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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谟拉比炒面

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达到了生活能力的及格线

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达到了生活能力的及格线

控咪Ronronner

『原著福华』宿醉,但在室友床上醒来

      “我不爱你,我不能爱上你,请你也别爱上我。

  高雅原著配低俗文学❓一定要看到结尾!

  全文7.4k,内心煎熬的医生×藏着秘密的侦探,双视角,食用愉快~  

  

        我认为我必须写点什么东西,不然在这种寂静的无边的黑暗之中,大脑就会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今天的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了。啊,老天,这一切都跟正躺在我床上熟睡的人有关。...

      “我不爱你,我不能爱上你,请你也别爱上我。

  高雅原著配低俗文学❓一定要看到结尾!

  全文7.4k,内心煎熬的医生×藏着秘密的侦探,双视角,食用愉快~  

  

        我认为我必须写点什么东西,不然在这种寂静的无边的黑暗之中,大脑就会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今天的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了。啊,老天,这一切都跟正躺在我床上熟睡的人有关。

      我得先理个头绪出来。这些写在废旧稿纸上的文字不会被公之于众,而是被永远留存在我那本最隐秘的私人笔记中。

      那么就从空屋一案被完美破获说起吧。

      雷斯垂德探长押送着莫兰上校离开贝克街后,福尔摩斯和我一边大声交谈着,为我们的成果倍感自豪,一边走到了221B的门前。

      我的朋友像往常一样,率先兴奋地冲上台阶,拉开门,站在一旁微笑着等着我进去。哪怕他离开这里已有整整三年光景,可这套动作似乎早已成为了肌肉记忆。

      我也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在我准备踏上第一级台阶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郊外居所里的妻子——今天上午我只顾急匆匆地跟着福尔摩斯,却忘记要给家里留便条了。现在以及临近午夜,玛丽可能还守着夜间急诊的人等我回家。

      我迈出的脚触电般缩了回来:“呃,福尔摩斯……”我感觉无比窘迫:“我……我上午忘记给玛丽留便条了。你知道的,如果我不能按时回家,她会彻夜不眠……”

      福尔摩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与慌乱混杂的表情。他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好像在尝试把“玛丽”这个名字和记忆深处的某个人物联系起来。最后他想起来了。

      “啊,华生,我们真是久别重逢——你看我都差点忘记你还有摩斯坦小姐,一处宽敞的别墅和蒸蒸日上的诊所要照料啦!”他走进公寓:“要是你明天有空过来叙叙旧,直接推门进来就好,不用带钥匙。我想最后一班马车已经驶进贝克街了,通常这班马车的速度最快。”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脚下的地毯。他在转身关门的时候撞上了我的目光。

      “请阁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没关系,亲爱的华生,我能理解。现在别再用那么抱歉又忧心忡忡地打量你的老朋友了。这没什么,你本就该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生活,你有责任保证它在正规上运行。”

      他带上门之前,冲我挥了挥手:“晚安。”

      门锁上的那一刻,马车也轰隆隆地停在了我面前。

      这趟车程漫长又令人麻木。我眼前一直浮现出那扇亮着灯的、孤独的百叶窗。

      在穿着晨衣的妻子迎上来帮我脱下外衣和帽子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玛丽,”我小声地喊她的名字:“恐怕我要马上去贝克街一趟。”

      “为什么啊?”她瞪大了眼睛。因为说起跟福尔摩斯以及我过去的冒险生涯有关的任何词语在我们家是第一条禁忌。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但她是冰雪聪明的。她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然后慢慢地用手捂住了因惊讶而张大的嘴。

      接着她飞快地跑进卧室,拿出了那件崭新的大衣披在我身上。

      “你总得再好好再打扮一下。”她飞快地吻了我的脸颊:“代我向他问好。”

      我重新走出家门。伦敦的城郊灯影暗淡,连落叶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缩在路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一辆载满蔬菜的货运马车路过,此时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只想尽快见到我的朋友——在我们分别前,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的那种期待,期待着细细品味陷在公寓柔软的扶手椅里,让他那些传奇故事散逸在噼啪作响的炉火里的时光。

      我才意识到我有多么想念他,多么怀念那样的时光。

      当我再次来到221B的时候,稀薄的晨雾已经静悄悄地氤氲开来了,把今夜难得的明亮星空涂抹得朦朦胧胧。我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跟一车甘蓝挤在一起,它们的味道有点令人难以忍受。

      我掏出钥匙——它一直都安静地待在最贴身的口袋里,即使在福尔摩斯离开的三年间我从未鼓起勇气踏入公寓。现在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可我抬起头时却发现二楼的窗户是黑漆漆的一团,这让我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他已经睡着了吗?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发现我这一来一回确实花费了不少时间,而且他这一次不需要开着台灯等我晚归——毕竟他也有责任保证自己的生活在正轨上运行。

      我略显尴尬地呆立在街道上,进退两难。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一面,又担心打扰或者冒犯我的朋友。面前的这栋公寓好像变得陌生了,我就如同那些第一次闻名前来咨询,怀揣着问题与疑虑又对它们能否得到妥善处理感到忐忑不安的委托人。

      最终还是决定留在这里过夜。哈德森太太每周都会给床铺换上干净的床单,我只需要足够小心地爬上三楼的卧室,就不会吵醒任何人。我计划早一点起床,煮好咖啡,坐在起居室里给福尔摩斯一点他最喜欢的戏剧感。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用最大的努力放轻脚步。在我推开起居室的大门的时候,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藏在门后的东西顺势滚了出去。从墙角传来杂乱的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幸好四周很快又平静如初。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就嗅到了弥散在房间里那种过分浓烈而活跃的气味。

      我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脚尖又碰到了一个圆柱状的物件,这次我在它滚远之前弯腰抓住了它。我用手指摩挲着它的表面,感受到光滑冰凉的触感。

      我凑近瓶口去闻——烈酒的辛辣扑面而来。

      我再次抬头环顾整个起居室——在透过未拉紧的窗帘钻进来的月光里,地板上、沙发上和窗台边都横七竖八地散落着酒瓶反光点,白莹莹地闪烁着。

      福尔摩斯的小提琴被丢在沙发上。我慢慢走过去,发现琴声下压着几张纸——都是未完成的琴谱,越往后字迹就越潦草,完全不像他平时那种斜长又一丝不苟的字体,倒是更像……一位醉汉的胡写乱画。

      我惊讶地察觉到我的双腿并没有带领我前往福尔摩斯的卧室去找这位酩酊大醉的侦探,而是几乎无意识地,自然而然地踏上了二楼的楼梯。

      似乎我总是能笃定他会充满戏剧性地出现在某些不合理的地方。

      我像猫一样缩着肩膀从我的卧室虚掩着的门里挤了进去。

      他果然在那里。

      我想我至少站在床边呆愣了五分钟。四周漆黑一片,月光在雾霭中潜水般时隐时现。闲置许久的房间里有湿漉漉的霉味和家具的松木香气,现在它们与不羁的酒精气味杂糅在一起,随着床上的那个的身影的呼吸一起一伏。

      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间回到了阿富汗——第一次置身于无垠的沙漠与冰凉的黑色夜空之中。那些沙粒早已蚀尽了温度,变得像铸铁一样沉重,让寒意穿透皮肤,直达骨髓。那些繁多的星星,眼花缭乱到令人晕眩,同样也冷冷地燃烧着。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身边没有友军,也看不见敌人。我只是握着枪托蹲在沙丘上,仰头望着银河旋转。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抓紧一只手,聆听来自其他生命的呼唤,证明另一个人的存在。

      同时也证明我自己的存在。当与另一个人的心跳共振时,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时,便是在互相印证对方的存在,才能避免迷失于炫目的星夜狂舞之中。因为我能从那个人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我的双脚一直踩在坚实的沙地上。我不相信不毛之地里寥无人烟,尽管我从未找寻到任何存在。

      于是我就做了那件白天我见到福尔摩斯后一直想做的事。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从那位白发苍苍的旧书商走进我的住所开始,从一回头就撞上那双熟悉的鸽灰色眼睛含笑的目光开始,直到现在我依旧有理由怀疑躺在床上的是个虚幻的鬼魂,是从莱辛巴赫的无尽深渊升上来的影子。

      触觉,最能带给人安定的感觉。而我正好是个坚定的唯心主义者。

      我只想证明他的存在。

      我坐在床沿上,侧着身体,一只手掌撑着床垫,把另一只手慢慢地伸过去。我的视野仍然是模糊一片,我只是朝着床头黑色的轮廓摸索过去。

      我的指尖轻轻缠绕上了柔软的发丝。我的心脏一阵悸动。

      我又向前探了探身体,让我的手以最缓慢的速度向下流连、感知。福尔摩斯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我感觉他的头发剪短了不少,也更毛躁了,发尾纠缠在一起。我只见过一次他这样凌乱的头发,那是为了破获谋杀萨维奇先生一案时他装病的时候。那时他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堆在颧骨两侧,巧妙地藏起了那张脸上所有的锋芒,他看起来像个脆弱又倔强的大男孩。

      有什么纤长而微微颤抖的东西扫过我的指腹,留下毛毛雨般细碎的触感,过了好一会我才意识到那是他的睫毛。虽然它们覆盖着阖上的眼睑,但是我却能立刻想象出那双眼睛的模样和颜色——猎犬般机警,却又猫一般慵懒;浓雾般不可捉摸,却又艳阳般炙热可感。他的眼睛是鸽灰色的,有人说这种颜色过于单调和冷漠。可他们不知道,灰色是把调色盘上所有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形成的,那些鲜艳的色彩只是交融,从未消失。

      我的手指稍微向左挪了一点,从眉心开始,沿着他的鼻梁慢慢滑下。他的骨相是完美至极的,眉骨突出,鼻梁的线条陡峭而流畅。只有他的体温在提醒我,我触摸的不是一尊古希腊塑像、被保护在玻璃柜里的白石英艺术品。

      在指尖浸没在他的鼻息掀起的暖流的一刹那,我仿佛被电击一样战栗,心跳瞬间错乱,心脏随即像个拧上发条的机械玩具那样疾速搏动,近乎要分崩离析。

      这一切的感受是那么真实,叫我没法不相信——

      是的,我的挚友,我最最亲爱的福尔摩斯,他从未离去,我们只是,好久不见。我好像是第一次如此深切感受并感激着一个生命正在鲜活着的美好。我的喉咙开始哽咽。

      我数着他呼吸的频率。我们的呼吸与心率再次神奇地共振——我无比怀念这种感觉。

      但这个时候他突然动了动,我慌忙地把手抽回来,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在我做好了一切最坏的心理准备时,他只是把头转向了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什么,就再次迷迷糊糊地陷入深睡。

      我身体紧绷地坐在床沿上,耐心地等待了五六分钟,才心有余悸地放松下来。

      我几乎是控制不住那种渴望,又把手伸了过去,顺着他侧脸的轮廓,从颧骨慢慢滑到下颌。那些锐利而完美的线条,让我想起精密的几何作图,而我的手指就像刀尖舞者那样,冒着生命危险却又按捺不住心潮澎湃。

      最后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干燥而滚烫。这让我始料未及。我跳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

      可月光又不合时宜地黯淡下去了,我再次独自被沉默的黑暗吞没,开始忐忑不安。因为我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而我想我很快也会化为粒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于是我在窗台上摸到了一根蜡烛,划着火柴把它点燃,整个房间被染上了摇曳的烛光。

      福尔摩斯斜躺在床的一角,身上未换下的黑色衬衫外面胡乱地套着米色的亚麻睡袍,领口露出苍白的皮肤。他的脸陷在枕头里,呼吸粗重,一只手挂在床沿边缘,手中抓着的高脚杯里暗红的酒液以危险的角度倾斜着,但神奇地没有倾洒出来。

      我呆呆地盯着他,却再也不敢靠近了。

      可能是因为黑暗能遮蔽感官,所以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大胆起来。但当他的脸被光清晰地照亮的时候,我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干了些什么——鲁莽而幼稚的蠢事!

      上帝啊,这简直不可容忍!我知道我刚刚的所作所为已经越界,而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念头更是该被千刀万剐。我和福尔摩斯的关系与距离就如同月球与地球,只要微妙的洛希界限被打破,就会导致海啸滔天、灾难席卷。

      我始终把我们的情谊视作神圣一般宝贵的宝物,我怎么能忍心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行为!我可以为自己找无数借口,但有些事只要做了,就不可避免地会留下痕迹。

      这些事情会成为秘密。尽管它在世人眼里,在光照亮的地方已经被别有用心地抹去了痕迹,但它终究会成为某人心底的飓风,所到之处,风卷残云。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尖叫。我颤抖着拿过福尔摩斯手中的高脚杯,一口喝掉里面全部的红酒。

      酒精在血液里沸腾。我终于冷静了下来。我走到书桌旁,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风把窗帘吹开了一条缝,月亮正在下落。

      我重新开始思考刚刚问题的症结——我——我与福尔摩斯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呢?

      我想朋友这个词太单薄,而爱情又过于超脱而泛滥。那么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词能准确地描述出这种感觉了吧——当我们相处时,就像置身于儿时生活的老宅中。即使房间里漆黑一片,我也可以在其中畅通无阻地穿行,不必担心摔倒或磕碰。因为房间里所有的物品的摆放和细节早已烂熟于心,一切都如鱼得水。

      我不只是朋友。朋友不会在对方的生命里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失去一个朋友不会带来如此持久的痛彻心扉与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缺。我们更不可能是爱人。爱人会不受控制地彼此相融、结合,同时爱人也会失掉许多自由与从容。

      而我和福尔摩斯,我们只是我们。

      当我们不再被“我们”所定义时,而是成为那些不该出现的心绪的附属物时,恐怕会我失去他。这比莱辛巴赫的坠落更令人心痛。

      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用“Sherlock”来称呼他,但我想“Dear Holmes”完完全全足够了。

      我突然释怀了——如果我因刚刚的行为而感到惶恐不安,那就说明我依然坚守着心里的那道界线。要是我对此无动于衷,那才是真正令人不安的事情。

      正如福尔摩斯对我说的“华生,你有责任保证独属于你的生活在正轨上运行”。而我生活的正规里不能没有他,那些冒险与奇遇,以及维持我们之间关系微妙的平衡。

      我想起了在我提出不得不回家料理家事时他的神情——先是疑惑、恍然大悟,然后是沮丧和失望。虽然他在极力掩饰这种情绪,但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因为这与他先前兴奋而期待的表情对比鲜明——就像冷水猛地浇到红热的炭火上。

      这三年他停滞在时间的原点,而我却毫无留恋地渐行渐远。这让他不知所措。

      哈,我完全能猜到他在出演那场回归好戏前一定这么想过:没有我,我的医生的生活恐怕不能被称之为“生活”了。

      我似乎能猜出他今晚宿醉的原因了。

      但是我想告诉他:推理正确,亲爱的福尔摩斯。没有你,我的生活早已全线脱轨。

      无论时间怎样流逝,世事如何变迁,我的生活里将永远留有你的位置。我会为你的出席而欢欣雀跃,为你的缺席而怅然若失。

      而这个位置有着固定的范围与严格的界限,一切都划定得刚刚好。超越边界就会被苦恼反噬,距离过近就会举步维艰,最后不得不选择渐渐淡出。我渴望长久地维持这段弥足珍贵的情谊。这是我的责任。

      我们的责任。

      我今晚做了错事,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机会改正。

      上帝啊,如果您真的会倾听每一个人的祈求,那就请您微笑着抹去这个深夜曾存在过的痕迹,让我的朋友继续深陷于酒精的迷梦之中吧。我能独自一人承担藏住秘密的风险。

      我看到晨光从窗缝里漏进来,洒满了我写字的纸张——我才意识到那是福尔摩斯放在沙发的琴谱。我迅速把它们叠好塞进了衣袋,祈祷他不会发现端倪。

      写点什么确实能让人的思维清晰不少。现在我要下楼去烧水泡茶。我估计我的朋友很快就会醒过来了,而一杯加了蜂蜜的浓红茶会是解酒的好东西。


      亲爱的日记:

      我原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翻开你了,但客观事实就是我终于能够安稳地坐在熟悉的椅子里,慢慢地写下点什么了。

      昨天,昨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纷繁复杂,我也不想再加以记叙。最令人鼓舞的事件就是莫兰上校成功落网。至此莫里亚蒂的所有余党均已被绳之以法。这真是三年来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啊,另外与我的挚友久别重逢也同样令人欢悦!我很高兴看到他别来无恙、生活美满。

      现在我想选择记录一些有关他的事情。

      从一杯热气腾腾的浓红茶开始。“早上好,福尔摩斯!”他冲我热情地喊道。他坐在那张红色的扶手椅里,像往常一样翻阅着晨报。

      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有点吃惊:“华生?哦,老天,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你怎么想着这么早就过来啦?”

      他把那杯茶递到我手里,笑着说:“我上班的路线正好经过贝克街,于是就顺路过来看看你,不然就没人帮你整理早上的报纸啦!瞧,我发现这版报纸上有你感兴趣案子……”

      我抬头看了看挂钟:“不过我有个疑问——华生,你工作的诊所营业时间已经远超全英国诊所的平均值。此外,我怎么不记得你上下班会途经贝克街?”

      “呃……”他攥着报纸的手瞬间僵在半空,眼神开始飘忽:“我……我换了份工作。你知道的,福尔摩斯,三年时间能改变一个人许多。”

      “原来如此。”我接过那张报纸,坐进扶手椅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时间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不是吗,亲爱的华生?你曾经最讨厌蜂蜜,我也一样。”我轻摇着白瓷杯,露出微笑。

      “……是,是这样……我现在变口味了……”他盯着脚下的地毯。

      “但是我可没怎么变,所以请你下一次别再加蜂蜜进去了。不过你泡的茶还跟从前一样美味。”

      我开始浏览晨报上的栏目,其间时不时偷偷抬眼观察他。他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如释重负地倒进椅子里。他看起来倦怠至极,眼睛下有深深的阴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在阅读文字上,而是频繁地左顾右盼,似乎坐立不安。

      我恰好发现了一个感兴趣的案件:“华生,你看这个。”我举着报纸把案情大声地念给他听:“怎么样?我觉得把它作为宣告回归的公开案件是个不错的选择。案发地点在伦敦近郊,这很好,我们今晚就能动身前去调查。”

      他的眼眸深处闪过光芒,随即便像火花迸发那样迅速消逝了。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哦,不是,我不是在要求你陪同我一起去,华生。”我说道:“我可能只是习惯了把‘我们’作为句子的主语。”

      我走到书桌旁,开始敲一份给苏格兰场的电报。

      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很小很轻:“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能再次陪同你参与这些案件中去,福尔摩斯。我看得出你很失望,即使你不愿意表现出来……但是正如你所说,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我……我恐怕我们无法回到从前了,一切都变了……要是我能拥有更多可自由支配的时间……”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我的朋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一家私人诊所?”

      他沮丧地摇了摇头:“说实话,亲爱的福尔摩斯,这可不容易。私人诊所只有开在伦敦城区才能确保收益,而伦敦的店面租金高得离谱,长期租用并不划算。但我又拿不出钱全款买下市区的房子。所以我就不得不选择用固定的工作时间换取相对稳定的收入,住在城郊,才能勉强应付开销……”

      他看着我:“我曾经认真考虑过自己出来开诊所。我可以卖一处贝克街附近的店面,然后搬回城区生活,或许这样我们还能够继续共事。可是,福尔摩斯,你瞧,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时哈德森太太敲了敲起居室的门:“华生医生,”她喊道:“你让我叫的马车还在街上停着呢,我看车夫快耐不住啦。”

      华生连忙站起来,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急匆匆地走向门外。

      他猛地在门口刹住了:“福尔摩斯?”

      “嗯?”我仍在低头打字。

      “你……昨晚睡得好吗?”

      “非常好,感谢阁下的关心。”我抬起头,看着他:“事实上,这是我三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我甚至早上都起晚了。”

      他用探寻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然后露出笑容:“那祝你今天过得愉快。”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他疲惫而深陷的眼窝在暗处格外明显。

      这真是个奇怪又突兀的问题——他从未问过我的睡眠情况。

      不过我昨晚确实睡得不错。毕竟宿醉的感觉是极其糟糕的,幸好我昨晚滴酒未沾。

      严格来说我也没有在我的医生的床上醒来,如果我根本没有睡着,又何谈醒来呢?

      我透过窗户目送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我站起来在房间里翻找昨天未完成的琴谱。真奇怪,它们全都消失不见了,那是我写给他的一首曲子,是一段音符组成的密码。他不会懂的。

      最后我放弃了把起居室拆掉去找那些谱子,就让它们成为秘密吧。

      我看着我刚刚在打字机上敲出的字迹。这是接下来最紧要的事情,我已经有了计划,并且胸有成竹。

      买下位于肯辛顿区的一处店面。

   ——————————————END

  碎碎念:好吧我总结一下全篇就是约翰华生犹豫要不要被掰歪的故事(不是)

  感觉非常ooc以至于写到一半差点写不下去了()可能是没有塑造过这样的华生所以感觉很怪。一直在极力把这篇文拉回正规哈哈哈哈

  如果让我确切定义原著福华的关系,就像文里所写的,我觉得爱人太庸俗,而且他们也不会展露爱意。而朋友又不能完全定义他们。他们比朋友更亲密,又没有爱人那么沉溺。所以这就导致了两个人会在中间地带纠结不清,“没有睡着何谈醒来”和“我爱你但是我告诉我自己不爱你”的心知肚明却无法以言表。

  在现实里这样的情况我有遇到过。就是难以分辨清楚对那个人到底是纯洁的友情,还是真的动了心。这是个危险的处境,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越界导致关系破裂。所以就接受这个“刚刚好”的状态吧,维持下去才能长久。

  

  二编:知道这篇文火了于是来说点重要事情()个人志数调群已开,扫群码就能进啦,大货预计暑假开

  进群有问题答案是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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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塔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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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编:会带一部分参上海的欧米slo!

