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志彪x沈翊】密昼极夜(9)完结篇
*黑帮老大x卧底警察
*主体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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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躺了三四个小时,半梦半醒辗转反侧。终于到早晨五点,沈翊起身穿衣。拉开窗帘仍是阴天,铁栏杆里看出去能见到街道上亮着的路灯,暖黄下漂浮着一层雾气。
沈翊沉默地洗漱,大脑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憔悴而散发着无力的气息。
如果童话故事里无法拯救公主的骑士可以诉说他的无奈,那么沈翊一定愿意倾听。
水龙头流淌的声音和昨日的一些记忆慢慢重叠。
大雨,泥泞的青山,跳动而转瞬即逝的火光,...
*黑帮老大x卧底警察
*主体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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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躺了三四个小时,半梦半醒辗转反侧。终于到早晨五点,沈翊起身穿衣。拉开窗帘仍是阴天,铁栏杆里看出去能见到街道上亮着的路灯,暖黄下漂浮着一层雾气。
沈翊沉默地洗漱,大脑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憔悴而散发着无力的气息。
如果童话故事里无法拯救公主的骑士可以诉说他的无奈,那么沈翊一定愿意倾听。
水龙头流淌的声音和昨日的一些记忆慢慢重叠。
大雨,泥泞的青山,跳动而转瞬即逝的火光,屹立着的石碑。
沈翊闭上眼拿毛巾擦干脸。最恐怖的不是分别,而是心里残留的那些记忆。以后我每次再看见相似的事物总会控制不住地关联到你,或许在孙志彪手下待的这两年,会成为自己生命中刻入骨的回忆。
真的有那么恐怖吗。其实不见得。沈翊培训时听见的都是流血杀人,闻风丧胆。来了之后,好像他亲眼见到的罪行并不算多。
或许是孙志彪将他保护得太好......
沈翊脑子忽略了这一点。
舍不得吗?沈翊双手撑在台子上,痛苦地喘息。如果可以的话,孙志彪,我真想为了你背叛一切啊。
“还在画呢?”孙志彪抱着一堆纸进来,显然对于房间里的沈翊有些意外。
“嗯。”沈翊从画板上探出一个头温和地冲他笑了一下。“创作是我的爱好,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放弃。”
“期待吗?”孙志彪往酒红色丝绒沙发上一摊,顺势翘起二郎腿.“今晚过后,我们就都自由了。”
“今晚......”沈翊笔尖一顿,黑色的颜料在画布上绽开一朵花,他又忙着蘸白色去弥补,却发现怎么也盖不掉,留下一抹灰色,像是画布上的一道疤。
“我打扰到你了吗?”孙志彪以前何时会如此低声下气啊,沈翊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没有。”
“那就好。”孙志彪把纸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支笔开始一个个打勾。“我在整理大家的信息,一个个给他们搞,累死老子了。”
不得不说孙志彪还是很讲志气的。“那这些东西?”沈翊环顾四周,他的会所可是价值不菲。
“不要了。”孙志彪说的轻松,没有抬头。“洗干净的钱能分的都分了,剩下的都留给我们。”
“跟我走啊?结束之后。”
沈翊点了点头,不过有几分是真的他也说不出口。
“我在泰国托人买了套房子,我朋友会找船来接我们。”孙志彪抬起头。“给你搞个画室。”
“你喜欢养小动物吗?”
孙志彪看向沈翊。
“我都可以。”沈翊敷衍着。“你喜欢什么?”
“猫吧。”
“看不出来啊。”沈翊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喜欢杜宾一类的犬科。”
孙志彪只是低头笑笑,不回话。沈翊心里又是闷闷的,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画上。
“你自己的东西也收收好啊,回来之后直接走了。”孙志彪叮嘱,不过沈翊明显听出他声音里也没什么底气。
“今晚的交易很重要吗?”沈翊小心地开口。如果自己不知情,也一定会这样问的。能请到孙志彪亲自出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果然,孙志彪轻飘飘地回答。“一个老客户了,权力大,”
“靠谱吗?”沈翊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孙志彪复杂的目光投来。
“或许吧。”
酒吧里的音箱震耳欲聋,今天过后自己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了,沈翊想,真吵。
音响里放的是一首disco,鼓点分明,每一拍都好像刺在沈翊的心上。
“怎么了?”孙志彪肆意地吞云吐雾,灯红酒绿里烟味酒味交杂,结合出一股萎靡的味道。沈翊皱着眉摇了摇头。
别再关心我了,想想看你自己。沈翊试图通过脑电波向孙志彪发送【这是个局】的信号,可惜从他们踏入这里的第一刻开始,一切就无法逆转。
相比于沈翊的不安,不知情的孙志彪显得放松许多。
他胸口扣子解开,靠坐在沙发上,戏谑地向吧台边身着短裙的女孩们吹着口哨,引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沈翊心里乱成一团被扯开的麻绳。
“啧。”孙志彪意犹未尽地探着头,随意地和沈翊交谈。却发现眼前人自己状态不大好,于是整个身子转过来。
“怎么了,你到底?”
该不该告诉他?
沈翊不敢和孙志彪对视。
他救了自己两条命。
——但是他害死了更多的人。
他很信任自己。
——警局的同事也很信任自己。
他给了自己生命中前所未有的温暖。
——那你呢,沈翊。你难道仅仅想收到别人的施舍吗?你是一名警察,身上的警号永远发着光。你的背后是人民,你的面前是危险。
“没事。”沈翊迟疑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沈翊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给自己壮胆,不过他随即后悔,喉咙火辣辣地疼。
“一个关系和你很好的人,呃,特别好的那种......“
“那不就是你吗。“孙志彪手指在空气里胡乱地点,笑着看沈翊。“和我关系最铁的,就是你。”
沈翊心脏停跳了一拍,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
“算了算了,如果说,一个当了十年好人的人突然想投靠你们,你会怎么想?”
沈翊今天好像格外紧张,不过孙志彪也没太在意。
“怎么想?”孙志彪吐了一口烟。
“你会觉得他是背叛者吗?”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一秒,孙志彪缓缓转过头。“如果是背叛我,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找到他问罪。如果是背叛别人投靠我。”他顿了顿。
“如果真的是自愿的话,我会觉得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就是这样。”孙志彪把烟掐灭。
这样啊。沈翊低头思索,没想到自己刚刚的问题真的很蠢。
“怎么?你遇到这样的人了?”
沈翊摇头,又伸手去够杯子,却被孙志彪抢先了一步。
“不能喝就别喝,不然还没开始行动就醉了。”孙志彪举着自己的酒杯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喝光。
沈翊拧上弦的心难得有一刻放松。孙志彪的酒量可不比自己好多少,还有大哥,你真的热衷于喝别人杯子里的酒吗?
沈翊耳尖发红,扭头去看闪烁灯球下畅快的人们。
“怎么还没来。”孙志彪皱着眉看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沈翊心里警铃大作,大脑一片混乱。
“我们走。”孙志彪几乎是第一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撩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沈翊跟着起身,第一下没站稳,扶了一下桌子。
孙志彪快步走到门口,沈翊迟疑了,下意识地拉了他的衣袖,二人站定住。
“他们不在。”沈翊小声地给孙志彪说。是了,门口已没了放风的兄弟们的身影。屋内声音震耳,屋外藏着未知的风险。一里一外对比鲜明,时钟上的秒针费力地奔跑着。
孙志彪的拳头握紧,低低骂了一声,拉着沈翊就向卡座边上的卫生间走去,没有忘记带着装货的手提箱。
门被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喘息着的两人。
“靠。”
舞厅里的声音传来,被门阻挡住,只留下闷闷的节奏。
孙志彪蹲在地上打开皮箱,在塑料袋包着的货物里摸啊摸,掏出一把手枪别在腰间。
“你早知道?”沈翊的声音带着惊讶,一手扶着墙,眼神里是不可置信。
“不是。“孙志彪的回复很简短,不过显然他并不会作更多的解释。
“躲好。”孙志彪拔下了枪的栓,站在门后做出准备射击的姿势。
“别。”
沈翊伸手摸到孙志彪的手臂,然后缓缓按下。
“干什么?”孙志彪皱着眉,垂下手臂,然后小心地把枪放到身后。
“对不起。”
沈翊的心像是被人揪起,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他不知道孙志彪听到自己的话会是什么反应,他勉强站稳,然后看向孙志彪。他缓缓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卡套,里面的字尽管发黄却依然清晰可以辨认。
真的要现在说吗,但是来不及了,话已经出口——
“我是警察。”
沈翊的视线尽管有些模糊,但还是没有放过孙志彪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
人的心理活动是非常丰富的,尤其是在面对未知和超出自己预料范围之内的事情。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会被唤醒,然后展现出不同的应激反应。
惊讶。
孙志彪的手晃了一晃,重心好像腾空了一秒。他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愤怒。
他的脸上露出平常不会有的颤抖,像是冰山崩裂。孙志彪伸出没有握枪的手指着沈翊,向前几步。呼吸声变得急促,然后又颓然地放下。
崩溃。
“为什么。”他贴着墙蹲下来,双手抱住头。“为什么。”孙志彪喃喃地重复这句话。一米九的个子如此瑟缩在角落,沈翊抬头,肺部痛的说不出话。他多么想上前轻轻抱住孙志彪啊。
“我想过......我想过。”
“但我选择了相信你,我不止一次选择相信你。”
“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
孙志彪的声音已经颤抖,他向沈翊逼近,气息打在沈翊的睫毛上。
孙志彪,你开枪杀了我吧。沈翊闭着眼睛,手里的警官证掉在地上。
孙志彪一脚踩上去,不过他并没有低头。
“沈翊......”孙志彪双手撑在沈翊后方的台子上,将他禁锢,沈翊睁眼,被迫撞进孙志彪复杂的眸子,里面是遮掩不住的痛苦。
他松手,枪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孙志彪的眼神抚摸过沈翊的发烧,额头,睫毛,鼻梁,嘴唇,最后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为什么是你啊。”
“我不会杀你。”孙志彪的声音没有温度,但是眼神却有无限缱绻,几乎能拉的出丝。
“这一辈子,没想到就栽在你手里了。”
沈翊的身体颤抖着。
“别怕,我不怪你。”孙志彪结束了二人过近的距离,压抑着情绪收枪,别在自己腰间。外面歌舞声依旧。
“也值了。”
孙志彪,你不要再说了。沈翊胸口剧烈起伏。明明自己是背叛的那个人啊,为什么心却痛的要割破胸腔呢。
“反正也活腻了,你帮我收个尾,蛮好的。”
“你是我第一个交到的好兄弟嘞。”
他说的轻松,但两个人都知道这种场合下根本不可能轻松。伪装还有什么意义呢,孙志彪不知道。痛心之下,其他所有动作都微不足道。
“不是好兄弟。”沈翊盯着收拾东西的孙志彪,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他站直身体,俯瞰抬头的孙志彪。
“我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好像比“我是警察”耗费了更多的力气。沈翊的手心出了汗,他能得到一个怎样的回答呢?一个卧底警察,居然好笑地给那个黑帮老大表白。沈翊没了下文,嘴唇来回碰撞。
孙志彪会觉得自己在挽回吗,会觉得自己的情感是虚假的吗,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吗?
孙志彪站起身,这个动作像是被慢放。他眼里的诧异更甚。
说点什么,拜托了。沈翊用力闭上眼咽下一口口水。不要让谈话终止于此。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是搞艺术的。”孙志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过沈翊不敢睁眼。
“对于复杂的情感,画啊,画家啊,你肯定了解的比我多。以前的那些破事我不想多说,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书。”
孙志彪难得认真。沈翊好像听见了警笛的声音,手下意识拉住了孙志彪的衣角。孙志彪轻轻拍了拍沈翊,示意他不要紧张。
“我活着没意思,我也没本事,才会想要搞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过沈翊,你是好的。你是好人,虽然我不知道多少兄弟因为你的情报被抓,但是你就是好人。”
“沈翊,我对我所做过的选择都不曾后悔。就算后悔了,那也是我自找自受的。”
“如果你们文化人的世界里,喜欢是被如此定义的话,那么沈翊,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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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OE结局,HE结局从这里开始跳到文末的赠礼中查看,免费粮票即可解锁。
OE是主体。希望大家慎重选择观看顺序。
“成为改变结果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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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党忠诚。
“孙志彪。”沈翊的语速很快,“从卫生间出去进吧台酒水间,直走到底会有一扇门。”
服务人民。
“不会有人拦你。从后门出去,不会有埋伏,因为除了我没人知道那条路。”沈翊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边侧耳努力倾听警笛的声音。
执法公正。
“门口会停一辆车,黑色的吉普。”沈翊从口袋里颤巍地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孙志彪。“开上车就跑,去你朋友的码头。你最多有十五分钟。“
纪律严明
“卧底沈翊会被你打晕。”沈翊把手向前伸了伸,示意孙志彪拿上钥匙。“我提供的名单上大部分人都会潜逃在外,而警察沈翊不会受到处分或是牵连,因为他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孙志彪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忽然他笑了。
“你拿着。”沈翊三两步上前,提高了音量。快点,来不及了,在不接就来不及了。
“我叫你拿着!”他转变为吼,可是孙志彪却没有任何反应。
“孙志彪!“沈翊歇斯底里了,每一缕发丝都在抖动。
“我的罪孽太深。”孙志彪缓缓讲述,沈翊眼眶发红。他想要捂上耳朵,却感到手如千斤一般重,竟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有人在踹门。外面传来人群惊恐的叫声,玻璃杯砸在地上,碎裂,液体飞溅。
“孙志彪,你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投降。”喇叭传来刺耳的声音,拥挤的卫生间内二人一个颤抖,一个反而镇静。
“你是我的底牌,沈翊,”
“你懂吗?要留在最后打的。可是我突然好自私,我想把他攥在手里。”
“牌局要结束了,我输了,牌被收走了。”
“下一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也要打得精彩啊。”
沈翊感觉眼泪好像要从每一寸皮肤里涌出来了,与此同时大门被踹开,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盾牌摩擦。“不许动,举起手!”是陌生的嗓音,一句话喝止住了门外尖叫的人们。“搜!”然后又是一阵骚乱。
“你现在跑,我去拦住他们,还来得及——”沈翊手上开始慌乱起来,不行,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沈翊。”
孙志彪盯着他。
“我总归要有这一天的。”
“你快走。'沈翊上前想推孙志彪,同时一只手从自己包里摸出枪。“我来拖住他们,你快走——”
孙志彪纹丝不动,语气依旧温柔。
“让我送你一个一等功吧。”
他举起双手,背过身去。
门被踹开。
“找到了,在这里——”
泪水终于迸发出来了,沈翊眼前好象被什么东西蒙蔽住了。他缓缓举起枪对准孙志彪,举起那个栓都没拔的枪,对准他最爱的人的后背。
孙志彪穿的是红色背心,里面搭了一件白色衬衫。两种颜色在沈翊的泪水里模糊,交杂,他看不清真切的世界,看不清孙志彪如何被飞扑在地,看不清孙志彪如何被带上手铐,看不清孙志彪如何被暴力地押走,没有留给自己一个正脸。
沈翊颓然放下枪,跪倒在地。
【三年后】
北江市最轰动的孙志彪案件尘埃落定已久,幕后最大黑手落网,孙志彪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这是一场惊人的扫黑活动,共落网87人,在逃人数63人。
依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二百九十四条规定,孙志彪因故意杀人罪,领导,参与,组织黑社会性质活动,贩卖,走私du品等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强迫劳动,以观后效。
罪犯孙志彪在服刑改造期间,能认真遵守监规,接受教育改造,确有悔改表现。死刑缓期执行期间没有故意犯罪。为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第五十条第一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 第二百六十一条第二款、《中华人民共和国监狱法》 第三十条之规定,建议对罪犯孙志彪予以減为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变,限制减刑。
“成功了。”孙城望着电脑屏幕,兴奋地向沈翊说道。”师父,他申请成功,改为无期徒刑了。“
这并不令沈翊意外。
身旁的年轻人似乎有些不解。师傅不是从两年前就开始为减刑做准备了吗,为何现在看不出半点喜色呢?
