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嘎龙|HPAU】一次失败的迷情剂实验 -16·完结章-
斯莱特林嘎x格兰芬多龙
多CP预警:主嘎龙。棋昱,小凡高,深呼晰提及。
2万字,最终回
情人节快乐
本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
在这座城堡内,想要寻找郑云龙,一般有这么几个地方可以去:宿舍床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洗衣房,和魁地奇球场。霍格沃茨的厨房不在这个常规名单内,所以他的朋友们找到他着实费了些功夫。
几乎是在发现郑云龙的第一秒,黄子弘凡就像被人念了句瓦迪瓦西咒*一样,从厨房的门口直接弹射到了郑云龙旁边,差一点没跳到他身上,后面拖着的蔡程昱就比较惨了,半梦半醒间以为自己骑上了飞天扫帚。...
斯莱特林嘎x格兰芬多龙
多CP预警:主嘎龙。棋昱,小凡高,深呼晰提及。
2万字,最终回
情人节快乐
本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
在这座城堡内,想要寻找郑云龙,一般有这么几个地方可以去:宿舍床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洗衣房,和魁地奇球场。霍格沃茨的厨房不在这个常规名单内,所以他的朋友们找到他着实费了些功夫。
几乎是在发现郑云龙的第一秒,黄子弘凡就像被人念了句瓦迪瓦西咒*一样,从厨房的门口直接弹射到了郑云龙旁边,差一点没跳到他身上,后面拖着的蔡程昱就比较惨了,半梦半醒间以为自己骑上了飞天扫帚。
郑云龙手里的餐刀都险些被撞掉了。他回过头,看着两个朋友:“你们咋来了?”
“看在梅林的份儿上,我的龙哥诶,你从昨晚消失以后到底去哪儿了!”黄子弘凡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急吼吼地抛出问题,是真的着急了。好好睡了一夜,黄子弘凡精神抖擞,完全看不出是那个前一夜苍白着脸要提前回宿舍休息的人。
反倒是蔡程昱,还饱受宿醉折磨,迷瞪瞪环顾四周的陈设。这是蔡程昱第一次来霍格沃茨后厨——准确的说,是第一次违反校规来到这里。当然,这条不算什么特别严苛的规定,即使被发现了,获得的处分甚至够不上扣学院分。
这间位于霍格沃茨礼堂正下方的厨房,紧邻赫奇帕奇休息室,有着和上层礼堂相同的建筑结构和几乎照搬的布局,分属四个学院的四列长木桌、木椅都完全按照礼堂里的位置摆放。如果忽略厨房大厅两侧层叠堆放的餐具厨具,以及忙忙碌碌准备菜肴的霍格沃茨家养小精灵们,这里简直和礼堂一模一样。每到用餐时间,所有的食物就会摆在厨房里相应的长桌上,然后由魔法垂直送到上方礼堂里的餐桌。
厨房里的壁炉烧得很旺,完全将十一月的寒冷隔绝在外。
“你们咋进来的?”郑云龙望了眼厨房的入口,又看看这两人。
“拜托,龙哥,我们都四年级了,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厨房门口那只梨的秘密吧?”黄子弘凡动动手指,做了个挠痒痒的动作,又看了眼郑云龙面前空了一半的餐盘,有点无奈,“但说真的,我们找你半天,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吃羊排?”
郑云龙两腮鼓鼓胀胀的,还在咀嚼:“是啊,霍格沃茨的羊排真的,绝了。”他顺道朝附近的家养小精灵比了个大拇指。
接着黄子弘凡和蔡程昱就在那个小精灵皱巴巴的脸上看到了这种魔法生物鲜有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因为郑云龙的真诚赞赏极为开心,咕哝着走去了烤炉边,回来时又慷慨地往郑云龙盘里添了一大块新鲜出炉的牛肉腰子派。
世代受到人类的压迫和剥削,小精灵们多半生来就愁眉苦脸,性情古怪。除了对主人外,他们对他人并不友好。更别提那些在古灵阁这样的机构工作的小精灵,简直待人刻薄到了冷酷的地步。
——除非,你对他们的工作成果赞不绝口。
来霍格沃茨后厨或许不合规矩,但只要你饥肠辘辘,家养小精灵们绝不会苛待吃不饱的学生。如果你还能为这些食物道声谢,那他们一定会不吝手艺,用各种霍格沃茨晚宴规格的美味佳肴来款待你。
所以后厨的小精灵们都格外喜欢郑云龙,这个嘴甜又有好胃口的小伙子,每次他来,羊排管饱。毕竟,对厨师来说,还有什么比得上自己亲手烹制的食物令食客大快朵颐来得更满足呢?
不知道是不是郑云龙吃饭太香,活生生把蔡程昱也给看饿了,蔡程昱这才记起自己也还空着肚子,于是央求小精灵们能否也为他送些南瓜制品。
郑云龙切了块羊排递给他。
“是很美味,”蔡程昱嚼着嚼着,脸上绽放出一个幸福的傻笑,“难怪你说过你可以一直吃这个,吃到毕业。”
“……嗯。”郑云龙漫不经心地答道,眼神闪烁。
晕乎乎的蔡程昱已经趴在桌上专心等饭了,黄子弘凡眼见友军溃败,只好独挑大梁,又往郑云龙身边挪了挪:“哎呀龙哥,我是说,你居然还有闲心坐在这里吃羊排,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知道嘛?”
郑云龙眨眨眼,很是无辜:“怎么了吗?找我干啥呀?”
黄子弘凡叹了口气,道:“我早上起来才听说你昨晚彻夜未归,就拉着蔡蔡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里坐了一个多钟头,都没等到你回来,怕你出了事。”
蔡程昱好不容易支起了脑袋,显然酒还没醒,口齿依然含混:“那个……一早塔楼里的画像们都传开了,说你遇到了和斯莱特林的感情纠葛……”
郑云龙手里端着麦芽南瓜汁,猛呛了下。胖夫人果然不靠谱。
“所以我们在想,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差点向你表白的女生。”黄子弘凡边给郑云龙拍背,边打量他的脸色,“但我听高杨说,她在你消失了之后,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郑云龙缓缓扭过头,目光钉向黄子弘凡。黄子弘凡跟他四目相对了两秒,尴尬地移开眼珠子,又战术性结巴了:“就,那个,高杨啊,我不是刚好碰到他了嘛,碰到了,然后随便听他说了一嘴,哈哈,哈哈。”他干笑几声,言归正传,“你跟我们说说,你到底是去哪儿了啊?”
郑云龙顿了顿,抽了张餐巾擦拭嘴角:“我刚从图书馆回来。”
此话一出,连蔡程昱也醒了半截。黄子弘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飞快地跟蔡程昱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正在猛拍自己的脸颊,还不停嘟囔:“好了,这就可以解释了。我一定是还没醒酒,还在做梦。”
“去了趟图书馆而已,至于吗那么惊讶。”郑云龙说。
黄子弘凡有些失望:“龙哥,你不想告诉我们不要紧,但你编瞎话蒙我们就不对了。”
“谁蒙你们,真的。”郑云龙哭笑不得,他在这俩人心里到底是怎么个形象啊。
黄子弘凡想来想去,还是不太信:“不是,龙哥,你,图书馆,你和图书馆,”他试图寻找这几个词组间微弱的联系,“你去图书馆干嘛呀?”
-去查阅霍格沃茨的校规。郑云龙心说。
他咬着嘴皮,默默回想一个多小时前在图书馆里,翻阅过的那些写满霍格沃茨规程制度和惩罚措施的大部头。可以明确的是,单单就制作违禁药剂这一条,就足够让他被开除了。更不要说他还在同学身上进行了实践。
黄子弘凡没等到答案,但他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也没停火。
“还有,你昨天到底是怎么离开猪头酒吧的?你别糊弄我,我可都听他们说了,也太神奇了吧,突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连杯子里的火龙都没追到你,”他嘴皮子翻得飞快,一想到前夜错过了那么戏剧性的场面就悔不当初,“你到底是怎么消失的?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中了消失咒。”
郑云龙心道,我跟你说是阿云嘎把我劫走的,你可能也不信。于是他随口忽悠:“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黄子弘凡:“……”这孩子身上有特别锲而不舍的八卦精神,誓要刨根究底,“所以你早上在图书馆,那你昨天一整夜在哪过的?你室友说你一直没回去。”
郑云龙闭眼,咬紧牙龈。
-阿云嘎的枕头上。他就着又一口羊排把真相咽了下去,觉得格兰芬多们不会喜欢这个答案的。
不能怪他,肾上腺素疯狂燃烧了大半夜,又是出逃又是见那只惊世骇俗的宠物,等阿云嘎换好睡袍,回过头,猫已经团在壁炉边的脚凳上困得睁不开眼了。至于发现自己被挪到了阿云嘎的枕头上,都是今天早上的事了。
就在郑云龙思考应该如何把这些炸弹一样的信息丢给他的格兰芬多好友们时,及时出现的家养小精灵救了他。蔡程昱点的南瓜汁、南瓜派、南瓜布丁一齐送了上来。好心的小精灵还顺带给黄子弘凡捎来些蛋挞和焗豆子。
蔡程昱呵欠连天地道谢,还没从头痛中缓过来,就听那个小精灵叽里咕噜地埋怨道:“最近都怎么了,南瓜这么受欢迎,昨天早上也有个斯莱特林,打包了全样的南瓜套餐。”
此言一出,蔡程昱剩下的那半酒意顷刻间化为乌有。郑云龙和黄子弘凡反应了一会儿,目光向他扫过来。
“不过那个斯莱特林倒是挺有礼貌的。一点都没有他们标志性的傲慢。”
“喔斯莱特林们,”另一个正在给烤鸡缝线的小精灵接过话茬,“他们的教学宗旨就是保持神秘。全套的南瓜餐算什么,常常晚间来打包烤肠的那位才奇怪。”
郑云龙闻言,默默收回了审问蔡程昱的眼神,决定还是专注于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比较好。
黄子弘凡按下郑云龙手里的餐刀:“所以,哎龙哥你先别吃了,给我讲讲嘛。”
不等郑云龙回答,一个家养小精灵不知突然从哪冒了出来,把黄子弘凡的话头掐断:“嘿!霍格沃茨厨房是为了用餐设置的,而不是为了让你们聊天。”它甚至有些激动地跳到了他们对面的长椅上,挥舞起手里的叉子,相当不满,就差把他们的脑袋摁进餐盘里,“有任何问题,都该等到吃完饭后再解决!”
凭借过人的嘴上功夫,黄子弘凡极少有这样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只好听话地拿起刀叉,安静吃起了饭。
蔡程昱灌下大半杯南瓜汁,拍脸暴力醒酒法终于延迟起了作用,他勉强恢复了些神志,但错过了中间的对话,思绪还停留在图书馆那个问题上,头顶的小灯泡突然亮了一下。
“龙、龙哥,如果我想得没辍,”他大着舌头也要坚持把自己的猜想说完,“你是去找新的迷情剂配方了?”
黄子弘凡也恍然大悟状,继而有点兴奋:“这次不成功,再来一次?”
蔡程昱艰难地摆了摆手:“其实不用了龙哥,魔药课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纸棋,子棋,已经……”
“已经啥?”郑云龙没好气地问。但蔡程昱打了个酒嗝,又陷入昏沉,不接着往下说了。
“别放弃啊龙哥,我相信你可以的。下次不行咱们还有下下次。”黄子弘凡搞起恶作剧来没心没肺得很,还想给郑云龙加油打气来着,被郑云龙一个脑门儿弹了回去。
“想什么呢!不可能了!”郑云龙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肉,“今晚就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他叹了口气,如释重负。
“在那之前,你们通知大伙儿,晚餐前去礼堂等我。”
蔡程昱和黄子弘凡面面相觑:“大家不是昨晚才聚过,怎么又要集合?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么?”
——几个小时后,当参与了迷情剂计划的人齐聚礼堂,面对郑云龙和他塞得快爆炸的旅行箱时,他们的疑惑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更深了。
场面十分诡异,平常很难看到分属三个学院的近十号人整齐划一地坐在格兰芬多长桌前,严阵以待。
“为了感谢你们长久以来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有些东西要送给你们。”郑云龙坐在中间的位置,严肃道。
而当他摊开了他的箱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哇,龙哥,才过了万圣节,你就要派圣诞礼物了吗?”
郑云龙不想告诉他们实话,免得惹得大家都伤感:“……算是吧。”
“来,蔡蔡,黄子,首先是你俩的。”他说着,打开箱子从最外面拿出两套红金配色的毛线制品,“这款格兰芬多毛线帽和手套,是你们入学的前一年——也就是我一年级那年冬天限定发售的,已经绝版了。”
“也就是说,”蔡程昱把手戳进手套里,发现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里破了个洞,“它们已经跟了你四年多了。”
“我本来打算当传家宝的,”郑云龙笑道,“现在留给你们,好好珍藏。”
黄子弘凡手绷开那顶红色毛线帽,也笑:“这么喜庆的嘛。”
“可惜一套的那条围巾没有了,”郑云龙想到就痛心,“一年多前被我借来的《妖怪们的妖怪书》给撕碎了。”
“呃,龙哥,你这搞得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啥好了,”黄子弘凡双手合拳,开始耍宝,“要不,我跟蔡穿戴好了给您拜个早年?”
郑云龙卷起那顶帽子在他脑袋顶上抽了一下。
这帮没良心的,咋就体会不到他的用心良苦。
他又转向方书剑,这孩子比较乖,一定不会拆他的台。
“小方,这个留给你,”郑云龙捧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枚柄上雕有狮鹫的拆信刀,“多给我写信,昂。”
方书剑看着那把刀,面露难色。
“龙哥,你可能不知道,自从胖子体重上了10磅,脑袋也跟着开始不灵光,就有点……鸟随其主,经常迷路。我想我没事儿还是不要给它增添工作量了。”
郑云龙:“……”
方书剑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下一个是贾凡。
郑云龙变戏法般从箱子里抱了厚厚一摞书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都留给你了,好好学习。”
在这种课本贵得惊人的学校,这批二手书可以说是一笔价值不菲的礼物了。
贾凡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随手查看了几本,深感惊讶:“我记得这门课是你上学期的必修吧,怎么课本还是全新的。”
“……” 郑云龙当场被揭短,负隅顽抗,“我还是偶尔翻开过那么一两次的。”
一颗心被扎得千疮百孔,他强撑着安慰自己,没事,他还有他的好兄弟川子。他从箱子里掏出一个被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摊开在鞠红川面前。
“川子,这里有一张船票,你收好。”郑云龙嘱咐他。
这份礼物意义非凡,川子是他最善良的朋友,一定会珍之重之地收下。
然而鞠红川看了看那个石头一样的物件,有些不好意思地讲:“大龙,这是半个饼。”
“不,这是一张船票。”郑云龙勾勾手指,给船票二字加上引号。
“是饼,”鞠红川说,还在上面戳了下,老实地指出,“而且已经硬了。”
郑云龙被他的不解风情气得翻白眼,鞠红川素来是个相当浪漫的人,怎么就完全没理解到这个浪漫的比喻。
“我的意思是它可以充当船票。这是我跟猎场守林员打赌赢了换来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再乘船游黑湖么?拿这张‘票’去找他就行了。”郑云龙费劲地解释。
霍格沃茨的学生在入学那年都会由猎场看守带领,乘坐小船穿过黑湖前往城堡。夜色中的霍格沃茨恢弘神秘,倒影在湖面上,灯火摇曳,别提有多美了。然而坐船前往城堡是新生才享有的特权,从第二学年开始,他们就只能乘坐夜骐拉的马车往返于学校和霍格莫德车站之间。想再一次有机会在黑湖上乘船,要等到他们毕业时离开学校那一趟了。
鞠红川这才明白了这个礼物的分量,他将饼包了起来,眼圈泛红,握住郑云龙的手:“谢谢你大龙,到时候我和小虎会在船上为你早日结束单身祈福的。”
“……”郑云龙笑容僵硬地点点头,“那我也谢谢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后还剩下马佳。
“佳哥,”郑云龙不抱能收获温情的希望了,叹气道,“我想送你的是这个。”
他从箱子深处摸出了一只做工精美的银酒杯:“以后每当你想起我,就举起这欢乐的酒杯。”
马佳乐了,接了过去,还不忘损他:“杯子是个好杯子,可哥们儿我咋觉得瘆得慌呢?”
“为啥会瘆得慌?”郑云龙没懂,“我一直拿它喝酒的。”
“我听说你今天早上特地去吃了你最喜欢的霍格沃茨烤羊排,下午碰到向哲,他还跟我讲你一反常态自个儿跑去魁地奇球场训练了,这会儿又给我们把东西都分了,搞得跟在完成遗愿清单一样。”马佳端详那个杯子,又打量他,“大龙,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
唉,还是马佳观察力敏锐,对我关心有加,郑云龙感慨。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群人提前收到了黄子弘凡的警告,在他面前绝口不提迷情剂和昨晚发生的事。
“有困难要说,”马佳拍着他的大腿,语重心长,“即使说出来兄弟们帮不了你,起码能让大家乐呵乐呵。”
郑云龙:“………”
蔡程昱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拉扯郑云龙送他的手套,试图靠拽动两边的线头把那个洞给补上,结果一不小心,直接拽脱了线。
他默默把手套滑下桌子,假装无事发生,加入聊天:“龙哥,我也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别是真碰到事儿了吧?”
与此同时,在城堡的另一端,斯莱特林地窖里,阿云嘎也没有逃过被盘问的命运。王晰交叉双臂,倚在阿云嘎宿舍外的门框上。
“我说你今天到底在倒腾什么?神神秘秘的。早上我过来就不让我进。屋子里有啥不能看的?”
阿云嘎和他呈镜像般地站着,也抱着手臂,把门堵了个严实。
“不方便。”阿云嘎面无表情地说。
王晰死盯他半天,灵机一动,突然指向他身后大喊一声:“哎,猫!”
趁着阿云嘎回头查看的空档,王晰探头飞速扫了一圈他房间里的光景,然后匪夷所思地叫出了声。
“我,去。嘎子,你房间里发生了啥?在重建吗?那条红金色的毯子是咋回事?太不像你的品味了,布置婚房呢你?”