(and封面不一定是最终版本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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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塔寐里

“怎么又弄湿了?💢”

  

  

(吹吹小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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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宅宅宅

【神夏/福华】Until Death(Always番外)

《Always》出本版番外一。

关于生老病死,关于他们所有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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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ie在哄小Sherlock睡觉时接到了Mrs. Hudson的电话。她把Sherlock交给James,走到一旁听电话——Mrs. Hudson说她要离开221B了。

这件事她早有预料,人生过到某个时间段,身边的人就会像约好了一样迅速变老,接着一个接一个离开。Mrs. Hudson已经步入称得上高寿的年纪,她说自己想搬去伦敦乡下养老,原本Mycroft计划买下221B,但老太太死活不答应,然后转身要将房子转到Rosie名下。

“我可是你教母。”老太太在电话里说,“顺便告诉John,如果他还想...

《Always》出本版番外一。

关于生老病死,关于他们所有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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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ie在哄小Sherlock睡觉时接到了Mrs. Hudson的电话。她把Sherlock交给James,走到一旁听电话——Mrs. Hudson说她要离开221B了。

这件事她早有预料,人生过到某个时间段,身边的人就会像约好了一样迅速变老,接着一个接一个离开。Mrs. Hudson已经步入称得上高寿的年纪,她说自己想搬去伦敦乡下养老,原本Mycroft计划买下221B,但老太太死活不答应,然后转身要将房子转到Rosie名下。

“我可是你教母。”老太太在电话里说,“顺便告诉John,如果他还想开那辆红色跑车——我停在车库里。没人会让九十多的老太太开车了。”

 

事实上John也不会再开跑车了——他上了年纪,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的伤痛时常折磨着他。阴雨天时,他的膝盖痛得几乎不能动弹,如同钢针钉在他的骨头里。所幸加州的日子大多阳光灿烂,不似终日被笼罩在雨云下的伦敦。但即使在好天气里,这伤痛也会冷不丁袭来。有一次他在花园里蹲着除草,试图站立起的那一瞬间,尖锐的疼痛子弹般刺进他的膝盖骨,他痛呼出声,猛然向后倒在刚浇过水的泥土上。眩晕和刺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的手在周边盲目地摸索,抓到跌落在一边的铲子。等视野慢慢恢复后,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幸好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狼狈样子。于是他用铲子勉强支撑起自己的半身,艰难而缓慢地站起来,挪向房间。卧室在二楼,他握紧楼梯扶手一步步向上,每踏下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骨头正在碎裂成细小的刀片,撕扯他的神经。他终于打开卧室门,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衣服裤子,换下身上沾了泥土和草叶的衣裤。他弯下腰时感觉自己的脊背也在发出“咔咔”声,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零件艰难地运转。

或许他们该把卧室改到一楼了,他想。

 

Rosie把Mrs. Hudson要搬走的消息告诉了John。她要去伦敦帮忙处理一些房子交接的事,也再见见她的教母。她问她的父亲要不要一起回去。

John凝视着窗外,大片的云聚集在天空上,看起来快下雨了。他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Mrs. Hudson也要走了吗……”他低声喃喃。在Rosie期待的目光下,他摇摇头:“不,我不去了。”他说,“伦敦在下雨吧。”

Rosie站在他身后,看他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握紧又松开。她转到他面前,蹲下来抱住他。

“怎么了?”John问道。

“撒娇。”她把下巴搁在自己父亲的肩膀上。

John低低笑起来,抚摸她的头发。她感受到那双手正微微颤抖。

 

伦敦在下雨。

Rosie从出租车上下来,James为她打好伞,她抱着小Sherlock走到221B门前,敲门。在等待门开的间隙,她环顾四周。有了孩子,她回伦敦的次数还是不可避免地减少了。Sherlock从没抱怨过什么,他很清楚现在的Rosie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可以半夜里离家出走的小女孩了,她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她要做自己的侦探工作,她要陪自己的丈夫,她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她有了那么多牵挂。

很久以前Mrs. Hudson告诉他,婚姻会改变一个人。他那时倔强地否定,而现在他不再做出质疑。

这是Rosie第一次带小Sherlock过来。她的小女儿已经快五岁了,趴在她怀里,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向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招手。相比纽约,伦敦是个变化很慢的城市,它站在千百年的历史上,在阴雨里总容易让人误以为现在还是维多利亚时期。但时间依然给它留下了一道道划痕,小Sherlock第一次看见的贝克街跟Rosie第一次看见的贝克街早已有诸多不同,例如221B门前的地砖曾经有一个小缺口,小时候的Rosie差点在上面绊一跤,而现在那块地砖已经被换成另一块完整的了——Rosie直到今天想给她女儿讲讲时才发现这点。而那块砖的缺口正是她的教父,Sherlock Holmes,在更久以前弄出来的。

门开了,老妇人看见她教女的小女儿,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小Rosie时一样。

“进来进来。”她欣喜地侧身让他们进来,James留在后面,想帮她关门,而老太太扒住门框往外张望,有些失落道,“John没来啊。”

“他说这儿在下雨。”Rosie把她的女儿放下,指指膝盖,“他关节痛。”

“哦,可怜的John。”老太太慢吞吞地转身带他们往客厅走,“但是,得了吧,他总是这样。你知道吗,Sherlock假死那会儿,他连电话都没打来过……”她像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絮絮叨叨,Rosie也习以为常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小Sherlock被妈妈放下地,就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到处跑,赶在Mrs. Hudson前面跑到了客厅。其余几个人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她用还不甚清晰的童声问:“你是谁?”

Rosie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如同瞬间触电般一抖,汗毛倒立,全身的细胞都被电流唤醒。在她喊出那个名字前,客厅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Rosie的女儿。”他说,“我是Mycroft,Mycroft Holmes。”

“Mycroft比你们早到。”老太太说,“我早说过房子不会卖给你了,Mycroft——”他们进了客厅,Mycroft坐在椅子上向他们点头致意:“我只是来帮个忙,Mrs. Hudson。这么多手续,我想你不会想看的。”

“我就讨厌你们把什么事都弄得那么复杂。”老太太抱怨道。他们围坐在桌边,对着桌上厚厚一叠文件核对。等他们终于核对完,待不住的小Sherlock早不见了。

“她是……?”Rosie看向天花板。Mycroft点点头。

他们往楼上走去。James握着Rosie的手,她的手心在出汗。跟John不一样,她从不避讳跟小Sherlock讲Sherlock Holmes,那个跟小女孩同名的伟大侦探的故事。她甚至有些急于把所有事告诉她的女儿。她希望她能记住Sherlock,她希望她能看见Sherlock。

Rosie在二楼门前停住。门没关,她第一眼看见正对门的黑色沙发上坐着Sherlock,在她出现在门前那刻幽灵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面前是跟他同名的小女孩,正仰头打量什么。站在门口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没发出丝毫声音。Rosie眨眨眼,眼眶微微发热。

“妈妈!”第一个发声的是小女孩,她回过头发现了他们,挥舞着手臂,迈开短短的腿向她跑来。Rosie的睫毛颤了颤,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她看见Sherlock缓慢地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

“Sherlock,”她抚摸女儿的头发,但她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另一个Sherlock,“你有发现什么吗?”

“有!”小女孩从她怀抱里爬出来,又跑回沙发那,在所有人的注视里伸手,从沙发缝隙里抠出一小朵亮晶晶的珍珠装饰花来。她献宝似的把它拿到她母亲面前,得意地晃悠手臂。

Rosie看见Sherlock摇了摇头。

她低头从女儿手里接过那朵装饰花,她认出那是自己小时候的发夹上掉下的一朵小花,那时她还为失去了这朵花伤心了一会儿。她微笑起来,把花小心翼翼地收好,亲吻自己女儿的额头。

“做得不错,Sherlock。”她说。

 

谁也没预料到最先走进坟墓的是Mycroft。准确地说他连走进坟墓的机会也没有,他乘坐的飞机从太平洋上空坠毁,尸骨无存。

连Sherlock都没预料到。一个月前Mycroft还在221B,跟Rosie一起。Sherlock说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有十四年零三十二天可以活了,Rosie把这句话转达给他,Mycroft说不,如果他不喝这杯茶,他就还能活十四年零三十五天。两兄弟又开始针锋相对,而Rosie拿走了Mycroft盘子里的甜点:“如果我吃掉这块蛋糕,那你还能活十四年零四十一天。”

他们笑起来。这对高智商兄弟没一个能反驳他们的教女。

但他们都猜错了,在那一天过去了三十四天后,Mycroft确认死亡的消息传来。

他们并不是完全没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毕竟他们都知道Mycroft的工作并不安全。可他们总潜意识认为Mycroft是坚不可摧、无所不能的,如同以前的Sherlock那样。也如同Sherlock那样,他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最开始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真的死了,他们相信这只是他的障眼法,是他某个环环相扣的大计划里的一节。然而他真的死了。

Rosie过了好几天,才疲惫地再次回到221B。那里失去了Mycroft手下的打理,灰尘在家具和地板上铺了薄薄一层。Sherlock站在窗前眺望伦敦的街道和远处的建筑,听见她的动静,他回过头来。

“他死了。”他说。

“他死了。”Rosie重复道,“按照他的要求,没有葬礼,不要献花,不要墓碑。”

“多符合Mycroft的行事。”Sherlock又转回头去,背对门口,Rosie看不见他的脸。他过了一会,又说:“他以前说,生命终有尽头,人心终要破碎,爱毫无益处。”

“但我已经——从生理层面来说——死了这么久。为什么他还要相信我存在?”

Rosie看着他的背影,睫毛颤了颤,眼眶发热。

“爱毫无益处,但人都不完美,所以每个人都有这个缺陷,即使是你们。”

Sherlock沉默许久,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看不看得见他?”

Rosie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那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掉在地毯上,打出一个圆形的深色痕迹。

“不,”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跟她手心的汗水混在一起,“对不起,我看不见他……”

幽灵拖着脚步走过来,轻柔地伸手抱住她:“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他闭上眼,亲吻她的发顶。

 

接着离开的是Mary。她走得很平静,在加州的阳光里,她躺在床上,握着John和Rosie的手,被皱纹占领的脸庞依然看得出当年的美丽。在她的前半生,她跟枪支、爆炸和死亡相伴,那时的她根本无法想象,她何其有幸,能如此安宁地过完之后的几十年。拉开窗帘的窗外是他们的小院子,种着花草。她亲吻自己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的脸颊,嘴角带着微笑。

“我爱你,Rosie。”她的手摩挲着自己女儿的手掌。接着她转过头去,凝视她的丈夫。

“谢谢你,John。”她说。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对不起。”

John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伸手去帮Mary把鬓边一缕散落的白发挽到她的耳后,当他的手移开时,这个陪伴了他半生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Rosie结婚后就搬了出去,Watson夫妇两人一起住,也过得不错。Mary死后,John依然一个人住。Rosie问过他一次,他说他能一个人好好生活。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确实能做到。他是一个医生,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除去时不时的关节痛、逐渐变弱的视力和健忘,他并没什么大毛病。他每天早上自己切两片面包作早餐,泡一杯茶喝,边喝边看报纸。天气好的话,看完报纸,他就去公园走一圈,瘸腿让他不太喜欢运动,但他也明白运动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必需的。下午他用来打理自己的院子。在刚搬来时他们种了几棵树,那时Rosie还能摸到树顶,现在它们长高到连John都碰不到树枝。他们以前也养过狗,它陪伴了他们十几年,然后被埋葬在树下。John也没再打算养狗,他经历的离别太多了,他连跟一条狗告别的勇气都失去了。

有时天气不太好,或者他的膝盖状况不太好,他就待在家里看书。他偶尔会在看书时睡着,厚厚的老花镜从他的鼻子上滑下来,“啪”地掉在摊开的书本上。他又猛然从浅眠中被惊醒,拾起眼镜戴上,寻找他刚刚看到了哪一行。他这么做时通常会在心里谴责自己,他竟然又睡过去了。这每一次都在提醒他——看,你老了,John Watson。

他不想服老。所以他坚持独居,给自己做身体测评,自己清除院子里的杂草——尽管他每次蹲久了要站起来时都得缓许久,才能适应骨头摩擦出的疼痛。越年老,他越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的模样,勇敢、倔强,尚且热情。他想成为那时候的John Watson。

 

但是生活往往毁在很小的事上——他进卧室时跌倒了。他早把卧室改到了一楼,没有东西绊住他,他只是眼前一晃,就跌倒在地。他听见自己骨头发出脆响,疼痛骤然袭来,让他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还好他的手机在衣服口袋里,他保持跌倒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自己能从疼痛中缓过些来,才移动手臂,拿出手机拨打911。等待救护车到达的时间里,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紧闭双眼,试图忍受痛苦。隔壁那家人开车回来了,他的邻居是一对同性恋情侣,收养了两个孩子。他听见他们和小孩从车上下来,孩子在欢呼,大人在笑。他听见对面那家人的除草机嗡嗡作响,他听见有鸟在敲打他的窗玻璃,叽叽喳喳地在他窗边吵闹。

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缓慢的心跳声。他听见自己正在老去,时间的车轮声咕噜噜作响,驶向终点的坟墓。

 

Rosie赶到医院时,John躺在病床上,双腿裹着厚厚的石膏。他的双腿腓骨折断了,石膏覆盖到他的膝盖上方。他正歪着头看另一张床上的病人,那也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他的妻子坐在右侧床边给他削水果,左侧床边站着他的朋友,正在指责病床上的人不该一大把年纪还想自己爬上去修灯泡。

他笑了一下,牵引得胸口又一阵发闷的疼,让他咳嗽起来。咳完,他才发现Rosie来了,正站在门口,皱着眉看他。他看出来Rosie生气了,这么大的人了,生气的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嘴唇紧抿,双颊微微鼓起。他想辩解,别生我的气,Rosie,我没做错什么,我没有逞强自己一个人爬上去换灯泡,我只是……我只是老了而已。但这又不是我的错。

但他没这么说,他说:“等我病好之后,”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那张病床上的老人给自己讲累了的朋友递了杯水,“我想回伦敦。”

Rosie愣愣地看着他。她吸吸鼻子,然后故意咳嗽来假装她只是有些感冒。她的眼神在天花板上游移一圈,才绕回到她父亲身上,他也在盯着她,看起来不像开玩笑或者说胡话。

“可是……”Rosie想说点什么,她的视线落在John打着石膏的腿上,“伦敦在下雨。”

John没回答她的话,他只是盯着窗外加州的阳光许久,才说:“我想回去了。” 

“我得回去。”他说。

 

他痊愈后的第二个月搬回了伦敦,住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养老社区里。那儿的设施和条件都不错,周围住的老人也跟他相处融洽。尽管去了加州那么多年,他还是更适应英国的一切。毕竟在美国,没人好好吃英式早餐,也没人每天谈论天气。

Rosie时不时来看他,然后在看望完他后去221B。John最开始回伦敦那会儿,她问过几次Sherlock,John有没有来。Sherlock摇摇头,说他不会来。

事实上,自从John回到伦敦后,他不再向以往那样对Sherlock Holmes缄口不言了。他的松动早已在他们给小Sherlock取名时现出端倪,而回到伦敦这座承载了他无数回忆的城市,更让他无法再回避与Sherlock有关的一切。

他甚至发表了一篇给Sherlock逝世四十周年的悼文。他在一次跟Rosie的通话中告诉了她这件事,Rosie停了一下,其实她在那篇文章发出来时就知道了,但她没想到John会告诉她。“别跟Rosie提起Sherlock Holmes”几乎已经在几十年内成为了Watson家的准则之一。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发表悼文?为什么提起Sherlock?为什么跟她说?

“我……”John拉长声音,整理自己的思绪和语言,“我上次坐出租车经过贝克街,司机告诉我那儿在举行福尔摩斯悼念仪式,可能会堵车。我没让他绕路,我让他停下来,自己走过去看看。”

“你该看看那个场面的。聚集在那里的有跟我一样老的老人家,也有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还记得Sherlock!”他语调上扬,发出感叹,“我走前去了一点,有人——可能是我们曾经的委托人之一,时间太久了,我不太认得出她。但是她认出了我,她叫我:‘Dr. Watson!’一瞬间人都朝我看过来了。有一个记者问我能不能接受采访。他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说你们怎么还记得他,他说因为Sherlock Holmes是个传奇。”

“他是个传奇,他是个英雄。尽管他总是不承认这点,但他是个英雄。他——”John喘了几口气,咳了一声,“他救了那么多人,包括我。”

“所以我想他该被记得,他该被更多人记得,永远地记得。就算我不在了,也要有人永远记得他是个英雄。我跟那个记者说我不擅长即兴演讲,而且我有太多东西记不清了,我的脑子,毕竟,不是Sherlock。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他帮我发布一篇文章。”

“这才是我该做的事。”John的声音沙哑着,听起来却又似如释重负,“我是侦探的助手,不是吗?”

“是。”Rosie滑动一旁显示屏上的文章,低低笑起来,“你是最棒的Sherlock的助手。”

那篇文章的标题是《Sherlock Holmes,我最好的朋友》。John写道:“Sherlock一生中说出‘朋友’的机会并不多,有幸的是,我听到了大多数。最开始,他说‘我不需要朋友’,后来,他说‘我没有朋友,我只有你’以及,在我的婚礼上,他说‘John Watson,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是Sherlock Holmes最好的朋友。”Rosie对着电话那头说。

 

Rosie突然发现John的健忘愈发严重了。一次他说她新剪的短发不好看,而她实际上已经顶着这头短发来看过他三四次了。还有一次他们在通电话,John忽然问:“Sherlock现在在哪?”她以为他想跟小Sherlock通话,于是回答:“Sherlock跟朋友出去了。”接着John说:“他现在有新朋友了?”她才反应过来他指的Sherlock是Sherlock Holmes。

“毕竟,”她的话在喉咙间哽了一会儿,“你不陪他出去了。”

“他去很远的地方吗?”John问,“我想我或许能去看看他——毕竟我回伦敦了。”

“他……”Rosie望着外面的天空,“是,他去很远的地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等他回来再说吧。”John在挂电话前说,“记得提醒我。”

Rosie知道他会忘了这件事,她也知道他不会再看见Sherlock了,但她还是说:“好。”

 

后来她接到消息赶回伦敦,在Sherlock的墓前见到了她的父亲。他颓然地坐在墓边,一动不动地凝视布满荒草的土地,黑夜里他像是变成了另一块墓碑,只有一头白发在月光下反着光。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甚至没得到他的一眼瞥视。John仿佛丝毫没感受到她的出现。她蹲下身,轻轻伸手抱住他。他的呼吸很弱,弱得连吹起她发丝的气力都没有。过了许久,他才动了动,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他的声音像呼吸般微弱,穿过Rosie的发间,“我忘了。”Rosie的脖间落下一滴凉凉的水滴。John哭了。他张大嘴巴呼吸,被空气噎得抽搐发抖,Rosie按住他的脖颈,让他能安稳地伏在她的肩膀上。

“我忘了。”他颤抖着重复,“我忘了……他已经死了。”

“我怎么能忘了?我怎么忘了……”他嘶声喃喃,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了。他的白发被汗水染湿,那些汗混着泪沾在Rosie的肩膀上。Rosie抚摸他的脊背,轻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但她知道永远不可能没事。名为Sherlock Holmes的伤痕永远不可能痊愈。

 

自从那次John去过Sherlock的墓之后,他的身体迅速垮了下来。没有什么大病,他只是毫无缘由地迅速枯萎,过了十几个月,他已经不得不长期卧床。他的神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时他一个人发呆,手里拿着日记本涂涂写写,试图把自己尚能记得的一切记下来;模糊时他也发呆,偶尔会忽然问起Sherlock或者Mary的消息。

“他们去哪了?”他问Rosie,“为什么我没跟他们在一起?”

Rosie见过死亡,很多死亡,但她见到的都是已死之人,她只用负责找出他们死亡的线索。所以她不擅长处理解释死亡这件事。她只能握住自己父亲的手,那双手苍老干枯,像垂死的树枝。她露出一个不太完美的笑容,安慰他:“我还在这里呢。”她说,“你得陪陪我。”

 

他去世前,伦敦没有下雨。Rosie坐在他床边,James和小Sherlock站在一旁。他挥舞手臂,想要抓住Rosie的手,又因为眼神失去焦距而找不到目标地在空中旋转。Rosie探前身,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们俩的手都冰冷而颤抖。

“Rosie,”他撑起身子,焦急地叫她,泪腺分泌出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衰老的眼眶滑落,眼珠无力地旋转,“你还能看见他吗?”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有力气说完,“Sherlock,你还能看见他吗?”

“对,”Rosie忍住哽咽点头,“我一直能看见他。”

老人松了口气,慢慢往后仰去:“告诉他,”他用生命里的最后一口气说,“我爱他。”

“我一直爱他,直至永远。”

“我会的。”Rosie把额头抵在他逐渐松开的手上,泣不成声。

“他一直知道。”

 

John的灵柩特意被安排经过了贝克街。灵车开过221B时,Rosie抬头往上看。那儿的窗户在阳光下白晃晃地反着光,她只看得见刺眼的光,刺痛得她的眼睛又开始泛出眼泪。

她在葬礼上站着,看黑压压的人群、花束、棺材、墓碑,接着所有都结束了。她眨眨眼,最后一滴眼泪也落完了,她的眼眶涩涩地干。她却又像终于舒了一口气,望向天空。

伦敦又开始下起雨来了。

葬礼足足办了一整天,让她疲惫不堪,但她还是坚持要回去221B看看。她心里总抱着点隐秘的希望,在Mycroft死的时候也是,在Mary死的时候也是,她希望自己能再看见他们,就像她能看见Sherlock那样。

James跟她上了二楼。Rosie上楼时差点因为体力透支在楼梯上滑一跤,James抱住了她,握紧她的手。他们走上去,越靠近二楼的门,Rosie走得越慢,如同有看不见的力量压住了她,让她无法迈开脚步。

221B的二楼,在James的眼中,还是跟过去那么多年那样,空无一人,凌乱的同时又能看出来被精心打理过。外面的雨很大,空气很湿,哗啦啦的雨声几乎透过窗户和墙壁的遮挡充斥了整个空间,他们像身处一滴巨大的水珠里。

在巨大的雨声中,James好像听见Rosie轻声说了句什么。他转过头去,用疑问的眼神问她。

“他不在。”Rosie又大声了点。她的视线游离在房间中。

“John不在?”James问。

“他们……”Rosie说,“他们都不在。”

不仅John Watson不在,连Sherlock Holmes也不在。Rosie忽然慌张起来,她从没见过没有Sherlock的221B,从她有记忆起,这儿就必须是有Sherlock的,而现在这个房间显得如此荒凉,仿佛失去了遮挡,她置身在滂沱大雨之中。她打了个冷颤,试图往前走一步,又连踏前的勇气都失去了。

James陪她沉默地站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雨开始变小了,听得见远处汽车鸣笛声传来,有人在大街上拉小提琴。

“太糟糕了,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转达给他。”Rosie吸了吸鼻子,嘴唇发着抖,声音在雨声里断断续续。

“我想,”James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或许并不需要转达。”

Rosie转过头看着他,突然皱着眉笑起来:“对。”她说,“他一直都知道。”

她放开James的手,缓慢地走到红色沙发前,弯腰亲吻陈旧的布制沙发。

“再见,爸。”

然后她走到黑色沙发前,弯腰亲吻缺少了一个影子坐在上面的皮质沙发。

“再见,Sherlock。”


她回到James身边,牵起他的手。

“我们该去接Sherlock了。”她说。


——END——

 番外二是番外一里一个事件的扩写,过久点之后也会放出。


雾宅宅宅

【神夏/福华】Always(下,完结)

下篇终于出来了!大概不算BE?祝大家520快乐。以及请注意文末最后有印调~

Summary:如果401在水族馆死的是Sherlock而不是Mary,只有Rosie一个人能看见幽灵Sherlock……

 

前情提要:Rosie坚持告诉John侦探还存在,但John没有相信。

——————

07


自从上次离开贝克街之后,Rosie已经一周没开口说过话了。


凌晨两点零七分,John坐在电脑前。Mary在卧室里睡觉——尽管他知道自己从床上起身那一刻他的妻子就已经醒了。她可是前特工。他没开灯,电脑惨白的亮光照亮他刻着深深皱纹的脸。...


