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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上]. 不存在之人

尽管妖怪此时的话语可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但既然他有意拖延，就代表着有能帮助他的存在。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只要知道这个妖怪的真身以及能力，就能解开这个现状。

有着天生牙存在，杀生丸可以不杀死这个妖怪而给予他创伤，因刚才的那一击，妖怪知晓着这把刀的棘手之处，因此不敢在杀生丸面前多加拖延。

这个纯种妖怪很强，没错，太强大了，自己今天能活着逃离此地都并不可能。但却也不是毫无破绽... 面前之人有着致命的弱点——

妖怪露出隐秘的微笑，看起来杀生丸并不了解清姬的情况，而清姬的存在，正是导致了他遭受自己一击的源头，并且也可能终将导致他的死亡。

借由他们曾经立下的联系，妖怪在心中呼喊清姬。此刻清姬并不在这里，仅仅是一群人踏入丛林并不会导致清姬离开莲花，但那个僧人却因为其后一个男人的到来突然动身过去，清姬也就随之离开了。尽管之后分开这两个人是自己的主意...但这个纯种妖怪如此棘手，也顾不得僧人有没有杀死那个黑发的男人了。不过，以他所能操控的力量，又有谁能从这个丛林里活着离开呢。

不过即使清姬和僧人回来，这个纯种妖怪也要留给自己才行... 那个僧人只想杀死这些人而已，但是这么强大的力量，能被自己吸收所用才是最好的结局。

当森林中枝叶沙沙作响的时候，僧人表情中的厌恶一瞬间变得更重。

奈落看着那个方向，果然... 是不存在的么..  尽管枝叶有着响动，但是清姬却并没有实体存在。自己仅仅是因为四魂之玉力量的影响，能够感觉到清姬的意识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同时，还能够察觉到另外一件事... 那是清姬所不知道的，迷茫痛苦了千年也未能知晓的真相。

自己... 需要将这个传达给她。那是千年的诅咒和无数因此而死的生命，也是自己同伴们此时安危的解决之法。

尽管仅仅借由意识体存在着，连所谓的方位都不得而知，奈落依旧把目光落在僧人身后。沉默了一下，奈落看着那里说，“清姬.. .我想，你能够看得到人心吧。”他顿了顿，“进入这座森林之人所见到的幻象，是由于你... 对么？”

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他。

奈落自嘲般的笑了笑，“你让桔梗的幻象来见我，我倒不知是出于好意... 还是恶意了。毕竟你很清楚，桔梗之于我就像面前之人之于你一样，不论付出何种代价，经历多少折磨，但若能见他一面，多少代价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闭嘴！”僧人咬着牙朝奈落低吼。

伴随着僧人的怒火蔓延开的，是如细流般展开的淡淡哀恸，这股意识辗转蔓延于这里，从千年前便不能解脱亦不能停止。奈落缓缓的说，“清姬，我必须告知你一件事。若你真的能看透人心中所想，那么便可以信任我吧。”随即低低笑了笑，“你很清楚我们是有多少相像，曾为得不到的妄念做过多少无法挽回之事，以及我们的终局。”

僧人看着奈落，奈落转回目光看着他死寂无波的瞳仁，定定说道，“但正如我现在身处这里一样，你们的终局也尚未结束。”

奈落向前朝僧人走近一步，不知他意欲何为的僧人没有移动，只依然看着他，直到奈落走至身前。

他在奈落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因而几乎忘记做出反应。奈落伸出手，然后触及到了僧人胸前。 僧人惊诧的睁大了双眼，下一刻，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黑色瘴气迅速的自他身上蔓延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 

不，他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僧人开始摇头，而后反应逐渐疯狂起来。

这千年来，他所感受到的是巨大的怨念和愤怒，那股怨念无时无刻都像要把他撕裂开来一般，无比绝望，没有尽头。但那不是痛苦。他无时无刻都被强烈的恨意和绝望充满着，甚至不知这种绝望来源于何处。他只知道是谁将这一切带来给他，因此这个怨念最终都发泄到了那个源头。

没错，是清姬。将自己聚集于世的是清姬，这个不含实体仅有意识留存于世的癫狂女子。他甚至不知她的样貌，不了解她的声音，他从未见过她，自诞生之日起他们就只由这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恨意维系着，她从不让他解脱，而自己也不会停止这种恨意。

——恨意正是自己存在于世的证明。

将僧人净化的这种力量正是四魂之玉。尽管四魂之玉早已消失于世，遗留于奈落身上不完整的力量作用于此却也足够。 奈落从初见僧人之始，听闻他的话语再至呼唤清姬之时，就已知晓了这个僧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他可以净化他，让他就此消失于这个世上。可是... 不能，在清姬了解这一切真相之前，在由清姬亲手放开僧人之前，自己没有资格决定他是否消失。

没错，这个僧人的身体是感受不到痛苦的，他甚至本不能感受到任何事物。那些感受属于人类，属于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生灵，却不属于他。

他的感受，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源头。

那些全都只属于清姬。包括千年至今的过去，包括现在直至此时。

清姬的痛苦和挣扎清晰的透过了奈落的身体和脑海，她在阻止自己，她不想让僧人净化消失。奈落声音低缓的说道，“清姬，我想告诉你的，正是此刻才能够传达的事。你就进到我的意识里，来看由你所召唤出来的僧人，究竟是怎样的真相吧——”

好黑......

这里每一处都是漆黑的。面前有一个源泉一般的意识体，自他体内发散出的黑暗席卷蔓延到了一切。

“这里，是借由四魂之玉力量感应到的景象。”低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即使同样借由四魂之玉的力量，我们能看到的景象也是不同的。这源自我们自身和周围世界的感应与联系。”那个声音顿了顿，“我想，你能感应到的，想去看到的，应该只有他。”

“你看到他了吗。”这个声音如此说道。

我能看到的... 是谁？

他... 怎么样了。刚才他受到了攻击，他感觉很痛苦。没错，他所表现出的感受一定是痛苦。

他现在在哪里？

“他正在你所见的这里。”

奈落仿佛能听到她心里的低语一般如此回应道。

清姬抬起头，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意识体。那里的痛苦席卷蔓延到了这里，那种狂乱的担忧以及恨意依然席卷到了这里。

清姬对着声音摇了摇头，“不，那个不是他...那个是——”

而后她停住了，继而睁大了双眼。

“你能看到所有人的内心，却无法看到你所爱的这个人，是吗？千年以来，你可有怀疑过为什么唯独对他无法看透？  不知道他恨意的来源，不知道恒于你们之间的怨念与绝望究竟何日才能淡去。你本不是为了这些而唤回他。“

清姬的声音痛苦的在脑海里低鸣。奈落却没有停止自己的话语，“但一旦放手，就是永远的离别，因此即使你犹疑过，却终究不能把这一切放开。即使维持了近千年痛苦的现状。”

所以，你承认了自己所看到的所察觉到了真相了吗？

“是的，从最初始，那个就不是你所爱的人。他是——”

清姬看着那个恨意笼罩的绝望身影，“那个... 是我自己。不！......那个...是...”

是你自己。

也不仅是你自己。那是由你生前的绝望和对世界的恨意，借由你愿望而聚集于世的怪物。有着你所铭刻憧憬的他的躯体，以及，你自己的所有感情与意识。

他只是一个由绝望和疯狂的爱祈愿而成的怪物，从来都不是你想要复活于世的那个人。

“你爱的那个人，是怎样的人呢。“ 奈落看着容貌在黑雾中笼罩着看不真切的僧人的脸。“没有对你有所回应的感情，却有着能打动你的举止音容。一定...是这样吧，不然你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景象痴缠了数千年的时光。”

我爱过的...是怎样的人...