阿云嘎嘴角快抿成刀片了,推着王晰把他往外赶:“我还有事情要忙,没工夫陪你贫。”
“诶——”王晰抠住门框不放手,“我来其实就是想问问,你那老冤家昨天晚上在猪头酒吧的事你听说了吗?和咱们学院那个姑娘。”
阿云嘎冷着脸,语气不善:“听说什么。”
王晰道:“就说他被人围着一下就不见了,传得贼邪乎。”
“哦,”阿云嘎挑挑眉,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真是离奇。”
王晰眼睛眯成缝,把阿云嘎的面部表情反复扫描了几遍,没找到破绽。他压低声音,问得意有所指:“关于他的这个消失方式,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嘛?”
阿云嘎看着他,随即遗憾地摇了摇头,笑道:“可能差不多快赶上周深想在你眼前消失的速度了。”
“阿云嘎!”王晰怒吼,“我昨晚上还给你送那么大个礼,你做个人行吗?”
而阿云嘎的答复更为简捷,他直接把门怼在了王晰脸上。
王晰摸了摸鼻子,正想骂人,恰逢龚子棋和高杨来找阿云嘎去吃晚餐。王晰扭身,一手勾住一个小朋友,赶紧把他们拖离这个是非之地。
“嘎子哥不去吃饭么?”高杨扭头看了看级长宿舍紧闭的房门。
“他的事啊,”王晰一笑,意味深长,给出了忠告,“你们少搅合在里头。”
那边的斯莱特林们离开休息室,向礼堂出发了。这边的格兰芬多正准备离开礼堂。
在相继给没到场的梁朋杰、张超和高天鹤留下东西后,郑云龙从箱子里翻出最后一件物品,递给蔡程昱:“还有,帮我把这个带给周深。”
“这里面装的什么呀?”蔡程昱接过那个小喷瓶,好奇地闻了闻,一股辛辣的胡椒味立即冲了出来,刺激得他连打好几个喷嚏。
方书剑拿过去研究了下,不太确定地说:“防狼喷雾吗?龙哥你送这个给周深干嘛?”
“你们别管,”郑云龙没法给他们详细解释,“尽早交给他就是了。”
黄子弘凡越来越感觉奇怪:“龙哥……晚餐时间就要到了,他也会来礼堂。你为什么要我们代交,不自己去送呢?”
“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想再见到他,见到你们每一个人。但是现在——”
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没有遗憾了。郑云龙起身,长舒一口气。
“我还有个重要的约要赴。”
前一夜,阿云嘎跟猫约好,今晚要一起去观摩小龙的第一次飞行。
*
如果故事一定要有一个结局,最好发生在怎样的天气里?
也许当如此刻。
傍晚时又下起了雪,茫茫地,把霍格沃茨装点得像个纯白的梦境。
学生们抱着课本,拿着各式的魔法玩意儿,穿行于古老的回廊与庭院间,片片精致的六角形冰晶落在他们的巫师袍上,随他们汇入这座银装素裹的城堡。
所有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似乎永远都被拥簇在温暖辉煌的冬季氛围里,储存进了一个一直下雪的水晶球,成为永不过时的节日礼物。
无论过去多久,魔法带给人们的愉悦从未消减。
当猫爪再次踏上斯莱特林宿舍冰凉的阶梯时,郑云龙终于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地面对了这个现实:这是他给阿云嘎投放迷情剂的第七天了,所有因迷情剂实验带来的不安、沮丧,以及对阿云嘎莫名其妙的心动,都将在今夜划上句号。
外面的冬夜里雪花纷纷,郑云龙看不到雪花。他也在下雪。
只在级长宿舍门前轻轻刨了两下,阿云嘎就为他开了门。
“正想着要不要去接你,你自己就找到办法进来了。”
我很机灵的。郑云龙很想开口跟他炫耀。
阿云嘎房间中的氛围和前日似乎不太一样了,具体的变化他说不上来,梅林知道,他正处在极度的紧张之中,只下意识感觉这个屋子温馨了很多,也更暖和了。
“你吃过晚餐了吗?饿不饿?”阿云嘎问猫,“我不确定你更喜欢哪种,就都准备了。”说完,他端出两份食物放到了地板上。
郑云龙看了看,是一盘切好的香煎银鳕鱼,跟人吃的无异,和一个……猫罐头。
阿云嘎见猫盯着那个罐头若有所思,就往他面前推了一点。
“尝尝看,今天我去霍格莫德买了一整箱。”
郑云龙在心里叹气,阿云嘎不仅没有改掉跟猫说话的毛病,而且大概真的把他当成了无主的流浪猫,打算收留他养在宿舍里,连罐头都买了一堆。他伤感地想,可是今晚过后,等你知道了一切,你就不会想养我了。
猫毫无食欲,阿云嘎坐在单人沙发里等待了一会儿,决定切入正题。
“好了,我们下去吧。它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下去?去哪?郑云龙跟在阿云嘎脚步后面,思考着要怎么下到那个三层楼高的箱子底。
他们回到了昨夜来过的小房间。现在郑云龙能猜到这里满墙挂着的防火壁毯是何用处了。大号木箱已经搬走了,只剩下手提大小的那只还放在角落里。
阿云嘎打开手提箱,单膝跪在一旁,朝里向猫咪做了个“请”的手势。郑云龙踱到离箱子边尚有几步远的地方,抬头看看阿云嘎,踌躇不前。前一晚差点被诱发恐高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回他说什么也不肯往下看了。
“来呀。怎么了?”阿云嘎招招手。猫纹丝不动。
阿云嘎心下好笑,拿它没辙,只好伸手将猫抱起来,揣在怀里。
郑云龙喵呜一声,视角拔地而起,随后来到了箱子上方。这时候就不得不再惊叹一遍阿云嘎对高阶魔法的娴熟运用了,那个行李箱*外表平平无奇,但盖子掀开来便成了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里面赫然出现了几级下行的楼梯。
郑云龙巴着阿云嘎的胳膊,随他进入了这个奇异的空间。
楼梯的末端连接着一个房间,墙壁石砌,面积不算大,但布置得精致而舒适,还是鲜明的阿云嘎风格,壁炉,沙发,起居室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郑云龙还在左侧看到了装满书籍的书柜,一架钢琴,钢琴边甚至还有一个……猫爬架。
呃,难道阿云嘎在这里养了别的猫?
而这房间的另一侧则更像是一个……酒窖?不等他注意到角落里的那几只大木桶,他就已经闻到了飘飘悠悠的酒香。看来他关于阿云嘎时常自酌自饮的猜想要被证实了。
阿云嘎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对着正在酒香四溢的空气中陶醉不已的猫解释道:“那些酒可不是为我准备的。”
他把猫放到地上,猫咪果然就直奔酒桶而去,凑在放酒的阀门边不停地嗅。昨天用来装龙的大箱子就放在酒桶旁。
阿云嘎从书架上取下一册,朝猫扬了扬。那本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书封上戳着霍格沃茨图书馆的标记,书名为:《养龙的快乐与盈利》*。
“根据书里说的,小火龙在刚被孵化出来时,需要每隔半小时就喂一桶掺了鸡血的白兰地*。”阿云嘎回忆起那个小家伙刚刚破蛋而出的时光,实在有趣,“不过我家这只比较特别,加了鸡血尝都不尝一口,只对酒情有独钟,也不仅局限于白兰地,威士忌、啤酒它都喜欢喝,到现在都快一岁半了,依然这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酒桶边的猫,微笑道,“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郑云龙闻了个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酒桶,踩过厚实的地毯,在房间里走走看看。
“你可能很好奇这些都是怎么做到的,其实并不复杂,书里总能给人灵感,”阿云嘎把饲龙手册放回架子上,那里堆了不少记载神奇生物的著作,“只需要一只箱子,无痕伸展咒,和一点点的气象咒。”
气象咒?郑云龙环顾四周,没有感觉到这种咒语的显著存在,但发现在房间的尽头,阿云嘎身侧,还有一扇门。那外面别有洞天么?
阿云嘎念了个咒语,门吱呀呀地开了,小屋内瞬时被涌进来的光线镀满了金色。
“?”郑云龙终于展露出了一只猫咪应有的好奇。他循着光,一点一点靠近门洞中的光源,而那外面——
饶是已经在巫师世界生活了十六年,习惯了各种由魔法创造的充满想象力的奇迹,眼前蔚为壮观的景象也足够他高呼出一句“我爱魔法!”*。
夕阳暖融融地拥住他,天地在几步之外变得广阔,迎面而来有细柔的风,浪花声此起彼伏,交叠于耳畔。
阿云嘎在这里,造了一片海。
他们正站在海边的峭壁上,仿佛置身世界之巅。而在他们身后,是广袤无垠的草原。
郑云龙张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尝试过很多种布景,湖泊、山林,还有沙漠和洞穴,但实践证明,我的龙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从它出生,我就开始布置这里,今天又花了一天来装饰,可惜还是有些仓促。”阿云嘎跟在他身后,步入了夕阳柔和的光线中,“如果觉得哪里还不够满意,之后你……”话到这里他忽然收了声,没再往下说,只自顾自笑了笑。他怀疑那只猫也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猫的瞳仁已经被大海完全占据。
平静,温柔的大海,浪花缱绻,天际的云也仿佛流入了海面,渴望向他们涌来。
或许连猫也没意识到,自己踩着草皮又颤悠悠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撒开爪子,快活地奔跑起来。
临近悬崖的礁石上,那只幼小的龙崽已经等在那里了。
昨夜它躲在箱子底,郑云龙没有机会细看这头神奇的魔法生物。现在,他竟然和一只真的龙靠得那么近。错过了观看三强争霸驯龙比赛的遗憾持续了近三年,到今天才真正一扫而空。
猫仰起脸,尽量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头几乎有他两倍大的小兽。
小龙盘踞在岩石顶端,睁着大眼与猫对视,好像也很好奇。它有一双向外暴凸的眼睛,通体呈猩红色,简直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而鼻翼两侧有圈锐利的金色尖刺,围着它那个狮子一样湿漉漉的大鼻子。
郑云龙克制不住兴奋,试探着伸出猫爪,想去摸摸小龙光滑的鳞片。
就在这时,小龙鼻腔里猛然呛出一团火球,险些将猫爪上的毛燎燃。阿云嘎眼疾手快,一把挡回了猫爪子,攥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小心,它有些怕生。熟起来就好了。”阿云嘎边给猫吹爪子边安慰他。
郑云龙的确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只龙这么狂劲儿。
“它还没有很适应这里的环境,比起这只手提箱,它更愿意待在另外那只箱子里。我猜,可能和它第一次乘这只手提箱旅行时就晕车了有关。也可能是因为怕冷。”
他用手臂从岩石上把小龙接下来,在它下巴上挠了挠:“不能再随便喷火啦,你已经是只一岁半的中国火球*了,要学会控制脾气。”
中国火球?郑云龙心想,真是名副其实。
“它们还有个名字叫狮龙,”阿云嘎继续介绍道,“你看它的朝天鼻,是不是跟狮子一个样。而且,这个红金配色,简直是个纯天然的格兰芬多吉祥物。”
确实很像狮子。郑云龙暗笑。太格兰芬多了。早知有这种生物,他在练习阿尼玛格斯化形的时候就该朝这个方向努努力。
经过刚才短暂的亲密接触,又有阿云嘎在旁令它安心,小龙很快放下了提防,可能是对面前这只小动物的好奇战胜了它的戒备心,它主动凑到猫咪跟前,耸动鼻头,想要嗅嗅他。
阿云嘎盘腿坐了下来,一手抱起小龙,让它完全处于人的掌控范围内,一手握住猫爪,牵线搭桥,将猫爪子递到小龙面前让它嗅。郑云龙一动不敢动,感受着龙崽带有火焰余热的鼻息从他的爪子一路转移到他的鼻尖。
“它不会怕你的,你身上有我的气味。”阿云嘎说。
话音刚落,龙崽就像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伸出舌头把猫脸舔了个满盘。
两个人类要亲近起来或许需要漫长的相处,但对两只动物而言,这个过程就容易了许多。很快,龙崽就跟猫亲密到了在草窝里滚作一团的程度。
阿云嘎坐在草甸上,沉默地注视这一猫一龙你刨刨我,我拱拱你,心底柔软得不可思议。
过了不知多久,夕阳的光晕已经开始亲吻海平面。
很突然,又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阿云嘎再度开了口。
“小猫,你觉不觉得……我已经自说自话够久啦?”
郑云龙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从龙肚子上抬头看着他。
“今天很特殊。”阿云嘎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小龙崽也随之跳上他的手臂。
“火龙刚满一岁时,我就带它出来过,想让它尝试飞行,那会儿任凭我怎么引导,它也不肯起飞。可能是还太小。但最近,种种迹象都表明,它的飞行机能已经成熟,”阿云嘎的手抚过小龙的脊背,然后顺着脊骨,延展开了它的翅膀,“我想,现在它已经准备好了。”
“今后它会越来越独立,当然,也会越来越重,雌性的中国火球最终会长到一到两吨,那时就再也不可能从人的怀里起飞了。”他语气像个要目送孩子离家的老父亲,早早开始为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感到不舍。
“所以,亲手放飞龙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阿云嘎说着,低下头,深深望进了猫的眼里,“你……确定不想试试么?”
……亲手…放飞龙么?
郑云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阿云嘎如果认为这样的一双小猫爪能“亲手”放飞一只龙,那他肯定是疯了。那么……
呼吸不由地变得急促起来,郑云龙意识放空了几秒,缓缓仰起脸,回望阿云嘎,瞳孔微微震颤。片刻后,他终于在阿云嘎的眼中确认了答案。
一步,一跃,猫的身影迅速幻化成人形,抽拔出高大的身板。
既然决定了把一切都告诉阿云嘎,那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郑云龙踩着青草,步履从容,走到阿云嘎面前。
阿云嘎只是与他对视,多的话一句没说。
作为押中了宝的人,这个斯莱特林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似乎对这个画面的出现早就十拿九稳了。
郑云龙舒展肩胛,抖了抖自己的斗篷。他都能预想到,等来年阿云嘎面对O.W.L.考试的试卷时,肯定也是这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想笑就笑吧,”郑云龙摊开手,“我的阿尼马格斯形态是只猫,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阿云嘎虽然这么说,但嘴角还是向上翘起,同时伸出援手帮他把顽固的帽尖拽了出来,“猫很好,很符合你的气质。”
郑云龙撅起嘴,郁闷中带了点忐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云嘎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口调侃他:“昨晚睡得好吗?希望我的枕头足够软。”
郑云龙顿感面红耳赤,这人真是侮辱他上瘾。他紧盯住阿云嘎的双手,生怕阿云嘎像撸猫一样抬手就在他头上摸一把,小声嘀咕道:“你知道是我,那你还……”
就在这时,蹲在阿云嘎肩上的那头小兽突然动了动,立刻吸引了郑云龙全部的注意力。小龙崽爪子挂在阿云嘎的后领口,晃悠悠地从他左肩攀到了右肩,一双大眼滴溜溜地盯着郑云龙,像是想往他身上跳。
阿云嘎脖子都给它压弯了,招呼郑云龙道:“你快接住它呀,它想跟你玩。”
“别别别,”郑云龙连连摆手,“我有点怕。”
阿云嘎挑眉:“哎哟,难得了,也能听你承认有怕的东西。”他扶起郑云龙的手臂,拉到小龙崽跟前,“没事的,像这样就行。”
小龙认人都靠气味,鼻头动了动,立刻认出了郑云龙就是刚才的猫咪伙伴,它展开右翼,翅尖上的弯钩往外够了够,两次尝试后,终于勾住了郑云龙的帽檐,直接跳到了他肩上,一点不跟郑云龙客气,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又去舔他的脸。
阿云嘎看笑了。
“一般来说,龙会将出生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认作父母,对除此之外的其他一切生物戒备心都很强,甚至会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它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阿云嘎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轻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随了谁。”
郑云龙被舔得很痒,哎呦哎呦直笑:“这合法么?你哪儿弄来的?”
“费了点功夫。可能也不那么合法。”阿云嘎不甚在意,“但这都不重要。没有点打破规则的心,即使是生活在巫师世界,也挺无聊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懂。”
郑云龙抬眉,有点惊讶这样的话竟然从这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嘴里说了出来。
他揉了揉小龙的脖子,那里的鳞片细小,凉凉滑滑的。
“它有名字吗?”
“大龙。”
“嗯?”郑云龙眼皮一跳,阿云嘎怎么会如此亲昵地喊他?
阿云嘎笑了:“我说,它叫大龙。”
“……”郑云龙感到耳尖一阵发热,声音也跟着有些放不开,“你……好歹起个有特色点的名字。这也太敷衍了吧。”
“叫大龙怎么了?多好听啊。”阿云嘎故意招惹他似的,轻轻挠着小兽的下巴,连声唤道:“大龙,大龙,大龙。”
小龙崽也立即回应主人,发出了三声短促的嘶鸣,被挠舒服了,还眯起了眼睛,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可能在酝酿一个快乐的小火球。
而郑云龙耳廓的热度迅速蔓延到了双颊,只好微微别过脸去。
“我家大龙,和一般的龙不太一样。性格和习性都很奇特,独一无二。”阿云嘎轻轻抚摸那只圆滚滚的小东西,说起它的脾性,如数家珍,还挺骄傲。
“它极度嗜睡,我就没怎么见它彻底睡醒过,不像别的龙那么好动。它能待在箱子里就绝不主动出来。”
郑云龙拍了拍龙脑袋,英雄惺惺相惜:“我懂你,我也经常睡不醒。”
“普通火龙要六个月大才能学会喷火*,它倒是天赋异禀,还不到两个月时,就无师自通,呛了我一鼻子烟。”
“是个暴脾气。”郑云龙评价道。听上去这只龙崽给阿云嘎找的麻烦可不比他少。
“嗯,脾气挺倔。”阿云嘎说,“很喜欢跟我对着干。生气了也喷火,开心了也喷火。而且,中国火球按理说应该是火龙里相当敏捷且聪明的一种*了,但我的这只呀……有点笨笨的。”
小龙好像听懂了人类在说它坏话,作势要去啄阿云嘎揉它的手指,阿云嘎任它叼着手玩,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它啊,比普通的龙迟钝一些,别的龙到它这么大早就会飞了,只有它,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
小龙咬够了阿云嘎的手,憨憨地呛出一口烟,又犯困了,在郑云龙巫师袍的大帽子里找到了栖身之所,一个劲儿往里钻。
郑云龙听了阿云嘎的抱怨,倒没觉得他真有多嫌弃:“但我看你养它养得挺开心的。”
“缺点一大堆,”阿云嘎无奈地笑道,“但没办法啊,就是可爱,特别可爱。”
郑云龙微微偏过头,小龙蜷在他的帽子里,脑袋就趴在他脸边,的确非常可爱。他把阿云嘎的抱怨都归结于甜蜜的负担:“你很喜欢它嘛。”
阿云嘎幽幽扫了他一眼。
“是,我很喜欢他。”
“看得出来。”郑云龙由衷地说,“为了它,你把这里布置得也太美了。”
“只是魔法布景而已,”阿云嘎望向远方,“不瞒你说,出于某种恐惧,我至今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但愿咒语能模拟出大海十分之一的美。气象咒的搭建我也还不太熟练,这里的天气依然和施咒人的意识有些联系,如果我的心情出现极端变化,这里也会随之出现魔法波动。”
郑云龙警觉:“如果把你惹生气了,会发生海啸吗?”