“找了点关系。”沈翊并不愿意解释太多。他还围着沾有颜料的围裙,神色与三年前并无异,只是消瘦了许多。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悬浮在空气里,这令他安心。
“孙城。”他唤小徒弟的名字,尽管他只比自己年轻不到十岁。
“欸,师父。”孙城立刻回答。
“继续画吧。”沈翊平淡地拿起笔刷,蘸了些棕色俯身画上画布。笔尖留下长长一道印子。“这里的光感不对。”
师父每年都有一天是不给自己上课的,孙城知道这一点。他去时会捧着不同的鲜花和香薰,回来鞋上会沾满泥土。每个月他也会放假一天,师傅总是会急匆匆地出去,一个人呆到很晚才回来。
“你瘦了。”
这是一个肯定句,说话的人坐在玻璃墙对面举着听筒,声音柔和。
沈翊盯着孙志彪身后的墙,他不敢把视线放到孙志彪身上。他怕自己会哭,他不想要孙志彪安慰自己。
“争取到了无期,努力努力,或许几十年后我会等到你出来。”
“算啦。”孙志彪叹气的声音挠过声音心尖。“我知道帮我卸下死刑你尽了很多力,能活下去,我很满足了。你应该知道的,我这样的人不可能出来了。”
这是实话。
沈翊转身掏出一幅画举给孙志彪看,鼓起勇气和他对视。
“这是...你在我身边我画的最后一幅画。”
孙志彪眼里流出诧异,还有些别的东西。
画面上左右分布着黑白,中间水乳交融,融洽的混合成灰色。背景前是两株玫瑰花。红的耀眼,根茎交错在一起,肆意生长。
“我把它送给你。”
“时间要到了。”一旁警卫的声音冰冷响起。
“下个月见。”沈翊急促地说到,扭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对面的人笑着和自己告别。他放下听筒,在警卫的带领下走出探监室。
他不希望看到你哭,沈翊。
外面阳光正好,低头看表,九月已至。
别哭。
沈翊告诉自己。
每个月沈翊都会如期而至,孙志彪总会在身边人的羡慕之中被狱警带走。
“我那个徒弟,孙城,很听话...也很有天赋。”
“但他永远你无法超越你的。”
“这个月省里派人下来慰问退役警察了...他们说,让我以后少来。交流如此频繁,终究不合规矩。”
“那就少来吧。”
“你知道我舍不得的。”
“很多时候人都不能顺意的。没关系,你记得我就好。”
“待了几年,你倒看得通透啊。”
“没办法,无聊。”
“孙城回家了,跨年终得是一个人。”沈翊边说边摘围巾。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你想着我,我就在你身边。”
“你过得好吗?”
“挺好,吃穿不愁。”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孙志彪。”
“我过得好。”
“别骗人了,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知道还问,少来看我。”
“我又画了幅画...这两天梦里老是睡不安稳。六年过去了,孙志彪。”
“这么久了啊。真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你后悔吗,当初没走。”
“后悔。”孙志彪笑。“那又能怎样?你会生我的气吗?”
沈翊沉默。“明明可以有别的选择......”
“那样你会背上很多负担的。”
“我不在乎。”
“我在乎,沈翊。我求你放弃吧,我不可能出来的。你拿过往拷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太想你。”
“想又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我这一辈子算是荒废在这里了。全部都是拜你所赐,我有说过你吗?没有,我心甘情愿!”
沈翊掉着眼泪走了,有半年没来。
“上次话说重了,可是你一直不来,我没时间道歉。”
沈翊沉默。
“实话总归难听。”
而后他依旧每年来看他。
“十年了。”孙志彪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沈翊也变得风霜。
“你放下了吗?”沈翊问。
“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
“有些话你可以直说的。”
沈翊顿了顿,最终还是开口了。
“我每一年都有去看孙阿姨,消失的几个月我去了魏河一趟。那里真的很漂亮,我在海边走了走。孙城去年结婚了,今年办了画展。以前的同事们三三两两也都退休,这一年我参加了不下四次他们孩子的满月宴。”
“江边的废弃科技馆拆了,现在是博物馆,我还没进去看过。城中心很多小巷子都拆了,你出来肯定认不出来。”
孙志彪没有回答。
“我也要走啦,去新加坡,孙城给我在那买了套房子。之前几个一起开画室的也会过去,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孙志彪依旧没有说话。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孙志彪没有落泪,或是暴怒,或是表现出过多的不舍。十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再多的不甘都可以被冲洗,留下无言的沉淀。
飞新加坡的那天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孙城皱着眉头把自己送到机场一边担心着航班会不会取消。中午天气奇迹般地转晴,在登机口孙城哭着和沈翊道别。
“老师,我一定会去看您的。”沈翊安慰地拍着在他怀里不舍小孩。
靠在头等舱的座椅上,空姐笑着询问沈翊需要什么饮品。他礼貌地选择了橙汁。
窗外的云层厚厚叠叠,北江缩成一个小小的点,然后被挡住。
一觉起来飞机已然落地,沈翊睡眼朦胧地取了行李。伙伴在接机处兴奋地欢迎着自己到来,一面喋喋不休地推荐者当地的美食。新加坡也是热带国家,风里带着新鲜。
海边的酒吧搭的很随意,木质结构上挂着彩灯。悠扬的乐曲被播放,面前是丰盛的海鲜。
“Cheers,庆祝沈老师来新加坡。”同伴们举杯,沈翊笑着迎上,酒洒出玻璃杯。
转头望着暮色下的海浪拍打沙滩,沈翊仰头喝下不那么辛辣的酒。
自己的酒量并不是太好呢。沈翊有些醉意,不清楚地想着。要注意点,不能喝太醉,毕竟没有人会再接过自己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了。
//
END.
以下是一些碎碎念:其实个人倾向于的结局是OE版,所以HE写的有些草率,毕竟不是很现实,见谅啦。
这是我第一次搞连载,很感谢观看的每一位!看到大家在评论区或是蹲文或是讨论剧情或是鼓励我都会好开心,内心炸开烟花然后更有动力。哇,我的读者们都是天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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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志彪和沈翊的故事告一段落了,祝大家生活快乐。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二)
副名:冷酷总裁的艺术系小甜心(狗血的味道扑面而来)
非典型直掰弯
伪骨科 (甜宠文,纯宠。真的!!!)
杜城是一个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冷酷的上司和杀伐决断的合作伙伴。说起照顾人这件事,确实不是他的能力舒适区,凭空冒出一个弟弟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同情心这件事只维持了两天,杜城就在想是不是给沈翊找一个养父母更合适,或者说拜托某个朋友代为照顾一下。一个是他工作很忙也照顾不好,另一个是他一直一个人住,连佣人都没请,就是不希望有人分享他的私人空间。即便,刚来的这几天,沈翊安静得让杜城根本察觉不到别墅里还有另一个人。
找养父母不是一件简...
副名:冷酷总裁的艺术系小甜心(狗血的味道扑面而来)
非典型直掰弯
伪骨科 (甜宠文,纯宠。真的!!!)
杜城是一个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冷酷的上司和杀伐决断的合作伙伴。说起照顾人这件事,确实不是他的能力舒适区,凭空冒出一个弟弟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同情心这件事只维持了两天,杜城就在想是不是给沈翊找一个养父母更合适,或者说拜托某个朋友代为照顾一下。一个是他工作很忙也照顾不好,另一个是他一直一个人住,连佣人都没请,就是不希望有人分享他的私人空间。即便,刚来的这几天,沈翊安静得让杜城根本察觉不到别墅里还有另一个人。
找养父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别说,以杜城办事的原则不会随随便便把沈翊丢给一些不负责任的人。
所以,在此之前,沈翊还是在别墅里住下了。
别墅有三层,第一层是厨房和客厅,第二层当时做了两间客卧和一个大阳台,顶层是杜城自己住的地方,书房、卧室和衣帽间,第二层杜城几乎没使用到,沈翊来了以后,杜城就把二层的其中一间房划给了沈翊。
沈翊来的第一天晚上,吃完杜城煮的面后,到二楼的房间里倒头就睡,他实在太累了,哭得太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尽疲惫。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杯牛奶,手触到杯子的时候发现杯子还是温热的。
他碰了碰杯子,又把手缩回去,整个人缩进两米长的灰黑色被褥里,嗅着被子上残余的包装袋味道,判断出这是杜城新拆的一套被单,甚至没来得及洗一下。沈翊整个小小的身子都缩进被子里,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他眼睛睁得很大,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直到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于是,杜城直接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拱起的被褥,露在被子外面的只有几撮偷跑出来的头发。他打算转身走出去,却隐隐听到吸鼻子的声音,再走近,发现被子里的人似乎在微微地抖动。
“醒了?”
走到床前。
沈翊没有回答。
“起来把牛奶喝了。”杜城很有耐心地端起牛奶,定定地看着被子。
过了一会,沈翊从被子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头发乱蓬蓬的耷拉着,因为刚睡醒而迷糊的瞳孔显得这人过分的小了,偏偏眼尾还带着刚哭过的红,让杜城想起以前在学校时救下的一只小奶猫。好像跟沈翊的神情如出一辙。杜城自认不是一个多有爱心的人,但他偏偏又对这种柔软又可怜的生物看不下去。
杜城把牛奶塞到他手上,问:“学校那边需要我帮你请假吗?”
沈翊接过牛奶,很慢地喝,歪头喝奶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没有十七,于是杜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读高二?”
沈翊有点迷蒙地抬起头,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矮得一点也不像17岁的样子。”杜城抱手看着这个便宜弟弟,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奶猫,当时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那么小一只,连叫声都透着一股儿奶气。
“我才不矮,我还能长。”沈翊不高兴地回了一句,是杜城见到他起说得最中气十足的一句话。
“最好是。”杜城伸手接过他喝空的杯子,“我让秘书打电话去学校给你请两天假,你休息好了再去上课。”
“谢谢。”
“什么?”杜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原来有哥哥的感觉是这样的,他以为他要一个人面对失去父母的伤痛,他以为他要一个人处理父母的后事,他以为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惨痛的一次直面死亡,他以为他会撑不住,他以为他的天塌了对以后怎么办大脑空白。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一个哥哥,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好好休息,然后继续上课,剩下的事他都会安排。这是沈翊第一次觉得,有哥哥真好。
他开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杜城。他真的很高,看起来有一米九左右,宽厚的肩膀,明亮如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两片薄厚适中的嘴唇。沈翊这才发现,这个哥哥长得很英俊,是那种成熟男人的帅气,不同于他们这个年纪乳臭未干的青涩模样,而是一个成年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过剩荷尔蒙的样子。
于是,在杜城回望他的时候,沈翊不知道为什么慌张地低下了头,耳根甚至有点发烫起来。
“盯着我看了这么久,是为了辨认我是不是个好人?”杜城好笑道,搞不清楚现在青春期的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放心吧,我要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就该被挖了肾脏丢在大马路上了。”
“那是犯法的。”沈翊很快地回道。
“嘿,看来心情好点了。那起来喝粥吧,给你煮了皮蛋瘦肉粥,看你瘦的,我爸亏待你了?”杜城出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也没指望着沈翊回答他。
去公司之前,杜城在餐桌上简单给沈翊交代了一下。比如说底下还有一层是休闲区,里面有巨幕投影仪可以看电影,还有VR游戏机等等,要是无聊可以下去玩,房间密码是9195,还有一些健身器材,没事可以活动活动,多流汗比流泪好,反正都是把身体里的水排掉。冰箱里有三明治,饿了可以热了先吃,他中午会让助理送饭过来。杜城又拿过沈翊的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号输进去,告诉他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沈翊很安静地听杜城说完这些,然后说:“我想回家拿点东西。”
杜城担心他触景生情,于是说:“你把家里钥匙给我,需要整理什么东西你列个单子发我手机上,我傍晚会让司机过去拿。”
“没事的,我可以自己回去。”沈翊看着杜城,手在身侧捏了捏。
“不用逞强。”
杜城走了以后,沈翊一个人吃完了早餐,把餐具拿到洗碗池洗干净,又整整齐齐地摆到消毒柜里。他没有去杜城说的底下室玩游戏,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沈翊觉得杜城家装修得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至少说跟杜城这个人给他的印象不一样。他觉得杜城就像一幅不近人情的抽象画,而别墅的装修却暖和得像几米的油画。
刷白的墙面,大扇透亮的落地玻璃映照着窗外舒展的绿色植物,米色的五米长的布艺沙发,沙发底下铺着大幅白色的长毛地毯,坐在地毯上感觉暖融融的。沈翊穿着杜城的睡衣,昨天杜城随手从自己的衣柜里拿了一套新的给他,灰色格子相间,号码比沈翊自己平时穿的要大了三个号,所以现在手脚都长出一块,显得沈翊整个人像是套在一个袋子里。
沈翊开始试着习惯一个新的环境,和一个多出来的、让他逐渐想依赖的哥哥。
休息了一周后,沈翊开始回到学校上课。返校的第一天,杜城本来已经跟司机老李说好了让他送沈翊去学校,到了那天早上,杜城又突然改了主意。
吃完早饭以后,他对沈翊说:“换好衣服,一会我送你去学校。”
“嗯?”沈翊有些意外地抬头。
“去看看你上学的环境。”杜城一边穿鞋一边笑着看了正在背书包的男孩一眼。心想着,果然是青春期的小孩,看起来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就是太瘦了点。
杜城这么想着,以后得养胖点才行。
沈翊坐上了杜城的车,一路被杜城载到了校门口。沈翊下车之前,杜城交代道:“放学了,老李会来接你去公司,我今晚有个会,需要加班。结束了带你去吃饭。”
“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吃饭。”沈翊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他并不想占用杜城太多时间。
“小孩哪这么多意见。”杜城笑了一声,没搭理他的反驳。
沈翊洗完澡,发现他房间里的吹风机失灵了,于是他走到三楼打算跟杜城借一下吹风机。
他走到三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听到杜城在打视频电话,对方听声音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杜总,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着落了,有一对夫妻是中年丧偶,他们有意愿照顾沈翊。你看需要安排你明天去见一下他们吗?”