那些久远到凌乱支离的记忆渐渐涌出，有千年...没有被回忆起了... 可却并未模糊在记忆里，那些碎片的棱角依然清晰，而后它们在黑暗里蔓延，渐渐拼成完整的画卷。

奈落的意识被席卷着牵入此处。脱离开了满目的黑暗，再抬起头，看到是微风软云的黛色天空，面前是简朴的矮墙村院。向前走了几步，视线掠过墙壁，看到院落中有两位身着灰衣的苦行僧人正向门内之人作揖。

那是有着漆黑长发面庞素雅的女子，衣着简陋，笑容和煦。她略微慌乱的向两人还礼，而后目光停留在年轻一人的脸上。那个人轻声向她问询是否可以借住，她忘记回答，半晌后对着那人依然微笑凝视过来的目光匆忙回应说可以。

奈落看着那两人，年轻僧人言语间依稀转过侧脸。是的...就是这个人，他的面庞跟森林里对自己作揖那一刻的僧人如此相近，唯一不同之处只有他们的目光。

两人暂住下来，他们要停留于此的时间只有一晚。夕阳还未落下之时，为了感谢留宿二人的女主人，僧人提起了清姬费力拎动的水桶。空下手的女子略带羞怯的坐于矮石上，看着他逐渐将一旁的田地灌溉洒满。 生来便不曾远离这里的她向他询问从何处而来，他最终放下空桶，向她说起自己的来处与游历。

那是广阔的，尽管苦行她却从不曾感受过的世界。风很软的吹拂过来，僧人的额角依然有未干的汗水，映射出夕阳余晖的光。清姬抬起手，试图帮他擦去汗水，僧人面色微红的避开了她，一边作揖说道不必一边轻轻抬手擦干了自己的脸。

仅仅见过一面，仅仅相处不到一晚。她生命里自此察觉到了深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她想跟随他，想留下他，想更多的更久远的聆听她未曾感受过的整个世界。但他明日便会离开了。

她用尽办法想留下他，除了未曾说出口的爱意。僧人言语决绝的推辞，最终在她不肯放弃的话语里为难的拧紧着眉头。在那个漫长夜晚的最后，僧人最终对她说道，“那请你...等我回来。我要离开这里去熊野参拜。”等待佛祖原谅我背弃于他的罪孽。“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再回到这里。”

清姬的眼中满是幸福喜悦的光，她朝他点头，暗自期许着那一天不会很远到来。

在那之后便是漫长的时日，她一直在等待，每个朝日和余晖都会再去两人交谈的田野。如此日复一日。直到漫长时间过去后的某天，她突然明白，当初那句赋予她全部幸福的许诺不过是一句推脱戏言，两人重于此处相聚之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幸福的景象一瞬间彻底坍塌断裂，她不能甘心留于此地与他彻底的分离，在那个知晓了谎言的夜晚里，她发疯般的逃离了这里。然后便是历尽艰辛的跋涉与追逐。她甚至忘记自己赤足而出，熊野离这里有着遥远的路途，当她未曾停下脚步将赶至熊野的庙宇之时，模样已经变得残破癫狂，连自己都无法认出了。那散乱头发褴褛衣衫的样貌如此可怖，她最后走至日高川河边，遥望着远伫于另一侧的道成寺。

河里自己的倒影幻化成了可怕的形态，深夜中已经不再有船远渡对岸，她看着冰冷黑暗的河水，纵身跳了下去。

而后就是漫长的坠落，冰冷河水自她的口中灌入，生命里最后残留的力量也几近消失不见。清姬仰头看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漆黑一片无光的世界里，那人对她的笑颜再度出现在面前。

“对不起...我是苦行的僧人..不能背离佛祖与你留在这里。”

“那请你，等我回来。”

强烈的怨念与喜悦同时自她体内席卷而出，甚至沉重的河水都不能阻碍在他们之间。她被不知名的东西缠绕着，托起身体再度浮上水面。

赤裸的双足依稀长出鳞片，下身交叠而成的模样仿佛蛇尾，再被凌乱的发尾覆盖。盘踞于河底的妖怪蚕食着她身上的血肉与力量，同时也化为了她的躯体重新攀爬至岸边。于是她渡过了日高川河。

道成寺的钟声预示着这个不详的夜晚。僧人立于钟前，突然感觉到钟身沉重的轰鸣。

他停留于此如此漫长的时日，心里的罪恶和约定至不可及的许诺日夜缠绕着他。佛祖未曾降罪于他，他所等待的不过是自己心里最后的宽恕。 直至钟声敲响，居于熊野的神明仿佛对他低语，告知有为了复仇的鬼怪前来找寻于他。僧人惊慌回头，听到道成寺中渐渐混乱的声响，那个声响的源头正向自己接近。

那是一个漆黑恐怖的身影，发出着模糊不清的嗓音，他只能听到沉重的质问与怨念。这座庙宇最后再无处能给予他躲藏，最终他栖身而入自己日夜咏诉经文的座钟之内。

沉重的钟体笼罩在外，遮蔽了他所能见到的最后一点光。蛇尾缠绕至钟身之上，即使激烈的摇动着，却依然无法动摇钟身分毫。

狂怒和重逢之时那人眼里的惊惧动摇着她的意识。他忘了自己，遥远的承诺和历尽艰辛的追逐对他而言不过是厌恶的痴缠。他们之间是永不能实现的承诺，和再也不会展露于她的笑脸。

原来自己...用尽一生所爱的...所寻求的就是这样的终局吗...

可怖的身影狂笑着绕紧了钟体，而后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道成寺的大钟有着熊野神明曾寄居的意识，既然终究无法将它打破，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葬身于这里吧。

烈焰炙烤着他们身体，最终把生命的气息消耗殆尽。僧人最后的意识模糊升腾，他在想那个约定。在那个遥远寂静的田野矮屋里，有个女子还在用尽一生的时间等待着他。他未曾原谅于自己，也再无法实现他许下的诺言。

“对不起...”

这是他生命中留给她最后的话语。

当烈焰将她燃烧直至殆尽之时，她听到了钟身里传来的几近不可闻的低语。

那是... 他说给清姬的话，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发出狂乱的咆哮，而后整个躯体最终湮灭消失。

她未曾得到的爱和将她缠绕致死的恨，最终将那个人的生命消磨殆尽。遥远的承诺和再如何悔恨都无法再次问询的真相一同埋葬于这里。

这就是流传千年的道成寺钟物语。  奈落看着久远的过去，看到因悔恨和绝望无法散去的清姬的灵魂，辗转流入日高川河边寂静的丛林。

那里有着光辉亘古闪耀着的莲花，象征着复活重生的莲花温柔的接受了这个灵魂。不知莲花有何喻义的清姬不曾向它许愿，她盘踞于莲花之中，见到了无数人的祈祷和意识。

那些是无比强烈的，无比绝望的爱意。

直至另一个身影走入这座丛林。那是...云外镜，能折射着世间所有可见不可现的景象的妖怪，她看着他，那人的身影在莲花前停下。

莲花之中有无数人类的祈愿，却从未有妖怪的愿望。妖怪也鲜少光顾于此。当她出口问询之时，云外镜略微愣怔，而后勾起了喜悦的笑意。

“你能...看到我的内心？”

“啊啊，真是如此合适... 我只知这里有祈愿复生的莲花，却不知道有长久栖息于莲花，因而能知晓意识的灵魂。 若你能与我一起，我们就能掌握所有人的弱点与爱意，会成为所有人都无法背离的致命存在。”

爱意？ ...复生... 

是的... 那些盘踞于莲花里的意识，都在祈求能让自己所爱之人复活。尽管如此，自己却没有这样的力量去祈愿。 残留于莲花之内的仅有残缺不全以悔恨和绝望维系的灵魂，而这个莲花复生的代价却不仅止于此。

它需要以人类的生命为代价实现复活一人的祈愿，同时那人的灵魂要永远留在此处。

云外镜静默的听着她的话，半晌后抬起头，对她展开了一个平静的笑。“人类的生命之于妖怪来说，不过是几近全部的力量而已。这个代价...我可以代替你支付。”

“但是于此...你要与我做一个交易，啊不，还是叫做协定吧。用我的力量和你的灵魂就可以使你所爱的人复活，但从此之后，你要协助于我。此后走进这个丛林的所有人，他们向莲花祈愿之时，你都要借由我的力量投射给他们实现心愿的景象，而后，他们的生命要全部交由给我。”

没有人的生命会再交付给这个莲花，不过支付一次的代价而已，此后所有进入这里的人类的生命和力量，会都为我所用。

协议就此达成。僧人最终带着清姬的祈愿由莲花凝聚于世，自此就是千年。

奈落沉默了一刻，云外镜... 是至今仍存在于此处的妖怪。自己与杀生丸初进丛林之时，将二人分隔而开的黑暗和随后所见的幻象便是由他借助清姬所创，犬夜叉等人行踪不明可能也是因由于此。而莲花所拥有的又是另一种力量。

奈落看着僧人消失后并未变浅的漫天黑雾，是的...这些的来源不是他，是源自莲花。它存在于此的唯一意义就是吸取所来祈愿之人的灵魂与心愿，以此为代价实现他们虚假的愿望。那些受困于此的灵魂与因祈愿而“复活”的所有凝聚体，经历了亘古至今永无止境的时光，成为了这些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黑色雾瘴。

这个莲花从来就不能复活生命，它是代表死亡的花。

清姬的意识开始与奈落分离。

“这是...我所爱的人。”没有实体的清姬却觉得不应存在的泪水自脸庞滴下，那些泪水有着自千年来未曾感受过的温度。“他是...这样的人。”她抬起头，看着那个笼罩着黑暗又渐渐趋于和缓的黑雾下的身影，终于绽放出了从不曾有过的释然笑意。

“对不起...他不是你。困了你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具有着他的影子的世上的另一个我。 千年来纠缠于彼此的恨意原来只是对我一个人的惩罚吗... 

