事情可不能被木兔前辈知道啊,
不过确实很久都没有木兔前辈好好地相处过了,赤苇垂眸想到,最近又来了两个漫画家,每天要对接的工作又变多了很多,下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还要时不时在家里处理没做完的事情,木兔前辈又是现在国内顶尖的运动员之一,经常要外出集训打比赛,就算在家里,为了健康标准的作息也不会熬夜。
这么一想,我和木兔前辈真的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交流了啊,赤苇扶额,也不知道木兔前辈这么敏感的人会不会偷偷难过。
等这次木兔前辈回来就向公司申请放个短假好好陪一下他吧。赤苇暗自下定决心。
也不知道木兔前辈现在在做什么呢,不过这么晚了,应该已经收拾好准备休息了吧。
等明天再和木兔前辈好好说一下,赤苇这么想着,慢慢陷入了梦乡。
3
“怎么办,感觉赤苇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我了。”
宫侑头疼地看着进入消极状态的木兔蹲在地上碎碎念,手上的排球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出去,让木兔好好清醒一下。
“啊!木兔前辈又进入消极状态了吗?真稀奇啊,感觉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好久没见到过了。”
日向翔阳好奇地跑过来看着一米九几的木兔光太郎缩成小小一团窝在地面,整个人散发着沮丧的氛围。
“所以就是说,你家二传到底怎么了嘛!与其在这里自闭不如去解决问题啊,如果影响到训练了我可不会饶了你。”宫侑挠了挠头,“不过赤苇竟然会和你闹矛盾啊,还以为他是那种无条件包容你的人呢。”
“不知道啊…赤苇最近真的好忙好累,对我也变得冷淡了不少,明明前一天才说完的话第二天就能忘掉,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我了…啊!不会说,赤苇其实要跟我分手吧!我才不要!”
眼看着木兔越想越偏,又要陷入消极状态,宫侑不得不马上出手打断这个离谱的联想。
“打住!怎么就突然拐到赤苇要跟你分手了,太突然了吧。更何况赤苇有多喜欢你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应该就是单纯太累了吧,你别多想。”
木兔光太郎却突然抬起头,正色看着宫侑,“但是说真的,赤苇这个样子下去,我们两个分手是迟早的事情吧。”
“都说了让你别多想…”
“不是的!作为情侣却并没有将时间和精力分给自己的伴侣,时间长了赤苇真的还会像最开始那样爱我吗,还是说因为太累了所以最后选择分开呢。更何况赤苇现在在工作上面的投入真的太多了吧,如果只是单纯地顾不上我倒也还好,已经到了连自己的身体都经常不在意的程度,真的没问题吗?”
宫侑看着难得严肃的木兔光太郎,不禁有些晃神,“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就像木兔你热爱排球一样,赤苇当然也有他想要为之坚持奋斗的事情。你会为了赤苇放弃排球吗?”
“放弃排球当然不太行…”木兔低下头一瞬,又抬了起来,“但是这本来也不是必须要做出取舍的问题啊,排球和赤苇我都要!”
“那换个说法,如果现在有一个很好的俱乐部邀请你,教练,队友,资源什么的全都是顶尖级别的,但需要你出国离开赤苇,你会怎么办。”
“可恶…顶尖的俱乐部…真想去看看啊…”
“那你就得放弃赤苇。”
“这绝对不行!”
木兔大叫起来,随即萎靡了下去,“怎么办,越说越觉得赤苇要跟我分手,说不定赤苇会选择工作而不是我呢。”
宫侑无语地看了看天花板,克制自己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到木兔脸上的冲动。
“不过木兔前辈如果这么担心的话,不如直接去问问赤苇前辈?毕竟也不知道赤苇前辈到底怎么想的,与其在这里沮丧,不如主动问一下比较好。”日向翔阳在旁边提出建议,“消极地等待可没办法有一个好的结果,既然是王牌的话当然要主动出击。”
木兔光太郎听完这话愣了愣神,马上重新恢复了活力。
“你说得对翔阳!作为王牌怎么能就这样停滞不前,不愧是我的头号弟子!不过这个点就算是赤苇也应该睡了吧,那我明天就打电话给赤苇!”
佐久早默默路过,看着木兔光太郎和日向翔阳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半夜情绪高涨地高喊,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走了有一会儿的宫侑,果断转身离开。
4
“…事情就是这样了,赤苇。”
诶?
赤苇京治听着对面木兔光太郎的话语,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可能对语言文字不太了解。
什么叫做不在意木兔了,什么叫做要和他分手。赤苇扶额,在自己忙碌的这段时间里木兔前辈已经想到这一层去了吗。
木兔光太郎听着对面久久没有出声,越来越没有底气,眼睛逐渐变成蛋花眼。
“赤苇…你不会…真的在想要跟我分手吧…”
“不是的,木兔前辈。”赤苇很快反应过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真的吗,赤苇!”
听着对面明显高昂了不少的声音,赤苇的情绪也不自觉高涨了一点,微笑了起来,“嗯,是的。”
“不过我也想问一下木兔前辈,怎么会想到分手这一步的,我之前应该从来没有说出过这个词,还是说我做出了什么会让你误会的举动吗?”
“啊…这个…”
“木兔前辈,我想要听实话。”
“就是,我觉得赤苇现在实在是太忙太累了,在工作上面花的时间太多了,啊没有责怪赤苇的意思,只是宫侑跟我说人都是有自己想要为之奋斗的事情的,就像我对排球一样,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对于赤苇来说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没办法将精力同时花费在我和工作上,赤苇是不是会选择和我分手。”
听着耳边木兔的声音从刚刚的活泼又变得萎靡,赤苇的内心却因为刚刚这一番话变得柔软,同时又有一点心疼,像被海水浸泡了一番,酸酸胀胀的。
“可是木兔前辈,本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需要依靠磨合的。”
听筒内传来木兔均匀的呼吸声,他没说话,但赤苇知道他在听。
“我的意思是,工作当然很重要,但是木兔前辈,既然我们是情侣,既然我当初答应了你的表白,就意味着我们都是爱对方并且想要与彼此一起走下去的,而两个人的生活是需要互相让步的,就像木兔前辈每次只要有休假就一定会想办法回家一样,就像我会尽量把假期凑到木兔前辈比赛的时候去观看木兔前辈的比赛一样,我们都在爱对方这件事上面花费了很多心思,也都为了和彼此相处的时光做出了牺牲让步。”
说到这里,赤苇放轻了语气。
“所以不用不安,不用沮丧,木兔前辈,我就在这里,只要你想我就会回应,我会一直爱你,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
木兔光太郎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毕业时和赤苇告白的体育馆门口,那时的赤苇也是这样,语气平淡轻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心绪动荡,久久不能平静。
赤苇好像总是这样,看起来平静冷淡,似乎什么东西都不能在他那里掀起波澜,只得从偶尔流露出来的柔软姿态窥见冷静外表下掩藏的粘稠浓厚的,汹涌的爱意。
这就够了,木兔满足地想到,不管多少次,只要听到赤苇难得的剖白就会忍不住地心软,看着赤苇像一个小刺猬一样向自己袒露柔软的肚皮,再大的负面情绪都会消失殆尽,更何况…
木兔用手盖住自己通红的脸,指缝间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更何况,赤苇这样认真又直接地向自己表达爱意。
5
木兔光太郎对赤苇京治没有时间与他相处感到不满,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他们会为了彼此让步,在忙碌的日常中寻得空闲,来偷偷接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