下篇终于出来了!大概不算BE?祝大家520快乐。以及请注意文末最后有印调~

Summary:如果401在水族馆死的是Sherlock而不是Mary,只有Rosie一个人能看见幽灵Sherlock……

 

前情提要:Rosie坚持告诉John侦探还存在,但John没有相信。

——————

07

 

自从上次离开贝克街之后,Rosie已经一周没开口说过话了。

 

凌晨两点零七分,John坐在电脑前。Mary在卧室里睡觉——尽管他知道自己从床上起身那一刻他的妻子就已经醒了。她可是前特工。他没开灯,电脑惨白的亮光照亮他刻着深深皱纹的脸。

 

【所以,】他打下这个词,【你真的死了。】在打完“dead”的最后一个“d”字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刺痛到似地紧闭眼睛,手指迅速移动到删除键把那个词删掉。

 

【所以,你真的不在。】他换了个表达,然后盯着第一行发呆。Sherlock真的不在——不在221B,或者不在他能触及到的所有地方。

 

【Mycroft说你真的不在。】为什么他要提到Mycroft?

 

【跟了你这么久,我看人的本事也不差。我看得出Mycroft是在说真话,他的确很失望,以及……悲伤。多奇怪,多少人以为你们Holmes家的人是不会悲伤的。但我知道不是,你的死亡确实打碎了他的心,而他,作为一个如此理性的人,也不曾放弃过你还在的希望。

 

如果Mycroft都认为你不在了,Sherlock,你会在哪?你到底在哪?拜托你,Sherlock,无论你在解决什么大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来吧。回来吧,我们会共同解决所有事的。我们可是Sherlock Holmes和John Watson

 

我们所有人都会帮你的,Mycroft自不用说,Greg,Molly,Mary,Mrs. Hudson……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John手握成拳,抵在自己鼻子下方,压住紧咬的牙根,拳头和身体都在用尽全力地试图抑制颤抖。他不想发出什么声音。夜晚太安静了,他们住的地方不在市区里,没有经过的车辆声,没有三更半夜开Party的邻居,没有看电视到深夜的房东,没有不顾时间拉小提琴或者对着墙壁开枪的同居人。他不敢发出声音,他像是一个被打气筒充气到膨胀巅峰的气球,紧紧地绷着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只要有一个针眼大的缺口,他就会迅速地破裂,萎缩,垮掉,空剩一副皮囊。他深知只要自己发出一点儿带鼻音的吸气声,他就会忍不住张大嘴,像条缺水的鱼徒劳地张合鱼鳃,却把致命的空气打进身体里。他的哽咽与嚎啕声都拥挤在喉咙里,就等他放开这道关卡,便汹涌而出,连同眼泪一起占领他的面容,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拦住能溺死他的悲伤的大坝摧毁。

 

他哭过一次。前几天,在221B,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时。他感觉自己用尽了半生的眼泪,那些水滴先是填满了他眼角的沟壑,接着润湿他干燥起皮的嘴唇,留下又咸又苦的味道,最后在Mrs. Hudson铺的地毯上印出斑斑点点的深色水迹。他太久没哭过了,他对哭泣陌生得毫无经验,换气时他差点没成功,鼻子被塞住了,他只能用嘴巴吸进空气,涌入的气体正好对上将涌出的抽噎声,卡得他开始咳嗽。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得他头痛欲裂,有一瞬间——只一瞬间,他想自己倒不如以这种狼狈的死法离开人世,就再不用体会哭泣的滋味。

 

他或许还能见到Sherlock,给他提供些关于这种死法的笑料。“John,你可死得太不体面了。”Sherlock对他说,“你可不能这样死了。回去吧。”

 

空气猛地灌进他的肺里,给他的心脏跳动重新提供了动力。他还没死,他还在呼吸,他还没见到Sherlock。

 

他还有Mary和Rosie。

 

Mary在卧室里,Rosie在她房间里。所以现在JohnWatson不想哭。他不能哭。

 

【但是,对不起,Sherlock。我】

 

他突然听见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轻响。他一惊,环顾四周。周围还是与之前别无两样的黑暗,那声响声像是他的幻觉,短促、遥远而不清晰。但他还是决定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响声发出的位置——那边是Rosie的房间。

 

他在Rosie房间门口站了会。这几天,Rosie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Mary敲她的房门给她送饭时才打开房门,警惕地扫视过她父母的脸,如同侦探想从嫌疑人的神情上找出蛛丝马迹。当John今早敲敲她的房门,隔着门板向她宣布了那个消息后,Rosie跟他们连送餐时间的眼神交流都没了。

 

他贴近门板,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什么声响都没有。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但他还是感觉不安。他轻声敲敲门,没得到回应。John手心冒出冷汗,他快步走回房间——Mary已经醒了,在黑暗里睁着眼看他。他们拿钥匙开了Rosie的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Rosie不见了。

 

 

通知了Lestrade后,他们第一个去的地方是221B。Mrs. Hudson急匆匆地帮他们开了门,说她刚刚检查过了,二楼没人。Mary让John和Mrs. Hudson再找找一楼和地下室,她跟Lestrade上楼去找。她这样说时瞄了一眼她丈夫的腿。John的腿确实又在隐隐作痛了,但他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重新收回身体的控制。“没事,”他走向楼梯口,“我上去。没人比我更熟悉二楼了,”Mrs. Hudson不赞同地挑眉,他又加了一句,“没人比我更熟悉……Sherlock的二楼了。”

 

“我要找到我的女儿。”他撑住楼梯扶手,用力地跨上台阶。

 

然而一群人翻找一通后,确实没找到任何人。他们关了二楼的灯,让这片地方重新恢复平静,分头出去继续找。大约过了个多小时,一个小身影悄悄从厨房窗户爬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客厅里,坐上红色沙发。Sherlock坐在她对面的黑色沙发上,双手指尖并拢撑在嘴前,盯着小女孩。

 

“他们来找你了。”Sherlock低声说。

 

“我知道。”Rosie抱膝窝在沙发里,下巴靠在膝盖上,闷闷地回答,“很容易推测,他们会来这,也会走。他们不想在这多呆,Sherlock。”她抬起蓝色的大眼睛,直直盯住侦探,“只有我会陪你,Sherlock。”

 

卷发男人对上她的视线,叹了口气。“不。”他摇摇头。从卫生间那边的走廊里传出“哒”的声音,Rosie从沙发上跳下来,紧张地看着那个身影。

 

“你最后还是会来,这也很容易推测。”Mycroft撑住雨伞柄站在她面前,“嗨,小姑娘。”他没等到回答,于是顿了一下,再开了口:“现在他在吗?”

 

“Sherlock?”女孩迅速地往黑色沙发瞄了一眼。

 

“Sherlock。”Holmes家长子点点头。

 

“你们不是不相信吗?”

 

“因为那时候Dr.Watson在。”Mycroft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对Rosie比了个手势,“坐上沙发。这是规矩,Sherlock,”他指指黑色沙发,“Watson,”点点Rosie,“还有委托人。”最后他指向自己,“我有委托。”

 

Rosie疑惑地望着他。Mycroft的眼神转向了她的对面,Sherlock坐着的那个位置。他的视线刚好停留在幽灵眼睛的位置,他凝视那点的时间如此之长,长到Rosie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能看见幽灵了。毕竟——他们是兄弟。

 

Sherlock也迎上Mycroft的目光,不甘示弱地回瞪,过了几十秒,他突然仰起下巴,发出一声烦躁又懊恼的感叹。Mycroft重新看向小女孩,向她微微颔首:“问他,”他说,“他小时候的噩梦是什么。”

 

“我相信他不用我转告,”Rosie想起前几天的事,赌气道,“但我可不确定他会回答。”

 

“如果他在,”Mycroft的手指无声地小幅度敲打了几下手里的伞柄,“我想我们会达成共识的。”

 

沉默持续了半晌。Mycroft低头把玩自己的伞柄,除了他旋转的伞尖快把地板磨出个洞之外,他看起来似乎不慌不忙,胸有成竹。Rosie紧张地盯着Sherlock,幽灵朝他哥哥翻了几个白眼,嘟囔了一串听起来像抱怨的句子,才猛地一击掌,吓了Rosie一跳。

 

“Eurus。”他说,“东风(East Winds)。”

 

Rosie屏住呼吸,睁大眼,眨都不眨地盯着他。“我的噩梦。”Sherlock提醒她,“刚刚告诉你了。”

 

“我知道。”她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达成了共识,我猜。”Holmes家次子不情不愿地回答。

 

雨伞尖敲击地面发出了一声轻响,Rosie转向Mycroft:“Eurus,”她重复道,“东风。他说。”

 

她很难找到词句来形容听到这句话后的Mycroft。雨伞在他手里旋转一周,他的眼皮快速颤动眨了眨眼,脸颊的肌肉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再动了动,于是他的嘴角出现了笑意。那点笑意缓慢而稳定地扩大,除了他微微抖动的皮肤,他的情绪看起来控制得很好。他的眼珠转动,在非常合适、刚好能注视到幽灵脸部的位置停住。他张开嘴,发出第一个音节:“欢迎回来,我的兄弟。”

 

Rosie觉得她或许该做点什么,但也或许什么都不能做。然后Sherlock说话了。

 

“去抱抱他。”他说,“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Rosie眨眨眼,差点笑了出来。她跳下沙发,跑到Mycroft面前,挥挥手示意他低头,接着踮起脚抱住——或者说挂住男人的脖子,费力地伸长手,拍拍他的背。她拥抱人的动作很熟练。

 

“Sherlock说,他也很高兴再见到你。”女孩在他耳边轻声说。她听见了幽灵的抱怨,但她决定把这算作一次小惩罚和小奖励。

 

 

08

 

Mycroft在楼梯转角站着,Rosie在房间里,她说想单独和Sherlock再说说话。她让Mycroft把她的父母叫来221B,“他们得说再见。”她说。

 

“他……”Mycroft出去后,Rosie跟Sherlock沉默地对视半晌,才决定好怎样开始,“爸爸都不再跟我说起你了。他不再讲关于你的任何事了。”

 

侦探“嗯”了一声。在女孩注视着他的目光中,他顿了一下,说:“没关系,我会给你讲的。”

 

Rosie咬紧嘴唇使劲摇头,“我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说我们要搬家了。去美国。他以为——他相信,你是我的幻觉。他说我们该换个环境。”Sherlock只来得及张张嘴,发出一声“哦”,女孩就紧接着讲了下去,好像生怕她稍一停顿,她面前的男人就要不见了。

 

“可是我不想走。”她还是抽泣起来,她毕竟还那么小,“只有我能看见你了。我走了,你会多无聊……你说过的,无聊糟透了。”她撩起衣服领子擦鼻涕眼泪。她哭得比她的父亲动静大多了,脸蛋红扑扑的,眼泪糊满了一张小脸。Sherlock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手覆在她的背后。他的手掌能盖住小女孩的脖子和大半脊背上部。

 

“听着,Rosie,”他的额头抵住女孩的额头,目光对上她还在不停往外掉眼泪的大眼睛,“无聊糟透了。但我最不能忍受的不是无聊。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是无聊的,我从年轻时就早知道这个道理,直到遇见John。”

 

“我最不能忍受的——”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是让你父亲伤心。”

 

“我一生只许下过唯一一个誓言……”

 

“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守护你们(I will always be there)。”Rosie跟着Sherlock一起说出了这句话。

 

“一直(Always)。”

 

“爸爸告诉过我。”她说。

 

“而我是个骗子。”

 

“不,他说你是个忠实的人。”

 

他们这样静静对视着,绿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眼睛,在房间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光,带着各自的倔强和不甘让步的感情。

 

车灯的光晃过了窗帘。寂静的凌晨被凌乱的车声和脚步声扰乱,Mrs. Hudson开了门,踏踏的声音顺着楼梯传上来,停在楼梯转角。

 

Rosie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把最后的眼泪给擦干,“再见,Sherlock。”她下撇的嘴角颤抖了半天,才惨兮兮地露出半个笑脸给他。

 

“好孩子。”Sherlock微笑着拍拍她的头,“帮我照顾好他们。”

 

——帮我陪在他们身边。

 

Rosie朝门走了几步,又回过身,问Sherlock:“我可以带走一样东西吗?就一样。”

 

“什么?”

 

“你的猎鹿帽。”她低头摸摸自己的头发,“我喜欢那顶帽子。”

 

 

Rosie打开了门,楼梯间的灯光照进二楼房间里。转角处聚集着她的父母、Mycroft、Lestrade、Mrs. Hudson、甚至Molly也在。他们都仰头盯着她,和她身后连接二楼的那扇门。她的母亲第一个冲上来,半跪在地板上,紧紧地抱住她。“哦,Rosie,”她的声线颤抖着,“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她害怕她的过去,那些子弹、杀手和黑暗终于将手伸向她的女儿。她过了这么久自己放弃一切所追求的平凡生活,但旧日的噩梦如影随形,让她时常担忧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会被那些深渊里的魔爪拖进地狱。

 

当Rosie不见时,John的第一反应是她跑去221B了,而Mary则是瞬间汗湿了后背。她的脑内快速地闪过一连串资料——她出过的任务、杀过的人、合作者、联络者,她的过去是张编织在下水道里的蛛网,恐怖()组织、杀手网、特工、zf机密,她在脑内飞速地计算,她有没有遗漏什么,有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那些黑暗已经伸出了手。在她把钥匙抛给John的同时,她悄悄将手枪别入腰间。

 

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或许她根本不应该试图得到这一切,John,Rosie,家庭,朋友。她可能只会摧毁这一切。

 

谢天谢地,她的女儿在这。

 

John跟在Mary后面上楼。尽管脚步有些趔趄,他依然走得很快。他停在Rosie前蹲下,发红的鼻子抽动,在他的脸上挤起几条皱纹。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过了很久,他只伸手拨了拨女儿的金发,说:“别再这样了。”

 

令他惊讶的是,Rosie说话了。她眼里气愤、警惕、戒备的神色消失了,“对不起。”她说,“我只是来说个再见。”

 

John眨了几下眼,他闭眼的动作太过用力,牵动他的眉毛皱起来。他抱住Rosie,眼睛却直直地看进后面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对,”他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空气,把冲到嗓子眼的酸楚压下去,“我们要……说个再见。”

 

似乎是默认般地,Mary在客厅里对着沙发做了个简单的告别后,牵着Rosie和其他人一起走下了楼梯,心照不宣地将John留在最后。John本来想跟他们一起走下去,他走得缓慢,脚步一重一轻,当他离开二楼时,他得把房门关上。他转身,打算拉上那道门,接着他停住了。

 

他凝视着二楼。有弹孔和笑脸的墙纸,堆满书的桌面,发出柔和光芒的落地灯,放着头骨和相框的壁橱,乐谱摆在架子上,小提琴放在一边。两张沙发,一张红色,一张黑色,常年被压出的凹陷像是上面还坐着人。一切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让他有种错觉,仿佛闭上眼他还能听见近在咫尺的小提琴声,睁开眼他还能看见Sherlock Holmes。

 

他闭上眼。视觉被剥夺,微小的声音便相应地被放大,他听见Mary在跟Mrs. Hudson告别,他听见Molly在跟Rosie告别。他听见自己心底在叫Sherlock。暗流在他的眼皮下涌动,他紧闭双眼,跟那股暗流作斗争。他不想流泪。上次的地毯被眼泪晕开深色的圆形水渍,他守在那块地毯边许久,直到那块深色快要消失,才敢活动麻木的双腿,走下楼去。

 

他睁开眼。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对焦在黑色沙发上。空气渗进他的眼球,把它们烘干,酸涩到制造不出眼泪。

 

晨光一点点从窗户爬进房间里。他意识到太阳快出来了,在他以为黑夜长得不会结束时。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走了。

 

他站在门口,揉揉自己的眼,说:“再见。”回答他的只有逐渐亮起来的天色。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终于下定决心回身,快步走到黑色沙发边。他把手放在沙发背上,像极了他以前将手放在Sherlock的墓碑上。不像红色的布制沙发,皮质的黑色沙发凉凉的,但在他的手放上去后,那一块地方汲取了他的热度,模仿人类的体温,感觉起来倒真的像是有生命似地。

 

“Sherlock……”他喊出这个名字。接着他停顿许久,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有太多话想说了,但同时他也知道所有他想说的这些都毫无意义,因为无人倾听,无人回应。最后,他移开自己的手,然后俯身,将嘴唇贴在那块温暖的人造皮革上,直到他的眼睛再次微微发热。

 

他直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脚步坚定地走向楼梯口。日光开始移向他刚刚亲吻的地方,而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就是真正的告别了。

 

 

他们搬家的速度很快,这得归功于John早有计划。他不止一次曾想搬离这儿,离开伦敦,离开他们曾一起奔跑的街道、曾一起用餐的餐厅、曾一起坐过的地铁、曾一起看过的星空。他得重新开始,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得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像他上一次做的那样,找到Mary,跟新的人有新的感情。而这次他或许该换个环境,在新的地方有新的生活。

 

可上次的经验同时又在阻挠他的前行。因为上次Sherlock回来了,而他没等他。他跟Mary有了新的开始,而这份新的感情却同时间接导致了Sherlock的死亡。每当他想搬家,他脑海里那个Sherlock就会跳出来,那个Sherlock或许正在巴黎的小巷里穿梭,或许正在罗马的遗迹中躲藏,或许正在北欧上空的飞机里等待到达下一个目的地。或许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伦敦。

 

这仿佛是个恶性循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做好一次搬家计划,再将那计划丢到一边。这么多年过去,Sherlock Holmes成了John Watson心尖上的一根倒刺。平日里不会被刻意想起,就不痛不痒地立在那里。但只要一被不小心碰到,那根刺就令人在意得很,直直地硌在柔软的肉间,每次心脏的跳动都生怕撞到了那。于是他忍不住想撕掉它,尖利的、血淋淋的疼痛就从心头蔓延到全身,让人痛到颤抖。再过几日,那倒刺又长出来了,他便只能再试图无视它,毫无悬念地等待下一次血淋淋的疼痛到来,并明白这是他一生都没法彻底除掉的、连在心上的皮肉。

 

但这次他们确实得离开了。这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痛楚和未来,还有关Rosie、有关Mary,有关这些他仅剩的最爱的人们。

 

 

飞机商务舱的位置不太宽敞,Rosie挨着John坐,再隔一个位置是Mary。她们俩看起来像睡着了,John帮她们要了两张毯子盖上,一个人撑着下巴,从飞机舱窗往外看。英国的城市缩小成拼图般的块状,在云层中偶尔出现。然后是海,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宽阔的海。John意识到他离英国越来越远了,再穿过这片看似没有尽头的海洋,他就将在另一片陌生的土地开始新生活。他想Sherlock当初坐上飞机离开时会不会也产生过这样的感觉——肯定不像他这样多愁善感,但Sherlock会不会也有一点不舍?对曾经的住所、国家、朋友有一点不舍?