“对方做什么工作的?”
“是大学老师,文化水平挺高的,带沈翊应该绰绰有余。我了解了,没什么不良嗜好,挺好的。”
“价格跟他们谈好了吗?”
“嗯,杜总,按你开的价格告诉他们了。但那对夫妻似乎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说看了沈翊的照片,跟他们之前的小孩长得像,是真心想领养他的。每年的补贴他们可以不要,他们的收入足够支撑沈翊的生活了。”
“告诉他们,钱我会照给,给沈翊最好的教育和最优越的环境。”
“嗯,那杜总我这边就去安排了。”
“等一下。”杜城叫住了他。“告诉他们,别让沈翊受一点委屈。”
“好。杜总,我发现你对这个半路来的弟弟挺好的。”
张秘书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行了,去办吧。”
咯哒。挂了电话,杜城才听到楼梯处有动静,他捏了捏眉心,伸手打开那扇中间隔断的玻璃门,看到了在楼梯处站着的沈翊。
刚洗完澡的他头发还湿漉漉的,杜城一看就皱了眉,径直走过去。
“怎么头发也不吹干就上来了?”
“吹风机坏了。”沈翊扬了扬手里的吹风机,脸色看起来没什么不对。
杜城安了点心,应该没听到刚才的对话吧。他伸手拉沈翊的手腕,沈翊瘦得让他错觉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的骨头掰断,所以杜城尽量放轻了力道。
“过来。”
沈翊被杜城拉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沈翊第一次进入杜城的房间,沈翊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杜城第一次让人进入他自己的私人领域。这个房间,除了他自己和保洁阿姨,沈翊是第一个真正意义进来的人。
杜城让沈翊在床边坐下,然后自己就折到浴室里拿吹风机。过了一会,杜城拿着吹风机出来,沈翊想伸手去接,被杜城打了一下手。
“坐好。”
他自顾自地插上电,站在床沿边轻柔地给这个莫名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小孩吹头发。
“靠近点。”
杜城把沈翊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由于他站着,沈翊坐着,沈翊的头就刚好靠在他的腹肌上。沈翊有点不自然地想要拉开一些距离,又被杜城按住。
“别动,乖点。再不吹干一会感冒了。”
听到这个话,沈翊一下子鼻子就酸了,心里想着全是“明明要把我丢给别人了,还对我这么好干嘛,这算什么,断头饭吗?临刑之前吃顿好的?”
沈翊委屈得嘴巴都瘪下去,偏偏杜城给他吹头发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深怕扯到他的一根发丝,连插进头丝里的幅度都不敢太大。
吹干后,杜城还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一撮头发是湿的了,才放开他。“好了。”杜城拔了插头,把吹风机放在床头柜上。
“我,我走了。”沈翊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整个委屈得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等下。”
杜城突然拉住他的手,看了看他嘴角上没擦干净的奶沫。“
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连喝个奶都会粘在嘴边。”
沈翊更委屈了,他嘟囔道:“我才十七。”
杜城被他认真反驳的样子逗笑了,仔细看了看,这人身高连自己的肩膀都不到,手腕也细细的,长得白白嫩嫩,哪有一点十七的样子,笑着哄道:“好好好,哥错了。”
说完拍了拍他的头。
沈翊回房间以后,杜城一个人想了很久。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个他不想承认的习惯,他在习惯照顾沈翊这件事,在习惯有了个莫名其妙的弟弟这件事,习惯自己的独处空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也罢,不想了,反正很快就会回到之前的日子。沈翊就像那只被他救下的小猫,很快也会被送走。
他不适合养猫,他也不适合照顾人。这是杜城对自己清晰的认知,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照顾一个脆弱而有生命的东西,更何况沈翊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出乎意料的,那个晚上杜城睡得很糟糕,梦里全都是沈翊的影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带着心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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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翊】孤勇者 番外(一发完)
污点警察杜城的故事,全文8k
前文戳《孤勇者》
总觉得自己在炒些冷饭,希望不嫌弃。
这次真的没什么泪点了,祝大家好梦。
——————
00
我们的人生还有沟壑峭壁、大江大河,
便,
不拘这一时小节了吧。
01
沈翊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苦笑了一下,伸长了胳膊缓解僵硬的肌肉。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今天或许是真的喝了太多的咖啡。
“小沈啊,怎么样啦?”
“抱歉,今天状态有点差,您再给我两个小时。”沈翊...
污点警察杜城的故事,全文8k
前文戳《孤勇者》
总觉得自己在炒些冷饭,希望不嫌弃。
这次真的没什么泪点了,祝大家好梦。
——————
00
我们的人生还有沟壑峭壁、大江大河,
便,
不拘这一时小节了吧。
01
沈翊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苦笑了一下,伸长了胳膊缓解僵硬的肌肉。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今天或许是真的喝了太多的咖啡。
“小沈啊,怎么样啦?”
“抱歉,今天状态有点差,您再给我两个小时。”沈翊放下笔,将有些颤抖的手藏在身侧,暂停了录音,尽力舒缓了神情,充满歉意地冲来询问进度的领导笑了笑。
领导本想说些什么,看着他眼底的乌青与没什么血色的脸又不好开口,说了一句尽快又退出去。
玻璃门的开合带来一阵不算清爽的风,还有门外嘈杂的人声。
他本是不想来的。
即将入夏的北江多雨,灰蒙蒙的云层层叠叠压在头顶,远处的山只能模糊得看见几道深色脉络的残影,街上人人都带着雨具,踏在那样沉郁的空气中,总让人忍不住想多喘几口气。
人的状态总是随着天气走的,对于杜城这样身体状态不稳定的人来说尤甚。已经是新月的月初,可他却格外嗜睡,窗外总也不见晴,他每每睁眼醒来都辨不明今夕何夕。
沈翊去问了医生,那边说是没有大碍,就像长期忙碌的人在停下来后会沉睡许久,杜城身体一直紧绷,多睡一睡也不是坏事。
若是只嗜睡便也罢了,只是每到外面下雨惊雷时,杜城便也会从梦中惊厥而醒,但意识却不那么清明,像是身体对于巨大声响所建立的条件反射,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抖。
02
他第一次这样的时候沈翊以为他犯了毒瘾,冲上去就把他抱住,却没有意料中的癫狂,杜城用颤抖的身体微微回抱了他。
当天沈翊便带他去康复中心看了心理医生,一番诊断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属于PTSD的一种。杜城卧底潜伏的那三年,亲眼目睹过很多次枪战,甚至曾经亲眼看着一名战友在雨天的江岸被人从背后射杀,尸体圈进汹涌波涛,在漫天暴雨中,连坠落的声响都显得如此不起眼。
那三年,他自诩对生死麻木,为了完成任务传递情报,杀人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等他走出那片尸山血海,每每午夜梦回,晦暗之中,亡灵化身的枷锁紧紧缠绕喉咙。声波在脑中回荡,一遍又一遍地诘问他杀人如麻,何以再配穿那一身警服。
这些事他本是不想告诉沈翊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他不相信宿命论,但总也知晓每一种选择背后,都一定藏着专属的那一份避无可避。
只不过他选的路难了点,但总归是他选的,他躲不开、忘不掉、无路回头。
从诊所出来的那个晚上沈翊一直低着头,任杜城怎样拉着他的手讲话,沈翊也只是嗯啊几声,潦草回应。
索性杜城也不再讲了,只是拉着他在路上走,踩红白的砖石,看枝叶横斜落下半身斑驳,听叶片摩擦风的足迹。
他拉着沈翊去了一个路边的烧烤摊,老板是个东北人,做生意很爽快,总是热情地笑着。在他出事之前,他们常来这里,在嘈杂熙攘中聊几句鸡毛蒜皮,偶尔也谈及艺术与人生,在一片光华慨叹荣光与梦。
那都是旧事了。杜城消失再回来,这几年,沈翊再没心思自己重游故地。
杜城拉着他在角落的位置坐下。看了看还在发呆的沈翊,找老板要了些热水倒在桌上,又抽了几张纸巾将桌子擦了擦。
路边摊的小方桌总是油腻腻的,沈翊有些轻微的洁癖。杜城依稀记得他第一次拉着那人过来,他眼底隐隐约约的嫌弃。
随便要了几串牛羊肉,又为沈翊加了几串蔬菜。老板乐呵呵去烤串,杜城则起身去冰柜里拿啤酒。
“你不能喝酒。”沈翊突然回神,去拉他的胳膊。杜城少有地没有回握他的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笑了笑。
“你喝,我给你拿。”杜城懂他的暴裂无声,却不言明,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同他讲释怀。
人心里藏着事儿就容易醉,桌上的烤串滋滋冒着香气,沈翊却只抱着那几只易拉罐给自己灌酒。
“沈翊,差不多得了。”杜城本意是让他发泄一下,却没想到那人大口大口闷声往下咽,没有丝毫停歇,一如咽下往日百苦无法言说。
沈翊没理他,直接仰着头讲最后几滴一饮而尽。空罐子被重重砸在桌上,磕到了烧烤的铁盘,弹出去掉落在地,叮叮当奔扣响,散开寂寥回响。
他低着头,杜城看不清他的神色。再仔细看,沈翊的泪水已经滑下来。
他最怕沈翊这样,不声不响地只是苦,像是悲伤终于溢了出来,而这个作为容器的瓷娃娃也马上就要碎掉。
杜城知道他心里难受,但每每看到他哭又总是忍不住地心慌。他身体不好,一着急呼吸就会跟着急促,狠喘了口气,有些踉跄地走到对面,弯下腰来。
“你别哭,对不起对不起。”
“我跟你说过了,杜城,你不要说对不起,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他泪流得更凶了,眼睛里的湿漉映着月亮的光,直愣愣扎进人心。
杜城噤了声,只轻轻用指腹去蹭他的泪水。他不敢用力,却又无力至极,便也一同红了眼眶。
沈翊终究是呜咽出声,把脸迈进他的衣服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任由晚风与杜城的手一并将他的头发揉乱。
桌上的肉凉透了,冷掉的油凝固在竹签子上,将落未落地悬着,风一吹溢出一股子冷腻的腥气味道。
杜城只是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倾泻情绪。
“没事了,哭过就不哭了,都过去了。”他这样安慰着,却自己也觉得无力,但又能怎样呢。
有些事一辈子都过不去的,但它们总会被释怀。不是说不在意了,而是岁月实在漫长,终于有一天,他们都会被耗光拉扯的力气,流干了泪,再见山海,只淡淡讲一句无悔。
“会好的,我在努力了,你也陪我一起。”
杜城以这样一句话为那个夜晚作结尾。
03
基于此种种,沈翊自然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甚至是同张局请了三天的假。倒也不是全然地松懈,只是申请了居家办公,有什么案子随时找他。
市局的任务就是在这个时候派下来的。一大早接了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说上面有个退休领导的家属被绑架了,家里的小保姆看见了绑匪的眼睛,但市局的画像师画不出全脸,只得叫他去救场。
沈翊自然是不想去的,他平日便最烦这些所谓大领导之间的藤蔓横生,因为肩上的几道杠、几朵花,便能硬生生把案件分出轻重缓急、将生命归类为贵贱高低。
说到底,是张局的面子。这几年杜城身体不好,他时常在工作时间往返来去,亦或者紧急请假、不跟着加班、卡点才来云云,张局从来没为难过他。
除去这些所有,最主要的原因是前一天北江下了整晚的雨,淅淅沥沥,还时不时从云层深处钻出雷声。杜城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索性没有哪里痉挛抖动,在沈翊的安抚下又昏昏睡去。
他也算半梦半醒守了一夜,早上被那个电话叫醒的时候人还是懵的,头晕难受,闷闷地胀痛。
到底是出发了,出门前把杜城叫醒,让他吃了点东西又喂了药,让他等会儿再睡,省得胃里难受。还说自己要出差一天,但应该难度系数不高,晚上一定回来,会记得检查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吃药。
杜城起身收了两个人的碗去洗。他清醒时状态与常人无异,一边搓着白瓷碗边沿的汤汁,一边跟沈翊讲不用担心也不必着急,自己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好,相信你,知道啦。”沈翊打了个哈切,把装好画具的帆布包背在肩上,本已经换好鞋开了门,又还是回头叮嘱道,“你要是难受直接按报警器,我一定马上回来。不要自己忍着,我担心。”
沈翊自从发现杜城会在月末时不时毒瘾发作之后,便总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可总还是要上班,琢磨了许久,买了一个随身便携的报警器作为折中的办法。
那是一个直径不过五厘米的白色小圆盘,里面有一张SIM卡,只要按下中间的按钮,沈翊的手机就会收到求救短信,并自动定位杜城的位置。
其实杜城从没按过,每每难受都还是自己忍痛,只不过也依言随身揣在口袋里。他知道,那是给沈翊戴个安心。
“好。再见。”杜城笑了笑,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认真与他告别。他知道沈翊强迫症般的仪式感,虽然他从没讲过,但杜城知道它的源头一定来源于自己。
“晚上就回,再见。”
04
市局派了车来接他,两个小时的车程不近不远。他困得厉害却昏昏沉沉睡不着。
司机不是杜城,他总是无法安心入眠。
到市局门口之前,他让司机在路边的小卖部停了一脚,随手买了杯现成的黑咖啡灌下去,想着能提起些精神早点完工。但结果却适得其反,大量咖啡因的快速摄入让他心烦得厉害,注意力没集中起来,反而竟有些手抖。
他本来是与那个小保姆面对面的,领导的家属坐在他后面距离不远的地方哭哭啼啼说担心自己的小外孙。
几个人搞得声音很大,沈翊状态本就不好,提笔简单起了几道线条又放下。
甩甩头抱歉地让小保姆再重复一遍,将所有注意力尽可能移到画纸上。
领导家属做惯了,那些人都端着些高高在上的架子在身上。一边哭着闹着,一边用余光偷瞄沈翊这边的进展。总局与地方之间总有些不便言明的鄙视链,原本她们听说借调一位天才画像师时都激动得不得了,但当得知沈翊只是来自一个分局的时候,眼神便又瞬间变得不信任。
“诶,你们这个什么天才,到底行不行啊?我外孙还在人贩子手里呢!”那老太太早已不讲理成了习惯,拉着接待她的小警官大声诘问。
那个警|察已经在这跟她周旋许久,神情中带着点自暴自弃的烦躁,强行压着性子跟她重复沈翊多么多么优秀,要相信他。
那老太太见沈翊一直问话,没有动笔,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站起身走到了沈翊身后。
“诶你倒是画啊,一个劲儿问什么?”那人直接上手拉了一把沈翊的胳膊,虚支撑在画板上的炭笔瞬间画出了长长的一道。
“您好,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人在紧急情况下的记忆会产生偏差,我需要排除所有干扰项,请您相信我,配合我的工作。”
“哎小沈啊,消消气,您也消消气。”市局领导适时出现,安抚地拍了拍沈翊,不动声色地拉着家属一边聊天一边走出了会议室。
沈翊撕掉画纸,用力捏了捏酸胀的鼻梁,掏出手机将话筒一侧对向那个小保姆:“这样吧,你再描述一次,我录下来,也不麻烦你一遍遍重复了。”
画像室只剩下他一人后,沈翊的状态恢复了些许,分别用了几个视图角度去还愿嫌疑人的整张脸。其间领导进来了两次,肉眼可见地看着沈翊状态不佳,只得又退了出去。
他到底是在承诺的两个小时之内顺利完成了工作,搓捻了一下指尖的碳灰,下意识想掏口袋找湿纸巾擦一擦。手已经摸进了包里,突然又想起来今天他出门急,包都是自己收拾的,而湿纸巾往往都是杜城想起来才会放进去。
杜城。
他小声嘟囔了一声他的名字,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旁人常说他这几年辛苦,殊不知他其实一直在被杜城细致周到、竭尽所能地关怀。
05
拿着画像出去交差,领导拉着他寒暄许久,沈翊随意地应和着,拒绝了对方请他吃饭的邀约,心里只想着两件事。
冲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和赶紧回家看看杜城状态如何。
终于得以脱身,用指关节揉着因眩晕感而胀痛的太阳穴,走向卫生间。
关上水龙头的那一刻,他清楚听见身后不远处男女声交谈的话语。他几乎觉得自己今天出门简直就是没看黄历,字字句句听着那位家属和领导质疑画像的准确性。
罢了,去查就是,事实总是最有利的证据。
他深吸了口气,抽了纸巾擦手准备离开。偏就在此时,那两人话语的指向由他转向了别处。
“不说他到底是不是厉害,就说他那个背景我也没法放心相信他啊。我可是听说了,他喜欢男人,就是他们那个什么分局的队长,而且还吸过毒呢!”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怎么放心他画像的!”