真的...太好了... 没有把他困于这千年来痛苦黑暗的牢笼，真的太好了...

“我放你离开。”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滚落眼泪却带着微笑的清姬，向那个虚假的暗影伸出自己的手，而后那道由莲花和祈愿建起的联系自他们间彻底割断。

“该...告别了，谢谢你把真相告知于我。”清姬泪水渐干的脸上荡开了一丝笑容，“得知千年至今受困于仇恨的只有我一人，真的...很高兴... 至少他没有...”

那丝意识在更远的消失。

“他最后跟你所说的话是...对不起。”奈落对着清姬低低的笑着，“接受他的歉意吧。”

清姬睁大了双眼，而后刚刚止住的泪水伴随着笑容再次滴落下来，“啊...是啊，我真是个笨蛋，过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才能对他作出回答，一定，让他觉得很着急吧。”

再见了。

那个暗影最后折射的是她的平静和释然，他的意识自诞生起就从未有过除了黑暗和恨意以外的其他情感，他不曾见过她痛苦，更不曾见过她的眼泪。在最后的联系消失的诀别时刻，那道折射出月色的泪水在他面前滚落，成为他生命里最后一道意识。

原来...是这样的景象吗... 自诞生到离别的这千年里，所见到的...唯一的光...

谢谢你。那丝意识最终对奈落说道。而后因爱意追逐和挣扎了近千年的灵魂终于得以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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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下]. 存在之人

“为什么...”云外镜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清姬和莲花的联系竟然消失了，不，这不可能！

“这座丛林，不是只有我一人存在。”杀生丸神色平静的说道。

是的，奈落存在于这里。尽管自进入丛林开始两人就被分开了，自己随后所见的也不是真实的奈落。但是他不会被这个森林的幻象所惑，将所有人置于险地。杀生丸似乎没来由的就如此笃定。

奈落说自己和清姬很有相似之处，依妖怪寥寥数语，这些幻境是由清姬所致，那若想解决这一切，也必然只有奈落... 如今的他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后现在，他做到了。

云外镜咬牙，既然已不能借助清姬的力量，就代表无法再直接攻击面前之人的弱点。但是...

“真是讽刺啊，”云外镜突然开口，“即使历经千百年吸取的人类的力量，依然无法胜过你这样生来就有强大力量的妖怪。”但是... 我也不是毫无胜算。

清姬因莲花的影响拥有着对内心弱点的观察，因此借助于她的力量可不费吹灰之力就欺骗人类，摧毁人类。对于妖怪，这样的攻击本没有多大作用。但是面前这个纯种妖怪是不同的... 他最大的弱点正是来源于内心所牵绊的那个人。那个人现在也身在丛林之中，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没有了清姬，不能再借助于折射出的假象迷惑他们，那就只能利用莲花的力量。在这个丛林存留了近千年之久，即使本不具有强大的妖力，也学得了该如何驱使这股力量。曾困于莲花中的所有灵魂所沉下的执念和痴缠，形成了弥漫不散的黑雾，当那些永远受困于此的灵魂察觉到自己所唤回到世间的是怎样的怪物之时，那种绝望和怨念所形聚而成的力量可以摧毁一切。

越是强大的力量在这雾瘴里越会收到压制。既然清姬消失了... 身为雾瘴一部分的能够自由驱使这股力量的僧人恐怕也不在了，那么正是自己夺来它的最好时机。

“你对他太过放心了。”云外镜忽然说道，“那边不是只有清姬而已。这个森林最棘手的不是我，也不是幻象，恰恰是这个莲花本身啊。”

妖怪嘴角挑起一丝笑意，“你就不怀疑，先前进来的那几个人... 为什么至今还未出现吗？”

杀生丸神色未动，思绪稍稍迟疑了一刻。距离他们二人到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如果这个森林里只有面前妖怪的幻象，确实不可能困得住犬夜叉。那么到底还有…

妖怪料准杀生丸晃神的这一刻，身影迅速的消失而去。他能感应到清姬最后消逝的地方，那么僧人和奈落此前必然身处那里，黑雾的主体也一样。只要自己能将这种力量暂时借用，即使是这几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尽管妖怪抓住了迟疑的时机，杀生丸依然不会让他就这样从自己面前逃走，下一刻就纵身追了过去。急于到达黑雾所在之处的妖怪已无暇再甩开杀生丸，赶至那里之时，看到黑雾弥散在那片森林之中，并且...果然只有奈落一人。看来清姬和僧人真的彻底消失了，虽然不知这个奈落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方法，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云外境飞至黑雾之中，而后停了下来。 在其身后不远的杀生丸同样飞至了这里，看到这篇森林整个弥漫着不祥的雾瘴，即使还未完全接近，就已经能感受到它对力量和生命的侵蚀。

而后他看到了身在其中的奈落。

杀生丸拧了下眉头，奈落深色的和服上尽是血迹，还有手上和身下的泥土上。

杀生丸飞至黑雾之中，停在了他身边。奈落些微惊诧的看着杀生丸突然赶至这里，下一刻目光望向了他的伤口，“你的伤——”

“没事，”杀生丸简短的回答，“只是外伤。刚刚...谁在这里。”

他的语气透露着寒意，奈落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没关系，已经不在了。”

杀生丸没有言语，目光在奈落身上扫视过去，奈落的脸色因为失血稍稍有些苍白，身上却未见任何伤口，是什么人能这样伤到他...

“你说…是外伤，”奈落看着杀生丸身上刺眼的红色，“但这个伤口没有愈合。”

“哈哈哈哈哈，”对面的云外境忽然开口，“当然是不会愈合的，虽然远远达不到致命的程度。但这一次已经身处黑雾之中，你们不会再有赢我的机会了！”

奈落看向他，“你是…云外境。”

妖怪稍稍愣了一下，“哦？那我倒是不用再自行介绍了。”

杀生丸从到来之后注意力就并没有放在云外镜身上，他皱着眉确认了一下奈落的伤，然后回应道，“你知道他的身份？”

“我想...是的。”奈落看着被黑雾映的身形模糊的妖怪，沉思了一瞬。“这个雾瘴很麻烦... 虽然我不认为他能完全的使用它。”他转头看向杀生丸，“你的伤也是跟这有关。所以...要先压制住它。”

强大而纯粹的力量在这里更容易受到压制，杀生丸从置身雾中便感受到了。但是力量被压制，并不代表不能使用，更何况...

杀生丸看向妖怪，对方选错了方式，刚才自己用天生牙的那一击恐怕并没能让妖怪明白，这把刀是可以对抗侵蚀的力量的。尽管作为攻击手段极其有限，但是即便是这黑雾，也不能突破天生牙结界的壁障，因此想借助黑雾攻击他们二人是无效的。至于主动攻击...