 

John掏出手机,翻看自己之前还没发出去的那篇博客。

 

所以,你真的不在。

Mycroft说你真的不在。

跟了你这么久,我看人的本事也不差。我看得出Mycroft是在说真话,他的确很失望,以及……悲伤。多奇怪,多少人以为你们Holmes家的人是不会悲伤的。但我知道不是,你的死亡确实打碎了他的心,而他,作为一个如此理性的人,也不曾放弃过你还在的希望。

如果Mycroft都认为你不在了,Sherlock,你会在哪?你到底在哪?拜托你,Sherlock,无论你在解决什么大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来吧。回来吧,我们会共同解决所有事的。我们可是Sherlock Holmes和John Watson

我们所有人都会帮你的,Mycroft自不用说,Greg,Molly,Mary,Mrs. Hudson。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但是,对不起,Sherlock。我要离开了。我们要搬家去美国。我一个朋友在那边开诊所,他问过我几次我要不要去帮他。以前我计划过很多次——事实上差不多每年都有几次,我想搬家,可我总下不了决心。但这次是真的了。

我不能再给Rosie讲我们的故事了。她说她能看见你,你就在221B,只是我们看不见。心理医生说是我给她讲的故事让她产生了幻觉,让她捏造出了一个Sherlock Holmes的形象。对不起,但我想我该停止跟她讲起你了。

讽刺的是,我并没有什么立场责怪她。当你刚离开的时候,我……我也经常能看见你的影子。在地铁里、马路上、房子的阴影处、拥挤的人群中。我总是能看见你,你戴着那顶愚蠢的猎鹿帽,穿着长长的大衣,出现在我视线的每个角落。你跟我说:“John,承认吧,我已经死了。”

然而我不承认。我不承认。

最后你的影子消散了,在我的家人们跟心理医生的共同努力下。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就像我依然不确定打消Rosie对你的幻想是好是坏。有时候我还是想看见你,就算是幻觉也好。我知道这不对,我只是——我只是——很想你。

无论怎样,Sherlock,这会是我最后一篇发布的日志了。我想是时候往前看了,是时候原谅Mary、是时候让Rosie脱离我们的阴影,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
但是,如果你能看见这篇日志,Sherlock
我会一直等你,一直。

 

一旦他点了“发送”,他就再也不会在上面发布任何东西了,他就下决心将这一切放下了。他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徘徊许久,终于在舱窗边缘出现美洲大陆的轮廓时,他的手移到键盘处,加上一句话。

 

致那些最好的时光。

 

他按下“发送”。

 

再见,SherlockHolmes。

 

 

 

09

 

在搬到美国,安顿好后,John找了个新的心理医生,把Rosie送了过去。心理医生给她定下每周一次半天的心理咨询,每月一次全天。

 

Rosie第一次走进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那是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女性,戴着眼镜,可能是为了配合小女孩,桌上摆着不少可爱的小物件。Rosie试图像Sherlock一样推导出她的信息,而令她沮丧的是,她几乎什么都没看出来。这个心理医生似乎非常完美,完美到有些怪异。

 

她的父母等在门外,女孩坐在心理医生的椅子对面,警惕地将她的手指前端交叠撑在嘴前。她不觉得自己该进行什么心理辅导——因为Sherlock是真实存在的。心理医生站起来,她做好了反击的准备,而令她意外的是,医生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房间里的书架。那片书架占了半面墙,上面摆着一排排厚厚的书籍。那些书忽然轻轻一晃,书架悄无声息地从向里面划开,一把黑伞的伞尖从里面伸出来,敲在地板上。

 

“嗨,小姑娘。”Mycroft走了出来,“你想回去看看吗?”

 

 

于是这就成了惯例。每个月Rosie都会在“心理咨询”时间跟Mycroft回去一次。他们的时间不多,一天内要往返的飞行时间就已经去了十几小时,Rosie可能只能在221B待上两三小时。

 

她第一次回到221B时,被房间里的布置吓了一跳。二楼多了很多东西,几块电子大屏幕在滚动播放着不同的信息,三个翻书机器整齐地排列在琴谱架旁边,匀速翻动着三本厚厚的书。Sherlock在这些设备之间来回走动,快速地捕捉信息。

 

“这真是……”Rosie惊讶地张大嘴。

 

“既然他在,就别浪费了他的才华。”

 

“无——聊——”Sherlock对着他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些案子都太无聊了。像这个盗窃案,劫匪只是用镜子把钱伪装成不在;这个谋杀案,拜托,瞎子都能看出是这栋楼的电工干的;还有这个……”

 

“你只是想让他不那么无聊。”Rosie下结论道。

 

Mycroft挑挑眉,没肯定也没否认,笑道:“跟他聊聊,过会我来叫你。”他转身走出了房间,留下女孩跟幽灵独处。

 

Rosie爬上沙发,晃悠着腿,跟侦探对视了许久,才开口:“你知道Mycroft很在乎你。”

 

“哦,得了,Rosie。”幽灵发出受不了的叹气声。Rosie发现Sherlock在面对Mycroft的时候总幼稚得像个小孩——虽然他平常也成熟不到哪去。他在Mycroft面前最肆无忌惮,跟涉及John时完全不同。就像他宁愿付出那么大代价向John隐瞒一个事实,却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跟他兄长达成一致。

 

“美国怎么样?”男人问道。

 

“还好。”Rosie甩掉鞋子,窝在红色沙发里,“那里的晴天很多,不像伦敦,总是在下雨。我们的房子有两层,漆成白色的,爸爸说以后我们可以把它换成别的颜色。这几天他在修整院子,我们想种几棵树。爸爸说我们可以养只狗。”

 

“挺好的。”

 

“他给我找了个心理医生。”Rosie看一眼关着的门,Mycroft在门外,“实际上Mycroft把那个‘心理医生’换了。”

 

“毕竟谁都猜得到John会找哪一个心理医生。”

 

“——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医生。”

 

“我知道。”Sherlock点点头,“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Rosie看着他,突然又瘪起嘴来,抱紧自己的膝盖,“但事情就是这样了。”

 

“会变好的。”Sherlock向前俯身,摸摸她的头。

 

 

每个月Rosie回伦敦的飞机上,Mycroft都亲自陪同她。十几小时的飞机并不好坐,即使是豪华的私人包机也是一样。有时候Mycroft会跟她聊聊Sherlock,这次Sherlock说了些什么,他有没有对哪几个案子感兴趣,他想换什么样的书。有时候Rosie累得睡着了,她毕竟还太小。偶尔醒来的时候,她裹在毯子里睁开眼,看见Mycroft坐在飞机舷窗旁边,望着下面灯火通明的城市或黑漆漆的大海。

 

“你不忙吗?”Rosie有一次问他。

 

“以前照顾Sherlock都花了我一半的时间,现在这一半时间腾出来了。”Mycroft敲敲面前的桌子,“空出的时间比这十几小时多多了。”

 

“他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弟弟。”Rosie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从床上蹦下来,趿拉着鞋走到Mycroft对面的座椅上坐下,跟他一起看窗外。

 

美洲大陆的轮廓出现在漆黑大海的边缘,她每月一次的拜访又要结束了。

 

 

一年被分为12次拜访,时间就过得快了许多。Rosie长大的速度如此快,这次她来的时候金发还只过了耳朵,再过几次,她的头发已经快到肩了。她迅速地长高,坐上沙发时已经不用有些勉强地爬上去了。她的才智也毫无悬念地发展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虽然比福尔摩斯两兄弟还差了点,但很接近了——毕竟她还小。她有时会跟着Sherlock看那些案子,那些多数被Sherlock用“无聊”否定又捡起来的案子。一次她在看到现场照片后,立刻指出受害人的外套被换了。Sherlock挑挑眉,问她为什么。她咬咬手指,只说:“这很明显。”

 

“对,这很明显。”侦探颇为满意地赞许。

 

随着她的长大,Rosie也不再去看心理医生了。但她依然能每个月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家一两天,回到伦敦。她有时想,或许John是知道她偷偷回221B这件事的,而他只是假装不知道,不加阻止。他心底总该是有愧疚的——无论Sherlock的灵魂是不是真的存在,他却是真的从伦敦逃走了。

 

她快满十八岁时,大着胆子跟自己父亲提出她想去221B举行成人礼。她明白自己大可以一个人悄悄去,但她还是倔强地向John面对面提出了这个请求。John坐在沙发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他的专属沙发是红色的布制沙发。他看着Rosie,眼睛里反射出破碎的光斑,他用手指梳了一下鬓角的白发,又发了会呆,才开口:“你想去221B。”

 

他揉揉鼻子,试图掩盖鼻子的抽动。“你想去221B……因为——Sherlock。”

 

Rosie几乎记不清她多久没听过John说这个名字了。但他把这个名字说得很流畅,那一串音节从他的舌尖滑过,熟练得就像他每晚都会练习这个单词。

 

“是的。”她不敢注视她父亲的眼睛。不是因为害怕被责怪,而是因为她不想看见那双因为年龄增长而布上了一层薄雾的蓝眼睛里的情绪,那太痛了,她害怕自己看上一眼,就会失去了跟他对抗的决心。

 

过了许久,就在Rosie决定放弃时,她听见了对面的回应。那声音显得如此苍老沙哑,疲惫得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长达百年的恶战。

 

“好。”他说。

 

 

“他没打算上来。”Rosie站在221B二楼,因为Watson一家的来访,Mycroft把二楼的机器都收了起来,把这还原成很多年前的样子。Mary上来待了一会,又下去找John了。最后又是Rosie一个人在楼上跟Sherlock说话。

 

“我知道。”Sherlock点点头。之前Mycroft收拾好东西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着窗帘没拉上。在Rosie上来前,他一直站在窗边,看着黑色的汽车驶来,停在221B门前,然后John从那里面钻出来。前军医走路的步伐已经有些无法掩饰地难以协调,占据了不少领地的白发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反着光,让Sherlock差点想闭上眼睛。John在门前停留一会,Mrs.Hudson打开门,招呼他们进来。在走进门前,他快速地往二楼没被窗帘遮蔽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像是被灼伤了眼睛般低头,用手指揉搓眼皮。

 

Rosie变戏法似地从自己背后拿出一样东西,得意洋洋地给Sherlock展示:那是她搬家去美国前带走的那顶猎鹿帽。幽灵笑起来,看她把那顶帽子戴在头上。她第一次试着戴那顶帽子时还小,那时她在221B帮Sherlock翻找东西,不小心就从抽屉里翻到了那顶帽子,于是她兴冲冲地举着帽子戴上,过大的帽子压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我是SherlockHolmes!”小女孩双手抬起帽檐,模仿侦探的样子,笑得露出换牙期缺了几颗牙的牙床。

 

而现在这顶帽子对她来说已经很合适了。十八岁的女孩长得美丽而英气勃勃,金色的头发从帽檐下翘出来,显得活泼调皮。Sherlock端详着她:“看来John选这顶帽子的眼光也没那么糟糕。”

 

“那得看是谁戴着。”Rosie朝他吐吐舌头。她把帽子取下来,举着帽檐放在幽灵头上。“你这样看起来跟报纸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幽灵配合地把大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他们两都笑起来,Sherlock温柔地拍拍她的头:“我的好女孩长大了。”

 

Rosie微微踮脚,现在她不用Sherlock蹲下身也能抱住他了,她把脸埋在空气中半透明的影子里,“谢谢你,Sherlock。”她说。

 

 

Rosie二十三岁时,她带来了自己的未婚夫。

 

“Sherlock,这是James。”她把棕发青年推到Sherlock面前,然后指指Sherlock站着的地方,告诉她的未婚夫,“Sherlock在这。”

 

“你好。”青年慌张地抹了把手上的汗,朝那个位置伸出手,又尴尬地收回来。“很高兴见到您,Mr. Holmes。”

 

侦探挑剔地围着青年转圈:“来自加利福尼亚,跟你一个大学——高中也是,但不同班。体格一般,喜爱的运动是橄榄球?我不喜欢这运动。家里有个哥哥,但跟他不常见面。他为什么这么紧张,Rosie?看起来不太对劲。”

 

“Sherlock,”Rosie无奈地叫住他,“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想我不用跟你介绍更多了。”

 

“无聊。”Sherlock耸耸肩,“我是说这个人。你选择配偶的眼光跟你父亲可一点都不像——你看上了他哪点?”

 

“他就是这么个人,”Rosie也耸耸肩,“不算聪明,也没干过什么大事,”一旁的小伙子忍不住抗议,女生拍拍他的肩,接着讲,“但我想我的眼光跟你比较像。”

 

Sherlock挑起一边眉毛,看起来已经准备好用长篇大论反驳了,而Rosie的语速也飞快,没给他插嘴的机会:“我们高中在同一个推理社团。当时社长提出要所有人一起比赛推理。在我推理了一遍他们所有人的信息之后——说真的,我只是不小心说出副社长跟老师搞在一起的——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巫婆’。”

 

“那是因为他们愚蠢。”Sherlock终于找到个机会插话。

 

“而James说,”Rosie转过头,眼睛弯弯地跟身边的青年对视,“‘不可思议(Amazing)。’”

 

她说完,却没等到幽灵接口。她本以为他还要再挑好长一阵子毛病,但侦探愣了会,像是放弃般摇摇头:“好吧,”他最后审视了一眼青年,“或许他还可以。希望他能承受John的一顿揍,他可是把你给挖走了。”

 

Rosie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也跟你这样说过吗?John?”

 

Sherlock轻轻点了下头。

 

他们沉默了一会。Rosie重新挑起话题:“而且,他相信你的存在。”

 

“Rosie,”侦探又宠溺又无奈地叹口气,“你知道的,这不是必要条件。”

 

“不,这是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女孩坚定地望着他。她又想起什么,笑起来:“他还是Holmes的超级狂热粉——你知道吗,他还写过上百篇关于你的文章呢。”

 

“Rosie!”这下,那可怜的年轻人涨红了脸,中气不足地试图制止他的未婚妻。

 

“怪不得他那么紧张。”Sherlock了然地抱臂打量他。

 

“你想听吗?我可以念给你听。”Rosie打趣道。

 

“哦,Rosie。”两个男人同时发出了感叹——但这两声感叹的意思不太一样。英国著名咨询侦探施施然坐回自己的黑色沙发上:“我挺感兴趣的。”而他的狂热粉丝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Rosie的孩子是在飞机上出生的。她怀孕这几个月,也坚持每月都坐上飞机,穿过大西洋,去到彼岸的岛国。Sherlock和Mycroft都反对过,但她扬言如果Mycroft不帮她,她自己也有办法回去,两个聪明绝顶的人只好双手投降。

 

她这次走上飞机时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大西洋的上空,她的羊水破了,滴在飞机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好在Mycroft早有准备,在飞机上放了一支医疗队。当他们抵达伦敦时,一个小婴儿已经躺在了Rosie的臂弯里。

 

John和Mary连夜赶到了伦敦。跟Rosie一起上飞机的James守在病房外,里面的一大一小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是个女孩。”James欣喜地告诉他们,“我们还没给她取好名字。Rosie说再等等。”

 

John听到这句话,跟Mary对视一眼,再继续透过玻璃窗往里看,那团小小的婴儿有柔软的棕黑色头发。

 

“女孩的名字……”他喃喃道。良久,他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大约九点,Rosie醒了。她的孩子哭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哄她。听见声音,她的丈夫也跑过来,慌张地试图帮忙。他们俩像在面对一颗定时炸弹,紧张又小心翼翼,两个人的汗都快跟婴儿的眼泪一样多了。

 

“不是这样抱的。”一个声音传来,Rosie抬头,看见自己的父亲伸过手,于是她捧着婴儿,将她交到那双布满皱纹的手里。婴儿确实慢慢安静下来,而随着她哭闹的声音渐渐变低,病房里却陷入了凝重的沉默。

 

Rosie咬着嘴唇,偷偷打量John的神色。John看起来像是专心致志地在打量他的外孙女,却又像思绪飘得很远了。James借口帮婴儿拿纸尿裤,离开了病房,留下父女两人。

 

“所以,”John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连婴儿都没惊醒,“你回来伦敦,很多次了吧。”

 

他果然是知道的,Rosie想。她点点头。他们两人又沉默下来,这沉默太长了,直到小婴儿又哭起来,尿了John一身。门外等着的James和Mary举着纸尿裤和毛巾冲进来,将病房再次弄得兵荒马乱。

 

但有些事是无法躲开的。所以先提出来的是Mary。

 

“我们,”这个上了年纪依然美丽的女人在所有事安顿好后,假装无意地拿手指去逗小婴儿,“该给她取个名字了。”

 

Rosie迅速瞄了眼她的父亲,John的视线黏在婴儿的小脸上,一动不动。她握住James的手,后者坚定地回握了她一下,于是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们……”

 

“我们去一趟221B吧。”这句话是John说的。Rosie惊讶地抬头看他,他伸手去碰了碰小婴儿的脸蛋,直到婴儿举起小手来拍拍他的手指,他才缓慢地抬眼,跟Rosie对视。他已经如此老了,他的皮肤堆叠起层层皱纹,曾经握枪的手失去了力气,早年落下的关节疼痛时常折磨着他,而他也习惯了这些伤痛。他已经离那些年月太久了,他离开这儿的日子比他在的日子都多了。他终于能说出这句话。

 

但即使他心里的伤疤已经陈旧,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依然条件反射地感受到疼痛,手不自觉用力,不小心弄哭了婴儿。Mary轻声安慰小婴儿,边来回打量他们俩。

 

Rosie的嘴唇颤了颤,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她说,“我们去一趟221B。”

 

 

John很多年没上过221B的二楼了。他环顾这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墙上的壁纸没换,黄色的笑脸明晃晃地刺眼,小提琴架还放在原来的地方,琴谱甚至还是翻开在多年前那页。他下意识朝红色沙发走过去,又停留在那前面,生怕自己破坏了什么。

 

“坐在那吧,爸。”Rosie柔声说,“那是属于你的位置。”

 

她让James搬了张椅子,放在两张沙发之间,抱着孩子坐上去。小婴儿不哭了,而是吮着手指,睁大眼睛,好奇地环顾四周。Rosie看着她父亲拍拍红色沙发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他看了一眼女儿,又转回头,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黑色沙发。她又将视线转向黑色沙发上,在那儿的空气中,半透明的幽灵双手合十,放在嘴前,注视他许久未见的挚友,似乎想将这幅画面给印刻下来。他太久没见过John了,没这样见过John了——坐在他对面的红色沙发上,离他这么近,就像他们还能够一起说说话,就像他们还从没有过任何的隔阂。

 

“我有个委托。”Rosie说。沙发上两个人都看向她,她低头亲吻自己怀里的小婴儿,“我想给她取个名字。”

 

“得了吧,Rosie。”Sherlock说,“你早想好了,不是吗?”

 

“我想听你(们)说出来。”她说。

 

John扶着一边沙发扶手,挺直腰望着她和她怀里的孩子,然后缓慢地转头,重新对向Sherlock的方向。他的蓝眼睛一眨不眨,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而Sherlock也这样盯着他,连眨眼都不舍得。忽然,John笑了。连Rosie都不记得她上次见John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她从未有机会看见过John这样的笑容,而这是Sherlock最熟悉的笑容。他边小幅度摇头边笑,眼帘垂下来,皱纹堆在嘴边,却有像年轻人般的稚气。Sherlock也笑起来,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老,面对John Watson的笑容也从未变过。

 

“Sherlock,”他们俩同时说,“这是个女孩的名字。”

 

——END——

 隔了这么久才更,一是这更字数是上两更的两倍,二是写的时候确实很纠结,定不下在哪结尾。原本想在华生搬家那结尾,征求了一圈小伙伴们的意见,最后还是想留下一个稍微暖一点的结尾。

出本会大修,并增加1-2W字番外,包括:

1.秘制真·结尾

2.Rosie&老年华生采访

3.John Watson的最后一案

4.起点和终点(对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相见)

 以上可能有更改,一切解释权归我。

已经基本确定本子会是特种纸双封,外封烫银,由我亲爱的朱画内封以及赠品书签。为了满足我个人的收藏欲,成本真的高,如果印量过低会取消部分工艺,所以求各位点进 这里 填个印调(如果能的话帮我安利一下呗),非常感谢!

由于六月考试七月实习,所以预售应该在八九月。

最后真心实意求评价G图(没有的)


梨塔寐里

『福华』亲吻戒断反应 高校paro (下)(完结)

第二天,哈利发消息说自己要去她的新女友家过圣诞节,问约翰要不要一起。约翰还没决定呢,飞驰的出租车就把他送到了夏洛克家里。

与约翰想象中空落落的深宅大院不同,那是个格调温馨的别墅。有一片修剪精致的小菜园,门前甚至还装饰着彩灯串和圣诞树。

波西米亚风格的桌布上有五套餐具,五个盘子,五张叠好的餐巾……

“是麦考夫。”夏洛克晃晃肩膀,一脸‘这我可没预料到’。


约翰最开始还以为福尔摩斯夫妇是很特别的人 ,能生出夏洛克这种奇才的人必然是超人级别的父母才是。直到真正相见,才发现他们比自己想得要平凡普通许多。

当然,这种普通是相对夏洛克和麦考夫而言——他们的...