“那不至于,”阿云嘎说,“但可能会打雷下雨。”
郑云龙抬头望天。今晚八成要淋成落汤鸡了。
“其实,这里的所有,包括龙,都是一份礼物。我想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阿云嘎说。
郑云龙:“……哦。”
不问也知道是给谁的。
“真是个幸运儿,她一定会喜欢的。”郑云龙脚尖蹭开了脚下的草皮,酸涩地想,我也很喜欢。
“我筹备了很久,就是希望等到小龙会飞了,就送给他。可是这个笨蛋……”阿云嘎笑着叹了口气,“它胆子太小了,一直拒绝飞行。我一度怀疑,它也恐高。”
郑云龙听着,怎么咂摸出了人身攻击的意思,愤然瞪阿云嘎:“把‘也’字去掉行么。”
受不了斯莱特林的嘲笑,郑云龙用下巴贴住小龙鼻尖,拱了拱它:“来,飞一个给阿云嘎看看。”
而回应他的是,那个肉乎乎的小东西的呼噜声。它在郑云龙背上趴着趴着竟然睡着了。
“难能可贵,龙一般要在母亲的怀里才能得到这样的安全感。”阿云嘎唇角带着讥诮,“大概因为它是听着你的‘光辉事迹’长大的,对你感到很亲切。“
郑云龙看着小龙安稳的睡相,心软得不行,但又怒其不争,于是拎起帽子边用力地抖,决心要把它抖出来。
“别睡了,阿云嘎这么侮辱你,就要给他证明,咱不怕,咱能飞。”
小龙被晃醒了,懵兮兮的,眼睛睁开条缝,看了看,是郑云龙,又看了看,阿云嘎也还在,于是身子滚了半圈,又安心地扎回帽子里睡觉去了,只留给他们一条尾巴。
郑云龙:“……”
阿云嘎看着他们,嗤笑出声。
郑云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想直面阿云嘎,可听到阿云嘎在笑,又忍不住瞥他。一眼,又一眼。
他抚摸着小龙尾巴尖上光溜溜的鳞甲,在阿云嘎的笑容里恍了神。
“你以前天天板着脸,怪吓人的。”郑云龙喃喃地说。即使几日来见了阿云嘎不少笑容,郑云龙依旧感到挺新奇,“最近倒是老看到你笑。”
阿云嘎点点头,任由万年冰山脸的人设崩塌。
“可是你最近笑得很少。”阿云嘎说。
郑云龙腹诽,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几天,他和阿云嘎愉快的回忆确实不少。桩桩件件都让他脸红心跳。在阿云嘎身边,他以往单纯的快乐被甜酸交杂的感受取代。
郑云龙默不作声褪下袍子,裹住小龙抱还给阿云嘎。
小龙离开他,这下是真醒了。从帽子里探出脑袋,然后爬回了阿云嘎肩上。
“为了让你高兴些,”阿云嘎和小龙额头相触,交换了意见似的,然后对郑云龙说,“我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啥?”郑云龙愣住。
阿云嘎笑笑,将郑云龙的袍子披回他身上:“以后你也是它的主人,它的家长了。”
小龙崽极通人性,探头探脑凑到郑云龙眼前,好像在等他点头。
“可你刚不是说它是要送给……”
“没错啊。”
心脏突然就漏了一拍。郑云龙猛掐住虎口,做了次深呼吸。
阿云嘎认真的吗?
然而欣喜若狂的情绪尚未抵达,一个猜测就撞进了他意识里,击碎了他刚刚燃起的期待。
梅林,你是在故意捉弄我么,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在第七天的尾巴上,让迷情剂起了作用。
明明已经计划好的坦白,全部被打乱了。
郑云龙躲闪过阿云嘎的视线,攥着袍角好半天,才忍痛开口:“虽然我很喜欢你的龙,但我不能接受。”
小龙望着他,察觉出了拒绝的意思,立刻焦躁起来,口鼻里委屈地呛出黑烟。阿云嘎安抚地顺了顺它的背。
“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你听我说,阿云嘎,”郑云龙难过极了,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这一切美好都是真的、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但他又必须亲手戳破这个幻象,只能告诉阿云嘎,“你现在的决定不太理智。”
斯莱特林目光沉了下来,平静地说:“我做决定很快,但绝不冲动。”
郑云龙挠头,简直想哭,继续劝他:“你说你一直想把龙送给你重要的人,既然这样,我真心建议你,再仔细考虑些时间。”
而阿云嘎像是横了心不想理会他的建议,斩钉截铁地抛下四个字:“没有必要。”
“再等等吧,拜托。”郑云龙痛苦地搓了把脸,短短几秒内口干舌燥,耗尽了说辞。
“也许,也许等到明天,你的想法就会变了......”
阿云嘎眸色一暗,像是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抓住了猎物的要害,语气也冷下来。
“是吗。为什么。”
“因为,因为……”
突如其来的盘问打乱了郑云龙的阵脚,阿云嘎寒霜般的脸色让他心惊。他听见悬崖下海浪冲击峭壁的声音。那双不笑时无比深邃的眼睛,有能剖开一切的锋利,正紧密注视着他。即使早决意在今天将所有的事对阿云嘎和盘托出,但真到了这一刻,郑云龙还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阿云嘎也没再给他机会说下去。
“——因为,你给我下了迷情剂,今天晚上就是药效的最后期限,对么。”
郑云龙哑口无言,阿云嘎的话在他耳畔仿佛化作一记惊雷炸落。
空气都凝固了。
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大脑里有个声音在读秒。郑云龙垂下眼,静静等待阿云嘎举起魔杖,向他扔一个惩罚性的咒语。可阿云嘎就那么看着他,不发一言。
又花了好一会儿,郑云龙才找回自己四散的魂魄。其实这一切他已经有所准备了。
“……对不起。”
格兰芬多最终还是选择了以道歉打破沉默,挫败感和愧疚快把他淹没了,“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阿云嘎没说话,等他给进一步的解释。
郑云龙摸了摸衣袋,从里面掏出个东西,抛给阿云嘎。
阿云嘎稳稳接住:“这是什么?”
“剩下的迷情剂。”郑云龙说,“你可以留作证据,上交学校,足够让他们把我开除了。明天早上之前,我就会离开霍格沃茨。”
阿云嘎晃了晃那个小瓶子,小龙崽也凑上来嗅。
“你自己做的?”
“是……”郑云龙说,知道难免又要被斯莱特林挖苦一番。
果然,阿云嘎挑起眉,冷冷道:“哇哦,看来我低估你们的能力了,格兰芬多制造,真是出人意料。”
郑云龙配合他的话送上一声干巴巴的笑:“惊喜么。想不到吧。”
“如果我计算正确的话,”阿云嘎说,“你的迷情剂是上周末熬制成功的?然后跟着我餐盒里的奶豆腐一起,溶进了我周一早上的茶里。”
郑云龙诚实地点点头。阿云嘎全都猜对了。
“时间倒很巧,”阿云嘎说着,把瓶子收进了口袋,“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嗯?”郑云龙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云嘎又问:“都是因为之前魔药课上发生的事吗?”
“唔……倒也不全是。”郑云龙回答,“但我必须先声明,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的朋友们无关。”
阿云嘎盯着他英勇就义的悲壮表情看了一会儿,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格兰芬多,你还真是大无畏。
“——那我们扯平了。”阿云嘎说。
他转头,留郑云龙一脸茫然。
“毕竟,你也掌握了我触犯校规的把柄,不是吗?”阿云嘎抬手,在小火龙的鼻尖上一刮,那只活生生的证据直往他手心里拱。
“但是不好意思,我可不能投桃报李,把我的龙也上交学校。”他看着郑云龙,目光灼灼,“他是我的宝贝。”
郑云龙并没有想要以此跟阿云嘎交换条件。他耸耸肩:“反正,你已经知道真相了,虽然我的魔药没见效,但现在要怎么做随便你。”
阿云嘎跳过了他的惩罚请求,话锋一转,问郑云龙:“想不想再试试看?”
“什么?”郑云龙扭头,阿云嘎横过手臂,将小龙引到了郑云龙的胳膊上。
“你抬抬手,”阿云嘎做了个姿势,示范道,“给它一点助力。”
郑云龙有样学样,尝试着抬起胳膊,将龙往天空里送。可那龙崽子如阿云嘎之前所言,就是不肯飞,虽然立即弹开了翅膀维持平衡,但爪子半点没离开郑云龙的衣袍。
“唉,胆小鬼。”阿云嘎用手背蹭蹭小龙的脑门,看向郑云龙,“关于你的魔药,我能问个问题么?”
“问。”郑云龙说。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迷情剂如你所愿起了效,你原本针对我的计划是怎样的?”
“啊?这个……”郑云龙难为情得很,他最不想讨论的就是这部分,“现在知道这个还有啥意义…...”
“说说看。”阿云嘎摆出了级长的架势,“如果情节不至太过恶劣,我可以酌情考虑,向学校举发你的时候请求从轻处理。”
“也没想把你怎么着……”郑云龙吞吞吐吐地说,“就想着,让你帮我写个作业啥的。”
“就这么点要求?”
“还有……”郑云龙如实交待,“……如果你要缠着我表白,我就当众拒绝你一次,给你难堪。”
“喔——”阿云嘎试想那样的场景,惋惜道,“那一定很丢脸,搞不好以后再也抬不起头跟其他人告白了。”
郑云龙急了,竖起一根手指:“一次,就一次,当众的。其他时候……”
“其他时候怎么样?”
“其他时候……我尽量私下跟你说不行……”
“你倒还想得真体贴,”阿云嘎觉得他太好玩儿了,“那如果,我执迷不悟,对你有更过分、更逾越的举动呢?”
“……”郑云龙咬紧了嘴皮。
阿云嘎诱哄道:“说说嘛。反正都是假设性的。”
“我…我也不是没想过…那种可能……”郑云龙声音越来越小,羞耻感快沸腾了。
“什么可能?”
郑云龙两眼一闭,破罐破摔。
“就是……如果你真的,发了疯,要亲我,那,那我就……”
“就怎么样呀?”阿云嘎步步紧逼地追问。
郑云龙抓狂:“就给你一拳!打到你药劲儿过去为止!”
小龙被吓了一跳,扑腾着跳回阿云嘎肩上。
阿云嘎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喝你的魔药上了头,还要挨打?太过分了吧?”
郑云龙被他逼得满脸通红,羞愤得发抖:“就我那水平,魔药不会那么成功的,药劲儿肯定没那么大,况且我只加了一两滴,就一两滴诶,哪至于那么上头,不会让你有借题发挥的可能的。”
“哦——这样——”阿云嘎拖长了声音,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假惺惺赞许他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就是这样。”郑云龙咬牙,虽然很不想面对这个局面,但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阿云嘎瞥了他一眼,倒也不介意和他分享。
“你前几天太异常了,好像一直围着我转。虽然我们在过去的几年里常常有交集,但这几天未免出状况出得太过密集。是个人都会察觉到的。”
“我没办法啊,”郑云龙抱怨道,眉毛拧出个委屈的八字,嘴抿成地包天,“我得时刻盯着你,万一药起效了但只维持了五分钟呢。”
阿云嘎接着追忆:“第一次在斯莱特林休息室遇到你——我是说,遇到你变的那只黑色小猫的时候……”
郑云龙相当无语:“不用刻意强调这点。”
阿云嘎笑笑,继续说:“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你。你没有公开过你的阿尼玛格斯身份,我一开始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但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总感觉那只猫和你神似。而且哪来的猫,天生神力,能把冰箱门撬开,但又不馋吃的。所以在你跑掉以后,我检查了冰箱,然后就有了些发现。你当时可能真的被高杨和龚子棋吓坏了,逃得太着急,犯了个错。”
郑云龙仔细回想了下那晚回去检查奶豆腐时的情形,从他打开冰箱,到被夹在门里出不来,一拍脑门:“我忘了关你的餐盒。”
“是。”阿云嘎眨了下眼,“奶豆腐的包装纸也敞开着。于是我猜,有东西被添加到了我的食物里。但到那时为止,我也仅仅是怀疑,并不能完全把这些事和你联系在一起,一切都还只是猜测,直到——”
“直到什么时候?”郑云龙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环节败露了他的计划。
阿云嘎顿了下,说:“周四的魁地奇训练赛以后,你把晒好的袍子丢到了我脸上。”
郑云龙不解:“袍子?袍子怎么了吗?”
“我那时才猛然意识到,在某只猫咪身上,我闻到过和袍子上一样的气味……”
郑云龙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
阿云嘎知道他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缓缓点着头,揭晓最后一层悬念:“是你妈妈调制的,衣物洗涤剂的味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除了释然地叹口气,郑云龙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反应了。
“然后我反思了你近期的一系列异常举动,包括总是盯着我看,在我身上打翻墨水,这些。还有你竟然为了你的猫头鹰来跟我道谢。”阿云嘎张开手掌,特别夸张地数道,“四年多了,头一遭。郑云龙竟然亲自跟我道谢。”
“哦,是啊,梅林的胡子,我甚至还特地拿胖子当幌子,去跟你聊天,”郑云龙想起当时瞻前顾后的小心思就觉得滑稽,非常不好意思,掩面嗤笑起来,“你理解理解我,那时候做贼心虚。”
阿云嘎也笑:“总之,这些疑点汇总在一起,我的推断就八九不离十了。”
郑云龙没有再费心钻研阿云嘎的推理过程,他沉默了片刻,黯然道:“那既然你那会儿就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摊牌,或者告诉学校?”
阿云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底笑意浮动。
“因为,当时我还剩最后一个疑惑,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直到昨天晚上才得以确定。”
太阳已经沉入了海平面,天色由灿烂的橘红逐渐转为旖旎的粉青。
他们身后的草坡忽而有成片白色的小花盛开,无声无息,开得漫山遍野,又被海风轻盈卷起。小龙再次爬上了阿云嘎的肩膀,目光追随着空中雀跃的花瓣,也跃跃欲试,似要追着那风扑向大海。
阿云嘎顺势,将它挪到了郑云龙的臂弯里。
“猪头酒吧、有求必应屋、再到我的寝室,”阿云嘎历数他们昨晚共同的轨迹,笑意渐深,“发生的所有事,让我终于可以确信。
“郑云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毫无预兆地,小龙忽然振翅,脱离郑云龙的怀抱,扑进漫天云霞之中,开始了它的第一次飞行。
阿云嘎的问题回荡在半空。
郑云龙双眼圆睁,连呼吸也忘了。整个世界失去了全部的声音,只剩小龙翅膀扑扇的回响,和他的心跳声。
手提箱外已是寒冷冬夜,大雪纷飞,而此刻,阿云嘎和他在这里,在阿云嘎的咒语造出的这个温暖惬意的黄昏中。
半晌,郑云龙释然地叹了口气,笑了起来。上天注定,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他朝阿云嘎挤挤眼睛。
“我最烦你,你知道的吧?”
“我也恨你。彼此彼此。”阿云嘎由着他嘴硬,“你否认也没关系,我……”
“——不,我承认。”郑云龙打断他,事已至此,他什么都不怕了,“我承认我喜欢你。”
阿云嘎一愣,“我是不是……该说我受宠若惊。”
“但别得意啊,也没太久。”郑云龙说。
“只有过去七天?”
“对。”
“真的吗。”
“…可能…再久那么一点点。”郑云龙快被他烦死了,“哎我也不知道,勉强再给你加一分钟吧。不能再多了。”
阿云嘎哭笑不得,这还带讨价还价的。
“其实,我以前也会偶尔觉得你人不错,就是太高冷了,而且老找我麻烦。”郑云龙说,“因为迷情剂的事,这几天频繁地和你接触,对你的印象才有所颠覆。”
“怎么个颠覆法?”阿云嘎非要他说明白。
“没有那么刻板,那么冷冰冰,那么循规蹈矩,还挺有意思的。而且,比我以为的……温柔很多,”郑云龙说着斜了他一眼,“话也很多。”
阿云嘎满意了:“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啊。难怪你喜欢我。”
郑云龙梗住,被这人的厚脸皮程度震惊。
“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郑云龙闷闷地说,“不是非要你给我回应。”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你应该早点把你的龙,送给你喜欢的那个人,告诉她呀!”承认了喜欢阿云嘎简直让郑云龙抛下了最后一层包袱,他像个老朋友一样为阿云嘎出谋划策,“告诉那个人,你喜欢她!你看咱俩这关系,我都告诉你了。”
阿云嘎盯着他,极少见地褪下了自己完美无缺的强悍外壳,轻笑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自信。尤其是,当面对喜欢的人。”
“大胆一点,”郑云龙在空中攥拳,鼓励他,“你们斯莱特林就是谋划太多,总想把每个环节都计算好再行动,才会畏首畏尾。”
“你觉得如果说出口,我会成功?”
“为啥不会?你这么好,有啥好怕的。”郑云龙想不出有任何人能以任何理由拒绝阿云嘎。
阿云嘎笑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得试试。”
“去吧……”郑云龙说。热血过了,他的心又沉下来。
夜色已经降临在他们身上。小龙飞得不见了踪迹。
就在郑云龙准备开始默默哀悼自己的恋情时,他听见阿云嘎开了口。
阿云嘎说得非常简洁:“郑云龙同学,我养了一条龙,请你收下。”
“唉,你是不是中文不太好……”郑云龙苦笑,这人咋又绕回去了,“我不都说了吗,你现在有这种冲动的想法,是因为你中了我的迷情剂。但是……等到明天……药劲儿……”
话没说完,尾音便消失在了海风里。因为当他看向阿云嘎,
——那不是一副迷情剂作用下昏蒙沉醉的神态,相反,眉峰,瞳孔,嘴角,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阿云嘎此刻有多么清醒和坚定。
而阿云嘎也在凝视他,随即笑了起来。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在霍格莫德火车站,你撞到我身上,那时你也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一点也没变。”
盛有迷情剂的尖锥小瓶又出现在了阿云嘎手里。他将瓶身颠倒了个个儿,像扭转了一只沙漏,所有时间从头开始,回到他们相遇的那一刻。
“粘稠,细腻,有珠母般的光泽,刚出锅时应该还伴随着螺旋状蒸汽。”阿云嘎透过玻璃瓶壁,观察着里面缓慢流动的液体。
即使过去了七天,丝绸般的药剂颜色依然相当美妙,好像那里面盛装的不是迷情剂,而是此刻天边撷来的一朵云。
“你就不好奇么,”他问郑云龙,“为什么你的魔药明明性状都对了——我敢打赌你也在其中闻到了自己喜爱的味道——但在我身上却没见效?”