杀生丸想在奈落身侧布置结界，奈落抬手制止了他。“四魂之力的力量对黑雾有所克制，由我来解决吧。”

杀生丸停下动作，但没有收回剑，目光扫过奈落身上的血迹。奈落知道杀生丸想询问之事，于是回答：“这个伤不是黑雾导致的，是其他缘由。”

杀生丸沉默了一刻，眼神从血迹上移开，似乎是默许了奈落的行动。奈落向前走了一步，看着逐渐遍布于云外境身侧的雾瘴。

…那个莲花，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它的存在本身无罪，却因为人的欲望带来了无穷无尽悲剧的因果。困于此处的清姬已经离开，由无数人的怨念痴缠而形成的仿佛代行者一般的僧人也已不在，现在这股力量真真正正的开始不可控制。

云外境千百年都身处于此，想必对莲花的感应和了解比任何人都深吧。他现身于此是为了侵吞操纵这股力量，如果黑雾被他所用，虽然多少有些棘手…

但那是对于普通的妖怪来说，对于现在的自己——

云外境深知自己不能拖延，这个莲花的力量不可能被任何个体独自占有，曾经的僧人自身就是莲花所具现的存在，他融合着也代表着所有莲花所凝成的意志。清姬的灵魂被束于莲花之中，她的意念强烈到未曾和其他殒灭的灵魂一样融为一体，正因此僧人能独自行动，能独自驱使这股力量。

换做任何他人都不可能再这么轻易的动用它，云外境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已经居于此几百年了，因为和清姬契约的联系，自己也同样能与莲花的力量有所感应。尽管完全驱使并不可能，但用它来打一场战斗...并不是不能做到的事。

只要一场就够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胜过他。

伴随着奈落的行动，云外境同时出手，雾瘴顺从他的意志凝聚成了仿佛实体风压一般，带着凛然的不祥气息，交错之间便割裂了奈落和服的袖口。

几道血痕不甚明显的显现在奈落手腕，奈落轻微甩了下袖口，血痕便被垂下的衣料遮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反应，奈落甚至都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本能的遮掩伤口。这个雾瘴对自己的压制远不如对他人那么大，但仅管如此，它在云外镜手里的攻击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也就是说，这只是普通的战斗罢了。彼此的力量均衡，稍有错手便会葬身于此，这不是和以往任何同死敌的战斗都没什么不同吗？

比起你，和犬夜叉的战斗倒是更艰难一些。奈落轻微呢喃了一句，然后扬起了浅笑。

杀生丸站立在原地，看着稍远处两人的战斗。...奈落脸上带着张狂的笑意真是久违了。比起他现在平静疏离甚至有时会神游的样子，带着残忍狡诈的戾气倒是更符合自己的记忆。

哪个是真的你呢。

杀生丸稍稍迟疑了一刻才发觉自己的想法，而后把这个念想暂时押后。被称为云外镜的敌人还在和奈落交手，论实力妖怪是不可能赢的，不过那个莲花以及黑雾的力量自己还完全不了解。在和云外镜纠缠的这段时间里，奈落这边都发生了什么？

四魂之玉的力量可以克制黑雾，天生牙同样可以，但是天生牙并不具备实质的攻击能力。既然奈落不需要结界，那么...

杀生丸收回了天生牙，只用于防御的剑此时不需要了。而奈落那一边，现在的他可以使用部分四魂之玉的力量，但是也正因此，奈落原本的妖力受到了很大影响。他原本的力量和净化后的四魂之玉无法统一，具体影响有多大杀生丸并不能确定，唯一知道的就是自他们同行的这些时日里，奈落从未用过原来的力量。大家所经历的战斗并不多，在轻松就可解决的情况下难以看出动用力量的幅度。

但此刻驱使黑雾的云外镜并不是普通的敌人，杀生丸望过去，看到奈落轻微甩动衣袖的动作，他的和服上也依稀有风压割破的划痕。

杀生丸还是飞了过去。云外镜看着迎面而来的他露出了警惕神色，两个一起来吗，还是不太好对付的。但是面前的奈落尽管看上去不受黑雾影响，他的攻击却没有杀生丸棘手。

如果这两人并肩战斗，倒是有方法可以对付他们了... 云外镜露出了难以察觉的浅笑。

在杀生丸攻击过来的一刻，奈落闪了闪身，而后表情有些沉寂。他伸手稍稍隔住黑雾的气息，在杀生丸身边停下来，开口的语气比以往低了那么一点，“你的力量不适合在这里使用。”

“只是受到压制而已，也不是不能动用。”

“...不行，你身上有伤。”

“这个伤并不深，你很清楚它对我没有多大影响。”杀生丸看着他，觉得此刻奈落危险的感觉稍稍回归了一些。

奈落表情未变但声音依旧很低，“不，既然血无法止住。现在你并不适合行动。”说罢奈落终于转过头看向杀生丸，语气稍缓的带上了些微调笑，“还是说，你不信任我？虽然我输给了犬夜叉，但至少我的力量不可能连这样一个妖怪都对付不了。”

奈落转回了头，“只有让这个雾瘴消失，你的伤才能开始愈合。交给我吧。”

久违的看到如此认真的奈落，但杀生丸依旧觉得战斗全权交给奈落处理并不妥。并不是因为怀疑他的实力，只是...

面对可能会耍诡计的敌人，快速解决才是上策。

杀生丸看着奈落再度与妖怪交手，面色沉静的静默了一刻。下一刻在两人攻击的间隙里，突然闪身到了妖怪身后，在云外镜给出反应的前一秒就洞穿了他的心脏。

妖怪身形瞬间凝固在原地，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杀生丸收回沾满血迹的的手，没什么神情的低头看着妖怪。

这种时候，我并不会觉得二对一有任何不妥。

奈落同妖怪一样愣在原地。他本想制止杀生丸跟妖怪正面交手，为了应对黑雾这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战斗，他的伤势虽然不是极为严重，但是无法愈合的伤口在这黑雾中只会加剧，绝不该再陷入战斗。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杀生丸会不采用正面对决，在别人交手的战斗中偷袭... 这倒更像自己会做的事情。

奈落静止了两秒，稍稍舒展的带上了笑意，刚想开口同杀生丸说什么，突然发觉黑雾的移动并没有停止，随着杀生丸给予云外镜致命伤害，黑雾短暂的停滞了一刻，而后突然开始急速的凝聚。

周围一瞬间全部陷入了黑雾的阻隔中，视野内漆黑一片。

虽然黑雾无法对自己产生实质伤害，但是...杀生丸的话——

奈落伸手，试图借助四魂之玉的力量隔出屏障，此刻视野不可以被遮挡住。情绪随着行动无果焦灼起来之后，终于伸手抓到了什么。

这个触感...是杀生丸，奈落惊了一下，而后感觉自己手中捏住的布料有浸湿的感觉，是...血。

“杀生丸，你——”

现在依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奈落抓着杀生丸的手臂站到他身侧，“你的伤——”

“因为雾瘴的影响严重了一点。不过只是无法止血罢了，没有伤及重要部位。”

但奈落手中的触感却不是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出血量如果不阻止，即使是杀生丸也...

奈落拧着眉头，即使黑雾导致两人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但云外镜已经受了重伤，不可能从这里逃离多远。

但是...只要杀死了云外镜，雾瘴就可以解除吗。这是属于莲花的力量，只要莲花还在那里...

奈落看着杀生丸所在的方向，“杀生丸，你们刚刚所在的地方——”

“我知道莲花在哪里，”杀生丸似乎知道奈落所想的事，“我来带你过去吧。”

奈落点头，随即想到杀生丸是看不见的。于是伸出了手，对面的杀生丸仿佛感应到了这个动作，将手朝奈落递过来。在黑暗中两人即将触及到的那一刻，奈落突然被来自身后的力量猛的拉了一把，随即朝前伸的手腕被攥住，

杀生丸的声音自身后的方向传达过来，“奈落，我在这里。”

对面的身影似乎一惊，很快的退后。杀生丸攥着奈落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侧，而后看着对面的方向，“不会两次让你用同样的招数的。”

奈落愣神了一刻，感觉到雾障自眼前退去，刚刚还漆黑一片的视野中现在开始恢复光芒。

刚刚又是...幻象？ 就跟自己看到的桔梗一样...

