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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谁先觉

她们自熟睡中去往无尘之地。

她们穿越生门醒来。

被褥暄软，晨光熹微，终于脚踏实地，恍若隔世。

这天与往常并没有区别，是漫长人生中普通的一天。

那真的会很像是一场真实的梦境。　　

如果赵佳蕊没有看到床头的一沓照片，冯思佳没有握紧手中的录像带。　　

那真的很像是一场真实的梦境。　　

不是的。　　

赵佳蕊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看她脸色很差的样子，邵雪聪去接来一杯温水递给她，“还好吗？”

“我没事。”赵佳蕊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沉重郁结。

“你把这么多空白相纸放在床头做什么？”邵雪聪伸手想去帮她将相纸归纳到一旁去，却没料到听到这话的赵佳蕊脸色巨变，水杯都没拿稳脱了手，大半杯水洒在身上，把被子也弄湿了。

“你说什么……”赵佳蕊顺着邵雪聪手指的方向看向床头那一沓拍立得，自己特意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明明是……　　

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张写着赵佳蕊姓名铭牌的床铺孤零零立在照片的边角。

“你身上的水……擦一下哎……”　　

赵佳蕊掀开被子将手胡乱在上面蹭干净之后就去拿那些拍立得照片，根本没有接邵雪聪递过来的毛巾。　　

赵佳蕊席地而坐将相纸平铺在地板上，一共一百一十九张照片。　　

绝大多数的相纸上只剩下苍白的背景色，仅剩的人像，有赵佳蕊，有冯思佳，有李姗姗，有杨媛媛，蒋芸。　　

赵佳蕊盯着铺满地的照片脸色越来越苍白，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抓起其中一张直接跳下床，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赵佳蕊疯了似的敲冯思佳的门，顾不上中心并不太好的隔音和这个时间会打扰到其他人。　　

里面有冯思佳的声音传出来，却迟迟没有人开门。

“冯思佳，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赵佳蕊锲而不舍的在门口敲了十几分钟，实在扰到其他人实在受不了了，有不熟悉的小后辈推开门，告诉了赵佳蕊万能卡的位置。　　

赵佳蕊用门卡刷开冯思佳的房门，她没有室友，房间中只有她一个人。电脑的风扇因为处理器高频运作发出嗡嗡的微弱声响，电脑上连接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接着一块录像带。　　

投影仪亮着光，将那其中的内容投至幕布之上。

冯思佳正在一瞬不瞬盯着屏幕，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佳蕊在门外听到的是录像带中的内容。

视频中的冯思佳一个人斜躺在白色的床上，鞋都没有脱，她时不时说着话，有时是问句，有时是回答，前后并不连贯，像一个剪裁失败的作品。

冯思佳眼睛又干又涩可还是直直盯着屏幕，进度条还没有拉到四分之一，这段视频足足录了五个多小时，直至录影机电量耗尽。

赵佳蕊不难猜到那个视频中被剪裁，缺少的人是谁，将捏在手中的照片递到了冯思佳的面前，“这是她吗？”

相纸中的冯思佳占据了画幅的半边仰着脑袋用手指戳向空处，笑得很开怀。　　

冯思佳接过相纸轻轻触摸自己手指的位置，仿佛隔着时间与空间还能再次感受到任蔓琳脸颊的温度，被空处来的半边，曾经有一个人存在。　　

“是她。”　　

被水浸透变凉的睡衣贴在胸前，又赤着脚在门外站了那么久，赵佳蕊后知后觉打了个喷嚏。　　

“你也……还记得……看起来不是幻觉。”　　

冯思佳用遥控器暂停了播放，终于将目光从残缺的视频上移开，放弃了继续观看。

冯思佳将相纸搁到面前的桌子上，抱臂用探究的视线望向了赵佳蕊。

赵佳蕊却缩着肩膀开始不停地打起喷嚏。　　

见冯思佳明显没有打算给自己递纸的打算，赵佳蕊自力更生从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出两张纸。

赵佳蕊当然知道冯思佳想问什么。　　

“你、我、李姗姗、杨媛媛还有芸姐。”　　

走出了那道门。　　

“还有一个人呢？”冯思佳将五个名字在心上滚了一遍，“一共有六扇门，却只出来了五个人吗？”　　

“很遗憾好像是这样的。”赵佳蕊吸吸鼻子，“虽然不知道原因，可照片上没有她们，胡晓慧和刘姝贤都没有出来。”　　

“你去找过芸姐了？”　　

“还没有，先来找的你。”赵佳蕊摇头，“不过你提醒我了，那里有好几张她和……的照片。”

“这样的照片还有什么意义吗？”冯思佳闭上眼睛将自己整个缩进沙发里。

赵佳蕊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可除了这个，赵佳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没办法心安理得。

两人相对而坐，除了赵佳蕊时不时抽纸的声音，屋内是凝结成实质的沉默，就这样过了很久。

“那你去找芸姐吧，”冯思佳从床上翻出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了微信，“我给李姗姗打个视频。”

冯思佳下了逐客令，赵佳蕊也就站了起来往门边小步挪动。

还没走出房门，就听到视频接通，但对面传过来的不是李姗姗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

李姗姗握着手机上蹿下跳，对着冯思佳露出一张耷拉着眉毛的惨兮兮小脸，“小北救我啊！”　　

“刚我一醒过来杨媛媛就来找我，她问我什么游戏，什么罗寒月，罗寒月是谁啊！”

“我答不出来她就要打我！”　　

李姗姗没等来冯思佳的安慰，等来了另一张凑进镜头的脸，赵佳蕊折返了回来。　　

“她是不是疯了啊……呜呜呜，小北你说句话啊，你怎么了，啊？赵佳蕊你也在啊。”

听到这两个名字，杨媛媛一把将手机从李姗姗手中夺了下来，一阵争抢的窸窸窣窣声过后，屏幕上出现了杨媛媛完整的脸。

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就能够得知她的选择。

冯思佳看着杨媛媛身后还不消停想要抢回手机的李姗姗，“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我们总不能苛求，”赵佳蕊眼尾发红，声音低沉恳切，“所有人……记得。”

李姗姗气呼呼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三个人隔着屏幕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像在打哑谜，一句都听不懂。

“你把手机还给李姗姗，”冯思佳将手机拿远了些，“让我看看她。”

杨媛媛将手机还给李姗姗后没有纠缠直接离开了。

李姗姗对着屏幕笑得见牙不见眼，“行啊冯思佳，你怎么和她说的啊？她怎么就走了也不打我了？”

李姗姗的语气轻快，眼睛清澈，她看上去没有忧愁，冯思佳点头微笑，“真好啊。”

李姗姗将永远不得而知，她逃避过了什么。　

不知道也好。

在冯思佳房间耽搁太久，赵佳蕊回房间披了件外套取对应的照片再送去蒋芸宿舍的时候，那里面只有吕一还在。

吕一说蒋芸醒来之后就收拾东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赵佳蕊看着门牌上蒋芸孤零零的名字，推论她也是记得的。