“一开始也郁闷了几天,”郑云龙叹息着承认,“后来其实松了口气。还好,药没有起效,没给你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既然这样,那又是怎么被我发现的呢?”阿云嘎循循善诱,帮他拼凑所有的线索,“我推断出了猫是你,猜出了你给我用了魔药。但怎么能猜到是迷情剂的呢?”
郑云龙无语:“你就想让我夸夸斯莱特林的逻辑推理能力和直觉呗?行,你牛逼。”
“并不是全靠逻辑推理和直觉,”阿云嘎嗤笑,眼神锐利一转,“也靠味觉。
“——毕竟,后知后觉地回味起来,在一杯正常的奶茶里,青草和衣物清洗剂的香味实在很难忽略。”
阿云嘎补刀补得太到位,郑云龙感觉更糟了。
“我只放了一两滴,还以为你闻不到味儿呢。好吧,所以虽然你后来回想时才厘清这些细节,但其实你从喝下第一口奶茶时就察觉到了。”郑云龙叹了口气,仰面捂住脸,“从我这个计划实行的第一秒。”
原来第一步就露了马脚,他曾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迷情剂计划,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
阿云嘎笑而不语,望着郑云龙,像是在等待他的某个反应。龙都会飞了,有的人还是不开窍。
郑云龙嘴角下瘪把眉毛也拉垮,放任懊丧的情绪发酵了一会儿,突然之间,觉出了不对。
“……等等,你刚说啥?你……你,你在我做的迷情剂里,闻到了…”他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自己的鼻子,声音快要飘起来了,“……我衣服上的味道?”
郑云龙难以置信地看向阿云嘎,而对方勾起唇角,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这就意味着——
有些认知是循序渐进的,而另一些,则会像这个一样,从天而降,直接砸他个眼冒金星。
过往无数的片段串联在一起,有个谜底呼之欲出。
“所有服用迷情剂后该有的症状,头晕目眩,心神不定,看到你就会非常快乐,不自主被你吸引……所有这些症状,在喝下那杯奶茶的第一时间,我就都感受到了。”阿云嘎看着郑云龙,微微笑着。
“——而那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和过去四年多里每个日子一样,寻常的一天。”
郑云龙大脑运转彻底停摆了,五官调度和语言系统一同失灵。
“有很多次,我都想跟你告白。但似乎总缺那么点契机,而现在……如果你对你的魔药还不够有信心,那么刚好——”
阿云嘎拔掉瓶子上的软木塞,在郑云龙阻止他之前,仰头把瓶中剩余的迷情剂一饮而尽。
“喂!你!”郑云龙猛地惊起,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毕竟是那么大剂量的魔药,而且还由格兰芬多制造,很难说阿云嘎这样一口闷了会不会产生副作用,他一把拽住了阿云嘎的衣角,瞪大了眼凑到他面前,努力捕捉阿云嘎每一个细微的反应,紧张地问:“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阿云嘎出现了短暂的面色苍白,微微合起眼,把那种不适感咽了下去。
“感觉么……有点晕,”他说着,脚下不稳似的晃了小半步,便顺势反手扣住了郑云龙的手,“还有点喘不上气,心跳也在疯狂加速,都是正常的药物作用;另外,胃里也有些难受,看来即使你的洗涤剂气味再美妙,也的确不太适合饮用。”
郑云龙噗嗤笑了出来,但还是很担心:“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还有就是,”阿云嘎睁开眼,一错不错地看向郑云龙, “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郑云龙望着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表情定格在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空白中。
一阵旋风降落,小龙从星空里飞了回来,在他们身侧悬停了片刻,然后绕到郑云龙背后轻轻一顶,推得他完全贴向了阿云嘎。他们的鼻尖,发梢,不,甚至是睫毛,都碰到了一起。
而郑云龙的意识也被推到了昏厥的断崖前。如果就此跌下去,会粉身碎骨么?
——不会的,心里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下面接住他的会是宽厚的草原,温柔的大海。
直到有光散落在他视野深处,忽明忽暗地闪烁,他这才注意到,夜空里诞生了好多好多的星星,像一个个荧光闪烁咒,接连亮起。
是阿云嘎此刻的心情在发光,把他的眼睛也一点点地点亮。
“祝贺你,这位格兰芬多。”阿云嘎给予了他最高级别的肯定。
“你制作的迷情剂效果显著,你看,它成功地让一个斯莱特林无药可救了,所以——”
所以。
郑云龙跟着默念。
阿云嘎是要许愿了吗?因为余光里夜空开始有流星划过。
然后,他听见阿云嘎说:
“——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
-正文·END-
—————————————
注:
*瓦迪瓦西咒:可以让中咒的物品飞快地弹射出去的咒语。
*关于霍格沃茨的厨房:之前章节有注释过,想进门需要挠门口油画上的梨,它会变成一只门把手。而小精灵们乐意给学生们加餐的设定也是原著里出现过的。
*嘎的行李箱参考了《神奇动物在哪里》里纽特的箱子,纽特也是用无痕伸展咒和气象咒在箱子里构造出了一个适合各种魔法动物居住的世界。
*《养龙的快乐与盈利》:即Dragon Breeding for Pleasure and Profit一书,书中介绍了很多关于饲养火龙的经验技巧,海格也曾在饲养火龙时借阅。火龙饲养初期需要每隔半小时喂一桶鸡血加白兰地也确有其事。另,根据书中记载,火龙第一次喷出火花的时间大概在6个月大时(电影中海格的龙破蛋就会喷火了),而差不多一岁时才能学会飞。
*“我爱魔法!”:火焰杯那部里,哈利随韦斯莱一家去看魁地奇世界杯,进入到韦斯莱家施加了无痕伸展咒的家庭帐篷里的那一刻,也曾发出过这样的惊叹。那是原著非常打动我的一个时刻。致敬。
*中国火球龙:Chinese Fireball,产于中国的火龙,又名狮龙(Lion Dragon)。火焰杯那一部中,三强争霸赛选手维克多·克鲁姆在第一关抽到的就是这种龙。所有外表、习性描述遵照原著。的确非常格兰芬多。
最后,根据罗琳的说法:
成为阿尼马格斯的修炼过程中需要熬制复杂的魔药作为辅助,阿尼玛格斯巫师都是有很高的变形学和魔药学天赋的。
所以大龙能把迷情剂做出来,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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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和番外已更新,合集里往下翻。
如果喜欢这个故事,给我写点除了啊啊啊的评论吧。
另,出本计划提上日程,包括《一次失败的迷情剂实验》和《蝶》等几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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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之外
郑云龙盯着路灯底下的阿云嘎。盯了许久,久到阿云嘎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是指沾了脏东西,没这回事,他疑心自己脸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膜或一张他人的面皮,因为郑云龙刚才的神情就像是在辨认他;他仿佛要花一阵子去观察才能认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阿云嘎,而这事,搁在他们还亲近的年月里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郑云龙还是很快认出了他,冲他说:阿云嘎。
阿云嘎喉结游移,没能发出声来,一方面很为他刚才那一番辨认伤心,另一方面倒恨不得他干脆没认出自己。上大学的时候阿云嘎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他要确保郑云龙永远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郑云龙盯着路灯底下的阿云嘎。盯了许久,久到阿云嘎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是指沾了脏东西,没这回事,他疑心自己脸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膜或一张他人的面皮,因为郑云龙刚才的神情就像是在辨认他;他仿佛要花一阵子去观察才能认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阿云嘎,而这事,搁在他们还亲近的年月里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郑云龙还是很快认出了他,冲他说:阿云嘎。
阿云嘎喉结游移,没能发出声来,一方面很为他刚才那一番辨认伤心,另一方面倒恨不得他干脆没认出自己。上大学的时候阿云嘎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他要确保郑云龙永远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无论在黑暗里还是在人群中,在任何紧急的情况下郑云龙的第一求助对象也要是他才好。为此他做很多事,一些他早已习惯或从未尝试过的事:他为郑云龙打饭,叠被,充地铁卡,还公然违反寝室用电原则替他吹干刚洗过的头发。他陪郑云龙上下课,在停电的连廊里手牵手领着他踩台阶;有一次郑云龙患了重感冒,那段时间他每天躺着看吊瓶里的药水往下滴,眼看着它滴到最后再偏头朝门口看一眼,下了课的阿云嘎必定站在病房外面。阿云嘎说:来,我接你回去。护士拔完针将输液架撤走以后郑云龙就坐在床沿,阿云嘎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认真地从他外套最下面一颗扣子开始系起。他说:“咱们马上就回去。”
于是到了最后,阿云嘎熟悉郑云龙身上每一处柔软的皮肤。作为回报,最后郑云龙总能在人群中率先认出他,总能从背后毫无犹豫地扑过来然后挂在他身上冲他说:
阿云嘎。
他终于舍得应了一声。郑云龙依旧是望着他,目光穿透他脸上无数张别人的面皮,说:“看场电影去吧。去吗?”
他问,你和我?为什么?
“因为我抓着你了,你输了。”郑云龙说,“你输了,所以我可以随便对你做点儿什么,想嘲讽你或者跟咱们那帮老同学大肆宣扬‘分手以后阿云嘎还忍不住来找我’,这都行。我要真这么做了你也得受着。”
他又说:“但我现在不想这么做,我就想抓你去看一场电影,当是你陪我的。好不好?你看你来都来了。”
这下子阿云嘎全记起来了。
他从有关北京与大学的记忆里脱身出来,想起毕业典礼,又想起些不易察觉的摩擦和矛盾终于爆发的那个下午。在一片摔东西的声音里他听见郑云龙喊道:“过够了是吧?那就分手。不过你给我记住了,阿云嘎,咱俩走出这个房门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永远别再见了。”
我不去找你,郑云龙说,你他妈也别来见我,记住。否则我见你一次瞧不起你一次。
他听见自己回答:分就分,再去找你我就是孙子,你也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全记起来了,阿云嘎想,原来我们分手那么久。当初放的狠话已随时间流逝悉数化为狗屁,现如今他正站在千里之外另一座城市的路灯底下,还恰好就在郑云龙住的那条街上,而此时距他们分手已然过去八个月,很难说不是蓄谋已久。感谢郑云龙,郑云龙见了他没多说一句废话,而是直接抛出邀约:你去不去看电影。
“去,怎么不去。”阿云嘎说,自然得不得了,仿佛这是场毫不稀奇的偶遇,他是在梦里穿越了一千多公里的山和树和海,醒来就在郑云龙身边。
他想:郑云龙是有些远见的,能说出那番话不仅是因为太把自己当个东西。就像他曾经了解郑云龙的每寸皮肤那样,郑云龙只是太熟悉他而已。
阿云嘎走在路上,感想奇妙。很久以前还在大学的时候他们也一起看电影,看很多电影,他看着郑云龙整个人被笼进那台老式笔记本电脑投出的晕光里头,他在这光里把眼泪献祭给那些虚构的、万古长青的松柏和转瞬即逝的爱情。这项活动始终在寝室进行,因为郑云龙说两个大男人去看夜场电影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后来他兴许不这样想了,但他们也确实没去过。
可现在他却要和郑云龙去做这样的事情。他们并排走在街上,相隔不远不近,郑云龙的围巾下摆时不时擦过他罩着羽绒服的手肘。还是那一条,他唯一的一条,阿云嘎在他们尚未分开时就吐槽过这围巾配色太丑了。
郑云龙当时的回答是“那怎么办,已经用了很久了。”
他忽然才意识到郑云龙会离不开一条围巾。
这时他们尚且年轻,不用戴墨镜着口罩也没人能认出来,演出的剧目票也还不需要抢,甚至得给人赠;于是他们就近找一所电影院购了票,随后双双钻入人群,像两片潜进夜色的薄云。
电影情节比较平淡,讲的是年轻人关于考学与成长的故事。演到一半阿云嘎就走神了,余下的时光里全在盯着郑云龙,而被盯的人反倒很投入,好像真打算安安静静和他看一场电影。结局来临时阿云嘎看见他眼眶微红,而当片尾曲响起郑云龙甚至开始用他那条丑围巾擦泪了。
可这本身不是一首让人落泪的歌。阿云嘎很想把他那条围巾摘走,或者干脆跟那玩意一起原地消失,这样他们两个都不用再受郑云龙眼泪的折磨。有些人的眼泪是锐器,郑云龙显然归于这少数人之列,阿云嘎与他相熟太久,也不止一次被他的眼泪刺痛过。这好多泪水曾无数次打湿郑云龙的枕头,自阿云嘎与他分开后,原从他眼眶里跑出来的那些泪水又寻仇似的找上门去,开始彻夜淋湿阿云嘎的枕头。
你别哭了,阿云嘎说。然后他转头去前台飞快地买了一小桶爆米花,递给郑云龙说:“你别哭了。”
这招管用,郑云龙果然不哭了,开始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但手控制不住地往嘴里塞爆米花。
阿云嘎说:“看电影是要配爆米花。”
郑云龙失笑。“你开场前不买,电影结束了倒想起来买,晚了。”他说。
“是有点晚了,”阿云嘎说,“但随时有得卖。没人规定如果散场后还想吃爆米花就不能买。”
郑云龙只是冲着他笑了笑。随后阿云嘎提议道:“你想不想去喝一杯?”
“我还是比较想吃饭,”郑云龙答,“吃的时候可以陪你喝两杯。”
阿云嘎微微蹙眉。“快十二点了,大龙。”他说,“现在能挑的地方可不多。”
郑云龙说:我知道。
于是他同阿云嘎原路返回,从电影院回到郑云龙住的那条街。郑云龙的话也逐渐密起来。他说,你好久没见我,所以有些事情朋友们早都知道了,你就不见得。就比如说我夏天捡了一条猫咪,橘色的,非常可爱,叫起来有一点点像狗;他又说: 有天晚上自己睡不着觉,就爬起来随便挑了部动画片看,《疯狂的原始人》。看完好不容易觉得能睡着了,眼睛一闭就开始做梦,梦里十个阿云嘎围着他跳草裙舞。他说你想不到那得有多滑稽,我看过你跳蒙古舞,但从来没看你跳过草裙舞,梦见了以后觉得还是一辈子都别跳的好。
郑云龙自顾自地说说说,阿云嘎起先听得兴致缺缺,到后面说的越来越离谱他听得反倒逐渐认真起来了,不时跟着点头或应声,表情好像有点哀戚。他很是感慨,郑云龙其人,有柔软的心跟柔软的肚皮。可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只能跟他在梦里见了呢?
好多人觉得他们俩之前谈恋爱,谈得太久了,超出平均水准,这样分开以后再见面氛围应当更剑拔弩张一点。阿云嘎事前也这么猜想,真见到郑云龙以后才发现想象很现实完全是两回事,后来又觉得他们俩像现在这样好像才是理所应当。他走在郑云龙身侧,心里不停地想这条路怎么能这么长,上海这座城市居然有这么大,大到他忽然觉得有些不服,心想你看这城市里那么多条街上那么多栋楼有那么多盏灯,凭什么会没有一盏属于我的呢。阿云嘎开始打心眼儿里认定上海这座城市不适合他,至于适不适合郑云龙他也说不准。他只知道从前在北京也有所亮灯的公寓属于他们俩,不过郑云龙走后变化就太大了,他带走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房间一下子变得很空。他像是把阿云嘎遗弃在原地,又好像是顺便带走了一部分的阿云嘎,而且阿云嘎悲哀地意识到这一部分的自己被永远地抽离出去,并永远留在郑云龙那儿,用什么交换也拿不回来了。
回过神来他问郑云龙,这条路怎么这么长,明明来的时候感觉没花多少时间。郑云龙笑了笑说你忘了?来时候可是打车来的。
他又有些恍神了,问:“那我们现在就走路回去?”
郑云龙答:“对。”
“嘎子,”然后郑云龙说,“还往下走吗?”
仿佛有一颗温暖而长青的种子在阿云嘎心里复苏了,带着让人落泪的火热舒展着叶片不断伸长,爬升,填满他跟郑云龙身体之间的空隙,消弭所有边界。阿云嘎恨这条路太长,又庆幸这条路有这么长,最后他清清嗓子发问:如果我今天跟你走回家,你拿什么招待我?
郑云龙说:我炖牛肉柿子汤啊。
“那么好啊。”阿云嘎说,我真不舍得喝。郑云龙不解,问:这有什么舍不得喝?
阿云嘎很想告诉他,喝完以后这条路我怕没力气再走回去了,这碗汤以后再没可能喝到,可我再也忘不掉了。这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忽然起了一阵夜风,这风吹过郑云龙又吹过他自己,让阿云嘎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在相依。
郑云龙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我也想念你。
很久以后郑云龙与蔡程昱共进油爆虾,机缘巧合下蔡程昱提了个感情问题,并且有越聊越深的趋势,甚至开始有限定场景。蔡程昱问:如果前任又来找你见面,你见吗?
郑云龙说:不想见。
如果已经找上门了呢?蔡程昱又问,郑云龙说那就没办法了。
小蔡继续探索:那我问个纯情点的,什么样的时刻会让你觉得自己爱着一个人?
郑云龙说,你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吧,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他想了想又说,不过确实有些时候…就比如说,你刚跟这个人办完什么事儿,本来应该叫车回去的,可你却突然觉得:好想和他走回去啊,虽然可能要走上很久很久。
end
《便宜货》尾声
两个月后。
郑云龙昨晚陪客户喝多了,又麻烦阿云嘎去接了他一趟。尽管他可以叫代驾,但阿云嘎的号码在第一位,他顺手就拨了过去,于是自投罗网。
路上阿云嘎威胁他再有下次就去烧香祝他的公司关门大吉。
阿云嘎向来是行动派,为了不让阿云嘎真的这么做,到家后郑云龙跟他斗骰子,他输一次,就脱一件衣服。
最后毫无疑问是他先脱光了自己,在泳池里被阿云嘎折腾得天昏地暗。
奇妙的失重感同时掺杂着痛苦,更多的是欢愉,围绕了他整晚,让他第二天醒后还感觉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以至他迷迷糊糊地看手机时,把邮件落款的best of luck都看成了best of fuck。...