 

第二天,哈利发消息说自己要去她的新女友家过圣诞节,问约翰要不要一起。约翰还没决定呢,飞驰的出租车就把他送到了夏洛克家里。

与约翰想象中空落落的深宅大院不同,那是个格调温馨的别墅。有一片修剪精致的小菜园,门前甚至还装饰着彩灯串和圣诞树。

波西米亚风格的桌布上有五套餐具,五个盘子,五张叠好的餐巾……

“是麦考夫。”夏洛克晃晃肩膀,一脸‘这我可没预料到’。

 

约翰最开始还以为福尔摩斯夫妇是很特别的人 ,能生出夏洛克这种奇才的人必然是超人级别的父母才是。直到真正相见,才发现他们比自己想得要平凡普通许多。

当然,这种普通是相对夏洛克和麦考夫而言——他们的母亲是个数学家,而父亲是个历史博士,发表的论文数不胜数,书架上一整层都是他们写出的著作…福尔摩斯夫人热情地拥抱夏洛克和约翰,电视机正在播放威廉·惠勒的《罗马假日》,客厅里弥漫着烤曲奇和舒芙蕾的香味。

吃饭到一半,桌对面的麦考夫·福尔摩斯才匆匆赶来,他撑着一把单纯的小黑伞,比约翰想象中要胖许多——在约翰的印象里,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夏洛克的哥哥应该是个瘦削,阴沉的成熟男性。身上别着至少五把枪,会一边跳探戈一边杀人……打过招呼后,此人望向约翰点点头,扯出一个笑脸“舍弟托你照顾了。”同时手上的银叉子直指桌子上的李子布丁。

“再吃你就等着你的动脉粥样硬化吧。”夏洛克轻哼出声。

麦考夫把布丁丢进嘴里摆出一个无所谓的神情:“我的弟弟,这可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约翰叉子上也举着一个布丁:“嘿夏洛克,这个味道确实不错。你该尝尝。”

夏洛克没回应,他直接在餐桌上翻起了报纸。约翰也凑过去,看那块最近报导的疑案,一个女主人死在了自家花园里…

“这期的凶手是水管工。”麦考夫的声音响起。

“喔……完美主义,他把刀藏在了工具箱的夹层里。”夏洛克点头。

约翰还没看完呢,他们就解题了。

“你不去苏格兰场真是浪费了。”夏洛克吐槽。

“我打算让你去。”麦考夫悠悠到。

“我?麦考夫,我还在读中学!!”夏洛克戏剧般喊到“别让我和一群傻子共事。”

麦考夫神秘地笑:“你会喜欢的。”

 

福尔摩斯夫妇坐在一起看着他们说笑,“约翰,别管他们,夏利和麦克就是这样。”夫人甚至还叫麦考夫学学夏洛克:“麦克,瞧瞧夏利多叫人省心,不但天天在学校好好学习,同学关系融洽,成熟稳重,还有了男朋友——”,虽然约翰很想反驳。但他从未见过夏洛克和麦考夫的眼神在这段话之后变得如此有戏剧性,像是政战交锋,电影的最后两个死敌举起手枪相擎制时一方踩到了香蕉皮…终于他憋不住笑意,然后成功呛到了自己。

确实是美味的布丁,约翰又吃了一个。

 

如果不是饭后他们聚在一起讨论数学题,约翰觉得这一定是个普通而温情脉脉的圣诞节。

相比起报纸竞赛还算可以理解,这下约翰就实在看不懂了,只知道饭后福尔摩斯夫人突然推出了一个巨大的白板。然后所有人都拿着笔轮流着上去,似乎在编那串数字和方程式,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物理公式,比如质能方程…轮到约翰的时候,他无措地在上面试着加了一个平方根,结果所有人瞬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他顿时感到一阵微妙的自豪。

随后,夏洛克上去写了一个数字,麦考夫皱起眉,夏洛克嗤笑一声,又擦掉两个参数,麦考夫悠悠站了起来与他激烈对视…事件似乎陷入胶着。于是夫人走上前微笑着加了两个边界限定条件,他们俩就开始一幅龇牙咧嘴的样子……约翰开始觉得自己不识字了,上面的那些复杂符号没几个是他认识。到最后的解答阶段,每个人都迫及不待地冲了上去,以梅西百货跳楼甩卖的抢购的热情解答题目。每个人写出来的数字和符号都像诊所开病单的医生。

而唯一剩下了的福尔摩斯先生和约翰碰杯,约翰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同道中人,刚想把酒言欢,结果对方晃着墨绿色玻璃杯说杯感叹到:“去年我们比赛预测在澳大利亚建立社会主义需要的政治结构和改革框架,他们那时看到题目的表情真让人怀念啊。”

约翰只好乖乖喝着自己的可乐,毕竟社会主义上可不能开平方。

“他们怎么解的?”他试着问道。

“麦考夫的行动大致可行,但容错率还待商榷。夏洛克则试图找人暗杀了斯科特·莫里森,然后完整地列出了他的暗杀和脱罪计划。”

约翰叹息到:“可怜的莫里森总统…”

 

相比之前的圣诞节他和哈利去她每一个新女朋友的家里吃饭打牌玩真心话大冒险,福尔摩斯家的圣诞节真是他过过最奇怪的圣诞节。他越喝可乐越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改革一番……别人在澳大利亚建立社会主义,约翰华生则在福尔摩斯家带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听起来后者有成就感地多!

也许可以从下个圣诞节开始,或者退一步

把夏洛克带回家和哈利他们玩也不失为一个选择,想到这,约翰不自觉笑了起来。

 

最后有客厅的古董钟声响起,竞赛的结果是麦考夫和福尔摩斯夫人在速度上平局。而夏洛克列出了7种解题方式……每个人都互相道着“圣诞快乐 ”。

麦考夫意味深长地向约翰举杯,说着:“谢谢”。

而夏洛克歪着头看着约翰眨眨眼睛,约翰知道他想亲自己。

 

圣诞之后就是春学期。

第一天,夏洛克就信誓旦旦在短信里说自己计划了新的游戏策略,自从那个印象深刻的圣诞假期结束…约翰还以为夏洛克忘了和自己的游戏。

 

然后约翰五天没见到他人影。

 

这就是夏洛克的策略?约翰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长久的陪伴然后突然离开是恋爱技巧里最初级的手段:当人习惯了互相接触,突然的长时间离开便会显得难以忍受……他在哪本书哪个网页里学来的?想象夏洛克竟然能屈尊与去某个三流网页学习恋爱技巧的画面让约翰觉得有点割裂又好笑,夏洛克会在脑子里做笔记么啊?会把恋爱技巧刻在哪?编译成数字,然后雕在埃及金字塔的石块上?抑或梵蒂冈浮雕宝石?

认真的态度值得赞赏,但夏洛克似乎忘了约翰是个感情专家。与他表面乖张的姿态不同,约翰的初次恋爱是从小学开始。直到现在,他谈过的恋爱对象加上那些暧昧成员能组一个中型旅游团。在约翰面前耍这种只能骗到初恋女生的恋爱技巧,究竟谁才是不安定的那个?

 

五天之后约翰就发现他想错了。显然夏洛克·福尔摩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上午学校进行俩月一次的晨间大会,每个学校放假回来几天都会有的那种,一般所有人聚集在一个礼堂里是坐着听校方宣布新学期发生的一些要事,比如新出台的教育政策,比如比赛评选,宣布新的活动计划,或者公示严重的年级处分…

约翰听得心不在焉,他想着夏洛克的事情,那些差不多好了的棕褐色伤疤,夏洛克用力抱紧自己时手臂上的凹凸不平…如果见不到自己,那家伙会不安么。约翰的目光在附近几个班级里来回晃荡,夏洛克在哪?

几个班级都巡视无果,约翰缓缓收回目光。想什么呢,他自然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会议。

 

直到下面有人开始骚动起来,约翰听到了上面环节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有人要读检讨书?

 

一般来说学校级处分是不会让人在这种全校师生都在的场合场合读检讨书的,学校会充分考虑学生的心理健康和因侵犯隐私被举报的可能性。所以朗读检讨书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学生干了特别糟糕的事,糟糕到他要被开除所以有幸上台来宣读“遗书”。

约翰隐约知道前几天学校的西边树林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说是树林,但其实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旧公园,经常有一些游手好闲者在那边游荡。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他们距离约翰太遥远了,他们与约翰的生活是两条不想干的水平线,在他眼里遗忘这些就和按下抽水键一样轻松。

 

直到他约翰看到了夏洛克。他所在之处那么明显以至于线索就在眼前约翰却没有看到,因为这太怪异了——夏洛克不在他应该在的任何一个地方,他登上礼堂高台侧面的小楼梯,手上拿着一张纸,步伐快速。然后正大光明站在了那个该死的主席台上。

约翰·华生前所未有地感到不妙。

 

他在这儿干什么?

显而易见,约翰。他脑子里冒出了夏洛克的声音如大家所期待,我要读检讨书。

你为什么要读检讨书?你……怎么了??是私藏麻醉药物?新型致幻剂?还是你抽屉底下那堆明显不对劲的叶子??约翰仿佛被抽空力气般瘫坐在座椅上。

我该盯着夏洛克把他们倒了的。

 

夏洛克大提琴般的声音在礼堂中响起。

“在朗读此之前我想声明,我没有被开除。”

约翰愣了一下。

“至于我为什么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对于我前几日所做出的过激行为,感到了真正沉痛的反思。光写一份检讨不足以减轻我的负罪感,所以我主动恳求校长让我当众发言。于是,在这个神圣的时刻,在大家的见证下,我将朗读我催人泪下的检讨。”

夏洛克目光悲恸,正气凛然,他低下头,瘦削的肩膀在礼服下微微颤抖。

 

“我不该打架。”

 

约翰抬起眉毛。

全校所有人听闻这句话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流淌着的沉默。气氛如内陷的沙地。在这片看似寂静的环境中,空气却因为彼此所有人的呼吸变得沸腾起来,约翰仿佛听得见那些窃窃私语——那个过气网络红人,他在班级上出风头还不够?他还打了人?另一个人说看吧他以后肯定是社会上的那种犯罪分子!稀稀拉拉的声音起了个头,话语七嘴八舌地迸射开来。内容围绕“夏洛克”“网络”“怪胎”“打架”...而此时此刻,那个传闻中的怪人竟然因为打架斗殴主动要求道歉…

约翰的困惑并不同于他们,但具体如何,他说不上来。

 

夏洛克对着话筒咳嗽两声,示意人们停下来听他继续说明“打架事件”的具体情况。

 

“那天,我走在路上,看到了我同级的一些男性同学。他们出言挑衅我——这种事常有发生,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无视,但他们言语越来越过激,内容开始牵涉重要的人。于是我们打了起来,”他语速越来越快,中间没有换过一次气,似乎开始不耐烦朗读这个检讨。“他们打了我,我回敬了他们,我们扭打在一起,直到保安人员把我们分开,事情就结束了,作为故事来说你们可能会觉得这平平无奇,但对我来说这不一样。”

 

完蛋了,他肯定是要干点什么,约翰看着夏洛克根本没有看一眼那个写着检讨书的那张纸,他早就应该发现不对劲。

如他所想,夏洛克拿着话筒淡淡道:

 

“我一时冲昏头脑和他们打架,都是因为他们出言挑衅我和我男朋友约翰·华生的关系。当然,这不足以作为我打人的理由,但是——”

“约翰已经向我求婚了。在我看来,他们在试图破坏我未来的婚姻。”

 

约翰陷入到一种呆滞的状态,然后立刻,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男朋友就算了不,不能算了,但是,等等,求婚???他瞬间感到全班的眼睛都朝自己瞟来。更远处的学生眼睛在乱瞟,嘴里说着“约翰是谁??”相信马上他们就可以顺着目光找到自己,这就像走进溶洞擦亮一根火柴,千上万的蝙蝠都瞬间将头转向你…每一个人的眼里都透露着不可置信,艾米莉用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捂住她的嘴,看自己的眼神像看一个世纪大骗子。马上,不,现在,全校知道了约翰华生是那个夏洛克还是谢利还是夏利克斯还是超能力者还是大演说家福尔摩斯的男朋友。约翰·华生其实是同性恋,他们是一对,夏洛克甚至为了约翰出手打了人,耶稣基督他好爱他,他们高中一毕业就要去结婚,嘿…这是可以说的么?

那篇帖子说不定又可以翻红一次了,这次约翰也会加入进去,被缩写成“J”或者“W”,作为主角夏洛克的神秘婚约者。

约翰想解释什么,只觉得百口莫辩“我——”他看着夏洛克,好像夏洛克手里的话筒是个定时炸弹,约翰只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来——怎么没有一个炸弹狂人出来吧这炸了呢?就算炸不了礼堂,炸话筒也是可以的,或者哈利波特来一场魔法大战,这样他们就会因为观看魔法世界的奥秘而被迫进行记忆清除。他只能这样胡思乱想才能止住自己跳上台捂住夏洛克嘴巴的冲动,毕竟以后者的抓马程度,他不确定如果这样做了是否会带来更加无法想象的走向。

 

夏洛克的演讲还在继续,他脱轨这一小段, 目的已经达到了。在造成更大的麻烦前,他立刻回到了“深刻道歉”的主题,整个行为像是强行拉着已经走上公路的火车头回到铁轨上。而本人镇定自若,语言流畅,表情自然。

 

“…至此,我在这里朗读了检讨书,希望大家能感受到我真挚的歉意。”

泪光闪闪的夏洛克抬起头,看向人群里的约翰点点头,然后环视全场,深深鞠了一躬。直到掌声稀稀拉拉,然后愈演愈烈,如暴雨般响起。这些掌声,大概一半是献给这出喜剧,一半是歌颂忠贞爱情。而约翰只希望现在用空着的两只手就抓着夏洛克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晃晃他脑子里的水。

 

离场的的时候,夏洛克解开门锁,里面站着被他拦在外面,叉腰看着他的年级主任。

“锁似乎坏了。”夏洛克认真地说。

他花了一点时间为这个开场做准备,显然效果很好,舞台,剧本,主角,掌声,该有的都有了。全校阻碍他游戏胜利的敌人瞬间被清除,没有人会继续打约翰的主意了——除了约翰没有为他感动得鼓掌这件事。

 

不等夏洛克主动去找约翰,他一回到实验室,就看到约翰站在里面直勾勾看着他,像是看到什么从动物园里偷跑出来的大型野生动物。

 

“怎么样?”夏洛克问。

“什么怎么样。”

“游戏。”夏洛克说“我在台上对你做口型呢!你没听见?”

“是的,是的,夏洛克,游戏,”约翰近乎抓狂。“我答应和你玩游戏!!但不是用这种方式!嘿,全校面前?!”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夏洛克看起来有点委屈,“你答应了,你提出和我玩游戏,你可没说规则。”

“嗯?好吧,你还有脸说,嗯,男朋友?求婚?”

“这样可信度更高,”夏洛克循循善诱,“如果只是我主动,你对我没有回应,那人们会以为还有机会...”

“你想这样玩,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广播站!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打架然后读检讨!?”

“印象深刻,难道你记得每天的广播内容么?但所有人都会记住今天的事!约翰,我总是出人意料,况且...”

“对,我说不过你。你什么都是对的。”约翰不看夏洛克了,他把自己装进脱下来的大衣里,闷闷地走了。他妈的,他就不该对夏洛克的沟通能力抱有什么希望,他永远都是说他的,做他的——在他干完事之前你别想插入一个不字。

关门的时候他撇了一眼夏洛克,对方看起来很气愤地背着他卷成一团,侧躺在了教室旁边的沙发上。

约翰摇摇头,把门关上,快速下楼。

 

在约翰回去的路上,每个见到他的人看到他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们嘴巴在动,在彼此的小空间里谈论他这个移动的话题。回到教室也是如此,约翰进门的那一刻,班里的讨论瞬间停了一两刻,然后继续接上,掩盖意味浓得难以掩饰。艾米丽抬起头来看他,又低下头。她的消息半个小时前出现在了约翰的手机上:“你是同性恋?”,另一条是简的“我就知道。”约翰都没回。

 

他瞬间觉得自己从一个不显眼的好学生变成了某个戏剧主角——即使这都是夏洛克干的好事,假期的夏洛克过于好了点以至于让约翰忘了他的本性:他是演员,是作家,是胡言乱语的绑匪,而自己从始至今没有插入进一句话,却成了他彻头彻尾的舞台角色。

“操!”约翰控制不住地怒骂一声,教室里的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这下是全部人都盯着他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一时激动?“

 

去克里斯蒂娜小姐的办公室的路上遇到了辛森,刚开始约翰没认出来,事实上就算你相识他许久,此刻他的脸也变得难以辨别了——满脸的疤和青色痕迹,走起路来也不顺畅,效果就跟约翰小时候和哈利玩爬树然后侧着从树干上滚下来一样。那家伙一看见约翰就像看见了鬼一样大喊大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妈的!我就知道是因为你。”他似乎扯到了嘴角的伤,“啊——都是你男朋友!我根本没招惹他,我就是好奇,多说了几句话,他妈的,他二话不说就来打我!”

好吧,刚开始约翰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打他的不是自己么。半年前,他和辛森扭打在一起,自己还被罚了半个月厕所…他男朋友?他哪来的男朋友?

 

啊,是夏洛克。

 

对方还在骂骂咧咧,在距离约翰一平米圆的空气外挥拳踢腿,约翰相信只要自己动一动,对面就会立刻冲进办公室。

 

约翰突然想起一次闲聊,某天中午,楼里安静得很。他们接吻的水声永远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夏洛克的亲吻里有培根的味道,所以那天的中饭是培根面包卷。当然,只是他的,夏洛克又忘了午饭时间,于是约翰和他分享,直到那天晚饭前约翰都觉得饥饿。

吃完东西后,夏洛克突然问他最开始为什么会来清理厕所,也许他觉得约翰这种“普世意义上的好学生”应该和这类打架斗殴的处分沾不上边。他好奇地说夏洛克你没去晨会上听通报么?夏洛克说我从来不去,无聊的会议,听了也会被我删掉。约翰说没什么,有人想揍我,然后被我揍了。

他以为夏洛克不在意这些,但对方显然很想追究原因。夏洛克永远能搞到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于是乎第二天约翰华生成功看到了夏洛克手里自己写的的检讨书的原文件。

 

他坐在实验台上朗读,拿着那张脆弱的纸,尽管约翰的原文用词十分书面化,但夏洛克的表情各种捏造出来的丰富,辅以各种奇怪的吐槽,不到两分钟,约翰就被他搞得脸红了。他扯着夏洛克去抢拿份文件,但夏洛克反应极快,他从椅子轻松跳上桌子,又从桌子走到另一个桌子上,每次约翰想去抓他,夏洛克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桌椅间的连接的那条逃生路,然后优雅地把自己“送”过去,不紧不慢,如履平地。然后他们两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地面对空追逐战”,偌大的实验室就是他们的战场。夏洛克上下翻飞,灵活得像一只黑色的猫,他的朗诵也因为喘气变得抑扬顿挫,最后,约翰在讲台上截住了他,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他大笑着用力一扯,夏洛克就跌坐下来,他们面面相对,约翰一只手拿到了那张纸。

 

“约翰。”夏洛克说“我背下来了。”

 

“那你不要读。”他泄气到。头脑因为运动剧烈运动变得晕乎乎的,他开始觉得自己才是那只猫,而头发毛茸茸的夏洛克是拿纸逗猫的人。搞什么,背下来了——为什么要背那种东西啊?!

“你敢读,特别是在别人面前读...你知道后果!”他恶狠狠地说。

夏洛克凑近他,于是约翰就认输般自然而然闭上眼睛,他仰着头,听见夏洛克膝盖轻轻跪在讲台上的声音,那天午后的课间,上课铃快响了,楼梯处隐约有脚步声,而夏洛克跪在讲台上吮吸他的舌头,他们紧贴着,谁也没有睁开眼睛。约翰摸索着伸出手,从夏洛克的转动的脖子一路划到了他的手,轻轻拿开了那份文件。

他依稀记得上面有写到辛森这个名字。

 

〖如果你想这样玩,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广播站!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打架然后读检讨?!〗

鬼知道夏洛克怎么想,因为辛森和约翰有过节,夏洛克就去打了他?他会在意这种事么?约翰第一次和夏洛克扭打在一起,他用力扣住他的手腕,他握住他脚踝的时候,就知道夏洛克比他看上去瘦削太多。

所以约翰每次来都会多少带点吃的,夏洛克的亲吻是草莓,快餐薯条,碳酸饮料和烧糊蛋挞的味道。

 

他那么瘦,亏欠了那么多营养,他怎么把那个小混混搞成了这样?

 

约翰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有点过分。

他甩开还在他耳边吱儿哇的辛森,一楼跑回实验楼,风越来越大,去年的落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夏洛克果然还躺在那,约翰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也一动不动。

...睡着了?

约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拜托,这还是约翰第一次见夏洛克睡觉,他总感觉夏洛克是一台永远开机的工作机器,永远鼓捣着那些他看不懂的化学试剂和实验器材。不工作的时候,夏洛克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睁着,双手摆成尖塔状放在自己唇前,就算闭着眼睛,那也是为了不让眼前的东西扰乱他的思考。而睡眠这个词就算与他相配,也不会是在下午三点这种工作的大好时光——可现在夏洛克把自己卷成一团窝在沙发里,沙发不算大,但他还是像猫钻进盒子一样把自己装了进去。阳光斜射进实验室,他就这样睡在了暑假和沙发扶手拉出的阴影里,呼吸平缓,胸腔起伏。

约翰凑近看他的脸,看他柔软的卷发挡住他的眉毛。夏洛克在某些时刻总是比别人想的情绪化很多,他总是莫名其妙大发脾气,开心的时候,他又会跳着小舞步转圈。而现在呢?他是不开心,生着气,然后睡着了么?约翰的想象让他有点想笑。这样的夏洛克比他平时醒着可爱太多了。

约翰就这样看着他,看他脸侧的刮痕和眉骨上的疤,毒瘾发作的时候夏洛克总是抓伤自己,这让他看起来像刚从沥青马路上摔倒。但这些伤显然是新的……和那个小混混?——约翰有些忘了自己回来的目的了,夏洛克看起来从来未休息过,他需要休息。

 

约翰刚坐在地上,就听到了自己头顶传来声音。

“我还以为你会亲我,你给我看的那些电影里都是这样拍的。”夏洛克睁开眼睛。说话无波无澜“都快三分钟了,为什么?”

约翰觉得自己肯定脸红了,约翰慌乱地抬起身,他妈的,约翰决定收回前言。

“额..夏洛克…辛森的事…”

“我知道。”夏洛克起身,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极淡的颜色“你不到十分钟就赶了回来,遇见他了?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为自己感到愧疚,对吧?但你还在在因为其他事固执,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其实你不用和他打架”约翰说,“他那会已经被我揍了。”

“他不该主动找麻烦。”夏洛克撇撇嘴“虽然他把你送到厕所这件事让我很开心——况且我说了,我喜欢让人印象深刻,检讨书,显然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时机。”

“其他两人是怎么回事?你没有真的打他们吧,你...”约翰彻底反应过来。“天哪..你花了钱?你到底收买了多少人?”

“不多,也就加上那个保安…”

“夏…”

“收买人心是基础操作!”夏洛克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一切都是让我上去在众人面前读检讨的手段——现在告诉我,约翰,你觉得怎么样?”

 

他坐正,看着约翰,眼睛明亮,满怀信心。

怎么样?约翰想,什么怎么样?正常人会这样问么?他是想让自己喜欢夏洛克为了他打架?喜欢夏洛克站在主席台上造谣他们早就是一对?喜欢夏洛克的准备开场,还是喜欢夏洛克在现实和网上都和他被传成了下周就结婚?