因为记得，所以离去。

那天回去之后赵佳蕊发起了很高的烧，相纸都还没收拾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邵雪聪将地上的相片一张都不少地收进床头的抽屉中，喂完药守了赵佳蕊一夜。

赵佳蕊中途被对话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邵雪聪站在门口和马玉灵说着什么。　　

送走马玉灵后邵雪聪重新坐回了赵佳蕊床前，赵佳蕊声音干涩，问她是什么事。　　

“是在叫我去排练，没事的。”　　

“她还挺负责任的……”　　

“毕竟是队长嘛，”邵雪聪给赵佳蕊掖了掖被角，“小马一直是个很负责任的队长。”

“队长……？”赵佳蕊只觉头痛欲裂，“那段艺璇……”

“段艺璇？这是谁，你朋友吗……”邵雪聪用指尖试了试赵佳蕊额头的温度，“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赵佳蕊整个人被浸泡在高温之中，只觉得思绪更加混乱，“可……”　　

“有什么事情等病好了再说，”邵雪聪用温毛巾给赵佳蕊擦去了额头的汗水，“先好好休息。”　

赵佳蕊于是紧闭双眼，再次被魇进茫茫然的白色当中。

赵佳蕊的烧完全褪去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邵雪聪被叫去排练并不在屋内，赵佳蕊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网页查询。

公司的官网和口袋48里都少了很多熟悉的名字，总选的名单也换了一个样，顺着名字一个一个数下去，赵佳蕊发现自己成绩大有进步。

打开微信才看到被拉进了TOP32的工作群，很多聊天框都消失，很多好友都不见，熟悉的人好像已经所剩无几。

邵雪聪排练结束回到宿舍，赵佳蕊的眼睛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在不停地查找着什么。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们在空间中消亡殒没，也在现实中被一并抹去。

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存下来。

除了经历那场游戏活着回到现世的人，没有人还记得。

除了空白的相纸和残缺的录像带，没有什么可以证明。

待赵佳蕊身体完全好透了再度见到冯思佳时，是在剧场的后台，她喝着奶茶低头在翻牌回消息。

赵佳蕊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不用开口就知道她一定比自己更早得知——

所有人都从现实中消失这件事。

赵佳蕊偶尔会打开冯思佳的口袋房间看一看，她讲话依旧妙趣横生，兢兢业业当一个鸡腿骗子，她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虽然那只是看上去。

至于为什么会消失？怎么消失的？

从那其中侥幸走出来的人们只是活下去都已经精疲力竭，根本无力去深究。

只能接受。

然后赵佳蕊就忙碌了起来。运转的世界似乎对队伍中一夕之间少了大半人这件事毫无觉察，也无人觉得怪异。

新招进团的小后辈被优先补充进人数最缺乏的N队，台上重新站满十六个人，又有了个队伍的样子。她们青春洋溢，漂亮又生动。

没有人能一直站在舞台上，但总有人正站在舞台上。

没人知道有一群人也曾站在这片位置嬉笑喧闹，只有赵佳蕊偶尔会怀念。

这一年的总选很快来临，赵佳蕊在场馆排练的时候从隔壁队的小后辈口中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有关的传闻。

听说在后辈中已经传开了。

说是赵佳蕊前辈暗恋冯思佳前辈，求而不得，告白被拒，黯然神伤，佐证是那天响彻三楼的敲门声和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提供的后台深情凝望七分钟focus。

赵佳蕊皱着眉去问邵雪聪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严重。

因为在前辈中也已经传开了。

类似的传闻在中泰也有，说是杨媛媛和李姗姗为罗可嘉争风吃醋在休息室大打出手，同样有现场直拍流出。

赵佳蕊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是那是一个比赵佳蕊暗恋冯思佳还要荒谬的故事。

没有人会相信。

这一年总选赵佳蕊的成绩又有长进，踩着线进入了TOP16的行列。

排在赵佳蕊前一位的是杨媛媛。

这还是离开那里之后赵佳蕊第一次见到杨媛媛。

不过为了预防更加离谱的传闻出现，两人只是互相点头致意，坐在高台之上，像两个陌生人。

总选结束后赵佳蕊被琐事绊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和杨媛媛约好时间，她就和中泰的成员一起飞回了广州。

直到这一年飞去广州的top16巡演上，赵佳蕊才又见到了杨媛媛。　　

她们被分到了同一组mc，话题是最近生活中的新变化。

有中泰的成员打趣杨媛媛，提到她给新养的那只猫起了个怪名字。

龙王，杨龙王。　　

在善意的调笑声中，有不相熟前辈问她，姓杨，所以是随你姓吗？　　

杨媛媛握着话筒非常认真地摇头解释，说，不是的，不随我姓。　　

那一刻赵佳蕊站在最边缘没有说话，却鼻子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公演结束赵佳蕊在后台将两张照片交到了杨媛媛手上。赵佳蕊并不清楚那两张照片本来的构图如何，是两个人或是四个人，但看清楚了杨媛媛顷刻间通红的眼眶。　　

她的眼泪滴到衣袖上渗入棉质的衣料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痕，她问赵佳蕊，你知道的吧，杨龙王。

杨可璐，龙亦瑞，王秭歆。　　

赵佳蕊点头，“知道的。”　　

赵佳蕊也看到了李姗姗走进后台，赵佳蕊没有和她打招呼，因为除却那段经历，她们其实从来都不相熟。　　

反倒是李姗姗在一行人即将启程返回上海前找到了赵佳蕊，想托赵佳蕊问问最近冯思佳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理会自己了。　　

赵佳蕊知道。　　

冯思佳并不是不理会李姗姗，也不是迁怒于李姗姗，冯思佳只是没办法用一颗满载记忆的沉重心脏与玻璃糖纸般轻盈的李姗姗继续做朋友了。

但赵佳蕊不能说。　　

赵佳蕊在返程的飞机上从很好说话的李佳恩那里借来了纸笔，可在小桌板上伏了两个小时，直到落地也没能将剩余的四十三的名字全部默写出来。人是很健忘的生物。　　

这时距离那个醒来的清晨，才将将过去六个月而已。　　

后来赵佳蕊将四十三个名字上载至永远无法被磨灭修改的区块链上，也去定制了一座小小的碑，将四十三个名字全都刻在了上面。

生活中心的猫少了大半，被当做相关内容与她们的主人一同从世界上清除，全都不见了。

赵佳蕊倒不觉得这是件坏事，毕竟在那样孤绝的死境之中还未离去的人聊天时总要互相托付，“能出去的话帮忙照顾一下我的猫。”让人很难拒绝。

这下，一劳永逸了。

虽然流言甚嚣尘上。

可赵佳蕊和冯思佳并不在同一个队伍当中，在此事前就鲜少有碰面机会，这之后则更是几乎没有。

她们都变得讨厌见到彼此。　　

或者说，讨厌见到从那个游戏中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那会让人无法自控地回想，森然的白，滚烫的血，和失去的人们。

她们近乎孤绝，背负着死去的记忆在一条一无所有的错误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她们步履维艰却不能倒下，因为这样的话，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不能让那些牺牲的，消逝的家伙们变得毫无意义。

