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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摆方钟

【观影体】盛世笑谈乱世间 33

*现代观影海王,全员彼此挚(损)友向cb,全员双箭头主控,轻松向,性别上下全不限,HE

一一一一一一 

  【那一抹蓝色晃到了你的眼前,来人像是找到了什么,脸上挂着轻快的笑意


  “你来——”


  易水寒看着你身后的军队,话音戛然而止。】


  “还笑,收你来了”你偷偷笑了笑


  “太薄情了,太薄情了”易水寒摇摇白旗抗议“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晚了,回去跟二等功说去吧”阿厌嗤笑一声


  【“嗯?叛军首领,怎么了?”


  “小大人,咱们没有谈和这一步,就直接开打了吗?”


  “‘不谈不谈,一句话也不谈!’这话不是你说的?”


  “谁在诬...

*现代观影海王,全员彼此挚(损)友向cb,全员双箭头主控,轻松向,性别上下全不限,HE

一一一一一一 

  【那一抹蓝色晃到了你的眼前,来人像是找到了什么,脸上挂着轻快的笑意


  “你来——”


  易水寒看着你身后的军队,话音戛然而止。】


  “还笑,收你来了”你偷偷笑了笑


  “太薄情了,太薄情了”易水寒摇摇白旗抗议“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晚了,回去跟二等功说去吧”阿厌嗤笑一声


  【“嗯?叛军首领,怎么了?”


  “小大人,咱们没有谈和这一步,就直接开打了吗?”


  “‘不谈不谈,一句话也不谈!’这话不是你说的?”


  “谁在诬赖我?不是我说的。 ”


  “是吗?要不要我把人证带过来?”


  易水寒立即败下阵来,举起手对你做投降状。


  “好了好了,那,现在谈,行吗?”


  “晚了。”


  易水寒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干嘛?”


  “我这个军功,你今天就非要不可啦?”】


  “我太想进步了”


  “砚上三五笔……”


  “牡丹姐你不要再配BGM了”


  “哦,凉凉月色为你思念成河”


  “呼尔塔其实也是有点幽默细菌在身上的”谢回忍俊不禁


  “你们这么有梗是要去上脱口秀啊?”


  【“是啊,这可是叛军首领呢,把你活捉,我至少能官进三品。”


  易水寒退后一步,状做威胁:“你别过来啊,我要跳江了。”


  你笑看这位叛军首领。


  “跳?”


  谁成想,你话音刚落,下一刻易水寒居然真的一头跳进了江里!扑通!】


  “江州叛军首领这人能处,说跳是真跳”


  “you  jump,I  push”


  “一定要活的吗?”


  “唉,人心太凉,我不敢碰啊”


  【好一阵水花飞溅,你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情况,就瞧见那抹蓝色重新浮到了水边。


  易水寒浑身湿漉漉地趴在岸边,笑着看你:“小大人,我跳了,够清白了吧?”


  “别打我,让你的人回去,咱们单独谈谈,行吗?”


  “你还真跳啊,快上来!


  易水寒咧嘴一笑:“得——令!”


  他在水里翻腾了两下后,翻身上岸来,用力地左右甩了甩头发。


  “我营地就在前边,跟我走吧,只要你一个人。”


  “行”


  你转头看向身后的谢祯尧,对他递去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我和叛军谈谈,你们回吧。”


  “好,你要小心。”】


  “以我对祯尧的了解,他估计得等到你能回来”


  “可能是等习惯了,你那边姓谢的都一样,感觉有隐隐传播趋势”


  “咳,下次一定不鸽”


  【江州与你之前路过时已经大不相同。


  有人匆匆地在为伤员疗伤,有人四处捧着碗筷,在挨家挨户地分发晚餐。到处都是堆放的杂物,街道比之前乱上了许多。比起一个州城,到真的更像是叛军的营地。


  但莫名的,所有江州人竟都干劲满满,神采奕奕。


  在见到你们时,不少人还热情地打起招呼。


  “回来啦回来啦!头儿回来啦!”


  ““头儿!晚饭我给你留着啊!”


  “诶?旁边那个是……”


  “嘘嘘嘘,快闭嘴,头不让管。”


  “说什么呢?大家今天干得好,该吃吃该喝喝,该休息休息去!”


  “好!”】


  “易水寒又回村了”


  “确实是,隐约记得之前过年去和易水寒拜访,回村那一股亲切的味道……”


  “带了一些礼物进来,提着一堆水果吃的出去”


  “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不得不说,起码他们是幸福淳朴的”


  “说不定比在南州的那些人都要幸福了”


  “自信一点,把说不定也去了吧?”


  “不行了,你们再这么说,我就要支持易水寒为帝了”


  “一票否决”阿厌冷笑道


  “两票”


  “三票”


  “四票,少数服从多数”李如愿笑笑


  “啧啧啧,阻力这么多啊”


  【你看着易水寒这一呼百应的姿态,不由得扬了扬眉。


  “你还真占山为王了。”


  “嗯~怎么样?又能当刺客又能当叛军,全才吧。”


  “嗯,是个祸国的全才。”


  “哈哈。”


  他笑了两声,带着你走进了一间门户大开的屋中。


  这原本应该是江州的官衙,但此刻连牌匾都被卸下了,只留下了简单的生活必须用器,与天牢竟都相差无几。】


  “进狱系装修”


  “挺像的,和易水寒在mc的建筑物居然如出一辙的简洁……当时在天牢那里易水寒岂不是跟回家了一样?”


  “活着就行”


  “太糙了”


  “时间要留在刀刃上”易水寒一仰“成功总是要付出些什么”


  【易水寒大大方方地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捧起碗喝了口水。


  “渴死了,小大人,你也来一口?”


  “水就不喝了,直入正题,你想跟我说什么?”


  易水寒轻轻哼笑了两声,翘着二郎腿向后一仰,伸出了一根手指。


  “先说公事。”


  “一,刚才的事不用谢我,这不过是我任务的一部分。”


  “二,我不会把江州还给大宁,残江之北也不会撤兵,你怎么谈都不行。”


  “所以你是打算叛到底?”


  “是。不过,在南州城的政权没稳固前,我或许不会有动作吧?”


  “......”


  这家伙知道的还挺多。


  他太坦荡,反而真的让你知道这事是完全没有可谈余地的,只能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你的识趣让易水寒愉快地眯了眯眼。


  “那么,私事环节,你尽管问吧。”


  “什么算私事?”


  “跟你我相关的,或者我知道的,请。”


  “为什么要建叛军?”


  易水寒的笑容变得开心起来。


  “感觉天底下能当皇帝的人挺多,我也想当个玩玩,怎么样?”


  “.....”】


  “人之常情”呼尔塔说“换我是穿越者,我也得试试”


  “确实是,为什么他们就行我不行”


  “诶呦,难得一遇的天才,在那个朝代里出现了七个”


  “这可能就是正所谓乱世出英雄?”


  【你不知他这话是否出自真心,但看着他的笑,你仍然感觉到--天下之主那个位置,的确又多了一点危险。


  “你怎么建的这只叛军?”你歪了歪头


  易水寒撇了撇嘴。


  “说起这个,我也要好好和你讲讲,这大半年真是给我累坏了。”


  “来江州之后,我敲了快两千家百姓的门,一个个去劝诱。还接纳了不少流民,叛军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好有毅力”


  “有毅力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在动手之前,我还专门筹划了一个天衣无缝的保密工作。”


  “怎么样。是不是吓了你们一跳?”


  “你居然这么认真地在发家啊?”


  “那当然了,不认真点怎么成功呢。”


  这家伙嘴上没个边际,办事却意外地勤恳。


  “我在江州联络这些人时,只告诉他们一句话。那就是——若有一天世道让他们没法忍受,你们可以来找我。”


  “前阵子,他们自己来了。”


  “怎么会?”


  “哈哈,你忘了吗?”


  “贺兰白要向江州进军的消息传开后,宁朝这边的措施是死守江州,寸土不让。”


  “是怎么个寸土不让法呢?”


  “江州全州封城,无论州县还是村庄,百姓一人不得出境。 ”


  “记得吗?贺兰白进攻前都会喊“今日出城,一个不杀。明日城中,一个不留。”】


  “为了给自己拖苟延残喘的时间,脸都不要了”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得死吗,只不过是能得一夕安寝罢了”


  “以那个豆腐渣军事工程,难讲”


  “拿百姓当缓冲带了”


  【“宁国的皇帝想利用这一点,让江州百姓都不出城。”


  “届时无论贺兰白是心慈手软,还是慢慢屠城,都能为南州拖上许久时日。”


  “……好歹毒的命令。 ”


  “没错,百姓因此怨怼连天,众志成城,我们一夜间集合完毕,连夜就把官兵给端了。”


  “那你们江州还有多少守军?”


  “江州守军?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


  “我带的叛军里,有一半就是江州之前的守军啊。”


  “他们是大宁的兵,怎会为你所用?”


  “我跟他们聊了聊——”】


  “经典聊聊”


  “谈判专家又来发力了”


  “你先别管了有没有好评你就说成不成功吧?”


  “易水寒:所以我出手了”


  “概念神了已经是”


  【易水寒扬了扬眉,语气颇为骄傲。


  “虽然我是个好评率为0%的谈判专家,但我的成功率是100%。 ”


  “总之,他们现在有的已经加入叛军了,有的回到江州民居,现在估计正在做饭呢。”


  “那南州派来的探子怎么样了?”


  “哦~南州派的那些奸细探子。”


  “哼,我一抓一个准,现在他们正在地窖里帮我们看白菜呢。”


  “你要去瞧瞧吗?先说好,我可不会把他们放回去。”


  “你身上的秘密有点太多了。”


  “不用在乎我这个人,不然我们十天十夜都聊不完。”


  “至少说点吧,比如你上次说的八千年后。是什么意思?你是八千年后来的人?”


  易水寒自己想了一会儿,像是不想增加你的理解负担似的,点了点头。


  “可以这么说。”


  “那你应该知道更多历史才对。”

  

  易水寒摇了摇手指,撇起了嘴。


  “第一,八千年可以毁灭太多东西,我们那个时代,存在的史料已经所剩无几了。”


  “第二!我!古史学成绩!多年稳定5分!”


  “我能知道这里是宁朝,年号是天元已经很不容易了。”】


  “确实,都5分了,能记住这个不错了”


  “可能是太差了,差的人印象深刻”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查的。”


  “这破机器大部分时候还不准,之前长安动乱的事,我还是提前一天才查到。”】


  “机器就是好用啊”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最后。”


  他将一手搭在了你肩膀上,眉目严肃了起来。


  “既然跟你说了这些,我必须再提醒一下。”


  “我们以后不再提历史、时间这些话了,我也不想再讲。”


  “这里是你的时代,你的家。”】


  “确实,像天命这种东西,不知道是最好的”


  “嗯,保不准会出现蝴蝶效应”


  “嗯,说对了,我不爱学历史,也是因为总是研究过去这些有的没的,没必要。要把眼睛放在现在,而不是过去,或未来”


  “太脚踏实地了”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


  “嗯,君子和而不同,求同存异”谢回笑笑


  【“好吧,我明白了,那你是怎么让贺兰白退兵的?”


  “这一场仗,他注定攻不下南州,只不过我让他输得更惨了一点点,让你们赢得更轻松了一点点。 ”


  “嗯,你若不叛,江州死守,贺兰白便会对大宁全力一击。”


  “没错,还好贺兰白讲武德。”


  “要我夸你吗?”


  “嗯,夸吧。”


  易水寒扬起了下巴,居然真的骄傲地在等着你的夸赞。 


  “易水寒,真厉害,是这样吗? ”】


  “你就宠他吧”


  “看见你这么宠易水寒我浑身难受”


  “啧啧啧,嫉妒直说,反正我是爽了,继续夸


  【“没错,好听。”


  “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轮到我最疑惑的问题了。 ”


  “其实我们并不熟识,你怎么什么话都愿意跟我讲?”


  “看你好看,看你亲切,看你有趣,看你特别。喜欢信哪个你就选哪个。”】


  “其实全中了?”


  “真相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声呼喊。


  “头!你快来看看这个!”


  “嗯。 ”


  易水寒回了一声后,歪头看向了你。


  “行了,小大人,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再晚些,我怕南州就要领兵打过来了讨人了。”


  你应了一声,跟在易水寒的身侧,走向了来时的舟桥。


  外面果然已经入夜,天空中的圆月洒在江面上,碎做了一片片鱼鳞似的波光。


  江畔晚风款款,江中涛声阵阵。


  “快过去吧,一会潮水可又要来了。”


  “嗯。”


  你借着月色迈上了舟桥,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形后,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鬼叫。


  “哇嗷!”


  这片寂静之中的叫声着实吓人,你差点摔入水中,猛地一回头,狠狠瞪向了身后的始作俑者。


  “易!水!寒!”


  “哈哈哈,真好玩。”】


  “又在试探啊,5分哥想摸摸底挺累的吧?”阿厌笑笑


  “我去,说话这么尖锐的吗?”


  【今夜月明如水,身侧清波荡漾。


  易水寒支着下巴,用他那一双透亮的眸子望着你。


  只这笑盗盈的一眼,便叫你有多少恼怨,都发不出来了。


  “……老实点。”


  易水寒依旧只是笑


  “走吧。”


  你不再管他,转过身去,抬步迈向南岸。


  风吹舟桥动,眼看着再过最后几节便能到南岸,你便加快了步伐,连跳了数步。


  下一刻,身后的风,将已在隔岸之人的话,又吹到了你的耳边。


  “想找我,来江边啊。”


  “……知道了。”】


  “唉,还是逃不开那蓝色大鹅的心计”


  “嘻嘻”


  【城门口处,谢祯尧竟还在这里等着你。


  谢祯尧松了口气:“您回来了。”


  “怎么在这等我?”


  “一些琐事,我来说给您听,便不用去面对不想面对之人了。


  “哦,皇帝又下了什么旨?”


  “您护国有功,封督军,主辖抵抗贺兰氏南侵之事。”】


  “督军?直接变成一省的统军了”


  “这可是真进步了,年少有为”


  “再努努力干到中央,说不定可以跟谢回当同事”


  “谢回是兵部侍郎,你再往上干个两级就可以跟他平了”


  “恐怖如斯”


  “但是又没有兵,要这个官何用?”


  “也是”


  【你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抬步向家中走去。


  “想要我替他卖命,却又不想给我实权。”


  对于你这一针见血的评价,谢祯尧点了点头,却又低声道。


  “除此外,还有一事。”


  谢祯尧目光灼灼:“朝中联络上长公主了。”


  “再过一月,她便要带着最后一批南迁的百姓,回朝。”


  你脚步一顿,也惊喜地回头看向他:“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太好了。 ”】


  “太好了是李如愿,我们有救了”


  “太好了是李如愿,我们有救了””


  【如今江水隔绝了铁骑。


  待到长公主归朝后,所有人便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来好好重新清算南州城的政权了。】

  

一一一TBC一一一

轩冬知柒

托理砂/《砂金の今日も元気です!》(真理医生:已放弃治疗)

(砂金持续输出弱智能量,托帕逐渐被污染,教授开启无差别毒舌)  

ooc 有  无cp  同居设定(我就是喜欢无脑笑话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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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砂金の「早起挑战」  

砂金(凌晨5点狂敲教授房门):「教授!看!我比你起得早!」  

真理医生(开门,眼下挂着黑眼圈):「恭喜你证明了‘睡眠剥夺会导致脑功能退化’。」  

托帕(睡眼惺忪路过):「砂金…你表调快了三小时……」  

砂金(震惊):「什么?!那我的...

(砂金持续输出弱智能量,托帕逐渐被污染,教授开启无差别毒舌)  

ooc 有  无cp  同居设定(我就是喜欢无脑笑话怎么了?!)

---

### 1. 砂金の「早起挑战」  

砂金(凌晨5点狂敲教授房门):「教授!看!我比你起得早!」  

真理医生(开门,眼下挂着黑眼圈):「恭喜你证明了‘睡眠剥夺会导致脑功能退化’。」  

托帕(睡眼惺忪路过):「砂金…你表调快了三小时……」  

砂金(震惊):「什么?!那我的‘全宇宙最早起床记录’——」  

教授:「已收录进《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第741页。」  

---

### 2. 砂金の「超能力觉醒」  

砂金(双手高举):「我宣布自己获得了‘百分百抽到SSR’的超能力!」  

托帕(递手机):「那帮我抽个新角色。」  

结果抽到最弱R卡。  

砂金:「…这是系统BUG!」  

真理医生(翻书):「《概率论》第3章证明,这叫‘智商税’。」  

---

### 3. 砂金の「神秘料理」  

砂金(端出黑糊糊的煎蛋):「这是‘反物质煎蛋’!」  

托帕(戳了戳):「它…它在蠕动?」  

真理医生(戴橡胶手套取样):「建议送往星际生化研究所。」  

最终发现是砂金把橡皮擦当鸡蛋煎了。  

---

### 4. 砂金の「隐身作战」  

砂金(头顶纸箱):「我现在是隐形人!你们看不见我!」  

托帕(配合):「咦?砂金去哪了?」  

真理医生(往纸箱上贴纸条)「此处有笨蛋出没」。  

十分钟后,砂金顶着纸条去便利店买饮料,店员憋笑到内伤。  

---

### 5. 砂金の「反重力实验」  

砂金(把账账绑在气球上):「看!飞天扑满!」  

托帕(尖叫):「账账!!」  

真理医生(用粉笔头精准击破气球):「下一个绑你自己。」  

账账落地后托帕追着砂金打了三条街。  

---

### 6. 砂金の「时间穿越」  

砂金(把钟调快一天):「教授!我们穿越到未来了!」  

真理医生(淡定撕日历):「恭喜你错过了今天的工资发放日。」  

砂金:「!!!」(光速调回时间)  

托帕:「……你刚刚是不是触犯了《星际时间管理法》?」  

---

### 7. 砂金の「读心术表演」  

砂金(捂托帕耳朵):「我现在能听到教授心里在想——‘砂金是个天才’!」  

真理医生:「我在想‘今晚吃炭烤金毛’。」  

砂金(瑟瑟发抖):「这读心术怎么还带生命危险……」  

---

### 【教授の无差别攻击暴击集锦】  

- 对砂金的数学作业:「建议寄给外星文明当反向教材。」  

- 对托帕的财务报表:「你确定这不是抽象派画作?」  

- 对账账的卖萌:「根据质量守恒,你的可爱度来自砂金的智商。」  

---

### 【托帕の逐渐砂金化证据】  

1. 开始用骰子决定午餐吃什么  

2. 在教授板书上画小猪佩奇(署名砂金)  

3. 和砂金联机打游戏时大喊「教授救命啊!」(其实在玩休闲种田游戏)  

---

### 【结局:今日も平和です】  

砂金被账账追到树上,托帕在树下直播,教授在阳台上挂出横幅:  

「树下禁止饲养金毛大型犬」  

(完)

轩冬知柒

托理砂/《星穹合租日常·超市大作战》

(真理医生/砂金/托帕逛超市的混乱日常)  

ooc有  cp无 

好像在我的笔下他们不是社会精英而是一群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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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购物车争夺战】  

砂金(推着车漂移):「教授!看我的‘购物车方程式’!」  

真理医生(单手按住车头):「根据牛顿第一定律,你的加速度等于零。」  

托帕(突然坐上购物车):「那加上我的质量呢?」  

结果——  

购物车翻车,三人被超市保安列入「危险驾驶黑名单」。 ...

(真理医生/砂金/托帕逛超市的混乱日常)  

ooc有  cp无 

好像在我的笔下他们不是社会精英而是一群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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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购物车争夺战】  

砂金(推着车漂移):「教授!看我的‘购物车方程式’!」  

真理医生(单手按住车头):「根据牛顿第一定律,你的加速度等于零。」  

托帕(突然坐上购物车):「那加上我的质量呢?」  

结果——  

购物车翻车,三人被超市保安列入「危险驾驶黑名单」。  

---

### 【2. 关于「买什么」的哲学辩论】  

砂金(拿起薯片):「买这个!」  

真理医生(放回去):「防腐剂超标。」  

托帕(拿起能量饮料):「这个呢?」  

教授:「咖啡因含量足以让虚数生物亢奋。」  

砂金(突然举起一捆芹菜):「那这个总行了吧?」  

教授(沉默三秒):「……你拿的是装饰塑料模型。」  

---

### 【3. 账账の超市暴走】  

账账看到珠宝柜台,瞬间挣脱牵引绳——  

砂金(追在后面):「账账!那不是零食!!」  

托帕(掏卡):「算了,直接买下来吧……」  

真理医生(提前拦住账账):「吞金兽,看看这个。」(亮出实验室钛合金门卡)  

账账(立刻调头追教授)。  

---

### 【4. 砂金の「猜价格」赌博】  

砂金(拿起一盒草莓):「教授,赌这盒价格尾数是奇数还是偶数?」  

真理医生(扫条形码):「原价198,会员价189。」  

砂金:「我猜奇数!赌注是今晚的洗碗权!」  

教授:「你输了,会员价是188.5。」  

砂金:「???哪有半毛钱单位啊!」  

收银员(微笑):「我们超市采用‘量子四舍五入’计价系统。」  

---

### 【5. 托帕の「优惠券陷阱」】  

托帕掏出一叠优惠券:「根据‘满300-50’和‘第二件半价’的叠加规则——」  

砂金(头晕):「等等,这比赌场赔率还复杂……」  

真理医生(突然接过计算器):「最优方案是分三单结算,再退换指定商品。」  

收银员(颤抖):「…你们是来购物的还是来破解系统的?」  

---

### 【6. 冷冻区の惨剧】  

砂金打开冰柜门:「教授!看这个冰淇淋像不像你——」(指巧克力学术风包装)  

真理医生(冷脸):「像你下一秒的脑温。」(把砂金推进冰柜)  

托帕(趁机拍照):「‘石心十人高管の黑历史’+1」  

结果砂金被超市大妈误认为「冰鲜新品」,贴上了特价标签。  

---

### 【7. 结账时的终极考验】  

收银台前——  

收银员:「请问需要塑料袋吗?」  

砂金:「要!要最大的!」  

托帕:「不,环保起见用帆布袋。」  

真理医生:「根据承重公式,帆布袋会在出超市第三分钟断裂。」  

五分钟后,三人站在超市门口捡滚落的橙子,账账趁机偷吃了收银台的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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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市黑名单·追加条目】  

1. 禁止用购物车玩「虚数漂移」  

2. 禁止教扑满识别条形码  

3. 禁止在生鲜区讨论「鱼类智商排名」  

4. 禁止砂金靠近任何促销试吃台  

(完)  

隐藏剧情:  

- 砂金偷偷把「星际和平公司高管」名片塞进投诉箱,署名「拉帝奥教授」  

- 托帕发现超市监控拍到教授偷偷拿了一包跳跳糖(但死不承认)  

- 账账被超市员工投喂成了「月度最受欢迎顾客」(奖品是一盒镀金曲别针)

逍遥无率

【素祥】方向

#三年未见,从大学同寝开启的素祥故事

畅想未来系列,指ooc,1.7w


  站在大学门口,望向门内广阔的绿化和威严的建筑,素世意识到自己守旧的人生迈开了新篇。


  提着大得有些夸张的行李箱,背着唯一有亲近感的琴包,素世循着手机导航穿越这片陌生的土地。


  路过一栋栋庞大的教学楼,瞥过随处可见的华美园林,素世对这所学府的不同凡响有了全新认识,期待之余平添一份不安。


  原计划是考个普通的学校,最好能有尽可能多的熟人,可这样天真的想法因爱音提出“再次挑战留学伦敦”而打破。


  之后队内短暂的争吵过,闹了不愉快,差点促成不知道第多少次解散。


  不过这样就好,即...

#三年未见,从大学同寝开启的素祥故事

畅想未来系列,指ooc,1.7w


  站在大学门口,望向门内广阔的绿化和威严的建筑,素世意识到自己守旧的人生迈开了新篇。


  提着大得有些夸张的行李箱,背着唯一有亲近感的琴包,素世循着手机导航穿越这片陌生的土地。


  路过一栋栋庞大的教学楼,瞥过随处可见的华美园林,素世对这所学府的不同凡响有了全新认识,期待之余平添一份不安。


  原计划是考个普通的学校,最好能有尽可能多的熟人,可这样天真的想法因爱音提出“再次挑战留学伦敦”而打破。


  之后队内短暂的争吵过,闹了不愉快,差点促成不知道第多少次解散。


  不过这样就好,即使各奔东西,只要还在人生的路途中迷路,我们就还是一起迷路的孩子。

  就是被这种强词夺理的言论打败,少数服从多数,当风波平息,素世发现自己依然改变不了任何事。


  真正说服素世的是成员们保证每周视频通话的次数,不会无故玩失踪,乐队活动暂停也会继续做朋友。


  灯考上了文学系,想用文字替不善表达自我的人发声。

  爱音留学伦敦,选了符合自己兴趣的服装设计。

  立希和乐奈选择去音乐学院深造,立希对音乐是认真的,乐奈也是。

  不过乐奈除了音乐没得选,而且是被破格跳级录取的。


  大家都阔步向前了自己不跟上总感觉怪怪的,也想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于是在最后的时间加倍努力考上了这所商学院。


  宿舍楼到了,要办理入住手续,回忆到此结束。不出意料的十分豪华,毕竟这里的学生优贵富总得沾一样,甚至俱全。


  寝室是豪华双人间,星级酒店配置,在满足存在舍友的前提下最大化私人空间。


  花样还挺多,不过有个舍友对素世来说刚刚好,初来乍到有个能先熟悉起来的人,对建立朋友圈非常重要。


  mygo的活动因现实原因暂停,素世一个人在家无事可做,不如早早来学校报到。


  如果室友也这么想就好了,不过应该不会有人这么闲吧,素世抱着不切实际的期许凭新录入的指纹解锁。


  一进门就发现空间确实很大,两张大床,桌椅柜台,独立卫浴,空调露台,可谓应有尽有。


  不过配套物品是不是太齐了,怎么电脑都装好了,还有键盘和其他设备……果然室友已经入住了,还是会音乐的同好。


  素世小小的兴奋起来,没想到自己的期待真的能实现,还是超额完成,立刻开始整理着装,抚平路上擦出的褶皱。


  不过站在房门口看不见室友,出去了吗……素世拉着行李箱走入,顺手关上门,同时四处寻找舍友的身影。


  在靠里侧的床上找到了,原来舍友在睡觉……随便看或许不太礼貌,但素世太好奇了,只看一眼就走。


  是个蓝色头发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睡颜像天使一样……琥珀色的眼瞳也,皱起的眉毛也……


  呃,这个凶相加上这个配色,素世本能的后退,撞上邻床的床沿,好在退得不快没有倒下去。


  蓝发金眸的女孩子很有气势的起身,像发怒的狮子一样威风的盯着自己,只是体型……


  素世基础就不差,成长的过程中还扩大了优势,这位老熟人一比就寒碜了。


  之前还念叨散伙不绝交,朋友依旧做,可这位散伙后是真绝交了。

  高中三年,发生了太多风风雨雨,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了交道,可就是没能与这位再续前缘。


  最后一次见面是……live现场?不过是单方面的,正式交谈只能是那个公园吧,具体经过是什么来着,只记得"满脑子都是自己"了,还有那张很有冲击力的脸。


  迎着素世主打困惑的目光,女孩眼中的怒气逐渐消减,最后颓了,缩回被子里,转过身不再看这边。


  所以是要装死了……素世一边整理心情一边做安家的准备。


  把自己熟悉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在新家寻找适合它们的位置,希望从此固定下来。


  那这个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室友能固定下来吗?会不会又一次中途跑掉,或者一开始就跑掉。


  果然还是得打招呼,首先把她的想法摸清楚,最次井水不犯河水定好规章。


  在初次见面,好久不见和你是?之间犹豫了一秒,还是压住了口吐恶言的冲动。

  

  “好久不见,丰川同学。”

  

  一边装电脑一边高声打招呼果然是不礼貌的,可素世不觉得自己有理由做的更具诚意,毕竟对方可是赖在床上。


  “长崎……同学?对不起过去太久忘记了。”


  如果丰川同学的口气讥讽点长崎?同学还能好受一点,这下电脑接口都配置不好了。


  丰川同学再一次爬起来,这次是缓慢且带有明确目的的,变换角度四处搜寻长崎?同学的方位。


  “……还是继续叫我名字吧,soyo桑。”


  确实预想过和祥子再会的很多可能性,又被流逝的时间掩埋,到最后自己也不在乎……可素世没想过祥子会略带歉意的喊自己名字。


  “saki…酱,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祥子意外的坦诚,配合素世完成了自然完美的再会。


  但确实应该如此吧,还会在意过去事情的永远只有自己而已,crychic也是,挽留爱音也是,甚至给祥子下跪……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日子该过还是得过,不会因为某个人跟不上步调停下。


  也不觉得怎样……一个想过无数次的问题再被想一次不会对素世造成任何冲击,她只想把自己的家安好,保证自己不会再掉队,这个新环境容不下前进速度慢的人。


  收拾好东西,各自去食堂吃饭,预习功课,即使遇见祥子原定计划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素世来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保持在安稳的轨道上——去妈妈的公司任职,不过熄灯休息后还是遇到了第一个岔口。


  “要聊以前的事吗?”