约翰·华生从未见识过这样子的追人方式,刚开学不到五天,夏洛克就做到了这一切。他在这所学校,这个小小的沙盘里,公然向全部观众拉开了属于他们两人的游戏的大幕,宣布他对约翰华生的所有权。消息在校园里,互联网上传得满天飞……不得不说这简直是线上线下一条龙服务。

而约翰最开始还以为夏洛克在学习三流网站里的那些欲擒故纵的恋爱法则,比如故意不吃饭,比如五天不理他。

 

约翰有约翰的爱情游戏,那是他调味剂般的,有点不太合乎社会礼仪的猎场。即便如此,‘该干什么事情的地方就干什么事’才是他的原则。而约翰在第一次见到夏洛克时,看他用钢丝不到十秒就开了那把锁,便隐约觉得这个人或许是他人生中的一把钥匙。他一次次隔着玻璃望向他,他在网络上搜索他,他在他面前举着拖把,像是举着一张求名状…约翰知道这个人站在更大世界的门口,门后是他想看到的一切。

后来他随夏洛克游历了贝克利斯与哈弗灵,一切都让他觉得怀念和期待。约翰和夏洛克才认识了不到一年,相识之前的记忆却远得像上辈子一样…夏洛克就是这样的,他能搞到你意想不到的东西,他能办到你意想不到的事。从不过程曲折,直接且轰动。他只需要拿着随便一根钢丝——是的,他有最聪明的头脑和戏剧般的创意,自己无法不承认自己被他带来的一切所吸引。

约翰还记得圣诞之后麦考夫福尔摩斯有单独给他发过短信聊天,约翰总感觉对方如夏洛克所说一般就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因为最后那位哥哥说:

跟着夏洛克·福尔摩斯,你能看见一切新的可能。

 

是的,这就是夏洛克的风格。约翰不能要求他给自己看一切新可能,又要求他所有的可能都合乎自己的规则。况且——不就是又多了一层议论而已?早在最开始,约翰就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和他走在了一起。

 

“这.....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我觉得很好。”约翰回答道,“除了,嗯,造谣那一段。”

夏洛克皱眉:“那段可是精髓!”

约翰没说话,约翰抱住他。

“亲..”

约翰亲亲他的额头。

这下夏洛克乖多了。

 

 

三周过去,每次他们两个出行的时候无论路过谁都会被起哄“新婚快乐!”,甚至那些老师都开始加入其中。

虽然他们还没有结婚……

不,约翰想,他们好像根本没有订婚?他们甚至还没有确定关系!!嘿,年轻人,你以为这里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其实不是,这里是平行宇宙第1265号世界线,我们英格兰和东俄罗斯合并了——只有在这个世界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约翰华生才在毕业后就举办婚礼!!

约翰的脑内一边胡思乱想忍不住暴躁,一边跟着夏洛克的背影前进。

 

他们此时此刻站在了三号楼的楼顶上。三号楼是学校里一座废弃的旧楼,原来是专用于课外的艺术部,后来艺术部和图书馆合并,这个楼就没什么人烟了,上面的教室除了一些初期学生留下来的美术用具、破掉的石膏像和一些环境设计的草图。什么都没有。是夏洛克找到的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夏洛克带约翰来的。

 

约翰不得不怀疑这个情境出现的合理性。先是夏洛克找到他,像每次在课间找到他在学校里进行室内跑酷一样拉着他跑。得益于夏洛克的这种紧赶慢赶的行动模式,在两个月里,约翰华生瘦了整整五斤——那可是五斤!听起来不觉得多,可你把五斤肉的摆在眼前,它们可以塞满一个小盆呢。

他们拉拉扯扯跑到了操场东北面的一角,那里不同于树林旁边的宝蓝色防护网,都是一些未拆的围墙,风化地厉害,上面的一些涂鸦痕迹大半已经模糊不清,一大片红色凝在一起,像一个倒置的巨大三角型。旁边种着一棵格格不入的红枫树。

“以前这里是小学。”夏洛克说,“经过三次重修才变成现在的中学,学校周边的那些网年代规格不同,每次翻新,他们就在损坏度高的地方加装新网。虽然颜色相似,但连接结构变了。这是最后一片老墙根”

“最后一片?”

“对,很奇怪,明明已经风化成这样,即使是混凝土也耐不住伦敦这破天气,少说有十五年了。他们却不推倒这座墙。按照学校这个财政支出频率,餐厅的椅子半年一换,这个墙怎么说也该推了三遍。它还在这里的强烈不和谐感实在是令人不适。”

“也许它只是…纪念意义?或者他们忘了”约翰指着上面的那些斑驳的涂鸦“‘happy....Mother's Day’.喔,这字真是丑得可以。”

“不是忘了。而且小学生不会在学校里过母亲节。为什么是母亲节?”夏洛克说“从这个学校的建筑物…”。

他突然睁大眼睛,拍拍约翰扭头就跑。

“怎么了,喂,夏洛克??”

“那墙的结构很刻意”他快速说“第一二面都是完整的,从三面开始,只剩一半,另一半变成防护网…这种砖墙为了稳定性内部砖块必须交错摆放,把墙面搞成这种切了一半的样子需要大费力气,只能说明有人刻意把一半墙留了下来。”

“谁要故意只推一半的墙?”约翰糊涂了。

“不……他是想保留这块红色…而我们一次次逛遍一整个学校,从未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去看它,约翰——”他笑了“还记得那个咖啡厅么?它就像一个平面视图屹立在了三维的时空里。”

 

夏洛克左拐右拐,跑得飞快,或者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嘴上说着“抱歉”。该死的,约翰想,他不吃东西,怎么还天天一幅体力充沛的样子?

十五分钟后,他们停在了旧艺术部的四楼,往上面楼去的那扇门已经被封死了。虽然是门,但显然没有锁孔能让夏洛克发挥,约翰想这次估计得到此为止了…但现实是夏洛克从不会到此为止——他叫约翰在这里等他,自己去拿点东西,五分钟后,他手上多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液体炸药,实验室里的原料就可以做个简易版,这锁是熔的,但还敲起来没熔太死。只能用点特殊手段。”夏洛克调侃道“我跟你说过除了铁丝我还有25种方法去弄开一把锁么?而不是只靠铁丝…在你的设想里我简直像个扒手。”

“我的天………麦考夫跟我说你小学把厕所炸了,我还以为——”

"你该信他的,”夏洛克把那个小巧的盒子用胶带粘在门与墙相连的地方“我的哥哥什么都干,但只有在情况真正严峻的时候他才会说谎。很多时候他只是控制信息量的透露来暗示你,比放说他说我炸了厕所,你会想到马桶和便池,不明液体满天飞的画面,事实上,爆炸的是通风管道。”

“我该阻止你么?如果是约翰华生,我就该阻止你。”约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如果你是约翰华生”夏洛克打开开关,拉着他退后并递给他一个耳罩,“你就该和我一起。”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放学铃声也打响了。迅速的轰爆声带来的轻微耳鸣过后,门在下课铃声中吱呀两下,轰然洞开。一切时间都卡得恰到好处。

 

他们爬上五楼,走廊什么都没有,漂浮的灰尘在阳光里闪着光。

“所以我们要找什么么?”约翰看着不断向四面顾盼,移动位置的夏洛克问道,此时此刻,他插着腰站在天台上像远方眺望。这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他们的中学被一座林地包围,东边不远处则是公园。种着大量的红枫树和英国梧桐,但碍于施工区包围,加上最近又划为开发区,商业街即将贯穿,无数新建筑的空心水泥骨架拔地而起。

“不是这——再左边一点——”夏洛克自言自语,他的视线对准了学校操场的东北角的那栋围墙,但总是有两栋建筑的楼挡住它,斜斜的避雨顶挂在上面,怎么比对都不对。“还要再高一点,围墙前门的灌木挡住了”他说,视线回头锁定那个楼梯通向天台的小回廊。夏洛克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再站起来看向东北方向时,他突然像是被按下静音键一般闭嘴了。

约翰在他之后也爬了上来,气喘吁吁,他的“怎么了?”还没问出口,直觉般顺着夏洛克的目光看向围墙跟的方向。

 

在两栋高大的建筑之间,一个巨大的,殷红色的心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它由枫树组成,从围墙边第一棵枫树连接的斑驳的红色涂鸦开始,到和远处公园中的枫树林为界。在西边黄昏光的斜射下构成了金色大地上的奇观,像巨人在大地上的镶嵌的宝石。

约翰看着这幅颇具构成主义风格的画面,夏洛克说得没错,这是三维时空的一个平面视图。在特定的视角下,围墙被切割保留形状,线索一般指向着这个封死的天台,就是此刻他们站在的这里。落日给万物都打上一层金边,鸟雀飞过,晚风吹来,远方的枫叶和梧桐叶沙沙作响。于是那个巨大的心脏在这个几万平方米空间里摇曳起来,倘若神启。

 

“我们的校长爱德华是个艺院生,我该想到的。”夏洛克轻声道“先前是负责东部枫园的园林设计,那片公园我去过,你直接过去看不会觉得树的排布有什么规律可言,石板路穿过林地,枫树简直像是乱种的。西南方向密集成一堆,东边却稀疏地可以。但这种排布在斜视的方向就可以造成视觉上的平均——远方的树被压缩到了一起。不过后来西面那条路修了,他辛苦种出来的心被切了一个角。”

“所以他用那个围墙…?”

“是的,他曾担任这座小学的美术老师。那座围墙上的涂鸦并不是他一手完成的,它们涂得很密集所以每个单位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都是小孩子的手。”

“难怪那个Happy Mother's Day那么丑”约翰笑到。

“事实上,这个心也歪歪扭扭的。枫树叶许久没修剪过了”夏洛克坐了下来,太阳的光斜穿过大气只剩下了长波的红色,在礼堂天台的顶楼,他和约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不到两年后那个公园就会消失。变成商业中心。”他说。

是的,那些建筑的骨架将会在那片枫林生长,它们包裹着各色的布,生出内脏和器官,造就客流和人群,学校也会因此受益。最后只会剩下那个角落里的围墙,和它上边奇怪的,唯一的一棵枫树。也许再过不到十年,墙也会塌。

约翰缓了缓,信息量大得他大脑有些打结。

“他为什么……要做一个红心?”

“谁知道。”夏洛克坐成一团“我还以为有什么——等等。”他定格般停了十几秒。时间轴上的一大串空白。

“夏洛克?”

夏洛克示意他安静。

“约翰——封死的楼层,为什么要封死,他不想让人看见。费了莫大的力气,看到这个成果的只有这栋楼的最高的小回廊。只有他一人,爱德华没有孩子,也没有伴侣,爱德华·埃昂布雷亚…太奇怪了,我在这之前听过这个姓。”

他闭上眼睛,头不断晃动,像是进入了一个世界在搜索什么。“这是个德语词,读音翻回去的话,就是枫叶。”

“当然是枫叶。”约翰说。“这一大片枫叶林。”

“不不,还有什么……”他陷入沉思,太阳已经落了下去,留半个昏红色的天空。五分钟后,夏洛克猛地睁大双眼扭头看向约翰,“十年前当地车祸意外死了了一个人,就在旁边沿河的那条公路。报纸报道过,那个谜题我和麦考夫都没猜出来。她的全名叫奥莉薇娅·埃昂布雷亚,德英混血,但尸体消失了,苏格兰场当时查了三周草草结案。”夏洛克低声说

“他的妻子。”

“我的上帝…”约翰只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她的尸体...”

 

夏洛克重新站起来,太阳落下后四周的世界一篇昏暗,只有晚风还在悠悠地吹,他看向那个已然暗下去的围墙角,红色的颜料在黑暗中呈现出了黑色。“被丈夫爱德华带走了,显然,奥莉薇娅小姐就在第一颗枫树的底下。”

 

夏洛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报纸上公布的信息:红发的女性,小学教师,热爱工作,没有孩子,死于一场意外车祸…当时他演绎出了了遇难者不具有生育能力便不再有下文。他草草抛下,去寻找下一个谜题的解答思路。

报纸信息还有太有限了。再大的报纸,也装不下三面老围墙的祝福,不平均的枫叶林与巨大的心脏。

但即使这般,也仅仅是他和约翰的所见。这一切之间还有什么,十年下来除了爱德华本人根本不得而知了。夏洛克环顾这个小小的回廊,十年前爱德华在这里眺望这个心脏。这栋楼的艺术部将搬迁至图书馆,从此以后,它再无他用。

那次也是夕阳,其他时间都不行,影子会盖住围墙根。只有太阳西落时候枫叶的颜色才美得那么惊心动魄。再然后,他就转头封上了这扇门。十年以来,再也没有一个访客。

 

 

他们下楼,约翰提议去那面墙那边看看,此刻那棵古怪的枫树在围墙旁边显得分外合理起来。“她就埋在那儿。”约翰说,夏洛克点点头。抬手拂过那些红色的涂鸦。

约翰想起他们之前的贝克斯利之行也走过那些布满涂鸦的大学老围墙。他在旁边走着,夏洛克闭着眼睛用手去触摸那些痕迹。那天天气很好,太阳斜射下来,颜料干巴巴地覆盖在墙面上,一层又一层相互覆盖。围墙里种着青冈木,黄金葛盘旋着挂下来一半,来来往往的艺院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自行车轮压过晃动的黑石板。每走过一个人,夏洛克就给他讲他们的故事。那些指甲里的粘土品质,衣角上的丙烯混色,背包里塞着的石膏像,轮廓是毛奇和维纳斯。

偶尔有路过的人像他们问好,听见夏洛克的叙述,热情如导游般解释起他们的专业或是抨击他们的导师,每个人看向他们的表情都很友好,所有人都以为夏洛克是个专业的绘画者,就像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

他们走进那家咖啡店,店里的墙壁也到处是涂鸦,有一些涂鸦看起来就像是破碎且凌乱的图案,如同拼图的碎片。那是没有链接的原子信息,只有当你走到一个特定的角度才可以看到那些碎片奇迹一般地拼合起来。女性或男性的脸,名人还有符号。稍稍一动,就坍缩扭曲。

可在这块心脏触角的围墙边上,约翰能感受到那颗心摇曳着,没有坍缩,连凹陷都没有,它分明是一动就破的图像,却如同穿刺了学校的围墙一般穿刺了时间。

 

他走到夏洛克身旁,轻声读出墙面上勉强看得清的油漆痕迹:

“母亲节快乐”“祝你幸福”“我爱你”“永远开心”“复活节快乐”“家庭幸福”“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小孩子能写出来的祝福,没有致予人也没有落款,他们的手指写出各式各样的祝福,没有任何目的性。

 

他喃喃道:“因为那场车祸…”

“无法理解。”夏洛克突然说,声音有点急。

“我不明白画一个巨大的爱心有什么意义,我不懂为什么要在墙根下写那么多祝福,我更不理解为什么执着于要把尸体埋在这里。作为一个谜题,他足够美丽甚至奇妙,但如果这要对方的死才交换发生,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你不在了,我才不会给你画一个这么大的心,你又看不到,好蠢。”

约翰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独白冲得有点钝:“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我在这啊,我好好的。”

夏洛克没说话。

“而且你当然不会画心,你会拉小提琴。”约翰有些好笑看着他。

“不会的。”夏洛克看着他的眼睛,“我会保护你。”

约翰愣了一下,看着他乱糟糟的卷毛,他想起他们真正接触的第一天,夏洛克因为中毒症状倒在了地上:瘦弱不堪,乱七八糟,随便一谁都能把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甚至他哭泣的声音…谁保护谁啊,他歪头看着夏洛克,默默反驳,谁保护谁啊。

 

“你要保护我…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险了呢?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变成新闻,报纸…”

“……我讨厌这个话题。”夏洛克说。

“是你起的头。”

“你不会死的,没这种可能性。”夏洛克拉着约翰的手,他皱着眉头,严肃得像是婚礼的致辞。“如果你遇到危险了,我就去救你,如果你不见了,我就去找你,如果你有了意外…我不会让你有意外——永远如此。”

约翰忍不住想说我才没有那么弱,可夏洛克抓着他的手,他抓得那么紧,好像他一放手,约翰就要消失不见。

“你上次和我看电影,播到婚礼的时候,你还说里面的台词根本不可能完成。”约翰说着,只觉得自己的心没由来地被紧攫了,“你从来不相信永远。”

 

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默。

 

“可是你永远那么好。”夏洛克说。

 

“你听我讲话,给我我吃东西,从来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我……可你能忍受我发个不停的短信,能忍受我拉着你就跑,还能忍受我的任何情绪。你毫无条件地相信我简直到了一种简直匪夷所思的程度,每次我对一些高尚的词抱有疑惑——‘真的有这样的人么?’,可你就是。”

“我…”约翰彻底呆住了。他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夏洛克夸他吧——他有那么好么?

“所以这是誓言。”夏洛克认真道:“我发誓,我永远保护你。”

风吹过,灌满这一块墙沿,约翰沉默良久,不得不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自己知道了。这誓言听起来很坚定,很突然,很不夏洛克…偶尔有些时候,夏洛克那么像小孩子。

一个曾经伤害自己的人和我说这些话。说要保护我。约翰悄悄对自己说,这真是最大的进步了。

 

他们离开墙边,脚下发出窸窣声,这儿满地都是去年落下的枫叶,马上,也许再过几天,这些落叶就要被扫走了。约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跟在夏洛克后头看他沉默的背影,他努力想着话题,此时此刻他只想让气氛别这么…沉重。

 

“夏洛克…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适合做一个侦探么?”约翰问道。

“…如果你可以做我的医生的话。”夏洛克说。“侦探也不是不行。”

 

那天之后他们每次遇到爱德华校长都会多朝他的方向瞟几眼。想到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两鬓斑白,看起来马上要垂垂老矣,心脏却地在红枫公园中盛开。

 

 

夏天快到了。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哈利突然在约翰做题放音乐的时候拉开门宣布说自己要搞点大事。

而且她似乎找了一个贤惠的新女友。每次约翰回家,客厅角落里的那些杂物箱子都变得整齐一些,橱柜里和沙发后面的纸也看不到了,这所作所为简直像个田螺姑娘。

 

而夏洛克却是越来越肆无忌惮,有天刚下课,所有学生还在教室里呆着呢!那天夏洛克破门而入,风风火火进来,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约翰就往下亲,因为药物戒除,又在长身体,他强壮了不少。所有人看着他们,约翰大叫一声,夏洛克,停一下!夏洛克说拜托你。约翰说不行,以后也不行,想都别想。夏洛克懊恼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整个杵在了约翰的桌子上,真的是杵——抱着膝盖半坐,就这样看着他。配上黑色的外衣,看起来像个巨大的黑色招牌猫…如果真的有黑色招牌猫的话。

“我要上课。”约翰拍拍他。

“我下节体育课。”

“不要告诉我你要留下来。”

夏洛克短促地哼了一下:“我正有此意。”

约翰无语地看着他,不理他,上厕所去了。

 

等约翰回来的时候夏洛克不见了,他还以为这家伙走了呢,结果他一坐下来就发现那个熟悉的卷毛...擦,那家伙就这样抱着膝盖坐在他课桌下面!!!

 

夏洛克嚷嚷到:“约翰,这里视角真差。”

在约翰和夏洛克互相拔河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约翰惊讶地发现现在夏洛克力气比他之前还要大上许多,自己根本拽不动。

老师已经来了教室。夏洛克就这样呆在他腿边上,像是把课桌底认成了自己的窝,约翰能感受到夏洛克呼出的热气拂在自己腿上。

旁边的同学好几个同学都盯着他们笑,一脸“我们都懂。”因为夏洛克在下面约翰不得不张开腿,现在他们的动作怪毙了。他想,像是某种,额,某种动作。

好在面前还有一个小书堆和前坐的书包坐半拉遮挡物,约翰深觉不安,又给自己的课桌批桌布一样盖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师别仔细看。每次这个老师往自己这边头偏个三分之一侧,约翰都忍不住挺胸坐正肌肉僵硬大声喘气。

 

然而不到五分钟。

“我好难受,我要起来。”夏洛克嘀咕到。

“是你自己要来的!”约翰简直抓狂,他可不想闹出更大的动静了。“你来了,就好好坐着。”

于是夏洛克一边不耐烦地坐着,一边抱怨他们的人文老师讲课好烂,“要是我来讲这点内容五分钟之内就能讲完”,或者环境太差“给我本书看看…喔,你的物理题,你老师有没有说这道百分之九十的过程简直都是废话?”但约翰打死都不给他的作文本,夏洛克只能百无聊赖开始扯约翰的裤子玩。

约翰说你别吵了我根本听不进课,夏洛克说这种课不听也罢。我来给你讲我怎么靠划痕分辨出不同质材的钥匙。终于约翰忍无可忍,好,反正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订婚了——在老师转过头写板书的时候蹲下去,他扯着夏洛克的领子堵上他的嘴。

 

“安静点。”约翰深皱着眉头。

夏洛克瞪大眼睛看着他,“喔..”

 

然后这种安静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他又闹腾起来。

约翰不得不再次俯下身去亲他让他忍一忍。好像一种连锁反应,财富密码,他觉得夏洛克简直像是威胁他“不亲吻就捣蛋!”,于是约翰只能亲他……万圣节的小孩子恶作剧可没那么限制级!