电影和小说中，只需镜头切换或者纸面上出现几个大字——几十年后。

然后红颜白发，一切都有了结局，可人生不是这样的。

日子一天天过，每一秒钟都要生生地捱。　　

最先放弃做偶像这件事的人是杨媛媛，赵佳蕊刷到她退团消息的时候正在陪邵雪聪一起逛街。

赵佳蕊叹一口气，不知她是因为无法面对一无所知的李姗姗还是其他的什么，不知道她有没有带走那只叫做杨龙王的猫。　　

赵佳蕊心里五味杂陈，抬起头时视线在橱柜中不期然掠过一只恐龙玩偶。　　

赵佳蕊愣在了原地。　　

数九寒冬，赵佳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那些被锁死在箱底最深处的记忆叫嚣着卷土重来，在这一刻化为滚烫的铁水，浇在身上，教赵佳蕊痛苦，教赵佳蕊难以忍受。　　

时隔许多年，赵佳蕊又想起了那个名字。　　

邵雪聪走过来体贴地问道，怎么了。　　

赵佳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指着标签上的价格，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买不起它。

标签上是令人咋舌的数字，邵雪聪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空白的相纸一直都收在抽屉中快被遗忘。那天晚上回到宿舍的赵佳蕊坐在地上，将除去与蒋芸相关的三张外其他相片铺满面前地面，因为没有妥善保存很多张相纸都氧化褪色泛黄。

赵佳蕊从未觉得如此难过。

赵佳蕊想，如果那天我选择点亮名字进入花园，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让人无法释怀的通常并不是某个人或者某段感情本身，而是一些类似这样没有答案的诘问。

赵佳蕊没办法再回头了。

除了刘胜男给自己拍的那两张照片，赵佳蕊只留下了一张锁进抽屉，剩下的收拾到一处。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白天，和邵雪聪嘱咐出门的话带出去的外卖盒一起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中。　　

赵佳蕊只能向前。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年，赵佳蕊辗转联系到了短暂回常州老家休息的蒋芸。她这些年一直满世界的飞，和其他人的联系不多。　

赵佳蕊问到地址后订了最近的一班高铁昏昏沉沉几个小时，终于能够将那三张迟了很多年的照片交到蒋芸的手中。　　

蒋芸看上去气色很好，她平静地道谢，接过了泛黄的旧照片。

赵佳蕊啜饮了一口面前极苦的咖啡，询问蒋芸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蒋芸把相纸皱起的边角抹平，说，只是走过了很多地方，有的是和王晓佳约定过的，有的是觉得王晓佳会喜欢的。

这些年赵佳蕊对那些名字讳莫如深，将她们写下来后放心忘记。在听到王晓佳名字时怔忡了几秒钟，被茫然的陌生感充斥，不知所措。

赵佳蕊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些年其实毫无长进。

无法了解情感，无法管理情绪，不能从悲伤和不幸中重新振作。

蒋芸温柔地安慰被痛苦与记忆淹没的后辈，说，你不是一个人。

　　

那些无法形容的，深邃的悲痛将侥幸走出那道门的几人的人生彻底改变，可那些记忆同样也代替了死去的人们与几人永远站到了一起。

蒋芸还带着那只与王晓佳的对戒，戒指的边缘光滑闪亮，她一定经常触摸，蒋芸说，我总觉得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应该是两个人。

赵佳蕊可以闻到蒋芸身上的味道，有西伯利亚的雪，北欧的极光，赤道的温度，江南的水，塞外的风，她将自己活成不可磨灭的诗篇。

她打算在百年之后将这所有的一切送给埋葬在厄瑞波斯黑暗之中无望的爱人，去唤醒一颗陈旧之心。

蒋芸离开后很久，赵佳蕊还坐在原地，将冷掉的咖啡喝完，废了一番周折联系到了杨媛媛。

她这些年养过许多只猫，都叫着相同的姓名。

赵佳蕊终于坦荡，其实这些年，不只有自己，所有人都孤独地活在二十几岁那年的旧梦中。

没有人走出那道门。

冯思佳快要毕业了。

这些年冯思佳一直没有室友，将六条从北京接来养在了身边。

收拾行李的时候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来了那卷录像带，冯思佳拿在手中，不知该不该带走。

冯思佳曾经一度将这卷五个多小时的带子听到每一句话都可以倒背如流的地步，也将它束之高阁，用很多年去忘记。

将线连接上电脑，冯思佳熟练地拿起遥控器打算将前面一分多钟的黑屏跳过，这是因为当年空间中的冯思佳并不熟悉录像机的使用，前面有些东西没有录上，所以才留下了这段黑屏。

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吓了一大跳，冯思佳才想起来前几天郝婧怡说过投影仪的音响好像坏了，调不动声音，播放出来就是最大声。

如果只是声音大也就算了，还是自己的声音，冯思佳慌忙之间忘记了按暂停，而是摁着倒退键将时间调回了黑屏的时候。

在暂停的瞬间，好像听到了微弱的，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冯思佳不敢置信地贴近了音响口，颤抖着反复播放这短短一分多钟的黑屏部分。

终于听清了那一句被神祇遗漏，躲过湮灭的时光与漫长黑暗的微弱回响。

“我是任蔓琳。”

「当年我曾轻率地说，他若死了，我就活不下去。可是他死了，我却照样活了下来。

但是每当我回忆起此后所经历的一切时，我总是问自己：我一生中究竟有过什么东西呢？我回答自己：有过的，只有过一件东西，就是那个寒秋的夜晚。世上到底有过他这么个人吗？有过的。这就是我一生中所拥有的全部东西，而其余的不过是一场多余的梦。　　

我相信，热忱地相信：他正在那个世界的什么地方等候着我——还像那个晚上那么年轻，还像那个晚上那样爱着我。“你该活下去，享受人间的欢乐，然后才到我这里来……”我算是活过了，也算是享受过了人间的欢乐，现在该快点到他那里去了。」

摘自 蒲宁《寒秋》 戴骢 译

day10 中二

　　

“小包，你去做什么！”　

张笑盈一把拽住胡晓慧的衣袖，她正打算脱离团队。

“对呀对呀，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来的，”陈倩楠拽住另一边袖子也加入劝说。　

胡晓慧被这两个人扯着衣袖根本走不了，无奈地摇头，“可我进来不是为了安全啊。”　　　　

是为了刘姝贤啊。　　　　

“我也想问，”周诗雨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你们一直把我围中间干什么？”　　　　

“不知道，”苏杉杉很诚实的摇头，“kona让我们这么干的。”　　　　

张笑盈对于被队友这么轻易就卖了这件事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宽容，毕竟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

周诗雨抱臂被几个人围着，冲张笑盈扬扬下巴，等一个解释，“为什么啊？”　　　　

“安全啊！”张笑盈放开胡晓慧转而抱住周诗雨的手臂，“你有手榴弹，其他人肯定不敢动你，在你身边绝对最安全了！”　　　　

周诗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朴素的理由，但又很有道理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金莹玥不明所以，“什么手榴弹？”　　　　

周诗雨食指扣在拉环上，从口袋中拿出手榴弹，“很遗憾，只剩下一颗了。”　　　　

