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瓶邪/目录】原著中的瓶邪糖
本合集整理了原作(包括本传、藏海花、沙海、贺岁篇、十年篇、重启及各种零碎短篇)中有关瓶邪的部分,并收录了部分访谈、作者微博以及微信推送中包含CP信息的内容。持续更新。
*整理顺序参考原作整理list
*访谈内容来自盗墓笔记吧和三叔访谈整理
*部分考据来源于专楼,感谢各位参与讨论的gn。
一、原作总结
二、原作分析
左泉秋三DAY7-D4-蹈火
“我有些好奇,不,这么说或许太冒犯了,但是,我的确很想知道。”
兵头十座在他面前吞吞吐吐。他实在没必要顾虑这么多的,今晚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不该说的,可以说的,只要他提问,自己全都详尽地做出了回答。大概是因为兵头太像年轻时笨拙的自己,让他忍不住透过他回想起糟糕的过去,这些即使迫田追问也从没吐露过一点的故事,在这个莫名的雨夜,他竟然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口。
“……左京先生,是怎么做出决定,要加入满开剧团的?”
啊。
是这个问题吗。
回到公寓的前十分钟,古市左京强迫着自己没有去想那张传单的事。即使它正被贴身藏在靠近心脏的内...
“我有些好奇,不,这么说或许太冒犯了,但是,我的确很想知道。”
兵头十座在他面前吞吞吐吐。他实在没必要顾虑这么多的,今晚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不该说的,可以说的,只要他提问,自己全都详尽地做出了回答。大概是因为兵头太像年轻时笨拙的自己,让他忍不住透过他回想起糟糕的过去,这些即使迫田追问也从没吐露过一点的故事,在这个莫名的雨夜,他竟然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口。
“……左京先生,是怎么做出决定,要加入满开剧团的?”
啊。
是这个问题吗。
回到公寓的前十分钟,古市左京强迫着自己没有去想那张传单的事。即使它正被贴身藏在靠近心脏的内袋里,时刻散发出比血液还要滚烫的气息,但古市左京认为自己控制得足够好,他保持着全然的理智,拿出冰冷干硬的吐司放进盘子里,用这些快过期的面包填满绞成一团的胃。
不急着去想她的招徕。那只是她的随口为之,他清楚为了凑足剧团成员,她有多无所不用其极,对他的招揽也只是她无数次主动出击中的平常一次,他并不是对满开来说非其不可的重要角色,即使把那张传单置之不理也并不会让任何人感到遗憾。他已经不年轻了,不再是为了梦想和热爱这类空乏词语浑身沸腾,舍得抛弃一切去追求缪斯垂青的毛头小鬼,摆在他眼前的,有比那些时隔经年的旧梦更为沉重的现实。
事实如此。本该如此。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回忆公寓房东的联系方式,将因为违约而需要支付的尾款清楚地算出来时,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心理暗示都是无用功。他还是与满开相遇时不成熟的小鬼,被随便一怂恿就放任心火燎遍身体的所有角落。
那把火已经烧得太久,沿着细细的时间引绳将这些年岁都烧到枯竭,本应该在得不到空气的荒芜中湮灭,只给他剩下一捧勉强可供怀想的灰。他以为那些达不成的梦想与见不到的人,都已与过去的自己烧融成掌心的浮灰,左京也没未曾料到那捧灰里竟还包藏着些微余火,被吹散落入海面后竟能经久不息,甚至燃成连绵整片有明海的不知火。
和房东签下的合约还有三个月到期,他机械地咀嚼着无味的面包,继续想。好在他的应急储蓄足够支付这笔不菲的违约金。购入的小型家具可以提前放上二手网站,他在居家方面倾向于断舍离,随身物品本就不多,如果要搬入满开宿舍,也不会太费事。稍微麻烦一点的可能是日常通勤,满开宿舍离银泉会还是稍微有些距离,每月油费可能会增加一大笔开销。最麻烦的是该怎么平衡工作和剧团事务,银泉会中有不少完全离不了他的业务,如果需要稳定展开演出,那这些业务……