所以等老师点到约翰的时候,他上一秒还在被夏洛克扯着,站起来回答问题都在头晕眼花,脸红得要滴血。

 

“说起来,你这次为什么要来找我啊?”约翰到“你总是有什么事…”

“真不巧,这次就是因为没事才来的,待在你身边会稍微好一点,你是一个优秀的听众,你会回应我。”夏洛克说得很庄严,像个天主教大牧师。最近他的演技真是越发地好了,“约翰,你以自己为代价让我戒除麻痹药物,我履行了承诺,同理,你就要对我负责。”

“哦,这句话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你这次又想试试在我的底线上跳豪斯。”约翰思索到。

 

很快就下课了,老师收拾书本,教室里散漫下来,“不是。”夏洛克有点想站起来,但坐太久了,一下了用不上力。突然间约翰握住了他的手,等夏洛克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拽起来了。这次倒是没有任何借口和幼稚的威胁,约翰抱住了他,然后一下子就分开了,他眼神看起来有点闪躲。

“你要是想让我主动亲你,你可以直说…”约翰说“反正都一样。”

这会夏洛克真的安静了。

“不。”他说“这太麻烦了,我会让你迫不及待的。”

 

 

这件事过去之后两个星期,他们突然被滞留在学校里了。

 

约翰记得很深,那天是六月五日,周三。伦敦夜晚难得晴朗得看不见一丝流云。

这件事说起来真是发生得异常突然。先是夏洛克不知怎么得搞到了好几箱纽卡斯尔啤酒带来学校。当约翰在最后一节活动课走进他那间实验室的时候,纸壳扔在角落里,桌子上的啤酒胡乱地叠开,像吊诡魔法书里的神秘阵法,棕瓶配蓝星,里面的液体冒着一串串小泡。

如果不是背后那些试验台子上的各式仪器和亮堂的LED灯。这里看起来简直像个现代主义风格的酒吧举办的深夜派对。夏洛克一脚踏上桌椅,然后坐在一堆啤酒里仰头高傲地看着他,说要做实验,测试他和约翰对于啤酒的耐受度。

不知为何,这件事激起了约翰华生一些日常被压抑的,蠢蠢欲动的好胜心。约翰从小就接受酒鬼哈利的洗礼,在他从小到大的刻板印象里,酒会让人变笨,说话像嚼着舌头,还会乱七八糟吐一地,并且每次都要自己来收拾。所以为了做个好榜样且表达对哈利色酒的不屑,约翰向来是不喝酒的。

但不喝酒,不代表他对这东西好奇。极其偶尔,他参加一些派对,那些领头的青少年总有能力买通一些超市售货员,或者从家里偷偷搞到一些酒:喜力、百威、偶尔还能喝到一两口威士忌或者龙舌兰。所以约翰喝过几次酒,但都是点到即止,脸上微红和同学勾肩搭背走路微晃就是极限了,醉酒更是远在天边。这样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可比哈利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现在夏洛克向他发出了挑战——他没见过夏洛克喝酒,但那些乱七八糟药物他都碰过了,现在又是这副一箱箱走起的架势,想必是个千杯不醉的主。面对这类微妙的,不太合乎社会规定的小挑战,约翰表面推拒,但心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拿夏洛克递来的起子开酒,和夏洛克笑着碰杯,两个人的表情几乎都称得上虚伪放荡,满脸神秘。

 

但事情出乎他的意料,眼看着桌子上还有几十瓶呢,可不到四瓶,还是三瓶半?夏洛克就醉了。约翰算不清楚,他们拿着量筒交杯换盏,一个量筒写着两百毫升,他家里那有个超人标志的玻璃杯是多少毫升来着?约翰得换算一下才能得出准确数据。

 

刚开始夏洛克拿着量筒,好几次一饮而尽,自从约翰说他适合做侦探后,夏洛克就大大加强了对这方面的关注。于是现在他大谈特谈伦敦的犯罪分子和苏格兰场,还有几天报纸上的富豪失窃的案件。其实钱全藏在他的电动马桶抽水箱里…夏洛克话里话外绕不开“愚蠢”和“显而易见”,插科打诨说了差不多十个案件之后,他突然就沉默下来,举着量筒小口抿着。

三分钟过去了,约翰还以为夏洛克在思考,便耐心等着他。又一分钟过去了,他后知后觉发现夏洛克的量筒似乎早就空了———天哪,这家伙一直发出吞咽的声音,然后整整三分钟都在喝空气!

酒精在夏洛克的脸上制造了大面积的酡红,夏洛克被点醒后,摇摇晃晃举着杯子倒酒,一边倒一边笑得一脸甜蜜,像是八岁小孩看见会发光的圣诞老人一般看向约翰……总之是那种你从来不会在日常他的脸上看见的笑容。约翰则趁他不注意一把抓过他的筒子就往嘴里灌,他的胜负欲在这时已然体现得淋离尽致。

“你…”夏洛克呆住了“刚刚我量筒里是50毫升…75毫升?”他举着那个小管子在灯下比对刻度“75毫升!这得记录到你的数据里…”

“你显然——不是我对手。”约翰弯弯嘴唇,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他也有点醉意了,但此时此刻他要比夏洛克清醒很多,“你磕药那么多,啥LSD苯丙胺吗啡古柯碱哈根达斯……怎么喝酒一下就醉了……夏洛克?”

“什么苯丙胺!没有苯丙胺!至于喝酒…第一次喝,未满18岁禁止饮酒。”夏洛克一下子跳到课桌上,深鞠一躬“多多包涵——”约翰拉住他他才不至于摔下来,“未满18还禁止磕药呢……不,所有人都不该磕药!”约翰神情猛然严肃,一边拽着他一边说。

酒精已经对夏洛克的平衡力造成影响。他摇摇晃晃,试了三次才成功从桌子上下来。“有点不受控制…”夏洛克嘟囔。“得写下来…”

 

约翰不记得他们后边喝了多少了,他去了几次厕所。回来举杯的时候发现夏洛克果不其然已经躺着了。约翰自信满满哼笑一声,拿黑头笔在白板上写了个大大的“John's Victory!!~——…”还没把三个感叹号写完,他就把头靠在白板上一动不动了。

 

等他俩都醒来摇摇晃晃走去东边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放学时间早过,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东偏门显然也锁住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这不是私立寄宿学校,晚上可没有保安。

约翰迟疑着望向夏洛克,夏洛克像是看穿他目的一般地摇头“这锁是电子的,用铁丝可打不开。”他脸还很红,但说话已经差不多回复了正常语速。

“你不是有25种,28种?开锁方法?”约翰诧异起来,“你…甚至能打开封死的门。”

“那是对于锁来说…你也看到了,这门没有实体锁,多半还有报警装置,我不怎么上网,对于电子产品一窍不通。”

“也许你可以试试联系你哥哥。”约翰靠着墙打盹。

“我不要。”夏洛克说,这明显就是纯粹要留下来的意思了。

他…还能装得再明显一点么?!约翰有些无语。他抹抹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结果手上多了一大块黑色的印子——他自己画的,未干的半个“victory”印在了他的脸上。夏洛克发出一声怪笑。

“嘿!你额头上也是衣服袖扣的印子!”约翰反击到。

 

好吧....尽管不知道夏洛克要搞什么名堂,但他们确实被关在里面了。夏洛克和约翰勉强能试试去爬那些网,但上面加装了防护铁丝,通电就好玩了,你永远不知道学校的钱能用在哪些匪夷所思的地方。而唯一比较好走的出口是那东北面堵墙....喔,是个人都不该去爬它。

其实约翰并不急着回家,往常他热衷于赶公交是因为他那不间断的约会生活。放学后的晚上是情侣相聚的黄金时期。而回到家里,只有一个不做饭不管卫生,沉迷在外边各式酒吧纵情饮酒彻夜狂欢的老姐。约翰相信就算自己三天不回家或者死外面了,哈利要在一周后才从塞不下的洗碗池堆或者不再自动干净的脏衣篓里惊觉地抬头发现约翰没了。

不过现在状况反了过来,纵情饮酒的变成了约翰本人。

 

他俩回到教室打开灯,约翰在柜子里翻找,用自己的剩余储备搞了点吃的,而夏洛克对他的邀请一如既往地摇头,他就坐在约翰对面的桌子上看着他一边用手机给哈利报平安,一边啃菠萝夹心的面包。夏洛克像猫一样安静,呼吸极轻,你不注意他,便会感觉对面根本没有人。所以约翰偶尔忍不住抬头,确保对方还在——然后他发现夏洛克目光炯炯着地望着自己,好像看他吃夹心面包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们在一个平时装满了人的教室里,四周都是喧闹的声音。但此刻一切都安静了,教室里只有他和夏洛克,窗外是夜幕和远方微弱的灯光。夏洛克看起来得急不可耐,但安静异常,从今天他来找自己喝酒开始,便像是准备着什么。先前这种感觉在这次碰杯声和脚步声中被压制了,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在寂静的夜色里,它如同鼓动的心脏一般清晰充填了每一寸角落。

看了一会,夏洛克说“我出去十分钟”。去的时候约翰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长条盒。

 

四周突然变得无声了,虽然夏洛克在的时候也如同幽灵一般安静,但他的眼神犹如实物。此刻他出去一会,周边瞬间变得空落落的。虽然是夏天,但只是初夏,不算热,风闯过走廊,柜门与玻璃窗轻轻颤抖的声音听着叫人心慌。

突然间白炽灯闪了两下,然后熄灭了。整个教室立刻陷入了一篇漆黑中。这个时候约翰才意识到刚刚灯光那无时无刻的嗡嗡声,现在这室内是真的什么声音都没了,一抹黑漆,万籁俱寂。唯一的光源是远方江边灯塔的信号灯和被窗边框挡住的月亮,约翰等了一会也没重新亮起来,就想起身去把灯打开。

 

小提琴声突然在广播中响起。像是黑夜森林里骤然燃起的篝火。约翰惊讶地站了起来望向教室里的广播,那通常是用来播报通知或者是一些课后的杂谈。现在它传出琴声…本该是恐怖故事一般的开头,但琴声流淌如童话。他没听过这首曲子,可醉意不由自主给约翰带来了的各式联想——他现在身处深黑中,而所奏如同来自遥远的宫殿,金色的承重柱上镶嵌水钻,那里的星子被酿在酒里,有金碧辉煌的月亮宝石与倒影在河流里神之船的白帆…好吧,有点混乱无序,但小学的修辞课教师曾说过他有点写散文的潜质。

隐隐的电子干扰声环绕着这首曲子,这并不是播放音乐,而是有人在现场演奏…

 

现场演奏?

 

约翰急忙跑出教室,在走廊里四处眺望,他惊讶地发现并非这一个教室的广播,隔壁班、楼上的班级、其他的楼房,和甚至操场上那个最大的广播都在传出音乐声。一时间,空无一人的学校成了巨大的音乐厅,今夜有小提琴独奏家在这里免费演奏。

 

琴声的旋律接一个微妙的滑音,一下子逐渐变得熟悉,仿佛整个校园的风声和建筑都在随着这婉转的旋律起舞。每个人都应该听过这首歌,它在各式广告插曲和视频播出中出现过太多次,即使约翰对古典音乐一无所知,他也曾听过自己的姐姐在钢琴老师布置的作业中弹这首不成调的《G大调小步舞曲》,放学后,斜阳里,他垫脚努力使自己高过玻璃,然后被母亲一把抱起来。不同的是约翰还是第一次听见小提琴版本的演绎。提琴将跳跃的音阶连成一条线。弦音回荡在学校里,所有一切都如同浸在音乐的泉眼里一般——约翰打包票这是夏洛克。

 

他走到走廊尽头向建筑背面望去,黑暗中,道路尽头的礼堂灯火通明。视线转向下方——隔着梧桐树叶与盘绕这的爬山虎枝叶,夏洛克就仰头站在下面望着他,像是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微弱的灯火洒在他身上,提琴的琴弦与他的面庞都浸润在暖色的光里。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转身就走,身后拖一条长长的线。约翰两步并做三步快速下楼,最后的阶梯如同儿时一般跳下,好像在这个漆黑又熟悉的迷宫里,自己被夏洛克所诱拐了。他们保持着一种特有的默契——夏洛克走在前面拉着提琴,而约翰在后边跟随着向前,好像夏洛克只用琴声就可以把他带走…他们像小镇童话故事里的吹笛人与孩童。吹笛人在夜晚吹响笛子,所有的孩子都在梦境中随着音乐打开家门,穿过村庄、树林与河流。白天一到,就消失不见。

他们晃晃悠悠走向礼堂门口,学校里的路灯全部都熄灭了,礼堂的灯光像是道路尽头屹立的巨大灯笼。两道夹树如列队的卫兵,在这个似乎庄严的地方,他和夏洛克一前一后,酒劲似乎还没过,琴声断断续续,他们两人走起路来都仿佛跳着舞,每个人都注意不去踩到那条线。

约翰原以为夏洛克要去到礼堂里面,他却一直沿着旋转的楼梯网上,最顶楼的门开着,不一会,他们就上了顶台。

得益于这栋建筑物是学校的最大的聚会地点,楼顶异常宽阔,视野也好得出奇。郊区的学校,夏夜的晴天,一切周边环境都还没被开发彻底,周围不算密集的灯火,远不够如热闹的市区一般把天空照得透亮。也正因如此,浓郁漆黑的夜空布满了星星。在那一刻,黑色突然间变得不再拥有任何不安的元素。声调一转,夏洛克开始演奏柴可夫斯基,它如同傍晚的海浪一般温柔。

人眼的结构在任何时刻望向天空都能把近半个宇宙尽收眼底,只是在此刻,约翰觉得自己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他从未想过夜空在某一刻变得如此迷人。他看着夏洛克闭着眼睛拉琴,只觉得一切又醉了,星子盘旋,游移,像是梵高的画,随着夏洛克的旋律,整个星空都在给他伴奏。

这和手机——手机视频太不相同了,甚至和他所有听过的音乐去过的演奏会都不一样。明明只有夏洛克在拉着琴,收音器一闪一闪着红色的微光,连着长长的电线通往学校礼堂一楼的转播点。然后,如同网一般向着学校所有的扩音设备辐射过去。像是月亮缓缓投入湖泊溅起的波澜,夜被荡漾开来,一切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琴声突然一转,即刻变得高扬而轻快,巴赫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自从夏洛克说过喜欢这位作曲家之后,约翰就不由自主得留意了两眼他的作品。

一个事先录好的提琴伴奏加入进来,和夏洛克的主琴声相互纠缠。主调和复调的旋律相似,仅相差五度,但却倘若在风中相应飞舞的海鸥,下面是汹涌的大海,顶上是欲倾的暴雨。约翰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会跳舞,不然自己应该就可以伴舞,或者像哈利一样学点乐器,而不是只是站在一旁感受着,露出痴迷的表情,他不由自主又揉揉脸,手指更黑了。

但夏洛克显然很满意,自从喝醉之后,他的笑容就未停止过。

副歌结束,旋律变得变得舒缓。是《D大调的卡农》。

先是悠扬的提琴声,然后突然——加入了录制的钢琴。在这一场独属于小提琴的演奏中,它的加入像是混入了一种新的色彩。那钢琴的使用者显然不太熟练,音痴如约翰也能听出几个错误的音符,但显然在努力追赶夏洛克提琴的速度。约翰熟悉那种错音,就好像孩童熟悉他儿时最喜欢的玩具。他的表情逐渐从睁大眼睛,到目瞪口呆。

 

这是他姐姐哈利的钢琴声。

 

他想起来哈利确实最近像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那些纸箱子里的琴谱…他还以为哈利有了个田螺姑娘般的女友。

约翰这下真的忍不住想哭了。眼睛一酸就开始止不住。他抬头,夏洛克望着他,显然对于他的表情十分满意。

何曾几时约翰对这首曲子这样熟悉,自从那次夏洛克给他录了视频,他没事就忍不住哼两句。雨天,晴天,夜晚,白天。他还给自己的那个翻盖手机买了个适配的耳机。写不出题来的时候,他就这样听这首曲子。每个版本都听,想着那天暴雨他们聊到那些塞在沙发角落和电视机橱柜底下的琴谱,想着儿时斜阳浸润的午后,母亲将他抱起看姐姐弹琴,她的怀抱温暖,发丝挠得自己有轻微的痒。

 

而夏洛克此时拉着提琴绕圈。夜晚落雪的哈弗灵,他也是这样绕着圈,离心力让他的衣摆摇晃着画出比那天更大的圆。那天夜晚夏洛克半躺在长椅上望着灯光思索出神,于是约翰拥抱他,他的身体温暖,眼睛被灯火照成了淡琥珀色。

 

和奏本该接近尾声,但夏洛克的小脑对于协调的控制显然还有点问题———然后,像是上帝故意不让这个曲子完美一样,夏洛克不小心绊到了自己:他猛打一个趔趄,本来多少还能稳住的,却一不小心撞到了约翰…主琴声骤然停了,只剩下尾声里缓缓流淌的,不太流畅的钢琴。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拉得极慢,夏洛克为了不让小提琴被摔到,努力举过头顶,约翰反应过来,用力拉着他,却低估了自己的清醒程度——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往后倒。

他们摔在了屋檐下水泥灰袋堆里,两个人全身上下都被灰喷得乱七八糟。唯一没被殃及的是小提琴。

约翰和夏洛克喘着气,他们没有起来,就这样倒在了这些塑料制的满满当当的袋上。两个人都像是在哪里的沙尘暴中滚过…事实上也差不多了。夏洛克出了汗,所以格外粘了多一点灰。约翰看着他,他只是喘息着,他们目光对视,夏洛克的眼神就像是一个迫切的,分享礼物过后需要夸赞的小孩,特别是配上那有点脏的脸,眼睛就变得格外亮堂。任何人看着这样的他都没有办法不心软,何况这样的夜里,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切。

 

“简直是奇迹。”约翰轻轻说,声音颤抖。

 

然后他看见夏洛克笑了起来——今晚他笑得太多了,可这次他笑得很害羞,约翰看见过那些小女孩被人表白或是夸赞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低下头去,脸颊通红,在乐曲停止之前,约翰俯身吻他的嘴唇。事实上,没有人会忍得住,没有人会不爱上这样的他。他的嘴唇干燥、微涩,沾了点石灰粉。

亲了两下,夏洛克就睡着了。毫无顾忌,呼吸悠长,柔软的卷发贴在他的脸颊上,他是真的醉得不轻,丝毫忘记了自己牵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电线和转播设置。

其实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约翰缓缓地想,但因为这些发生的一切,它成了最最特别的日子。

至于其他的,约翰迟疑着环顾周围狼藉的一切——管他的。

他又俯身在夏洛克的嘴唇上咬了一下,看对方在梦境里微微皱眉。约翰翻过身看着星空,他不是很懂天文学,但只觉得全世界最好的天文观测系统都没这儿好。

 

好在睡得比较早,第二天夏洛克天蒙蒙亮就醒了,直到放学,都没有人发觉夏洛克动用过的那些设备。

 

留校的一些管理员说自己走廊的广播不知为何坏了,半个晚上都在放音乐。虽说听起来像灵异事件,但旋律很温柔,自己睡得很好。

 

哈利第二天清晨就收到了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完美 SH】三十秒后,又发来一条:【谢谢你 SH】。她眨眨眼,觉得自己也许可以试试重新捡回这项爱好。

 

《约翰·H·华生的博客》则更新了第一篇博文:

 

六月五日,周三,天气很好。

 

那天晚上有1487颗星星。

 

 

 

时间过得很快,夏洛克和约翰很快在其他的期中假期补全了对哈弗灵的游历。

哈利并没有报名任何音乐的培训班,但每次约翰回家,都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琴声。刚开始还难免有点错件和空键,但一次晚上,约翰正在音乐声中苦思冥想一道题目——然后隔壁房间猛然传来一声女声的“耶!!!!!”惊得他快跳起来,约翰打开门,看到哈利坐在餐椅代替的琴凳上,涨红脸看着他。

“我的弟弟——我发现喝酒可以让我弹得更好!”

“恭喜。”约翰祝贺到“但我还是建议你只喝一杯。”

终于他回到桌前,然后思考了一会,缓缓拖出上次和夏洛克喝酒留下的几杯,夏洛克当时说全给他了,约翰只要了一瓶。

他倒了半杯,一边喝,一边坐正盯着摊开的题册,仿佛自己能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五分钟之后他还是给夏洛克发了求助短信。

 

网络上的那篇知名红贴还在继续翻新,约翰果真成了夏洛克的神秘婚约者,简称J。在文章里,J是个暴力分子,他和S时常一起神秘出没,你在校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偶遇他们……他们像是一个新任的游手好闲小团体一样,游历地点不仅是校内,甚至有一次笔者的朋友还在大伦敦东边见到了他们跳入了地铁道……

更重要的是详细描写了那次晨会的混乱状态,“简直是最强的怪人式告白。”上面写到,随便下翻了几百条评论,大多在笑,少部分在质疑真实性,还有几个感叹青春的。以及一些看似真诚的祝福。

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条谣言近两年,每次约翰的前女友和认识很久的朋友看他,那眼神都向是看一个有夫之夫。毕业前夕他们交换贺卡,约翰总会收到“福尔摩斯夫人”、“夏洛克男朋友”这类的称谓,但大多是一些祝福的话,他还记得一个给他贺卡的学妹含笑看着他,眼眶热泪汪汪——“祝你们婚礼幸福。”她说。

 

 

毕业前一天夏洛克呆在化学实验室里收拾东西,破天荒地约翰没有跟来。越来越放心他了,夏洛克想。约翰时常像他的监护人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麻烦,但如果你喜欢上了这种的话,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根据记忆,打开他在教学楼里的暗格,然后是三个员工的柜子,化学试管里一些被封住不动的液体其实也是,杰克逊办公室的小型冰箱,讲台下面还有三盒……整整加起来一共75根注射器和20小包粉末。

约翰拿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那些小针筒和粉包分类依次在空出来的实验台上排开,简直像个兴奋剂方阵把他吓得快有了PTSD,然后…然后夏洛克把他们囫囵装在一个盒子里上了锁。连盒带钥匙塞到了他手上。

“全部的…”夏洛克带着点微妙的依依不舍。“给你。”

约翰:“…”

虽然夏洛克的举动简直是像那些恋恋不舍交出玩具的小孩,但这“玩具”可真厚重。约翰突然想要是现在警察来了自己会不会荣获几年牢狱之灾。他把着那个盒子,觉得自己把着一个v2导弹。沉默一会后,他把那盒子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这么多。”

“为什么你总是热衷于描述显而易见的事实呢。”夏洛克耸肩。“你让我戒掉了它,所以干脆送给你好了。”

“等等等等。”约翰抬手按住他“我相信你。你会处理的好的。”

最后他严肃地点点头,给予孩子肯定是每一个家长都应该做的事,“做得好。”

 

“奖励。”

“什么?”

夏洛克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一句很白痴的话。“我为你和我的朋友彻底断交了,我把它们送…都在这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亲你可以么?”

“不。”

“那……我能摸头么?夏洛克,干得漂亮。”

“不,约翰…”

“抱你呢,你需要拥抱吗?”

“不是,约翰,你拿我当什么,三岁小孩么???”

“哈哈哈…或者你要什么礼物?这值得庆祝一下”

“额,当然不要。”

“那你要什么?”