“一颗咋了，”苏杉杉时刻保持乐观心态，“我们还一颗都没有呢！”　　　　

“哎，张笑盈……”陈倩楠哎呦地叫唤着，“我没……拦……”　　　　

张笑盈将视线从周诗雨转到陈倩楠的方向，只看到了胡晓慧的背影，陈倩楠没拦住她。没有人拦得住她。　　　　

“算了。随她去吧。”　　

陈珂的晶片终于在她轰然倒塌的身体上升起，粉碎成黑色的尘晶。　　　　

四条生命消亡，四个晶片炸碎，弥散的尘晶掺入空气之中，给场内增添了一份黑沉的压抑之感。

周诗雨也想走。

场内其实已经不剩下几个目标。周诗雨看向的是朱怡欣。

周诗雨目光投向朱怡欣的同时有枪口抬起。

罗寒月瞄准周诗雨，“别动。”　　　　

陈蓁蓁和唐莉佳不知何时扭打到了一起，她们两个都没有武器，看上去暂时势均力敌。　　　　

朱怡欣被罗寒月的声音吓了一跳，顺着她枪口指向的方向看去，对上了周诗雨的视线。

朱怡欣先对罗寒月帮自己这件事表达了意外的情绪。

罗寒月的理由其实也简单，“反正对谁动手都是动，既然你也是艾佳送上来的，举手之劳而已。”

朱怡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这还算是沾她的光了。”

周诗雨往朱怡欣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后跟着四个小尾巴。　　

“这是打算围攻我一个人吗？”　　

周诗雨指着倒计时转头看着张笑盈几人，“你们再不去找目标一会儿就只能自相残杀了！”　　

金莹玥看看四周，“有道理。”　　

“我们四个人刚刚好分两对。”陈倩楠也觉得很有道理。　　

张笑盈一巴掌拍到陈倩楠后脑上，“有毛病啊你，分什么两对！”　　

陈蓁蓁和唐莉佳纠缠着滚到了双方对峙的附近。

罗寒月站在三角形的另一个角，和朱怡欣周诗雨都保持了相当遥远的距离来保证自己不会被波及，也保证可以击中周诗雨。

“你换个目标呗。”朱怡欣手抄在口袋中，没有惊慌。

“还能换谁？”周诗雨扫视场内，其他人离这里都有一段距离，不是自己的臂力投掷能达到的范围。

朱怡欣抬手去指不远处的唐莉佳和陈蓁蓁，“那边就有两个。”

唐莉佳闻言身形一滞，顾不上和陈蓁蓁继续缠斗，“朱怡欣！我们还是队友呢！”

陈蓁蓁也停下了攻势，两个人都警惕地望向周诗雨，生怕她改变主意将手榴弹投掷到这个方向。

N队的四个人并没有离开，甚至还凑近了些，在周诗雨身边形成了一个松散的保护圈。罗寒月的枪口值得忌惮，可陈蓁蓁和唐莉佳的距离太近很难保证不误伤，这最后一颗手榴弹威力又是许愿出最强的那个，周诗雨望着朱怡欣的方向陷入了两难。

陈蓁蓁似乎看出了周诗雨的为难，站直身体，往她的方向靠近过去。

倒计时所剩无几。

周诗雨拉环拉掉的瞬间，罗寒月的枪也响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可能打得准。　　

但这是一把霰弹枪，本身也并不需要打准。　　

爆散的铅粒不仅击中了周诗雨，也击中了她身后的四人，周诗雨的手臂也被击中无力地垂下，但她忍着疼痛还是紧握着手榴弹没有松开。

她矮下身形，将手榴弹贴地滚出，对准的是朱怡欣的方向。　

苏杉杉趴下的时候看到赵佳蕊急切地往墙壁前跑，她站在巨大的行诗和倒计时之下。

赵佳蕊和冯思佳像是在争论着些什么，可这里与墙边相隔甚远，听不清她们模糊的交谈声。

冯思佳紧随其后，站到了赵佳蕊的身侧，“什么不对？”　　　　

“他已开始往回走，闯过了所有艰险，失而复得的欧律狄刻也将重返阳间。”赵佳蕊指着头顶的最后一句诗句，“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冯思佳喃喃重复了一遍，“没觉得哪里有不对啊……重返阳间就是复活的意思吧？这总不能错的。”

“不是这个，”赵佳蕊死死盯着场内搏命的众人，“晶片是什么……”　　　　

“之前晶片绑定在每个人身上其他人连点都点不亮，淘汰了就会熄灭，用来许愿，记录晋级状态，更像是一个身份牌，”赵佳蕊拿出了属于自己的晶片，“可晶片碎了……”　　　　

“那能代表什么？”冯思佳还是不太明白赵佳蕊的意思。　　

“她们用等价交换复生想要的姓名，这没错，可晶片碎了……”赵佳蕊紧握着手中薄薄的一片黑色晶片，“用什么记录呢？”　　　　

冯思佳悚然惊醒，“你的意思是说……”　　　　

“重点不是欧律狄刻重返人间，是他已开始往回走，是也将……”　　　　

“救回欧律狄刻的吟游诗人没有死，重返阳间的是两个人……”　　　　

“那不就是……”冯思佳将目光投向被尘晶覆盖的四具尸体，“……不能死？”　　　　

亡者只能与亡者灵魂做伴，共死；生者才能带回另一个亡者的灵魂，同生。　　　　

“为什么啊！”冯思佳完全无法接受，刚才那么狠绝自刭以命换命的彭嘉敏，“就这么白死了吗……”

赵佳蕊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不断重复着，“不要死……”

倒计时所剩无几，内场的对峙一触即发。

“他妈的，你在这儿念叨有什么用！”冯思佳简直不敢想象里面还有多少个白痴是抱着和彭嘉敏相同的想法，直接扯开嗓子大喊，“不能死啊！”

“不要死！”

“在这里面，要杀别人，要不能死，要活过这该死的十二分钟，”冯思佳语气激动了起来，“如果你是错的呢！如果杀了人也活过十二分钟但还是没救出想救的人呢！”　　　　

赵佳蕊垂眸，轻薄的晶片贴在掌心却重逾千斤，“我比你还希望……”　　　　

“我是错的……”　　　　

姜杉和王晓佳最贴近墙壁，将赵佳蕊和冯思佳的对话听了个完整。　　　　

姜杉低下头看着敲在枪膛侧面的玻封瓶，清楚的明白王晓佳是想过同归于尽的，于是沉声问道，“还敢吗？”　　　　

“还可以，”王晓佳似乎很困扰，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倒数的计时，“我们难道不是面临着相同的状况吗？你又敢吗？”　　　　

“喂，”拿着玻封瓶的手垂下，王晓佳叫赵佳蕊的名字，“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晶片是不是很重要？”

赵佳蕊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觉得重要。”　　　　

“因为我们身上的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有晶片变了，那么一定是有原因的。它虽然没办法许愿，也不显示任何东西，可它最原始的职能还……”　　　　

赵佳蕊的话说了半截就被打断，冯思佳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你刚才说的那一大堆，又是两个人又是身份牌又是不能死的……”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钥匙，”冯思佳捏着晶片举到面前，“没有钥匙就打不开门，只有钥匙没有人也打不开门……”　　　　