业务……
……他还是个黑道啊。
古市左京像是如梦方醒,又像是终于触到潜意识不想面对的现实。自监督出言相邀开始便无限度升温的头脑重新从飘飘然的云端坠回现实,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他由童话里的幼稚男孩变回被现实坠着下沉的无趣中年人,现实从深渊里伸出无数根缠满苦痛的荆棘,将他头顶唯一的亮光遮得不剩半点缝隙。
他是银泉会里不可或缺的骨干。承蒙会长栽培,他参与过近十年来所有的重要决策,如今也仍打理着银泉会上下所有账目,在此生可见的未来,都应该完全将自己奉献给这支组织。他不能辜负会长的期待,更不能为了小小私欲而怠慢帮派,古市左京的生命合该与银泉会的兴衰紧紧绑缚在一起,在此之外去追求个人理想,无异于对帮会的全然背叛。
在银泉会之外,他还背负着赡养母亲的职责。母亲将他供养长大,这些年吃过太多苦头,而他却投身黑道,无法像其他子女那样陪伴在她左右,无法极尽孝道,只能用金钱的方式加倍偿还。如果他为了加入剧团而触怒会长,因此被迫脱离银泉会,失去了收入来源的他又该怎样报答母亲的深恩。他怎么舍得让已经步入衰老的母亲再陪着自己去过以前那样的苦日子。
——他已经不是被轻轻一牵就能忘乎所以地踏入剧团的小孩了。
古市左京放下硬得像块石头的吐司,感觉到吐司被咽进胃里的部分正带着他的心脏往地底沉。他伸手去拿那张贴在胸口的传单,无数次地阅读上面的短句,好像女孩那张殷勤的脸能透过传单浮现在他眼前一样。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也正是因为无知才会具有无穷的勇气,敢把这样粗制滥造的东西糊到他的脸上,又毫无愧色地向他做出招揽。凭着这招厚脸皮大法,她成功凑齐了春夏两组的成员,尝过足够多甜头,于是现在又想在他身上故技重施。
她要尝到失败的滋味了。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古市左京仍凝视着传单,似乎能从中找出填补内心血淋淋空洞的办法,同时拿过手机解锁,看到她在与他分别一个多小时后发来一条长长的LIME消息。
「左京先生,抱歉这么晚还发来消息,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休息。今晚的气温忽然之间降低了很多,左京先生回去的路上没有受凉就好了。但是即使气温降低了,我今夜向您发出邀请的真诚度也并没有变少,满开剧团和我都迫切地期盼左京先生能加入秋组并指引我们前进,或许左京先生您也同样对剧团抱有这样的想法吧。也许左京先生会因为我的唐突冒犯而把今天的话当成恶作剧,但如果您能稍微考虑我的建议,无论是气温还是我的心情都一定会因为喜悦而变得温暖起来的。祝您今晚有个好梦,以上。」
古市左京低着头阅读这条称得上模板范文的信息,头发的阴影投在屏幕上,久久没有动弹。他想象得到那个平时看起来过分大胆的家伙是怎样小心翼翼地斟酌敬语编写这条短信,缩在她那间没什么女人味的宿舍里,生怕某个字词触及他的雷区,于是绞尽脑汁地回忆与学校师长交流的经历,每打出三个字就要删掉两节,反反复复,最终写出这段完全不像她风格的内容。
但她希望他加入剧团。她知道他在乎剧团。她甚至猜到了他会用什么样的借口拒绝——古市左京本已计划好用“这只是她的恶作剧”来麻痹自己,可她不允许他拒绝。就像十多年前的那次偶遇一样,她没有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分明他有着无数个可以顺利从满开门口脱身的理由,而她只是简简单单握住他的手,那些借口就如同山间野雾倏忽间从他嘴边消散不见。
她又一次替他攥住快要从心底溜走的勇气。
这算什么呢?