  祥子的敏锐很讨人厌,素世的失眠完全败露,但失眠很多时候是两个人相互干扰的结果。

  “聊。”几乎毫不犹豫。


  “为什么找上我?”

  “弹得好。”


  “为什么说命运共同体?”

  “天真。”


  “为什么解散?”

  “家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不说?”

  “年轻。”


  素世已对深究不敢兴趣,该祥子了。

  “为什么如此执着?”

  “这是我的缺陷。”


  “这样啊,晚安。”

  “就这样,晚安。”

  

  也不是说晚安就能晚安的,素世注视着眼前陌生的暗黑,和自家熟悉却毫无变化的黑暗不同。

  陌生新鲜更迭变化这些讨人厌的词汇将伴随她的新生活,和这位变了样的前队友一起。


  想过好新生活就要建立新的社交圈,素世以前是谁来邀请都不会拒绝的态度,她也乐于这样,不过一日日的应和奉承还是消磨了她的耐心。


  不是说不乐于助人了,只是来找的人超过负荷了。

  和爱音相处久了耐性严重下滑,好在学了点主动交际的手段。尝试自己建立朋友圈只是苦一时,跟三年迁就比起来不算什么。


  社交辞令没有任何不熟悉的地方,因为营业和私交用的声线不同也不会搞混,最多注意一下不要顺口阴阳怪气。

  好在不是每个人都像粉毛那般敏锐。


  考上这里的普遍成绩较好,作为名校学习氛围相当浓郁,换句话说就是交际还很单纯。

  素世拽上几个活泼程度中等,但看起来很热衷学习的人(表现为课间刷手机少),很轻易地组成了中游交际圈。


  纯粹的社牛是有心理阴影了,也没兴趣跟那些人鬼混,还是找热衷学习的人好说话。


  祥子大概也算热衷学习?素世完成指标闲下来,想试着找祥子说说话,却发现她好像不在教室。


  午休时间素世以找祥子为名,劝说自己独自在陌生的大楼乱逛。

  不过教学楼真的很大,方向是必需的,于是素世询问了和音乐相关的地方。


  果然是存放有钢琴的古典乐社团,不出意外在这里找到了练琴的祥子。


  站在门口听完祥子的演奏,素世鼓掌并向前辈搭话,利用拉低音提琴的才能成功入社。


  祥子当众自然是非常祝贺,实际怎样想就不好说了,不过素世也是为有一个社团才顺势入伙的。


  素世想早点回寝室发现祥子已经先到了,毕竟她不论如何都需要陪朋友吃饭,而祥子就像放弃了社交一样,除了在座位上翻书就是去古典乐团,回寝室。


  为什么祥子跟个音乐狂人一样,感觉她不是在精进音乐素养就是在编曲,那为什么不去专业的音乐学院呢。


  试着以这样的问题问了摘下耳机,趴在床上的祥子,得到隔着被子有点发闷的回答。

  

  “多学点东西多条路。”

  “saki酱光靠音乐才能也够维生了吧。”


  “前提是AveMujica能一直火下去。约好在大学时间各寻出路,重新思考人生方向的。”

  “诶,和我们mygo很像。”


  祥子疲惫的支起身子,翻了个身,现在说话顺畅多了。


  “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情况,总之我们这边由若麦定期发每个成员的练习视频和近况维持热度,长假也会办小规模演出。”

  “我们主要靠定期的视频通话维持五个人之间的热度。”


  素世好像还很骄傲的给祥子展示,搞不懂是在展示队友情谊还是宽屏手机。

  

  “……商业和爱好毕竟还是不一样。”

  素世看看祥子,斟酌她话中的情绪,能知晓她为运营乐队费过不少心血。


  “saki酱还真大胆,放弃现有利益,独自来这学习。”

  “嘛,多条路总是好的,不想体验一无所有的感觉了。”


  “一无所有吗……”

  祥子摇了摇头,“别放在心上。”


  气氛走低,素世觉得是时候切换话题了。

  “saki酱也加入古典乐社团了呢。”

  “毕竟只有那能一直弹钢琴。”


  “我是为了其他人找我加社团有理由推脱~”

  “从音调到内容都好虚伪,离真正喜爱音乐的人远一点。”


  祥子从床的外侧翻滚到床的内侧,夸张的动作让素世也笑起来。


  感觉祥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现在的她褪去锋芒,和最后留在印象里的严肃模样完全不同。


  怎么说得好像很了解她一样,素世苦笑着把头埋进枕头。

  原以为祥子会对自己跟着她的事发火,至少流露一点情绪,可祥子好像真的对以前的事不在乎,她变得很陌生,第二次。


  祥子太拼命了!

  这是素世几日来最直观的想法,不是学习就是音乐,一心二用的典范,感觉比立希更擅长熬夜。

  

  每次素世躺床上刷手机祥子在编曲,闭上眼睡觉祥子戴耳机听乐理网课。

  寝室的电脑永远比灯熄的更晚,如果不是不介意落地窗透光的素世可能真睡不着。


  这样熬夜的直接后果就是早上起不来,课间得补觉,在连熬几天后祥子终于要晚起迟到了,如果不被回寝室拿东西的素世发现。


  第二次近距离看祥子的睡颜,感觉明显比之前憔悴,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

  素世觉得差不多该让祥子长个记性少熬夜了,出门买了个面包,拖到将将迟到的时间,从侧面一下拍醒祥子。


  祥子正躺着感觉脸被拍了挥起手臂阻挡,刚一睁眼醒过来就被素世告知马上要迟到了。


  那窜起身穿衣服的速度,因为太匆忙还把内里的衣服穿反了,袜子都没挑两只一样的,虽然同是白色,一边跑出去一边披外套好不狼狈。


  素世很快自作自受,追悔莫及,一个人拿两个包追赶祥子,大早上的剧烈运动有猝死的风险,就这样一边后怕一边追,累到气喘吁吁,在心中立誓再也不会允许祥子晚起。


  祥子见素世又是给她送包又是送她面包,还累到半死不活,自然愧疚又感激。

  素世把秘密憋在心里感觉怪怪的,但这个人情也是可以利用的。


  “你一直不关电脑打扰我休息了。”

  素世把自己和祥子起晚的原因归结于祥子一直不关电脑,如此正点的理由祥子无法击破,几番拉扯后被素世规定了最晚休息时间。


  于是祥子只能早起干活了,可惜她并不是每天都有力气早起。

  过劳暴毙的命运被素世扭转了,或许是素世做过的改变里唯一成功的?


  日子稳步推进,素世越来越能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不过在与过去的联系日渐稀薄的当下,她除了依赖自己的贝斯,祥子,就是指望每周的视频通话。


  爱音打远洋电话又贵信号又不好,只能控制视频通话的时长,转而在社交媒体上大活跃,各种打卡刷脸。

  mygo的账号也快变成爱音的私有物了,如果立希没有及时提出上传练习视频,阻止她。


  “诶,可粉丝一直有在涨啊。”

  “所以说这是公用账号,不要发过多的短视频。”


  “可粉丝就爱看这个啊,soyorin怎么想?”

  “为什么有关我的视频播放量这么高?”

  

  “anon酱~从哪里弄到这么多哭哭画面?”

  “不要,soyorin的笑容好可怕。”


  灯会念自己的创作,分享新写的歌词,展示新收集的藏品,是有效信息最多,大家的专注度最高的环节。


  立希和乐奈那边完全是一团糟,只有和音乐相关的内容是能看的,两个人疯狂抢镜,虽然提议过各自开视频,可乐奈对这种事根本没兴趣。


  偶尔还会有第三人,这就要说到祥子那边的情况了。


  祥子除了每周的通话还可以在主页上看成员的近况,初华和朋友一起就读表演艺术,可能会继续从事聚光灯下的工作。


  “小祥,这周过得开心……诶,不要突然凑上来啊。”

  “哈喽~我们是偶像组合sumimi~”


  “室友之间感情很好呢。”

  “啊哈哈,还好吧,小祥那边呢?”


  “你好,我是mygo的贝斯手。”

  “凑够了键盘手和贝斯手,离组成乐队还远吗。”

  “不会再和你组乐队了。”


  海玲不出意料地继续自己的音乐路,不知是否出于巧合又和立希分在一个学校一个班。

  所以她大部分时间会成为让立希分心的背景音,小部分时间会上镜,或者替素世演奏新曲的贝斯部分。


  若麦是社会人自不必说,已经成了AveMujica最有用也最上心的成员,每周定期协调更新成员的视频,自己频道的播放量也在稳步增长。


  唯一让素世惊讶的进路是睦最终选了心理学。


  “所以你以为睦会考什么。”

  “农业园林植物学?”

  “想想也知道睦的父母不可能答应吧,退而求其次就是心理学了。”

  

  “小睦的表达能力真的能……”

  “可以向研究领域深造嘛,AveMujica始终是她的退路。”


  “saki酱不该说音乐才是一选吗?”

  “一选二选有差吗,反正AveMujica还有人看就得办。”

  “这算哪门子自由选择人生路啊。”

  

  到自己这边,祥子偶尔会蹭自己的视频和其他成员,尤其是灯聊天,这时爱音就会不顾流量延长通话时间。


  素世总算找到了拿捏爱音,延长视频时间的新法子,以后尽量和祥子同屏出镜,狠狠浪费爱音流量。


  不过时间久了怎么觉得爱音和祥子也挺聊得来的,说起来她有聊不来的人吗?

  奇怪的情绪在心中滋生。


  虽然课余活动很丰富,但学生的本分还是学习,检验学习成果的活动就是考试。


  素世对考试还是很有信心的,结果也不出所料,毕竟她平时除了社交就是学习。

  社交有不确定性,而学习只要投入精力按自己的能力是有稳定效益的。同时朋友圈学习范围浓厚,交际学习两不误。


  这天素世又约了朋友来图书馆学习,正四处找座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第一次在与音乐无关的地方看见祥子,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但除了要求安静的图书馆都可以放音乐嘛。


  祥子戴着耳机,一边听网课一边在书上划重点。


  其实素世很好奇祥子花那么多时间在音乐上是否还能维持成绩,但想到祥子的天才就把这种顾虑打消了。

  果然天才和凡人是不同的,祥子天生就是领导他人的命。


  不过素世厚颜无耻地把自己划进了既有家境又努力的类型,对视作天才的祥子有了奇怪的好胜心。

  远远看了祥子一眼,确认祥子完全没关注外界情况,自己也静下心来学习。


  回去以后问了祥子这次考的怎么样,得到了“你猜”的答复,看着依旧投身音乐的祥子,素世觉得祥子是不想打击自己的学习热情。


  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考试开始,素世取得了如愿以偿的成绩,祥子就……


  最先发现是注意到祥子闷闷不乐,还被老师约出去谈了,素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紧张的找跟祥子有一定交际的人打听,得到了祥子成绩下滑的风言风语。


  几番纠结后,素世以“反正祥子也搬不出去”为由,说服了自己向祥子追问实情。


  “saki酱最近心情不太好呢。”

  “创作遇到了一些瓶颈……”


  “其实我偶然看见saki酱被老师约出去了。”

  素世其实没想过自己会说得这么直白,但看见祥子犹豫踌躇的模样,心中一阵烦躁。


  “……随便盯着别人看不是好习惯。”

  祥子原本是靠在墙上的,现在是弯下腰顶住墙面,脸也看不清了。


  “……其实有听到流言。”

  素世把眼睛错开了,手指也揪住头发,一圈圈缠绕。


  “……”

  “抱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saki酱一定只是状态不好。”


  “所以说不是什么状态不状态的……”


  素世的心脏开始狂跳,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耍的激将伎俩将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头皮传来的痛感令她的兴奋更进一步。


  “不要随便对别人抱有期待……”

  

  用余光打探,在原本的位置已经找不见了,侧头去看也只有一团蜷在地上的东西。


  娇小却威风凛凛的她只在此刻流露脆弱,但也不是第一次见。


  素世同样俯身蹲下,其实不知道该做什么,上次放低身段,什么都没做成,面对转折点自己除了接受没有任何选择。


  花了很长时间等待祥子哭泣,但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一直蹲到素世两腿发酸。


  她也学祥子靠着墙壁坐下,双腿伸展开,血流畅通舒服多了,不过调整位置的时候难免碰到了祥子。


  祥子侧头查看情况,发现素世在边上坐下,还厚颜无耻的靠过来。


  察觉到素世正紧盯自己的丑态,不禁咬起牙,拼尽全力瞪回去。

  可现在的祥子在素世眼里一点都凶不起来,反而对这股熟悉的味道感到轻松。


  “嬉皮笑脸的干嘛?”

  “久违了呢~”素世换上crychic时期的音调,祥子更恼了。


  “想吵架吗?”

  “我还以为saki酱变得多成熟,没想到还和以前一样,放心了放心了~”


  “不服吗?”

  “哪敢啊,毕竟是下跪都求不动的人。”


  祥子扑上来,从侧面斜着用力往墙的方向推,素世双手并用后背抵住墙面勉强接下。

  只是看起来凶威力说不上高,但也震得素世后背发麻。


  象征性的扭打了一会,觉得差不多闹够了,祥子向后坐倒轻哼一声,素世背靠着墙喘气。

  素世又一次从低姿态与祥子对视,可惜这一次是平视,祥子给不了压迫感。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有告诉你的理由吗?你以为你是谁?天天插手我的事?”


  “saki酱是不是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啊,不想被在班上传奇怪的流言吧。”


  祥子又要扑上来,不过坐在地上的姿势挺难发力的,刚爬起来就泄了力,又坐回去。


  一声长叹,和随之而来的沉默,只剩两股迷茫的视线摸索交汇。


  “……成绩下滑,就这么简单。”

  “不只是这样吧。”


  “被老师说你考进来的成绩很优异,原本期待你……再看看……”

  “说得这么过分吗。”


  “……感觉同学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会有流言蜚语也正常,毕竟是事实。”

  祥子彻底耷拉下去,感觉支撑她的什么东西碎了。

  

  “一次考试失利就要对别人失望吗。”

  “……注重成绩的名校就是这样。”


  “可同学们根本不认识你啊,你是?”

  “……”


  “她们连你名字的念法都不见得搞得对,我去问的时候还说‘saki是谁?’”


  “你去问……soyo桑一直对我纠缠不休呢。”

  “因为你曾经对我很重要。”


  “曾经嘛……”

  祥子把头埋得更低,素世眉头皱得更紧。


  “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啊,音乐事业暂停,学习成绩不佳,对现在的你我一点指望都没有。”

  “是是是,变成废物了真对不起。”


  “其实我也曾把你视作神明,因为你是第一个带我逃离既定命运轨迹的人,直到今天这份影响也伴随着我。”

  

  “所以说不要随便给人下定义啊,soyo桑也是老师也是其他人也是,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啊烦人烦人高高在上。”


  “saki酱意外的也有人性的一面呢。”

  素世站起来,凑近,又再次蹲下,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近。


  “想吵架就直说,别说听不懂的话。”

  祥子遮住自己的脸躲避,被素世拉住了手腕。很奇妙的感觉,像在照映出过去的镜子。


  “抱歉抱歉,想起以前有个人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感觉不那么完美的saki酱让我更有真实感了。”

  “说我变笨了不用拐弯抹角的。”


  “saki酱原本把乐队办下去就能顺风顺水,偏要学习音乐两手抓,在我看来很有勇气。”

  “两手抓两手废。”


  “没有这回事,调整一下重心就好了,在校期间多学习,放假再专心乐队,像我一样变通点,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那叫变通吗?所以,你这个方案有可行吗,你是出于什么样的觉悟说出一定的?”


  “……”

  “就算你像那天一样瞪大眼睛我也不会心软。”


  “抱歉抱歉,那我来帮你补课吧。”

  “只是一届学生的你,能负担得起别人的补课吗?”


  素世从手机上调出成绩单,“补课就是如此沉重的词哦,saki酱不补到这样是不会停的。”


  被室友拉着补课了,这个偏执念旧随波逐流的人反而比自己适应得更快,也许这就是变色龙吧,算上缺乏尊严的特点大概是奥楚蔑洛夫。


  初次再会的时候很惊讶,没想过一睁开眼会看到这张脸,还凑得那么近,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连对方姓什么都快记不得,只知道最后一次见面闹得很不愉快。


  其实到今天也没有后悔过,因为之前实在太烦人了,双方都清净解脱,不能算有罪吧。


  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不可能记住每一个走上不同方向的人,原以为今后的人生再无交汇。


  告别过的人即使再见也不该有什么想法,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原本就是为了尝试新的可能性来到这里,不能再被过去缚累了。


  其实越强调越急迫往往代表越在乎,时间久了对自我的认知不再懵懂,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念旧的人,只是走在不同的岔路。


  这条变色龙,在班级里左右逢源,在寝室里面对手机自顾自阴郁,盯着自己的目光很扎人,也经常耍小聪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尤其是表情和嗓音。


  还是对她发怒了,因为她真的太烦人了,从过去到现在都很缠人,不知道自己哪里有被她继续纠缠的价值。


  因为曾经很重要?这算什么。


  “saki酱,不要分心。”

  素世讨人厌的声音把祥子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分心是不可能的,只是soyo桑讲的太难懂需要消化一下。”

  “诶,明明有在努力讲了。”


  祥子把凑过来的素世一把推开,“不要趁机骚扰学生。”

  “原来saki酱把我当老师看啊。”

  

  “不叫,滚。”祥子预判了素世的发言。

  “saki酱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呢~”


  “补课是你提出来的,‘一定’是你说的。”


  “可没说不收学费啊,大家都是成年人……”

  “会付钱,继续吧。”


  “好~”

  这个奇怪的老师擅长用不同的音色恶心学生,或许更适合从事声优行业。


  经过热血漫特有的高效特训,祥子的成绩飞速提升……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所学府其他的学生也很优秀,但从中游逐渐恢复到上游不成问题。

  以现在的进步速度,素世很快就没有可教的东西了。


  文化课的成绩逐渐稳定,体育呢。

  与考试对应的体能检测,除了记录成绩的期末考,就属运动会规模最大。


  不过这项盛大的活动似乎跟素世和祥子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空有身高健康缺乏内在的体力杂鱼。

  一个身高健康欠缺空有一身精力的杂鱼。


  啦啦队都选不上的两人无疑是运动会最边缘的存在,好在素世组织的朋友圈也有不少“书呆子”,不至于两个人面对面空余尴尬。


  但杂鱼也有杂鱼的事业,给运动会写广播稿就是杂鱼的使命,这同样光辉伟大。


  一般这种非常有集体荣誉感的任务都会被素世光荣接下,虽然开学说过不再迁就的豪言壮语。

  但大家都知道素世说过的狠话十有八九不算数,稍微示个弱,献个殷勤素世就老老实实代工,甚至还得保质保量。


  祥子非常看不起素世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强硬的要求广播稿都必须以素世的名义发表,于是出现了她们所在的班级几乎所有稿件都出自一人之手且风格各不相同的奇观。


  当然这种事只被允许存在了一小会,很快素世就没有多余的任务了。


  两个人肩靠着肩开始清闲的观赛,虽然对赛事的具体内容不算太感兴趣。

  但毫无尊严的素世和太过拼命的祥子得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休息机会。


  “其实一直维持社交挺累的。”

  素世凑近祥子的耳朵,低声说。


  感受到耳边的热气,祥子微微抖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给素世发消息。

  “总是受人期待也很累。”


  当然早就解除屏蔽了,以前的消息记录也被刷没了。好在祥子全部截图存进了u盘。

  

  “总是逆来顺受挺累的。”

  “一直坚持主见也很累。”


  “和saki酱相处是最累的。”

  “被soyo桑补课也是。”


  放下手机,重新开始观赛,广播里开始放送素世之前递交上去,积压起来的稿件,当念及送稿人时现场小小的轰动了一下。

  因为不允许一次性念完,这种轰动还要开始不知道多少次。


  “变成名人了呢,soyo桑。”

  这次是祥子贴近了素世的耳朵。


  运动会歪打正着有了作为,那真正的主场作战音乐会呢。


  素世负责合奏的低音部,祥子负责钢琴独奏。在音乐领域两个人都有些建树,也是社团内比较值得信赖的成员。


  其实素世和祥子也可以选择去演奏摇滚重金属,但背叛自己的社团毕竟不太好,时间也很紧张没法两头兼顾。


  放课后的时间基本全被社团活动占据,好在祥子的补课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每次听到祥子的演奏都不得不叹服她的水平,被称为天才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于是毫无疑问的被推举上台。


  素世的优势则是,社团内会低音提琴的真不多,跟这个优势比起来水平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社团活动持续的时间很长,反而让两个生活时间错位的人搭在一起,从放学吃饭到回寝几乎所有环节都腻在一起。


  祥子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嘲笑平时高高在上的素世。


  “soyo桑现在是低音部的明星成员了。”

  “没有saki酱的钢琴亮眼啦。”


  “才没有这回事,钢琴是可以找人替代的,soyo桑的低音提琴是不可缺少。”

  “不不不,就算把我的演奏取消,乐器轰鸣很多人也听不出来,可如果替代saki酱的人上台弹错大家可就都知道了。”


  “soyo桑的缺点就是太谦虚了,以soyo桑的技术大家都能听到的。特别是我会在后台仔细听好,一个音符都不能漏。”

  “saki酱才是,上了台连一点都不会弹错,真想拿设备录下来传到网上啊。”


  吵吵闹闹的到了餐厅,该做每天必经的选择了。因为口味难调,各自提了几个点子,最后选了无功无过的蛋包饭。


  金黄的蛋皮包裹在米饭上,点缀以色彩丰富的蔬菜,确实很有吸引力,上面用番茄酱画的笑脸更是熟悉得想一叉子划破。


  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真的出现了很有现实感的笑脸,被双手捧着,配以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子。


  “为什么笑得这么恶心。”

  “就是觉得saki酱好可爱。”


  “我都没开始吃。”

  “原来saki酱觉得自己吃饭的样子很可爱啊。”


  “少打岔。”

  祥子低下头开始疯狂戳蛋皮,又把番茄酱摇匀,还有小部分沾到了脸上,怎么揉脸都擦不掉。


  “其实是在幻想saki酱说女仆咖啡厅的咒语,感觉saki酱和女仆很搭呢。”


  “诶,soyo桑还去那种不正经场所啊。”

  “哪里不正经了,而且是被人拽着去的,可别冤枉我。”

  

  所以你自己还不是在嫌弃,给女仆道歉啊,为什么嫌弃还要去。

  祥子摇摇脑袋,把奇怪的想法晃开,“所以到底哪里搭了。”


  “saki酱优雅严谨,细致独立,一看就有女仆长的风范。”

  “诶,没想到soyo桑还挺有眼光的。”


  素世趁机抓住祥子一时松懈伸在桌面上的手,略带粗糙的手指滑过祥子细腻的手背,祥子抗拒了一下没能及时收回。


  “saki酱又冷淡又暴躁,还喜欢幻想自己遭人轻视,太适合做被恶劣主人欺负的女仆啦。”


  素世笑吟吟的表情没能持续多久,因为祥子已经反手捏住了她送入虎口的手指,钢琴家的爆发力完全压制了贝斯手,果然老虎是摸不得的。


  不过素世还能维持淡然的表情,毕竟她还有底牌。


  “还有演出,saki酱要注意保护手指哦。”

  “切,放你一马。”


  总算被松开了,祥子的手劲意外的大,还好她有分寸,不然低音部的明星就要坠毁了。


  月光平等的为路面,建筑,行人披上银霜,不论何时都在吵闹的二人只会在夜间人流稀少的回家路上保持安静。


  虽然白天匆匆经过时不觉得,但夜间的景致很好呢,两个人都放缓了脚步,把手收进兜里,随意看看路边的风景。


  路过被灯光打亮的喷泉和绿化带,感觉是很熟悉的情景,素世停下了。


  “据说喷泉也有许愿池的功能。”

  “现在用硬币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且投硬币对水质不好。”


  祥子跟上素世的脚步走近喷泉,看水周而复始的从一端涌到另一端。


  “用默念代替许愿吧,saki酱有什么愿望。”

  “我想要的东西会靠自己拿取。”


  “真不懂浪漫。”

  素世像模像样的闭上眼,对着喷泉拜了几下,尽管完全不是许愿的姿势。


  “求喷泉不如来求我。”

  祥子拉住素世的胳膊,牵引她靠近自己的方向。


  “求saki酱不是更没用。”

  “soyo桑话里有话啊。”


  素世背对着月光笑笑,又离祥子近了几步,“求saki酱的话,什么愿望都能满足吗。”

  “那是不可能的,我没有担负你人生的觉悟。”


  “不会要求这么夸张的事,只是想在这里抱你一下。”

  “不用特意问我的意见,真不懂浪漫。”


  素世的身影将月光完全盖住,在这个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型差距,不过并不难受,只想抱的更紧一点证明自己也在努力。


  差不多到喘不过气才分开,祥子狼狈的在喷泉边大口吸气,还好涌动的水流能将夜间可疑的声响盖过。直到缓过气来,祥子决定收回并不难受的发言。


  音乐会当天反而平淡得异常,没发生什么可以记住的事,因为两人忙着为各自的演奏卖命,甚至没时间聚在一起。


  至于成功与否就不必多说了,尽管对自己的过去和情感很糊涂,但一上舞台脑袋就清醒了。


  祥子可以说是全身心投入了演奏,以至于台下的喧闹喝彩在结束的一刻都显得遥远。


  素世更沉浸于观众的气氛,尽管不能像在live house一样大幅度应援,但观众的热情和专注一样能被捕捉到,让她找回了久违的受人瞩目的感觉。

  有点理解爱音的想法了。


  和社团伙伴们击掌庆贺,回寝室后只为成功的拥抱给假日前的最后一个大型活动画上句号。


  假日前最后的学习时间通常是很难熬的,但对素世和祥子来说又完全不够,明明想教的内容还没教完,一转眼又到了分别时间。


  各自带好行李,踏上相同的出校门的路,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防止刺痛。


  最后回看一眼待了数个月的校园,感觉距离入学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都记不得自己来之前是什么样。

  但校园的景象是一点都没有变,常青的绿化带,坚固的建筑不会轻易因岁月留下痕迹。


  最远能同路到站台,祥子要去和AveMujica的成员们汇合准备复工演出,素世再三确认时间,想赶去机场接爱音回国的飞机。


  离开前最后拥抱了一次,立在靠在一起的行李箱边,轻拍对方的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


  毕竟确定会再见,精确到时间地点,两个人都觉得没有任何可悲伤的,像第二天还会再见面一样轻描淡写的口头道别,出站的时间恰到好处的到来。


  素世靠在列车上发困,一路上没有玩手机的力气,听着列车在轨道上行驶的声音,漫无边际的想着自己的人生规划。


  不过一边发困一边想当然明白不了什么,只知道列车在轨道上行驶的很平稳,连岔道都没有。


  “tomorin,soyorin!”