奈落在心底发出自嘲的笑，啊啊，我能够分辨的出桔梗存在的真实与否，却无法认出杀生丸。

那个时候，话语举止无比真实的桔梗，并没能动摇自己一丝一毫的意念。

如果桔梗的意识真的存在于世，也许会说出同样的话吧。在见到幻象的那一刻，心里是这么想的。

那是正是存在于自己心底的，关于她的投影。

但妖怪所不知道的是… 越是自己笃定着的事实，越说明这是只属于自己一人的妄念。

“我并没有真正理解过你。”奈落看着面前的身影回答。“曾经我所臆想的，逼迫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无法看到真正的你。那是我的过错，是我时至今日仍无法根除于心的恶念。但是…你从来都不只是我心里的那个你，桔梗从未仅止于此。”

我想复活的是真正的桔梗，不是我心底痴缠不放的幻影。所以…你不是她，即便你如何相像我心里的她…那都不是真正的桔梗。

妖怪的幻象由此被打破。失去幻象干扰并且没有身在此处的妖怪，没能阻拦下奈落的脚步，而后他就与僧人相遇。

而此刻，彼时没有影响自己的幻象却起了作用，如果杀生丸没有叫回自己，那此刻妖怪的计谋应该已经生效。

杀生丸…他并未见到妖怪的幻象吗，也许，云外境的幻象对他来说可能并无影响吧。

妖怪因清姬的力量所能展现的是人心的痴念和幻影，对于杀生丸来说…那样的东西可能本就不存在。

待黑雾全部退去，视野恢复如初。奈落看到杀生丸站在身旁，伤口仍没有恢复，但也没有更加恶化。 尽管知道了刚才所见的是幻影，确认到这一事实还是让奈落内心稍松一口气。

此刻两人只需赶到莲花所在之处，设法破坏它便可以解除阻止杀生丸恢复的力量。他们要在赶到莲花那里的同时，解决掉这个妖怪。

刚才杀生丸那一击对云外镜造成的伤害是多大呢，奈落思考着这个问题。而后确定那绝对是致命性的伤害，所以云外镜才迫不得已的再次使用幻象迷惑他们，并迅速的逃走。 此刻只要他们先一步追上云外镜，它就不再会是威胁。

在两人飞往莲花所在之处的间隙里，奈落终于开口询问了一直在意的问题，他转头看向后侧的杀生丸，“你是如何被伤到的？”

那时的妖怪还没有身至此处接触雾瘴，以实力来看很难会使杀生丸受伤，还是这样正面的伤害，妖怪是有自己所不知道的能力吗…那需要更谨慎的防范。

奈落话音落下，杀生丸表现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迟疑。但之于杀生丸来说，不管明显与否迟疑都是几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表现。

奈落疑惑的挑眉，杀生丸停顿一刻后很快便开口，“他并没有强力攻击性的能力，唯一棘手的只有幻象。”

幻象… 这一次奈落才真实的感受到了惊异，“那么你也——”

“我们到了。”

奈落没有把这句话问完，他们便停在了能够望见莲花的沼泽边缘。

莲花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光辉，而位于此处的泥泞沼泽奈落也了然了其中沉浸的是些什么。千年来来此向莲花许愿的人，他们的生命与灵魂献给了莲花，躯体便消逝于此处。

奈落还是忍不住多执着了一刻刚刚未完的问题，

“能够让你分心的幻象…是什么？”

杀生丸静默的看着奈落。此刻，他是真实的存在于自己身边的。

“这一次，它不会困住我了。” 

他看着奈落如此回答。

奈落在那一刻既有所感知杀生丸这句话的意义，又似乎并未明了。但确实无暇在此刻顾及这个问题了，他们近在莲花面前，但未见云外境。那么，就先把莲花——

奈落朝杀生丸点头示意，两人身形移动，一起接近了莲花所在的地方。

仅仅在不多时之前，杀生丸随云外境所化的奈落到来过这里，那时他对自己讲述了向莲花许愿的代价。

尽管云外境是想借此取得自己的力量，但是他所说的是全然的谎言吗？杀生丸仍不知道。现在奈落可以向莲花要求桔梗的复活了，需要…怎么做呢。

奈落对着莲花思索，自己在清姬记忆中所看到的，只有向它祈愿的代价和结果，却无更详尽的东西了。清姬已经离去，莲花里曾经陷于此处的其他灵魂是否还存留于此呢。如果现在强行将莲花损毁，那些灵魂是否也会随之灰飞烟灭呢。

杀生丸看奈落对着莲花沉思，便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这个森林最大的麻烦之处是隔绝着所有生命的气息，在见到了雾瘴之后可以察觉是跟它有关。因此云外镜不再主动现身的话很难直接发现它。犬夜叉等人依然不知所踪，此刻自己和奈落不该再陷入被动。

既然妖怪想要的是自己的力量，那么就松懈下来给他机会。

正如此想着，奈落突然回过了身。“我们要先找到云外境。”

“莲花跟他有关？”杀生丸询问到。

奈落愣了一下，“不，应该是没有什么关联的。”

杀生丸沉默了一下，既然已经见到莲花了，这是此行他们的目的和最后的终点，第一要做的不应该是——

“我们不能贸然的对莲花出手，还有未明的问题。”那些陷于莲花中的灵魂如果仍然存在，他们在知晓解放它们的方法之前就不能先毁掉它。

“但是，”奈落接着说道，“你的伤跟莲花和雾瘴有关，我们现在得不到驱使莲花的方式，就之前所说的，直接伤到你的是云外境，他能动用莲花的力量给你造成伤害，那么找到他比直接对付莲花更符合当前所要做的。”

不过，云外境是怎么直接伤到杀生丸的？奈落确实在迷惑这个问题，妖怪的力量因为几百年存留于此吸收祈愿的灵魂因而并不弱，但在正面交手中伤到杀生丸还是难以想象。而且伤到的位置… 奈落再次把目光停留于杀生丸腹部的伤口。即使如他所言只是外伤，这样的要害部位究竟是怎样…

纵然是我和杀生丸交手，也很难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伤，奈落略略出神想到。

杀生丸看奈落眼神聚焦于自己的伤口，沉默一刻后稍稍偏头扫视了另一个方向，而后回过头，并没有直视奈落，“这个森林里无法直接感知到他人的气息，直接找他恐怕很难。”

“我们此行的终点是莲花，如果现在能够完成愿望的话，就可以直接找到其他人离开这里。” 杀生丸最后说道。

奈落明显的皱了皱眉头。“没错，犬夜叉他们还没有找到。但更重要的是，你的伤即使我们离开此地，也不会就此痊愈，解决之法一定要先通过云外境。”

杀生丸还没有对此做出回应，突然略微喧哗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个皆是一怔，而后“…是犬夜叉！”

奈落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是了，这片森林作祟的是利用清姬幻象的云外境，还有无差别攻击人类的僧人与雾瘴，云外境既然此前在与杀生丸交手，那么困住犬夜叉等人的就同样是雾瘴了。有戈薇在那里，雾瘴并不能一直困住他们。

奈落向声音响起的地方迈出脚步，突然因想起什么回过了头。几乎在同一刻，杀生丸拔出了爆碎牙，和一股力量强烈的冲击在一起。

森林中的犬夜叉等人摆脱障碍要来此汇合了，那么这一刻就是妖怪最后的机会。杀生丸的刀挡在了奈落和妖怪之间，奈落因自己的疏忽恼火了一瞬，而后伸出了手。与此同时雾瘴瞬间又聚集起来，将两人的视野再次填成漆黑一片。

这个雾瘴对我无法起到太大作用，奈落心道，即使这时出现不过只能遮挡视线罢了。但是…杀生丸刚刚拔出的刀不是天生牙，这样的话……

妖怪的目标果然还是杀生丸！

往日面对敌人之时狡诈的洞察力似乎和杀生丸重聚开始就在失效，妖怪的意图明明应该很明显的，自己竟然一再后知后觉。杀生丸身上有因莲花雾瘴造成的伤，通过刚才的交手妖怪应该察觉的出雾瘴对自己或是说四魂之玉无效，那么现在重伤着只能仰仗莲花力量的云外境必然不会再花力气将矛头对准自己。

……刚才袭击自己的那一击只是幌子，为的是让杀生丸拔出有攻击性的剑。果然因清姬的能力，云外境知道杀生丸有两把不同力量的刀…

云外境最后的阴谋此时奏效了，爆碎牙的力量挡住了强力的攻击，而后就被席卷的黑雾困在其中。黑雾对生命的压制是绝对的，越是强大的力量受到的束缚越大。爆碎牙可以毁灭任何物体，却无法破坏已经失去生命的死亡本身，这是它和天生牙截然相反之处。

因雾瘴阻隔奈落无法得知杀生丸状况如何，正因此而焦灼的一刻，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朝莲花袭来。

奈落一愣，在袭击将至的那一刻感觉到了这是来自铁碎牙的攻击，他们想破坏莲花...！尽管破坏莲花是此刻对付雾瘴最有效的方式，但是现在还不能——

奈落释放力量，挡住了这一击。

雾瘴所能阻隔的不只是气息，也影响着其他的感官，这也是丛林给予人死寂感觉的原因。从刚才那一击可判断犬夜叉等人还未完全接近，无法朝他们交流，只能从那一击知道他们所在的方位。