“就说呢!吸过毒还能当警|察?说不准就是有什么关系,这种人就是公|安系统的毒瘤!他......”
沈翊一忍再忍,手里沾湿的纸团被完全捏烂,纸屑沾了满手,他终于忍不住,直接走到那两人面前站定。
“您好,我首先代表我个人对您家人被绑架的事表示遗憾。其次,我今天本来已经休假了,是市局请我过来的。”他把“请”字讲的很重,身上隐约展露出一种许久未见的桀骜,眉宇间满是几近燃烧的怒火与鄙夷。
“我不在乎您对我专业能力的质疑,但是我不能容忍有人这样诋毁一名缉毒英雄。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吸过毒的警|察,他冒着生命危险破了三年前那场跨国贩毒案!你们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市局领导姗姗来迟拉着他往后退,沈翊死死盯着对面已经愣在原地的两人,甩开束缚拂袖而去。
他走到门外的那一刻便清醒了许多,有些懊恼于自己方才的莽撞,却没有丝毫的后悔。只是估计又要给张局添麻烦了。
他站在警局门口,前所未有地想点一颗烟。
06
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准确说,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多少次。或许是状态真的太糟糕了,这次到底是没忍住。
他与杜城之间是有过约定的。那还是很久以前,久到杜城刚刚从戒毒所出来、堪堪苦熬过那许多长夜难明,久到彼时的沈翊几乎被一次又一次碎掉的希望割伤、被肢解得几乎分崩离析。
那段日子他刚刚发现了杜城毒瘾发作的事。沈翊几乎是有些逃避的。除了早晚两顿饭还在家吃,中午已经不天天往回跑了。甚至局里有案子的时候,他也会跟着熬夜不非要回家睡觉了。
他当然不是想放手,只是构建了太久的希望瞬间崩塌,他也是人,他总要有重建的时间,总要给自己残破不堪的悬崖扫出一片空地,才能重新竖起一座灯塔。
菲姐便是这个时候找上他的,在午饭时分凑到他的办公室,东拉西扯了半天扭扭捏捏不开口。
“有事儿您就直说吧,别这么见外。”沈翊被搞得莫名其妙,干脆率先打破僵局。
“小沈啊,最近局里案子也不多,我朋友有个表妹你想要认识认识你,这个周末你看......”
“菲姐,你别逗我了,您应该知道我和杜城......”他说着亮出无名指的钻戒,歪着头笑了笑。
哪成想菲姐却没就此打住,而是揽着他的胳膊走到了一边,“姐都知道。但是小沈啊,你还是年轻。好多话呀,姐也不好说太明白,但是就像离了婚带着孩子再找,等你老了呀,哎也不能说是累赘。总之,现在的这些都是一时的情谊,不能......”
“菲姐,您再说我要生气了。”沈翊将胳膊抽回来,与菲姐面对面地站着。
杜城便是在这个时候敲门进来的,脸上带着点尴尬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沈翊连忙走过去,下意识便扶助了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他没事之后才放心了些,拉着人到椅子上坐下。
“我看你这几天忙,怕你没时间吃饭,做了饭给你送来。没打扰你吧?”杜城将饭盒从包里掏出来,端端正正放在沈翊的办公桌上。
他现在的状况不敢开车,便一咬牙当时锻炼,直接一路走过来。这运动量自然是有些超负荷了,额角韩岑岑的,内里的衣服也湿了大片,半边的身子已经有些轻微的颤抖。
沈翊听着他的问话,心狠狠疼了一下,直接用手背给人擦了汗,又拉着他的手在手里揉,感受着手心冰凉的温度一点点回春,狠狠为自己最近没有好好照顾他而自责一番。
生病的人最是敏感多思,自己日日总想着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再去关照他,却忘记了自己陪伴本身便是杜城最好的药了。
菲姐自然早就识趣地离开。杜城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拉着人在身边坐下,让他趁热把饭吃了。
沈翊认认真真低头吃饭,杜城就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看得沈翊心虚,咬着筷子抬起头来。
“你要这么一直盯着我吗?”
“我...... 在想事情。”
“想什么?”
“我就是觉得......”他在门口到底听见了些许对话。其实这些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沈翊的每个行为都透着坚定,任凭日复一日的撕扯、破碎、再拼接,也没有给他自我怀疑的种子一丝一毫发芽的余地。
直到今天,他听到外人口中讲出那些他不敢触碰的想法,又联想到沈翊最近的冷淡。天知道他是经过怎样的思想斗争才没有转身逃跑。
他的神经系统到底是受过很大损害,想要用尽量委婉的方式表达,却又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措辞。
沈翊默默放下了筷子,从杜城犹豫的神色中读出一种预感。
“杜城,有些话,你最好想好再说,”他咽了咽口水,眼神锐利得甚至有些冰冷,“又或者,干脆就不要说。”
杜城自然知道他懂了,眨着眼紧张起来,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紧紧抿住嘴巴,却仍旧控制不住地被颤动的嘴角出卖。
“你别害怕,没事儿的,别紧张,我态度不好。”沈翊瞬间便后悔,他心里生气,却万不该把怒火转移到杜城身上。
最终他是拉着杜城的手吃完的午餐。他的左手与杜城的右手五指相扣,无名指的戒指紧贴着那人的皮肤,透出不言自明的坚定。
他没让杜城再顶着太阳回去,而是从会议室拿了折叠的床,让他在自己办公室睡下。
那天阳光很好,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让所有迟疑和忧虑无所遁形。
“我们做个约定。”沈翊扶着他躺好,将外套的边角压到他身下,“以后你不许说胡话,也不许胡思乱想。”
“那你呢?”杜城反问。
“我......”沈翊以为他会言听计从的点头,被突如其来的问句难住。
“你也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这样的事情生气。”
“好。”
通往希望的路必将有着大沟壑、大江河,便,不拘这一时小节了吧。
07
到底是自己失约了。沈翊甚至有些想笑。
哪怕现在杜城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时常要靠自己照顾着,那人都不曾违背自己许下的誓言。
他到底不如杜城。在这方面,沈翊永远甘愿认输。
果然没过多久张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几乎被他的行为气笑了,连吼带讲道理的说了十几分钟才挂断。
沈翊叹了口气,市局领导适时出现,打着哈哈圆场,说画像发出去后已经有了些许线索,让他多留两天,等案件告破和受害者家属一起吃个饭,就当把事情了了。
“不了,我家里还有病人,麻烦您派车送我回去吧。”他态度坚决,神情依旧疲惫,眼底却有着领导许久没见过的风轻云淡。
无论是艺术家沈翊还是画像师沈翊,其实世上少有什么能牵绊住他的东西。许多时候,他闭上眼睛,会觉得自己像一只生于长空的飞鸟,他生于斯长于斯,像是生来没有一块可以刻下他名字的土地。
他日复一日地煽动翅膀,人人看他翱翔、人人叹他卓尔不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灵魂却只不过是被虚无衬托着,从始至终不得半分安稳听写,甚至,他都不曾拥有降落的资格。
人人讲他自由浪漫,讲他生来便是为了艺术,甚至师姐都讲他是卡拉瓦乔,他似乎本就该挥洒色彩甚至凌驾于生死之上。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他以为自己的命运注定是殒命长空,直到在阴差阳错下,翅膀的羽毛被那人捡拾。
他像是终于砸破了神像的异教徒,固执地追寻着救赎,一往无前奔赴而来。杜城是他空荡世界里的例外,为他看似坚固的纸房子亲手铸造铜墙铁壁。
杜城是他少时通向真实感的路,也是后来风雨骤降时为他遮风挡雨的伞。命运不公、岁月残忍,那么如今角色对调,沈翊自然没有退缩的理由。
他是要回家的。
在褪去万般璀璨、千百头衔后,他只有一个家,一盏灯。所谓潦草一生不过如此。
08
沈翊回来时已近深夜,他累得几乎走不动,想着杜城的脸,才最终得以一步一步挪到家门口。在楼下抬头望去,户户休憩的昏暗中,果然有独属于他的那一盏灯。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一路未停,他将伞撑开晾在外面,小心翼翼用钥匙开门。
玄关暖橙色的光倾泻而下,映着肩膀沾染的雨滴,身披温柔满衣袖。
门锁入栓,隔绝出一室安宁。
原来,人是能在一瞬间被治愈的。他放下包,轻手轻脚走向沙发上躺着的人。
那人身量高大,缩手缩脚地躺在那儿,身上只盖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是沈翊的外套。
外面时不时有着闪电和雷声,雨势更大了些,打在窗上化作细密声响。杜城自然睡得很不稳当,紧紧皱着眉,双臂在衣服下环抱着自己。
“我回来啦,去床上睡。”沈翊轻轻推醒他,亲亲他的眼睛。
“怎么这么晚。”杜城看看表,“你跟我说一声,明天再回来就好了啊,还下着雨呢。”
“对呀,你也知道还下着雨,我怎么能稳稳当当一晚上不回家。”
杜城看向他的双眼,认真汲取着那人眼底的温柔,摇了摇沈翊的手,邀功一样指着茶几上的药瓶。
“我吃饭啦,也记得吃药啦。”
“好。抱一下。”沈翊吸吸鼻子,将杜城从沙发上拉起来,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杜城心跳很快也很响,那是他身体不复从前的标志,也是这一刻包围沈翊的安全感的所有来源。
“怎么都湿了?你淋雨了?”杜城慌慌张张摸着他的衣服,想把人推进卫生间好好洗个澡,却没想到沈翊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沈翊,怎么了、怎么了。”
他紧张的时候会把话重复两遍。放在往常,沈翊一定已经捏着他的手跟他说慢慢讲不着急了。可今日却彻底不同,他只是微微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没有睁开眼:“杜城,我好累。”
那人不再讲话,只是更用力地回抱回去,以至双臂有些颤抖。
窗外有暴风骤雨、电闪雷鸣,北江的海岸汹涌着浪花卷席礁石,枝叶被打落,枝丫狼狈横斜贴在玻璃窗上。
没有人在意,谁也不会在意。他们就那样抱了很久很久。
09
沈翊到底是实打实接了投诉,被张局勒令扣了一个月奖金,在家停职反省一周外加一万字检查。
阵仗如此之大,杜城自然到底是知晓了,但也没说什么——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讲任何一句劝解或宽慰,且不说沈翊到底是为了他,只是因为那是沈翊便足够。
他总要做世界上最后一个支持他的人,无论是不是唯一。
杜城趴在他旁边,像一只守着主人的大狗狗,下巴抵在双臂上,看着沈翊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憋,憋字数也憋笑。眼神追着他的笔尖晃动,直到慢慢沉入梦乡。
这世间太多事是没法用值或不值来评判的。不过是白日不再来,待到百年入梦,只不枉人间一趟便好。
沈翊或杜城,他们的人生已然是步步缺恨,岁岁别离,朝朝天意弄人。
总不忍再添遗憾。
END.
————
今天没什么彩蛋了,认认真真为故事作结语。
开头那句话是我十八岁时送给自己的,原句是:
“我的人生还有大沟壑、大江河,
便,
不拘这一时小节了吧。”
它陪我走过许多无解命题,行至天明,窥见晴日昭昭。
希望它也能给你力量。
————
求个小红心或者粮票什么的吧,如果不介意也可以去合集里的数调留个评论,会继续写。
再次鞠躬,再次道谢。
【城翊】紧急联系人(一发完)
快乐搞些受伤小翊!
是 @孟春十六 妈咪送到嘴边的梗——!!
6K窗户纸文学,OOC预警!
————
00
深夜落难时,你会把第一个电话拨给谁?
01
沈翊第二次撑着红砖墙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北江分局刑侦支队堂堂一个人民警|察,被人当街抢|劫了。
02
他原本是照例骑车回家的。...
快乐搞些受伤小翊!
是 @孟春十六 妈咪送到嘴边的梗——!!
6K窗户纸文学,OOC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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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深夜落难时,你会把第一个电话拨给谁?