“大概就是这样，可以这么说……”赵佳蕊完全认可，“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重要。”　　　　

王晓佳得了肯定的答案，将玻封瓶放回了箱中。

姜杉低下头看到她正一层一层将箱中的防震海绵抽出来扔到地上。　　　　

“你做什么！”　　　　

姜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王晓佳正好将最后一块海绵抽掉，将海绵扔远了些，王晓佳将箱子重新扣好，终于抬起头望向姜杉。　　　　

王晓佳的手指卡在扳机处被一直反蜷着非常难受使不上力气，费力用单手将箱子从肩膀上卸下来提到了姜杉的面前与枪口平行。　　　　

“我松开手，这个箱子就会落地。里面的硝酸甘油只要轻微的碰撞就会爆炸，现在里面还有十根炸药。”王晓佳笑起来，“你可以选择放弃这把枪接住箱子，或者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姜杉面色难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怎么可能……”　　　　

“可能。”王晓佳笑意不减，明明是很和煦的笑容看上去却令人生寒，“如果实在无解，我接受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也说过要亲手杀了你，你还记得吗？”　　　　

“猜猜这两件事哪个在我心里更重要？”　　　　

王晓佳没给姜杉太多犹豫的时间，缓缓松开了提着的箱子把手。　　　　

姜杉不敢赌，况且箱子中的炸药可以为王晓佳所用，那就一定也能为自己所用。

姜杉放开了钳制转而去捞箱子。　　　

王晓佳持枪的手终于解脱了桎梏，王晓佳身体前倾微微停顿片刻，然后后退很多步。　　　　

王晓佳对着箱体连续扣动扳机。　　

有爆炸声轰然响起。　　

day10 中　　

每个人身上的浅光保护彻底失去亮度，倒计时却没有消失。

归零的数字重新翻转成倒数的十二。

在上一个十二分钟内抉择，在下一个十二分钟里抢夺。

“时间也太短了吧！”冯思佳看着悬挂于众人头顶的硕大数字，“这……”

“要么一击必杀，要么被杀，”赵佳蕊看着场内神色各异的十八张面容，“这是要她们下死手啊……”

这片空间并没有之前那样广阔，十八个人站在场内每个人都看得清彼此的眼睛。

虽然时间紧迫，可除了王晓佳，并没有人轻举妄动。　　

她的目标明确，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姜杉而已。

所有人都给她让出一条通路。

“我不止会扔炸药，”王晓佳取出手枪指向姜杉，“这把枪是费沁源的。”

“我给你个机会，和费沁源一起死在这把枪下。”王晓佳步步紧逼，“你意下如何。”　　

姜杉后背已经贴到了透明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冷笑道，“不如何。”　　

“哦？”王晓佳挑眉，枪管抵到了姜杉的心口上，打开保险给枪上膛，“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我说，”姜杉将右手搭在枪的套筒上握紧狠狠向下一扯，“不如何！”　

　

王晓佳在她动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可枪管被用力带动着向下偏移，并没有打中姜杉的心脏。

子弹擦着肋骨过，因为防弹衣的缘故也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一只手固定着装炸药的箱子没办法有太大动作，单手持枪的王晓佳被姜杉这一下扯了个趔趄险些栽倒，姜杉的手还放在枪管之上。

姜杉扭着王晓佳的手腕翻折将枪口调转，重重压回了王晓佳的胸口。　　

这一声枪响像是击碎了什么，场内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赵佳蕊和冯思佳站在墙外，听到很多声疾呼响起，看到很多道血迹飞溅。

恩队的几个人第一时间聚拢到了一起，张笑盈看到有人举起了枪，对准毫无防备的背影。　　

“小彭！小心！”　　

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只是嵌进手臂，彭嘉敏转过身，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龙亦瑞身后站着杨媛媛，她双手持枪，神色冷凝。　　

彭嘉敏没有看打伤自己的人而是抬眼望向张笑盈，眉毛因为中枪的疼痛微微蹙起，“你还真是……很喜欢提醒人啊。”　　

彭嘉敏这样说，张笑盈就知道她对由淼的死亡依旧耿耿于怀。　　

陈珂握拳挥向袁一琦，套在指节间的指虎棱角峥嵘。　　

毫无防备的袁一琦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砸得后退两步，脸歪向一边。　　

脸颊火辣辣的疼，被指虎划出几道深刻的血痕，袁一琦啐出一口血，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里明明很多软柿子可以捏……”袁一琦指向N队的众人。　　

无辜被cue的几人离得不算远，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深深觉得有被冒犯到。　　

“人不应该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陈珂握拳横于面前摆出进攻的姿势，“况且我听说……”　　

再次被cue的弱小人们再次将这句话听了个明明白白，再次深深觉得有被冒犯到。　　

陈珂迅捷的一拳砸在了袁一琦抬起来格挡的上臂，声音低沉，“是你杀了杨可璐？”　　

杨媛媛和龙亦瑞立刻被这句话吸引走了注意力，枪口偏移，指向了袁一琦。　　

紧接着两人的脚步移动，往陈珂的方向靠拢，放弃了最初定下的目标彭嘉敏。　　

然后张笑盈就看到彭嘉敏跃步向前，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了龙亦瑞的肩膀。　　

“我让你们走了吗？”　　

彭嘉敏的手臂因为疼痛不住地发着抖，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掌拽紧龙亦瑞的衣领将她狠狠掼到地上，屈起膝盖压住后颈，另一只脚踩到龙亦瑞的手臂之上让她无法挣扎。

杨媛媛回身将枪口指向彭嘉敏额头的同时，彭嘉敏抖动手腕，从袖口滑出战术笔锋利精致的刀片正对准龙亦瑞的喉咙。　　

面对着黑黢黢的枪管彭嘉敏毫无惧色，她微微一笑将刀尖更迫近了几寸，“你们怎么会把目标选成我了呢？”　　

“由淼不在的时候，”彭嘉敏手背青筋暴起，没有与杨媛媛讲条件，没有丝毫迟疑，刀片直直插进了龙亦瑞的喉咙，“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龙亦瑞被彭嘉敏摁着头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手臂被彭嘉敏踩着连想捂住伤口都做不到，喷涌而出的鲜血味道将鼻腔充满，恍惚间龙亦瑞觉得闻到了泥土的气息。是死亡降临的味道。

杨媛媛登时双目充血，扣动了扳机。　　

彭嘉敏早预料到她会这样做，在割破龙亦瑞喉管后就势一滚，用尽全身力气往一侧闪避。　　

彭嘉敏可以躲，龙亦瑞不能。出膛的子弹无法改变方向，彭嘉敏空出位置就直直射入了趴到在地的龙亦瑞体内。　　

子弹从后心射入肺部，龙亦瑞抽搐了两下，血流得更快了。　　

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彭嘉敏躲得过一枪，躲不过接踵而至的第二枪。　

杨媛媛的下一枪击中了彭嘉敏的小腿。　　

彭嘉敏的去势一滞，直接跪倒，膝盖砸到地面上碰出沉重的闷响。　　

陈倩楠不忍地别过眼，“啊！听着好疼。”　　