古市左京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他笑得并不畅快,也没有任何喜悦,声音苦得像是糅满了多年来经历的一切身不由己和未来尚未可知的所有磨难,但他仍然在笑,笑着按灭了手机屏幕,笑着为自己点起一支辛辣的烟。
今夜的确降温太多,左京被呛入气管的烟味刺激得猛烈咳嗽,一边咳一边想,他好像因为这剧变的气温着了凉发了烧,放任至现在,已完全烧昏了头。
兵头十座低着头吃那块甜到发腻的蛋糕。他好像一时不知道该要如何接话,于是就拿那块蛋糕填满自己的嘴。古市左京庆幸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十座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不是敏锐的摄津、吵闹的七尾、或者是故事里的另一位主人公。兵头拙于言辞,只会闷着头继续听,而现在他也只希望坐在面前的人可以安安静静地听。
站到熟悉宅邸门前时古市左京意外地没产生什么紧张的情绪。大概是因为他对这里太熟了;过去近九年的时间里他都日复一日地来这里报道,还有很长一段日子,为了照顾年幼的少爷,他干脆就寄住在这边。
进进出出的同僚们也和往常那样向他大声问好,弯腰鞠躬到九十度。古市左京知道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发自真心地向他鞠躬。他和他们也经历过不少事情,培养出不少类似战友的感情。就因如此,如果稍后是由他们执行家规,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多余反抗的,他无意给这些老朋友增添麻烦。
“会长正在晨练,”槙田说,对他点点头,“有急事?”
“也算不上……我等一会吧。”左京叹着气,和他一块倚靠在了屏风上,接过槙田递来的烟:“少爷呢?”
“上学去了。他说今天轮到他值日。”
“老师居然敢给他排值日表啊……”
“她不还叫你和会长下个月去参加少爷的运动会了吗?看起来是完全不害怕我们这种人啊。”
他们抽着烟,聊这种与黑道格格不入的日常话题,展望着一大群黑道结队去少爷就读的初中露面的场景,各自被逗得忍不住笑容,就好像今天只是过去八九年间重复过无数次的寻常一天。有那么几分钟,因为聊得太过投机,古市左京甚至恍惚了自己来找会长的目的。
直到会长结束晨练擦着汗走回和室,这样荒诞的日常对话才算告一段落。会长注视着正忙不迭掐灭烟头的左京,冷肃表情下缓慢涌出柔和的暖流,他一如往常地,就像左京心中的父亲那样露出笑容,对他和蔼地招了招手:“是左京啊。来的这么早,跟我一起吃早餐吧。”
“会长,早上好。”左京站在原地没有动,顶着槙田惊异的目光向泉田喜久雄九十度鞠躬,“我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他并没有立刻直起身,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低头凝视着和木地板之间的缝隙,好像自己即将低进那道地缝里去。罪恶感煎熬着他裸露在会长眼前的丑陋灵魂。在等待会长发话的煎熬时间里,他听见槙田在他身侧清晰可闻地倒吸口气,像是意识到了他会发表多么重要的决定。
“……无论是什么事情,也不如早餐重要。”会长很快回应了他的请求,上前一步,动作强硬地把他扶起来,面色上没有显出一丝不愉:“你肯定还没来得及吃,先进来吃饭吧。填饱肚子,再说正事。”
他抓住古市左京的手腕时,因为刚刚运动过而升到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烧灼在左京冷到冰点的手掌上,古市左京仓惶地抬起头,像在看一团即将把他吞没的烈火。
这顿饭吃得远没有左京想象中那么煎熬,可能是因为会长所表现出的对他反常的满不在乎。古市左京并无意于掩饰自己的心事重重,但即使如此,泉田喜久雄也并未在席间做出任何提问,他把冷菜夹到左京的碗里,和过去每天一样,为不习惯吃早餐的左京头疼着,试图强迫左京认真对待这件事。
顺着食管下去的沉甸甸的米饭化解开从昨晚起便纠成一团的胃,使古市左京从火烧火燎的疼痛中得到暂时解脱。但与此同时,因为会长的关照,那份即将说出口的背叛被反衬得更加卑劣,当他终于放下空空的碗筷,甚至感受到油然而生的解脱。