奈落拧了下眉头，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彼此了解现状了。破魔箭可以等同四魂之玉破解雾瘴，可是如何让他们立刻认识现状去找到云外境？ 失去视野的状况对他们的交流及其不利，现在必须第一时间把杀生丸从雾瘴中脱离出来。

奈落面向那里，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再次冲破雾瘴袭来。这是… 这股力量奈落并不陌生，是破魔箭。来自戈薇的破魔之箭。

奈落一愣，他们…看得到？“你们先找到杀生丸！”奈落当机立断的喊道，“他被——”

而后声音断在了半途，破魔之箭的箭矢穿胸而过，奈落被力量强烈的冲击了一瞬，双瞳愣怔的睁大，身体踉跄的摇晃了一下。

身边的雾瘴因这一击而稍稍退去，随着白色光芒同时出现的白色身影飞至奈落身边，将即将倒下的他拉在身侧，而后展开了天生牙的结界。

“你…没有事么——雾瘴对爆碎牙…”奈落看向杀生丸，声音断断续续。

“放开刀就好了。”杀生丸语气凛冽的回答到。即使没有主人的力量加持的爆碎牙会因黑雾的侵占而损毁，那也不过只是一把刀。任何武器都可以重新锻造，但是…

他们是真的犬夜叉一行？杀生丸神色不善的看向雾瘴之外视野不甚明朗的方向，强行脱离开雾瘴的压制只是权宜，他还没有完全打败云外境。天生牙的结界发挥着作用，雾瘴一时隔离开来，可是奈落——

能够击破雾瘴而伤到奈落的，确实只能是破魔之箭。

自进入森林开始便失去踪影，再度出现却是为了攻击奈落？杀生丸感受到浮现出的怒气，随着心绪的不善结界开始些微不稳。

意识到这一点杀生丸稍稍放缓了神情，看向奈落，“你怎么样？”

奈落微微笑了笑，“…还好，破魔之箭对曾经的我而言效果更大一些。现在至多让我一时很难行动而已。”

奈落扬了扬手，示意杀生丸不用扶着自己，但两人分开的那一刻还是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身体不稳的支撑了一下。

杀生丸看着奈落后撤了一小步随后站稳，拔出天生牙破空划出了三刀，弥漫于周围的雾瘴因此而稍稍驱散，两人的视野逐渐恢复。

奈落看着雾瘴逐渐消失，忽然想到了什么。天生牙…果然不只是能够抵挡死亡气息的侵袭而已，…它的力量能斩断死亡本身。那么……

“杀生丸，你用天生牙去斩断莲花。”奈落突然说道。

杀生丸明显一愣。

“我会和你一起行动，具体的无法现在详说，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雾瘴的力量是源自莲花的，比起云外境，直接消除掉源头的话... 

天生牙并不会破坏生命，即使用它的力量斩向莲花，它并非普通的植物，自身必定也不会因此而损毁。而身于莲花之中的灵魂——

杀生丸点了点头，奈落走至身侧后，朝莲花举起了剑。

跟刚才毫无防备的奈落不同，奈落被戈薇攻击之后，杀生丸无法信任那一行人，即使是真的犬夜叉等人，也可能中了敌人的误导。因此在两人转身的一刻，他就感觉到了武器袭来，挥剑便挡了下来。

这一击是来自飞来骨的，没有下很重的手，但直直的是为了阻止他而来。雾瘴还没完全消失，但似乎没有波及到犬夜叉等人所在之处，他们的攻击都很准确。云外镜还因为自身隐蔽的优势随着雾瘴潜伏，犬夜叉等人来的如此巧合，并且看似一直在阻止他们接近莲花，果然是云外镜导致的么。

杀生丸带着压制着的不悦转动了手中刀的方向，刚抬起手却被奈落阻止。“他们没有想下杀手，片刻后雾瘴消散便能汇合，先提防云外镜在这个时候偷袭。”

杀生丸看了看他，奈落此时看上去略微有些苍白。

他们没有发动致命的攻击，可是却对你用了破魔之箭。它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对混杂黑暗力量的妖力却是死敌。即使一路联手走到这里了，对于奈落，犬夜叉等人还是毫不留情的会像敌人一样对待他。

但是...奈落并没有做任何敌人做的事。即使如此，你还能够信任他们不会杀死你么？

这句话在心头萦绕了一刻，杀生丸还是没有问出来。既然云外镜都把犬夜叉等人引至这里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直接毫无顾忌的汇合。雾瘴就快要消散，不再阻隔于他们之间，这确实是它最后发动攻击的机会了。

跟爆碎牙不同，天生牙能够驱散雾瘴，却没有给妖怪直接致命一击的能力。虽然它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垂死挣扎，但是困兽的挣扎往往也是最具威胁的。

杀生丸在分秒的时刻思考，奈落突然说道，“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也…不是莲花。”

杀生丸看向他。

“他们发动的攻击是针对我的。”

“你不必理会他们的攻击，由我来解决。”奈落后撤了一步说道。

他们此刻最担心的东西不是莲花，不然对杀生丸的那一击就不会如此温和。如果自己去应付他们的攻击，杀生丸就可以先一步斩断莲花。

杀生丸听清奈落压低声音的言语，拧了拧眉头。被破魔之箭攻击的奈落不过是在强撑，下一秒就无法支撑而倒地也不是不可能。他的表情没有赞同奈落的提议，但是却如奈落所说一样朝莲花再度举起剑。

现在并没有可以给他们浪费的时间，奈落的提议确实符合此刻的情形，但是——

没错，那不是他此刻想做的事，也不是符合他喜好的做法。  杀生丸移动了一步拉过奈落，几乎是同时，黑雾阻隔下无法预计的方向传来了划破空气的箭矢，但方向无法预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奈落所说，他知道这一箭会朝谁射来，这就够了。

杀生丸在片刻之间侧身翻转剑柄，错开了破魔之箭从右后侧直直而来的轨迹，天生牙所该阻止之物为恶，并非能阻止破魔之箭的力量，因此单凭一击无法全然拦下。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该怎么做，在稍稍偏转了方向的箭矢只差一瞬就射中杀生丸的左臂之时，奈落身上出现的力量狠推了杀生丸一把，杀生丸几乎是踉跄的后退了半步，那箭矢在两人分开的一刻，因先前已偏转过的角度，从奈落的左手腕划过，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杀生丸看着箭矢的光芒消失，还未偏转视线，就感觉到奈落带着极大怒气的妖力。这力量已经从他身上消失很久了，现在再度出现，却因为破魔之箭的伤害而极不稳定。

“杀生丸，”奈落忍着生气的力道把声音放缓，“你应该很清楚，破魔之箭是针对妖怪的力量起效的。”

他向前了一步，“你刚才居然想自己挡下那一箭？你疯了吗！”

杀生丸垂眸看了看奈落带着血迹碎掉的袖口，那不只有刚刚一箭的伤，还有先前与云外境和雾瘴交手时，被瘴气所伤的凌乱伤口。原来那个时候他垂下衣袖的动作是为了遮住这些。

“对你不是一样的么。”杀生丸缓缓的说。

奈落被气的几乎想微笑，“我是个半妖。”他闭了闭眼，“不，这不重要。你应该很清楚现在的我身上的妖怪力量残存多少，就像你现在感觉到的，直到刚刚才取回些许部分。如果我不想要它甚至可以完全消失。妖力如何对我并不重要，因此就算——”

话语停留在一半，奈落感觉到身侧的气息，突然对杀生丸喊道，“就是现在！” 杀生丸竟然直接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再度挥下刚刚没能挥出的一剑，而后两人各自后退分开，铁碎牙的攻击自不远处袭来，直直的命中了还未显现形态的云外境。

在同一刻，莲花被天生牙斩中，斩断冥使的力量在那一瞬与无数的生与死的契约相冲，莲花本体发出了仿佛纯粹的精神上的声音，扭曲着开始了力量的蔓延。本已开始淡去的雾瘴顷刻间再度覆盖于整片空间，但纯粹的压制感却开始减弱，与此同时犬夜叉的声音也传至身边。

“刚刚那个袭击你们的妖怪！”

“你能看到他么？”奈落转向那个声音。

“不，是戈薇告诉我的。”

“抓住这个机会，莲花已经开始暴走了，我和杀生丸会想办法处理它，你们去把云外境解决。”

犬夜叉停顿了一刻，“奈落你…”

“现在没有时间了，你们已经知道关于莲花的真相了吧，不然也不会阻止我接近。虽然你们知道的不是全部。”