01
沈翊第二次撑着红砖墙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北江分局刑侦支队堂堂一个人民警|察,被人当街抢|劫了。
02
他原本是照例骑车回家的。
这两天总局给他们发协查通报,要抓一个流窜多省的嫌犯,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他跟着画了两天的画,基本没怎么休息。他原本晚上吃了饭还想继续的,但是这两天北江突然降温,他画画常年坐着积攒的腰伤又在跟他较劲。
他本不是矫情的人,奈何吃完饭正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撑着椅子背起来的动作被杜城看出了端倪,勒令他回家休息一天。
索性晚风温柔尚存,一路清爽,让他能够还算清醒得骑车回家。杜城原本说看他难受要送他一趟,被沈翊拒绝了。局里那么忙,他哪里好意思。
直到被抢了手机和包,他才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北江近几年治安还算不错,哪怕家门口路灯坏了许久他也没担心过安全问题,更何况他也不是走夜路的小女生。
那两个人从他右侧追上来,坐在摩托车后排的人伸手掳走了他的背包和口袋里的手机,沈翊车速不慢,瞬间便因为强大的惯性而被甩到了一边。
他摔倒的时候恰巧撞上左边的红砖墙,自行车一并倒下来,给了他本就刺痛的腰伤致命一击。刹那间便感觉到腰部一麻,连带着整个下半身都有几秒钟失去感知。
劫匪显然是个熟手,把他的包翻了个遍,拿了手机和钱包后把剩下的东西直接扔在了路边。
沈翊眼看着他们骑车逃远了,才堪堪缓过来一点,重新拥有对于自己四肢的完全掌控权。他连着累了两天身体状态本就不好,摔了这一下头晕得厉害。
痛感是最后袭来的,也说不清具体是哪里,总之到处都火辣辣的,大概是蹭破了不少地方。
沈翊撑着墙想站起来,腰又使不上力气,只得先狼狈地将腿从自行车底下抽出来,再尝试一点点起身。
隔壁楼栋的大妈恰好此时下来倒垃圾,看见黑暗小路上的隐隐绰绰的一团人影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走近了几步,看清是个摔倒的小伙子才快步上前想扶他起来。
“你怎么啦?”大妈语意热切,扶着胳膊把他拉起来,想伸手帮他掸掸土,都已经抬了手,看见他身上处处沾着灰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的衣服又一时不知该落在哪儿。
“没事儿,摔了一下。”沈翊犹豫了一秒,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抢|劫了。文职也是警|察啊,太丢人了。
大妈又问他住哪儿,怎么这么晚不回家,越问越起劲儿,最后就差问一句姓氏名谁有没有对象。
沈翊头还是晕得厉害,听着大妈一个劲儿地问,既感激她扶自己起来,又一时觉得烦躁,深深皱着眉头摆摆手,说自己缓一会儿就好。
大妈打量他几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夜晚的小巷暗得厉害,没有灯,没有月亮,甚至没有星星。
他撑着墙往前走了几十米,把自己的包捡起来,他第一反应是去检查包里那几张监控的截图是否还在,确认了资料没有遗失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窘境。
往前十几米就是家门口,可是他没有钥匙;想找个开锁的怎么样也得明天;随便找个宾馆哪怕小诊所,可是身上又没钱;现在往分局走,就他这样一瘸一拐,等到了天都亮了。
沈翊深深叹了口气,胸腔运气连带着腰动了动,又是一阵刺痛。
思索许久,他最终把目的地定在家西边约一公里外的派出所。
他腰使不上劲儿,一条腿带着另一条往前一步一步地蹭,脚踝也受了伤,但他已经无暇顾及。等到了派出所身上已经满是黏腻的汗。
太狼狈了。他几乎有点抬不起头。
03
进了派出所作了笔录,按了手印,又报了身份证的挂失。值班民警在电脑里帮他录信息,他坐在那张木椅子上几度开口想借点钱出去找个地方处理处理自己,路人总是差点情分,可是他又是真的开不了口说自己也是个警|察。
他这正纠结着,对面的值班警员已经登好了信息,从兜里掏出手机朝他扬了扬下巴,“报个电话吧哥,找个人给你领走。”
沈翊愣了一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先说了句谢谢,又接上一句他要想想。
警员也愣了,他半夜接过不少报警,要么是一进来就借手机打电话的,要么是到最后都说自己举目无亲赖在这的,这位一身狼狈还能客客气气说自己想想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警官点了点头转身接了杯热水递给他。
沈翊双手接过来,盯着纸杯中摇晃的水面报出了一串数字。
电话铃迅速响起来,等着接通的时间警员随口与他聊着天:“你父母?”
沈翊摇摇头。
“女朋友?兄弟?”
沈翊又摇摇头。
电话那头接通,杜城的声音很是分明,显然是一直查案也没休息,接起来直接说:“分局刑侦支队杜城,您哪位?”
小警|察的表情愣了一秒,又看了一眼登记表,“您好我这是派出所,我们这有位先生遇着抢包的了,您受累过来处理一下。名字叫......沈翊。”
杜城飞快地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过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位是......?”
沈翊的头彻底低下去,哪怕这个动作会让他的眩晕感更上一层楼,他也不好意思再与小警|察对视,“是我同事。”
04
他原本是一百个不想让杜城知道这件事的。无论以同事的身份,还是以暗恋者的身份。但当旁人问他现在一个电话过去,谁能把自己接走的时候,他的大脑竟是一片空白。
他一向对谁都温和,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其实与谁都不亲近。
若是此情此景放在十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报出老师的电话;放在五年前,他可能会思考良久报出师姐的电话;但时至今日,他摔倒在地,竟一时想不出谁能拉自己一把。
好像只有杜城了。
他总是在的,自己每一个脆弱的、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不曾缺席。电话拨出时他已经隐约有些后悔,但那人接听的速度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有人会一直可靠吗?
他听着两人简短的对话,默默在脑海中思索这个问题。
若是从前,他定是会给出否定答案的。过往许多年,他总是觉得自己这一生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机会与这世间的人和事有些真切的联结了。
他好像从小便特别,在每一段普世的道路上踩出格格不入的脚印。
儿时早早分开的父母让他从小便学会不去追求那些施舍给他的爱,后来遇见老师,他以为他会有家,却有发现恩师不过把自己看做艺术成就的一部分,而自己拥有的那些温暖,不过也是借着许思文的影子苟且而得。
更不要提艺术。
谁会望穿画布,去真切关注站在背后的作者呢。不会的。
直到七年前,哪怕他并非有意却铸成大错,他终究心绪难平,把自己裹在一片晦暗里试图剥丝抽茧、理清过往与去路,唯一陪在他旁边的师姐却把他比作卡拉瓦乔。
“我不是卡拉瓦乔。”他安静地闭着眼睛,只觉得好笑到讽刺。
人人爱艺术家沈翊,又有谁真的爱沈翊呢。他卸掉所有华丽的藻饰,以最朴素的黑白素描重新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他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理想,只不过想要去成为改变结果的人。
考进警校的那一天,他独自去了海边,看辽阔的蓝、看淡漠的白,也看自由的黑。他闭上眼睛,听礁石回响,在心里默默与过往的堡垒与荣耀告别。
他早就不渴望被爱了。那玩意儿是稀缺品,他沈翊没有那个运气,没有的。从前没有,未来卸掉光彩照人的标签便也更难。
于是同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热切地望向一个人。看他果敢利落,看他坚定勇敢,看他眼中执着如斯。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能够真的在那人的心底占有一席之地,直到那天晚宴被人夺取酒杯,摆着手指头数人,在对话末尾停顿,咬着尾音念他的名字。
那几乎可以算是情话了——于贫瘠的土地,凋谢了的玫瑰残片都格外婀娜。
那可是杜城,谁会不喜欢杜城呢。沈翊每每望向他总会这样想。他知道自己栽得彻底,却也不慌张,只要他想,他一定藏得住。
他一向自信,直到听见杜城接起电话,直到意识到他正在向自己而来的路上。
太狼狈了。不再优秀、不再闪光、甚至沦落到派出所无家可归。
没人会真的喜欢沈翊,更何况是这样的沈翊。他双手捂着脸,蜷缩在走廊的椅子上,任穿堂而过的晚风一次又一次击穿胸膛。
05
“沈翊、沈翊?”
杜城是喊着他的名字进来的,他嗓门很大,步子也很大,夹克的袖子撸到了小臂以上,拉链敞开着,兜满了风,神色的急切显而易见。
“别喊了,这呢。”他坐在走廊尽头的金属接待椅上都能清楚听见他喊自己的声音,更加无端多了几分心虚,朝他挥了挥手想站起来,却又差点倒回去。
“怎么搞成这样?”杜城一眼便瞧见满身狼狈、缩成一小只的沈翊,赶忙小跑了两步伸手把人撑住。
“遇着飞车抢了。”他一心想着自己堂堂一个警|察搞成这个样子太可笑,一直低着头,故意错开不敢去看杜城的脸。
“我看看。”杜城偏生不让他如愿,食指推着他的下巴看他的脸,“行,分局门面没事儿。”
“你就别笑话我了!”沈翊皱着眉别开脸,除去不好意思,更多是对于自己弱者的定位。谁会喜欢弱者呢,残破不堪。
“逗你笑笑嘛,看你都快哭了,疼不疼。”杜城正了神色,手附在他的背上揉了揉,像是安抚一只落水的小猫。
沈翊的外套刮破了几道口子,方才被他脱下来放到一边。可他来的路上一直疼着,一瘸一拐出了不少冷汗,现下折腾一番,表面干了个大概,可里面T恤仍旧潮湿,被风吹了许久,触手生凉。
杜城摩挲了几下,十分顺手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披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周到,干脆直接扥着一只袖子等着沈翊伸手穿上。
他原本一定是不会哭的。在杜城赶来之前、在杜城问他疼不疼之前,在杜城温热的外套把他裹住之前。
这是,被关心的感觉吗,是属于沈翊的吗。
他脑海中满是混沌念头,忍着鼻尖酸涩认认真真把衣服穿好。杜城的身量比他高出去不少,外套宽宽大大,他伸直了胳膊都没能从袖口露出手腕。
干脆垫着布料抓住那人的胳膊,借力起身,摇摇晃晃地站直了。
“能走吗?”
“没那么娇气。”沈翊咬着牙迈步。
杜城笑了笑没再那样认真地看着他,一边扶着他的胳膊,一边回头与值班的警员打了个招呼,而后认真地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直到他在副驾驶坐好,杜城都没再开口讲一句话。
他好像是生气了。沈翊在车上彻底迷糊起来,将座椅放倒了些,看着驾驶位的人打开暖风,隐隐约约地下了这个结论。
可他又想不清为什么。
自己大半夜麻烦他来,他没生气。
自己让他不要开玩笑了,他也没生气。
沈翊想不通,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那人为什么就突然板起来一张脸呢?果然暗恋的时候,怎样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吗。
沈翊迷迷糊糊睡去,中途好像听见杜城关门下车的声音,但不久又回来,好像拿了一个塑料袋。他太累了,到底没去计较。
06
等车开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杜城才伸手去推了推沈翊的肩膀。
“到了,醒醒,小心下车着了风。”
沈翊被提前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大量四周的环境,“这是哪儿啊?”
他方才睡得很沉,醒来时语气都黏糊糊的,更像只小猫。
“还能是哪儿啊,把你卖了都不知道。”杜城调笑他,语气格外轻松。
车停在杜城的专属车位上,他先一步下了车,又从后座拿了那个塑料兜,打开沈翊这侧的车门。副驾驶的人作势要下车却又被拦住。
“别动,你是不知道疼还是怎么着。”杜城皱着眉蹲下去,以尽量轻柔的动作帮沈翊把右脚的鞋脱掉,直到他去脱那双沾着干涸血迹的白袜子,沈翊很小声嘶了一下。
“这不是知道疼吗。”
沈翊撇撇嘴。方才腰疼头晕得厉害,其他的伤处他根本没顾得上,现下短暂休息了一下再醒来,才感觉到自己脚踝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出血混着泥凝固,他的腿细长且白,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
还崴了脚,走了这半天路,整个脚腕都肿起来,对比另一侧的白皙,这片紫红发热更是扎眼。
刑警到底擅长处理外伤,他认认真真蹲在那儿,没有丝毫的嫌弃。沈翊看不见他满眼的心疼与温柔。
杜城拿了棉签沾了酒精和碘伏分别擦了一遍。沈翊下意识地往后躲,又被紧紧捉住脚腕。
“疼,你轻点儿。”沈翊皱着眉毛小声嘟囔。
“平时让你练体能你干嘛去了?”
“哦。”怎么这时候了还骂我,他只得在心里委屈。
一时无话,沈翊被治得服服帖帖。他又想起很久之前,每每被老师训了便躲到师娘身后寻求庇护,看老师被挡在几米外,他又悄悄那探出头,用口型无声讲一物降一物。
确实,一物降一物。沈翊心服口服。
杜城动作很麻利,缠好纱布后打了个漂亮的结。又新拿了棉签帮他将手臂与膝盖的伤口消了毒。
“走吧,上楼找点东西冰敷一下,明天有你疼的。”他边说着边收好了东西,末了从塑料兜中掏出一包膏药递过去,“你晚上试试贴一下,要是发痒就是过敏了,就别用了。”
沈翊道了句谢收下,小心地伸出脚,试探性地点在地上。
果然是钻心的疼。他紧皱着眉毛,一狠心踩下去,疼得他几乎抖了一下,差点摔倒,索性杜城手疾眼快把人拉住。
“沈翊,你知道我生气了吗?”他盯着人的发旋儿,语气很淡漠,把问句讲作肯定句。
“我知道,对不起。”
“你不知道。”杜城接得很快,以至于沈翊无从开口辩驳。
又是一路沉寂,他安安稳稳把人扶进楼。
07
夜晚的楼道安静极了,只有安全通道上的绿色小人有一簇细微的光。杜城喊了一声,为沈翊造出一片光明。
等电梯的时候沈翊一直低着头,他感觉到自己缩在袖子里、撑在杜城身上的那只手手心沾满了冷汗,他知道自己在紧张,当然也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电梯门叮了一声打开,杜城扶着他进去,按下了家里的楼层。电话恰好响起来,是蒋峰问他今晚还要不要回去继续加班。
杜城出来时,只说自己请一会儿假,去处理一些很紧急的突发状况。
电梯里信号不好,杜城喂了好几声才听清问题。
“不了,我家里有点事儿,明天我早点过去吧。”
沈翊微微侧头去看他,那人下颌线新长出了胡茬,眼角有疲惫的神色,看他讲话时喉结颤动,沈翊慌忙错开眼神舔了舔嘴唇。
走进房门前是一片黑暗,两人步子都不重,没再唤醒一盏灯。
猫咪总会在黑夜里大胆,杜城正反手掏着钥匙,便突然听见旁边的人出声提问。
“如果是别人,你也会带他回家吗?”
“什么?”杜城甚至觉得好笑,停下了动作,在黑暗中认真地盯着那双亮亮的眼睛。
“如果是蒋峰或者谁的,你也会......”
“沈翊,你在装傻吗?”他几乎是真的有些急了,捉住那人的手腕把他拉到眼前,“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那我大概是想对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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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500字生气理由、害羞猫猫和汪汪队出动】
【免费粮票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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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真丶半梦半醒,文笔摆烂的一天OTZ
感谢阅读呜呜!求红心蓝手!
【城翊】孤勇者(一发完)
1.6W一发完。关于污点警|察的故事。
卧底吸D杜和坚强沈翊。
HE,没有任何人死亡,不要被开头吓到。
只有浓烈的情绪,没什么好故事,OOC预警!