两个月后。
郑云龙昨晚陪客户喝多了,又麻烦阿云嘎去接了他一趟。尽管他可以叫代驾,但阿云嘎的号码在第一位,他顺手就拨了过去,于是自投罗网。
路上阿云嘎威胁他再有下次就去烧香祝他的公司关门大吉。
阿云嘎向来是行动派,为了不让阿云嘎真的这么做,到家后郑云龙跟他斗骰子,他输一次,就脱一件衣服。
最后毫无疑问是他先脱光了自己,在泳池里被阿云嘎折腾得天昏地暗。
奇妙的失重感同时掺杂着痛苦,更多的是欢愉,围绕了他整晚,让他第二天醒后还感觉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以至他迷迷糊糊地看手机时,把邮件落款的best of luck都看成了best of fuck。
下午一点郑云龙去了艾莎那里。
他上次来是半个月前,艾莎说他以后不用每周都来。
可即使艾莎就坐在他一米远的对面,他的心思也不能集中在每小时上千元的心理诊断上。
因为晚上他要去阿云嘎的父母家吃饭,他为此又感到了久违的焦虑。
在他说明自己焦虑的原因后,艾莎笑了:“这种焦虑谁都会有,我也有,可能比你还严重,这是正常的。你和你那位阿云嘎先生,最近关系好吗?是你想象的吗?”
这个问题对郑云龙来说其实不好解释,有些难以启齿。
他以为自己痊愈了,但与阿云嘎和好后,他依然渴望阿云嘎能控制自己。
阿云嘎对他强烈的索求和占有让他感到快乐与安全,即使那有时候挺疼的,他会诚实地告诉阿云嘎他很疼,可是不代表他希望阿云嘎把他的感受摆在第一位,立刻停下。
艾莎说这也正常,因为他们很爱对方,他可以在适当的控制与被控制中找到一种平衡。他也在控制阿云嘎,不过他的控制是隐性的,也许看不出来,但确实存在,并很牢固。
四点郑云龙回到家,他现在有60分钟的时间来挑选晚上赴宴的装备。
五点阿云嘎回来了,衣帽间的桌子和地上被郑云龙扔满了衣服。
郑云龙每只手都拿着三件上衣问他:“红色白色还是蓝色?圆领V领还是polo领?”
“你是去我家吃饭,不是去参加选美,”阿云嘎好笑地说。
“这比选美重要多了,拜托,”他用他总是潮湿又无辜,令人无法拒绝的眼神注视着阿云嘎,“帮我选一件。”
“呃…”阿云嘎为难地打量着那些T恤,他真心认为它们的模样差不多,穿在郑云龙身上都很好看,“蓝色吧,polo领那件。”
郑云龙套上那件T恤,换了一条浅灰色的裤子,在他面前转了半圈:“行吗?”
阿云嘎走过去抚摸郑云龙的头发:“很帅。”
郑云龙躲开他的触碰:“我刚梳好的发型。”
他举起双手,倾身亲了亲青年的侧脸:“快走吧,一会儿要堵车了。”
五点多出门,北京环路上依然拥堵不堪。
郑云龙异常沉默,但阿云嘎清楚他在紧张。
等红灯时,阿云嘎握住郑云龙发凉的手,柔声安慰他:“我爸妈不吃人的。”
郑云龙抬眼对他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他只是自己在发傻。
郑棋元曾说他俩每人都有两颗脑袋半颗心,所以要永远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现在时常笨到只有一颗脑袋,却有了一颗心。
他不需要再和谁牵绊无法扯开,他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个体,能随时离开,但他爱阿云嘎,所以完全自愿留下,在控制与被控制中找到爱与被爱的平衡。
END
Hello,大家好。
《便宜货》正文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16万字,近两个月的时间,感谢大家的追文与留言。这是我去年10月才入云坑后完结的第一篇文,我自己还是很激动的hhh。
不管大家觉得好还是不好都希望能得到多些反馈,欢迎各种声音,帮我这个业余货以后写文更进步些。
再次谢谢大家,过两天会整理好txt发给大家。
【嘎龙】Marriage of Virgins 雏婚【安麦/ABO】【10】
A!富商x O!教授
前情
1. 离婚咨询
2. 酒后初遇
3. 双边协议
4. 秋天来临
5. 延时午餐
6. 儿童文学
7. 圣诞安排
8. 合法婚姻
9. 请遵医嘱
10. 私宅空间
11. 熟能生巧
12. 意外通讯
13. 好久不见
14. 纽约的雨
15. 雨过天晴
16. 临时通知
17.“意外惊喜”
18. 特别演出
19. 花园傍晚...
A!富商x O!教授
前情
1. 离婚咨询
2. 酒后初遇
3. 双边协议
4. 秋天来临
5. 延时午餐
6. 儿童文学
7. 圣诞安排
8. 合法婚姻
9. 请遵医嘱
10. 私宅空间
11. 熟能生巧
12. 意外通讯
13. 好久不见
14. 纽约的雨
15. 雨过天晴
16. 临时通知
17.“意外惊喜”
18. 特别演出
19. 花园傍晚
20. 七次敲门
21. 为时未晚
22. 酒与果汁
23. 跨洋电话
24. 墨鱼汁面
25. 手作豆腐
26. 生日快乐
27. 大学小学
28. 夜间门诊
29. 触发词汇
30. Deja vu
31. 终身职位
32. 圣诞安排
33. 特殊情况
34. 船上的人
35. 蓝色大伞
36. 桥上的人
37. 百分之一
38. 运河日落
39. 新纽约人
40. 大雪之前
41. “格外合适”
42. 从此以后
尾声- 求婚彩蛋,出本限定
注:粗体为意大利语,省略号的部分请去微博和论坛
37. 百分之一
全意大利没有不为爱心醉的男儿,威尼斯的更加,大冬天跳河的那种尤其。船夫看着刚被捞上来的乘客,目光睿智:“哦!你在追求他!”
这句话让湿透的Alpha倏地抬起了头。
“最好的情人,是不是?”老头儿动起了桨,仍忍不住对着另一位纽约人的背影比划,“性感,美丽,生过孩子,经验丰富。”
以上描述不全准确。Antonio结结实实地哆嗦起来。所幸美国学者的注意力不在这儿,他正在……拧裤脚。
Alpha的鼻息冒着白气,身体重心从左挪至右,视线却纹丝未动:Omega解开鞋带,把从没受过泡水委屈的皮鞋脱下来拎到一边,剥掉袜子,让皮肤从层层湿冷里解放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他的手苍白,脸也苍白,胸膛单薄地裹着衬衫和针织衫;看起来冷极了,担心极了。
看起来有很多话体贴地没说。
这不是一切的本意。
“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吗?”Antonio裹紧了身上无法归还的大衣。
Michael闻言抬头,立马把会给人负担的忧虑收了回去。其实已然足够——除了某些愧疚挥之不去,此刻实在应该知足。他露出极有保护意味的表情:“不知道该先跟你道歉还是道谢,但……没有。”认真得有点虔诚。然后他起身走回原位,让女儿暖和的身体依回怀里,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Frankie立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Antonio没有盯得太久。
今生最冷的路途,直到熟悉的水景在眼前展开才结束。正面看这宅子势力到难以接近,与昨晚那汪漂亮且毫无戒备的花园截然不同,但它唾手可得——房主人跳上岸打开了那扇临河的家门,身后跟着这里许久没有迎接过的客人。小学生在走进前厅时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找点什么让自己暖和,毯子、茶。”Antonio短促地说,每个音节都打着寒颤。Michael催促般点点头。他目送对方奔上楼梯,隐约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这才环顾四周。
室温明明很合适。巨大的玻璃窗让人像置身一艘被铆定在此的水泥纵帆船,坚固豪华;窗外的威尼斯一如印象中波光粼粼;室内风格精微地闲适,冷冷的颜色与男主人志趣相投,棱角分明的木质材料和优柔的缎面不停交错,大方铺着各种严肃刊物的茶几和长沙发既像律师又像文人。旧钱的铺张与新主人的简约都很明显。
家。
“哇喔……”Michael轻声感慨。然后因为暖和而打了个喷嚏。
临行前,女秘书在电话里十分开朗地劝道:“大胆一些,教授,我老板是个慷慨友善的人。”
没错,但也很有分寸、界限分明。Omega父亲识相极了,“我没有别的选择。”这可能是把合法婚姻吊上悬崖。
她依旧在笑:“很多人都对他都索取过度。你要相信自己是最值得回报的那一位。”
此句存疑。就算……Michael非常确信回报套餐里不包含眼下的情况:Antonio的杯具,Antonio的料理台,Antonio过分整洁的私人厨房。这场景甚至没有在哪个梦里客串过。在研究出对方到底爱哪一盒茶之前,教授决定迎合女儿的口味做热巧克力——需要一口锅,一只端庄的咖啡杯,一只看起来从没动过的小熊图案瓷杯,目之所及内所有巧克力、可可粉、牛奶。他低头工作了许久,没注意到来到身边的女儿。
“你开心吗,Michael。”Frankie在墙边探出头。
还没到那么得意的时候。父亲挂念着楼上的人,只能含蓄地笑:“那么你开心吗?吃到了甜点,坐了船,还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如果你开心的话。”小女孩眨起了眼睛。
“……噢。”Michael心软地张开胳膊。女儿迅速地黏上那双长腿,把头埋在他手掌下接受爱抚,“所以你们都不会离开。结婚也不是一件坏事。”
孩子的懂事时常像毛线团,你全力纠缠的时候它纹丝不动,但任其拧一会儿可能解答就不期而至。这个拥抱安静而漫长。Michael感受着她软软的后脑勺:“如果是为爱结合,是的。”
“像你和Antonio吗?”小孩儿坦率得令人脸红。
Michael决定保留真相:“你可以多说说爱他,尤其是经过今天之后。”
“如果你也说的话。”
甜丝丝的语调表明她的确心情不错,那这些付出也很值得,只要那位……Michael扬起的笑意微微一顿,看到厨房真正的主人不知何时已无声地站在门外:头发柔顺散乱,看得出吹得匆忙,换了身细致的羊绒衫,额头和鼻子被热气捂得泛红,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介入。
——只要这位同样平安。他想。
“我们三个可以去玩儿吗?可以买面具吗?你说过我们会一起吃晚餐的对吗?”
“如果Antonio精神不错,就问问他愿不愿意。”Michael体谅地看向不远处的人。
“那我们会搬来这里吗?”不知情的小女儿还在闷声说话,语气天真,“你会在书房里放什么花?后面的花园真的好大。”
这幻想就有点僭越。Michael飞快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先喝巧克力吧。”一直徘徊在他脚边的小拖鞋终于挪开了。她捧起杯子前还跟走进门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而盯着对方一步一步靠近的文学教授就没那么坦然。
当你非常渴望亲近、渴望关切的人站在家居气氛里,并不打算让人动心——尽管依然如此——脸上还带着碎蛋壳似的憔悴,很多情绪就难以抗拒。这可能是需要再去输液才能解决的Omega激素反应。Michael解释着桌上的情况:“想……给你一杯热饮。”
“我还行。”Antonio答得很快。
低低的声音又在他心里挠了一下。Michael把杯子倒满,推向对座。对方领情的样子和他等待的样子都挺局促。Frankie已经站在那儿呼呼喝下许多,嘴角带着甜棕色:“要是你被冻坏了,我们可以陪你在家里玩,Antonio。”
商人显然不常得到这种关爱:“吃了药就不会那么严重。”他坐到她对面,认真对待起那杯饮料。成年人的对视全然是欲言又止。
闯来了,错过了,又进门了——纽约人思来想去,决定对本次意外受邀表达谢意:“很不错的房子。”一股微妙的表情爬上对方的脸,他看在眼里。
“很不错的巧克力。”意大利人礼貌回应。
“……”,Michael噎了一下,“我们刚刚很担心你。”现在也是。
如果此刻能碰一碰对方,他大概会把热杯子更深地塞进那双手里,再用五指珍惜地一点点梳开黑头发,问问你到底好吗。Michael撇开脸,像对抗什么本能似的克制,在小女孩爬上同款高脚椅时扶住了椅背:“之前提过晚餐没错,但如果你有别的安排……”他歪歪头,向对面示意道:再给你一遍拒绝的借口。
“没有。”意大利人依然看着他。
面前这位和昨晚在船上、在酒馆、在雨中的的确是同一个人。沉默像一个甘甜的空白格。Michael垂下眼睛。
也许他马上就要说些傻话了,对不起或者你实在不需要这么好再或者我爱你,那种只要三岁英文水平的话——刚刚吸了一口气,厨房墙壁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它的形状更接近监控听筒,作为室内报警装置的一部分,音量惊人。教授不由缩起肩膀。
这把房主也吓得不轻。Antonio松开抖了一下的杯子,走去按下扬声:“下午好?”能打到这儿来的绝非常人。
果然Bassanio的声音生气勃勃地传来:“Toni?哇?不会是你游荡的鬼魂在跟我说话吧?”他的英语发音进步神速,纽约人心中肯定。
“你找我?”Antonio恢复了冷静。
“不是。你爸爸,找到了Rachel,她又找到了我;你那位同名的叔叔或者随便谁,今晚约晚餐的那几大家子人,试图联系你好几个小时了杳无音讯;公司里也没谁知道你临时去了哪儿。”
穿帮来得真快。大学教授眼中满是了然。当事人只能道歉:“打扰到你了。我……计划有变。”
Bassanio不太在乎地笑着:“随你。但你的手机去哪儿了,那该死的整整两个。”
这问题就很关键。富商站在自己昂贵的地板上顿悟了:“河里。”
电话那头困惑到失去言语,紧接着质问就一句连一句,意大利男人的语言造诣显然也因人而异。教授的手指探到眼镜底下揉了揉,忍不住替人解释:“对不起,发生了意外,主要责任还是我……”
“Michael?”老友震惊的声音更响了,“等一下?我打的是家里的电话?你们俩现在穿衣服了吗?”