  留洋凯旋的粉毛女孩依旧是笑容灿烂,以很夸张的动作幅度冲过来,素世怕灯被她撞倒挡在前面最先接受了拥抱,当然最后是三个人一起被抱住。


  “所以说这种速度冲过来很危险啊。”


  “诶,soyorin看见我回来不开心吗?”

  “反正网上也能见。”


  “诶~是谁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我去伦敦啊?”

  “吵死了。”


  “过分~”爱音双手捂脸做出哭哭的表情,素世憋不住笑撇开了脸。


  爱音又开始和灯打闹,素世拿出手机给祥子报了平安。


  “soyorin笑的好夸张~在看什么东西啊?”

  “anon酱才是笑的好夸张吧,都不知道一天天的有什么好高兴的。”


  “能再次见到大家当然会开心啊!啊对了对了,要不要听我讲伦敦的故事,超有趣。”


  爱音又开始随便揽人胳膊了,短短的一瞬间想过拍下照传给某人,最后还是作罢了。


  与此同时某人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一会是和两个青梅竹马来回拥抱,一会揪住打算随便拍照的若麦,当然海玲只是站在一旁酷酷的盯着她们打闹。


  若麦已经快取代祥子成为事实上的话事人了,但考虑到她确实劳苦功高祥子也不准备杀喵敬人偶。


  “祥子子在大学开心吗?”

  “不要随便曲解别人的名字。”


  若麦某种意义上比爱音更自来熟,表现在她真的会对人动手动脚,好在祥子有很丰富的应对她的经验。


  闪身躲过若麦的几次扑击擒抱,反手揪住若麦的手腕,摁住关节,自习的防身术派上了用处。


  等到若麦求饶表示会去骚扰初华才松开……才怪,于是若麦继续求饶,一直放低要求到去骚扰海玲。


  祥子和若麦终于分开,各自打理衣服,两个人都为不明原因笑起来,于是若麦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


  “祥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上学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换做平时若麦肯定上去摸脸了,今天她只敢自己挪动步子防止错过祥子的表情。

  “可疑~”

  

  “若麦才是天天和各种网红主播联动吧。”

  “诶,为什么会说到这种话题,没劲。”


  “在说开心不开心,若麦明显很开心吧。”

  “诶,谁知道呢~说起来祥子还想隐瞒吗?”


  “不是很懂若麦的意思。”

  “其实我都知道了,寝~室~”


  若麦又开始不安分了,又和祥子面对面,当然她也不敢真的贴上去,话事人不是人道主义毁灭者的对手。


  “嘛,寝室确实是双人间,蛮豪华的。”

  “哦,双人~”


  “感觉被若麦轻飘飘的语气一提什么都会变可疑呢。”

  “这么说喵梦亲会伤心的。”

  “也是若麦自找的。”


  “那我认真问一句,你只要回答是不是。”

  “是。”

  

  若麦拉开距离,可惜祥子抢答了。

  “诶我还没问呢。”

  

  “说过了吧,保持神秘感是很重要的。若麦要多有假面舞会成员的自觉哦。”

  “切~”


  分开后生活更丰富多彩了,果然在一起是个错误吧,虽然没有在一起过,这样想着迎来了一点都不感动的重逢。


  这次由素世先到,祥子后到,不过并没有多少叙旧的时间就要投入新一轮的学习准备。


  姑且还是约在一起吃饭了,从音乐会结束后这种行为变成了日常,祥子逐渐被动的融入素世组织的朋友圈,尽管是其中最不活跃的成员。


  祥子发现自己吃饭的时间变得吵闹,凭空少了留给音乐和学习的时间,自然很不满意。

  素世也因为朋友经常开她和祥子的玩笑有点头大,毕竟还要顾及祥子的面子。


  再次发现和对方真是一点都合不来,被之前一时的气氛蒙蔽了双眼,不论生活节奏还是处事态度。

  祥子总嫌素世拖沓犹豫被动多此一举。

  素世总说祥子急躁固执过劳自视甚高。


  可就是凑在一起分不开,说不清出于什么目的,可能真正的迷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迷路,可就是愿意陪人迷路。


  单纯迷路就算了,还要互相攀比,让羊肠小道更不好走了。

  

  原本素世的成绩有压倒性优势,可以随时拷打祥子,可现在已是互有胜负。

  但比音乐造诣素世又没有任何希望,祥子凭一手过硬的钢琴本领代表社团出席各项活动,成为实权上的一把手只是时间问题。


  感觉越比越能察觉到自己的无能,准确来说是不思进取,成绩已在前列每想更进一步受到的阻碍都是无数个日夜积累的挑灯夜读,自己这种半吊子是卷不过了。


  那有没有一个赛道是自己可以赢过祥子的。正在这时路过张贴板,看到了学生会选举的告示。


  第一眼只觉得无望,顺着要求一条条看。


  素世惊讶于自己的变化,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于主动做了很多事,有多少成功的先不论。


  成绩肯定符合要求,工作能力没概念先略过,职务在班里挂了个闲职随时可以推掉,奖惩方面处罚肯定没有,荣誉有音乐会和一些义工活动。


  还是非常无谋,首先体育方面没有任何作为,家庭状况不拖后腿却也占不到优,主要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功绩。


  悻悻的溜回去,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不甘心,最后没忍住向祥子抱怨,希望得到开导和责备中的一种。


  “说到底soyo桑为什么要竞选学生会长。”

  祥子意外认真的应对,坐起身,隔着床之间窄窄的过道和素世相望。


  “因为想为大家做贡献~”

  本意是想真诚一点,不捏起嗓子的,但面具戴久了已经变成了面皮的一部分。


  “你这态度还是省省吧。”

  祥子摊了摊手,向后倒在床上。


  “因为不甘心。”

  “怎么讲?”

  “因为想超过saki酱。”


  原本兴趣缺缺的祥子在床上侧过身,又开始盯着素世看了,素世干脆也躺下,让视线再次平视。


  “我说你啊,要一直为这种幼稚的理由活到什么时候?你的大脑是没有负责理性思考的部分吗?”

  “诶,可就是想。”


  “学生会长是肩负责任的,空闲时间会减少很多。”

  “一届一换,大不了下届不参选。”


  “要我忍受一年时间……”

  祥子的声音比蚊子叫响不了多少,把耳朵压在床上的素世听不见一点。


  “那你说说自己凭什么能参选。”

  “符合要求啊,要一条条说给你听吗。”


  素世说的意外有条理是祥子没想到的,如果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不不自己在想什么。


  “那你凭什么能当选呢。”

  “我能当选还跟你抱怨?”


  “哪有人做之前不相信自己能成的。”

  “我啊,做之前都意识不到自己成不了。”


  素世越说越在兴头,祥子快要窒息了,原本憋在肚子里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为什么你还挺自豪的?”


  “抱歉抱歉,感觉今天晚上的状态有点不正常。”

  素世释然的笑笑,头耷拉回被子上,不再有维持高度和祥子对视的意愿。


  “所以说被感性支配的人……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要竞选,没有目标怎么可能做得好事情。”

  祥子跳下床,跨到素世边上,很费力的把她拽起来。


  “首先是要超过祥子,不想被越走越快的祥子落下。其次是想给履历添一笔功绩,为上岗管理层做准备。然后是想改变自己,靠自己的决定和付出做成一件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时上头想做就做了。”


  “……感觉还是不太靠谱啊。”

  “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反正这次不会被人甩脸色。”


  “我来给你甩脸色。”

  祥子扑到素世身上,东摸西摸,两个人在床上打滚,好在床够大没摔下去。


  玩闹够了祥子用手支撑起上半身,罩在素世身上,正对着素世水蓝色的眸子,“发泄过情绪之后还想做吗?”

  “想。”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拿出觉悟的话,这次不用求也帮你办到。”

  “诶~你这个原本的小哭包,能做成什么啊。”


  “一时状态不好而已,期待我吧。”

  祥子很有气势的说完,从素世身上起开,开电脑做竞选的准备。


  “等等,明明说好要做的。”

  “做个鬼啊,给我竞选。”


  抛下豪言壮语之后,祥子领着素世开始做竞选的准备,从上报相关部门,设计宣传图,动员分发,到规划时间,准备演讲场地,利用自己社会上的工作经验落实的滴水不漏。


  素世则利用了自己平时积攒的人脉,靠奇怪的方式,主要是广播打出的知名度,还有mygo和AveMujica的粉丝,也和学生会的成员进行了接触,了解到上届会长也是毕业于月之森,还是自己认识的学姐。


  总之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这场从莫名其妙的念头开始的参选变得越来越正式,也发动了很多人,顺便让mygo涨了点粉。


  虽然很想通知爱音把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破防小视频删掉,但点击量太高爱音说什么也不干,还说在下面留言的粉丝越来越多删掉太可怜了。


  不不不,不管怎么想都是自己比较可怜,虽然想这么说,但认识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了,不管是出于好的还是不好的途径。


  选举最后变成了你支持长崎素世女士当选还是反对,越来越娱乐化和儿戏了,但选举程序又挑不出毛病。

  

  长崎素世女士最后凭一手灯代写,祥子修改的水平惊人的演讲文成功扭转了自己的负面风评,主要是老师间的,以压倒性优势当选。


  在台上读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声泪俱下,原来灯和祥子眼中的自己居然是如此光辉伟大,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成长经历、心路历程、丰功伟绩、当选承诺,以及大量的绝赞文笔、真情实感,于是在物理层面也声泪俱下了。


  这一切都被祥子偷偷拍下来发送到了新建的MyGO–AveMujica9人群(备注若麦不在)。


  莫名其妙的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声泪俱下的结束,作为新任会长完成交接工作后素世终于获得了久违的休息时间。

  这下太拼命的变成自己了。


  一回寝室就倒在床上彻底不想动了,衣服都懒得换,哭确实太耗费体力,水分重新运输到身体各处也需要时间。


  浑身上下都好酸,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素世瞬间就后悔了,不过也就后悔了一瞬间。

  至少得踏踏实实干一年向祥子证明自己的觉悟,对灯也是,更不想看爱音笑话自己,也不能辜负帮过忙,投过票的人。


  这样一想就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但意外的有满足感,就像是同时被所有人需要了,被所有人依赖了。


  闭上眼开始畅想未来,平时这种时候都会想起过去的,果然自己也发生改变了。


  想着想着就越来越困,直到察觉到身前有人的气息,熟悉的感觉占据了所有的感官,又被拽回了过去。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距离,熟悉的重量……唯一陌生的是唇上的触感,又冰又软,轻轻点在唇上,留下淡泊的印象。


  水蓝色和琥珀色的目光交汇,再也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开始以很慢的速度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从熟悉到不熟悉一步步摸索,以疲惫的身体不急也不躁的推进关系,就像两个人一步步走到今天那样。


  学到了很多新鲜知识,才发现对彼此都不够了解,从过去诞生的关系还有无尽未知的未来等待解锁,抱着这样的期许,在成为学生会长的第一天犯下了错误。


  享受完温柔绵密的时间,差不多觉得不适合双方的相处模式了,素世才开口说了从刚刚起,到现在唯一有逻辑的话。  

  “完了,监守自盗了。”


  “你又不是风纪委员。”

  祥子抚上素世的脸,素世已经完全没力气折腾任由祥子摆弄了。


  “学生会成员都不该这样做。”

  “这你就错了,按一般常识都是学生会长在会室和风纪委员。”

  “哪来的常识赶紧丢掉啊!”


  “要不要我去竞选个风纪委员呢,soyo要负责学生会改组吧。”

  “还是专心研究音乐吧,求你了。”


  “说起来,一时上头做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都是大学生了,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一般的大学生负不了责吧。”

  “所以我不是一般的大学生啊。”


  “又开始自傲了。”

  “这叫自信。”


  “所以saki的意思是会负责。”

  “是soyo该负责吧。”


  祥子已经来回变换了几个方位,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这么精神抖擞,素世决心明天一定要报复回去。


  “不都是你在做吗?”

  “我的意思是soyo混上管理层后负责啊。”


  “你是谁,把saki还回来。”

  “我的意思是,我安心搞音乐,soyo当我的后盾。”


  “saki已经变成打拼要靠后盾的丢脸大人了吗。”

  “不靠你我也能凭本事自立好吗。倒是soyo一直这么半吊子没问题吗?”


  “半不半吊子的,一路上磕磕绊绊的也挺过来了。”

  “soyo觉得这样就够了吗,没有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过不满吗?”


  “我只要安稳就够了,从前现在以后都是。”

  “那还去参选?”


  “被saki拽着,向前冲一冲也是可以的。”

  “看来我也责任重大呢,给凡人做表率是天才的天职。”


  “说真的,不会真的在什么时候被掉包了吧?”素世用最后的力气捏了捏祥子的脸。


  “烦人。”

  素世的抱怨被祥子堵上了。


  当选学生会长之后,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交际圈扩大了数倍,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

  前任会长卸任时的笑脸终于有了解释。


  不再能待在舒适圈里,回忆过去的时间物理意义上减少,每天都要为未来做规划。


  祥子成了学生会的隐藏要员,能投身音乐的时间变少了,但她总说处理事务保持手感,对运营乐队很重要。


  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自己发言,能看到专注的,期待的,也有不耐烦,来看乐子的,形形色色的人立在台下。


  其中一个座位属于祥子,但人群密集根本找不到她所在的方向,思绪仿佛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


  那一天祥子也在台下等待自己的表演,自己匆匆一瞥,因第一次正式上台无比紧张,也许从人群中略过了她的身影吧。


  不想去问那一天她是否有为自己加油,因为心中已经有了确信的答案。


  演讲开始了。

HeArtFiRe

【MyGo/素祥】借才堕月

总字数4.9w,愿意赏脸的话还请留足时间一次性看完以获得最佳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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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才堕月


summary:死亡从来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那活着呢?

 

1.叹才

丰川祥子记得,十六岁那年春天有着明媚到不真实的阳光,那是在回忆中被青春的躁动神经过度美化的时节,在那时节,高一的祥子曾幻想自己的未来。彼时她刚刚斩断过去的缘,甩开那个黏着质的烦人女孩,建起所有成员都优秀得不像话的乐队,仿佛看得到自己光鲜的未来。她自幼被称作天才,所以就算是暗无天日的无望处境,祥子在挣扎之余也不曾停下过那些幻想:考上世界一流音大、乐队全球范围巡演、...

总字数4.9w,愿意赏脸的话还请留足时间一次性看完以获得最佳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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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才堕月


summary:死亡从来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那活着呢?

 

1.叹才

丰川祥子记得,十六岁那年春天有着明媚到不真实的阳光,那是在回忆中被青春的躁动神经过度美化的时节,在那时节,高一的祥子曾幻想自己的未来。彼时她刚刚斩断过去的缘,甩开那个黏着质的烦人女孩,建起所有成员都优秀得不像话的乐队,仿佛看得到自己光鲜的未来。她自幼被称作天才,所以就算是暗无天日的无望处境,祥子在挣扎之余也不曾停下过那些幻想:考上世界一流音大、乐队全球范围巡演、吃饱穿暖不愁未来,甚至幻想过功成名就后自己的旧家族苦苦哀求自己能分他们一杯羹——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在月亮上办一场演出。

祥子想不起何时对月亮生出这种莫名的执着,或许会更早,但印象深刻的是那时那座破屋中,自己的床边就是窗,那些无眠的夜里,祥子总是怅惘,那是一种略有不同的思乡。这座破屋配不上那些忧郁的惆怅,丰川家的大宅亦存不下祥子的梦想,月光撒下,祥子看向窗外夜空,觉得自己的无名乡愁属于月亮:自那时起,祥子决定要在月球上办一场演出。

所以幻想中的演出从地下舞厅开到月亮,牵着思绪把多么天马行空的事都想了个遍,祥子觉得已经遍历了自己的未来——就是从未想过快十年后的现在,二十五岁的丰川祥子蹲在椅子上,破旧的公寓楼昏暗无光,荧幕的光照不亮脸上的阴霾,祥子一边顶着黑眼圈熬夜作曲,一边忍受着形同虚设的隔音墙传来隔壁情侣云雨的噪音。工作号收到消息,浑浊干涩的瞳孔瞥了一眼,上周新发的专辑销量不出意外地再创新低。城郊破旧的公寓楼里没有梦想没有光热费甚至几近没有下次演出的机会,祥子飞向月面的理想空中解体,纯洁地散成诗意的碎屑,安静地融进隔壁不雅的喘息。思绪纷烦,祥子再次失去所有灵感,愤愤地摘下耳机泄愤一般用拳头砸向墙壁。

那个夏夜夜空晴朗,月光透过带着锈斑的窗照在电钢琴上,祥子眼睛里进不去一丝光亮,瞳孔与沉在黑暗里的身躯一同黯淡着。窗外,夏蝉一波一波拉起讥笑的声浪,祥子所有的烦闷本缓缓沉淀于聒躁的宁静,又终于尽数炸开在那一拳的闷声轰响。响声吵醒楼上无视规定养的狗汪汪直叫,激得隔壁声响愈发放纵。蝉鸣、犬吠、喘息,那一瞬,嘈杂的声响垃圾填埋了祥子脑中的乐海,祥子那微不足道地尚且为人的尊严被无边黑暗轻易蚕食殆尽,所有的委屈和不公聚起涌上祥子酸涩的鼻尖,她咬住牙,却终究是没阻住胸口的怒气,无奈地听愤懑酿成话语挤出喉咙。


“疯了一样。”

话语染着颤抖的哭腔,连自己都觉得滑稽。

疯了的不是蝉、狗或是月亮,它们没有精神自谈不上是否疯癫。疯了的也不是隔壁的情侣,无论是耽溺肉欲的方才还是寂静无声的现在,他们都称不上人。

那疯了的或许是被金钱和人脉阻塞的艺术大厦。祥子忘不掉高考后,在心仪院校录取名单内看到自己的欣喜,所以更忘不掉正式录取时被告知先前的排名“仅作参考”的不知所措——或许记住一片空白的大脑并不算记住了什么,但祥子确实忘不掉。校方致电声明,后续的“勘误”中发现排名有错,祥子应为“恰好落榜”,“令人叹惋”——而顶替自己位置的那人“恰好”有着和学院副院长相同的稀有姓氏。

多少是调剂去了短大,但理论和技能拔尖的祥子甚至得不到院内哪怕是稍稍好一点的老师的指导,甚至几近肄业:她请不起老师吃饭,更送不起动辄上千万日元的礼。若无法从三系血缘内找到可用的关系,不花钱便得不到指导,甚至没有导师愿意为她开题,然而大家觉得向来如此,祥子也并无余力思考向来如此是否便对。

那么,疯了的便不是体系,或许是市场。这周oricon畅销榜首甚至比上周更匪夷所思:不谈那个乐团平庸的旋律、枯燥的riff、无聊的进行,诡异的是这乐队公开的所有资料中不涉及真人,唯一的影像中只有五个半身的动画美少女贴图安置在布景上。如果说中间那人因嘴部动作隐约和歌词对上而勉强能看懂主唱是在唱歌的话,其余四人,或说四张贴图,只能说是在屏幕中不明所以地扭动——宣传和评论说,这是她们的“演奏”。

“新概念虚拟主播少女乐队”,祥子皱着眉头一个假名一个假名的把它啃了下来,只觉得它们无法连成一个完整的词,或许是自己确实困了。

至于自己的乐队——如果选一个稍温和的词来形容ave mujica,那便是“不温不火”。自高中公布时被称为“鬼才乐队”,激起一小圈涟漪,到短大时正式签了公司,至毕业数年后的今天,连着人气带着销量一路平缓走低。平缓的原因是一开始就不高。

翻开榜单,叫座的永远是量产型口水歌,真正被叫好的那些天才——先锋派的格莱美蝉联音乐人Jacob暂且不谈,日本乐坛也不乏米津玄师、椎名林檎级别的作曲。祥子向来认为音乐没有形式的高低,所以当这些独特的流行曲轻而易举地从全方位击败ave mujica的摇滚乐时,二十五岁的丰川祥子终于意识到:或许这世界并不缺一个她这等的天才。

“不温不火”,这个词在唱片界基本代表如果没有一份副业便很难保证生活,祥子的梦想被现实拉扯,不得不空出一周大半的时间做钢琴家教。若麦曾向祥子大张旗鼓宣传网红有多赚钱,祥子也亲眼见过自己的学生给喵梦刷礼物,小手一挥便抵得上自己的两节课。但祥子不愿参加这种狂欢,一部分因为做不来那种几乎要出卖人格的营业,更多则是自家道中落后生出的另一个梦想:她想让所有像她这样的孩子都学得起乐器,所以一直保持着市场最低身价——但即便如此,请得起家教的家庭都不会太困难。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于是天上便看不见星星。祥子想起自己乐队的代号却取自月亮,十年后的自己抱着梦想看着现实,心中生出一种近乎荒诞的落差,不自觉竟又笑了出来。

“疯了一样。”

夏夜晴朗,二十五岁的丰川祥子吞下幼稚的梦想,蹲在破旧公寓楼的椅子上,并没有骂蝉也没有骂月亮,似乎也没在骂社会和市场——兴许是在骂自己。

不过尽管窘迫到只能住得起这种房子甚至舍不得开灯,生活依旧要继续。但之所以生出这样的想法并非是将要阐述一些乐观或是自强的态度,只是饿了一天的肚子叫了起来,让祥子想起自己姑且还活着,所以需要吃饭。无奈之下,祥子随便套了件外套,闻了闻味道:大概还能再穿两天,能穿便不必洗,不光洗衣粉,水也要节约。出门前,又瞥到镜中自己那头油光得有些反常的头发,心沉了沉,叹口气折回屋子三下五除二粗糙地盘好长发戴上棒球帽再出门——祥子并不自知为何深夜出门还要在意形象,大体是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在作怪。

夏夜的清凉是一种湿润黏腻的触感,祥子向来讨厌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感觉,总是让她想起那个藕断丝连的少女,和她对自己永远若有若无的关心。

素世。彼时敏感的她察觉到祥子日常消费的变化后,那种若有若无便愈加遮掩。她对自己尊严的顾虑本就让祥子难以接受,要命的是她还自以为藏得很好——自家道中落起,那人曾让祥子心痒的关爱逐渐变得难以忍受,最终爆发在那晚的公园。

长崎素世。时至已过去近十年的今日还想到自那晚便再未谋面的少女——现在已是女人,也许是因为今早祥子又在新闻里看到这个女人的大头。不知何时起,这女人隔三差五就要上一次新闻抢占自己一天的头脑。先是年轻有为的长崎社长充满争议的上任,到浮夸地将公司冠上自己的姓,到长崎电工的新概念产品引发商业革命,到打赢反垄断法的官司。再次在新闻标题中看到“长崎”二字的今早,祥子疑惑她又做了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是终于登上《Times》杂志,还是先前提过的万联网家居终于要低价覆盖全国民,读到的却是“长崎电工社长因惊天丑闻被董事会开除”。原因据说是潜规则女性员工,报道写得天花乱坠,公司自上至下无一幸免,受害者们被蛮不讲理的新任社长用各种恶劣的手段逼迫威胁,在她豪华的“地下城堡”里“夜夜笙歌”,“荒淫无度”的另一面多亏了“卧薪尝胆”的秘书才得以曝光,不光扫地出门,还有巨额赔偿,商业场的女魔头终于得到恶报。但商业场不是过家家,正常人都看得出来董事会不满素世先前明显无谋的商业举措——做生意不是做慈善,低价智能家居覆盖全国民?不顾一切地降本势必要挤压员工的福利待遇,我亲爱的素世小姐您引以为傲的精明哪儿去了呀,又定睛一看,娱乐版头条,也算是惊为天人。

但想到这个人也不仅仅是因为今早的新闻,或许更是因为此时此刻在去便利店的路上,经过家门口那座天桥时,祥子在余光角落看见了那抹梦中常见的亚麻色,恍如隔世的风景让祥子怀疑自己是否身处现实。夏夜的湿润晚风中,她如那个春日的高松灯一样背对着自己,踮着脚尖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在天桥上摇摇欲坠。但祥子知道素世没有灯的诗意,盛夏也不会有飞舞的樱花,所以素世将要跨出栏杆那瞬祥子被激得困意全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环住素世的腰,狠狠地将她摔在了地上。伴着着地的痛感,祥子仿佛闻到了柑橘香甜的气味在身下摔出汁水,混着高级香薰暧昧的芬芳闯进祥子的鼻腔,祥子看着她缓缓转身,亚麻色的长发被风拂过,优雅淡香散去,于是祥子看清那身设计感强烈的素色短袖衬衫敞开着第一个纽扣,看清她白皙的脖颈、起伏的胸口和引人遐想的沟壑,看清她略带困惑的灰蓝色眸子和未经媒体二次加工的成熟脸庞,看清其上若隐若现的红晕——那大约不是因当下二人贴在一起的暧昧距离,因为祥子闻到了柑橘香气底下的酒精。

沉默良久,祥子越过蝉鸣听见素世略微急促的喘息回响于夏夜的静谧,面前的人嘴唇翕动,发出了与记忆中失真的稚嫩相比,混入一丝醉意后更为沙哑黏腻的声音:“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祥子眨了眨金色的瞳孔,回想起出门时的形象,对于素世来说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忽然开始后悔昨天为了省水费没有按计划洗澡。忖度半刻狠下了心,摘下棒球帽放下自己水蓝色的长发,眼前晶莹的灰蓝宝石讶异地睁圆,微微颤抖的唇漏出浓郁的柑橘系芬芳,吸引着祥子的魂神心魄。祥子有打破沉默的冲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一阵空白的气流打开了唇僵在半空:说什么?还记得我吗,怎么可能忘得掉;我是丰川祥子,说这个干嘛又不是在面试;你要干嘛,这不是明摆着让她难堪;别轻易放弃,好肉麻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

纠结半晌,反而是饥饿的肚子代祥子开了口,咕咕地发出声响对当下尴尬的气氛提出抗议,却让祥子的尴尬更上一层。素世愣了一下,又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小祥变漂亮了,但还是那么可爱。”暧昧的窃笑混进柑橘味的酒香,祥子看着素世优雅地半掩着口,陌生的醉意烧上自己的身体。

祥子无地自容,忙从素世身上起身,出于礼貌还是环着腰将她牵起,正欲转身走开却被素世拉住了手腕。祥子本要甩开,但不想在次日的新闻中看见类似“失意总裁沦落天桥给二流音乐制作人下跪”的头条,无奈只能任由她粘上自己的肩膀。绝非是不舍素世眼底氤氲的悲切慢慢地化成水流向无边的夜却无人为她接住。素世就这么流着泪,醉醺醺地蹭着自己许久未洗的头发:“小祥,我又被丢掉了。救救我。”

丰川祥子叹息:或许这辈子都逃不开名为“长崎素世”的一劫。

当晚,祥子平生第一次请素世吃饭,吃的是街边小摊的拉面,用材不怎么讲究做法也不怎么健康,只是油盐很重。祥子至今记得那碗拉面一如既往让老板多放了油盐,记得那么重的油盐味也盖不住身旁传来的柑橘和香薰的复合香,记得带着那香味的素世如何挂在自己身上一同走进公寓。

丰川祥子记得那个夏夜夜空晴朗,月光透过带着锈斑的窗照在电钢琴上。公寓里,素世没有管对于二人来讲稍显逼仄的空间,没有管地上能量饮料的空罐,也没有管祥子尚未散去蒜味的口腔,只是自顾自地吻上了祥子,要让祥子“连本带息偿还十年前欠下的债”,说完便倒在祥子怀里沉沉睡去。夜空晴朗的夏夜,月光照在长崎素世微卷的发梢上,烘着素世身上好闻的复合香,终于照进祥子蕴着金色海洋的眼眶。祥子记得怀里的体温和重量。

一点一滴,丰川祥子都记得,就像丰川祥子忘不掉那个夜晚后,长约一年左右如梦一般的同居生活——曾经意气风发的公司总裁和彼时囊中羞涩的二流乐手蜗居在破旧公寓楼的274号房,相互舔舐着伤口度过了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夜,困苦的日子中,不管多小的幸福都需要掰成好几块一起分享。

 

2.愁月

如捡回路边的弃猫一般捡回素世的次日,祥子被打扫屋子的噪音吵醒。因睡眠不足而昏沉的大脑并不能很快地回想起昨晚的所有,只记得夜里半梦半醒时床上的人一边做噩梦一边抽泣着实令人烦躁,所以从地铺硬挤上那张单人床,抱着她才终于安稳睡下。

用力睁开眼,床边素世亚麻色的发旋就在自己眼前,她似乎正清理床底,苕帚与床板碰撞的声音穿过骨头直接砸在祥子大脑。借着起床气,祥子伸手按了按素世发旋中心,于是素世抬头,金色和蓝色两双眼睛隔着不足十厘米的距离对视。素世眨眨眼:“早上好。虽然已经中午了。”

祥子转过微微胀痛的头继续平躺,皱着眉说:“房主正睡觉呢。”

“今早房东来了,我帮小祥付了上月和这月的房租,”祥子想起这几天房东确实每天都在催租,但专辑销量不会按那人敲门频率上涨。素世继续:“所以现在我是房主。至少到下个月为止都是。”

后脑勺传来噪声不减,甚至夹杂着易拉罐碰撞声。祥子暗自疑惑平时是否果真喝了那么多功能饮料,不一会儿终于抵御不住噪声的骚扰,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左手上臂传来的酸痛一定来自昨晚身边的体重。

“真是不健康呢,住在这种地方还总是喝这种东西。不会昨晚那样的饮食也是常态吧。”素世从床底抽身,弯着腰艰难地用只剩一半握柄的苕帚扫出瓶瓶罐罐,当它们从床底的黑暗中现身祥子才意识到那惊人的数目,在屋子里摆开可能要占满大半的面积——屋子本身也不过十几平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确实没法过素世一般什么都能选择的生活,所以这是新版的‘何不食肉糜’笑话?”祥子被吵醒的怨气依旧没有消散。

素世没停下手中的活计:“我只是说要注意健康,想要熬夜的话也不是没有平价的咖啡,平时吃饭少油少盐,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

忽地,素世卡住了壳。祥子和灯还有联系,所以知道是什么内容卡在了她喉咙里,自尊心受挫又被说到气头上的祥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长长久久一辈子。你那个幼稚的乐队许下的诺言能不能达成先不谈,长崎社长昨晚又是要干嘛?该不会区区被公司开除就把你打击成那样?”