————
补一句:
请选择合适时间阅读,
我感觉这里已经是眼泪收集器了。
再次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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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可对我来说不是。他是北江分局刑|警队长,他叫杜城,是我的爱人。”
01
“张局,您找我?”沈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敲开了北江分局局|长办公室的门。...
1.6W一发完。关于污点警|察的故事。
卧底吸D杜和坚强沈翊。
HE,没有任何人死亡,不要被开头吓到。
只有浓烈的情绪,没什么好故事,OOC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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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一句:
请选择合适时间阅读,
我感觉这里已经是眼泪收集器了。
再次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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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可对我来说不是。他是北江分局刑|警队长,他叫杜城,是我的爱人。”
01
“张局,您找我?”沈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敲开了北江分局局|长办公室的门。
他神色带着明显的疲态,一路骑车过来,头发尚且有些凌乱。
“昨晚没休息好?”她一路看着这个孩子成长起来,自然一眼洞悉。余光瞥见桌上的日历,“又快到月底了,给你批两天假?”
沈翊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不用。他讲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随意地落在面前的水杯上,失焦一秒又迅速集中了注意力,“您找我是有什么案子吗?”
“那个,沈翊啊,这是市局派来的随队记者叶青。上个月破的连环抢|劫案市局领导都很欣赏你,派小叶来随队两周,给你在内部报纸做专访。”
沈翊颇有几分无奈,这也算是市局的变相邀约,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刚要开口像谢绝,却被张局先一步抬手按下来。来北江分局十年,向来雷厉风行、永远可靠的人眼角也染上风霜的痕迹,看沈翊的眼神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慈爱。
她把沈翊拉到一边,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叶青,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沈翊说:“小翊啊,你的才能不应该局限于此,我十年前就知道。市局专门派人来是很有诚意了,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沈翊还想开口,张局却一反常态、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因为杜城的事儿心里有疙瘩,但当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了,这些道理你都懂。很多事别做得太绝,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拍了拍沈翊的肩膀,挂起和善的笑容,将他拉到叶青面前。
老领导的话语重心长,任他态度再坚决也不好开口,微微叹了口气,握住面前那只伸向他许久的手,“您好,北江分局,沈翊。”
“市局政工部,叶青!”
02
叶青仰慕这位地方兄弟单位的天才画家许久,这次也是自己主动争取来做采访。来之前领导给她打了可能会被拒绝的预防针,现状对比预期来说甚至有些顺利得过分。
叶青惊喜不已,张局让她这两周跟着沈翊就好,于是她便顺理成章地进了406。
四壁的画像让女孩新奇不已,举着相机一顿拍,一边拍还一边不停追问沈翊这些画背后的故事。
“每次画完一张就贴上去了,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沈翊难得有几分不耐烦,兴致缺缺地坐在一旁的画架边上削铅笔,只偶尔答应几句。
女孩的热切有些类似于当年他刚来时见到的李晗,十年转瞬,女孩早已沉着冷静,是分局的顶梁柱。
更何况,李晗可是被他成为马夸特脸型的完美速写模特。
刀刃刮掉铅笔冗余的木屑,碎铅末在阳光下映出飞扬的身姿,沈翊一时有些恍惚。
“铛铛铛——”二人之间僵硬的气氛被敲门声打断,蒋峰拿着几张新打印出来的图片走进办公室。
“沈老师,这是我们刚截出来的监控片段,交给您了啊!”蒋峰一大早就出门走访,现下刚刚回来,火急火燎地来求助沈翊。
“好,我看看。”沈翊瞬间打起精神,接过图片认真观察了一番,点点头说下班之前一定完成。
“这是......?”蒋峰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人,用档案夹子挡住一侧,使了个眼色小声询问道。
“您是蒋峰蒋队长吧!我是市局政工部的叶青,专门来采访沈老师的!”女孩延续了方才的热情,迎上来跟他打招呼。
“呃,你好,北江分局蒋峰,副队。”他没怎么在意,随意地握了下手转身出去。
“沈老师,蒋峰不是队长吗?”叶青一脸茫然,她依稀记得自己来之前做功课时,清楚明了地看见蒋峰的档案一栏写着“队长”两个字。
“是,也不是。”沈翊没再看她,专心致志地开始构图画像。
03
沈翊果然在日落前将人画好交了上去。叶青趁他画像拍了不少照片,约是因为已经搜集了足够多报道素材,也可能是因为看着画了一天画的沈翊神色过于疲惫,她识趣得没再打扰。
沈翊画完画便坐在椅子上没再动过,他几乎是盯着墙上的时钟指向五点半,立刻揉着酸疼的脖子背起包下班。
叶青还在一旁整理今天的照片,一抬头便看到沈翊远去的背影,赶忙收拾东西跟上去。
“沈老师,等等!”她错过了一班电梯,直到跑到大厅门口才勉强追上。
“叶警|官,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了。”沈翊转过身背对着光,他语气很冷硬生生在二人之间割开一道红线。
“您,您怎么回家啊,我送您吧!”叶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一向听闻沈翊温柔能干,来采访也还算顺利,没想到会突然被如此决绝地拒绝。
“不用了,我骑车。”沈翊笑了笑转身朝车棚走去,三两步后又回头,像是对小姑娘有些不忍心,“叶警|官再见。回家路上小心。”
叶青站在分局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沈翊的白色外套兜满了风,衣摆随着他骑车的动作上下飞舞着。那位天才画像师拐出警|局大门,自行车的轨迹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她听见远处有汽车的鸣笛声,门外有母亲带着孩子嬉闹的笑声,身后有同事互相道别的喊声。
沈翊回身招手的背影还在她的脑海里闪着,那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沈翊笑。
轻快明朗,却让人无端地看出难过。
直到她后来听见那人亲口同她讲过那许多真切的爱与挣扎,她才又想起这个下午。沈翊告别的样子有种隐秘的郑重,像是一场独他一人参加的仪式。
“我后来才懂,他只是经历了太久的分离,实在害怕了告别,以至于对每一句细碎的再见都郑重。”
04
第二天上班时,沈翊迟到了两个小时。她早早到了406等人,其间蒋峰进来找了沈翊一次,看到她也没打招呼,只是问有没有看见沈翊。
她摇摇头给出否定答案。蒋峰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有些懊恼地拍了下头,嘟囔了一句月底了,便转身出去。
她一脸不明所以,又想起昨天在局长办公室,沈翊与张局的对话。
月底......是一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角落柜子上的两枚奖章上。阳光撒上去,奖章的五角星闪着金色的耀眼光芒。
她走过去,念着上面的名字:“雷一斐。杜城。”
“别碰!”
沈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叶青吓了一跳,忙把伸向奖章的手缩回来。沈翊神色紧张又严肃,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仔细把奖章捧起来,确认没有任何损坏后松了口气,用抽屉里的软布轻轻擦拭一番。
“对不起。”叶青讪讪地开口,她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沈翊领口隐隐透着的紫红,“沈老师,您受伤了?”
沈翊飞速地扯了扯衣服,摇摇头示意没事。
叶青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爆点,连忙追问:“您是上个月抓捕那个抢|劫犯的时候受伤的吗?那个案子真的神了!市局那边都传开了,说您是人民卫士!警队英雄!您——”
“我不是英雄。”沈翊开口打断,轻轻地把奖章放回去。
“我就坐在这个办公室里,晒着太阳,画几张画,我算哪门子英雄。”
他语气过于浅淡,甚至有嘲讽之意。低着头转身坐下,背影寂寥,任阳光铺洒温度,却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分毫暖色。叶青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在一旁坐下安静地看着那个背影。
窗户开着细小的缝,风里杂糅着颜料的味道。她看着沈翊一下又一下地削那支铅笔,碳芯一点一点锋利,却又被他一次次削掉重来。
她以为是沈翊太累了,走了神,刚想出声提醒,却看见那人肩膀在抖,侧颈的青紫在光里更加显眼。她看见一滴泪落在那张崭新的画纸上,晶莹的一点顺着素描纸的纹路晕开又干涸,纸张也随之不再平整。
他直直趴到画板上,那支打磨许久的铅笔摔在地上又一次断掉,美工刀滑落时在他手指割开不浅的口子,瞬间有血迹涌出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许久,他直起身,像是渺小的人类在废墟中重建城池,如此用力却仍旧摇摇欲坠。用力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朝远处已经一脸震惊的叶青歪了下头。
“抱歉,失态了。”
“你不是要报道英雄吗,那我给你讲讲英雄的故事。”
05
杜城是突然消失的,在沈翊来北江分局的第五年。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上,沈翊睁开眼摸出手机,看到杜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内容简洁,是那人一贯的风格。
“翊,市局有事,自己上班,记得吃早餐。”
沈翊打了个哈切,不以为然的起身洗漱,抽空回了个好。彼时的他还不知道,那是未来三年中,他们的最后一条通信。
那一整天,杜城都没有出现。
沈翊画了一天的像,直到感觉办公室的光线是在太过昏暗才后知后觉早就过了下班的点儿。
杜城也没来叫自己?他拿起手机,却也没有看到杜城的任何信息。随手发了一个问号过去,却在点击发送的瞬间,看见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坐了一天,腿有些麻了,一瞬间涌起的极其不好的预感让他几乎是瞬间便踉跄着冲向了那间办公室。
一切如旧,却空空如也。
杜城没有回来?还拉黑了自己?他皱着眉毛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随着响铃提示音的响起,背后也响起脚步声。
“小翊啊,别打了,杜城调走了。”是张局,带着少有的凝重神色。
沈翊慌张地回头,耳边是冰冷的女声提示音。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那是他此后三年,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06
警|局依旧是往日的威严模样,神情严肃的人步履匆匆,各司其职地构建这座小城的最后也是最坚实的一道安全防线。
在这座堡垒中,总有一些人,他们会突然地、平白无故地消失。地方公|安局素来是八卦消息流传最快的地方,但每个警|察却都会默契地对这样的事守口如瓶。
牺牲亦或是秘密任务。不能在光下谈论的事,不一定阴暗,也可能意味着勇敢与忠诚。作为在远方并肩作战的战友,沉默,有时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保护。
但沈翊不一样。他不是在公|安系统里成长起来的,在他眼中,相识已久的搭档就这样平白消失,虽然在张局的暗示下也能猜到几分,但内心深处依旧深埋着无限的探究欲。
更何况,那人不仅是他最好的搭档,还是他的爱人,杜城。
情绪爆发的导火索是同事口口相传的一纸调令。大家都在说,上面新派了一个队长,资历与前任队长相仿,下周就来报道。他们还说,那间大办公室,终于要不再闲置了。
杜城走后,队里没有一个人提过整理那间办公室。当然,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过杜城。
旁人一阵唏嘘后的叹气声成为了压垮沈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瞬间理解了五年前,看见自己站在406时,那样敌意深重的杜城。
雷一斐去世了,还留下那许多的纪念。那么,杜城呢?
那样鲜活、勇敢、可靠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毫无缘由地消失,被一个平凡的早上吞噬掉,以至在这并不漫长的时间后,便已全然湮没于同事的口中、所有人的记忆中。
他忍无可忍,神色悲戚乃至带着恨意。
张局接到电话的时候,沈翊已经穿着警|服、拎着警|官证拍在市局领导的办公室桌上,那边慌忙给她打电话让她前来调解。
沈翊在公|安系统里一直享誉盛名,除了他那出神入化的画技,还有便是他待人接物永远温柔坦荡的风度。以至于直到沈翊借口领导找他,十分顺利地一路过关斩将、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之前,从不曾有人想到他会激烈至此。
“杜城呢?”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犹豫地把自己的警|官证扔到桌上。动作利落,像是早已演练了千百遍。
市局局长是一位老刑|警,看见北江分局四个字时,便瞬间认出了沈翊的脸。
“小沈啊,你先坐。”他微不可查地错开眼神,从办公桌的这一侧走出去,轻轻拍了拍对面年轻人的肩背。
沈翊低着头,双手撑在桌沿上,像一张拉满到几乎折断的弓。箭在弦上,那太多个无人回应的夜晚,所有情绪挤压、重叠,时至今日迫近喷薄。
只字片语或掷地有声,都好,什么都好,他受够了这一切的讳莫如深。
直到张局匆匆来迟,两只纸杯里的茶在那张木茶几上凉透,是暴裂无声的三堂会审。也算各退一步,市局重新修改了那尚未下发的调令,认命蒋峰接替杜城成为北江分局刑侦支队的队长。
他所有的疯狂最终只换来一个队内处分与那位老刑|警一声叹息后的一个字。
等。
印着大段文字的红|头|文|件在一周后贴在警|局的公示栏公示,蒋峰执意只挂名作副队长。原来除了自己,还有人一同铭记着他。
但那又怎样呢,沈翊盯着告示看了许久最终一语未发——那张纸,依旧没有杜城的名字。
身后是人们的议论声,耳边是北江百年不变的风。
沈翊低着头,任凭思绪陷入回忆。他在森林深处迷路又遇见一场暴雪,每一片雪花都柔和,可层层叠叠的细微力量一点又一点地盖在他身上,积少成多,时光漫长拉扯思念作茧自缚,他几乎要被压垮了。
沈翊用力吸着空气却尝不到活着的味道。
警|察的身份、北江的安宁,乃至支撑他一路向前的所有信念轰然崩塌。他拼命守护的一切缩小为一个虚无的概念、一个无实体化的简单词汇。
他委屈到愤怒,却又被无力感裹挟所剩无几的理智压制在原地。这世界怎么这样小,小到容不下一个杜城,容不下一个属于沈翊的家。
其实,他真的没有那么伟大。他自己都快记不清,成为警|察的初衷,除了正义感,最重要的,是杜城。
07
杜城的再次出现与他的消失一样突然。
站在未来的视角看,那是距离沈翊再一次见到杜城的倒数第三天。张局把他叫到办公室,随口问了问那几天正在办的案子的进度,又聊了几句近况。
就在沈翊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张局点了点桌子,以极小的声音飞速地说了一句:“久等了。”
手攥得那样紧,指甲在手心留下紫红色的痕迹,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久违地感受到胸腔的温度。没有词汇能形容那一刻沈翊的感受,骤然降临的惊喜感之后是更加紧绷的神经。
他等了太久,以至为这个消息感到不值——如果他的爱人这三年正在执行一件极其危险的秘密任务,那最好的消息应该是没有消息,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凶险。
不知是否是一语中的,沈翊至今都无法断言,那个三天后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没有一丝生气的杜城,是否与他提前知道消息这件事有所关联。
但当他站在ICU的小窗前用力地朝内扒望时,他已经无暇注意这些。
他身后站着负责这次任务的领导以及警|察,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伤痕或尘土。负责人嗓音沙哑,几次开口才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阳,啊不,杜城,在卧底时过程中吸食了毒|品,已经具有一定的成瘾性......”