金莹玥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慑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怕了吧，”张笑盈拍拍金莹玥的肩膀，“就说你走得早不知道后面的人都……”　　

“她也是吗？”金莹玥打断了张笑盈的话，“也受过这样的伤吗？”　　

金莹玥眼中的震惊缓缓被心疼取代，轻声说，“她很怕疼的。”　　

张笑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卢天惠，她身上伤比之眼前的彭嘉敏和龙亦瑞何止严重百倍，只能叹一口气，选择沉默。　　

在陈珂进退有度的攻击之下，袁一琦不知道挨了多少记重拳，被砸翻在地摔到了彭嘉敏的面前，捂着腹部呕出两口血。　　

杨媛媛抬枪对准彭嘉敏另一条腿又射出一颗子弹，这让彭嘉敏几乎已经无力移动分毫，跪倒在地呼吸声粗重，只等杨媛媛的子弹重新上膛就将被了结性命。　　

可就在这时，黑色的晶片从龙亦瑞身上晃晃悠悠地飘起来，凌空炸成漆黑的细小尘碎。　　

纷纷扬扬的尘埃撒落在龙亦瑞身上，成为死亡全新的标志。

“不对啊，”站在外面的赵佳蕊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之前的晶片就算人淘汰了也只是熄灭，这是怎么回事？”　　

“碎了？”冯思佳也不清楚晶片碎裂代表的意义，看着龙亦瑞的尸体免不了唏嘘，“比起这个……在那里面的人好像死亡都比之前要更快一些了。”

“只有十二分钟，不快……”赵佳蕊看着黑色尘晶皱眉思索，“……就什么都没有了。”

龙亦瑞的死亡并没有让杨媛媛停下脚步，只能让她的怒气更加升腾，不仅是为复生友人，也为友人复仇——

一定要杀了彭嘉敏。　　

彭嘉敏跪倒在地，血顺着垂下的指尖在地面上滴成一小片泊，等待着最后的枪响声。　　

预料中的枪响却没出现，走近的杨媛媛被突然暴起的袁一琦劈手夺下枪，反手对着陈珂连开两枪。

不是袁一琦不想开更多枪，枪管从套筒中弹出，子弹打光了。　　

毫无防备的陈珂胸前两个血洞洇开，不敢置信地捂住胸口，疼痛在体内炸裂，喷出一大口血，膝盖一软跌倒在地。　　

没有了枪，杨媛媛绕到彭嘉敏的面前抬起脚狠狠踹在了心窝上将她踹倒在地，“你是不是以为杀掉了龙亦瑞就万事大吉，可以复活你想复活的那个人。”

“不是的，”杨媛媛一只脚踩住彭嘉敏握持刀片的手让她没办法攻击，“你躲的很及时，所以给龙亦瑞造成最后伤害的人不是你。”　　

“因为你……我成为了杀掉最好朋友的人，”杨媛媛声音颤抖，抬起了另一只脚，“所以你也不要想，救回你想要的那个人。”

“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落下的脚踏在彭嘉敏手臂中枪的位置，足尖碾着血流不止的伤口逐渐加重力道，“你输了。”

彭嘉敏疼得瞳孔骤缩，眼中瞬间爬满血丝，汗水混着血水淋漓。杨媛媛可以看到她的身体在轻微抖动，抖动越来越剧烈，不是因为疼痛。

彭嘉敏仰起头的时候几乎在放声大笑。　　

在与杨媛媛僵持的力度之下，拿着刀片的手被彭嘉敏一点一点抬了起来，抬到了胸前，抬到了眼前。　　

“别人的命救不回由淼，”彭嘉敏中弹的手臂血快流干了，苍白冰冷得吓人，彭嘉敏用这样一只手折成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死死扣住了杨媛媛的脚腕，“还有我的。”

刀片轻薄，无法刺透胸腔。　　

刀片锋利，最适合划开喉管。　　

整根战术笔的前端都被彭嘉敏插进了自己的喉咙，喷出来的血溅了杨媛媛一身，流出来的血太多，混在一起让人根本分不清。是手上沾染的血，是伤口流出的血，还是喉管喷出的血，都是彭嘉敏的血。　

“你……也……配……？”

彭嘉敏死死抓着笔的末端往喉咙更深处压，在最后一刻都带着一丝桀骜的笑意。

“我只……输给……由淼……一个人……”　　

属于彭嘉敏的晶片在她阖上双眼的瞬间炸碎成黑色的尘晶。

冯思佳看得牙根发酸，由淼决绝自戕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都是疯子。”　　

陈珂接连呛出几口血撑着地面，看上去已经没有了还击之力。

袁一琦的衣服被尖锐的指虎划碎，侧脸伤口的血淌进领口之中，压着侧腰的伤口狠狠咳嗽了两声。

有沉重的物体挟着风声砸向肩膀——是陈珂扔过来的指虎。

本以为失去还击之力的陈珂一声低喝，冲过来将袁一琦撞到在地，血撒了满路。

陈珂一把抓住袁一琦握紧的拳头，将子弹打光的空枪从她的手中夺下，顾不上摁着胸口的枪伤，抡圆手臂将枪托砸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已经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血将白色的衣料染成艳丽的红，陈珂视线已经模糊，可沉重的枪托砸在袁一琦身上的力道不减，一下。又一下。

甚至没有注意到黑色的尘晶已经飘飘扬扬，洒满了袁一琦的身体。　　

然后轰然倒塌。　　

压在心口之上的枪口力道渐弱，姜杉视线望向的是不远处混乱的战局，王晓佳用空出的一只手从箱子中抽出玻封瓶轻轻敲击枪管的中央，“别走神啊。”　　

“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赵佳蕊在漫天飘洒的黑色尘晶下，突然脸色大变，“不对！”　　

day3 下四

没想到由淼会决绝到连一天的份额都不留给自己，刘姝贤盘坐在地看着晶片上没有变化的数字，抬头隔着玻璃对上彭嘉敏的眼睛。　　

“刘子，快走。”　　

张笑盈把刘姝贤从地上拽起来往身后推，由淼已死，再没有人比张笑盈更了解彭嘉敏，曾经的彭嘉敏也会因为张笑盈露出这样的眼神。

恍然的瞬间张笑盈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个彭嘉敏站在自己面前，正年轻，她偏执又乖觉，无论由淼对她说过什么，她都一定不会离开。　　

彭嘉敏伸出手贴在玻璃上，用愿望将这面围困自己墙壁击碎时，另一只手握紧的刀上由淼的血还没凝固。　　

段艺璇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刘姝贤后退的路上。

刘姝贤回身看了眼彭嘉敏，停下脚步往由淼尸体的位置指，对着段艺璇语气听不出起伏。　　

“你为了她拦我吗？一个可能是杀掉青钰雯凶手的人？”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段艺璇心念乱了一下，可面上看不出，依旧一动不动挡在刘姝贤面前，“挑拨离间没有用。”

刘姝贤目的只为点出这件事，见她没有动摇，耸耸肩懒得解释，“信不信随你。”　　