素世没有回话,只是瓶罐碰撞的声音停了下来,狭隘的房间仅一瞬便被沉默填满,寂静得刺人。祥子看向素世,见她颤抖着慢慢蹲下,把脸埋进膝盖,再没有一点动静。

祥子心一沉,终于察觉到自己面前的人已不是电视上从容不迫面对刁钻采访的长崎社长,而分明是当年那个在公园为自己跪下的神经质少女,忙起身下床连拖鞋都忘了穿,蹲到素世身边环住她的背。素世抬头,泪眼婆娑中盛满月亮的碎片,她猛地扑向祥子,几乎是将祥子压在了墙上,如落水人抓住礁石一般紧紧搂住。她抽噎、开口,泣不成声:“我被丢掉了。”

祥子一时想不出怎么安慰,似乎自己一个区区二流音乐人的所有困苦在长崎社长面前都微不足道,于是所有话语都堵在了犹豫中。但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滑落到自己肩头,祥子咬碎了顾虑:“被开除有什么大不了的,素世你这么厉害——”

“不是长崎电工,”素世打断了祥子:“mygo,她们不要我了。”

祥子愣住,彻底无言,心绪被这句话扫空,搜不出任何安慰的字句——祥子想起她是第一个抛弃素世的人。虽然祥子坚持认为当时身不由己,但必要性和正确性改变不了此情此景下自己没有资格安慰她的事实,只能默默地抱住她,听着耳边传来她痛苦的抽噎声,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俗不可耐的老生常谈:“发生了什么?把郁闷的事说出来会好很多。”

祥子摸着素世的头,轻轻拍着她的背,素世便从初中毕业讲起,讲了mygo的解散危机和正式成立,讲到大学时母亲操劳成疾入院,素世在母亲的安排下进入专业对口的研发部:自那时起,素世就经常因故无法参加合练。下滑的技术和冲突的日程加深了隐形的隔阂,这些情绪因安排不上日程而无法排解,一直堆积到长崎电工曝出丑闻那天,素世牵连着mygo的风评也受了影响。巨大的外力压在往日裂痕之上,断送了她们间的缘分——这短短九年与一辈子相比远称不上长久。

“……所以新闻是真的?” 那份报道看着就夸大其辞,但祥子觉得,就算果真如此,那个乐队也不会因这种事让素世退出。

“办公室政治斗争。自母亲引荐我后一直有人心怀不满,大家心知肚明,”素世苦笑,“但这是不是真相从来都不重要。况且,群众想要的也不是真相,后果就是mygo也要受影响。

“挺久之前那天下午,我推门看见她们四人和你们队的贝斯一起排练就明白了,她们解释只是为了保持手感,因为我抽不出时间而请她去帮忙。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们又这样排练了多久?我知道问题出自抽不出时间排练、回消息的自己,但我无法解决问题,所以那个裂痕一直存在,不断扩大到了昨天直至碎开。

“昨天,她们让我离开,我知道怪我,不应忽视那些小小的隔阂;她们说是为了mygo,我能够理解,立希和乐奈要靠mygo的名声吃饭;她们说等风头过去了欢迎我回来,我想笑着对她们说谢谢再见,但脑中只剩‘原来她们早已找好候补’,小祥,”素世贴上祥子的脖颈,抽噎着。

“我又被丢掉了。”

祥子无言,只能用怀抱饮尽她所有泪水与不安,渐渐地双腿被压到失去知觉,也依旧没有想到有什么更加合适的安慰是她有资格说的。直到素世终于冷静下来,依依不舍地从祥子的温度旁离开,眨着哭肿的眼睛看看祥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在字典里摸了个空,默默地起身继续处理地上那些瓶罐。

上个话题只能悬而未决,祥子还是靠在墙上:“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我是说生活。”

素世的话语依旧带着鼻音:“该如何就如何。最后的钱帮你付了房租,你要是赶我出去我就再跳一次天桥。”祥子忙摇头让她别做傻事。

也许是一人生活多少分身乏术,也许是常年独居的日夜渐渐在心上洞出个窟窿,祥子偶尔也会想有一个苍凉无言的月亮以外的陪伴,让她不要总是陷进才华与名声裂隙间张开的惆怅。祥子似乎不在意身边多一个温度。

祥子问素世:“你会做饭吗?”

素世点头,祥子起身:“房租平摊。”

祥子帮素世做了大扫除的收尾,素世则简单用冰箱里剩的食材做了盘炒肉,为了配合祥子的口味多放了盐。打理过的小小居室一改原本逼仄的样貌,盛夏的酷暑从敞开的窗闯进餐桌,烈日的炙烤让一切都光鲜亮丽得不够真实。祥子家的厨房没备味精和糖,多亏青椒够辣,炎天下的这盘菜才不至于完全没法下饭,但代价是二人吃完饭后都已汗流浃背。素世抓起先前从瓶罐中翻出的空调遥控,被祥子打落:一天只准开一小时,用于度过午后最难熬的时间;转而要去冰箱取一罐饮料,被祥子拦住:那是战略物资,只准工作时喝;又起身,祥子疑问:这就受不了要离家出走?

素世白了祥子一眼:“去洗澡。”

祥子挡住素世:“节水,三天洗一次。难受就拿毛巾擦擦。”

素世皱起眉,怪不得刚刚抱起来一股怪味。祥子察觉到素世沉默的原因,渐渐红了脸,低声说你等会儿,我先去洗。

同居这概念大约就始于那天二人洗完澡后,定下一行行条款开始。伴着聒噪的蝉鸣熬过下午,结束了最后的商谈与争论,二人对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面面相觑:其上写满小到每天谁倒垃圾谁买菜,大到不许再提crychic和mygo的诸多约定,别说遵守了,想一条不落记住都不算容易。素世有些犯难:“不然算了吧。”言下之意是再写一张稍稍简洁一点的。

祥子打开手机看了时间摇摇头,言下之意是再吵下去就要到后半夜了。

无奈,临时条款还是被贴在了有些起皮的墙上。当晚,陪着月光编曲的祥子听得见素世安稳的呼吸,心绪难得没有阻塞,昨晚熬夜打下的鼓组和进行被推翻大半,变成一首对金属来讲略显温柔的曲子。

那个夏天似乎被这首曲子定义。回归日常后,素世捡起老手艺做起先前在研发部的设计活,分担了一半的生活负担。诸多规则约束下的274号房,二人伴着晨光的清凉开始一天,祥子因练习和家教常常出门,而素世的工作更多在室内完成,晚上,祥子偶尔夜归,更多时候则熬夜编曲,这时素世会在一旁默默地焊些什么,时不时传出万用表的滴滴声响。除了晚饭,二人的生活少有交集,但仅仅是屋里多了一种呼吸,便使祥子原本躁动的心平静。素世偶尔喝酒,但都贴心地避开了祥子在场的时间,所以祥子对“素世喝酒”这件事的印象只有“微醺的素世很粘人”,总是说着很丧气的话挂在自己身上蹭着自己的肩膀,无望的生活无望的言语和一如既往无望的黑暗,渐渐融进混着酒精的柑橘香芬中,连带着祥子似乎也有些醉意,带着一日的疲惫扶着她与心中隐隐的安心一同躺下,迈向下一个无望的未来。

二人偶有争执,多是将积累的压力发泄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中的结果:今天祥子忘了倒垃圾,昨天素世做菜又放了糖,前天你洗澡多洗了两分钟,一周前你多用了五分钟台灯——无法调和。但二人都知道这样吵不出结果,所以最后还是默默投入各自的工作中,一起盘算着明天的光热费入眠。

素世相对稳定的收入撑起了生活的低音线,让祥子的旋律与和声略发自然地流进乐章中。或许是更高的发行频率留住了热度,ave mujica的收入正在回升,但多半只是更多发行数使得总销量更高。尽管祥子愈发能想出一些自己曾想不到的巧思,但数据永远不会骗人,正如日渐无望的未来一般,每张专辑的数据依旧慢慢走低,而祥子也只是一如既往将那些无才的惆怅藏在心里,挣扎着写出下一个音符。

 

3.不稳定双星

客观讲,祥子确实写得更快,但销量回升与灵感重现之间没有直接联系。一个夏天过去,踏入二十五岁的秋季,祥子依旧是那个“努力型创作人”——初华帮她编辑的百科上是这么写的,祥子自然知道这是“无才”委婉的表达。虽说近来作曲更加流畅,但祥子绝不会将其归功于同居:抛开事实不谈,祥子认为灵感回归和环境变化没有关系,而那连队友都察觉到的、祥子最近对温暖柔和的曲调的偏爱,也定是各位的错觉。近来,祥子一直用类似的理由打消队友的疑虑,今天依旧如此。

上午的录音结束,若麦一脸狐疑看着祥子,盯得祥子觉得这便宜的地下录音室愈发闷热。已是入秋时节,这是乐队自那个酷暑以来第四张以大调为主的专辑,而这首曲子也一如往常,为了维护乐队阴郁的氛围一般,在曲子中段变了走向,带进沉郁的哀婉。沉重复杂的和声与进行、反复无常的色彩与温度带去比以往更加丰富的听感,平稳中带着郁郁不安,柔美和纷繁是这段时期的曲子的新特征。尽管各张专辑的销量都不高,但祥子似乎找回被称为“天才”那段时期的手感。

良久,若麦的狐疑的眼光转而变得玩味:“祥子子最近的曲风变化很大呢,前几年的曲子听起来就像是长着刺气鼓鼓的河豚。”

祥子一时想不出如何回应,初华却开口了:“那现在呢?”

“刺没了,就是气鼓鼓的。”

“只剩下可爱了呢。”初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祥子不解,翻了翻乐谱,其中也不乏阴郁的离调和狂躁的旋律,无论如何都不应称“可爱”。

“我记得我一直是沉重忧伤的才对。”祥子向队友抗议。

“就是这点很可爱。”初华却绽开笑容,摸了摸祥子近来愈发柔顺的头发,祥子摇头甩开初华的手,不那么劣质的洗发水的香味又传到鼻腔,让祥子更加不知所云。祥子明白队友只是在打趣,却无法作出如队友一般的轻松态度:她的才华照不进曲子,只能用努力弥补。

“没事我先走了,下午有别的队的排练。”海铃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种淡漠和睦有些迟钝的冷静还是略有不同。

“mygo对吧,那下午先暂停了。大概这周就能把这张专录完,新曲子也筹备了不少。”祥子最近状态不错,保持着两周十首曲子的频率——但也仅仅能保持频率,质量只能称“持平”:勉强不下降,但永远称不上在上升。不过总之,收入变多也是事实,偶尔也会甩开才华,想想除工作外的事了,比如给晚上素世做点什么——今天轮到自己下厨。

“祥,”思绪被睦打断,不苟言笑的女孩扯扯祥子的袖子,轻轻耳语:“素世她怎样了?”

睦是唯一知道她们同居的人,听到mygo,略有担心地看着祥子,渴望了解素世的近况。当时被那个狠心的女人伤成那样还是断不了执念,长崎素世你真是坏事做尽。这么想着,祥子背上琴包出门,回道:别担心。

素世与自己生活的挺好——至少都活着。自己的唱片卖得出去,素世似乎赚得也不少:一个夏天过去,家里新添不少祥子找不出必要性的“必要开支”。电烙铁、焊锡松香是保证收入的基础设备,但白糖、味精和料酒怎么想都是奢侈品,而不让自己用廉价洗发水,还买了吹风机?乐队演出又不是走秀,为何素世如此热衷于护理祥子的头发,祥子向来不解。

偶尔能看到她对着一盒盒的奇怪元件焊着什么,感叹工科女的行动力之余问这是什么副业,得到的答案是做着玩,祥子哑然,自己要是有时间一定会多接几份钢琴家教,素世却回问祥子是否会因为家教更赚钱而放弃乐队,放弃上月球的梦想。但祥子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素世手下的烙铁和焊锡认出梦想二字,素世又补充道虽然这既无关梦想也并非兴趣,但生活总得有个盼头。

总得有个盼头——否则就会像早已断绝关系的混蛋老爹一样。同居一周后那天晚上,祥子做完家教提前回家,目睹素世喝酒的画面后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她端着酒杯趴在桌上,半闭着双目一副连呼吸都嫌麻烦的神情,除了屋子里蔓延的是浓烈的柑橘味,一切都让祥子想到那段比现在更加压抑的日子。黏稠的黑暗压得祥子无法呼吸,素世一脸恍惚地看向祥子,醉后的素世嗓音比以往更低哑:“我调的,祥子要不要来点?”一边缓缓说着,一边也不愿起身,耷拉在桌上向祥子晃晃酒杯,装着橙色液体掀起波浪。

祥子不清楚自己的怒火缘何而来,或许是看到地上散落的空酒瓶想到了那些本是能省下的生活费,更可能是闻到了素世身上相似的颓废,但祥子忍住没发火。自那个打击刚过一周,尽管自顾不暇的祥子无法给出素世需要的慰藉,但也不想成为她的另一种负担,所以祥子只是表示自己不喝酒,把她轻轻送到了床上,入睡前素世还在梦呓:“祥子,我带你去月亮。”

祥子一愣,没想到之前无意说的话被她记住,对自己的幼稚有些无地自容,看着月光下那张安静的睡颜:“你还有能力关心我?先管好你自己吧。”

此后也偶尔遇到这样的素世,那个常常劝祥子少熬夜的女人自己先染上了酒精——那个最关注健康的素世。所以回到先前的问题,担心吗?祥子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二人都没有将担心化为行动的资本和余力,于是担心也只能变得不再担心。只要不多想未来安于现状,摇摇头扫清梦想,也便能以平和心态面对生活的无望。

不过,细碎的日常中也有力所能及的方面,比如傍晚买菜,路过精肉区时,考虑到最近素世确实比较顾家,决定晚饭犒劳一下她,咬了咬牙称了半斤肋排,又拿了两根玉米半块冬瓜,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迈着轻盈盈的步伐回了家。尽管祥子觉得客观来讲是素世做饭更好吃一点,但素世总爱变着花样夸祥子手艺不错,祥子便也愿意更加认真地对待每一道菜。

然而祥子的轻快期待在打开屋门,闻到比往常更浓烈的柑橘味后骤然无存。

弥漫着刺鼻果味的小房间里,素世一如那晚耷拉在餐桌上,一旁倒着空荡荡的柳橙箱子,靠着或躺或立的白葡萄酒空瓶——从包装看来,二者都价格不菲。餐桌上,两个玻璃壶装满橙汁,摆在素世面前,素世本人则拿着杯子,沉浸在与窗外的秋日黄昏相似的萧瑟气氛中,开门声将她从心海捞出,素世有些惊讶:“不是说今晚很晚吗?”

没错,祥子本是有家教工作的,素世喝酒向来避开祥子——她知道祥子的心伤。但今天,祥子想到最近因为专辑录制分不出时间和素世好好吃饭,正巧轮到自己下厨,便推掉工作早早地回家,哪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场面。祥子看着地上的空箱,奢华的气息尚未消散,而桌上除了仅存的两三个完整橙子外,还有不少切成两半的残骸,干瘪着,也如方才的素世一般,耷拉在桌上,无力地流着未被挤干的汁水——家里自然是没有榨汁机的,素世用她不算大的力气也自然挤不尽橙子里的汁。

祥子虽节省到可称吝啬,对素世随性的生活态度颇有微词,但从未干涉她日常开销。然而此刻,浓烈的酒精混进柑橘香冲入祥子的脑髓,祥子混乱不堪,纷杂的思绪无法捉摸,唯一捕得到影子的只剩下责备:不敢想象,除了桌上的残骸,有多少本该在空箱中的橙子进了垃圾桶——那些没挤干的果肉中究竟有多少本可以省下的物质?祥子自知一介无才的二流音乐人,单单下定决心买半斤排骨都要花一周之久,而她长崎素世仅仅是为了逃避烦恼就能不顾后果?祥子的积怨被酒精刺鼻的气味点燃,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生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为什么你总是只想着自己?”祥子含沙射影,游走在条款的灰色地带,揭开素世过去的伤口发泄不满,也希望能够让她清醒一点。

素世先是疑惑为何祥子要生气,在理解祥子的话语后,怒火却盖过疑惑冲上肺叶:“你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当时你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

祥子提前想好退路,指着墙上那张临时条款:“不能说crychic的事,我们约定好了。”

祥子说过厌恶玩弄规则边界的人,现在却用相似的伎俩攻击素世。素世愣住,皱眉,慢慢转身,把那张纸从墙上扯下,回到祥子面前,双手扯住边缘,发力,刺耳的声响回荡在整个世界,那张脆弱的羁绊顷刻间碎成两半。

祥子大脑一片空白——这下发愣的换成了祥子。素世似乎觉得不够,又将那两半重新叠起换个方向,重复、重复,顷刻,白纸黑字的雪花飘落在破旧公寓楼的小房间,带去不属于秋天的强烈寒意。

“现在能说了吧。”

看着素世,祥子回想起一次次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素世搬回床上,那些悉心照料如今却换来这样一副冷漠的面容,忍耐终于触到底线。残骸飘落,祥子怒不可遏:“长崎素世你今天发的什么疯!”

激愤的话语扯到心中其他的什么东西。那些残骸——无论写在纸上的是多么繁杂的约定,她们也毕竟是这么相处了一个夏天,其中或愉快或痛苦或幸福或绝望的种种毕竟是刻进心中,现在却也被一同撕碎丢在地上,酸楚的不甘冲上泪腺,祥子不觉间居然流了泪:“喝酒我忍了,做菜放糖我忍了,浪费钱买吹风机之类的我忍了,闪闪躲躲不愿提过去我都忍了,素世,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祥子不明白为什么素世总要做不合自己意愿的事,想要问个明白,颤抖的声音说出的却不是质问:“你要是这么讨厌和我在一起就走吧,反正在一起也只是心烦。”

这些话与泪水一同带走全部热量,祥子浑身冰冷,默默坐到床边。素世惊诧一瞬,又转为愤怒,恶狠狠地瞪了祥子一眼转身便要离开。祥子视线又模糊起来,干脆闭眼躺下不再去看。

但等了好久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倒是渐渐在一片柑橘味中闻到鼻尖有一丝熟悉的气息,随后锁骨附近传来瘙痒的触感,祥子睁眼,视线角落看见素世亚麻色的半个脑袋,蹭了蹭自己的颈窝,确认了未被推开后,又抬头看向祥子,沙哑的低语传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祥子别过头去不看素世,却没有抵抗素世缠得更紧的怀抱。素世又说:“不要丢下我。”

祥子用力装出嗤笑的样子,忍住流泪的冲动:“明明是你对我不满,不让我提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跟我说,甚至不给我安慰你的机会,我知道你也觉得我不配。”

语毕,祥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不满素世饮酒。并非讨厌她微醺的可爱姿态,并非心疼那仅仅几瓶酒的开销——而是因为没法成为素世愿意依赖的人。无独有偶,祥子反而是第一个抛弃她的人,甚至本不应有闹别扭的资格,这是事实,祥子根本找不出心底涌出的委屈缘何而来,但它们毋庸置疑的合理性反而让祥子更觉委屈:祥子明明在依赖着素世,祥子明明不讨厌素世。忆起曾经的距离,看着现在的隔阂,淡漠的命运让祥子落到这般田地,她们的心灵居然被区区酒精隔开,祥子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祥子不解,命运是原罪吗,贫穷是原罪吗,还是说,终究是因自己没有才华?祥子写不出自己满意的曲子。这不应是她的生活。祥子不配与素世交心。这不应是她们的未来。

素世忙擦去祥子的泪水:“我没有对小祥不满——”

“你明明宁愿借酒消愁也不愿和我谈谈。”那可是最爱惜健康的素世,究竟要多讨厌自己才会借于酒精?

素世愣了一会儿:“或许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而且……”

素世垂下双眸神情复杂——祥子熟悉这种表现:和自己在队友面前提到家庭时一样。祥子又觉得自己确实触及了不应触及的话题,想要了解素世和不想让她伤心的心情反复纠结,最终还是强压住委屈和不甘,决定止步于此。

“如果实在不方便就算了吧。”祥子在心底某处真切这么想,她太了解这种纠结的心情了——祥子为了素世可以继续忍下去。但似乎素世认为这句话也是在闹别扭,忙摇头,把祥子抱得又紧了些。

“其实也没什么,我妈身体不好一直住院,我怕刺激她就没告诉她自己的事。现在各路亲戚知道了我的事又打起了她遗产的注意,突然开始关心她,甚至挑拨离间——他们知道我现在没能力分担她的医疗费,他们想要把她抢走,”素世的声音重新染上哭腔,“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人愿意陪我了。”

祥子的委屈和不甘消失,转而变成淡淡的负罪感和强烈的同情心:命运的不公对她们似乎是平等的,祥子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孩,心疼地抱住。祥子想让告诉她身边至少还有自己,但话语出口却变了样:“怎么会,你母亲那么爱你。”

素世点点头:“但还是担心,”又指向地上的空箱和空瓶,“那是我爸送的——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早到我都快忘了我还有父亲。他送的东西我妈也不想要,又送给了我。”素世皱着眉,一副厌恶的表情:“我看着就恶心,但橙子又没做错什么,所以只能用最效率的方式把它们处理掉。” 

所以那两壶橙汁是这么来的。祥子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她——不仅如此,还让她更加伤心。从未有过的愧疚涌上祥子心头:“对不起,我冲动了。”祥子鼻尖蹭着素世的背,“你明明可以向我解释,我也并非不近人情,再不济,扇我一巴掌好了,事后我不会怪你。”

素世却摇头:“不怪小祥,是我不愿解释,况且怎么舍得打你,”顿了顿,素世陷入相似的复杂神情:“小祥,我太害怕你嫌我是累赘,明天就要赶我走。”

因为母亲病重需要照料,所以自己是“累赘”——“就因为这个所以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素世点头,又摇头,视线黯淡下去:“而且我以为小祥一直讨厌我,毕竟我向来都只想着自己。”

听着素世低落的声音,祥子胸口发痛,忙解释道:“那个是……对不起,当时有些自顾不暇。我其实不讨厌你。至少不会因为那种事讨厌你。”

素世的眼中恢复了一丝光彩,祥子继续:“你害怕我赶你走,是怕没人收留你?你的队友应该不会如此绝情。”

“其实,不光是这个,”素世苦笑,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小祥,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如果是说交不起水电费,吃了这顿没下顿,自然没有喜欢的理由。然而敏感如祥子,当然知道素世说的是什么:“我不讨厌和素世一起生活。”

素世脸上红晕深了,“我也一样。我怕你赶我走,不仅仅是安于现状。我自然受得住孤独,一人生活也绝非难事——我不愿破坏现状不是因为惰性,只是不愿离开。小祥,你知道我幻想和你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有多久了吗?”素世表情怀旧,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十年了。自你我相遇开始就一直。”

祥子有些惊讶,但素世并不准备停下。

“虽然我不喜欢这种浪漫而不现实的话,但最近我真的会想‘和小祥在一起的话这样也挺好’,很幼稚吧。”祥子摇头,素世看着水蓝色的鬓发甩出波浪,掩嘴轻笑,轻轻捧起祥子的右手,柔软的触感让祥子心跳加速,暧昧的氛围烧红了祥子的脸。

“我以为我忘了,但再次相遇的那晚我意识到,我甚至从未忘记过——小祥,我喜欢你,时间大概已经非常久了。”

这么说着,素世低头在祥子手背落下一吻。

“但我无法许诺更远的未来,所以我不会说。我喜欢小祥,但我不会说的——这样的生活,虽然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光,但也足够满足。”

语罢,也不等祥子作出反应,转身给自己倒了半杯橙汁,祥子也倒了些,愣愣地啜着,脑中反刍着素世的话:素世说喜欢我。她喜欢我——但她明明是讨厌我的……她讨厌我吗?祥子一连串惊讶尚未消散,只觉得无法好好思考。

“……小祥,其实我不喜欢柑橘系的味道,”素世顺着沉郁的气氛转移了话题,“但我妈喜欢。她还喜欢喝酒,所以为了让她少摄入一点酒精,我学着自己调酒——其实根本称不上调酒,只是橙汁兑白葡萄酒再加点蜂蜜,尽量减少一杯中酒精的量。我不懂那些复杂的调口,但她说好喝,我就一直这么配了。”说着,素世娴熟地在杯中倒入酒,加了点糖用筷子搅了搅,喝了一口,又将杯子举到祥子面前:“没有蜂蜜,将就一下吧。”

祥子尝了一口,橙汁的酸甜撞入口腔后立刻散去,白葡萄酒复杂的香味接踵而至,与柑橘的余香一同慢慢扩散至全身,最后却剩了酒精的苦涩久久地留在舌根,逼得祥子皱紧眉头:她是第一次喝酒。

“不好喝,对吧?明明没有酒精就好了。”素世又调了一杯,这次则和祥子一样慢慢啜起来。

月光照进逼仄的空间,素世腾出一只手掬起祥子的头发,“刚见面时,小祥的头发不像现在这么柔顺,那样不行,越是拮据越是不能放弃体面,小祥不能示弱,”素世看着祥子,帮她摇摇头:“不要妥协。”

祥子觉得好笑,只是头发而已,又不是什么关乎尊严的事。事到如今还要保持尊严过于幼稚——无望的生活从不顾任何人的尊严。但此刻,祥子落进微尘的体面被素世洗净晾干,另一种酸楚由鼻尖扩向泪腺,祥子不能还嘴。下一次开口,一定代表着再无任何阻挡的泪水将要决堤。