后面的话沈翊记不清了,他只是站在那儿,狠狠地、用力地、空洞地一一记住在场的每一张脸。
人天性利己,许是成为警|察太久、又或许是一直待在杜城身边而被他那坚定的信念感感染,沈翊太久没有过如此极端又利己的想法。
他本也不是大度的人,为了来到这个他想要弥补的世界而磨掉了自己太多的棱角。
看到久别爱人的那一刻,他体内那个极端的自我飞速地苏醒、迸发藤蔓,以骇人的力度裹挟住他的灵魂。
每一个人都好好的,为什么偏偏是杜城。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蹲在地上,抱住头试图缓解愈演愈烈的眩晕感。
他难过得想要呕吐,却又甚至无力张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扶着墙站起来,朝身后缉毒队的同志们鞠了一躬,缓缓转过身,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个生死一线的人。
还不能倒下,属于杜城的战役已然凯旋,可属于沈翊的,尚未开始。
08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有许多人秘密或公开地找他谈话,他以搭档或家属的身份,一遍又一遍聆听那些乏善可陈的宽慰。
他们同他讲这个工作是多么迫切与无可替代,讲前面已经有多少人牺牲,讲卧底宁可参与吸食也不能暴露的原则,讲警|察的担当,讲铁的纪律,讲一等功,讲誓言......
他走进一间间办公室,最后甚至被要求走进心理咨询室。但每一次,他只会看向屋里指示时间的东西,想着他的杜城如果现在醒来,但睁开眼却没找到他,会不会闹,会不会委屈。
沈翊其实最开始还听着,最后却只剩下麻木。他理解那些好的初衷,却很难感受到真切的善意。
他们所有人都不需要亲历危险,只有杜城穿梭其间。
他们所有人都有光明的未来,只有杜城岌岌可危。
他们所有人都在剥离掉这些身份后,有资格拥有作为普通人的、坦荡爱恨的资格,只有病床上染着毒|瘾,神志尚未清醒却已经一次又一次经历抢救的杜城再也没有了。
他们都劝他想开点,却再也没有人能还给他一个温暖的、能够拥抱他、亲|吻他、与他并肩而立的杜城了。
但他没理由也没立场恨任何人,这是杜城的使命,是警|察的使命,亦或者也是他的使命。
很多情绪他也不想有的,可他要考虑未来、两个人的未来,要想办法帮杜城戒|毒,要继续工作养活自己和他,要一往无前绝对坚定,要考虑抓住希望的哪怕一点点可能性。
这些一切的前提是他首先要在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中努力地活下去。所以,他需要一个切实的载体。
他只能憎恶那些莫须有的善意。
“医生,我真的没事,我也......听不进去。”沈翊太累了,最后一次,他开诚布公地打断对面一脸和蔼的人,“我听了太多话了,我不想再听了。”
“让上面放心吧,我也是警|察,会坚决服从所有命令,对杜城执行任务的三年表示绝对理解。如果再来找我,不如告诉我该怎么帮助一个毒|瘾发作的病人,不如跟我讲讲,他现在会有多疼。”
09
人类会在感到极度不安的时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果断、坚韧与决断能力。沈翊只在第一次看到杜城的那一刻简单地失态,而后便重振旗鼓,每天情绪稳定地守在杜城的病床前。
杜城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身体好转得很顺利,身上的伤在手术后都恢复得不错,只在ICU住了两周多便达到指标转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他很快就会醒来,那时的沈翊即使每天住在医院衣不解带也依旧神采飞扬。
杜城在ICU时犯过两次毒|瘾,他都没有亲眼见过,只是一次又一次在那扇灰色的、永远紧闭着的手术室大门前,扶着杜倾签下一张又一张印满字的纸。他不得不签,哪怕知晓所有风险,因为他也知道这是里面那个人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连杜倾都会敬佩于每一次生死博弈后,沈翊永远能够第一时间冷静地询问大夫杜城的情况、以后的并发症、复健的方式、治愈的可能性。
事无巨细,环环相扣。外人都讲他心理素质恐怖如斯,只有沈翊知道,他自己是真的没有情绪。又或者说,他是真的不能有情绪。
从前,杜城总说他们是人民的最后一道防线。那么此刻,沈翊就是杜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裂缝,他要以百分百的专注和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剥离掉情绪,解构掉一切可能瓦解他的因素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他就一定可以坚持下去。沈翊一次又一次隔着ICU的那扇小玻璃窗,对着里面的人也对着自己说道。
他以为醒来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杜城是那样坚定的人,他也会陪着杜城,他们吃了那么多苦,这次两个人一起走,总该轮到他苦尽甘来。
但梦终究是梦,他翘首以盼的新起点亦是下一个噩梦的开始。
10
杜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睁开眼睛。
沈翊收拾停当正要睡下,听见窗外雨声,又走到杜城床边准备为他再压一压被角。
杜城是突然抓住他的手的。
他手指还夹着心电监护,睡了太久的人没多大力气,但指夹却狠狠敲在了沈翊的手背上。
“杜城!”沈翊一下子反应过来,反手握住杜城的手,他感觉不到疼只自顾自地被突如其来的激
惊喜感淹没,抬手要去按护士站的呼叫铃。
杜城的眼睛睁开了一道小缝,他的脸因为长期的卧床和吸食毒|品而有些浮肿变形。他努力看清沈翊的脸,确认了那人身份后,用尽了全力想要去拉他的手。
到底大病初醒,倾尽所有的效果只是能够微微拉动沈翊的手指。站在床边的人忙换了方向俯下身凑到他唇边。
“翊,对......不起。”
几个字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杜城大口地喘气,身体开始痉挛震颤,一时间所有仪器一并发出声响,沈翊被冲进来抢救的护士与医生挤到一边,看他们把除颤仪接到那人身上,看到他本就因伤过分瘦削的身子弹起又落下。
人最终到底是救回来,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又浑噩睡去。
只留下沈翊一个人靠着墙壁,紧紧盯着他的睡颜,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盘桓着杜城气息微弱的道歉,泪水不受控地滑下来,一滴、又一滴。
这是他在见到杜城后第一次这样凶猛地爆发所有情绪。他自己都快忘记,原来他是这样难过、这样压抑、这样绝望,原来他有这样强烈的感知能力。
沈翊缓慢而沉重地蹲下去,他也一同开始觉得窒息。
“患者有数月以上吸毒史,对毒|品依赖性很高,未来戒断的概率很小。”
那晚没有月亮,沈翊前所未有地想跑出去痛痛快快淋一场雨,也借着雨痛痛快快哭一场。但他最终没有,他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杜城床脚的地上,空气冰凉的温度让他从麻木变得开始颤抖。
有一瞬间,他甚至希望杜城永远都不要醒来了,自己就这样陪着他,他睡着,自己看着,哪怕日复一日也好。他无法想象,从前那个自信骄傲的刑|警队长,在恢复神志后,该怎样面对沾染毒|品的自己。
“毒|瘾发作时,患者大脑思维会开始混乱、精神狂躁,震颤、频繁流涕咳嗽,感觉有虫子在骨缝中爬行,胃酸呕吐,冷热交替,疼痛难耐。”
他将上半身靠在病床前,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挡住他的视野,他轻轻伸出手,摩挲着白色床单粗糙的布料,搓热了自己的手,而后捏了捏杜城冰冷的手指,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
杜城,你疼不疼啊。
杜城,你不要怕啊,我陪着你呢。
杜城,你一直睡吧,是不是睡着就不难受了。
杜城,我反悔了,你还是醒来吧,我好想你,我要好好跟你说我爱你。
杜城我好难过,你来哄一哄我,好不好。
住院的那段时间,有人送来锦旗,送来鲜花和水果,送来特大涉毒案成功破获的喜讯,送来刻着杜城名字的一等功奖章。
沈翊看着病床上眼神有些呆滞、随时可能发病的人,内心却只觉得讽刺。
他曾以为,雷队的案子破了,他与杜城之间的遗憾与距离便会随之消解,他们能够坦荡拥抱、肆意爱恨。却怎样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短短八年,人间至喜至悲尝过,灵魂至尚至痛亲眼得见。
到底是要回到人间,也到底是要积极起来的。他还有病人要照顾,还有漫长的人生,他单枪匹马不放手,便还要有大江大河。
没关系,就像杜城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保护他、挡在他面前那样,只不过这一次对调了角色,轮到他执剑所向披靡。
身边摆着鲜花与荣耀,他视而不见,只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为刚刚熬过了一场毒|瘾的杜城捏着身上的肌肉放松,用沾湿温水的毛巾擦拭掉他身上黏腻的汗液。
他只认真看着自己永不复返的爱人,眼里有粘稠到骇人的心疼,乃至悲悯。
11
杜城能够不在沈翊搀扶下、靠着助步器走出十米的那天,他郑重其事地拉着沈翊的手说要他把自己送进戒|毒所。
沈翊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笑了笑说等他再好一好,自己也再想一想。
毒|品对于神经系统的攻击是永久性且不可逆的。杜城醒来后反应迟钝了很多,他知道自己的爱人正跟自己讲话,他听得见每一个字,却无法立刻在大脑中将声音转化为实际的意思。
“杜城。”
“饿不饿?”
“来,我们吃饭了。”
沈翊每说几个字便会顿一下等等杜城,他尽量简洁,语气柔和,讲得缓慢。微微笑着摇了摇他的手指,架起小桌板,将开水倒在玻璃饭盒装着的藕粉上,用不锈钢勺子一圈又一圈地搅拌着。
毒|品对人的胃都有或大或小的损伤,加之杜城身上的伤一直没好透,有时哪怕吃面条都会吐出来。沈翊只能交替地喂他藕粉和煮烂的粥。
“沈翊,走,走。”原本倚床半坐着的人突然开始颤抖——他已经对于自己毒|瘾发作的前兆有了一些预判能力,每次瘾犯起来,他都会看不清东西,听见高分贝的耳鸣,而后不顾一切地挣扎,在床上翻滚。
沈翊只能用|力按住他防止他坠床受伤,趴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拍着他的背安慰。
而每一次,当杜城在毒|瘾之后清醒过来时,总能看到沈翊身上又添了新的伤,看到他强装无所谓的样子,看见他眉宇间的筋疲力尽。
他的小翊,从前最怕疼了。而如今,这些疼都来自于他。
他每每想到这便心碎,但不再灵光的大脑只能传递给他少部分的情绪感知。但每一次,他都会感受到胸腔的憋闷与延迟而来的疼痛。
好疼。他几乎在凭借本能心疼他的爱人。
又一次。他凭借着最后的理智想要保护沈翊免受伤害。
那只装着滚烫藕粉的饭盒随着杜城突如其来的痉挛开始抖动,沈翊慌忙要把它拿开,只是还没来得及拿稳,那只碗便被胡乱挥舞胳膊的杜城击中。
滚烫的藕粉溢出来,撒在沈翊胳膊上,他瞬间便生理性红了眼眶,短促地叫了一声。可饶是如此他却还是用|力抓紧了碗,承受着滚烫的温度把它拿到一边。
如果他没拿住,那便会直直落在杜城身上。
他的杜城已经够疼了。
那片区域瞬间红透了,火辣辣地赤痛。可他也来不及顾着处理伤势,随手扯了纸巾简单擦掉便扑到杜城身上,用力按住颤抖的他。
这个过程大约会持续二十分钟,杜城会一点一点冷静下来,急促地大口喘气,之后小声地喊疼,再之后喃喃地讲对不起,讲很久很久然后力竭睡过去。
沈翊闭着眼睛,手臂的烫伤起了水泡,却因为身下人的挣扎而全部破掉、烂掉。沈翊咬紧牙关忍耐疼痛,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不怕了,睡着就好了,睡着就不疼了......”
身下的人终于不再颤抖,沈翊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将血肉模糊的手臂与病床被子分离开来。大面积的伤口在挣扎中与布料激烈摩擦、而后血鲜血淋漓,白色的床单红色黄|色一片混沌不堪。
他疼得有些恍惚,咬着牙去找护士处理伤口、包扎。
在漫长的燃烧般的疼痛中他只能想到杜城,想他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疼,想他无论怎么难熬都没有跟自己讲过一句他想要毒|品、他熬不住了,他从来只是喊疼,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
杜城又有什么错呢。
这该死的、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疼痛。
沈翊白着一张脸回到病房,往日总是噙着笑意的眼睛眼角没有一丝弧度,甚至不见细碎的光。他皱着眉头忍痛,安静地看着昏睡的爱人。
不能再这样了。这样下去他们都会垮掉。日子还要继续,总有人要肩负起高擎希望的责任。
沈翊紧紧抿着嘴唇,闭上眼睛,靠在陪护椅的椅背上。
那人脸色已经比刚入院时红润了不少,但掉下去的肉终究是长不回来。沈翊的胳膊裹着厚厚的敷料无法动弹,只能将目光落在他凸出的颧骨上,顺着下颌线,用满眼爱意与心疼一遍又一遍描摹此生挚爱的模样。
好。我等你回来。
他缄默不语却又掷地有声。
12
杜城在戒|毒所待了六个月,在此期间沈翊的烫伤好了七七八八,幸亏不是疤痕体质,一直涂着药膏,只在小臂内侧留下一片形状不规则的伤疤。
支队又破获了几个大案。蒋峰带队得力,张局几度暗示把他提为队长,却都被拒绝。
“张局,我有队长,而且他马上就回来了。”他说这话时还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也有许久未见过的肆意昂扬,仿佛依旧是那个被哥哥罩着可以犯错误的男孩儿。
张局叹了口气。这帮人,一个比一个倔,每个人都在心里留着一个空位,执着地等一个重逢。
哪怕,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杜城的毒|瘾不同于一般人循序渐进、摄入量由少变多长期吸食所造成的依赖性。他第一次是被迫吸入的,而且摄入量极大,又连着几个月高度紧绷神经,以至于突然松懈下来之后迎来了极其强烈且不可逆的反噬。
其实戒|毒所也没什么稀奇,除了更科学些的手段与更硬的心肠,说到底还是要依靠戒|毒者本人坚强的意志力。
杜城是公|安系统的内部人员,送他去的时候沈翊也特地去办公室拜访了一圈。他曾经靠画像帮缉毒队破过一起大案子,也算有几分面子。
“好,沈老师您放心吧,我们帮你多关照。”
说是多关照,也不是真的特殊照顾、有所宽容,只不过是时不时给沈翊传几个杜城在里面的视频。每个都只有几秒钟,镜头摇晃,匆匆忙忙。
说到底是违反纪律的。
沈翊日日道谢,实际上直到那些视|频全部过期显示无法查看,他都不曾点开任何一个。
那些视频封面上的杜城,要么蜷缩在墙角,要么低着头默默坐在床边。任沈翊日思夜想,在无人处的画纸上画满那人挺拔身影,却不敢真的隔着屏幕看一看他。
你尝过心碎的滋味吗?