尽管无法看清彼此，但可以感受到奈落语气带着清晰的力道传至犬夜叉耳边，

“你可以放心，我和你一样希望复活的是真正的桔梗，不是借由莲花产生的怪物。所以…”他看着犬夜叉的方向，“我会破坏它，会结束存于此处的所有悲剧，那个借用它力量的妖怪，就交给你们了。”

犬夜叉沉默了一刻，向着他也看不见的方向点头。

“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不过就等战斗结束之后吧。”

“我们上吧戈薇！”

在他们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刻，战斗的声音就重新响起。戈薇可以在雾瘴里看得到云外境所在，那他们就可以赢。 战斗的声音稍稍远离了一点，奈落朝着杀生丸刚才所站的方向，“杀生丸…你在那里吗。”

“嗯。”

奈落低声笑了笑，“那么我们去破坏莲花吧。”

杀生丸并不了解莲花，也并不在意，但他听到了刚刚奈落和犬夜叉的对话，“莲花不能够复活桔梗。”

“…是的。它的力量是由执念和灵魂扭曲的诅咒，这些雾瘴，正是曾经祈愿并困于它的灵魂经过千年的束缚，和由他们祈愿而成的怪物的混合，经由千年束缚而成如今的形态。 ”

“所以它有着如此深切的对生命的压制，也是你的伤无法愈合的原因。”

但是…我们来到了这里。奈落露出了在雾瘴里无人可以看到的淡淡微笑，“也许这才是注定我们来到此处的意义。你的天生牙能斩断死亡，破坏灵魂与莲花的契约。而残留于我的四魂之玉，可以将那些千年沉积至今的诅咒与怨念净化消散。这是我们…也可能是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

杀生丸没有再对这个计划发表言语，也没有去开口问询净化灵魂需要多大的力量。他曾经在山洞里阻止奈落一意孤行的死亡，但此刻奈落想做的是消除他人带着悲愿的死亡。

奈落因杀生丸短暂的沉默笑了笑，“这力量本就不属于我。真希望我确实能使用它呢，万一夸下海口却做不到那真是丢脸。”

杀生丸在愈加激烈的仿佛能割裂精神的呼啸声里转身，“那就去做到吧。”

奈落觉得纯白色的身影仿佛能看清一般，正面朝莲花走去，带着浓重黑暗也无法阻隔的光辉挥下剑。几乎能压倒心智的咆哮，千年死亡所沉积的重量，都无法延缓他挥剑的力道一丝一毫，［若以真正的拯救之心使之发动，一刀可挽救所有性命。］

剑锋落下，咆哮的声音扭曲着被斩断，执念与死亡定下的牢不可破的誓约席卷而过，而后支离破碎。  雾瘴中被束缚的力量，因莲花的意志永远停留于此处被驱使着的灵魂，带着狂乱的意志瞬间四散，带来的压制感反而更强于从前。

那是灵魂历经千年找回了自己意志的恨意与狂喜。

奈落在等待此刻，从初见僧人所感知到雾瘴真相的开始，他就明白了这是四魂之玉所该完成的使命。一个不该停留于他却强行挽救了该死之人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它所该存在的意义。

本不属于他的力量此刻却可以任由心意全然出现，巫女轻缓的低语将沼泽中的狂乱音语完全沉寂，而后，就像完整的四魂之玉那般，魂力的净化开始实现。因爱意和恨意辗转于此、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痴念，代表爱的幸魂就像清姬那般，终于脱离了怨念束缚，记起了他们来到此处的本源。

那是所有失去的爱意，因求不得而来此处祈求，为之诞生的却只是心里的妄念。困于此处近千年的原来只是妄念，不是他们真正所爱的一丝一毫。因绝望而被蒙蔽只披着自己所爱之人幻影的怪物，于此刻已经消散，那么也终于该放下了。

终于可以放下了。

这不是奈落仅凭一人就可达成的力量。四魂之玉可净化的灵魂并不仅仅以此为限，但他不是那个几百年前的巫女，只是妄图占用并最终因它而死又被它存留至今的半妖而已。

所以只是这样而已，所使用的力量也超出了他可控制的尽头。 …呵，不对，不只是这样。一个渴求力量残害生命最终害死所爱之人的悲哀人类，为了自己犯下的错来到此处，那个错误并无法挽回，但最终，终于稍稍拿出微不足道的补偿了啊……

在视野中雾瘴消散，森林回归皎月下的清透寂静之时，黑暗再度覆盖而来。视野中最终看到的依然是映照光辉的白色，那个身影朝他俯身下来，看不清面容与神情。而后意识开始消失。

再度醒来之时，月亮依然悬挂在丛林上空，位置到了相反的方向。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此刻的丛林让人觉得仿佛之前一切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幻象。但是稍稍转动视线，陷入昏迷前所看到的身影依然在身边，杀生丸坐在身侧闭着眼睛半倚树木，银色的长发和白色衣衫几乎和月光融为一体。

……这个景色真让人难忘，果然不是幻象为好。虽然腹侧的血红色依然不协调的刺眼，但血已经止住了。

稍稍活动了下手指，奈落发现身上的伤口处已经被绑了绷带。其实留下伤口的位置并不多，僧人的攻击并没有留下真正的伤痕，留下的只有后来雾瘴里深浅不一的划痕以及破魔之箭的伤口了吧，都被处理的很好，看上去是女孩子的手笔。

奈落再度把视线转回了杀生丸那里。如果这样停留一会…那也很好。虽然说着不可太过贪心，但是…

随着视线转回没多久，身边的声音就平静响起，“你醒了。”

奈落轻轻笑了笑，“醒来时就接到杀生丸的问候，受宠若惊。”

出乎意料的，杀生丸没有因这句话露出不明所以的冷淡神情，他的表情似乎思索了一瞬，“这样很好？”

奈落反而愣了片刻，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杀生丸并不是在要一个回答，他扫视了一下奈落的脸色，“现在感觉如何。”

啊，现在他是问身体状况而不是醒来问候的感受了。奈落想坐起身来，于是伸手试图撑一下地面，在手腕还未使力的一刻，杀生丸就伸手抓住那只手腕，把他扶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刻，奈落先开口道，“你的伤没有包扎。”

“并不需要，妖力会让伤愈合的。”

奈落转头，看到杀生丸身侧放着涂好药物的绷带，看上去是戈薇等人希望他包扎，但被拒绝后留下的。

于是奈落没说什么的伸手拿过了绷带，而后看着杀生丸染血的衣服皱眉。“让我看一下伤口吧。”顿了一会后奈落说道。

这么静止了一会，杀生丸轻微到难以察觉的叹了口气，而后解开了衣服。

说起来，自己最终还是不知道杀生丸究竟是怎样受伤的，随着衣服解开，奈落看清了伤口。正面的、利落的利刃的痕迹，位置正是要害。换做他人的话应该会很严重，但杀生丸看似有所准备，因为伤口被力量阻隔着，微妙的偏离了一点。

...既然有准备，竟然还会伤到这里吗。尽管内心很想知道答案，不过此前询问的时候，杀生丸并没有很想回答，也就不便再问了。

没有了雾瘴的影响，伤可以正常的愈合了，奈落想了一刻，朝前伸出手。

杀生丸抓住了奈落的手腕止住他，“伤已经没事了。”他这么说道。

奈落只顿了一下，依然没有停下动作，杀生丸手上的力量不大，往前移动一下就挣脱了，奈落用指腹轻摩了一下依稀开始愈合的伤口，而后垂下眼眸用戈薇所带的绷带轻轻缠了上去。

杀生丸没有再言语。奈落轻微的动作落在身上，带来了不属于伤口处的微痒撩动。静静舒展了一下气息，杀生丸不自觉的把目光移到了奈落微低的脸庞上。

他没有忘记妖怪所说的话。

莲花所映的幻象是想得到之物。

想...得到的。自己未曾察觉到的埋藏于心底的欲望，是奈落...  可是，是为什么。自己明明深切的厌恶过他，然后不知不觉间释然，又不知不觉间非自己本意的看到奈落另外一面。那一面依然因为着他所执念的那位巫女。

他的思绪突然跳跃到初进森林所见到的少年奈落，和自己面前现在眼眸低垂专心静默的奈落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他突然想再看看他的眼睛，见到阳光下的幻象时一闪而动的心念，自己犹豫着无法确认的“事实”，如果能再见一次他的神色，也许就能得出答案。

“奈落。”于是这样呼唤了他的名字。聚焦于处理伤口的眼神抬起，和他的眼神交汇。

“......”