他该要直面那团火,古市左京清楚地知道。他即将登上为自己设立的义理的火刑架,身边满是泼淋了热油的柴木,只等会长一声令下就会葬身于火场,但当他内向审视自己的灵魂,另一簇蓝紫色的妖异的火苗竟早早在灵魂深处扎着根,以心血为燃料,即使在无氧的环境里也始终摇曳,古市左京清楚地知道他该要直面的是这团火。纵使现实当真会将他的一切烧尽使他丢掉十多年来悉心保护的所有尊严,可他至少能抓住从心底燃起的这唯一一豆属于自己的灯火。
他已做出了选择。
“会长。我想要加入剧团,成为演员。”
古市左京端正跪坐在会长面前,逼迫自己把那句从昨天开始就酝酿着的台词说出口。他感觉自己被任性地撕成两半,一半是试图遵循人情义理的属于黑道的自己,另一半是为了荒唐幻梦奋身扑向赤红灯焰中的自己,那太幼稚了,完全不像三十岁男人该应做出的行为,就连属于理智的那部分都忍不住发出唾弃,但他仍跪在这间和室里,额头紧紧贴上地面,听自己的声音撞在榻榻米上发出软弱的回响。
“……作为银泉会的成员,我不该参与和银泉会无关的事务。这应该是铁律,我知道。为了我的任性,辜负了您一直以来的倚重和栽培,我深感愧疚……”
他停顿了片刻,小心收敛住快要哽咽的声音。他不希望在会长面前露出这副软弱的样子,他是背叛者,他是造成伤害的家伙,他是最没有道理表现出软弱一面的人。
“——我会按规矩来的。无论是家规,还是断指,即使您要把我逐出帮派,我也……也是我应得的。”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古市左京坚持着把打好腹稿的台词说完。他紧贴着榻榻米,看不见会长的表情,也无意去揣测会长此刻正在想什么。他已经决心接受任何来自于会长的责罚,再之后,一切沉重现实都无法阻止他奔向她。在梦想与现实分立天平两端的长期拉锯中,立花泉的出现如同不由分说拨弄天平的上帝之手,擅自在其中一端添上最重的砝码,让持续日久的争端刹那间分出胜负,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古市左京自出生以来唯一一次意识到他也可以主动选择去追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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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完了ep的剧情:《那火如今依旧》。在庆功宴上,会长以笑侃的语气告诉监督,左京曾为了加入剧团找上他,愿意接受一切代价只为获得他的许可,在酒后饭局上这话听起来轻飘飘又十分好笑,但对于古市左京来说,这样孤注一掷的行为又意味了什么,在做出这样冲动到不像他的举动前,他又经历过怎样的情感山洪?
这是一篇充满了擅自脑补的对他的揣测。
左泉秋三DAY7-D2-监督大小姐想让我拨预算——伪·小气鬼的预算争夺战
监督推开门时,没像预想中那样看到坐在桌前、穿着他那身一年四季都不会换新的黑色大衣的左京。他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略带不满地斜睨向她,好像在怪她出现的时机不够合适。
看得出来他刚刚洗完澡,本就柔顺的头发湿漉漉地趴在额前,水珠顺着鬓角往下坠,滑过脖颈沾湿高领衬衣。注意到监督不加掩饰的视线,他忙不迭地擦掉一整道水迹,顶着头到处漏水的发型,仍试图撑出平时一言堂的霸气。
“这么迟才洗澡吗?”监督对他威严的表情视若无睹,反手合上了门,寒暄一样地说:“睡觉前洗头的话,左京先生还是用电吹风吹干头发会比较好哦?”
古市左京手上还拿着速干毛巾,有些反应不过来,像是没想到她深夜造访的第一句话...
监督推开门时,没像预想中那样看到坐在桌前、穿着他那身一年四季都不会换新的黑色大衣的左京。他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略带不满地斜睨向她,好像在怪她出现的时机不够合适。
看得出来他刚刚洗完澡,本就柔顺的头发湿漉漉地趴在额前,水珠顺着鬓角往下坠,滑过脖颈沾湿高领衬衣。注意到监督不加掩饰的视线,他忙不迭地擦掉一整道水迹,顶着头到处漏水的发型,仍试图撑出平时一言堂的霸气。
“这么迟才洗澡吗?”监督对他威严的表情视若无睹,反手合上了门,寒暄一样地说:“睡觉前洗头的话,左京先生还是用电吹风吹干头发会比较好哦?”
古市左京手上还拿着速干毛巾,有些反应不过来,像是没想到她深夜造访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从胸腔挤出个不知所谓的拟声词:“啊?”