其他围观的人都给彭嘉敏让开了道路，只有张笑盈还挡在面前。　　

彭嘉敏的眼中还没有褪干净的悲伤和恨意混杂在一起，满身血迹的狼狈也掩盖不住歇斯底里的疲惫。她连说话的声音都艰涩。　　

“我没想过和你站在对立面。”　　

“可如果不是你的提醒，她可能不会死。”　　

张笑盈没想到再次与彭嘉敏直面相对，会是她拿起刀指向自己，为了另一个人。　　

死去的人已成定局，复仇的人握紧利刃，针锋相对，似乎一触即发，又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其中不包括范璐元。

没人知道范璐元想做什么。　　

她越过围观的人群站到了彭嘉敏身边，左手搭在了彭嘉敏的肩膀上。　　

彭嘉敏皱眉，不明白范璐元这个举动的意义，“你拦我？”　　

范璐元没有说话，但切实转换脚步挡在了彭嘉敏正前方，顺势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转了个角度，被衣袖遮挡住的手表侧边射出的催眠针无声无息。　　

彭嘉敏诧异地捂住侧颈，麻醉生效，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委顿软倒，被范璐元搀着手臂稳稳接在怀中。

陈蓁蓁见她对彭嘉敏动手，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做什么！”　　

范璐元一边费力拖着彭嘉敏往房车的方向走，一边叹气，“受人之托啊。”　　

不少人都对昏迷的彭嘉敏动了心思，与范璐元后退的脚步同步，向前迫近，跃跃欲试。　　

范璐元人还没拖到车门的位置，陈蓁蓁和刘胜男挡在其他人的前面警惕，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被吓了一大跳的冯思佳猛地回头，“又是什么情况啊！”　　

话音刚落段艺璇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从另一侧传来李艺彤焦急的声音。　　

“出事了，快过来啊！”　　

对上段艺璇投来的视线，范璐元直接摇头，陈蓁蓁也没有要一起的意思。　　

刘胜男也往房车的位置走，“我也不过去了。”　　

彭嘉敏昏迷状态未知需要有人守在这边，可另一边的状况也不能甩手不管。

段艺璇看了一眼身边的杨冰怡，“就咱俩了。”　　

两人脚步还没来得及动，冯思佳和罗寒月的对讲机都响了起来，比起眼前似乎唾手可得的份额，齐齐选择了奔赴另一场乱局。　

杨冰怡握住段艺璇的手，“现在不止咱俩了，走吧。”　　

苏杉杉对着刘姝贤沉默的背影出声，“柏欣妤和韩家乐都还在那边，我们过不过去？”　　

刘洁看了一下晶片上的时间，“咱们也过去吧，老刘。”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打岔，车门关闭，彭嘉敏的身影彻底从面前消失。

失去了机会，也阴差阳错解了自己的危局，刘姝贤眼中情绪晦暗，“你们过去，我现在有点乱，与其决策失误让大家都出问题，先一个人静一静。”

没给反驳的机会，刘姝贤挥了挥对讲机，只留给一群人背影，“保持联系。”　　

本想跟上去的卢天惠直到人尽数离开后也没有动，待到人都走远，才用力挣脱开赵佳蕊紧握着自己的手臂的手。　　

卢天惠后退两步和赵佳蕊保持距离，“你就和我过不去了是吧，又想干什么？”　　

赵佳蕊没说话，只是走到了由淼的尸体前蹲下，陷入了沉默。　　

她一直没说话，卢天惠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回过神来简直觉得自己鬼迷了心窍才会在这里陪她发神经，转身就要走。　　

“青钰雯不是你杀的。”　　

卢天惠的脚步顿住，再也没法向前迈出一步。

“你说什么？”卢天惠下意识问道。　

赵佳蕊站起转身看着卢天惠的眼睛，提高了音量“我说青钰雯不是你杀的 。”　　

卢天惠压低声音呵止了赵佳蕊，“不管你想说什么，不要在这里说。”　　

赵佳蕊看了一眼房车紧闭的车门，了然地笑了笑，“那你还想听吗？”　　

远处和近处的纷争都被一齐抛到了九霄云外，卢天惠跟在赵佳蕊的身后走到了一个熟悉的位置。

赵佳蕊的床铺。　　

“你都知道些什么。”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床铺上的赵佳蕊，卢天惠问道。　　

赵佳蕊用手撑着床仰头看她，“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一些。”　　

见卢天惠的耐心已经快要见底，赵佳蕊直接继续说道。　　

“我是自由人，没有搭档，但这片空间给了我们十个人其他东西。每个自由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技能，你见过段艺璇身上的那层光，是孙晓艳的技能，发动后可以保护一个人在一天之内不受任何伤害。”

“洪静雯的技能是可以将指定人所在队伍的份额每人减去一天，这也是我救她的原因，毕竟我和左婧媛还被绑在一队里，她要是淘汰之前不管不顾发动技能，我可就池鱼之殃了。”

“而张怀瑾的技能是可以通过肢体接触夺取一个人的时间份额，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选定由淼为目标的，但胡晓慧的晋级也算是从某种角度上佐证了我的想法。”　　

卢天惠：“你什么想法？”　　

赵佳蕊把手伸到床底下摸了半天，将一个注射器的塑料包装袋和一根针管扔到了卢天惠脚下。

“这还得谢谢你给我提供思路，要不是发现你把东西往床底下藏，我也不会临时起意去把所有人的床底检查一遍，也就不会发现这两个东西。”

“包装纸在由淼的床底下，针管在青钰雯床底下，巧得很，这两张床正好相邻。”　　

“假设由淼没有杀人，那么张怀瑾夺取到的时间都还不够她一个人晋级，哦，忘了说她夺取到的时间有冷却期，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将一部分时间分给胡晓慧之后，找了个地方躲着明显是在等晋级，也就是说她从由淼身上夺取到的时间远远不止五天，换句话说，由淼一定杀过人。”

“之所以第一天所有人都认为青钰雯死于毒杀，是因为她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和李姗姗很像，李姗姗又确实是死于毒杀，再加上大家下意识觉得不会有人第一天就‘动手’杀人。所有人都忽略了伤口可能很小，小到没有人能觉察。”　　

卢天惠：“就凭这根针管能杀了小青？”　　

赵佳蕊点头，“就凭这根针管。”　　

“但这不是她许愿的物品，她第一天许愿的东西是个本子，我见过。只不过那天晚上彭嘉敏的手受伤应该许愿了急救箱，给彭嘉敏包扎的人是她，有机会从里面拿走一根空针管也不奇怪。而其实空气就是最好的毒药，只要将针扎到血管中，只要几十毫升的空气就足以在其中形成栓塞，置人于死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青钰雯下手，可能就是简单的因为她独自一人，或者她离得最近？现在她不在了，也就永远没办法知道答案了。”赵佳蕊停顿了一下，“还有就是我回忆了一下，你在知道青钰雯死于毒杀的时候状态有点太不对劲了，你好像很自责？”　　