下一秒Frankie像好奇小狗似的支起脑袋,Michael惶恐地伸出手臂把她连耳朵带眼睛一并捂上抱进怀里,Antonio按掉声音提起了听筒:“这里是厨房,边上还有小孩。”他的手在墙上撑得很无奈。
“还有小孩。所以你的‘新计划’是他们,Alpha。”Bassanio赞赏有加地说,满是“有这出息真想不到”。
说来话长,但他承认了:“是的。”
在对方强烈要求下,Antonio重新打开了扬声器。
“教授,Michael。”热情的Beta呼唤道,“你走进这儿大概是这座孤寡老宅发生过的最好的事。多住几天,真的。多说话,多换音乐,多花一点他的钱——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资产情况怎么样,或许去看看阿尔卑斯度假区的房子?让他给你做早餐,让他给你唱歌,最好跟他吵吵架。”话中诚意过于饥渴,“总之,把你眼前这男的整个、全部、一次性都拿走吧。”
这简直是名贵珠宝拍卖,执锤者却不懂台下人的筹码。Omega被动极了:“……谢谢你的好意。”
Antonio颇为纵容地等待这番对话结束,摇头挂断了电话:“我们走吧。”鉴于文学教授借出的那件外套还在房间里发潮,在出门前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Frankie在得到一句“去把你的小围巾戴好”的叮嘱之后跳下了椅子,没有跟上楼。
上过床,打勾;接过吻,打勾;开过房,嗯;睡过同一间私人卧室,是的;讨论过性,很多次;去过对方的家,现在完成了。如果要总结约会里程碑,自己不算非常悲惨。Michael这样想。但此刻他站在衣帽间里,穿着一件意大利人的外套,给意大利人系跟自己脖子上同款不同色的围巾,耳朵还是泛起了红。Alpha的体温隔着柔软的上衣隐隐发热,让人不免眷恋。纯色的短流苏被轻轻的手掖进领口。
也许是太想施与安慰,也许是独处时间太宝贵。那副眼镜试探般侧过一点点。
近乎一个吻。
Antonio没有回避对视也没有动:“谢谢。”难得大胆的暧昧立刻节节败退。Michael松开了手。
这景象让商人顿了顿。他还是决定说:“以后大概会解释给你听……为什么一定要捞那件衣服。”虽然语气毫无信心。
明明该得到些什么,Michael的笑意却在维护对方。他拉开木抽屉挑挑拣拣一番,选出一双手套递过去,吸了吸鼻子:“未尽之言也很好。你可以把它当成‘Antonio’保留的百分之一,其余的都……让我慢慢探索。”明显在鼓励自己。
Alpha额头前的黑发垂着卷儿:“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也相当无趣。”
你对此其实没有发言权。Michael没有理会。他只是关心地注视着对方把手套戴上:“看起来很暖和。”语气自然。
接下来另一只手的动作更自然——Michael感觉到裹着软皮革的指尖伸进他的掌心握了握,细腻的羊皮碰到裸露的皮肤触感格外生动,接近牵手,很亲昵,也很短暂——只是在证明它材质优良。Omega的手指一动。
“是的。”Antonio随意地说。
38. 运河日落
天气依然冷得湿润。暖色的云很薄,让水城走进黄昏的姿态格外曼妙。
Frankie率先跳下了船。她拿着刚刚在家里偶然发现的新装备——滑雪眼镜,完全不是现在该用的东西——用望远镜似的环顾四周:“哇,一、二、三,好多棵圣诞树。”
相比不久前冻得半失理智的凄凉,眼下干燥柔软的羊绒和呢子实在太幸福。Michael呵出一团白气:“所以威尼斯一般什么时候会被冷杉淹没?会有那种可怕的纯灯塔式电子树吗?”商人表示自己对此很少关注。
瞧瞧这冷淡的样子。Michael把鼻子埋进了围巾里笑:“先吃饭吧。你现在带着两个地道的美国人,他们什么都喜欢。”他发誓身边这位黑发先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他们走进了酒窖餐厅——穿过前面的酒吧才能到访,入门却豁然开朗。小、拥挤、友好,裸露的砖块连着水磨地板,手写季节性海鲜价格的木板和燃木烤炉的隐隐香味气质都很朴素,雪白的桌布和装满鲜奶油或插着竖条饼干的小藤筐却可爱得不像话。
“我好像认识一个词。”文学教授研究起一张酒卡上的餐厅名字。
“日落。”意大利人带着感情说。他们三个望向玻璃窗外:那是夕阳之下的运河。
满头棕色卷发的年轻侍者穿得比正常人少太多,看来还是个旧相识。在收起单子后,他朝Antonio挤眉弄眼地大说一通,摸完他的手臂又拍肩膀,很有技巧地咂了咂嘴后才离开。
“你常来?”Michael看出来了。
“通常没有别人。”Antonio向女孩儿的角度瞥了一眼,“更没有……”侍者大概以为这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女,坚持要多送一份黄油饺子给这桌。
难言的表情让教授笑起来。他倾身直起腰,细细的胳膊肘撑着桌子:“小孩子们还不错,Antonio。很烦人,是的,但也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商人观察着对座:“这是我正在接受的事。”
餐前酒启瓶在那刻散发出石榴香。
Omega表示女儿是一块会吸引惊喜的小磁铁。他曾经带着四岁的Frankie去开放图书馆,直接被邀请去坐原本需要付费租用的单间;很多不熟的同事误以为女儿是他生的,会发诸如“为纽约新增1000间隐私哺乳室”或“改进生育法”的公益活动邀请过来——“我真的都去了”,教授挺骄傲。
邮箱里的研讨会邀请和幼儿有声读物素材;柜子上并肩而立的麦片盒和精装书;别人热衷炫耀学院吉祥物的时候,他的书包上挂着Frankie选的小恐龙。这些东西构成了他整个博士生涯。
竟然还能毕业,不知道那些比你多苦苦挣扎许久的同侪们作何感想。Antonio摇了摇头。但是想象一下,眼前这位完美契合那些育儿场景:“你的确很喜欢小孩。”话音落下才发觉触动了某些回忆。他的停顿撞到了对方的停顿。
“……”,Michael的表情倒不失落:“小朋友的愿望也很重要,比如我们接下来会去看看小美人鱼。明天就走。”然后大家都要回归原来的计划。
“早上的航班。”他轻声说。
“而现在天快要黑了。”意大利人若有所思。
也许这位南欧美男认定自己无趣,更与甜言蜜语无关,但这不是真的。教授心想。他抬起头,窗外夕晖像一抹油彩,映照着对座男人轮廓分明的脸——那双黑眼睛里挽留着两点落日。他注视着这双眼睛,像品味一句诗:“是的……天快要黑了。”
前菜来得很巧。
从薄薄的熏火腿到浓郁的芝士条都消耗得飞快;所有主菜做法很传统,羊排、三文鱼混合着坚果和香料的气息;装在小盘子里的缀着松露片的烤面包络绎不绝。在跟奶酪意面奋战的间歇,Frankie扬起头观察着两位家长:Michael毛衣领上露出的衬衫尖尖很白,Antonio的羊毛衫袖子卷得很高,不大的桌子底下四只大鞋都规规矩矩地占据了一个角落。河面灯火映入成年人们的酒杯,而她拿起泡着酸橙的汽水大大吸了一口。
威尼斯的晚风又轻轻吹了起来。
在兜兜转转绕河许久之后,小学生靠着父亲困倦地揉起眼睛,旅途也走向终点。Michael在慢悠悠晃着的船上看了看身边的本地人——当本地人在场时,每条路每一道水纹都变得更为亲切。他的眸光动了动。
那天晚上,女儿得到了一副金色面具、一把漂亮的梳子、一顶缀满羽毛的帽子。父亲则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开始整理,叠衣服,收鞋子,把好不容易买到的书和玻璃制品全都包好。在确定隔壁的小房间关灯之后,文文气气的教授从侧袋里摸出了不少药盒——为了区分,它们的包装都很鲜艳,里面却是清一色的雪白小圆片。医生建议这类效果精确的药要分开吃,方便计数也能避免错误,可熟练的人并不会如此。
他按照顺序一粒一粒地全剥出来,往喉咙里倒了很多水。
平心而论,这次旅行的“Omega表现”和往常一样良好。没有把生理需求写在脸上,没有情绪失调,甚至跟伴侣见面都没提这件事,完全在按原计划独自度过没有性的时光。
唯一不同的是……Michael抿着嘴唇抬起头。原本没有计算过什么——也从来不懂计算,但如果经历了这样难忘的两天之后,他们最后不能真的在一起,实在不太公平。
Omega 温驯的模样慢慢变成一个憧憬的表情。他把膝盖收了起来,两手搭在上面,又摘掉眼镜,用冰冷的手指按了按双眼,一边咀嚼着某些窝心的细节,一边发呆。早就不是因为害怕心碎而畏缩的人了。事实上当成熟和坚忍来临,乞求一个心碎的机会都变得愈发艰难。
但……上帝,Antonio的祈祷会传达到的上帝,如果这次依然安排我心碎,必须付出的代价会比以往多很多——要攒攒勇气才能承担,请不要太轻易就降临。他把眼镜架回去,叠起了女儿的毛呢短裙。
夜色安宁。
回到家中的Antonio同样面对着一室沉寂。他走去厨房巡视片刻,一大一小两只带着巧克力余味的瓷杯靠在一起,边上还有一只留着凉水的茶杯。然后等待他的只有工作和无数刚才没打通的电话。
欢迎回家。商人淡然地对自己说。
他刚点亮电脑屏幕,女秘书焦虑的邮件就叮叮叮叮地弹出来,充满“须查收”,“尽快查收”,“重要”等等字眼,这让大半天没有联网的老板心生愧疚。他先点开了标签为“个人请求,恳请批复”的那一封。没想到依旧事关工作:她准备从新基地纽约直飞一趟威尼斯,解决他那两台落水手机带来的种种后遗症,票已经付了,只待划成公费。
这没什么难度。Antonio几乎不带停顿地完成了操作。
但先来的却是另一项始料未及的后遗症。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沉重,像压在眼皮上的黄色胶水。头很疼,骨头也很疼,更可怕的是口干舌燥浑身燥热。Antonio蜷缩在床里连连咳嗽——完全不同于感冒甚至肺炎;渴,渴得辗转反侧、隐有冲动,渴得想抓碎被子。
当你本来极端靠谱、规律到偏执的上司突然那么反常,必然事出有因。Rachael大胆走进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房主人额头;已经是下午了,他却像一直没醒过,所有症状都很像……
“我以为你们见面了,你和教授。”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见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吗?”Antonio声音嘶哑。
当然。如果你们是一对正常的伴侣,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女秘书极为镇定地抖着嘴唇,思考片刻后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什么反常的事刺激身体。这大概是……有深度结合的Alpha的激素紊乱,死扛不顶用。要么去找回Michael,要么得看医生——建议自己去,给医院打电话会被几个消防队员似的大汉拖走。”
这段话里令人惊恐的元素太多了,唯一的Michael在其中清新得格格不入,而唯一的Michael已经飞往北欧。当事人顽强地爬下了床。
你不常见到一位英俊、多金、品味不错、身材热辣的第一性别男士来私人医院求助“睡不到人”引发的身体问题。年迈的男医生打量着眼前这位生无可恋的黑发Alpha,语气说是问诊,更像来自爷爷的怜悯的心理疏解:“我该怎么帮助您?介绍合适的性对象吗?”
“结婚了。”Antonio穿着厚重的大衣简短地说。
“那我就更无法理解了。”
“他不在。”
“哦,这个可能性成立。”老头儿突然明白过来,“不负责任的伴侣的确令人头疼,把你抛在家里到处乱飞的那类,想必也是魅力非凡的花蝴蝶。”
这些词就算抄成英文掰成字母放在文学教授面前,他都不会知道是在说他。Antonio无力地张开嘴:“我……”
“你们有孩子吗?”
“‘有,不是我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医生露出“这完全解释得通”的表情,“明白了。”
Antonio无比虚弱地扶着鼻梁:“……我能直接买药吗?”
专业精神终于回到了老爷子心中,尔后一整套用量严格的小药片被塞进了从青春期之后就根本不受此类困扰折磨的男人手里。
这一堆化学集合包含四种颜色的包装,并且都配有较为直白的恫吓型说明书:必须吃,按时吃,出门请随身携带,户外运动或长途旅行等高风险高消耗类行为更须服药。Antonio吸着干热的鼻子缓缓翻动着药盒子,心中确信自己见过这东西——不全相同的版本,非常类似,在某一位向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Omega家里。
新手机里正躺着一条短信。
[Michael]:威尼斯午安。希望你的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我们刚落地。
[附件图]:机场里的旅游广告牌,上面布满各种可爱的圣诞猪邮票,写着节日快乐。
39. 新纽约人
拨通Bassanio的电话之后,对方的声音比预期的小很多:“让我看看是谁终于把手机补回来了?哦,在威尼斯的新纽约人,我的朋友。”
Antonio抱着毯子半躺在自己的单座沙发里,苦巴巴的模样挺温柔:“需要你的帮助。”
这语气引起了老友的注意。整件事情包括意外来访、意外的河以及眼下意外的身体状况。听完之后Bassanio也很担心:“你为什么不问问第一性别的人?听上去很严重?”
“我不想假装自己有两个朋友。”Antonio平铺直叙。
“……精妙绝伦。”Bassanio非常挫败,“即便按照最糟糕的原计划,你们能在节后马上见面的不是吗?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语气想委婉而无法委婉,“为什么‘这’竟然会‘发生’,为什么?”
因为短暂的相遇中甚至没有一个吻。商人并不想评论。电话那头直白的“现在跟飞去丹麦”的建议也立刻被他否决。
“立场交换的话你肯定会答应,如果是Michael来找你的话。”好友看透了,“我都能想象你说‘没关系,只是性’那个样子。”
无论你信不信,这事已经发生了,我已经答应了——虽然上文听起来非常刺耳。“这不一样。”
“为什么?”
“这很复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复杂。”Antonio的黑眼睛望着对面的白墙,看起来了无生趣,“总之听起来完全不对。”双方都开始寻求生理依赖的话事情会成什么样?他调整姿势,让头更贴合地靠在椅背上,但根本不舒服:“我……我其实是想以别的身份向你求助的。”
Bassanio停顿数秒,在嘈杂的环境里笑着:“……已婚人士?”哈了一声,“没有那么容易。我要考虑的何止是性,此时此刻就可能有人在给我老婆送花,发暧昧短信、腹肌照、‘假期需要人帮忙遛狗吗’,‘我认识的水管工不错’;她需要很多关心,有脾气,随时可能迷恋上别的电影明星;我每天都活在明天她还会想睡我的企盼里,而不是窝在沙发上苦思冥想她那么爱我我能不能跟她上床。”
每句话都意有所指。Antonio没有力气笑,只能眯起眼:“你并不想帮忙。”
Bassanio终于停住了匆匆的脚步,叹息着换了种口气:“……Toni,你现在独自在家吗?”
“一如既往。”富商说得抑扬顿挫。
“上次那通‘没穿衣服’的电话里我就说了。”老友全然没顾及路人的目光,“你一定会比别人过头。但凡开始了,到最后你一定付出得比别人多,爱对方比对方爱你多。你就是这种人。你需要一个很会很会爱人的人。”身为得到许多关照的朋友做出这描述实在需要善意和肝胆,这让他的语气微微颤抖:“所以早点去吧。说句‘让我们在一起’没有那么难。”
Bassanio当然是懂爱的人。Antonio见证过他将所有的爱与爽朗为孤注掷于一人——多么幸运。这通电话结束得很快。病人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仰头灌下的动作简直像喝酒。
沙发边的矮柜上摆着花瓶和电脑。此时一封新邮件轻巧地敲开了屏幕。Antonio用最小幅度的动作点开了它:房产建议书,其中包含一处价格不菲的住所、社区信息、资产配置组合建议,显然从秘书到法律和财务顾问都付出了努力——住所位于纽约市中心。
一张张图往下看就能看出美利坚房产投资界爱兜售的梦想:云端层、落地玻璃、毗邻公园和音乐厅,效果图里不仅有眺窗看去的枫叶林,还有从玄关跑进来的狗。
意大利人滑动着这个竭力造梦的相册,来回翻了两遍。
我没有给蝴蝶起过名字。三十六岁的男人突兀地想到这件事,反驳着母亲的记忆。每件蝴蝶标本后面都有精确的编号,偏于查找存档甚至留作纪念,但那不是名字。
随后另一个念头像突触传递的电流来到心中。他停留在一张图片上想象着某些人和某些场景,觉得如果在这里养狗的话,自己可能会想让它拥有一个名字。
“试试这个。”Antonio在一长串抄送地址里仅仅回复了Rachel。
女秘书那雷厉风行的回复只用了五分钟:“并不容易买到。这个楼盘的所有买家家庭都需要面试,您要怎么通知本不知情的伴侣一起参加?提示:意思是该怎么跟教授解释这个置业计划的理由?求婚套餐?”
人应当选择自己擅长的事。Antonio的回复仅仅用了一分钟:“资产转移避税。”
十二月下旬的天气大概不宜Alpha,特别是内分泌紊乱的Alpha独居——合上电脑之后他的背和肩膀更难受了,动一动就响,简直像破塑料桶拖过糙水泥路。他左右挪了好久,不适感丝毫未减。
……
十二月下旬的天气适宜亲子出游。Michael弯腰咬下一口无比松软的面包,清清的盐味配合着发酵奶油简直神奇。他看向高高举着牛皮纸袋、面色期待的女儿,点了点头:“很棒。”她立马咧嘴笑开。北欧令人畏惧的低温突然也柔和万分。
这三天旅行非常顺利。临近圣诞的童话之城几乎是童话本身。流浪狗钻进店铺里;店铺里的冰淇淋色彩明媚,橱窗里堆满礼物和棉花雪;游客们穿行玻璃门,不少人端着刚买的杯装的红酒,也有人戴着集市风格明显的夸张饰品和斗篷。Frankie学了几个丹麦语单词,还朗诵了几句莎士比亚,诸如“丹麦是其中最坏的一间囚室”,快乐得和出发时的沮丧小孩儿判若两人。
对父亲来说没有更好的安慰。
一切都好,除了……突然很冷淡的南欧人。人的心和关系都是起伏的曲线,总有拉扯、反复、偏颇不均,在过分美好的经历之后迅速降温实在是常情,不必因此太失意。他看了看冷清的手机屏幕。
[Michael]:威尼斯午安。希望你的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我们刚落地。
[Michael]:晚安。
[Michael]:希望你没有被感冒或者关节炎困扰。
许久之后……
[Antonio]:这倒没有。
[Michael]:那工作顺利吗?
[Antonio]:出于某些原因停滞了,正在努力克服。
既然如此,如果对方决定延迟飞回纽约的计划也不奇怪——完全能理解,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于是对话停在了这里。他决定不再去想。
回程航班依然很顺利。
重新回到有家的城市非常令人振奋。在呼吸到室外新鲜的冷空气时,父亲望着天空出了神:雪花细小,轻薄的晶体一点点扬起来散在风中。
小女孩儿甜蜜地说:“下雪了。”
天气预报表示这场雪会蔓延整个月末岁初,慢慢增量易有积雪,并会在圣诞节走向新高。好消息,女儿会开心到睡不着觉;不怎么好的消息,再过一两天大部分航班都会停运,来自欧洲的跨洋线路当然希望渺茫。
纽约即将被笼罩进一片缤纷的白色。
城中人对此心有感慨。
回家后在窗前站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没有按捺自己主动联络的心。
[Michael](删减多次):曾经你对一篇威尼斯童话的结局表示过好奇,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是去年秋天的事。
那篇简单的故事像南欧版本的快乐王子:光脚男孩在河道里游来游去,在水底的闸门下穿梭,在废旧的剧院里跟流浪动物对话……最后他把河里捡到过的照片、情书、首饰盒等等被抛弃的小东西都送给了居民,自己留下了一双鞋。最后那部分直率、童真、小孩子反而一目了然的表达没有得到商人的理解。
[Michael](第二条):因为故事的开头他向往着港口一年一靠岸的船。在春天临近时,他会穿上鞋离开。
发送成功。尔后一切依然安静非常。
文学教授想了又想,没有允许自己丧失信心。他照例开始布置客厅、读书、填充冰箱,为两个人的平安夜和圣诞节精心准备了许多食物和娱乐。女儿则捡起了旅行出发前被她冷落的游戏册子,拿着铅笔在纸上跟各种文字、数字游戏扭打。
Michael比去年过节前开心一些。Frankie能感觉到。只不过他还是有一层淡淡的心事,偶尔会发呆,在马克杯里装完茶又装酒,在台灯下垂着头不停不停地推眼镜,就像写论文的时候苦恼一样。某些找不到导师的迷路小羊羔还会发求助邮件给他——你们不知道他严格对吗?
但无论学生们有多糟糕,请你不要再皱眉了,Michael,明天就到平安夜了不是吗。女儿边祈祷边在窗上哈出一团湿热雾气,用手指涂出一副傻乎乎的圆框眼镜。
然而镜片透出的街景却令她立刻跪直了上身。
雪地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原产地意大利。他穿着青色的呢子外套,神情既犹豫又坚决——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黑发忧郁青年,每每走进一扇门都要为了画面节奏停顿许久。女孩儿嘻嘻地笑。紧接着家门被钥匙从外面打开了。成年男人的鞋踩在了地毯上。
Frankie家教颇好地站起身来迎接。她的表情不解、惊喜,但还有点骄傲意思:“你怎么现在就来了呢,Antonio?你说过新年前再见。”
这景象似乎出乎对方意料。
Antonio喊她的名字打了个招呼,然后谨慎地打量起满是她独自玩耍痕迹的客厅,轻声判断道:“Michael已经走了。”
“去邻居那儿了。”女孩儿点点头,思路清晰地说:“暑假的时候他不能天天在家,邻居太太经常中午来看看我,所以他去送些礼物谢谢她。”像举证似的拉开窗帘,“看,他的车还在,不会走远的。”
这套对女儿的说辞倒很完备,简直让人想叹气。但在出门寻人之前,千里迢迢赶来的意大利人允许自己环顾四周:温度热腾腾,到处都无比整洁,有毛线枕头和剪裁过的圣诞树,放一只熊布偶在地上可能会不由自主地唱着八音盒曲跳起舞来。室内隐约有肉桂和香草的味道,距离一顿完美的晚餐只差一位乐于烹饪的父亲。
圣诞前夕真正的家。
Alpha先生不知道自己在预支什么情绪,总之预支得不少。他致意般向女儿颔首,又走出了家门。
各家门前都布满蓬松的白雪。教授的车一看就好多天没有动过,而蔓延向前的街道空空荡荡,并没有哪一扇门看起来会突然被推开并送出笑容谦逊的Michael。
因为他的确没有去见邻居太太;因为他去做了另一件事。Antonio望着前方又转过身看向后方,前所未有地茫然。
40. 大雪之前
这一趟跨洋航班来之不易,源于约二十小时前的对话。
“您真的要‘这样’坚持到节后吗?”女秘书面露怀疑。
“指的是怎么样?”她的上司正缺乏表情地敲着键盘。
“整个,这个。”Rachel指着床和电脑和柜子上的咖啡杯和药片——它们差不多是一个整体了,跟窝在被子里的那位低烧不退的男士黏合得也不错。
自从身体状况出现意外之后,这位已婚人士就用修女般的意志力在床办公,哪怕总是时不时陷入昏睡。她拧起了精致的眉毛:“你不想念他吗?”