“没有电吹风的话,我的可以借你哦?”监督继续向他释放着讨好讯号。
“……免了。”古市左京这下才有些反应过来,他挂好毛巾,从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再瞪向监督时就又恢复了平常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如果忽视掉仍挂在睫毛上的小小水珠的话。他沉下声问:“无事献殷勤……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个,”监督把目光从左京软趴趴的头发上挪开,艰难地吞下笑意,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惹这位脸皮薄的黑道先生发火——她还指望从他的手指缝里抠点预算出来呢。她从背后拿出一本厚厚的硬皮本,满脸堆着讨好地说:“关于舞台布景,我有了些新想法——”
古市左京立即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当然能瞬间理解,毕竟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对于舞台,监督总有无穷无尽的野望,想要烘托气氛,想要塑造场景,想要与演出相搭配,每多进行一次公演,都希望呈现出比以往更优秀的舞台,于是她一遍遍挥着手上的硬皮本,向他描述她想要表达给观众看的情感,艰难地与他做着预算拉锯战。
“如果只是想法的话,我可以听听。”古市左京冷哼道,同时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她已经十分主动地搬来另一把专属座椅,挨着他的椅子放好,于是他就像被监督胁迫着,不得不与她毫无罅隙地紧贴在一起,而内心充满被逼无奈的不情愿那样,慢吞吞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监督知道他只是嘴硬。她笑了笑,笑容里依然充满了对投资方的那种讨好意味,膝盖与膝盖相并地靠在他身旁,翻开那本被写画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指着自己的手绘预算报表,期期艾艾地说:“我和几位负责舞台效果的老师商量过了,在最大限度地提升演出效果的前提下,这次舞台布置的预算,可能要比最开始预计的多上一些些……”
“多多少?”左京直入主题。
“嗯……也不是很多……”监督支吾。
“啊?”左京对她横来一眼,顶着软趴趴贴在额前的湿发,也依然压迫力十足。
“二十万。”监督立即坦白。
“哦。”
古市左京应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抱起双臂,斜视着她。监督做贼心虚,保持着万分小心地抬眼偷偷摸摸看他,后者面色平静,好像听到的不是什么二十万而是二十元,他大可以现在就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元的硬币告诉她不用找了一样。
“左京先生,那个,我说的是,二十万。”
“我听到了。”左京依然八风不动地答。他的眉毛都没动一下,与她偷摸着打量过来的视线对上时,甚至还微微眯起眼笑了笑,但监督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现役黑帮大哥的强大气场,那一瞬间她彻底明白他的意思,想让他掏这笔钱,除非她能立即冲去厨房找臣借一把餐刀把他当场击毙,再伪造他的笔迹给剧团填一张金额为二十万的支票,否则——想都别想。
“左京先生……”她不由泄气道。
“撒娇也没有用。”
“我没有……”监督底气不足地反驳。
古市左京侧过头,与她就差着把撒娇写在脸上的可爱表情正对了几秒,终于忍不住伸手揪住她的脸颊,把她接下来想说的辩解的话变成一连串奇奇怪怪的嘟囔:“不要妄图用这种方式骗预算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监督在他的挟持下呜呜呜地发出抗议声,于是左京自觉松开手,看着她脸红红地揉着被他揪住的地方,用超小的声音嘀嘀咕咕:“明明是左京先生把我当成小孩……”
“啊?”
监督立即做出一副什么都没说过的无辜表情。
“……唉。算了。”左京对着她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对视了几秒,想要冷酷无情地直接把她赶出门,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只好又一次无底线地做出妥协。他叹着气,转回向桌子上的硬皮笔记本,一项项扫视着她的预算报表,说话时都带着肉疼的凉气:“给你一次阐述理由的机会。”
“十分感谢!”左京刚一放软口气,监督立即正襟危坐地大声说,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她的语气充满激情,像在做什么公司的产品宣讲会,而她打算鼓足精神接待工作史上最难应付的抠门客户。
左京与她那刻着一旦失败立即切腹自尽的觉悟的眼神对视着,竭力绷住作为客户的刁难嘴脸,却仍然控制不住地揉乱了她的头发,声音外裹着厚厚一层甜蜜的糖霜:“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提前说好,色诱可没有用。”
“这次任侠传的舞台布景,我想要整个做成可移动的形式。我们的剧本场景是连贯的,好几幕正好发生在前一处场景到下一处场景之间,”监督又把手里的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连串详尽的舞台示意图对古市左京说。切换到工作状态的她把刚才那点儿小女儿的娇憨神态完全收敛起来,乱糟糟披在肩上的头发被她挽到耳后。她拿着左京的钢笔,在示意图上圈点勾画,“风间银二最开始在龙田组门前亮相,随着他走进龙田组,正式的主线情节被拉开,龙田谦几人登台;在路上的打斗戏;风间银二几度前去战斗,在半途中与儿岛、谦的几次对话,总体来说,每个场景之间没有需要硬性切换的地方,如果使用整体移动布景,就能够在不打断演出的情况下一气呵成,通过演员在台上的移位、布景的移动、灯光的循序渐进来完成场景的改换。”
“同样的效果,用左右半场灯光轮流的明暗也能做到差不多,在灯暗的时候更换布景就可以。”左京完全不为所动地说,比世界上最计较的甲方还要可恶,“这么做的性价比在哪?”