被一次次击溃,几乎流干了眼泪,最终却又在日出时分倔强地一片一片重新拼凑起自我。
一个又一个名为等待的深夜,沈翊盯着天花板,几乎能实体化地感受到自己的破碎,那种极致的疲惫感,他甚至想就此逃避,但他不能。
有人在向他而来,有人在为他拼尽全力,有人在等着沈翊给他一个家。
13
虽然比一般的戒断时间长了一倍,但效果还算显著。
沈翊去接他的那天,杜城理了个寸头,背着那个沈翊给他准备的双肩背,大喇喇地站在戒|毒所的大门口,看到沈翊停车走下来,朝他露出一个久违的温暖笑容。
沈翊一直都是有驾照的,但他开车容易晕车,便不常开。自从杜城住院时,他医院警|局两头跑,为了节约时间,也抽空去把这项技能捡起来了,如今大几个月过去,也还算娴熟。
起初他只想轻轻抱他一下,然后赶紧带人回家休息。但当双臂环住熟悉的温度、当爱人熟悉的味道包围住他、当杜城同样把他抱进怀里,沈翊忍不住把脸迈进他的颈窝。
从前都是软乎乎的,如今确实硌人了。
那几乎是遵从于本能的趋光性了,沈翊收紧双臂,紧紧抱住杜城,用|力得以至于有些颤抖。
太久了,这一场久别重逢,这一个拥抱,沈翊等了太久了。
杜城感受到沈翊的颤抖,真切地触碰到那透过白色衬衫传递而来的暖意,听见沈翊的呜咽声,看见泪水在衣襟晕开大片的深色痕迹。
他知道他的爱人已经等了他太久,他一向柔软敏|感的男朋友已经一个人在黑暗里支撑得太累了。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我回来了。”
14
沈翊以为他终于把杜城找回来了,直到那天他因为忘记带一张画像而在下午提前回了家。
他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卧室的门紧闭着,晓玄见他回来跑到他脚边咬着他的裤脚一个劲儿地叫。沈翊不明所以地揉了揉她,以为杜城在睡觉,便轻手轻脚地走进画室打算拿了画像离开。
就在刚刚撕下纸胶带,准备将画收起来时,猛然听见卧室门后传来的压抑着是嘶吼声。
他冲过去推开门,只见杜城双手绑在一起,整个人蜷缩在床角不停地颤抖、扭动。沈翊一下子便反应过来,扔下包跑过去按住他。
“别、别过来!走!呃、啊——!走啊——!!”
杜城怕自己破坏这个家,也怕伤害到沈翊,他用了一副手铐把自己双手锁住,因为不住的挣扎,双手的手腕都被划破了,鲜血沾得到处都是。沈翊慌张地抱住他,蹭了满襟大片的红色。
沈翊有些被吓傻了,只无助地用力抱着杜城。泪水是自己掉下来的,淌进嘴里,苦涩混着血|腥气,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一番挣扎在十五分钟后归于寂静,杜城喘着粗气瘫在床上,沈翊也力竭,狼狈地趴在他身上。杜城的心跳很快——也同样是吸|毒的后遗症。
“妈的,没瞒住啊。”
许久,他才听见一声如此的喟叹。
沈翊讲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他只觉得筋疲力尽,麻木地睁着眼睛,任凭无理由的泪水肆意流淌。
他本可以一直游离于黑暗,因为他坚信路的尽头会有光。但,一次又一次,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光,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地残破。
他以为杜城回来就好了,他以为杜城醒来就好了,他以为杜城从戒|毒所出来就好了。
他一次又一次为自己设置终点然后拼命奔跑,他以为自己撞破红线终于拥有爱与被爱的资格,却每一次都是大梦一场。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他许久未开口,又带着哭腔,嗓音沙哑得吓人。
杜城回家这许久,沈翊从来没见他在自己面前犯过瘾。但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征兆。比如说回到家时常看到昨天铺好的床单又被换成新的,杜城手上常见到伤口,晓玄见到杜城总是绕着他走。
他总有理由搪塞过去,比如在家太闲便做了卫生,手艺太差总会在做饭的时候弄伤自己等等。沈翊工作太忙,又过于信任他,以至从来没有深究,所以从不曾窥见那人独自忍耐的极度无助与冗杂苦痛。
“治不好的。”杜城咬住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探出身子,从床头柜里掏出一张湿纸巾和手铐的钥匙,解开镣铐,没顾上处理伤口,而是先去帮沈翊擦身上的血迹。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问你怎么不告诉我!”沈翊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了,太多的情绪堆积在胸口,杜城的回避成了燎原的火星,他嘶吼着重复问题。
杜城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收回手,把那张湿巾在指尖反复搓捻,直至棉絮被拉断,白色的飞絮飘散落在床单的血迹上。
“还能为什么啊,沈翊。你那么聪明。他苦笑着,双手捂住脸,吐出过分沉郁的一句话。
“我怕你不要我了。”
往后岁月漫长,他一点一点努力好起来,毒|瘾不发作时已经与常人无异,可以与沈翊手牵手走在北江的街上看晨光熹微、听春风和煦、看人间熙攘。
饶是如此,沈翊也从不敢回忆那个下午,那个脸颊沾着氧化的血迹,低着头委屈又瑟缩的爱人。
他见过他最飞扬的青春,他见过炽|热到灼人的岁月。他曾是多么骄傲的少年。
15
杜城是在半年之后重新出现在分局的,局里开会决定让杜城在支队挂一个后勤的闲职,帮忙送送文件,扫扫地即可,几乎摆明了直接把人养着。
他挂着警|官证、站到队里的时候,以蒋峰为首的人几乎是飞过来抱住他。几个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眼角有泪,杜城向来严肃,这一次也挡不住热情用力抱回去。
只有沈翊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何溶月听闻杜城回来,从法|医室赶来正看见团聚的一幕,以及神色晦暗的沈翊。
“往好处想吧,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作为法|医,她最知道毒|品带来的伤害的不可逆性,只能默默安慰沈翊。
“是,已经很好了。”他呢喃着却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为杜城的归来欣喜,却只有他知道那人口袋里装着美|沙|酮,为了努力控制自己不颤抖,此刻他的后背一定已经阴透了满身的冷汗。
16
人人讲杜城幸运捡了一条命,讲他如何|勇敢、战功赫赫。只有沈翊知道,他的枕边人是如何夜夜惊醒,如何在毒|瘾发作时紧紧掐着自己的皮肉努力呼吸,如何靠着那张证明、按粒开出美|沙|酮艰难度日。
经过小两年的休养,杜城的精神状态已经好转了太多,毒|瘾也不至日日发作,只会在月末那几天突发地严重些,月初再休养几天,因此杜城只会在月中那两周与沈翊同去警|局当班。
说是当班,也没什么繁重的工作。除非他主动提出帮忙,大家都墨守成规地让他休息。杜城一向要强,可近几年身|体状况的反复折磨磨掉了他大半的锐气。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岗位,但看着昔日的同事日日忙碌,再对比自己的清闲,总也不是滋味。
他努力参与每一次案情讨论,但往往没多久便觉得疲惫,看着那些嘴巴,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却无法时刻理解那些话的意思。
脑神经的损伤让他力不从心。沈翊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向他投来紧张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找机会挪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捏捏他的手。
杜城难受的时候手心都是冰凉的,久而久之,沈翊已经完全能够通过捏手来判断他的状态。
在什么样的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他努力地说服自己许久,终于不再勉强自己,只是每天帮大家拿拿饭,送送文件,状态好时会负责开车回家。
饶是如此,他也时常被深重的疲惫感困扰,在办公室坐着整理文件也可能会无意识地陷入睡眠。
沈翊为此养成了开始工作前先订上几个闹钟的习惯,提醒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便去观察一下隔壁房间的人是否还神色如常地坐着、醒着。
曾有新调来的小孩儿不知道队里的情况,哪怕蒋峰再三叮嘱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个人是他们队长,挂着闲职也是队长,除非他找你,否则不要打扰他。
新参加工作的小朋友总是斗志昂扬,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来之前便听人说过,他所调来的队里有一个污点警|察,等真的报到才发现,那个沾了毒|瘾的人竟然还被所有人如此尊敬地对待,像是供起来的公子哥儿一样。
“杜城,一会儿把这两份档案送楼上去,然后去法医那儿拿一下昨天案子的尸检报告。”那天队里同时接了两个案子,正忙得脚不沾地,小警|察跑上跑下查案累得不行,便敲开门打起了杜城的主意。
那天已经接近月末,杜城本该在家休息,可他觉得自己状态不错,队里最近又忙,便还是跟着沈翊去了单位。
虽然平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他的脑神经已经因毒|品而严重受创,别人同他讲复杂一些的话,他都要反应一下才能跟上。平时饶是互相熟悉如沈翊,也会先认真叫他的名字,确保他注意力集中之后,才放慢了语速认真同他讲话。
“好,呃,什么?要我干什么?”在队里,除了沈翊大家都喊他城队。小警|官的称呼太陌生,语速又太快,恰逢月末,他状态不佳,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是又没听清小警|察的指令。
在那人眼里,这两句话却变成了一种挑衅。
外面忙成这个样子,一帮人已经连着熬了两三天的大夜。那个人却只是挂着职坐在办公室发呆。本就挂着后勤的位置,让他办一点儿事,他竟然还如此理所当然地挑衅。队里人都供着他,他偏不。
“我说!少爷,您受累送下档案,拿一下尸检报告!档案室在二楼,法|医室出门右拐就能看到,您不会根本不认识吧?”人在疲惫时状态本来就差,被杜城的话点燃的小警|察声音很大,语气带着嘲讽。
“你喊谁呢!”和李晗走访回来的蒋峰正巧撞上这一幕,眼神瞬间凌厉,拉着人的领子把人按在墙上,“你他妈说什么呢,使唤谁呢,再说一遍!”
蒋峰延续了支队队长对待下属一贯的温柔,从小警|察调来开始,甚至从蒋峰成为副队长开始,从来都没人见他这样暴怒过。
“蒋峰,怎么了?”沈翊听到动静连忙放下笔出来,眼前便是这样激烈的一幕——甚至一向处于技术辅助位的、能一招制蒋峰的李晗都没有出手劝架。
“我,我就让他送个档案,这不是他本职......”到底是新人,被吓得讲话都不太利索。
“我认识,交给我吧。”暴风中心的人突然开口,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接过档案往外走。他神色平和,语气轻缓,却让在场的所有知情者无不红了眼眶。
沈翊看着他有些踉跄的背影,他这几年身体差,连肩膀都不似当年挺拔了。鼻子狠狠酸了一下,他用力压下心中的苦涩没有追上去。转过身将依旧红着脸的蒋峰拉开,面对面直视着那个小警|官的眼睛。
沈翊的手指在他胸前点了点,“杜城,也就是被你看不起的那个刑|警队长,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摘下过他的警|官证,你的呢?”
“他是一等功的缉毒英雄,是你并肩作战的战友,你连战友都不尊重,还算什么人|民|警|察。”
他话讲得很重,把一众人抛在脑后,用|力关上了406 的大门。
没人见过沈翊如此发火,当然,也没人会见到门后泪流满面的他。
你是英雄,即使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也记得。
杜城,你是英雄。
他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地重复着。
17
沈翊不知道自己的故事讲了多久,只记得最后是因为叶青过于震惊的表情而终于停下。
他憋了太久,被岁月蔓长的杂草日日缠绕,他太久没有倾诉过了。
将外套脱下来,露出小臂内侧的伤疤,也露出从脖颈顺延至背后的大片淤青,“你不是问这个伤是怎么来的吗?”
沈翊笑了笑,他昨晚在杜城发作前,把手铐藏了起来,被折磨着失去神志的人看不清也听不见,只是遵从本能地挣脱控制着他的沈翊。
他的手臂、拳头一次又一次落在自己身上,沈翊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抖动,可他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痛了。
他受够了看着杜城把自己困在原地作困兽之斗,他受够了无能为力,他受够了近在咫尺望眼欲穿的爱,他宁愿看到他眼中有愧疚,宁愿看到那些浓到化不开的情绪,那是他与杜城有所关联的证明,那是他们互相把对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根线。
狼狈、残破、极端、扭曲、变形,沈翊都知道,但那又如何,那是他选择的爱的模样,是他选择的参与杜城人生的独木桥。
隐去赤痛的细节,他只是说:“我没有受伤,我只是陪他一起疼而已。”
18
叶青采访的最后一天,赶上杜城回来上班,他们集体出外勤收网。沈翊坐在杜城的副驾,叶青坐在后排。
她亲眼看着工作时一向紧绷的沈翊在副驾驶几乎一秒入睡。杜城状态不错,如果不是她知道了太多故事,一眼望过去,他好像还依旧是那个坚实可靠的刑|警队长。
到了地方,沈翊跟在队尾,杜城与叶青在车上留守。
她听见罪犯藏身的窝点传来骚动,看到有劫匪翻墙出来正遇上队尾的沈翊,但她没看到坐在驾驶室的人是什么时候冲出去的。
她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小心,杜城便已经挡在沈翊身前与歹|徒缠斗。身手自然是差着,等身后的队友赶来支援,那把匕首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
19
没什么大碍,注意修养。
又是这句话。又是杜城保护他。
沈翊几乎觉得自己被诅咒了,一次又一次,被困在这些铺天盖地的白色里无处可逃。
叶青走之前去看了他最后一次,正碰见他在护士台问护士讲病人疼得厉害,能不能开点止疼药。
“大夫说可以推一支杜|冷|丁。”护|士神色复杂,她不了解里面人的来历,只知道他有过戒|毒经历,而且正在犯毒|瘾,但戒断用的美|沙|酮在术后三天并不能服用。
“不用了。”沈翊神色暗了暗,没说什么,转身又回到那空气都停滞的病房。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还有别的选择?”叶青斟酌许久,在告别前终于问出口,但她自己却也觉得凛冽,这个问题,再委婉也依旧是刀子。
她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哪怕作为旁观者的角度,她也已经太心疼眼前这个神色寂寥的天才警|察了。
沈翊当然瞬间便意会
“选择?你以为,杜城对我来说是一种选择吗?”沈翊笑了笑,神情却带着释然的意味。
“他对你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污点警|察,是一个有毒|瘾的病人,甚至也有人说过,他会是我的累赘。”
沈翊一边说着,一边拧紧了刚刚打满热水的水壶,转过身,用久违的温柔眼神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可对我来说不是。他是北江分|局刑|警队长,他叫杜城,是我的爱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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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一些叶青视角的短暂后续,礼物解锁】
【后续戳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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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蛮久,删删改改很多次。
一直很犹豫,感觉自己有把剧里的小翊拉下神坛,很不忍心。
但最后还是这样了。
现实的力量太强大了,神也要低头。
希望看完会觉得幸福,本质还是爱的故事。
就酱,求个红心蓝手和礼物吧!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