 

“结果。”

夏洛克低头看他,眼睛晦暗不明。

“回合结束了…那么你应该向我给出结果,你是我的对手,同时也是裁判。”

“我…”约翰沉默了,他搜刮肠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对夏洛克说过类似表明心意的话。按照以往的恋爱模式,约翰三天之内就会说喜欢,一周之内就会说爱,他和那些他的那些恋人们如此轻易地爱上一切事物,又如此轻易地调头离开。现在他们完成了中学学业,游戏接近尾声。

 

“约翰,我希望你自己选择是否证明,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找借口说那是因为你的友谊,你要拯救我那不可能。你骗不过我。”夏洛克凝视他“你是一个忠贞而伟大的朋友。是的,你亲吻的时候从来闭着眼睛,但心跳和呼吸不会骗人。”

 

在那片模糊的版图上,吉普车深入东非裂谷,小木船漂泊贝加尔湖,就算攀爬阿尔卑斯山,也不会久久停留。约翰原以为自己的爱恋只是游历世界,最后必然想找一处温和的地方停止脚步,那儿也许有金色的麦子,白色的帷幔,平矮的宴会厅,维也纳式青铜喷泉。

但是他找到了夏洛克,从学校实验楼里层层堆叠的杂物间里把他挖了出来。那时约翰就知道:夏洛克并非任何一处湖泊与森林、小巷和林荫,火山或是海沟…他是同伴,是导游,是约翰华生的吹笛人。笛声响起如号角,于是驾驶者在砂石中倒转方向盘,船夫于湖心拉动船桨,攀登者在最高点转头后撤…他跟着他穿过落雪的街道,穿过河畔,桥梁与枫叶林,他们的冒险就此展开。

约翰这样追随着夏洛克与他的世界——为此他的步履永远铿锵,旅途永不停息。

 

“没错,快要结束了。”

 

约翰的视线转头越过他,看向实验室角落里那块白板,上面写着大大的的“John's Victory!!~——”,后面的victory因为那天蹭到了约翰自己的脸颊而模糊不清。

 

“但有一点你猜错了…我赢了。”

看着夏洛克瞬间皱起了眉毛。约翰忍不住得意笑了一下。

“是的,我……和你游戏,但夏洛克,我在你这边。”他缓缓说,“我的意思是,从始至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我并非傻子,更不是你的敌人,从我答应和你亲吻开始,我就明白我会爱上你。”

“毕竟你如此…无与伦比。”

他看见对方因为自己的那些话睁大了眼睛——我想让你因为我而吃惊,约翰想。

 

曾有人告诉我,流言最可怕的时候,就是当事人知道它们是真的。

 

约翰缓缓退开,语气真挚而诚恳:

 

“所以———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么?”

 

 

 

 

 

 

 

 

-end-

 

 

 

 

 

ps.

夏洛克:你在看什么……国际时政?

约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开始担心英格兰和东俄罗斯了。

夏洛克:?

寐一里一寐
与伦敦的二重奏 文戳伦敦倾塌 ...

与伦敦的二重奏  文戳伦敦倾塌 

是印象绘(怎么会有人自己给自己画印象绘

与伦敦的二重奏  文戳伦敦倾塌 

是印象绘(怎么会有人自己给自己画印象绘

寐一里一寐

都让开!纯爱来了!(不是

都让开!纯爱来了!(不是

寐一里一寐

〖福华〗七日假期

  这天晚上,夏洛克和约翰两两聚坐于厅堂,中间的茶几破例摆了两摞高脚杯,灌满圣诞节前后哈利送过来的喜力。用夏洛克的话来说,这壁柜再不空出来给他开张展览骨头功能,那些宝贝就只能在冰箱里群英荟萃。头顶灯光只开了半打,房间里昏沉而安宁。两人你一搭我一言聊着些琐碎八卦。


“你竟然感兴趣我这七天过得怎么样?”约翰声音含糊,呷茶似的喝酒,又思索一会,“大侦探,怎么不先说自己去法国蒙彼利埃探案那几天怎么样?凶手啥样啊?他到底是怎如何做到转移走私那么多珍惜斑马鲨…?”

三个问号落进夏洛克的黑色大衣便没了回声,整个人油盐不进,唯剩一对灰眸子望眼欲穿的架势,约翰被目光顶着难受,只得暂且缩......

  这天晚上,夏洛克和约翰两两聚坐于厅堂,中间的茶几破例摆了两摞高脚杯,灌满圣诞节前后哈利送过来的喜力。用夏洛克的话来说,这壁柜再不空出来给他开张展览骨头功能,那些宝贝就只能在冰箱里群英荟萃。头顶灯光只开了半打,房间里昏沉而安宁。两人你一搭我一言聊着些琐碎八卦。

 

“你竟然感兴趣我这七天过得怎么样?”约翰声音含糊,呷茶似的喝酒,又思索一会,“大侦探,怎么不先说自己去法国蒙彼利埃探案那几天怎么样?凶手啥样啊?他到底是怎如何做到转移走私那么多珍惜斑马鲨…?”

三个问号落进夏洛克的黑色大衣便没了回声,整个人油盐不进,唯剩一对灰眸子望眼欲穿的架势,约翰被目光顶着难受,只得暂且缩回靠背,做个表达者:“要我说你肯定不感兴趣——我过得多普通,就是上上班,买菜,接送罗莎……”他每次张嘴都恰好一串字母的厚度。

“喔,说起来昨天早上我从莱西奥幼儿园赶班的路上,听见有人招呼什么北伦敦黑莓特价打折,以为是新开的特价果铺,结果却被一个墨镜青年一路招呼着带进他的诊所——说是诊所,其实是个路边摊。那人就神定气闲屁股往那一放,手往桌面一甩。我还以为他要给我算塔罗卦病体,就说我是专业医生你识相就别挖坑。结果对方反倒抚掌大笑,说这压根不重要——他是我的粉丝,老早想找到机会把我带来做什么劳什子免费心理治疗。又给我读了两篇不知道从哪来的报道。我心想原来如此,难怪最近部落格访客剧增,原来那些八卦小报把我这个侦探助手形象刻画得像流落孤岛的绝望鲁滨逊!虽然对不住别人一片好心,可我急着回去,只能随口搪塞两句。”

 

“我就向来不搪塞。”夏洛克嘟囔。

 

“听我讲完!我只好跟他说小伙子啊,你别被我几天不刮胡子不理须的颓丧表面骗了。我要是真有上面说的那般灰暗。便是不敬业的极致表现。像我们做医生的,患者天天挎着个腿扭着个膀子打照面,要是伤还没养好,被我铁板脸凿出道心理阴影怎么办?他犹豫了,我又乘胜追击——要知道,我自己的生活中也有很多火花嘛。”

“你不抽烟哪来的火花。”

“火花——就是快乐的事儿!比如我跟他讲,”约翰清清嗓子,瞟一眼夏洛克的端容,认真模拟当时的情形:“…您这有水么?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还能舔到自己口腔上颚被持续撞击泛出的润滑剂与铁锈的味道…”

到了这处,约翰忍不住嗤笑一声,“我没说完这句,那青年就满脸涨红,急匆匆把我放走了。”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耽搁你搞基了。”夏洛克评价。“比起心理治疗,性/生活更能让人分泌多巴胺。”

 

“不错!虽然哈利不算个好姐姐,但有句话她说得极是——别人要打搅你,你尽管骂回一句“老子在做爱!”就是了”,约翰嗬嗬笑:“说来那人甚至还给我补了句祝福,让我注意个人防护,别把嘴皮子整发炎了…对了,你猜他觉得我对象是谁?”

 

“猜?你独几个男性朋友,雷斯垂德忙着去复勘泰晤士河南道花园的投尸。而麦克斯坦福这整周都在精打细算如何给自家蚂蚁小的后院里刨出一口核电站来,约翰,你身边每个人都忙着为资本与官僚献礼花。既然这人是你的粉丝,而你平日只和我成双入对,答案显而易见。”夏洛克哼一声,“可惜我忙得很,也并无强迫他人口/交的兴趣爱好。”

 

“对啦,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小料消息从哪里看来的,那青年简直是个活体谣言直播机,他一说伦敦近来拐卖组织活跃,二说某国秘密筹集军备,三还说你对我……咳咳咳,”约翰上颚传来一阵持续不断的撕裂疼,急忙把酒杯拿远,他再次开口时多了些犹豫:“…但这是真的。”

 

“什么?”

 

“我嘴里的伤,我指——额。”约翰声音小下去。“口/交。”

 

“喔,我看出来了。”夏洛克点点酒杯,脸上没什么表情。

 

“什么?所以…”竖起的防御姿态并未得到回应,对方从始至终一副不动如山,约翰不免从迟疑转向惊奇:“所以你…不好奇?你不是前几年经常热衷于侧写我的另一半?评价他们的肠胃炎症和大脑发育水平?更何况我找了男——”

 

“说实话我没兴趣探究你的私人选择。”

 

“嘿!半个月前你暴力破解我电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鬼样子!”他想作一个配合语气的微笑,调配微笑的熟稔,却耐不住层叠表情太多,压下了嘴角,约翰扣着把手攥着裤腿。又转向那盘玻璃,兴致缺缺把酒液一口闷了。沙发上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带酒精的水汽沸腾又消散。

 

“首先,你的电脑密码简单程度压根无需暴力算法。”夏洛克拎起酒瓶,约翰杯中浮沫燃烧般上窜,

“其次…我其实挺开心的。”

 

“开心?开心什么?”这词戏剧般从夏洛克嘴里冒出来,约翰真是不禁戏剧般作捧了,“开心我丧妻多年不交女友终于痛定思痛扭转性向开始和男人搞基?还是开心我天天这样一副鬼样子还给别人舔?”他的嘴越张越大,顺着话题往下开合,像是被暴雨挤出的井盖版自暴自弃地舞蹈,“要我说你的爱好真反社会。”

顿了顿,约翰摇头叹息皱眉三连:“我还以为——如果是你…如果是你…你会生气吧。”

 

“生气?就算你带人来221B,难不成我还真要打碎所有你喝过的杯子,再逼你去用盐水漱口不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夏洛克凑近一步,灼灼反问。

 

“是了,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想,天哪这玩意真的是啤酒?实在太烈了——我…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约翰忽然捂上脸,喉咙像在市中心堵车穿行,“耶稣基督我压根不该提这个…请忘了这些吧夏洛克,这是我的私生活,我喝醉了,我想错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他将手指箍进肌肉,箍进牙齿,羞愧地攥住自己喋喋不休的嘴。却措不及防在下一秒被侦探用力扯开。

 

“你没想错。”夏洛克沉声到。

 

“什——”

 

“案件被预约者撤回,法兰西警察提前破解转移斑马鲨的暗号。多出的七天假期我并没拿去旅游,倒是搞了个心理医生的执照。”平淡声音中,夏洛克伸出手掌,拇指沿着嘴角扯开约翰的右面脸颊,力度适中,毫不犹豫。他的指尖浸入湿暖,压过对方整齐的牙齿,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紧紧按上他滚烫的舌头。

“铁锈味与润滑油?不错的烟雾弹,我不熟悉性,你便先声夺人用性打掩护。”他上前细看,“可是什么东西能在你口腔上颚留下尖锐的圆弧状溃疡伤口,什么东西能这样绷坏你右侧门牙与犬齿的牙釉质?这些天你多少次这样含着它,几乎要咬碎它。”

 

“约翰,我是挺开心的。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说到这,夏洛克用额头轻撞一下约翰的眉角。卷发蹭在脸上,像动物的皮毛。

 

“七天了,你没真的选择扣下扳机。不然你就会发现我还弄坏了你的枪。” 

一棵树

假设成立(下)

*典型花吐症+非典型破镜重圆


*内容为虚构,桥写的《与初恋的重逢假设》的内容摘选,“藤木”为桥在《型男高中》饰演的角色,“源田”为丈在《型男高中》饰演的角色。


*本系列灵感来源:《再一次爱上你》


*角色难免ooc,请勿上升真人


本篇视角不同于前面几章,为唯一丈视角


1.


离开的藤原丈一郎衣服都来不及换洗,直接一股脑开车回到了咖啡馆。他这次到的比西畑大吾早,点了杯冰美式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大脑直到现在仍是混沌的厉害,他轻车熟路登录那家网文网站,《与初恋的重逢假想》只是更新了一个继续停更的歉告,藤原丈一郎眼神转黯,仍是点了进去,寥寥几行字充斥......

*典型花吐症+非典型破镜重圆


*内容为虚构,桥写的《与初恋的重逢假设》的内容摘选,“藤木”为桥在《型男高中》饰演的角色,“源田”为丈在《型男高中》饰演的角色。


*本系列灵感来源:《再一次爱上你》


*角色难免ooc,请勿上升真人


本篇视角不同于前面几章,为唯一丈视角





1.


离开的藤原丈一郎衣服都来不及换洗,直接一股脑开车回到了咖啡馆。他这次到的比西畑大吾早,点了杯冰美式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大脑直到现在仍是混沌的厉害,他轻车熟路登录那家网文网站,《与初恋的重逢假想》只是更新了一个继续停更的歉告,藤原丈一郎眼神转黯,仍是点了进去,寥寥几行字充斥着歉意。


“你怎么回来了?”


语音刚落,西畑大吾已经坐到了藤原丈一郎的对面。服务员忙过来询问喝什么,西畑大吾笑颜如花,盯着人家问:


“我点的你能给我做吗?”


服务员脸变的通红。藤原丈一郎无奈扶额,冲着服务员说道:


“不用管他,来一杯和我一样的就行。”


服务员瞥了眼西畑大吾,见西畑大吾笑颜依旧,点点头走了。



“干什么啊,我差点就能喝到小流星给我做的咖啡了。”


西畑大吾不满的朝藤原丈一郎嘟囔,目光仍是定在那个叫“小流星”的服务员身上,“小流星”把订单交到了后台,往这儿又偷瞄了一眼,见西畑大吾目光还在看他,甚至变本加厉的朝他挥挥手,直接转头去水池埋头洗杯子。


“你喜欢他?”藤原丈一郎默然了几秒,问道。


“对啊,很容易看出来吧。”


西畑大吾语气撩些许得意,拿起杯子尝了口冰美式,灿烂的笑脸下一秒成了眉头紧蹙的核桃脸。



“真苦啊。”西畑大吾评价道。



藤原丈一郎垂下眼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对了,刚刚的问题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回来了?”


西畑大吾也不跟他盘旋,把咖啡杯移到了边上,直入主题。


“就那么,回来了。”藤原丈一郎如是说。


“就那么?”西畑大吾又念了一遍。见藤原丈一郎眼底两片青黑,神情颓废,不像是玩笑。西畑大吾眉头锁了起来,琢磨着: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藤原丈一郎回答。


“没什么?没什么脸臭的好像我欠你一亿似的?”



西畑大吾双手抱臂,“啧”了一声:


“藤原,你知道你是哪种人吗?就是那种哪怕找了一百种理由买花送给喜欢的人的理由,在递给那人下一秒只是会说出‘送你花是因为没找到垃圾桶’的人。”


藤原丈一郎又静默了会儿,迎上西畑大吾带着考究的目光:


“西畑,你是他的亲友,你最了解他,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他重新接受我?”




西畑大吾看着他,默叹口气,抽了一张旁边的餐巾纸,把纸平摊的铺在桌上:


“这是一张纸,很平整,对吧?”


藤原丈一郎点点头。


西畑大吾又拿起纸,把它蜷成一团,觉得不行还放手心揉了揉,等真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团子,又慢慢的展开来,铺在桌上:


“你看它现在还平整吗?”


纸边还微卷翘着,折痕如纵横四野的路道,藤原丈一郎找不到起点,也没看到终点。他喉结微动,吐出轻轻的气音:


“没有。”



“那么,”西畑大吾用手点点皱巴巴的纸:



“hassun的心现在就是这张纸。”







2.


从便利店里买了包烟,藤原丈一郎愣是傻驻在车旁,抽了半包。


便利店的门一张一合,推拉不断的大门吞进又吐出形形色色的人,藤原丈一郎没有大桥和也那般观察人间的习惯,视线聚焦在冒着微弱火星的烟头,思绪飞到了城郊外的那个房子。


他很难讲清楚自己是否懂如何去爱人。比起怎么爱,他似乎更在意的是是否爱——是否大桥和也爱自己?是否自己爱大桥和也?两个命题如无法磨灭的烙印印在他的心里。


他用着推开的方式期待大桥和也独为他一份的停留,可是,任何人都是生命中的候鸟,眷恋于生命世界的时间有多长都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勇气去告别。




铃声骤响。


藤原丈一郎接通了电话,来者是西畑大吾。


“喂?”


“藤原,hassun遇到了些状况,你过去帮他处理一下。”


“好。”藤原丈一郎毫不思索,现在任何停顿表现出的傲娇都算可耻,他正愁一个回去的理由。


“等等,”西畑大吾顿了一下:


“去的时候带个药。”


藤原丈一郎不明所以,脑海里昨日重现,愣是没发现大桥和也一点的异常。


“老毛病了,药名link里发你了。”


“好。”



驱车回到昨日凌晨恹恹离开的郊外,附近一带的房屋竟然都藏匿在黑暗中,路旁几个扎立着形单影只的路灯孤光自赏,藤原丈一郎没有路痴的属性,在几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里找到了大桥和也的那栋。


松开安全带,他伸手拿起放在副驾的药盒,迈开步子走到门口。


“大桥?”


无人应答。



藤原丈一郎使了些力气敲门,又喊道:


“大桥,你在吗?”


屋里隐约传来动静,似乎是很里面的某个东西从高处坠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只让人觉得刺耳。


藤原丈一郎使劲的扭动锁住的把手,手心里分泌出了汗,夜风从掌心越过,是握不住的寒。他憎恨此时隔绝他与大桥和也的一切的无动于衷,朦胧的画面充斥脑海,那是他手机停留在的药名搜索界面。


“开门啊——让我——进去!”


双手重重锤击在厚重的门上,疼觉从指关节一点点蔓延,藤原丈一郎觉得整双手都在发麻,可他已经完全不想再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巨大的无力感剖开了他身体的内里,他整个身体颓丧的依靠在门上,慢慢的滑坐到地上铺着的地毯上。



乍涌的记忆触电般窜了出来,无形的触手从四年前的那句约定跃升到此时,它朝藤原丈一郎的后背一推,藤原丈一郎起身又转身蹲下,视线下移,掀开地毯,心跳擂动——钥匙黑乎乎的、安静的躺在底下。


送向前的钥匙颤颤在锁孔周围打了几回迂回才终于插入,藤原丈一郎深吸口气,扭动钥匙——




门开了。







3.


“和也,和也!”


屋内漆黑,藤原丈一郎打着手机手电筒环顾浏览,客厅桌上合上的电脑旁摆放着马克杯,却没有人的踪影。


蓦地,再里面处传来几声痛呼,藤原丈一郎闻声穿过走廊,打开了左侧的门,推门时他能感应到抵到什么异物,再然后是咕噜滚动的声响,他手捂着刺眼的手电筒光,光束零碎的嵌到房间角落,他看见跪坐在马桶旁侧对着自己的大桥和也。



大桥和也的手掐着自己耸下的脖子,纯白的风信子花瓣粘连着鲜血从张着的嘴窸窸窣窣落下来。他的刘海顺着重力垂落,紧蹙的眉欲盖弥彰,许是因为口中堵塞的异物滞留时间太久,大桥和也喘气的声音异常粗重,手指作势要伸进口内把花瓣尽数扣出。



他的眼眶被生理性逼出的眼泪润湿,蓄满的眼泪饱满丰盈,坠落时如陨落的流星。当那双本虚无聚焦的瞳孔对上藤原丈一郎怔住的视线,大桥和也艰难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不要——不要看——”



于是藤原丈一郎第一次如此完整的见证了一颗流星坠落的轨迹。掉落的陨石碎片滚烫着四年的煎熬,在他的心口加热沸腾出痛意。



伺机而动藏匿于角落的黯伤大展身手,那是藤原丈一郎未曾料想的沉重。但理智最后稍占上风,他快步跑回客厅,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倒了杯温水,揣着药盒跑回了浴室。


他蹲下身,手指并拢又放空,轻轻从下往上的拍抚大桥和也的后背两侧,见大桥和也吐出的花瓣零星寥寥,才又递上一旁的马克杯和药片:


“快吃药吧,这样你会好些。”


大桥和也瞄了他几眼又别过头,咬咬唇接过药片吞了下去,喝下几口水,神情复杂的看着藤原丈一郎:


“谢谢。”



藤原丈一郎盯着许久,没有答话,不一会他又转身开始打着手电筒捡起地上掉落的漱口杯、牙膏诸如之类的用品:


“西畑告诉我你突然病情发作,家里又没有药,这块地区正好今晚又要停电,便叫我先来看看你。”


身后的大桥和也没有吭声,藤原丈一郎捡起最后一支掉地的唇膏,深呼口气。他的心里起伏跌宕起伏,四年间慢慢磨砺出的沉着稳重在窒息的缄默中溃不成军,他胡乱的抹开流下的泪珠,正对向大桥和也又蹲下,他双手轻拂大桥和也的脸颊,声音极轻极柔又箝制着自己的哭腔:



“和我说说吧,和也。你这样我很心疼。”


“说什么?”大桥和也低头摩挲着马克杯的杯壁。


“什么都行,”藤原丈一郎默默把手慢慢放下,喃喃着:


“或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花吐症是不是我造成的。”


“如果我说是,你是会吻我吗?”




花吐症患者必须得到心爱的人的吻才能从病魔中解脱,一个人的生命是渺小却也绚烂的,从任何角度看,牺牲一次吻换来一个人生命的延续是一个无需思考的判断,但是假使心爱的人的吻不带对患者的爱慕之情,那样的吻也是无用的。




大桥和也的声音听上去哑极了,如同残破的风车扇翼饱经风雨后扇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响,他抬起头望向藤原丈一郎,藤原丈一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条干涸的河。


藤原丈一郎咽了咽口水:


“你要是愿意,我随时都可以。”


手慢慢穿过大桥和也的臂弯,与四年前相比消瘦不少的躯干很轻易就能被完全环抱住,藤原丈一郎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大桥和也的身子在不自觉的发抖,他忍不住蹭蹭那人的耳廓,轻声安抚:


“或许我一辈子的补偿都弥补不了所有,但我却还有能力助你挣脱开你身上的这道苦枷。”


他又从耳边抽离开来,额头贴着额头,背放的手机射出一束光筒,他借光看见大桥和也的眼睫如蝶翼抖扇了几下。


“和也,不要说谎,你还爱我吗?”


大桥和也吸了吸鼻子,开口道:


“你的表达方式,变了很多。”


藤原丈一郎:“因为我怕我再不说出口,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几秒的安静,大桥和也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


“想好了,这是你最后能选择另一条路的机会了。”


“我们至死方休。”


藤原丈一郎回答,随后直接吻了上去。




反方向的齿轮开始转动,布满褶皱的纸被画笔顺着折痕描绘出花纹,辍更许久的小说最终被点缀句号,它最后一句是如此写的:




在此我们声明,你我之间的一切假设永远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