监督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是为了符合任侠剧的质感。”她耐心解释,哗啦啦地找自己特意做的笔记:“我有特意参考了若山富三郎和高仓健老师们的电影哦?任侠题材的特点就在于运镜平稳,压抑的景深,重点在于突出人物与场景的交融感,在此之外,流畅度也是保证观众能沉浸入时代气氛的重要环节。风间银二作为戏剧的主角,需要始终与背景合为一体,展现出在封闭画框内‘顶天立地’的角色特质。左京先生的人物塑造,我不会有一点担心,但是如果灯光和舞台能更加优秀一些的话……比如这幕,如果加上动态布景,从这句台词里切入,效果就会……”
“左京先生在这一幕里的打戏节奏……背景以这样的节奏移动,增强打戏的流动性,也会烘托出那种生死决战的气氛……”
“还有这一段……”
监督始终没有停下自己的阐述。笔记本被她一页页翻过,或文字,或分镜画,她一条条讲述下来,把所有想到过的细节全部展示在古市左京面前。那已不仅仅是为了争取预算了,左京清楚,她正在与他交流的话题已经从舞美延伸到更宽泛的演出效果中,她所说的琐碎的设计,包括舞美、景与人的互动、特效的运用,全部是她在心里无数次温习过这部剧本后的结果。
在训练室里她从来没有说得这么多过。她始终在鼓励成员们,夸奖他们的进步,给他们递来一瓶运动饮料,在他对秋组其他人发火时站出来平息事端。她看着他们步调缓慢地熟悉剧本,偶尔因为各种原因掉链子,从不显出着急的样子,从不额外给他们施加压力,却会在结束练习之后把自己关进房间,一遍又一遍地设计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在为舞台殚精竭虑……她在为他的舞台殚精竭虑。
这将是由他主导的舞台。是她为他一点点设计出的舞台。而当他从侧台登场时,她将隐于重重帷幕之后,不被任何观众所认知到地,以监督的身份注视着他,注视着这次舞台的主角。
古市左京忽然想起曾发生在某次千秋乐散场后空旷的剧场里的闲聊。他一向无往而不利的监督小姐笑着说,能看到春夏秋冬的成员们在舞台上绽放自我,就已经足够幸福,可是他明明在后台看到她望着舞台时眼角闪着晶莹的光。
她依然向往舞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在幼年时期她就以这副热忱的表情向他描述过那个绚烂的舞台梦,而时隔多年在剧团外相逢时,他仍旧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不曾被污染过的炽烈情感。虽然,即使以最宽容的考官视角,他都没法认同她的演技足以登台,虽然就连她自己都笑着否决了自己的演员生涯,但对舞台的向往却从始至终。她把那份热爱转化为不为人知的付出,所打造的一切致使她能够陪着每位演员、每次公演、每幕场景共同完成毫无瑕疵的演出。那些前期废寝忘食打磨出的设计使她成为了舞台本身,当他登台时,就如同被八百万神明所启迪,他总能察觉得到,她正陪伴着他,她正存在于舞台的任何细微处。
她会和他共同成就这次的公演。她会陪着他继续完成无数场公演。在她无法上台、站在幕布侧面凝视着他的演出时,他会连同她的那部分一起在舞台上绽放。那是他们的未来。
古市左京清楚他和她的未来无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