Antonio已经被裹到眼睛下面的毛衣领子给吞没了。
“去吃平安夜大餐的时候又怎么跟您父亲和其他亲人解释呢?现在的状况?”
“状态是病了、沮丧、混乱、沉闷、抗拒沟通。”意大利男人非常镇定,“没人会感到意外。”
“你跟那天友好地要求我缩短行程,早点回纽约的不是同一个人。”
“情况有变。”Antonio抬起无精打采的眼睛。Beta女秘书格外紧绷。
如果要问想不想那位眼睛明亮、皮肤很薄、经常翘着几撮卷毛、时不时推一下眼镜垂头笑笑的文学教授——非常亲切而洁净的Omega,会用双手抱着别人认真地接吻——答案非常直白。Alpha为心中的念头而颤抖。
“那我……”女人端详着那张故作冷静的脸,“有责任告知一件事。记得曾经做过的心理咨询吗?你很早就做了,教授一直没去。我以为他打算拖到明年让你们的案例逾期失效,但刚才机构发来行前提示,咨询师开假期窗口接受了预约。他要去了。”
Antonio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像在沉思,甚至抬起手咬了一下大拇指的关节:“我记得。”完成这项鉴定就能走进离婚流程。那是他们只差一步之遥就到达的终点。
“当然,教授肯定不是想结束关系,大概是临时想找咨询师谈谈心,就破格提出了申请。”她摊开手点点头,耸肩的模样还挺自信,“美国的Omega在这些领域得到的优待很多。”
Michael并不会临时破格寻找一项什么优待。商人心中确信。他滑开了目前仅有的线索:手机里寥寥几条短信。
[Michael]:你想象不到Frankie多爱雪橇犬,瞧她抱着它的腰。[图]
[Michael]:我们给你买了新年礼物。
[Michael]:如果过些日子我的家人想见见你,听上去合理吗?
[Antonio](回复得很快):没什么不行的。
[Michael]:凌晨三点,威尼斯人,睡吧,早安。
过了许久,久到对方可能以为欧洲大陆已经安眠——
[Michael]:好像又打扰到你了,但这个答案很让人快乐,谢谢你,Antonio。
最后一条停在了童话故事的解释。
[Michael]:我猜你最初不理解的原因是没懂一位常年在水下和岸边生活的孩子,为什么执着于一双鞋。因为一颗美好的心向往一艘更坚固的远行之船。
满是独自甜蜜的思念和明示暗示的试探。这样一个人为什么需要心理咨询,为什么要在异样的时间点触碰“结束”的可能。他不理解。
“什么时候?预约。”Antonio问道。
“明天。”
“第三性别人士常常需要这样的支持,先生,哪怕是成年男性Omega 也以脆弱感性著称。”女秘书依然很笃定,“我只是提醒您关心一下他。午安,明天见。”
Michael是同类中的例外。Antonio依然确信。恢复独处的第二分钟他主动发了一条短信。
[Antonio]:所以最近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吗?
[Michael](过了令人难熬的半小时):都在这儿了[笑的表情][图]
那只是一张贴在冰箱上的假日采购单,充实、快乐、与世无争,半个字也没提什么咨询。
随即聊天记录被不停不停地滑到了许久之前。Michael在那个电影之夜的凌晨留下了祝福:度过一个美好的意大利圣诞吧,祝你和你的家人健康。
看来不行。他想。
然后数个航空公司的页面跃上屏幕。干燥至极的鼻子让每一次呼吸都像带着炎症,但他突然变得非常精神、清醒、专注,时间的质感丝滑,抛弃任何东西和决定所有事情都只需要一秒钟。信用卡诸多用不上的便利终于有了用场——“预定成功”的字样带着尊贵的金色飞到眼前。
距离登机还有三小时。
不知道文学教授会抱着什么心情接受咨询,不知道他会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结束之后又会不会突然有什么奇怪的念头,不知道他如何度过激素紊乱的病期……
Antonio知道自己的答案。
他想念在衣帽间里抚过自己前襟的那双手。
……
窗外的雪透入寒意。熟悉的诊室因假日而格外空旷,用来安抚人心的花和画框都被撤走了,导致环境内的专业气氛很微薄,双方更像一对偷闲来聚的旧友。Michael先到了,在不足以脱外套的室温里穿戴整齐地迎接对方——咨询师Leila。
她精神奕奕也歉意十足,把皮草挂到椅背上后再度解释道:她即将随伴侣移民欧洲,现在未结的案例都会成为她从北美转拿EU从业证书的阻碍,“我知道照理来说你们的预约有效期是一年,还有很长时间,节前那么繁忙,你也没义务帮我……”
“没有,我最近意外地很空。”教授安慰她,温情脉脉的眼神充满鼓励,“跟人聊聊也没什么不好。”
Leila平复着呼吸,用镇定的职业语调回应:“好,感谢。我们的流程仍然相同。”她架起腿后抽出了写字板。
“您和伴侣近期见面频率大约是?”
开头就这样直白。Michael低了低头,“相比最初的话,近期算很多。”
“是能够支持身心健康的频率。”她强调道。
“我的身心健康始终都很可控。”Omega非常淡定。
“对伴侣的整体认知有没有发生改变?”她的语气委婉了一些,“我记得你们刚来时的样子。”
“第一印象是相貌,那当然……”他出神地笑了笑,显得牙齿形状有些幼稚,“现在比那时候更好。”
翻过几页档案后,咨询师决定用同样的问题试探:“如果要用三个词形容您现在对伴侣的印象呢?尽量选用感性词汇。”
“我做不到。”文学教授这样说。
“您的语言能力非常过关,请尝试一下。对方当时没有完成这道题。”
受访者长长地呼吸着,好像眼眶思考得都湿润了,然后把手垂在身前:“还是不了。我能说很多,比如他是个很矛盾的人,可以不问细节就资助外甥和侄女上学,但爱把一切解决方案归结于钱;平时没什么在意的,对别人提的要求接受比驳回多得多……”又笑起来,“但也非常挑剔,伏特加里的冰不是现凿的都不行。”
“我能说很多很多,也能够想象他当时没完成的模样。”Omega 的神情非常恳切,“如果我不再期待或跟他形同陌路,当然会说。但现在……不了。”
“那你想过老去的场景吗?场景里有他吗?”
他望着地面,兜过许多烂漫的幻想,最后只说:“他的头发太软了,如果五十岁还在一起,我会劝他少剪短,卷就卷吧。”
咨询师没有继续写字:“你不想结束。”上次会面时这还是段根本毫无感情的婚姻。
教授没有回答。
她换了一个姿势倚进沙发里,权衡着把话题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多跟我说说你吧。”
“什么方面?”Michael看了看她。
“你的……”女人微微笑起来,“你的爱好。你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两年里对自己的认知有没有改变。”
知识分子陷入了沉思,好像在编织最恰当的分寸,“我是什么样的人很难总结,但近期的确感受到一些变化,Leila。”呼唤的语气让她心中一动。他们对视了数秒。
Michael抿紧嘴唇笑着,然后收了回去,露出一股倔强的人共通的淡泊:“起初我最想要的是变优秀、出众,在某个方面不可取代;后来最想被尊敬,哪怕被抛弃或不讨人喜欢,起码……获得了敬意。这两项进展还不错。”
最后这句说出来比想象中难很多——他看上去很像要做些羞怯的小动作,但是没有,只是抬起头——他那正直的眼神格外清澈:“现在想被爱。”
“没什么好对此羞耻的,在我觉得自己能给别人幸福的时候,的确渴望。”
最愿意心碎的那一类人却总是最勇敢。
咨询师棕色的瞳孔里映着这双不可取代的眼睛。她柔缓地说:“那么你期待的‘爱’进展如何?”
比预期得强不少。如果再给一点明确的希望,我可能会很直接地请求他跟我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Michael没有把话说出口。
“需要时间和运气。”他请求道。言下之意是不要做出可离婚的鉴定。
咨询师报以微笑。她会记得这个案例以及离开前的告别。高挑的男性Omega伸来一个拥抱,力道非常温暖:“我们可能很难再见了。欧洲很好,祝你也好,Leila。”
走出咨询室的时候天气晴了不少。出租车后排座位上闪过的城市景色都洋溢着节日的快乐。
为了维护诉说给女儿的故事的完整性,Michael在离家还有一整条街时就下了车开始步行。他享受着包裹着脖颈的毛衣,享受着脚下绵软的雪地,甚至接了个短暂的电话。
正在南半球度假的醉醺醺的Sara说:“我父母问候你和女儿,还给你们寄了礼物。他们真是很喜欢你。”最后一句不无感慨。
“谢谢。祝你过得开心。”Michael平和地接受了,“然后……也别喝太多。”
“不然呢?你再把我的号码拉黑一遍?”前妻开玩笑。这是前年真实发生过的事。
Omega迅速地垂下头,不太好意思但也很固执:“你需要别的紧急联系人,不要再在喝醉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很久没喝醉过了,Michael。”Sara从不喊他教授,“今年我也不会再打来了。”
文学教授体贴地说:“那圣诞快乐。”
那头停顿了数秒后成了忙音。
圣诞快乐——致即将为爱远航欧洲的咨询师,正在沙滩上享受日晒的前妻,此刻正在互送红绿毛衣的每个家庭,还有……在家里画着画等自己做晚餐的小女儿。纽约人笑了笑,从粗织围巾上方呼出的白雾,晕染了镜框。如果意大利人有音信当然更好,如果……
他抬起头,下一秒心绪和眼神都停留在空白中。一时间忘了自己有没有在向前走。
Antonio非常生动地站在街道另一头。他身上所有衣服都非常厚实,脸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显得瘦削疲惫,但眼神非常明亮——比以往都更明亮。Michael怀疑地将脚步往左偏了些,对面那位也跟过来;停住了,对面也停住;似乎都很犹豫,但没有改变方向。两头慢慢靠近的步伐踩着新雪和路旁民居透出来的灯光。对视断断续续,也许移开过,但马上又相衔。
距离不到数米时,Michael顿在了原地。他看得太清楚了,哪怕在细雪微蒙容易做梦的场景里:真的是他。
“Antonio。”思念的人率先开口。
意大利人莫名地动容,仿佛经过了许多难言明的前情,导致他此刻并没有寒暄的力气:“看到了你的咨询预约。”
Omega被呆呆的讶异绷住了脸,完全没想到这会是重逢的开头:“对,为了咨询师的职业生涯而帮的忙。她来约我。”想了想,“应该不会对你的……身份或者业务有什么影响,我猜?”
Antonio看起来松了口气。
“我只是不想她被逾期案例拖后腿。”学院人士突然后怕起来,“这别是一个搅乱你计划的错误决定。”
“不是。”否决的声音非常低柔。
在感受对方回到纽约这份快乐之前,Michael困惑地走近,碰了碰对方的胳膊:“那……?你看起来……你没有回复多少消息,Antonio,这几天过得好吗?”
“糟糕透顶。”Antonio诚实得很。这话显然让Omega退缩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充满谴责,连忙换了种表情。
“糟糕只是因为……”
“你病了。”Michael察觉了这熟悉的异样,立刻试图搂住对方,“这可真是……”深度结合的负担。第三性别人士毫无底气。
“但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Antonio的头摇得无助极了,“如果是为这个我早就站在那只圣诞猪的广告牌下或者在雪地里陪Frankie抱阿拉斯加犬了,不是。我原来以为坚持原计划就是最好的计划,也不是。”
“Antonio。”Michael喊他。
“临行前我非常顾虑,不知道你到底要去咨询些什么,咨询出什么后果——它的后劲还挺足,要我说的话。”Antonio并不想回忆自己的经历,颇为无奈地调开视线,又盯回来,“直到现在站在这里想明白了,飞十多个小时过来可能只是怕你离开。”
Michael吸了一下鼻子:“我不会那么做。”
“理论上你的确可……”
“对不起。”Michael立刻说:“我以为帮个忙没什么大不了,想不到你最近是这样的状态。”
“我没有别的打算,Antonio,你甚至只需要发一条短信问,我就会告诉你。”
“为什么没有呢?”商人仿佛头一次思考这问题,既客观又茫然,“只要你想你可以爱任何人。你会去见他或者她,会对那个人非常好,会……”一遍一遍要求对方把门打开,直到坚冰融化——甚至还有更方便的,接受别人的追求。
“这样讨论我并不公平,欧洲人。”Michael有些失落:“尤其是当我这样爱你的时候。”
“对不起。”Antonio撇开脸。
“不用道歉。”Michael在礼貌的距离盯着他,既关切又局促,呼吸了好多下才开口:“你不只是来问这些的,对吗?”走近的一小步充满勇气。
“人们并不会为这种理由远跨重洋,你……”他不太自信的声音却很清晰,“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原因,你就是为了……”
突然就想到了咨询室里的雄心壮志。
不如问他:你想念我,是吗?我们很合适,你也感觉到了,是吗?不要再让我等待答案了,你的纽约新生活里可以纳入我和女儿,是吗?
Michael就快要说出口了。
“是因为非常想念。”Antonio决定先说出来。
Michael蓦地看向他,甚至缩起了手。那位寡言的南欧人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贴近。因为他鼻息发热,眼神躁动,动作带着隐约的克制。巨大、轻薄的情绪扬在空中,让人愈靠近愈发不敢触碰。
非常想念。纽约人觉得自己即将化成地面的雪。
商人缓慢地动着眼睛,“我没有办法过一个大洋彼岸的圣诞节,Michael,很多意义上,目前根本没有办法。”
太多了,这就太多了。他不该用等待被接受的语气。Michael皱眉笑着重新靠近,“不,不,不用……你不需要这样。”不知需要反驳哪里,仍然连连否定。他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对方的脸颊:“我想你更多,真的,Antonio。”这答案早被揭晓,但眼下是它最不难堪、最快乐的一刻。
街道很安静。Antonio觉得自己的声音格外清楚:“是吗?”他感受着那片充满安慰的掌温,“不久前有人问我最近想念你吗,我真的思考了一遍……”眼神深远——从在威尼斯接通那个匿名电话开始,也可能开始得更早一些,到后来,所有后来,明明一直都没有让眼前这个人离开过脑海。
“如果问想念,我说时时刻刻。”他的语气不再对抗任何东西,“……时时刻刻。”
闻言的感受就像体会一道贴上布条的新伤,发紧发痛,但那是来自药的轻盈的酸楚。“如果……”Michael认真地哽咽了一下。如果这段告白是真实发生的事,请你留下。
“留下,请你。”
“你又打算让我留多久?”异乡人用熟悉的、并不油滑的英语问。
大雪即将笼罩这座城市。Michael想了想:“我的心愿早就……不需要解释了,是不是?”
也许是未尽之言被理解了,也许是闪着光的眼睛还算打动人。他没去猜。
他得到一个吻,来自发着低烧的威尼斯人。对方从没如此果断如此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后脑勺这样吻,让人站都站不稳,向前伸手抱紧还要费些力气。羊绒和织物在脖子和胸口纠缠,重心不定的四只鞋前后挪了小小两步,旁若无人地拨开地面薄薄的白色。唇齿间的叹息声比指缝里的雪花还破碎,又深又渴,因为等待了太久。最广大的孤独空气里许多人正在奔走、停留、寻觅归处,求助旧爱,等待新的浪漫,而他们仅仅拥有最狭窄的体温。心跳在上升,其他的一切都在降落。
41. “格外合适”
成年人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了不小的闷响,紧接着是喘息。嘴唇、关节、衣物、肉体都混乱急切地被砸在一起。呜咽声传出Omega的喉咙,又被另一个吻吞没。他盲目地摸索门锁,确定这间卧室与楼下玩耍的女儿隔绝,然后搂住了身前的人。这位意大利合法伴侣此刻也并不那么优雅,对房间里零散的衣物、折角的书、乱糟糟的手稿和所有不适宜接待客人的散漫细节视若无睹,专心地把房主人压在了墙上。
短促的惊叫响起。Omega猛地仰起头。
…………
“我们可以待到晚餐前。”Michael轻声说。他立刻被带上了床。
曼哈顿的女士们或者第三性别人士拥有极为精确的约会法则,即如何在拜金明珠——纽约城中维持老练优雅的情人形象,其中重要的攻略对象是那种人生地不熟、富有、卖相上佳(大部分也并不)的……外国富人。
比如这类。
Michael深陷在被单看着额头露汗的意大利人,十分肯定这是一项宝贵资产。
与眼下这场毛躁约会不太般配……他把肩膀缩进宽松的毛衣,动了动膝盖。
…………
逐渐平息的意大利人退出去开始喘气,竟然就坐在了床上:非常英俊、非常有线条、非常迷茫;那双眼睛出了神,衬得乱糟糟的头发格外懒散。Michael想笑。他坐起身来,扯了扯皱巴巴的毛衣,在眷恋的气氛里忍不住靠近了些,“不是第一次来了,别那么无措。”
“我完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Michael。”Antonio沙哑地应着。
Michael偏过头:“那你也可以有一点好奇,抽屉、柜子,或者照片之类的。”
“所以有什么呢?”声音此刻温柔得不像话。
“很多旧东西,比如……”教职员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便宜,倾身打开抽屉,在一堆过期的药片和理得整整齐齐的表盒、钢笔盒等等杂物里摸出一枚婚戒:“一直想跟你商量,既然我们现在。”他顿了顿,没把太想当然的话说出口,“我需要它。”寻助般看过去,“说实话它会让我的生活方便很……”
意大利人伸出的手撞在他愣愣的目光上,这才发现会错了意。
“是我需要。”Michael对那只坦荡荡的手面露腼腆,“如果想给你的话,得隆重一点,不是这样。”抬眼看了看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又看了看,“怎么了?”