“这就很奇怪了。如果是你下毒，那你有什么必要自责，如果不是你下的毒，你又为什么听到我说青钰雯不是你杀的就跟我过来了。所以我猜，你下了毒，但不知道会杀死谁，而第一天死了两个人，你自责的是，自己杀了青钰雯的这二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说的对吗？”　　

卢天惠没有说话，沉默即是默认，赵佳蕊很清楚，自己猜对了。

“我猜你现在正在想怎么杀我，毕竟我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你只要杀了我，也足够晋级。”赵佳蕊看上去并不十分在乎，更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过我还是有点想知道你是怎么下的毒，连我都没发现。”　　

卢天惠沉默了一会儿，事到如今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第一天，所有人吃的东西并不只有那顿火锅。”　　

“我第一天的许愿是，一份五个小时后发作的致死毒药出现在随机一个人的……能量棒上。”

那天晚上出现的能量棒，很多人拖到最后一刻才入口。　

“你对许愿的精度居然可以把控到这种程度。”

隔空，时限，随机，赵佳蕊总算豁然开朗，“怪不得，怪不得。”

“随机，完全的随机，你就不怕死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吗？”赵佳蕊产生了新的疑惑。

“那样不是很好？”

卢天惠打断了赵佳蕊的发问。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赵佳蕊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皱着眉头有些伤脑筋的样子。

“可能是我觉得你想知道吧。就算已经没有人在意第一天发生过什么，没有人把关注放在青钰雯的死因上。可你是在意的。”

卢天惠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在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她恢复了平静，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既然自由人都心照不宣把技能藏这么严，不到最后一刻不用，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赵佳蕊意外的对卢天惠毫无隐瞒，知无不言。

“因为我的技能，是这片空间的规则手册。许愿的限制，晋级的条件，自由人的技能，所有的一切，从晶片被唤醒的那一刻，就全部写在上面。”

“其实当你什么都知道，却只能看着事态一步一步走向失控，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我累了，想说给一个人听听，好让自己的痛苦分出去一半，不用一个人背负。”　　

“你这么坦诚的样子真让人陌生。”卢天惠用脚拨弄着地上的针管，没有看赵佳蕊的眼睛，“就算邵雪聪不在这儿，你可以去找苏杉杉？刘姝贤？刘洁？随便谁都好，不该是我。”　　

“你也说了邵雪聪不在这儿啊。”赵佳蕊没有生气，“我告诉其他人这些岂不是在帮她们赢？”

“你不想她们赢？”卢天惠皱眉。　　

“我只是不想干涉任何人输赢与否，”赵佳蕊低下头，“我一个绝对中立的人把一切告诉给你这个混乱邪恶的人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反正你是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不是吗？”　　

卢天惠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你信不信命？”

“我在第一天的时候，给自己一连算了十九卦。”赵佳蕊笑着叹气，“我好像是注定走不出这个修罗场了。”

“你就当做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卢天惠，我记得曾经答应过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赵佳蕊抬臂横指向身前两人之间称得上宽阔的距离。　　

“我还活着，虽然零点之后只剩下四天的生命，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最后那一刻。十年还没到，我没赚够钱，但好在这里规则之下可以实现的愿望不止杀人凶器。”　

“我也送你礼物。”　

卢天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空地，那里摆着一只恐龙玩偶。　　

卢天惠十七岁时想要的很贵的恐龙，赵佳蕊答应十七岁时的卢天惠会送给她的玩偶。

卢天惠还愣在原地，不知赵佳蕊这突如其来的感情牌打出来有什么目的。

赵佳蕊却被不远处的床铺吸引住了目光，因为如果没看错的话，那里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谁在那里！”　　

被赵佳蕊的声音吓了一跳，卢天惠转身的时候顺势掏出了枪指向身后的位置。　　

再次响起的爆炸声让那片被子又抖了一下，然后自暴自弃般掀开，露出陈倩楠的脑袋。她咧嘴干笑，“好巧啊哈哈。”　　

赵佳蕊伸长脖子去看床上的铭牌，“这不是小树的床吗？你怎么在这儿？”　　

陈倩楠坐起来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对啊，我第一天就睡这张床来的。”　　

卢天惠没心情想其他，越过赵佳蕊往陈倩楠面前走去，枪口一直没有放下，“你都听到了？”　　

枪已经戳到了额头上，陈倩楠脸皱成一团，还是诚实地点头，“都听到了。”　　

“那就不能留你了。”卢天惠作势就要打开保险，却被赵佳蕊一把握住枪管把枪从她手中折了下来。

把枪重新塞进卢天惠口袋中，赵佳蕊伸出手戳了一下陈倩楠被枪口撞红的额头，“我赌她枪里没有子弹。”　　

卢天惠不置可否，只是看向陈倩楠的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倩楠疼得嗷一嗓子，护着脑袋揉了起来。

卢天惠欺身上前从她口袋中摸出了晶片，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是卢天惠邀请你组队的字样。　　

陈倩楠顾不得疼，瞪大眼睛去看卢天惠，“肥肥，你想通啦！”

卢天惠不可能突然转变想法重新归入队伍，但赵佳蕊阻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陈倩楠就毫无怀疑地秒通过了卢天惠的组队申请，搓着脸开始想一会儿回去该怎么和刘姝贤解释这件事。

赵佳蕊还没想明白卢天惠到底想做什么，就看到陈倩楠的身体开始虚幻闪烁，是晋级的前兆。

陈倩楠看着自己变得模糊的双手，在最后一刻不解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赵佳蕊身后的卢天惠，没得到任何回答就彻底消失。　　

赵佳蕊也困惑地回头看着卢天惠，“你做什么？”

“我说了，”卢天惠神色如常，“不能留她。”　　

“那你呢。”　　

“我？”卢天惠眼睛弯起来，笑得天真又冷酷，“我怎么了？”　　

“你……”　　

“现在就算杀了你，我的时间也不够晋级啦。”卢天惠望着远处跳跃的火光，“上午你问我想做什么，现在我给你答案。”　　

“这是个游戏吧，就算是把我们的生命当做筹码，对于这片空间来说这也只是个游戏而已。是游戏就有输赢，但游戏不止有输赢而已。游戏还可以有趣，还应该精彩。”　　

“而我呢，觉得第一天的时候，大家真的都很不好玩。你说我混乱邪恶，可能还真说对了。”　　

赵佳蕊站到卢天惠面前，逼着她与自己对视，逼着她看到自己眼睛中无法抑制的怒火。　　

“下一个你又想送谁走，刘胜男吗？”

“对自己有点儿信心，说不定是你呢。”

卢天惠还有心情调侃，赵佳蕊却只觉得出离愤怒。

“所以你送走金莹玥，送走陈倩楠，还真是大公无私……”

“到底是为了先让她们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还是为了不让她们看不到你在这里发疯！”

卢天惠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就算是吧。”　　

说罢绕过挡路的赵佳蕊就要离开。

卢天惠的步伐并不快，略微冷静下来的赵佳蕊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开口道，“我不接受你说的这个理由。”

卢天惠没有回头，走到赵佳蕊床边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深深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那个浪费了宝贵愿望的恐龙。　　

“赵佳蕊，我允许把它摆到我尸体旁边。”　　

“所以，你最好别比我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