素世放下空杯,双手轻轻环上祥子的背,将额头贴向祥子锁骨:“小祥不能低头。自小祥把我从人海中捞起,告诉我我也能弹出自己的心声时,小祥就一直是我的英雄,所以我不要看到小祥认输。小祥说要让所有穷苦孩子都学得起乐器,说要用流行金属改变流行乐市场,所以小祥不要妥协。我要听祥子写很多歌,要和祥子一起生活下去。”素世醉得语无伦次,祥子拼命咬住下唇,勉强止住呜咽。

素世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灰蓝色眸子中倒映着月亮:“小祥、小祥。”

“我会带你去月亮。”

那一瞬,祥子忽觉曾经在这人面前的所有矜持再无必要,泪水融化心防,但面前有怀抱可以依靠。素世怀中,祥子不再忍耐自己不成文的声音,柔软的温度包裹着她,所以那些不快和不公再不能伤她分毫,她终于可以说自己恨抛弃自己的家族、恨阻塞音乐路的人情世故、恨只认名声的市场、恨自己没有才华,但就是这样无才的自己,却想着要让如自己一般的孩子实现音乐梦,于是以一己之力抵抗家教市场也要保持低价;就是这样无才的自己,却想着有朝一日也能登上月亮,于是就算熬到宇宙寂灭也要写出自己满意的乐句。

醉意麻痹祥子的脸庞,不成文的话语素世不知听清几何,只是默默收紧怀抱,倒在床上,祥子依旧语无伦次地抱怨、道歉、感谢,素世只是默默听着。良久,二人哭得精疲力尽,将要沉沉睡去,祥子隐隐听到素世轻声说我带你去月亮。

所以那晚祥子梦到一场月面演出,二人背靠背演奏各自的乐器,身上的重担和心头的沉痛都变成六分之一,快意的心情幸福到荒诞,祥子将梦中的断章残片记住,奠定了下首曲子的基调。

次日中午,祥子被好闻的酱香叫醒,简单洗漱后看向餐桌,果然饭已经做好了,只是昨晚本准备熬汤的排骨却成了一盘红烧——这种奢侈的吃法不仅要消耗大量调味料,还不耐吃:汤至少能喝两顿,而这盘排骨这中午就能吃完。

“我都买了玉米和冬瓜了,为什么不熬汤?至少多吃几顿。”

素世没有回答,指向墙上新贴的正式条约,娟秀的字迹写着简洁的内容。

“幸福第一,梦想至上。”

祥子可不记得自己同意过这样的条款,但看着眼前那人忍不住窃笑,也没法控制上扬的嘴角,忙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忽然觉得做菜放糖也不是不能接受。

自那后,祥子便会陪素世喝酒,一人时偶尔也无伤大雅地小酌两杯。不是因发现了酒精的魅力——老实讲祥子依旧不觉得那种苦味和灼烧感为何迷人——而是理性软软化开时祥子能写出更有温度的乐句,脱离章法的和声也在曲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些曲子一改以往的郁躁,像是抛开现实的狂欢。

萧瑟的秋风中,破旧公寓楼摇摇欲坠,274室却并无寒意。不高的气温中二人更习惯于同床共枕,伴着身边的气息入眠。自ave mujica的那首被部分粉丝称作“情歌”的曲子发布后,乐队的讨论度借“键盘手真爱几何”的风波略有上升,渐渐地祥子又重新接到演出的邀请,却依旧不算忙碌。素世则是渐渐减了喝酒的频率,依旧热衷于为家里添置祥子坚称没有必要的物什:买来只用过屈指可数的几次的榨汁机,因为买不起水果;不懂哪里可爱的翻面章鱼玩偶,素世没事就抱着它傻笑;更软的枕头、更厚的被子、电热毯、被炉……

于是,向来苦中作乐的祥子带着如初的才华焦虑,迎来了二十五岁不那么冰冷的冬——或许是来自逐渐完备的供暖,或许是来自近在咫尺的体温。

 

4.幻梦一号

皑皑白雪遮不住商业大厦的鳞次栉比,被街灯遮住的夜空却看不见星星。十二月的东京银装素裹,街道挂满霓虹彩灯,光鲜亮丽的一切都闪着美好到虚幻的光芒,似那醉生梦死的酒鬼,在异域新年颂唱纸醉金迷的泡沫。

圣诞在祥子心中留下的印象自短大起就未曾变化。祥子不甚了解宗教朝拜为何变成如今这般,只当是彼时对全能上帝的信仰如今尽数转移到万有物质之上,于是消费替了朝圣,彩灯代了香火,那浸染着醺醺欲望的颂歌自达不到天堂,只能一遍遍回响在喧嚣都市,不赞美德反赞美荒诞的虚无;不诺救赎而许诺须臾的满足——但祥子明白,就算纸钞果真能换来梦想,暂不谈明码标价的梦想市场中是否有自己倾心的那一款,祥子也没有那等奢侈品店的准入资格。

今年,二十五岁的祥子依旧看着人群踏雪而行,依旧看着闪烁的街灯,依旧无法理解此般虚浮的狂欢:狂欢不是货架上打了折后廉价的梦想,狂欢是沉重热烈的,是狂躁的乐章是绝境反抗,是燃尽一切后毁灭带来重生,是狄奥尼索斯的幻境终于胜过阿波罗的清醒,是……

“祥子,看看这个耳坠,是不是很配你?”

初华明快的声音打断祥子的思绪,手上捏着简约时尚的包装盒举到祥子眼前,祥子看见耳钉下用过度装饰的鱼钩状钢圈吊着一颗蓝色的四芒星,剔透地反射着四周的光。包装上写着“钓起北极星”,看着那颗宝石的成色应该价格不菲。

“先说好了,初华就算送这个我也没法戴——我没有耳洞。”

今天是平安夜,一天的家教工作结束后,祥子正和队友按惯例团建,活动内容是交换礼物。祥子本不愿组织这种以消费为主题的活动,但彼时新生的乐队气氛实在紧绷,祥子观察各个成员的社会生态后不得不出此下策:破冰是为了乐队生存,细水长流才是正道。不过大家都隐约察觉祥子囊中羞涩,在交换礼物时很贴心地考虑了回报对等原则,从未送过祥子出格的物件——除了初华。虽然初华本人说就算祥子什么都不还也没事,虽然祥子也不讨厌初华的这种热情,但祥子每次都想方设法拒绝初华的礼物,而初华也想方设法阻止祥子用等价的礼物与自己交换:这是ave mujica独特的圣诞战争。

“没事,耳洞我可以帮祥子打。”

但今年初华有一种未见过的急切,语气中简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半弯着腰仰着视角贴向祥子,又一次跨越了祥子的私人空间,逼得祥子后退半步。

若麦推着墨镜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对青梅:“今年初子的进攻异常激烈呢,睦子不加油的话祥子子可就要被攻陷了。”玩味的目光飘到一旁的睦身上,睦的眼中却充满不解:自己最想送礼物的人并不在场。这不在场的人,当然不是指和不知名乐队的某鼓手附赠主音吉他约会的海铃,而是指当下让初华如此焦急的罪魁祸首:那位正体不明——其实睦知道——的同居人。目前了解到的情报来看至少是女性,祥子提过和她一起洗澡。当然是公共浴室,但含糊的说明让初华吓得不轻,加急了对祥子的攻势。

“初华还是多考虑给真奈小姐送什么如何?”祥子将耳坠推向初华。

“……我和她只是同事。”初华推给祥子。

“我和她也只是同居。”祥子推给初华。

眼看这么下去要没完没了,若麦上前尝试调停,但无功而返,睦知道该是自己出马的时候了:“先不谈耳坠,祥给她选了吗?圣诞礼物。”

语毕立竿见影,祥子失落地愣住,初华看着这样的祥子焦急到大脑空白,于是二人果然停下奇怪的推搡,结论上讲确实调停成功。虽然全场为睦叫好的除了她自己外应该只有若麦,但加上不在场的海铃勉强算是三票,若叶睦又一次以高超的交流技巧博得大家欢心,救乐队于水火,可喜可贺。

祥子叹了口气:“算了吧,我今天约她出来互相挑礼物,她说有事。想来也是考虑到经济状况。”

当时祥子只是点头接受,并无更多举措。祥子没有怀疑素世那晚借着醉意的“喜欢”,因为她也深知双方的境况,用物质表达情感过于奢侈,但原以为素世重视生活质量,未曾想提到礼物,对方却吝啬起来——或许并非吝啬,素世也许并不注重物质,毕竟它们无法疗愈灵魂的孤独:“既然素世觉得没必要,那还是省点为好。”祥子能理解素世的想法,所以有些厌恶心中那些藏不住的失落。

“所以说,是叫‘素世’,”若麦显然抓错了重点,“好像有些耳熟呢——”

然后触电一般,几乎是喊了出来:“等等,长崎电工?”

祥子暗自咂舌,初华的表情果不其然地转瞬变为一种沉重的担心:“祥子你在和那种女人同居?有困难尽管可以向我求助,难道是被抓了什么把柄?如果被威胁的话可以报警——”

“初华,”祥子无奈,伸出手摸着比自己略微高些的初华的头,“没事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初华在自己的事情上每每展现出超凡的执着,但只要这么做,就能让她一边噤声一边慢慢脸红到脖颈。祥子偶尔会想要是家里那位也这么好懂就好了。

“……那祥子把这个收下。回礼就免了。”

于是祥子收到了自家道中落以来,触碰过的价值密度最高的礼物。奢侈的装饰从不是祥子的风格,祥子看着手中价格不菲的装饰品有些犯难,若麦安慰道:“戴上祥子会更好看的。广告里也说,‘和忧郁的你更配,让你深沉的哀婉变得更美’。”

但广告是珠宝商投放的,大众从来没有选择看什么广告的权利——就像大众从未有过选择要听什么曲子的权利一样,“没有欲望就制造欲望,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消费主义的陷阱罢了。”浮沉的市场中,连人们的欲望都是被操控的。

若麦长长地“欸”了一声:“那么认真干嘛,开心不就好了。”

“大家都只想着开心社会早就完蛋了。”说来,流行乐市场也差不多真的完蛋了。

“大家都像祥子这么没梦想社会也得完蛋。”

但祥子是有梦想的。只是祥子从未向队友提过,无论是音乐教育还是月面演出,都过于庞大而无法摆上货架——总有些东西无法被货币衡量,所以社会才没有完蛋,不是吗?

祥子看向夜空,没有月亮回答。

今天也逛得足够晚,与队友道别后,祥子背向人流,走出繁华的鳞次栉比和霓虹遍地,踏着干净的雪走向寂静郊外的公寓楼,那里没有梦想,但有勉强付得起光热费的现实,和那个每次喝醉都宣言要带自己登月的傻女孩。祥子觉得从她口中听到自己幼稚梦想的次数,已经能够比肩自己在心中重复的次数。

我带你去月亮。

祥子轻笑: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幼稚的人。曾是社长的她理应比任何人都了解运营、资本和用户生态,但从未提议让自己写迎合市场的歌,反倒是每每让祥子不要放弃自己的“风格”。明明祥子自己都捉摸不透没有才华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风格”。祥子偶尔问素世自己要是这样下去卖不出唱片怎么办,总不能两个人一起饿死,素世说那样多好,更像是“命运共同体”,祥子也跟着笑起来:无解的现实中,荒诞的幽默也不失为疗愈绝望的良药。

祥子还是日复一日地看着电表用电,盯着水表用水,但素世日复一日地在祥子耳边重复那个不切实际的幼稚梦想,竟让祥子有真切的感动:那承诺能否兑现以然没有所谓,仅仅是将丢进废材的梦想掬起,便能让远不如自己想象般坚强的祥子泫然欲泣。

回忆的潮水淹没祥子,祥子急切地想要见到素世,匆匆推开门,却看见屋内本应狭窄的空间空旷起来,餐桌座椅等大件家具都被收拾到别处,空出中间约十几平的空间,四周被白色的布遮起,室内几乎看不见杂物,祥子想起房间在自己住进前的模样。素世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夜,风雪遮盖下依旧不见月亮。听见开门声,素世看向祥子:“欢迎回来。”

祥子点头,又问:“这是准备做什么?”

素世却指着祥子手中的纸袋:“她们都送了你什么?”

于是祥子先把睦亲手织的围巾递给素世,还不忘指着上面的黄瓜图案劝素世亲口向睦道个歉。一边解说,祥子一边将袋里的物什一件件拿出:若麦送的喵梦联名护手霜,品牌似乎挺出名不知素世听没听过;睦送的另一条手织围巾,她给素世、祥子和自己各织了一条;海铃送的家庭调酒套装,庆祝祥子克服对酒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然后祥子停下,准备蒙混过关。但素世敏锐地察觉祥子闪躲的眼神:“外套右边口袋,装着什么?”祥子不得已,拿出了藏起的耳坠,典雅的包装风格绝非用送给一般朋友。“这个,呃,初华她希望我,看起来漂亮点。嗯。”祥子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因为初华”而“对着素世”紧张这件事本身,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明明小祥这样就很漂亮。看来你的青梅还是看不见小祥本身的魅力呢。”祥子并不知晓为何素世会在这种事上感到自豪,但好歹心情不错,便松了口气。

“其实我为祥子也准备了礼物来着。”

祥子惊讶,明明说了不用交换礼物——好像确实没有。真是失算:素世的确只是拒绝了一起逛街的邀请,却没说自己不想要礼物。

素世从桌上拿起两杯自调酒:“这次加了蜂蜜,应该会好喝一点。外面冷,暖暖身子。”祥子抿了几口,度数挺高,酒精灼着喉咙,带着身体逐渐变轻,有些失重。

“倒不是说想要小祥也能送我什么,我们都清楚互相的情况,”素世回归主题,用食指挠腮,“我要送的也没花太大价钱。

“不知小祥是否记得,大约是我住进来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来着,那天晚上小祥看着月亮,轻声说了句‘想去月亮演出’。”

“第三天,”祥子当然记得,“当时电费没交够屋里热得要死,没心情编曲就和你两个人坐在床上面面相觑。”

素世轻轻笑着:“重逢时以为小祥已经被现实磨得什么都不盼了,但那晚却发现小祥其实没变。小祥一直很浪漫呢。”

“……浪漫又不能当饭吃,还是得接一大堆副业才活得下去。”

“但生活总得有个盼头。”素世带着淡淡笑意,拉起窗帘从床上起身,灰蓝色的视线在黑暗中蕴着月光,直直撞向祥子:“小祥,你想去月球吗?”

借着朦胧的醉意,祥子点头,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幻梦。素世弯腰,遮住祥子的双眼,耳语。

“我带你去月亮。”

再次睁眼,眼前已不再一片黑暗。宇宙沉默的黑包围了祥子,祥子脚下一片宁静的灰白,看见素世身后蜿蜒的环形山,看见与地平线交界的宇宙,看见宇宙中的点点光亮。祥子将空杯轻轻放在地上,也从床上站起,脚下扬起月尘飘上眼前,挥挥手便又散去。祥子环顾四周,寂静无人的世界中是漂亮干净的灰色,抬头,又看见那颗蓝绿色的行星上已不见喧嚣的灯火通明。

祥子离开东京、离开日本、离开地球,这里不是破旧公寓274室。素世微笑着牵起自己的手,带自己来到别的地方——不,不是别的地方。

这里不是什么别的地方。

这里分明就是月亮。

祥子试着踏出一步,松软的触感似乎来自棉拖,但扬起的沙尘却向祥子证明她真切地踏在月球上,于是祥子重重落下一脚,尘土挣脱仅有六分之一重力常数的束缚,浮上祥子的视线,素世挥手将其拨开,于是祥子又看见眼前人的微笑,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比任何珠宝更加耀眼。

“虽然做的比较粗糙,但看反应应该是成功了呢,”素世开心地摸摸祥子的长发,指向房屋角落的奇特摆件,“你应该认得。”

那摆件形如地球仪,但或许称“月球仪”更为合适,因为那个用灰白铁皮粗糙焊成的球体,外表有着大大小小的陨石坑;从那些坑中,有线状微光向外放出。祥子虽然认不出那是什么,但确实见过那个金属球壳:素世最近正将平时焊的板子一块块装进去。祥子伸手去摸地面的尘土,微微闪光的尘土扬起,却没有触感。

“全息投影。”素世说出了祥子卡在喉咙里的答案,“准确地说,是‘基于机器视觉与高精度空间矩阵运算的互动式数字全息’——我的大学毕设,当时被评价没有应用场景,”素世不屑的哼了一声,嗔怪的表情有一种稚气未脱的可爱:“这不是用上了吗。虽然实在是买不起更好的传感器和精度更高的元件,过低的效率导致实际能耗着实恐怖,但之前做毕设时也从未想过能降本到这种地步,要我说这东西还有家用前景呢。”

一个个专有名词左耳进右耳出,掠过大脑不留痕迹:此时祥子脑中塞满了那一个个夜晚,素世拿着台灯在餐桌旁,扎着马尾低着头,对着电烙铁和元件盒苦战,时不时愤愤地咂嘴挠头,又懊恼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

那些夜里,伴着祥子的键盘声,素世将密麻排满元件的电路板接上笔记本电脑,反复看着屏幕中跳出的一行行数据。

夏夜伴着虫鸣,秋夜伴着萧瑟,冬夜伴着风雪。

那些日日夜夜,那些努力和汗水。

“……你就为了——”

就为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幼稚梦想。

素世用食指按住祥子的唇,指向身侧的墙,那张条款的边界被黑暗模糊,娟秀字体浮游于无垠宇宙,被微光照亮。

“幸福第一,梦想至上。”

素世的语气不容置疑:“小祥,我说过了——

“我会带你去月亮。”

防线再次被击溃,素世抱着祥子,决堤的泪水被轻轻吻去,酒精带去失重感,二人倒向身后的床上,扬起月尘高高飘起,祥子的心情被同样幼稚的一句话送上了太空,又被眼前的重力俘获,携着身躯穿过事件视界,坠进素世温暖的黑洞。

那晚,月面回响着清朗的和弦、朦胧的旋律和如歌的进行,渐渐将这个夜晚的暧昧气氛聚合,于是祥子一边颤抖着将其记录在五线谱上,一边放任寒风中的那抹醉意带着炙热的触感将自己托上未知的宇宙。

那晚,祥子在破旧公寓的274室登上了不过十几平米的月球一角,梦想在体内炸开,带去头晕目眩的极乐,丰川祥子贴着长崎素世的体温,看到最最幸福的时刻和那些星空,踏着失重的心情触到月面。

那晚,丰川祥子乘幻梦登上月亮,月亮上空无一物,于是祥子在月面刻下乐章。

次日,祥子在悦耳的琴声中安全返航。伴着隐隐的酸痛起身,她看到冬日晨光中坐在电钢前的素世,手下缓缓流出的乐句磕绊生涩,但排除演奏技巧,祥子脑中那些音符连成的线灵动跳跃却不失深沉,从中听到了自己从未写出过的乐思。

“……这是素世写的?”

素世察觉到祥子醒了,回过头,拿起谱架上的草稿:“小祥昨晚写的,你忘了?”

祥子忙下床,拿起谱子浏览一遍,其上大多是不成段的旋律与和声,比起一首曲子更像是一个素材集,却沿着淡淡的线索和主题,似乎又能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绪。祥子弯下腰贴着素世的体温,试着在琴上奏出那些和弦——那些音符连成的乐句中,夹杂着自己郁结已久的“才华”。

祥子看向素世的侧脸:“你觉得怎样?”

素世呆滞的神情愣了一下,触电一般把视线转回面前的琴上。祥子不解,素世的脸颊被暖气烧红,声音微弱,答非所问:“小祥……你,衣服——”

祥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白皙的肌肤被冬天的蚊子叮得浑身红点——祥子想起自己还没有穿衣服,也渐渐感觉暖气从脖颈烧到脸颊,却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明明昨晚已经被里里外外摸了个透,还是被莫名的尴尬冻在原地,素世的眼睛看过来,也是不知如何落点,闪躲着与祥子面面相觑。

“……如果小祥不想穿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虽然开了暖气,但要小心感冒。”素世自觉有些语无伦次,但终究是把这句话说完了。

祥子则终于被羞耻压垮,把草稿拍到素世脸上,缩回被窝里变成寄居生物,素世捡起地上的谱子终于回答了祥子的问题:“我觉得很好。”

“每次听我的曲子,你只会说这个词。”

“比以往的‘很好’更好。”素世轻轻哼着谱子上那些不算柔和的旋律:“很温暖。”

祥子伸手要过那张草稿,将那些碎片的乐思集聚成型,萦绕心头的思绪重新唤起,再次奏鸣,那些忧虑和安心,那些幻想与现实,所有的痛苦和无望伴着病入膏肓的浪漫被托上云端——一首完整的曲子逐渐在祥子心头浮现。

在素世的月球一角,满天繁星的乐思被祥子用草稿记下,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打磨,那些零星的悲苦和逐梦的稚拙,连带着那黄粱一梦,留在沉郁的和声之间,与躁动的旋律沉浮。祥子格外在意这首曲子的演奏细节,无数次推翻重录后,待正式录制完毕已经到了二月初。这首曲子公布前征求了素世的同意,素世点头但不解,祥子红着脸不说话。

最终,曲子的标题起作《adastra》,来自一句人尽皆知的拉丁俗语。

Peraspera ad astra,“翻越苦难,终至星海”。

 

5.空中分解

“星海”其实是一种浪漫的能指,并非是某种具体、功利的成功——但毫无征兆,ave mujica火了。

自同居起,祥子已很久没有想过“出名”这件事。那些一同度过的日夜似乎冲淡了祥子的沉郁,回想起更加昏暗无光的日子,祥子走路想着作曲、吃饭想着作曲,作曲时反而被纷繁的思绪缚住手脚。这个和声是否脱离传统,那个走向又能被多少人接受,兜兜转转最终对着软件中的平庸曲段叹息自己的无才,转而又开始担心这个月房租能不能交得上,所以不得不一次次从心头那个梦想移开视线:祥子永远记得那个幼稚的梦想,于是永远郁结于自己的才华,终于被焦虑困住躯壳,反倒是陷进了梦想的泥潭。

最近,祥子从忙碌的生活中抽开身,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先前的些许不同,后知后觉地思考素世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但思来想去也没个清晰的思绪。她们更像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祥子是那只占了雀巢的鸠,只是鸠不会每天晚上回到打理好的巢,和雀依偎而眠。这么说,或许是素世分担了杂活,但也不完全准确,二人平分家务,而多一人的生活也相当地加重了这方面负担。家务如此,物质面也如此:二人拮据的生活从谈不上什么梦想。那么便只能说,素世把自己从悬浮的半空中拉下,让祥子能够专注于那些无望的现实。

现实固然无望,但事实无法反驳,祥子闷闷不乐的时刻反而减少,曲子也逐渐去了那种沉郁的灰——祥子对比那个夏天之前的曲子,甚至开始理解若麦的比喻:好一只没了刺的河豚。祥子向来不爱这个词嚼起来呆呆的口感,所以自己想了个更合适的说辞:自己的乐思是一片宁静沉重的夜空,现在终于拨开阴云看见星海。

祥子从未厌恶音乐,但作曲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然而最近,编曲不再完全令人厌烦,写出的曲子也让自己格外倾心,虽然它们也一如祥子预料“得不到良好的市场反馈”,但在破旧公寓守着那月亮的一角也足够温暖。

然而ave mujica火了,火得毫无征兆。

得知乐队的新单曲《adastra》真的登上oricon榜首时,祥子正在生鲜区和素世争这半斤排骨究竟是红烧还是熬汤,若麦在电话里很大声地说祥子我们乐队火了,推特趋势第一就是ave mujica的下次演出在什么地方。

祥子随便嗯了一声,心里还在盘算怎样说服素世把这半斤排骨熬汤。

若麦又说给点反应啊你的曲子火了,oricon畅销榜第一,数字实体加起来有千万级别的销量,祥子挂断电话咨询了经纪公司,得到的确切数字自己都怀疑多数了两位数。

素世问怎么了,祥子愣愣地说这顿红烧吧。

祥子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无论是宣传还是贩卖都循规蹈矩,唯一的变化是录完曲子回家后多开了会儿暖气——今年冬天的雪一直不停,据说明年会更严重,祥子抱怨着极端天气,这样下去暖气费是省不下来了。

甚至在结算的钱打到卡上后,祥子还是不知所措,总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需要打着表用电的人,而平日想到的种种能够花钱买来的便利,现在却皆数溜出脑海,于是只是默默地和素世回了家,吵闹着吃完饭,在被炉里一起享受慵懒的午后。祥子忽然觉得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素世却刷着手机惊讶地说祥子你好像火了。

“他们都在说你是天才,”素世的视线从手机转向祥子,“他们终于发现了。”

素世也已经知道自己莫名走红,眼看避不开现实,祥子干脆也打开手机搜索自己的乐队,至少要看看自己因什么而出名,于是点开了推特上人人都在转发的“揭秘!英才乐队ave mujica的音乐世界”。热度最高的这个讨论中,甚至列出了“ave mujica入门曲目单”,编辑人自称“不懂乐理的资深摇滚乐爱好者”,抛开谱面,对那些曲子做了“细致入微”的分析。

自己中意的曲子没几首入榜,匆匆扫过那些自己并不看好的曲子,在那位编辑的口中,过度的修饰是“华丽感”,平庸的结构是“简约美”,精心编排的复调只是“体现了杂乱的情绪”,无心的录制失误却是“有意为之的瑕疵”,甚至现在看来完全无意义的不和谐走向,也变成了“抛开情感的大胆技术革新”。这些都是祥子曾自己总结的缺点,众人留下的评论却无不叹息:追名逐利的市场竟掩埋了这样一位天才的才华。

像个荒诞的笑话,其主人公却哑然失笑:“才华”究竟是什么?

“这些评论说的都是真的吗?”素世似乎也在看相同的帖子。

祥子困惑地歪着头,只觉得自己才是听不懂自己作品的那个人:“或许吧?”

素世掩口轻笑:“祥子还没当惯名人呢。不需要在意他们的评价,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但祥子没有时间思考自己想写什么曲子,当天下午就被经纪公司约谈下一次演出事宜。会上,祥子听不懂那些复杂的人数预测和成本回收,也不明白为何测算出的报酬有那么多位数字。沉闷的会议开了一个下午在恍惚中结束,刚要走出会议室,祥子被人叫住,西装革履的经纪人一改以往无所谓的态度,拍着祥子的肩膀满脸都是鼓励:“这是将ave mujica的世界观带向公众的绝佳机会。”说罢,理了下发型。祥子点点头,忽地想起这大概是经纪人第一次念对自己乐队的全称。

祥子第一次上到公司这么高的楼层,走在走廊,隐隐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明晃晃不够真实,身旁若麦聒噪的声音进不去大脑,漫游的思绪无处定着,回过神来竟已与四人走散。正准备打电话问她们在哪,身后却传来陌生的沙哑嗓音,祥子回头,是位打扮朋克的女乐手。

“你是那个,a什么m乐队的——”

“avemujica。”

那人约莫三十上下,没有记错的话是自己公司的几个头牌之一,深凹下去的眼眶中,凸起的无神眼球如金鱼般盯着自己。第一次见到舞台下的她卸下烟熏妆的样子,祥子她身上非人的憔悴震慑,回归了几分现实。

对面的人诡异地撕扯着嗓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啊对,网上到处都是你们的消息,”她停了下来,见祥子没有反应——其实祥子只是不知如何反应——似乎有些不满,“也不是很会说话……所以说,你是怎样让那群乐评人都去听你的歌的?”

她眯起鱼眼,将祥子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神情几近猥亵:“果然是因为年轻吗,那群老牛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吃嫩草。”

祥子当然听明白她在说什么,皱起眉:“请不要开这种玩笑,我的曲子卖得出去和那种事无关。”

对面人的不满更上一层:“你们这些年轻人话都不会说就算了,怎么连玩笑都听不懂——是是是,你的曲子、你的曲子,”夸张地提起声音说完后,她又陡然压低了嗓门:“所以说,这又一位‘天才’小姐是如何写出那种曲子的?”