奈落神色中跃动着不解，杀生丸叫了一句后就再无言语，只沉默的看着自己。彼此间沉默了数秒，奈落忍不住出声打断，“怎么了？”

！

杀生丸突然伸出手，缓缓抬至奈落的侧脸，奈落神色诧异的忘记继续手上最后捆绑收尾的动作，整个人静止在原地。

脸侧的手轻轻拂开了散落的微卷发梢，最终指尖停留在眼角。

奈落仿佛沾染了醉酒气息般愣怔着神色无法移动，连眼神也无法从面前之人脸上移开。他看着杀生丸神色静谧的金色瞳孔，仿佛这一刻就是终点。仅有自己所知的...那个终点。没有了之前也没有了再往后的任何道路，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已经都得到了——

下一秒他反应了过来，仿佛惧怕着什么一般移开了眼神。同时也侧头避开了杀生丸伸来的手。然后奈落低下头，系好了绷带的最后一步。

而后又陷入了沉默，奈落没有再言语也没有起身，这时站起只会仿若逃跑一般。 尽管... 刚才已经是自己逃开了...   但是，似乎某种情绪又在阻止着自己输得这么彻底。

直至终于重新抬起头看向杀生丸，才发觉放下手的杀生丸依然在看着自己。但是...奈落甚至无法辨别这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他...在笑，是么？  杀生丸嘴角勾起着几近从未有人所见的浅笑神色，目光微垂扫过系好的绷带，而后说道，

“谢谢。已经没事了。”

奈落愣了愣神，“...那就好。”语音落下后又是几秒的沉寂。

两人这么静默的时候，不远处的犬夜叉等人看到了奈落已经醒来。犬夜叉犹豫了片刻，朝他们走过来。

那时候，他们在丛林见到了幻象，犬夜叉同样见到了桔梗，尽管因此而困住了一段时间，但最终桔梗的幻影被他们所识得，最终摆脱了幻象。而后看到的就是雾瘴。

雾瘴十分棘手，在与之周旋的时间里戈薇发觉了它的实质，那是以灵魂为代价而重铸的死亡力量。虽然无法了解因果，但这座丛林，他们内心都知晓，能与生死构建起联系的唯一之物便只有莲花。流传了千年的传说，复活死者的契约，所诞生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吗？

尽管震惊于这样的事实，他们却清楚了不能再用莲花复活桔梗。不然再度诞生的也会是与此一样的怪物。毁掉它来摧毁这股力量，让它不再危及到于此处的生命是最好的做法。

待几人终于突破幻象与雾瘴的阻隔重新汇聚之后已过了很久，他们知道奈落和杀生丸此时应该也进入了丛林，但于这里却很难直接找到他们。最终几人决定先行去寻找莲花将它摧毁。

“如果奈落比我们先行找到莲花了呢？”珊瑚如此问道。

此前未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几人齐齐愣住，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此行从最初始，就是源于奈落的提议。他们重新聚于此处与犬夜叉同行寻找复活桔梗的方法，也都是从奈落重现开始的。所以之于奈落，复活桔梗的心意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必然会将之放于最优先的位置。 如果来到了这里见到莲花，他若先一步许愿，那么…

犬夜叉犹豫了一下回答，“我们没办法确定这一点，只能尽力先于他找到了。”

“但如果我们并不能先于他，或是在找到之前先遇到奈落呢？”

“先遇到我们就可以跟他解释。”

珊瑚摇了摇头，“如果无法说服他呢？我们相信戈薇的判断，但是奈落…他未必相信我们。”

戈薇沉默了一会回答，“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我们可以强行阻拦下奈落，先破坏了莲花再同他解释。只要他没有因为向莲花祈愿而与我们冲突，就不要攻击他。”

“我们怎样能单纯拦的下奈落呢？”

戈薇犹豫了一下，“…破魔之箭可以最直接的阻挡奈落。”

犬夜叉一愣，“用破魔箭攻击奈落的话，不会杀死他吗？”

“不，”戈薇解释道，“如果是从前的奈落，受到这样的攻击是可能致命的。但是现在的奈落，我能够感觉的到，他的生命和力量更多的来自四魂之玉的残存，妖怪之力占据的部分远小于从前。这样的他和净化箭矢并不完全冲突，破魔箭只会对妖怪之力那一部分造成影响，使他一时间无法行动。”

犬夜叉拧着眉头，“可是…真的要用攻击他的方式来阻止他？” 

“但这是最可行的方法不是吗？那个雾瘴，戈薇已经察觉出了它的成因，所以莲花必然是邪恶的存在，它不能许愿让桔梗复活。但是奈落绝对不会就此放弃的。”珊瑚看了一眼犬夜叉，“毕竟，和你一样，他比任何人都更想复活桔梗。”

犬夜叉沉默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自己是不会质疑戈薇的判断的，既然莲花的真相如她所言，那就只能先这样行动。

“如果杀生丸与奈落一起呢？”弥勒补充道。

“万一杀生丸也在的话，告知他就更能阻止奈落了。”

“即使不知莲花的真相，他也不会直接站在奈落那一方。如果真的无法先交谈解决，我们就首先制止奈落的行动，然后再跟他们解释。”

...

他们一行尽管经历了雾瘴，却不曾见过清姬与僧人，最终不知存留于此的灵魂依然存于莲花之中并未消逝。因此误解了奈落阻止他们破坏莲花的举动。在最终杀生丸用天生牙斩断契约，那些灵魂脱离束缚重新出现，又被奈落以四魂之玉的力量净化之时，他们才得知了自己的错误。

二人最终停留在奈落身前，奈落抬头看向他们，

“奈落，对不起。”戈薇率先一步说出了口。而后在犬夜叉看过来的目光里歉意的吐了吐舌头，“这句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犬夜叉代我说出口呢。”

犬夜叉摇了摇头，“…不，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最应该了解奈落的人是我，你们可以有那样的判断，但就像珊瑚所说的…想复活桔梗的心意，我很清楚奈落和我是一样的，他不会为了虚假的复活让桔梗变成那样的怪物。明明知道这些，我却依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所以，”他看向奈落，“对不起。这是我对你的歉意。”

戈薇看着不远处犹豫着无法走过来的另外几人，“他们…也是一样的想向你表达歉意。只是…”

“谢谢你替我包扎。”奈落看着戈薇，浅笑着说道。二人因他的笑容愣了愣。

“你们的判断并不是错误的，只是…我和杀生丸在去往下游的河流时，听到了那个传说。” 

如果不是清姬的记忆，他也察觉不出莲花中困于此处的灵魂，戈薇并没有做错什么。

“是…怎样的传说呢？”戈薇问道。

奈落垂了下眼神，而后轻轻的笑道，“是一个名为清姬的女子与她所爱之人的故事。”

...

爱意与执念，贪念与释然。流传千年的莲花复生的传说与已被人遗忘的道成寺钟物语构成了他们此行的终点。他们来到此处，最终并未达成心愿。但是… 犬夜叉回头望向那片已经无比平静，终于恢复了枝叶响动、月光清朗的丛林。

他们杀死了夺取生命的妖怪，莲花最终被戈薇铸下封印，不会再与来此之人建起许愿复生的联系。…虽然可能已经不会有人再来此处了吧。千年存留于此的所有灵魂，也都因奈落而得以离开。

这是因桔梗而起的一次旅程。……应该，会为此高兴吧，奈落，和我们并没有平白的来到这里。

也不会止步于这里。

“呐，奈落！”犬夜叉跑向前去。而后在杀生丸的眼神里把刚拍上肩膀的手放了下来。…我知道他还没有恢复啦又没有使力，嗯等等…也许杀生丸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不是什么警告的意思…但是…啊我的直觉为什么有时候该死的敏锐啊！

奈落停下脚步，看着犬夜叉冲上来拍完一下之后就站在原地天人交战，好笑的挑了挑眉。

“所以——”

犬夜叉重新开始交谈，他们还未停止的下一步，他知道所要去往之处。不过那并不是一个可以全员同去的旅程，所以先同奈落商议。

奈落听完他简短的话语停下犹豫了片刻，看着后方的杀生丸陷入思索。

“我知道了。”最终这样回答道。

前程未知，路程于此持续。

TBC

· 清姬的故事延展自鸟山石燕的《今夕百鬼拾遗·云之卷》—“道成寺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