其实这枚就不错。Antonio观察着他,“你这样好像也格外合适。”坐在棉床单上,露着腿,身上只穿了毛衣,带着许多痕迹认真地给自己戴一枚旧婚戒。
Michael不明所以。
Antonio摇头,“没什么。”
南欧人卷着被子的模样简直可笑,但他显然并不在意。Michael盯着那张懒洋洋的脸,直起身跪在对方面前,捋了捋那堆黑头发:“我在你家也有一些收获。”
“十分怀疑。”
尽管语气毫无波澜,但Omega在后腰感受到了轻轻搂来的手臂,亲昵的感受令人发烫。他说:“你会自己做面包对吗?作为那些香草棒的用途。”
“只是偶尔。”Antonio在近乎失焦的距离看他,“你可以在热巧克力里把它们用光。”
“买过不少双年展的周边拍卖会上的画。”
有些人观察得真到位。“也是偶尔。”商人赤身裸体地就事论事,“并不能总是为慈善牺牲品味。”
笑意又爬上教授的脸,这次胆子大了许多:“那……你是9号吗?”话音刚落当事人就听懂了。
那是张摆在客厅柜子里的球队照片:所有年轻的高中男孩们都背对镜头,背身握手,骄傲的排场让人看了就来气;大家身材相仿,除了发色和球衣号码几乎一模一样,连汗迹都狼狈得相似——但其中一位的小腿肚、腰线和站姿格外熟悉。
Michael觉得对方在笑。
“是的。所以?”Antonio还挺大方。
“腿不错。”Michael故作大方地说,“还有短裤。”说出口还是局促。导致他居高临下的眼神也怯了。
“你是在对我身体做出评价吗?”
“它的确很好。”甚至不敢直视着乱摸。Michael赧赧地撇开脸。
………………
从床上爬起来之后,文学教授迷迷糊糊地摸着眼镜为婚内伴侣找了件居家毛衣,遭到了拒绝。“你不会穿这件衣服去厨房,对吗?”Antonio直白地说。
房主人噢了一声,被即将再次分享厨房的幻想塞满了:“那就是这件了。”举起了另一件衣服。
女儿在书房里度过了一个充实的傍晚,兴致勃勃地收集了很多不该收集的圣诞树装饰物,然后在家里久违地看到两个高个子——看起来精神不错,在食材堆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若隐若现的甜蜜交织在对视里,还穿了很像的衣服。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件衣服吗?”Frankie指着他们胸前同款的学院标识说。世纪周年庆的字样没有妨碍这件棉卫衣的活泼快乐,这让Antonio也看上去文文气气、格外亲切。
“等你拥有自己的母校之后,就可以买自己的卫衣了。”Michael眨眨眼。他看看期待的小女儿,又看看正在全情投入做小蛋糕的意大利人。他可能应该接受这项神奇的特权,以后会有一个意大利人孜孜不倦地贡献餐后甜品。
Omega不无感慨地洗了三只杯子,两大一小,一个一个摆在桌上。
等家族长子的业务人格在夜间重新复苏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被海量质问和良心谴责塞满。充满戏剧张力,Antonio对此刻的场景如此评价:邮件显示Rachel非常恐慌,未接来电有那么七八个相同号码,还有父亲的短信询问‘纽约情人’,只有房产中介的定时‘平安夜前夕’节日问候看起来很愉悦;而他穿着‘纽约情人’的睡衣,坐在他床上——Michael困倦、放松地拎着筐子捡他们俩扔在地上的衣物。
“我可能得借一下你的电脑。”Antonio请求道。
“就在床头柜上,密码在提示框里。”
真是可怕的风险管理。商人并不赞同地看向他:“……你不能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没有那么夸张。”Michael安慰地笑着,“我没有什么钱和人际上的隐私数据……”
如果他懂钱的话事情的确就不是这样了。Antonio在心里叹气,自己可能现在已经身负十来份起码八倍杠杆的保险,每天被催婚后财富分配,然后被要求跟女儿约定基金遗产避税方案,就像每一位上钓爱情陷阱的曼哈顿富人一样,而不是庞大的房产投资都只需要一封简单的敷衍邮件——Michael很快就回复了女秘书那句“资产转移避税”,说“没有问题”。
翻开电脑那一刻,夹在里面的两张满是手写字的纸页滑了出来。
Michael看到了:“这就是拍给你的购物清单,明天在超市提前出门前我们一起去?”
靠在床上的男人打量着规规矩矩的笔迹,被一些可爱的食物名词取悦了。然后他听到了文学教授害羞而平静的语气:“可能还要去药店,你可以写下来记着。”
意大利人刚听写似的拿起笔,就听到了对方的叮嘱:“避孕套和避孕药。”
那……的确需要。
42. 从此以后
[3天前,来自Rachel,写给Michael]:
亲爱的教授,希望您和女儿的旅行一切顺利。根据目前的航班计划,Antonio先生将于12月29日早晨落在纽约。最近他经常失联的原因比较复杂,如果有什么误会可以日后解释。在此基础上我请求预留您在2月中旬的周末,用于一次简单的置业面试(购房者必须以家庭为单位出席,不予配合则没有资格)。房产是最理想的低税率高额资产转移方式,这是我上司的选择,望理解。问候最可爱的Frankie。 [日程邀请+Antonio+Michael]
[3天前,来自Michael,接受邀请]:
没有问题。
[1天前,来自Rachel,写给Antonio]:
亲爱的上司ANTONIO·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无法接通·失联先生,当你那位同名的叔叔以及你父亲再度询问我你去哪儿了的时候,我真的太疑惑了。您还好吗,您在哪儿,带药了吗,遭遇了什么意外,是突然决定休假还是突然决定住院还是突然就决定人间蒸发了?请尽快回电。
[1天前,来自Rachel,写给Antonio]:
收到了代填的航班贵宾服务反馈单。您飞去哪儿了?
[1天前,来自Rachel,写给Michael]:
亲爱的教授,如果您突然被上帝托梦或者接收到什么奇怪的宇宙信号知晓了我上司在哪儿,请务必联系我。
[15小时前,来自Michael,写给Rachel]:
我知道他在哪儿,目前安全、健康、没有意外,并且回复了所有来自org邮箱后缀的邮件,处理了紧急事项。事发突然,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2月的面试我一定会去。请享受休假吧女士。
[15小时前,来自Rachel,写给Michael]:
明白了,感谢,可是您为什么道歉?我还不能休假。
[14小时前,来自Antonio,转发自Michael,回复Rachel]:
休假,确认。
[4小时前,来自Jamila,写给Michael]:
嗨,Michael,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假期里快乐得忘了我这位同事,但这事太他妈好笑了哈哈哈哈![图:Antonio的领英档案更新]。别问我为什么关注他或者跟他成为了领英好友——他接受了所有人的好友邀请(然后一言不发)。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把头像换成一只圣诞猪,你男朋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4小时前,来自Michael,写给Jamila]:
Jamila,万分想念。因为这位先生非常突然地来到纽约,此前准备邮寄过来的圣诞礼物却因为大雪而滞留在海外,Frankie觉得需要一些补偿,而她真的很喜欢圣诞猪。很可爱,是不是?我觉得他这样也不错。
[4小时前,来自Jamila,写给Michael]:
难以想象你用什么表情说的“不错”。他准备了什么圣诞礼物?你们在丹麦买的那些非常可怕的毛衣送给他了吗,你们都穿了吗?请拍照片让我笑一笑吧。
[4小时前,来自Jamila,写给Michael]:
认真的吗,Michael,你的头像变成了一只胖猫。
[4小时前,来自Michael,写给Jamila]:
他买了玻璃餐具和腕表。毛衣还没有送,今晚就拿出来(它们明明非常经典)。我们现在在这儿,很熟悉对吧?[图:华盛顿花园广场的草坪景色;雪下的冬日阳光照在枯枝、街道、雕塑、行人、游客的背包上]
[3小时前,来自Jamila,写给Michael]:
你不知道我刷到今天第二条你男朋友的更新的时候,心情多么激动,就跟见到复活节岛的石像跳草裙舞一样。这张照片真不错,比圣诞猪合适多了。[图:Antonio的领英档案截图,头像更新为三人挤在公园椅子上的照片,两个成年男子握着咖啡杯各坐一头,Frankie在中间牵着他们空闲的手]
[3小时前,来自Michael,写给Jamila]:
因为我跟他说Frankie的作用很大,比如她出现在社交网络上之后,别人就会把他划入‘无趣且宠爱小孩的已婚人士’行列,省去很多麻烦;比如去不太情愿的聚餐时,她就是我们早点离场(因为孩子要早睡)的好借口。
[3小时前,来自Jamila,写给Michael]:
看来你下决心要跟他在一起,Michael,这样公开的关系也很好,只不过明年学院Omega保护协会的演讲你大概别想逃了。
[3小时前,来自匿名(Rachel),写给Michael]:
看到更新了,不可思议,教授。我建议您翻翻Antonio先生的相册存过些什么。提示1:日期大约在你和Frankie去迪士尼的那些日子。提示2:这个私人号码不用做其他联络用途;这条私人短信也没有存在过。
[3小时前,来自Bassanio,写给Antonio]:
我的老天爷,兄弟你怎么了?
[2小时59分钟前,来自Bassanio,写给Antonio]:
你不是在威尼斯的沙发上生根发芽了吗?为什么会这么幸福地走在上帝保佑的纽约大街上?Portia说你穿的一定是Michael的衣服,我看着也很像,神啊,几天不见你们同居了吗?我现在介于想揍你和想拥抱你之间。
[2小时58分钟前,来自Bassanio,写给Antonio]:
但是暴露女儿不可取,Toni,明天你就会收到纽约所有私立学校(甚至不收女孩的那种)的广告,把资料里的联系方式换掉,或者准备个新邮箱从此隐性埋名吧朋友。
[2小时前,写给Bassanio,来自Antonio]:
以后再解释,平安夜以及圣诞快乐。
[1小时30分钟前,写给Bassanio,来自Michael]:
亲爱的Bassanio,来到纽约的第一个圣诞节,享受雪吧,问候Por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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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文学教授的衣服,这是今天第一项挑战。早上出门之前,意大利人站在一间纽约卧室中任人摆布。他穿上了端庄的针织衫、修身长裤,并且被迫卷着条纹围巾,仿佛一位试图武装些文化修养但失败了的工业城市人民。
“很合适。”Michael非常盲目地赞美道。
“它们很适合‘你’,无论坐哪里名牌都会自动显示PhD。”Antonio淡定地说,“而我是一个买了酒但不识字的盗版海明威。”
Michael笑起来:“没有那么糟。你也缺点胡子。”
有那么糟。但是Antonio决定就这样跟知识分子走上街头,享受平安夜前的纽约——的确很让人放松。公园的喷泉广场、枯黄但神采清爽的林荫道、雪迹扫得十分规整的校园路上大多是散步的假日人士,来到被闪光灯具淹没的街道上就成了红绿金色的海洋。
女儿的喜好非常好猜。她实现了树干蛋糕的愿望。那是一块慕斯、覆盆子、杏仁海绵蛋糕组成的诱人小卷儿,让成年人手里的咖啡黯然失色。意大利人决定快速购入几件看得顺眼的羊绒衫和高领毛衣,再从架子上捞走一些固定尺码的裤子,就此体面地过到新年。
然而此刻回到家中,第二项挑战立刻迎面而来。文学教授从圣诞树下拿起扁扁的三个礼盒,示意大家接收节日服装:圣诞毛衣;十分柔软,线粗质细,非常夺目的麋鹿和杉树图案带着一股北欧式古朴幽默——那竟然是麋鹿和杉树。
“我们家每年都是这样。”Frankie用过来人的语气说,并朝新进门的意大利人说教般点点头。
Antonio做着心理建设:“这是你的爱好?”
女儿露出两排牙齿:“是Michael。”
他再转头一看:居家的Omega已经被裹在了鲜艳的毛衣里,细细的肩膀和胳膊支起好看的棱角,虽然一言不发,但下楼时轻轻踏地的棉拖鞋真是说不清的快乐,然后迅速地钻进了厨房。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Antonio再次打量了一下手里的衣服,跟进去关上了门。
平安夜的重头戏,哇喔,Michael卷起袖子。他盘算着晚餐时间,拎起浅口锅柄,心里已经有了料理顺序,但回过身来的下一秒就连人带锅子地愣了愣。Antonio在门前一言不发地脱了上衣,把圣诞毛衣套到头上,那衣服滑过半截光溜溜胸腰才被扯到了该有的长度,接着用平常语气询问道:“哪里比较需要我?”
Michael用几秒钟克服了刚才的心跳:“可以去预热烤箱。”不小的空间里落下一些器皿的声响。
“很久没有跟比较在意的人一起吃这顿饭了。”Antonio突然说,“可能好多年。”语气还有些奇异的愧疚。
“那你多在意我们一点。”Michael低着头笑,不想显得雀跃过头,“然后要习惯,世界变得吵闹:小女孩时不时突兀的关心、比威尼斯冷很多的冬天、美国人热爱的烤鸡方式、混合墨西哥菜风情的沙拉……还有起得很早、睡得很浅、发起呆来听不到你说话的同居者。”同居者这词或许需要再议。
“我们都会很爱你。”Michael承诺般说。
“我也爱你。”另一个声音格外陡然很陌生。
Michael的胳膊肘不自觉地往里一收,像被面前那堆鳕鱼和扇贝啄了似的,然后保持了沉默,知足的眼睛一眨一眨。
不知道文学教授自己有没有发现。尽管成熟,甚至懂事得过头,但他有一股学术人士常备的天真。Antonio观察着那张垂头的侧脸心想:这个人所有情绪和心意都像一张易起静电的白纸,薄而雪亮,没有字,但用对的那只手指轻轻划过就会贴来附和。
至于别的……从早上那一杯淋着奶油和太妃糖浆的咖啡开始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妥协。Antonio并不反驳:“而且我适应得还不错,Michael,包括以上提到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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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8:30,来自Bassanio,写给Antonio和Michael]:
好冷清。[图:由小牛肉和极其多配菜组成的过量二人晚餐] 希望你们那位可爱的小第三者贡献了欢笑。哦,如果威尼斯的家人打来电话那就更好不过了,Michael,你应该尝试一下从第二位阿姨一直聊到第七位舅舅的意大利问候马拉松,我跟你说过他有个同名的叔叔吗?
[夜间8:40,来自Michael,写给Bassanio]:
我知道那位长辈——最近他的出镜频率为什么莫名地高?原来你们买了纽约那家知名的黄金面包,今天我们也路过了,但是Antonio对此毫无热情。Frankie今天的确很开心,她已经把盆里的虾球盛空了。[图:低头举勺的女儿,仰头喝酒的商人]
[夜间8:41,来自Bassanio,写给Michael]:
看到了你们桌上的蛋糕,多么熟悉的那谁的手笔。我教你怎么用一秒钟让Toni生气。当他端着甜品上桌的时候,假装好奇地问:哇这是在哪家店买的?
[夜间9:00,来自Michael,写给Jamila]:
我说过毛衣很经典。[图:意大利人正坐在沙发上用研究眼神观察一部英国爱情喜剧,胸前的红绿图案和他严肃有型的姿势相得益彰]
[夜间9:25,来自父亲/母亲,写给Michael]:
儿子,希望你和Frankie过得很好。
[夜间9:35,来自Michael,写给父亲/母亲]:
节日快乐![emoji] 寄给你们的礼物喜欢吗?我们自己也准备了很多。[图:很多很多食物和礼盒]
[夜间9:35至55,来自学生会代表/教务处/各类荣誉协会,至Michael]:
敬爱的教授,学院一枝花,假期愉快!
[夜间10::00,来自母亲,写给Antonio]:
我亲爱的宝贝大儿子,我的最爱,你过得好吗,不要在令人窒息的无趣晚餐里一言不发,多喝点酒!以及明天可以来见见我吗?
[夜间10:20,来自Antonio,写给母亲]:
妈妈,明天没法儿见面。我诚实地呈现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但是请您冷静一点,不要过度兴奋。[图:纽约人跪坐在圣诞树边上跟女儿一起挂铃铛,亮晶晶的光映在他的镜片上和笑容里]
[夜间10:22,来自母亲,写给Antonio]:
我已经幸福到心碎了。可为什么他手上的戒指是错的?
[夜间10:30,来自母亲,写给Antonio]:
儿子?人呢?
[夜间11:00,来自父亲,写给Antonio]:
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联系?或者跟我说明你今年的状况?
[夜间11:01,来自Antonio,写给父亲]:
今年的状况是:营收不错、晒不到太阳、已婚、心情很好、不接电话、拥有很多性和很多解决了的问题、还有一个私生女,您可以做一些研究。下次再见及晚安。
[凌晨00:32,来自Frankie,写给Michael]:
Michael,我睡不着,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电影没看完,我能下楼再玩一会儿吗?
[凌晨00:44,来自Michael,写给Frankie]:
结局是相爱的人从此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明天睡醒就能拆礼物了,亲爱的、聪明、美好、我最珍惜的Frankie,给你如海如风的晚安。
-尾声彩蛋-文本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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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看法
姐妹跟我说,不是不能写耽美,打擦边球写双男主,照样能见市。但给我选,我真不写擦边球,爱情是爱情,别的由头不能替代。即使耽美不是现实文学,但它至少是爱情理想,如果作者都想靠擦边球糊弄过去,那同性爱情在文字载体上就永不见光了。
同样的,我们生而为人,每一刻都有可能燃起对性的渴望。这不羞耻,也不是什么危险的讯号,无需因现实而自我怀疑。我们不能因自己健康的、无损他人的欲望而获罪。也无人,无权力因此给我们定罪。
姐妹跟我说,不是不能写耽美,打擦边球写双男主,照样能见市。但给我选,我真不写擦边球,爱情是爱情,别的由头不能替代。即使耽美不是现实文学,但它至少是爱情理想,如果作者都想靠擦边球糊弄过去,那同性爱情在文字载体上就永不见光了。
同样的,我们生而为人,每一刻都有可能燃起对性的渴望。这不羞耻,也不是什么危险的讯号,无需因现实而自我怀疑。我们不能因自己健康的、无损他人的欲望而获罪。也无人,无权力因此给我们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