祥子不明所以,疑惑取代了愤懑,却又不愿开口问,只能盯着她直到她愿意说出话中的话。

“小姑娘,装傻也没用。想当年姐姐我也可是被称作‘天才’的,但哪儿有什么天才。说吧,姐姐口风紧得很:你是怎么写出那种东西的——你当时‘用’了什么?”

祥子瞪大双眼心一沉:她确实反省过,自己的创作现在几乎与酒精绑定。但排开这种被点破的不安,仔细琢磨面前人的话,似乎不是酒精这么简单的事。

“别藏着了,精神正常的人写不出那种东西,都说‘天才疯子只有一步之遥’——你的疯癫是从哪儿借来的?我想知道什么东西劲儿那么大,保不准我都没见过那种货呢。”

触电一般,祥子明白了她在说什么,想要否认,却被莫名的恐惧堵住喉咙,发不出声。

“看你这反应,第一次用吧,没事的,只是些‘医用标准’的镇定剂而已,大家见怪不怪,咱们玩金属的可不像那种只有身体的花瓶,搔首弄姿就能卖出一大堆和音乐无关的东西。只是我们的才华需要一些——‘催化剂’。”

祥子依旧无法做声,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粗鲁地拉过祥子的肩,在惨白的灯光下围出一片阴影,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你看,咱们毕竟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通一下有无嘛。”祥子感觉到一只手敏捷地伸进自己的口袋又马上收回,祥子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只注射剂——不用想,便是她说的“医用标准”的“镇静剂”。

“送你了,到时候可别忘了给姐姐回礼——”

话说到一半,强大的冲击力将那人从祥子身上剥开,连带着祥子也有些重心不稳——初华带着队友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挡在祥子身前,而被莫名地拉开的那人显然心情欠佳,一脸怒气却在看清初华的脸后戏剧性地堆上笑容:“这不是sumimi的三角初华小姐吗,真是幸会——身后那位莫不是喵梦碳?没想到今天遇到这么多名人呢。”

若麦从睦的手中接过祥子,微笑中透着寒风:“我们家作曲现在可是很忙的,这位‘昨日黄花’小姐若是没有急事还请不要叨扰。”

好在,她们似乎没有听到谈话的具体内容。没有管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的那位乐手,若麦拉着祥子回头。海铃拽拽初华的衣服,示意她别和这种人置气,也跟上若麦的脚步,睦则很礼貌地鞠躬:“再见——最好是再也不见。”

这段小插曲,连着口袋中那只注射剂的冰凉触感将祥子拉回现实。她一边被队友护着,一边走出公司,一边不忘安抚着初华的不安:自己也是成年人,不需要那些过度保护,所以不要搂那么紧好难走路。

踏着雪,若麦没来由提议要不要办个庆功宴,庆祝祥子一曲成名,还一脸坏笑着补充“别忘了带上家里那位贤内助”,睦也表示虽然一直听得到消息,但也想实际见素世一面。海铃没说话就是默认,五个人里好像只剩下初华对安排略有微词,最后也只是服从了多数,祥子决定今晚回去和素世商量下——不光是这件事,还有要如何处理口袋里的东西。祥子正处在风口浪尖,担不起任何一丝风险,绝不能让口袋里这根无妄之灾坏了前程。

但回家后,迎接祥子的只有沉寂的黑暗,与屋外相近的寒冷没有带来想象中的温暖,祥子忙打开暖气。手机收到消息,素世说今晚有事回不去了。

然而,祥子关注的mygo官方号却久违地更新了一张生活照,配文是“找回了迷路的贝斯手”——照片虽然没有拍到脸,但那抹亚麻色过于熟悉,祥子绝不会认错。

所以素世要回去了,这就是她今晚有的事——祥子愈发沉闷,发觉自己无法为素世找回旧家发自真心地高兴,隐隐的不安被悬于半空的恐惧引燃,祥子意识到身边飘游整日的不稳空气源自何处:素世还有什么理由待在自己身边?人总有惯性,祥子曾安慰自己环境不发生变化关系便不会变——但环境变了。思绪纷杂,祥子摇摇头甩开多余的念想。无论如何,自己成名这件事带来的都不应该是这种心情。她又能办演出了,写出的曲子终于被人重视了:再开心一点吧,生活终于不再拮据,可以住上宽敞的房子了。

但素世还会和自己一起吗?

祥子觉得自己不对劲,得想个办法让静下来。以往素世不在时,这个时间自己应该在编曲,下午的会上确实提到了下次演出就在不久,祥子叹息,拿起铅笔对着五线谱,却无法落笔:曲子是怎么编的来着?进行、和声、旋律——当然记得这样的流程,但这么写出来的曲子是否被大众认可,可否被市场接受,又能否获得那首曲子的成就?那首曲子是如何写的?

酒精。

下晚与那瘾女子交谈时的熟悉恐惧攀上祥子,而现在,大脑空白的祥子看着同是一片空白的草稿,忽地看清了其正体。那恐惧不是来自那根针剂,而是惧怕那人说的话是事实:让自己成名的才华或许终究只是借来之物,无论是向酒精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而越是看清心中对它的强烈否定,似乎反而越是更加承认了这件事实。

祥子拿起笔,颤抖的笔尖无法落向五线谱:下次演出要拿出四首新曲、时间还有一周、用哪个调性、什么节奏、得先写个进行出来、没有灵感、素世去哪了、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是笔掉了得去捡回来……

噪声包围了黑暗,脑中不再出现任何音符,祥子呼吸困难,只剩下“无论如何都要作曲”这一念头盘旋在半空,回过神来已经打开冰箱拿起了酒杯——又被重重地摔下。

或许也只是落下而已,祥子已然分不清身上传来哪些触感,却能闻到酒精的气味。逼仄的黑暗压向祥子,祥子触到了流质的恐怖:她需要写曲子、她必须写曲子,她不能去思考“才华”,要想办法扼杀恐惧、要想办法熔掉理性——于是,祥子的手终于不自觉地伸向冰箱中的酒瓶。但酒精压住了恐惧蒸发了理性却带不回心心念念的温暖,干燥的暖气灼着祥子冰冷的身躯,不真切的温度只让人厌烦,所以祥子只能一边断续地在五线谱上刻下那些不安,一边沉沉地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好在,意识重返身体后,祥子在温暖的触感中醒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祥子睁眼,亚麻色的发丝垂在自己眼前。

“小祥昨晚醉得很厉害呢,开心也不能酗酒哦。”

沙哑的声音如此令人安心,祥子把身体埋进素世胸口,重新学会如何呼吸。素世轻声说“今天很坦率呢”一边收紧怀抱,祥子庆幸素世没有发觉自己的反常——她不能让素世察觉自己对才华的焦虑。没了“才华”便没了饭碗,自己要如何继续心安理得地让素世留在身边?

“小祥?”

“没事的,有些累。”

素世轻轻地拍着祥子的背,摸着祥子的头:“今天是祥子的生日,要再睡会儿吗?我晚上陪你过。现在也已经不早就是了。”

祥子看向窗外,晚霞逐渐烧上云层。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是情人节——但无论是后者还是前者,都早被常年的忙碌磨平塞到脑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了,二月十四日除了是另一个无以消磨的无望现实,便再无其他任何意义。

祥子看着素世的笑容,希望眼中那丝心不在焉是自己的错觉。

“不睡了,出去走走吧。”

不久,二人换好衣服走在附近废弃荒地的雪面。近年来冬天的持续降雪愈发严重,甚至有向春秋扩散的趋势。自霜降来,连月接日的降雪将四周所有的景物褪去颜色,荒芜的空地放眼望去是绵延的静寂和白,深冬的夜降临得很快,夜幕染黑沉寂雪地,看着郊外勉强算晴朗的星空,感受着身旁的体温,祥子想起了平安夜那晚的月面之旅。

但素世却未沉浸在类似的感伤中:“极端气象灾害如此频繁的话,电网韧性再强也不够呢——而且最近战争风险愈发地大,怪不得如今微网能拉到这么多投资,”素世顿了顿,“这该死的世道,电力网都在人人自危。”

“真是没情调,怎么会想这种事情。”祥子偶尔会想兴许工科确实能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浪漫。

“是新项目,”祥子听到意料外的词,看向身旁的素世,素世却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之前,长崎电工的董事会联系我了。他们要我回去,那边最近有些运转不过来,需要一个新概念吸引资金,看到我在论坛上发布的家用全息,终于想起我来了,虚情假意地向媒体澄清之前是在诬陷我。”

家用全息——家里那台“月球仪”,在祥子某次喝醉时打开后忘了关,内部电路已经烧坏:“所以那个仪器不光光是为了我。”

素世摇摇头却并不转身,声音回荡于寂寥。

“做的时候确实只是为了小祥,只是未曾想那些大人物这么好骗,随便包装了一下就有一大批人投资。”

极端气候愈发频繁,近年又有不知哪个失落文明的末日预言被重新发掘,本就是一件蠢到家的事情,更蠢的是“末日前完成你的夙愿”这种宣传语居然真的能拉到投资。

“也算是物尽其用。祥子也想改善一下生活吧。”

改善生活。于是祥子的梦想也与其他一样轻如鸿毛的一同被摆上了预售架,现在投资,将来能享折扣。祥子生出一种残忍的笑意,却又转而为那个被素世默默守住的梦想哀悼:虽然在自己心中它已经成真了——但是它不应被明码标价;但是它承受不住此般轻浮;但是它是你与我一同守望的;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祥子意识到自己将要说出的话多么可笑:但是不需要改善生活,有你就够了。

素世依旧没有回头,话语带着一丝颤抖:“祥子不想去月球了吗?我是说现实里。航天技术日新月异,登月有朝一日会变成有没有钱的问题——近来,去月球逃难的呼声越来越大。”

所以呢?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再大的梦想也终将摆上货架,而自己的梦也不过一张轻盈的船票,终究可以用货币换得?素世明明可以拒绝,明明可以就这样活得很好,明明可以不再管自己那个幼稚的梦——天知道月面有多冷,祥子觉得营一种卑微的温暖也足够幸福。

“素世总是很现实呢——这是夸奖。”但祥子自己都能听出那股讽刺的味道。

“苟且的生和浪漫的死我会选后者,但似乎苟且二字的下限会随生活水平上升而下降呢。”

自己成名了,素世也得以回到公司:当红明星和公司高管,生活蒸蒸日上。祥子琢磨着素世的意思:“我们现在算是苟且吗?”

素世努力地向前跃起,又用脚在雪地划出一个歪斜的半圆,但无论是身体还是雪尘,在地球的重力下终究是臣服于琐碎的无力,随未曾升空的梦想一起,重重地重新落回污秽的大地。

“我们是在浪漫哦。”她回头笑着,面带苦涩。

看着那抹痛苦的笑容,祥子的不安几乎灼穿胸膛:“你要离开——”

你要离开我吗?但自己并无理由让她留在身边。这是长崎素世,是另一个与自己不同的人——自己有何资格?于是祥子改口:“你要离开这个公寓吗?”

但话音刚落祥子便觉得可笑,这般居住环境,又留恋几何。固是有美丽的回忆,但回忆不能让热水全天供应,亦无法让年久失修的空调正常运行。

“暂时没有打算,那边很忙,估计要住一段时间公司。”

也就是说,素世还会再留一段时间——暂时没有打算,这个暂时是多久,一年、一月后,抑或明天?祥子不敢问,也不知自己缘何踌躇:一起迁出的想法早已有之,成名后反而连何时离开都问不出口。

“小祥,回公司不全是坏事。我要回mygo了。她们说果然只有我才是mygo的低音,而现在公司为我平反,她们终于不用在意我带去的那些负面影响了,”素世扣起指甲:“总是会想这么依赖小祥有些过意不去,我偶尔还是很烦人的吧。”

可是我早已习惯你烦人的脾气,祥子想,我早已习惯你的依赖。

“乐队什么的其实早就受够了,但毕竟是口头和她们签下了卖身契。”

你有拒绝权,但你明明两边没有拒绝。

“小祥,公司那边我有考虑过拒绝。”素世似乎读出祥子的心声:“其实公不公司根本无所谓,上个月他们第一次找我我确实拒绝了——但昨晚医院下了通知,母亲病危。我需要钱。”素世慢慢走着,将祥子甩在身后:“生活总是让我们迫不得已,却也总是给出一些残酷的妥协解。像你解散了crychic,我被踢出mygo;像你必须成立ave mujica,我不得不回长崎电工。妥协——你我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小祥,我必须回去。”

“钱的话我能搞定,你没必要非得离开——我出名了,我能办很多很多演出,素世,”祥子追上素世的背影,不安感让她抓住素世的手语无伦次,她不愿放开那个有些刺人但毕竟是伴了自己这么久的体温:“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素世无奈地回头看着祥子,祥子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彼时的祥子不得不忍痛甩开素世的手。

“是啊,小祥火了,这是小祥应得的——但能火多久呢?”素世苦笑:“小祥知道‘什么都愿意做’是多么沉重的承诺,那小祥能够负担起我的一生吗?我、和我的母亲。”

祥子愣住。祥子不能。祥子自己都无法信任那昙花一现的才华:自己从未清晰地抓到过它的影子。祥子是伤心的,几近心痛欲绝,却也和那晚一样,无论自己抑或素世都不落泪——现实如此可笑,不为它落泪便是最后的尊严了。

素世抬头,晴朗的天空能清晰地看见月亮:“小祥,我也有过一个不成形的梦想。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小祥的处境,听小睦说,小祥一直过的很艰苦,我走访过类似祥子住的这种公寓,甚至大部分是违章建筑,舒适不谈,基本的居住安全都无法保证——我无法想象小祥住在这种条件里。我甚至无法想象一个正常人类能够住在这种环境下。”

“……难道说,先前那个害你被开除的家居项目是为了这个?”

素世的语气带着怀旧:“小祥说过想让喜爱音乐的穷孩子追到梦想,我则是想让她们都能健康生活,为此我可以不顾市场和成本回收。我一直觉得那些被空洞的数据吸引来的投资人幼稚,却因那不切实际的梦,被不满克扣福利的员工踢出了公司。兜兜转转,现如今又不得不回到那个位置后才终于发觉——”

素世转头,强行做出的笑脸比哭着还要难看:“小祥,难道幼稚的一直是我们吗?”

祥子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到无需多言。是的,他们永远才是正确的;没错,社会永远都是通明的。摆不上货架的梦想没有言说的价值,只能自己默默守着,偶尔拿出来擦擦亮就好了,明天还要在泥潭里摸爬滚打,哪有心思看月亮。

脚边那六枚硬币永远闪着比月亮更为皎洁的光,借着这光浮沉于市场,于是燕雀也终于有了击落鸿鹄的力量。

这是言尽于此的无望现实,妥协解早已摆在眼前。

“疯了一样。”

疯的是幼稚的自己,还有面前的素世。

“生产力发展会带来社会变革——只是你我岁月的尽头无法看到所有穷人都吃饱穿暖,所有孩子都实现梦想,但至少还能为之努力吧。”素世苦笑。

话题陷入空洞的沉默,挖干了语义界限,空转的思绪无法切身体味现实,冰冷的空寂无人能够承受,所以祥子扣紧了素世的手,素世切入下个话题。

“小祥,今天是情人节——有一个回答我等待至今,我记得我说过我喜欢你。”

祥子当然记得,几乎每一个被酒精浸泡的夜,素世都会软趴趴地挂在自己身上呓语,如果不是在谈母亲,便是一遍遍地重复“我喜欢你”,她是在等一个回应。

答案不言自明,否则便不会那晚让她住下,否则便不会每每因她哭泣,否则也不会记住一起柴米油盐的点点滴滴。但祥子说不出。

“……如果事实只会让你我痛苦的话,那或许还是不说为好。”

“小祥的这种温柔让人讨厌呢。”说着讨厌,素世却反而贴了回来,二人互相感受着对方胸腔的微弱震动。

“我也讨厌你,自私鬼。”苦笑着,祥子亦未推开素世。

雪地中,素世的唇是冷的。或许不是,冷的是自己的心——因为它认识到了素世不可能留在身边的冰冷事实,那事实就像当初自己只能甩开素世一样无法否认,便也与彼时一般冰冷。

“小祥,我会想你。我会回来看你的,不要哭好吗……”

祥子觉得好笑——明明素世自己也在哭。

灯火通明的集市,人们正进行“最后一个情人节”的狂欢,所以自然没人记得今天是一介草民的生日,自然没人知道她叫丰川祥子,亦无人察觉小小的月球一角上那痛苦的温存——万有的物质拖着躯壳蹒跚而行,人们卖尽执着换来浮华街灯彻夜通明,自无人关心荒漠中死寂的灵。

于是泪水濡湿长夜,街道填满喧嚣。于是霓虹照亮夜空,二人依旧无言。

 

6.借才堕月

起床、排练、作曲;起床、排练、作曲。

演出。

起床、排练、作曲;起床、排练、作曲。

在更大的舞台演出。

祥子从未想过名声的扩散是如此迅速,转眼间,ave mujica已经成为国际性乐队。各种名头天花乱坠,“冉冉新星”云云、“天才乐队”云云,更有甚者,引经据典结合时事,以一些不知真假的考据坚称她们是“失落文明的末日使者”,公司推波助澜,她们啼笑皆非——末日未至,这狂欢却颇有末日的气息。

回过神来,一个月前那晚依依不舍的温存像个笑话:不仅素世如她提过一样没时间回家,自己也更是忙得找不回生活的方向,上午收到下次演出的通知,下午收到新专辑曲目的指标,生活变成了双向奔赴的南辕北辙。队内,初华分担了部分编曲的压力,若麦则包揽了所有的剧本写作,而练习量的增加则让二人不得不放弃各自的另个身份,海铃也辞去其他乐队的外援,睦则是再也无法向家族隐瞒蒙面乐队的工作,和宗家闹了大矛盾,如今是一半的无家可归,不得不偶尔住进祥子的公寓。在此之上,日复一日被枯燥的练习海洋淹没,五人有些喘不过气。

avemujica的大家本不讨厌练习,不如说,音乐对于她们而言是要奉献一生的事业——但仅限于她们想演奏的音乐。

最初拿到经纪人塞来的歌时,祥子只是瞟了一眼,便想要拒绝:她不想让乐队演奏质量如此低劣的东西,更难以接受的是,那张谱子的作者处光明正大地印着“oblivionis”的字样——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写出这种谱子的。

经纪人却顾左右而言他:“丰川小姐,你要知道,一份谱子的意义可不是全然取决于它的谱面。你觉得演奏是为了什么?”

经纪人显然没打算给祥子回答的机会——这不是学理交流,这是单方面的教育。

“综合利润。或许你听不明白‘优化算法’,我就简单地说了:演这首曲子为公司带来的收益比其他任何方案都要高,所以你安心演便是,至于你那无关紧要的‘音乐人尊严’,我们可熟悉要如何帮你维护。无非是多给那些乐评人塞点钱,为你们多说些好话罢了——这些支出自然也在目标函数里。”

被陌生的名词塞满大脑,祥子呆然,总觉得对面的人疯了——否则便是自己疯了,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她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人在说什么:音乐的价值里居然不包含音乐本身?

“这都听不懂?所以说短大的这些人真是,”看着毫无反应的祥子,经纪人嫌弃地叹了口气,“这么讲吧,有台万能机器分析了这个曲子的所有数据,你只需要遵循神的旨意就行,这样总能明白吧。”

所以,现代的神是数据聚合而成的,而神说,艺术是可以量化的。

“那机器都在算些什么?”

面对将信将疑的祥子,经纪人却像是见到了什么珍稀生物:“当然是利润,”仿佛是怕祥子听不懂“利润”二字,又补了一句:“就是钱。钱,听得懂吗?跟这曲子相关的一切都能被归为数据进行加减,我们只需听取结果就行了——再讲下去我就只能把程序拿给你看了,凭你的学历如何看得懂啊?”

经纪人一脸不耐烦。祥子自然无从知晓那“目标函数”中究竟有无音乐本身的价值,或许,那种价值终究也能被归为白花花的银子。

“……但‘oblivionis’可不会写这种曲子。”这是祥子最后的筹码——至少她还有对自己的解释权,她不愿自己的名下有这种质量的歌。

“谁知道呢,毕竟丰川小姐也不是‘oblivionis’——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个商标是被谁注册的,”经纪人却只是轻笑:“你是‘oblivionis ’的扮演人,而这个代号的经营权在公司手里。售卖自己,赚取工钱——公司给你平台又保证你的生活,你自当心存感激。”

言尽于此,祥子无从反驳,终于明白自己只是被丝线缠住的人偶——而没有人偶能在月光下获得生命。人偶。祥子生出一种荒诞的笑意:是啊,她们是人偶。她们没有拒绝的权利,当这份谱子被甩到面前时,她们只剩下乖乖演奏这一选择,这次“商谈”最初就没有自己开口的余地,只是单方面的通知。而至于自己的曲子,能够排在演出表里便已是万幸。

于是,一首首口水歌占据了她们的练习,她们成了流水线中最后一道工序的高性能加工机器,甚至偶尔会接到别的“乐队”外包的曲子。以往练习时,她们高昂的情绪浸于乐音,从中听取灵魂的共鸣。但近来练习室的空气却愈发沉闷,甚至若麦也不再打趣——大家都成了从谱面到声响的精密翻译机,自然也逐渐失了言语的能力。

乐队的世界观本是和音乐一体的,却被接踵而至的商曲破坏殆尽,视觉表现和曲目间的裂痕逐渐扩大,甚至大部分新听众只觉得那身“戏服”和“面罩”是在彰显一种独特的品味。但至少,在若麦的努力争取下,姑且她们还有剧本的自主权,勉强能维持住那丝与歌曲分离的世界观。每次开会,若麦都为更多自主据理力争,看着她游走在合同条款的灰色地带,成为保护乐队的先锋,祥子终于认识到若麦终究是一个可靠的成年人。

所以,长此以往,公司终于疲于应付狡猾的若麦,这天会议结束后,经纪人早有准备,不动声色地单独将祥子带进办公室,张嘴便是拙劣的借口:“会上忘了提了,所以私下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祥子明白这是他们为“命令”一词起的体面别称。

“明天有一场采访,需要你出面——不是作为‘oblivionis’,而是作为丰川祥子,”整理下新发型,经纪人眯着眼瞥向祥子,强调道:“作为我们公司的丰川祥子。”

丰川祥子——丰川。祥子早该想到,自己的身份也早已被当成一种资源,而他们只是在等待变现的时机。

“当然,公司会保证你们的隐私——所以其他人就不必了,只需要你露面。”

废话,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依旧存疑,其他四人早已约等于公开姓名和家底,却也不见公司有过任何保护的动作,甚至未有过丝毫干涉。祥子似乎看见,留在这里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压榨。

“……你也知道我们是可以另找东家的。”

“你们当然能,”经纪人从抽屉中抽出一张文件,指着上面的一长串数字:“前提是你们能付得起违约金。”

祥子认得这份文件。近十年前自己别无选择只能靠这张不平等条约维持生活,稚嫩的笔触终究是为这一纸卖身契赋了法律效力,交出了五人的生杀大权。祥子恍然大悟,这些年即使买不出唱片,公司也会给足那微薄的底薪,为的就是如今一滴不剩地将果实榨干——祥子忽地想起那位昨日黄花女士,几乎生出一种同情。

“当然,如果你答应的话,公司保证你能拿到分红——”

“场面话就不必了。”祥子自然明白自己没有拒绝权,而分红从来都只是创收那不足挂齿的凤毛麟角。以他们的说法,平台和资源都是公司提供的,没了他们自己便不过一介空有自由的草民,能够大发慈悲将创收分予她们五人,“自当心存感激”才是。

“说吧,有什么要求。”

经纪人的心情显而易见地愉快起来,如果不是自己的错觉,方才看向自己的那欣慰眼神祥子幼时见过:仿佛曾经丰川家仆看着听话的狗。

仪态几何、问答几何,皆数了承后又被反复提醒,因为“不放心低学历群体的记忆力”,于是第二天坐上采访座,祥子看见台下几位公司安插的记者,便能背下那些定番问答。

“我叫丰川祥子,但或许你们更熟悉我的另一个身份:ave mujica的人偶,oblivionis。”

祥子顿了顿,克服心中的不情愿,流利地说出廉价的开场白:“我,无畏遗忘。”

摄像机闪着光,祥子脑中一片恍惚,却记得不能闭眼。

“请问你名字中的丰川是——”

“没错,就是那个丰川财团——丰川家族。我被他们弃养了。”

快门声如潮水一般,摄像机连着略微悲戚的表情记录下被公司过度“艺术加工”后的现实。

“一个人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特别是做家务呢。我有些笨手笨脚,总是打碎东西。”

摄像机记录下略带害羞的笑容,祥子的演技早已炉火纯青。

“丰川小姐,你能走到今天也一定是心中有什么坚持吧,请问你长久以来的梦想是什么?”

居然有别社的记者挤进安排好的人流障壁,祥子忽然回过神来,脑中忽然清晰:当然,我的梦想是——

是改变流行乐市场,是让穷苦孩子都学得起乐器,是登上月球演出。

嘈杂的快门声中,经纪人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下桌子,声音重重地回响在祥子脑中,于是祥子回想起先前的商谈:不要得罪大众,不要摆出那副孤高的架子,不要故弄玄虚,没有人喜欢聪明要强的女人,所以有别的问题装傻就行,要微笑,要微笑,要微笑。

于是祥子拿出早已练好的笑容满面:“我想成为人类。”

我想成为人类。我想变回人类。我不是观赏用景品,不是待榨的果实,不是唱片刻录机——我是丰川祥子,有着和正常人类相同幼稚的梦想:我想登上月球。

“请问丰川小姐你平时爱听的音乐是?”

浪漫派,忧郁的肖邦、癫狂的李斯特、沉重的马勒、深情的拉赫马尼诺夫和严肃的勃拉姆斯,或许再来点晚期斯克里亚宾的神秘主义……

但是,那不是公司想要的“丰川祥子”:“什么音乐都听,大部分是流行曲。”

“平时喜欢做什么?”

“休息日和大家差不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曲子是怎么写的?”

灵感到了,自然而然。

“最近有什么计划?”

全球巡演,明天出发。

请问能描述一下被弃养时的心情,和如何度过难关的吗……

采访结束,祥子恍惚地走出演播室,甚至能想象到今天的推特趋势是什么:丰川弃女复仇记,大家一同创作楚楚可怜的大小姐在并不拮据的住所完成逆袭的俗套剧本,区别只在于描写的语词和画面有多激烈。

下拉到评论,人人都在急于为“丰川祥子”下一个定义,贵族或草民、天才或凡庸、纯洁或放荡、含辛茹苦或是娇生惯养、真才实学或是绣花枕头——他们为一个虚像吵得不可开交,证明合理性的唯一指标不知为何竟变成了为ave mujica贡献的销量,一如公司的预料。

祥子不知如何反应,人们七嘴八舌,用专辑的数据将“丰川祥子”量化,于是“丰川祥子”从一个人蜕变成一种现象,成了淹没在电子海洋中的奇怪符号。那曾是ave mujica的领队,但乐队不再是自己期望的样子;那曾是oblivionis,但这代号仅归公司解释;她是丰川祥子——但丰川祥子却只能喜欢听口水歌、休息日窝在家看电视、笨手笨脚不善家务、进厨房会发生爆炸。祥子不认为这样的人能够单独生活哪怕是一天,但这也是公司的计划:果然有人开始怀疑她在和某个队友同居。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类似的联想最终串遍整个公司的所有艺人,为他们送去相当的曝光量。

乐评中,她曾经的所有曲子都再次申出一千万种意思重塑一千万遍自己,于是她恍然大悟:“丰川祥子”居然是一种商品。

那么,正思考的这东西是什么?

阴冷的春雨摔落雪地,人群的步履匆忙伴着尘秽将洁白染成肮脏的黑,不堪入目的斑驳街道上,祥子逆着雨伞汇成的人流走出东京市区,没时间看天气预报的她自然没有带伞,只是无言,被冰冷地淋了个透,体温渐渐溶进脚边棕黑的雪泥。

连着那些关心自己的通知一同,祥子关掉手机令人心烦的震动,于是电子海中的丰川祥子与自己切断联系,栩栩如生地活在赛博空间;不是丰川祥子的东西业已失真,无人问津地消失于人海边缘——于是,被消费殆尽的自己如今剩下些什么?

梦想。祥子想改变流行乐市场、想让如自己一样的穷孩子学上乐器。

祥子想登上月亮。

市场评定自己的梦想一文不值不配摆上货架,但曾有人安静地守着这些柔软的碎片,陪自己一起珍惜。

素世。

长崎素世。

名字就在嘴边,稍不留神便要滑出——祥子想要见她。祥子想素世了。在她身旁,自己曾能够呼吸。于是祥子给素世发消息,打开聊天栏却不知说什么。这时候思维却忽然清晰起来:她会忙吗,自己是否过于依赖她,她会不会厌烦就像当初的自己。

最后只是发了句淡淡的“想你了”,却迟迟不见已读标记,或许她最终也看不到这信息。回了家,等待自己的果不其然依旧是黑暗,与自己那身“戏服”相近的死寂黑暗结成黑亮黑亮的块儿,其上却照不出自己的分毫——精心打扮的脸是引人观赏的招牌;娴熟的技巧是优质的变现工具;跃动的心脏却只是某种低效的供能装置。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部件未被改造、还有多少部分属于自己——还有多少尚且能够被称作“人”?

脚边传来碎裂的声音。那自不是尊严,看重它的人不在这片黑暗中。那自不是才华,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发出声响。

所以祥子听清了,那不是碎掉的声音。气流通过灼烧的咽喉,踩着酒瓶的碎片,黑暗中有人呢喃:疯了一样。

“疯了一样。”

但是祥子没疯——祥子如此清醒地看见自己是如何被肢解成一片片工具,就像路边的所有为生活奔波的行人,只是没有如他们一般,掐着秒表呼吸却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所以祥子疯了。当所有人都认为疯癫的冷漠才是正常时,对疯癫的觉察本身便可称一种新的疯癫。梦想依旧在胸口跳动,祥子便学不会这种冷漠,现代社会重新定义“疾病”,治愈了人们的不治之症,于是祥子成为新时代的疯子,被人侧目而视。她看向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是事物的本貌,因为音乐不是音乐,人不是人,祥子不是祥子,所以世界也不再是那个熟知的存在集合——那么,月亮还是月亮吗?祥子抬头向窗外,雨夜不见星空,兴许,随着月面登陆,月亮也将不再是月亮。

这是一种恐怖的偏差,自己的深信不疑永远指着假象,所以离人类永远差那么一分一毫,永远无法踏入。即使学会不在应酬中多嘴,即使学会用微笑掩饰不解,那种不再为人的恐惧依然无法消弭。她没有若麦的圆滑,没有海铃的干练,没有睦的冷静,没有初华的坚强。她不知旁人缘何嗤笑,亦不知他人为何动怒,向来便只是埋怨自己,因此心脏的外皮也逐渐坚硬。然而在那层壳角质化前,素世却不知从何处现身,轻轻将它的伤口抚平,用温柔浸泡,于是它还原成原本浪漫热烈的模样——现在,她的同类终于只剩下素世,而素世却离开这里,空留逼仄的万象压迫祥子的身躯。

祥子的呼救无人应答,在空寂的现世甚至撞不出回响。

燃烧的肺叶难以呼吸,祥子需要让自己冷静的手段——于是恍惚的大脑想到了那支被藏起的“医用标准的镇定剂”,随即那注射剂果然就出现在手上。

若能借来廉价的疯癫,自己是否能够拥有变成人类的才华?

“小祥?”

令人安心的声音传进脑海,祥子看向门口,那个亚麻色的身影许久未见,脸上的疲劳和衰老又加了几分。

“你在做什么?”

祥子随着素世的视线看向脚下,那支注射器已经空空如也,无力地躺在地上,后知后觉的酥麻舒适传遍全身,素世急忙过来扶住自己浮于半空的身躯,尚存的意识从素世的表现中看出,自己应该是一种惊恐的神情。

不要因此厌恶我。不要离开我。

“没事的,我知道小祥一直是正直的人,”像是读到了心声,熟悉的温度覆上身体,素世搂着颤抖的祥子,一起颤抖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但正直令人难以忍受,对吧。人们从不胜任善,于是善向来引人侧目,向来是扑杀的对象。所以只有明码标价后,才会有人为‘人道’买账——也许我们也应自当是活该。”

声音颤抖着,素世继续:“小祥,我母亲去世了,我付不起,他们最后也不愿意多出一点治疗费,却要在私下嘲笑我的——我的,梦想,”素世笑着,比哭还难看:“你说,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祥子尚且维持的理智随着素世的泪水断线,清晰的愤怒涌上心头,模糊听见手边传来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于是强烈的破坏欲驱使她拿起碎片要去刺向什么,但现实又如何会被区区丰川祥子划伤?

她最终也只能徒劳地攥着,徒劳的疼痛灼烧掌心,轻得无法承受。

“为什么要这么对你。”祥子愤怒、不解。

“小祥,我受够了。我看了那个采访……为什么他们这样对你。”

无人回答。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有罪或是该死,还是我们的生本身便是一种诅咒。

只是怀揣着相同幼稚的梦想活在现世便要受如此灾难品如此苦涩岂非只有变得一样利欲熏心才能融于人群终于被认作正常不再成为笑柄便能自豪地报上名而无需纠结自己什么模样。

若是一同心慕手追纵欲寻欢若是一同囿于阴沟不念星光璀璨若是一同随波逐流溶进人海浩瀚若是一同听那庞大的虚无戴上面具侃侃而谈。若是也一同为这美好时代和绚丽尘世颂出无上礼赞——但谁又来看清我是谁。

谁来看清我?谁去看清她?

混沌的冲动在祥子并不清醒的脑中汇集,聚成无意义的热量漩涡,于是身体无比冰冷,渴求着面前的温度。攥紧手中的玻璃划开遮挡肌肤的衣物,灼烧的痛感从右手流遍四肢百骸,祥子痛苦地呜咽,只能更专注于用口舌和别的黏膜索取柔软的温度。

“小祥,不要伤害自己的手。”素世托起祥子灼烧的右手,将滴血的尖端拉向她,于是好看的嫣红破开春雨的肃杀绽放于洁白的身体,在破旧的公寓楼开出不存在于现世的纯洁美丽——那是祥子的缪斯。此刻那些冲动在祥子体内炸开,挣开身体,撞开符号网的束缚化成清澈乐音响彻穹宇,祥子从中听到了艺术本身,于是那些现实和市场都不复存在,世上只剩下无边的乐海。

“才能”真是种可笑的东西,祥子忽然发觉,这滚烫的艺术就流在自己手中,聚在自己脚下,为何却被阿波罗的暴政噤住口舌,从未敢投身狄奥尼索斯的狂欢?

饮尽它。

于是祥子饮下她鲜红温热的陈酿。

吞下她。

于是祥子摘下金苹果不让它落于污秽尘土。

身下传来的温度不变,祥子要与它融为一体。

“如果我能成为小祥的音乐、小祥的才华——”

耳边传来声音,却被洪水般的狂躁乐音遮蔽,连着那一丝欣慰的笑意一同逐渐无法辨析,但祥子分明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填满,浓重的爱意流过身体几近泛滥。

“——”

那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再也没能到达祥子的耳膜,空空落在满目殷红之中,被祥子一同贪婪地饮尽,在五线谱上刻下新的绝响。

当晚,丰川祥子吞下月亮。

次日,祥子被公司的电话吵醒,巡演的第一场在东京,祥子还有一小时准备行头。拖着酸痛的身躯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希望不要干扰到今天的演出,恍惚的意识直到出了浴室才逐渐清晰,于是将要离开干净得反常的公寓时,祥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素世不见了。

地上没有碎酒瓶,没有鲜红的痕迹,那个早已变成摆件的月球仪无言地立在书桌上看着自己,旁边静静躺着一张用红色墨水书写的五线谱,音符连成狂躁的旋律,聚出凌乱的和声。祥子打开手机,想要确认素世的回信,却再次接到经纪人的电话: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演出了,双脚便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不敢怠慢地出了门。

这次演出的曲目早已练熟。无论是这部动画的主题曲,或是那部电视剧的插曲,占比大半的商单演奏难度可称聊胜于无,整场演出只有两个空位留给自己的曲子,其中一首还是每次必须演的《ad astra》,而这也几乎是祥子最期待的部分——至少,自己还能现场演奏。

商曲自然是提前录好的音,公司不愿坏了名声,但祥子还是提前与队友练好了每一首曲子,假装她们是假演,能够跟着背景音自娱自乐地弹弹,若麦曾苦笑着说“至少这样在台上不会太无聊”。

无聊——祥子从未想过这个词会被用来形容ave mujica的演出,但确实,听到“演出”二字时,祥子心中涌出的不再是欣喜,而是一种无奈:这次又有多少商曲,是不是又要再消费一遍《ad astra》,和自己与另一人一同埋藏其中的感情——这首曲子的乐音早已失真,在电波的一次次传输中,留下的真心也在线缆中损耗殆尽,那些曲段退化成廉价的肌肉记忆,祥子早已无法回想起那个夜晚的气息。不知不觉,祥子不再那么期待ave mujica的演出。

演出恍惚地结束,祥子于是坐在去往全球巡演下一站的飞机上,脑中想的居然不是要拿出怎样的曲子,而是阿尔卑斯山的风景究竟如何——这与十年前想象中的自己为事业殚精竭虑可谓大相径庭,撑起一种荒诞的张力,祥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身旁的初华见到祥子的笑,显然是南辕北辙地理解了祥子的心情,轻轻牵起祥子的手,眨着水灵灵的紫色眼睛,有些感动:“祥子,我们做到了——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祥子浏览着社交媒体上漫溢而出的赞誉,那些演奏中的瑕疵甚至无需亲自道歉便有一万种不同的声音提出一万种合理的解释,正如现今的自己无论演什么曲子都会有人叫好,而一首首自己并不看好的曲子被反复“重新发掘”——他们说丰川祥子是“天才”,于是她果真从郁结于才华的二流音乐人蜕变成业界标杆:自己毕竟已经不再拥有丰川祥子的最终解释权,所以他们说成功了,丰川祥子果真便成功了——毕竟,连初华都这么说。

“祥子的梦想实现了,我们的梦想实现了。我们马上就要把ave mujica的音乐带向全世界。这不是祥子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祥子确实在乐队成立之初说过类似的话。但这并非梦想。彼时祥子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们会把ave mujica的音乐带向全世界。”

这句话在当时看来毕竟是过于简单,并不拥有与“梦想”二字相当的重量。而今,磕磕绊绊终于踏上全球巡演的航线,自己带去的是否还是“ave mujica的音乐”,这个场合下大家却讳莫如深而按下不表。

祥子点点头,忽觉有些疲惫。对流层之上,终于离开地面的祥子一行终于享得片刻闲暇,没有练习,没有会议,五人被安排在舒适的头等舱,良心发现的公司终于没有安排任何人进行监视,她们是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能够清静地呼吸。

梦想。祥子看向窗外的云层,在心中反刍。那幼稚的梦,愈发接近后才发觉多么遥远。如今的祥子卖掉自己才终于攀上对流层,登上月球的梦离地球却是以光年计——或许,月亮只有挂在天上时才是月亮,一己之力又如何改变市场秩序,如何消除贫富差距。自己也是时代的造物,身不由己地演着大家爱听的口水歌,换来自己未曾拥有过的财富,依旧还是只能默默站在地上看着夜空的月亮。

逃不开秩序逃不开市场,祥子终究没能逃开引力的捕获,所以那份模糊的乡愁最后还是落回地上。地上的丰川祥子平易近人,面具下有着傻傻的微笑,符合人们对一个艺术家所有的幻想:不事生活、童年悲惨,却每天都过着小康生活。

这样的丰川祥子将要带着人尽皆知的金属乐队ave mujica进行为期一年的全球巡演,票价被黄牛炒到天文数字,甚至祥子自觉不配这样的身价,正如自己十分讨厌“末日使者”的宣传标语一般——金属是对秩序的反抗,斗争是为了扬弃,而非以一种无理的暴力对整个文明无条件毁灭。但离奇的是这样的宣传确实行之有效,“丰川祥子”几乎要成为某种宗教符号,每张新发的专辑便是新时代的赎罪券。资本的旋风中,自己被塑造成光鲜亮丽的信仰,而若要制止这场纸醉金迷的虚浮狂欢,或许真的只有寄希望于可笑的“末日”。

陆地上风雪依旧不止,祥子在云层之上久违地见到太阳,内心却一如既往无法放晴。

 

7.狄奥尼索斯颂

风雪中的阿尔卑斯山、无聊的演奏、无聊的应酬舞会。祥子百无聊赖地尝着新奇却不尽美味的异域美食,公司的人则忙着结交“上层艺术”的名流——具体有多上层大约是和其本人住得多高层正相关。久而久之,百无聊赖的祥子偶尔接着酒劲在这种场合写曲子,似乎也深受这些达官贵人的喜爱,便也就不在意地这么写将下去,每次演出都会有这么一两首略带忧伤的city pop,睦似乎很不喜欢这些曲子,祥子也只是权当她玩不了复杂的吉他而生气。

舞会上,海铃万众瞩目,几乎要和每个贵族小姐各跳一圈,经常是从头到尾无法坐下。祥子偶尔也会被邀请跳舞,渐渐也终于发觉自己的长相有一种贯穿语种、男女通吃的杀伤力,似乎开始乐于做一些让舞伴脸红心跳的举措。若麦一脸复杂地说“祥子长大了”,初华则自愿成了丰川祥子的私人保镖,坚决不让她一场舞会和别人跳两次以上——方法是自己成为她的贴身舞伴。

睦依旧不爱言语,坐在一旁默默看着祥子。

巡演这一路上,祥子对风雪见怪不怪,只觉得是路线逐渐靠近寒带,而长途旅行剥夺了祥子一行对季节的感知,所以真正察觉到异样,大约是从那次诡异的“陆路海运”开始的:五人第一次见到本应是海的地方,只剩下无垠的冰面覆着薄雪,无不瞪大双眼,空气中只剩下冰冷的无言,所以见到冰结的爱琴海时已褪了新奇,只觉得舞会上食物的花样越来越少,有一丝可惜。六月飞雪成了放之四海皆准的客观事实,一行人看了新闻才后知后觉地了解到各国纷纷成立针对雪灾的抗灾部门,部分地区甚至半年前就已经出现了死者。

但巡演照旧,她们的步伐没有在依旧战乱的第三世界停留,转过一个地球后来到了中国四川,海铃下了飞机便火急火燎赶去动物园,要拍一张熊猫的照片,却只是得知这本就脆弱的物种是气象灾害的第一批受害者,先一步从地球上永远消失。海铃遗憾地向女友报了不幸,女友自我安慰道至少自家还有地球上最后一只猫,传来一张白发少女的睡脸。

先是被冻结在海面下的鱼,再是失了饮食条件的恒温动物,蓝星的生息被白色的恐怖一点点蚕食,看着在mygo账号的动态里,灯在北海道的冰面抱着帝企鹅开心地笑着,一行人心中升起异样的温馨。这张照片被联合国转发,大约是用于唤醒人类的希望。

只有爱音知道,拍下这张照片时,数百海里外的冰面正驶过向邻国海境出发的战车,按下快门的下一瞬灯就被震得坐在地上——用于“新海战”的履带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能够用高热瞬间融化炮弹落点的坚冰,让敌军葬身鱼腹。民不聊生的住宅区,断了供暖和供水的居民从报纸上得知前线的信息,或许能够对明日的生活更有信心。祥子偶尔会想,其实那些生息并非消失不见,它们只是变成了人类文明最喜爱的数字不断被汲取进社会,以战火的形式绽放于国境线上。荒诞的现实让不善理科的祥子深刻地理解了“能量守恒”。

只有少数地区能够保证大约的生活安全,月球登陆民用化的呼声愈发高涨,但谁都知道现在平民上去无异于换个地方下葬。抢先移民的超级大国正忙着划清新的国界——以一种不那么和平的方式。如今的月面更加千疮百孔,祖先们又如何想到千百年后,人类终于如愿以偿住上月亮,带给月球的第一件礼物不是文明或艺术,而是战争。被祛魅的月亮再不是梦想的象征,成了另一种需要争抢的资源。

某日,传来消息称月球方面早就失联,原因是信号塔被战火烧毁,多方势力的所有人生死未卜,彻底断了人们移民的念想。

人们惊呼,末日到了。

祥子的经纪公司却不受影响,反而加大对ave mujica“末日使者”身份的宣传,在这一站讴歌希望,下一站大唱反调,资本的上帝阴晴不定,演唱会的收入水涨船高,祥子看着象征的财富的数字堆积到难以想象的位数,担忧地看着新闻中灾区的孩子们——这些资源一如既往去不到该去的地方。经纪人却安慰道“并不是所有地区都是那样”,“东京繁华街的那些富人过得和之前没什么区别”,言下之意是回国之后也能跻身其中,于是自己一行至少安然无恙。

“但穷人就不是人了吗?”

“放心,你不会变成穷人的。”

祥子叹息,想来,经纪人越来越关心自己心理状态的缘由也应该是那张合同快要到期,并非是真的意识到什么更多的东西,便识趣地闭上嘴,不与为语。再讲下去那人又要讲到那架自己搞来的“私人飞机”——不过是一个富豪低价卖出的破旧直升机,甚至一边的舱门早已不见。

或许应该庆幸自己一行人在局势进一步变动前结束了全球巡演,离开了最后一站。二月十三日,正巧是自己生日的前一天,祥子风尘仆仆地回到东京,按计划以一场惊喜演出给为期一年的巡演画上句点。

明天是二月十四日,二十七岁的祥子将要登上武道馆。

飞机降落时天已转暗。时隔一年再次踏上东京的土地,雪灾调理中心刚刚清理过街道,所以地上只积着薄薄一层软雪,仅一脚便能将洁白踏开。更多的积雪无法处理,难以融化,最终堆积在无人问津的郊外,久而久之成了各地都有的奇怪雪山。

但东京还是街灯闪烁,霓虹遍地高楼鳞次栉比,商业区的深夜依旧看不见星星——似乎一切都与离开前没有变化,祥子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回家。

然而明天一早就要做演出的准备,公司已经为五人订好了上好的酒店,能吃上精心调理的合成蛋白质,洗上奢侈的热水澡。其余三人疲于奔波先一步回了酒店,祥子被莫名的乡愁缠着,想要在外面多待一会儿,睦也一言不发地留了下来。

乡愁——家。那栋破旧公寓楼的274室居然从避之不及的逼仄空间变成了温暖的巢。一年未归,不知家里的物什是否还能用,走之前姑且是处理掉了食材,但或许有些木质家具会因霉变或虫蛀而需换新。祥子却从来没想过大可以购置些新的家具,搬去别的地方,毕竟这事要找另一人商量。

素世。

这个名字时隔一年终于重新出现在脑中时,祥子终于像是从恍惚的梦境醒来。闻着相似的冬,祥子在心中摩挲:长崎素世。熟悉的语感上早已积满琐碎生活的埃尘,居然感到一丝新奇。祥子自觉怪异,但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一年从未想到她的原因归于巡演和应酬,事业麻痹了自己对生活的感知,既无暇顾及自己,自无法忆起素世。于是祥子决定还是去联系一下她,少说要假装责问一下为什么一年没有联系自己。

身旁的睦却打破了不稳的沉默:“祥,你还好吗?”

祥子回头,不解。

“这一年来,祥变了好多,”睦没有看向祥子,“我更喜欢祥以前的曲子。”

“那些卖不出去的?”

“卖不出去,也比那些泡沫一样的浮光掠影要好。”

如果祥子依旧敏锐,那么睦话中的刺应该不是源自她一如既往的迟钝无意。

“祥,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

“或许是时间吧——人是会长大的。”

睦回过头,微微皱着眉,似乎不愿接受这个答案。

“换个问法,”睦平静的目光灼着祥子,终于将这一年堆起的所有沉重压向她:“素世还好吗?”

平淡的嗓音在雪地更显小声,却无比清晰地击中要害,祥子愣住、无言,却不知自己为何不言——自己为何不敢回答,无论是敷衍了事的“还好”还是实话实说的“不知道”。

“祥,你真的和素世同居过吗?”

“睦在说什么呢,当然同居过。”睦怀疑祥子身旁的素世只是幻像,但祥子记得那些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体温,那些记忆,虽无人见证无人目击,但怎可能有半分虚假。

“我从未见到她,祥也从未带我见她。”

“你来偶尔我家那阵子她忙,连我都见不到她。”

“那就是没有目击证人了。”

“但我能拿出证据——”

是的,祥子能拿出证据。素世确实在自己身边,那张草稿至今在祥子的贴身行李中,其上是用素世的生命写下的音符,祥子能想出那晚的猩红和冰冷的空气,能想出空气一样冰冷的素世的体温,能想出自己如何擦去血迹如何将她藏起,祥子记得自己和素世见的最后一面。那晚,自己把素世——把素世怎么了?

是的,祥子能拿出证据。自再也找不到素世的那天起,这些藏在心底的证据无一不指向一个事实。

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连同长崎素世的名字一起被埋藏了一年,早已酿成了致命的剧毒,掀开魔盒的此刻,无垠的恐怖冰结了祥子的双足,然后是心脏。揭开恍惚的帷幕,眼前的一切都真实到尖锐,刺得祥子生疼。

“祥……你很不对劲。”睦虽不善人情,却绝非木讷,看着祥子惊慌的面孔,怀疑的眼光贯穿了她,祥子被盯得发怵——尽管她并不知晓睦想到了哪一步,又在怀疑什么。

“……睦是我的同伴,对吧?相信我,她没事的。”祥子并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少是自我安慰,但那晚见了多少真实毕竟只有那针致幻剂清楚。素世完全可能没看到信息,那张谱子上的血迹也完全可能来自自己,不然第二天那个房间不会干净得反常;素世失联是公司乐队两头忙自回不了消息,自己这半载也确实无暇联系。

素世还在,只是祥子没去找她。

睦却自顾自放弃了对事实的追究:“如果素世愿意的话——‘愿意做任何事’就是如此沉重吧,”她有些失落,叹息道:“真羡慕祥呢。”

“……素世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只是给了她一个住所,一个怀抱,她却还了我一整个月亮。”

“素世、月亮?”睦将信将疑,不知是对“月亮”,还是对“素世”。

“没错,她做了一台全息投影仪,至今还摆在我的桌子上,恰恰能够证明她确实存在。我自己做不出那种东西——睦,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睦点点头,双唇翕动,有些难以启齿:“祥,你更像是——醉了。在艳阳高照的白日,你却能醉得彻底。”

“但现在是午夜。”

睦却不再说话,去酒店的路上一路无言,夜与二人一同沉默至次日天明。

于是难得有些晴朗的二月十四日,漫天风雪终于停息片刻,久违的阳光下,丰川祥子登上了武道馆。

情人节、演唱会、“世界末日”,熟悉的恍惚覆上祥子,祥子的二十七岁生日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除了要演那些二流作曲家塞给经纪公司的曲子,还要拿出一首能够引爆世界的作品——祥子早已准备好。

约莫一年前那天晚上,祥子在白纸上记下了扭曲的音符,破屋中所有甜蜜的温暖如泡沫般炸开,在纸上留下殷红的刻痕。时至今日约有一年之久,草稿上的鲜红早已变成暗棕,有几分接近记忆中的亚麻,但祥子总是能忆起那晚的红多么艳丽。祥子拿出印好的谱子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那一个个音符的符头狰狞,符干锐利,刺得双眼生疼,于是拿回草稿,又看到那些不成段的暗棕残片,慈爱地笑着:素世居然变得这么小了。

祥子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有这种想法,但确实自己又找到了素世——她的温暖留在自己手中,纸上的那些刻痕证明了她的存在:那些都是素世。

排练前,这曲子只有自己一人听过,或许素世也听过,不过她已经不会向自己说感想了,但想来也不对,自己好像能听到她在说这曲子“不错”。真的不错吗,这里到这里的无调性合适吗,那些梦想确实升上天空吗,这些狂躁确确实实刻印出爱吗——祥子被五湖四海的评论扰得纷繁嘈杂,虽深谙听众想听什么曲子,却业已失了对笔下的旋律的判断。

唯一可用作参考的是,第一次排练这首曲子的时候,大家似乎都神色凝重。

若麦看着不像是人类打得出的鼓点,刚要抱怨,却被钢琴部密密麻麻的和弦震住,在心中反复默奏那些和声无果——那些音律根本没法构成任何形式,忙问祥子是不是打印机出问题了,没等祥子回答,从不爱对作曲提意见的海铃不再沉默。

“……这首曲子的主题是什么?”

祥子略作思考:“爱与创造。”

祥子重复:“爱这个世界和发芽的新生。”

海铃点点头,“你要是早说这是摇滚版的《狂喜之诗》我也就理解了,不管是如此先锋的调性还是如此复杂的编曲,”一边翻着谱子,海铃皱眉,“借毁灭以创造,确实很‘末日’。”

初华则是问没有歌词会不会不太好,祥子却觉得吟唱才是这首曲子真正应该发出的乐音。睦对着谱子扫了两下弦,很克制地没有将担心的眼光看向祥子。

这么看来,自己的队友似乎是有些难以接受,那可见听众会是什么反应——但管他呢,反正这是自己最后一首曲子。

祥子被这想法震住:这是自己最后一首曲子。祥子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既然是最后一首,那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练习,而随着练习的进行,自认为鉴赏经验最少的若麦也能从复杂的配器中找到曲子的主线,与团里的大家一同认可了这便是丰川祥子迄今为止的最高杰作。

是的,祥子心中有个声音回应,毕竟这是最后一部作品了。冥冥中,祥子渐渐明白“最后一作”的含义——她有强烈的预感,这首曲子演完后,她便会死去:这是她的生命。如果说艺术家的一生在这无可救药的时代终究只是商品,那就让他们来消费自己生命的火花:至少,要让他们明白些什么——先从认识“丰川祥子”是个什么东西开始。

所以,二月十四日这天,祥子将演出的所有精力都集中于这首最后的安可曲,人们沉浸在第不知几回的《ad astra》中尚未返航,盛大的命火便逐渐点燃,这首尚未冠名的曲子随着雨点般狂躁的电鼓蔓延至馆场的每个角落,猛烈地将所有悬于半空的心拽回地球。

刹那间,舞台陷入黑暗。这并非排练时说好的舞台效果,工作人员的骚动也证明这是突发状况——但好在音响设备没有受影响,演出得以继续,四周传来建筑晃动开裂的声音,大家也只能寄希望于只是错觉。

沉痛的吉他奏出引子,随即被鼓与贝斯合奏的诡异和声淹没,人声渐起,温柔地拉着吉他一同奏出主题,钢琴的低音织出进行曲的节奏,人声撑着吉他复奏,安静的旋律中,随着钢琴突兀的和弦砸响在明显不和谐的音程之上,人们分明听到穹顶上什么东西松动脱落,砸向舞台发出轰响。吉他噤声,曲子的色彩向恐怖变化,祥子躲开第二根断梁,将和弦的雨释放在舞台之上。

狂躁的底鼓、澄澈的吟唱、吉他的尖啸和贝斯的低吼接踵而至,祥子将电钢的音色调成管风琴。晃动的穹顶逐渐开裂,一束束光芒照进黑暗的现场,再度出现的清脆和弦仿佛来自天国的救赎,平和地蕴起新的力量,吉他再次伴着人声唱出柔和的复调,贝斯的根音预示着又一次进军,电钢渐强的和弦将沉重的感动推至顶峰,英雄即将摘得桂冠。

但就在将要触到胜利的那一刻,伴着特制低音鼓的极强奏,震耳欲聋的轰鸣从低频音响炸进胸腔,将所有乐音扼杀,灾难压垮了所有希望,霎时,不堪重负的穹顶猛得从中间裂开,被钢筋牵引着向四周落下,奇迹般避开舞台中央,光芒带着风雪撒向五人,淡淡地,吉他再次响起,这次的主题变得更加稳重,人声以极弱音进入,几乎只剩吉他孤军奋战,钢琴奏出的绝望却不减以往,但吉他仿佛是与这种绝望达成了某种协调,居然引着钢琴的和声改变了方向,贝斯和鼓依次加入,于是热烈沉重的五重奏中,和谐与冲突达成了完美的调和,乐海沸腾了宇宙,万象借毁灭以创生——这是生命追求力量的永恒胜利。乐音停下,但心绪随着这长达万年的生命赞歌流向下一个永恒,生生不息。

余音绕梁,掌声与风雪混淆,五人沉浸于演奏的心流无法自拔,余韵中,狂暴的风撕碎整个武道馆,逐渐冷却五人因演奏而兴奋的大脑,她们终于看到嘈杂的人群惊慌失措,这掀翻了武道馆的暴雪已经无法用“猛烈”去形容。

灾难。唯此一词——灾难。正如曲中描绘的,对万物一视同仁地摧毁的灾难。

无垠的灾祸包围了舞台。初华颤抖着牵起祥子的手,祥子自然地牵起了睦,于是睦牵起海铃,海铃牵起若麦,若麦笑着挽起初华的另一只胳膊,五人围成一个圆。祥子忽然觉得,如果这赞歌是ave mujica的落幕,那也足够精彩,足够令人满足——只是自己,丰川祥子,最后也没能回一趟家。

忽然,风雪中传来规律的噪声,一股不一样的风压迫近舞台,五人抬头,暴风雪中只见一架破旧的直升机,一侧的舱门不翼而飞,颤颤巍巍地向舞台中央飞来——是经纪人的“私人飞机”。

“我看了直播!虽然演出很棒!”

经纪人扶着本是门框的地方,探出身子大喊,声音勉强穿过螺旋桨的噪音传到五人耳中,“但咱们得快点逃难了!”

直升机逐渐悬停向舞台,五人看清经纪人握拳的手中捏着一打票。

“来不及解释了,这是去月球的船票,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日本完蛋了!快点,没时间考虑了!”

破旧的直升机上降下绳梯,若麦先一步快速踏上,回头拉着海铃登机,海铃向祥子伸手,队伍却卡在了祥子处。

“但是,我还要回家——”

去了月亮便无法回来。家里还有人在等她。

“回什么家,那种荒郊野岭的破地方就别去管了!活命要紧!”

经纪人顾不上早已乱掉的发型,任由刘海滑稽地挂在鼻子上,愈发焦急——人群并不会傻看着,一些反应快的人已经不顾一切地踩着别人的身体试图登上舞台,他们目标明确,眼神直指舞台中央的直升机。

“快点上来吧!我连我老板都没管,这六张票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跟我上月球吧,求求你们了,我还要听你们的歌啊!”

没时间思考了,惊恐的听众跃上舞台,涌向绳梯。那架直升机是垂下地狱的唯一一根蛛丝,大家却都只想着要先救自己。

初华从后方顶向祥子的膝盖,借着短暂的失衡粗暴地将祥子抱起,经纪人反应迅速,让机长降低高度,于是初华趁着低空悬停,用尽力气将她抛向先一步登机的海铃,随后拉着睦一起登上直升机,直升机载重到达上限,于是经纪人心中默念抱歉,割断了绳梯,涌向直升机的人墙便随着蛛丝断裂一同倒塌。

祥子从海铃怀中挣开,看向直升机外,已经是跳下后无法安全着陆的高度,无力回天,祥子怅然若失。

“虽然不知道祥子小姐你那个家里有什么贵重的财物,但生命永远才是第一重要——”若麦狠狠地瞪了经纪人一眼,制止了那杯水车薪的安慰。

“可是,我还要见素世。”

初华拍拍祥子的肩膀:“别担心,说不定她已经在月球等你了。”

但是她不会一个人走。她说好了的。她答应我了。

“她要带我去月亮。”

不是“送我去”,更不是自己去——祥子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担心她离开是多么可笑。

她向来都说要“带”祥子去月亮。自始至终,长崎素世就未曾给自己离开祥子的选项。所以她一定在等我,所以我一定要回去——祥子不信宗教,但若是无情的命运也有眼,那么此时此刻,这个被你摧残至今的人需要一个奇迹。

从概率学来讲,人的一生中几乎不可能没有任何一件幸事,一生不幸的祥子此刻成了最相信这套说辞的人。从武道馆到发射台的路上,经过一片荒原——那里堆积着未被处理的积雪,形成一座雪山,淹没城市的灾难堆向天空。

“居然这么高,”经纪人顺着祥子的目光看去,“这鬼地方真是待不下去了——这都快和我们的高度平齐了吧。”

没错,祥子看在眼里:她在等直升机飞到正上方,而等到大家认识到经纪人的话意味什么时,祥子已经先一步躲开海铃的拦截,俯身冲向直升机没有舱门的那侧。

在祥子的事情上,初华敏锐到出奇,这次不例外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迅雷一般的速度伸手,眼看就要拉住祥子——探出的身躯却被意料外的人从身后拦住。

是睦。睦拉住初华,探出头,与祥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一瞬,睦又看到了与祥子的初遇,看到了crychic的时光,春光早已散去,那个亚麻色的身影永远那么阴魂不散,扰人心魄——或许恋上相同的人也是姐妹的宿命。睦深呼吸,于是直升机上的队友们听到了迄今为止从睦的柔弱声带中传出的最大的声响。

“回去吧,你们两个混账!”

初华想要呼喊祥子,声音却淹没于呼啸的狂风,祥子轻盈的落在雪山上,头也不回的狂奔在雪地,如同自由翱翔的黑色天鹅,淹没于黄昏的暴雪,转瞬便消失在视野中。初华回头刚要质问睦,却发现她已经先一步哭倒在地上,嘶声力竭地盖过了风声,塞壬的惨叫伴着她们一同升上天空,直升机飞向发射台。

若麦一言不发:祥子跳下的一瞬,她分明看见祥子背后生出了翅膀。

 

8.乡愁登上月亮

这个街道右转,两公里后左转,十字路口直走,路过天桥,看见荒地,继续向前,便能看见一幢破旧的公寓楼。

如数家珍的位置,却无比遥远。祥子呼吸着风雪,带着全身的热量狂奔在街道,肺叶正一点点冻结,祥子感觉到滚烫的心脏不久便要失去将其解冻的能力——至少,在那之前。至少,让自己看见。

祥子跑过街道,跑过散落的霓虹,掠过惊慌的人群,越过被洗劫一空的商场,跨过繁华市场的废墟。

祥子跑过柴米油盐,跑过琴棋书画,跑过擦肩而过的春,跑过互相依偎的秋冬和夏。

祥子跑过黄昏,跑过黑夜,跑过不眠的最后一天。

祥子几乎断了气,终于到了记忆中的地点,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却脱了力,轻盈地跪下。

那里没有破旧的公寓楼,一切都寂静地沉默着,只有被风雪掩埋的断壁残垣,雪已经积的相当深了,不像是今天刚塌,从高度判断,这大约是一楼——而自己的274室显然无法幸免于难。

半死不活的祥子没见到自己的家,它字面意义上消失了。不复存在了。收在抽屉里的临时条款碎片、贴在墙上的“梦想至上”、一起购置的窗帘床褥、看不懂的工科参考书、为之大吵一架的被炉、浴室里高级到不像样的洗发水、冰箱中留着两人一起喝的酒。

她留在衣柜中的衣物、她爱戴的朴素首饰、她爱抱的章鱼玩偶。所有她留在屋内的气息。

桌上那台“月球仪”。

无论是这个还是那个,加起来便是那总和还不到一年的同居时光。

不复存在了。祥子四肢无力,无法站起。除了回忆,再没有事物证明这一年的时光的真实性。

这不长不短、痛苦而无望、物质拮据精神也不算满足的一年同居开始的那个午后,破旧公寓楼的274室久违地开满了一小时的空调,头发滴着水的二人在争执中定下那写了大概满满一张十六开纸的条款,夏日的炎热挡不住二人的体温。

萧瑟染黄了绿荫,火红的大地上,二人粗暴地推开了阻挡在心间的墙,祥子忍住过往所有不公而没有哭泣,所以素世帮她哭,哭得撕心裂肺,二人酩酊大醉,口齿不清的对话中,素世一遍遍地重复:我要带你去月亮。

风雪染白了大地,寒冷的天气让那个温暖的巢无比令人留恋。那不出二十平的小屋,空调打不开热水供不上,素世却让它变成自己的家,那是一个很工科气质的一体机——它同时还是航天器,载着自己和素世登上了月亮。

那些滚烫的记忆从眼眶中流出,融化了她变形的假面,击碎了冰冷的甲壳,那个在宴会上起舞的人偶消失,风雪中的身影扯开人偶的提线,于是她想起自己是祥子。

事到如今,oricon榜单列出的那些数字像是个笑话——所有存在的证据被摧毁的今天,她终于从那些数据手中夺回“丰川祥子”。

她是丰川祥子,而丰川祥子这人无比幼稚,中学时家里破产却依旧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被现实打磨得将要放弃时却遇到了她。

那人自顾自地定下了生活的条款,幼稚地命令自己不要放弃做梦。那人自顾自地调着不好喝的果酒,让自己染上只属于她的酒瘾。

那人带回了浪漫。那人让祥子发现自己的所有才能。

素世说,她想听祥子的音乐,于是彼时的祥子从不讨好市场;素世说,她要带祥子去月亮,于是彼时的祥子始终持浪漫的梦想。

素世说,她不要看到小祥认输,于是此刻的祥子终于擦干泪水。

于是祥子撑着双膝,用最后的热量站起,愤怒地看向那片废墟。

她是丰川祥子,她默念。而丰川祥子又怎能是一件货架上好看的人偶。

她是丰川祥子。而要定义丰川祥子,自少不了长崎素世。

所以透过风雪,她看见死寂的灰中分明有一个亚麻色的身影,那个心心念念的她向自己伸出手,于是钟表被倒回一年前的平安夜,再次乘上那个幻梦,自己即将抵达月球。

所以祥子终于看清了。

这里才不是什么别的地方。

这里才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这里分明就是月亮!

这里不是荒地不是断壁残垣,不是废墟不是荒郊野岭!这里有被两颗渺小灵魂苦营的无望现实一角,那一个个昏暗无光的日夜,她们用滚烫的泪灌溉梦想和无望——此刻,所有温存和忧伤终于开花结果,结出自己的月亮!

没错,这里分明就是月亮!

祥子终于笑了,轻盈的躯壳抵抗着六分之一的重力加速度跃向前方,追逐着亚麻色的影子再次在雪中奔跑,越过无人问津的混凝土砖块,爬上雪坡堆成的环形山,祥子要去与她见面,却想起了自己依旧身着演出服。但今晚的自己必须是丰川祥子,着在身上的这件戏服打上了市场的标价,自己的价值无法被此等轻浮衡量,它只是一种恼人的束缚。祥子无法忍受,干脆将其撕开丢下——此时此刻,穹宇下只剩下最纯粹的丰川祥子。

祥子想起,她们在月球有一场演出。但自己忘了带上电钢,所以风雪拉开帷幕,她听到所有的星空跟着首席调音,她听到清朗的月亮拨起竖琴,她听到天宇下所有的声部一齐奏响。顷刻间夜空和鸣,星海荡漾,此时此刻须臾的万象为她颂唱——唱那个可爱的女孩终于不再孤单。唱这个可悲的灵魂如今不再郁结才华。唱那些可笑的销量、名声、群氓和市场,终要连着这可憎的灾难一同,于风雪的乐声中埋葬,寂灭于空无、空无的彼方。此时此刻,自己的乐团在宇宙奏响,乐声填满空虚的天宇;此时此刻,祥子振臂高呼:她终于杀死困在破旧公寓房里的万古惆怅!于是微光中她终于听到所有穷苦的孩子都追到了梦想!风雪吹过亘古须臾的时光,所以自己的曲子源远流长口口传唱——终于、终于达到了数光年之外的另轮月亮……

本该脆弱的艺术击碎了所有无望,现实折断了祥子的双足,于是旋律连成翅膀;灾难阻滞了祥子的呼吸,于是音符代她颂唱,那孱弱的命运未免太过不自量力,祥子自斗不过无可救药的市场,自敌不过暗无天日的无望,但仅是如此便能杀死鲜活跳动的心脏?

看吧!你杀不死我!此时此刻,丰川祥子活着——就算天宇下只剩下这赤裸、幼稚的梦想!

风雪渐渐地大了,但祥子不能回去:祥子还要带素世回家,自家这位娇气的女孩难得玩性大发,开心地笑着,两步一回头,似是在等着自己。祥子不觉想起彼时初遇,春光明媚,笑靥如花,正如此刻雪地上亚麻色的精灵,弯着腰半掩着嘴,这种时刻也不忘强装优雅。

所以祥子也笑着,卖力地追着,肌肤与万象相接,祥子终于感受到世界的温度,那是穷屈却温暖的柴米油盐,是遥远而美好的琴棋书画,萨提尔的颂诗揭开万物的面纱,那埋藏雪底的“月球仪”,不是被数万的投资定义的冰冷仪器,而是只属于祥子和素世的月亮。

今夜,生命赞歌久久回响,二十七岁的天才将要死去,于是祥子在月球背面用血肉刻下自己最后的交响。雪水刺进肌肤,音符沉进忘湖,月面上祥子追到素世的身影不似那片死寂的灰,如记忆中一样鲜明透亮。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裹着厚厚羽绒服,素世一步一步走近祥子,祥子看到那张好看的脸上裂着一道疤。

我们回去吧。

她淡淡笑着,蓝灰色的眸子蕴着夜的柔和。祥子闻到柑橘味的复合香,一切都如那晚一样,素世的温暖覆上祥子,成了这片黑暗的雪夜唯一的光芒。素世捧着祥子的脸颊,于是祥子听到被殷红模糊的那个夜晚,素世那句自己如何也想不起的话。

素世双唇翕动。

走吧,我带你去月亮。

祥子释然地笑了。

我也一样。

那句埋藏许久的话似乎正合适在现在表达。

“我也爱你。”

于是,冰冷的火焰灼上身躯,杀死失望杀死悲伤,杀死郁结于才华的惆怅,散作漫天星屑飘上无人知晓的彼方——风雪冻结了午夜,不为人知的梦想默默燃上月亮。

所以今夜,无人问津的月背有一场空前绝后的精彩演出,主演是横贯亘古的未竟梦想。


在息

【夏雅】假若我爱上理性

短打,过完剧情火速做饭,现pa,阿格莱雅眼睛正常无任何残缺

怨夫款钓系小夏与冷漠女人还有点渣的阿雅

字数2.3k

  

  

阿格莱雅是远近闻名的冷酷无情的女人。

  

依稀记得阿格莱雅每一段恋爱,都因为由于冷淡的态度,次次加班从不回消息,回了消息也是公事公办,根本没有谈恋爱该有的甜蜜,于是倒霉催的男人忍无可忍,干脆利落提出分手。

  

阿格莱雅对分手没有任何看法。

  

“你会因为一颗不必在意的小石子而拨动心神吗?”

  

她跟遐蝶说。

  

遐蝶心情复杂,她习惯了阿格莱雅冷淡的态度,眼前的金发女人漫不经心拨弄眼前的酒杯,坐在吧台上,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年轻人...

短打,过完剧情火速做饭,现pa,阿格莱雅眼睛正常无任何残缺

怨夫款钓系小夏与冷漠女人还有点渣的阿雅

字数2.3k

  

  

阿格莱雅是远近闻名的冷酷无情的女人。

  

依稀记得阿格莱雅每一段恋爱,都因为由于冷淡的态度,次次加班从不回消息,回了消息也是公事公办,根本没有谈恋爱该有的甜蜜,于是倒霉催的男人忍无可忍,干脆利落提出分手。

  

阿格莱雅对分手没有任何看法。

  

“你会因为一颗不必在意的小石子而拨动心神吗?”

  

她跟遐蝶说。

  

遐蝶心情复杂,她习惯了阿格莱雅冷淡的态度,眼前的金发女人漫不经心拨弄眼前的酒杯,坐在吧台上,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年轻人发泄自我,酒瓶子乱丢,阿格莱雅只是安静的在角落喝酒,背挺得笔直。

  

大设计师都这么冷酷吗?遐蝶忧愁的喝光酒,起身拍拍阿格莱雅的肩膀。

  

“走啦阿雅,我们打车回家吧。”

  

阿格莱雅没动,她盯着酒杯,酒杯里头还剩了一点金黄色液体。

  

“你先走吧,我要等人。”

  

遐蝶诧异。

  

“你约了人?”

  

阿格莱雅点头。

  

“我找人要点东西。”

  

遐蝶哦了一声,道别后转身离去,身影淹没在男男女女里。

  

阿格莱雅静静看着遐蝶彻底消失,她才开口说:“她走了。”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嗤笑着坐到阿格莱雅身边,他语气冷漠,隐隐夹杂难以察觉的爱意和恨意。

  

“阿格莱雅,你还是这么谨慎。”

  

阿格莱雅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摊开掌心要东西。

  

男人盯着她看,最终败下阵来,把一个木头制的雕花盒子放进她的掌心。

  

“那刻夏,从此我们两清了。”

  

阿格莱雅轻声说。

  

那刻夏不语,男人俊秀的脸庞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阿格莱雅听见男人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似是埋怨。

  

“阿格莱雅,别人说你冷酷无情,我以前不信,现在我信了。”

  

那刻夏的声音像是在泣血。

  

“你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给我。”

  

阿格莱雅安静听着,垂眸,喝完酒杯里最后一点酒。

  

那刻夏。阿格莱雅在心里说。你早该知道的。

  

那刻夏早该知道的,阿格莱雅每一段恋情,都不得善终。

  

  

  

  

阿格莱雅这一生最在乎的事就是设计。

  

她能感受到一个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在她手底下诞生,金丝做点缀,她的爱做养分。

  

阿格莱雅就是为设计而生的。时尚日报这么形容她。

  

阿格莱雅远近闻名的冷酷,在于她会为了设计灵感去谈恋爱,设计灵感没了就踹掉——就算如此,就算阿格莱雅根本不会谈恋爱,也会有大把的人因为她那张惊艳世俗的脸去飞蛾扑火。

  

阿格莱雅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能让她真正心动的人,直到遇见那刻夏。

  

那刻夏是一个大学教授,一副翩翩我公子的模样,开口却是能呛死人的说话难听。

  

他们在一个酒宴上相遇,阿格莱雅本神色淡淡,脑子里还在构思昨晚草草画完的设计图纸,她随意扫一眼周围,却猛的被一个绿色身影抓住视线。

  

她该如何形容第一次见到那刻夏的惊艳感?

  

心脏猛烈跳动,血液也在沸腾,阿格莱雅妖冶的绿瞳死死捉住那一抹身影,是他人未曾见过的失态模样。

  

你见过缪斯吗?

  

阿格莱雅遇见了,独属于她的缪斯。

  

追那刻夏的过程很简单,简单到阿格莱雅觉得不可思议,她只是送送礼物说说话,那刻夏就笑着接受了她的示爱。

  

等阿格莱雅被那刻夏压到床上时,她还在恍惚。

  

大设计师谈了那么多段恋爱,但都没有那刻夏让她动心。本就对性无所谓的大设计师阿格莱雅,将第一次给了她的缪斯。

  

追一个人是这么简单的事吗?她在高潮中迷迷糊糊想。

  

也许吧。

  

也许是她的缪斯与众不同。

  

  

  

  

阿格莱雅为了那刻夏开始笨拙学习如何谈恋爱。虽说她的感情史很丰富,但论起真正的恋爱,阿格莱雅估计还是个纯粹的小白。

  

昂贵的花,暧昧的烛光晚餐,彼此贴近接吻是难以抑制的喘气声,那刻夏给了阿格莱雅从未体验过的甜蜜情感,迷恋上这股爱情的阿格莱雅为此设计出许多出场秀即轰动时尚界的作品。

  

阿格莱雅本以为,她心爱的缪斯会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和以前谈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他们甚至扯了证,成为法律上的夫妻。

  

阿格莱雅能感受到,那刻夏拿到那本红本子时身上难掩的开心。她略显迷茫的看着手心小巧的红本子,或许是被那刻夏所感染,心底也涌出一股雀跃来。

  

夫妻关系,听着的确喜庆。

  

  

  

  

感情真正破裂是在结婚后的三年。

  

三年的时间,阿格莱雅愈发感觉到她无法再从那刻夏身上汲取灵感了,第一次相遇的心动也在岁月中被磨平,消失不见。

  

阿格莱雅因为灵感的流失而逐渐对那刻夏态度冷淡起来,就像一只猫,态度分明,爱上的恨不得捧到天上去,不爱的看都不看一眼。

  

那刻夏在阿格莱雅愈发冷淡的态度中变得神经质,本来还收敛起说话刻薄的样子,却因为阿格莱雅一次比一次晚归而暴露本性,说的话也一次比一次尖锐。

  

这时,阿格莱雅从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继续晚归。

  

直到阿格莱雅有一次彻夜未归,那刻夏在沙发上等了她一整夜。

  

男人就这样在昏暗的灯光下等,血丝爬上他的眼球,有些可怖。

  

阿格莱雅第二天晚上才回,那刻夏就这么等到第二天晚上,不吃不喝,如一尊雕像。

  

“你还舍得回来。”

  

阿格莱雅听到那刻夏沙哑的声音,她嗯了一声。

  

“我算什么?”

  

那刻夏问,他还在沙发上,没有转头看阿格莱雅。

  

阿格莱雅先是不说话,她大概是深思熟虑了才开口。

  

“那刻夏,如果我会让你感受到痛苦的话,我们离婚吧。”

  

离婚?

  

那刻夏几乎要被气笑,他想开口大骂阿格莱雅这个冷酷无情的大设计师,三年的陪伴说走就走说丢就丢,没有人比她更冷酷。

  

他算什么?爱人?情人?缪斯?合作伙伴还是灵感源泉?

  

他动动嘴唇,最后还是舍不得开口。

  

那刻夏只能咬牙切齿,几乎要呕出血来。

  

“好啊,我们离婚。”

  

  

  

  

眼前的男人不说话了,他点了杯酒,刚拿到就一饮而尽。

  

“阿格莱雅,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那刻夏低声说。

  

“爱一个不爱我的人,很痛苦的。”

  

那刻夏走了,阿格莱雅在原地坐了很久。

  

她打开雕花盒子,里面装着一对对戒。

  

对戒由阿格莱雅亲自设计,很漂亮,两只对戒上一个刻了小狐狸,一个刻了金色的花。

  

阿格莱雅心口有点痛,她摸摸胸口,想抚平疼痛,却怎么也抚平不了,甚至越来越难受,呼吸不过来。

  

我不再爱他了。阿格莱雅对自己说。

  

我不爱他。

——end.——

Echomouse(看置顶)
未成年不要学……算了,成年的也...

未成年不要学……算了,成年的也最好别

未成年不要学……算了,成年的也最好别

深白

完蛋!我被优等生包围了!

砂托理三人cb向,剧情图一乐,切勿当真

 summary:给你一点小小的数学震撼。

  今天也是疲惫的一天,砂金这样想到。当然,他不是对准时下班有什么意见,但要是没有完成这个棘手的项目时也能准时下班就更好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长长的走廊看上去单调乏味(可是走廊不都长一个样?)、地毯盖住了美丽的瓷砖(他收回曾经对地毯的赞美)......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在找茬。但走在前面的人的白头发反光刺到他的眼睛了——这总归是事实。等等,头发反光?

  是托帕和拉帝奥!他们似乎在激烈地讨论。他大步上前,亲切地搭上两人的肩膀,“晚上好朋友们!在聊什么呢?”

  他收获了两...

砂托理三人cb向,剧情图一乐,切勿当真

 summary:给你一点小小的数学震撼。

  今天也是疲惫的一天,砂金这样想到。当然,他不是对准时下班有什么意见,但要是没有完成这个棘手的项目时也能准时下班就更好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长长的走廊看上去单调乏味(可是走廊不都长一个样?)、地毯盖住了美丽的瓷砖(他收回曾经对地毯的赞美)......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在找茬。但走在前面的人的白头发反光刺到他的眼睛了——这总归是事实。等等,头发反光?

  是托帕和拉帝奥!他们似乎在激烈地讨论。他大步上前,亲切地搭上两人的肩膀,“晚上好朋友们!在聊什么呢?”

  他收获了两记眼刀,真是毫不意外。

  “你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参与的话题。”教授嫌弃地拍掉他的手。

  “不要一上来就吵架呀”托帕让开位置,让砂金走在中间,“我们在讨论荣德猜想来着。”

  “什么得?”

  “数学。而且是高等数学,你这种不肯翻书的赌徒永远都不会懂的。你真该向你的同僚学习一下,她就很热爱也很擅长学习,比亚婆离女士手下的蠢材强多了。”

  “承蒙夸奖,虽然我不打算跳槽就是了。简单来说,就是教授在大学时完成的一个证明啦。据说那时他才十三四五岁,完成的论证却让正常年龄入学的同学一头雾水呢,该说不愧是天才吗?”

  “好吧,确实是没读过书的人没法参与的话题。”明明是他先认识的这两个人,怎么感觉他们和对方聊得更开心呢!“那我就,额,不打扰了?哎呀!”

  是那只可恶的扑满,它试图攻击他刚刚拍到托帕的那只手。然而它伤不到这位防御词条拉满的存护命途行者,反而被一把抓在怀里可劲儿吸入。

  “不用担心,我还是很擅长—怎么说呢,翻译?”托帕无视了那不断挣扎的小家伙,简而言之,我们只是在回忆美好的青春岁月和美好的数学。不行,账账,是你先咬人家的,我可不会救你。”

  “正是这样。数学简洁而又精准,不会因为某人的花言巧语而改变。我必须指出,即使没有到战略投资部工作,叶琳娜女士也会因为她在数学上的专精而在学界有所成就。”

  教授收获了两个同伴一言难尽的表情。为什么?

  “幽默!我还是能听懂你的夸夸的,但是我们应该称呼她为托帕比较好。看来商务礼仪也许是我唯一能超过你们的学科?”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呢。咱们要不换个话题?比如说,砂金你是从哪儿过来的?我都没听见你的脚步声呢。”

  “从茨冈尼亚来的。只是开个玩笑,我刚刚从办公室出来,而这张地毯有着最好的吸音效果。经历了又疲惫又无聊的一个项目以后,我可能急需一些,比如说,心理疏导?”

  “我建议你放弃挣扎,”教授提醒胀胀,“在他心情恢复起来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放开你的。当然你可以向托帕举报一位p37的员工被p45的总监玩弄于股掌之中,虽然一点用都不会有。”

  “可以考虑做做数学题,或者养几只小动物?业余爱好有助于放松身心。”

  “我尤其推荐洗澡和研究数学。”

  “洗澡是什么奇特的爱好?总之我再次推荐可爱的小动物。不仅长得可爱,毛茸茸的小动物揉起来手感也很好,这方面我尤其推荐星穹列车的列车长帕姆。喂养方面公司也研发了很多自动机器……”

  他们看着滔滔不绝的托帕,随后面面相觑。

  她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气——为什么只有一声?她还以为砂金也会借此调侃她呢。

  砂金表情狰狞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我的问题。坐太久了影响颈椎。”

  教授翻了个白眼,“看来你确实度过了疲惫的一天。我很确定你需要一个热水澡。”

  “和可爱的小动物。账账可以陪你回家过夜。”他们已经来到了公司门口。“再见?”

  “再见。”

  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下班前他还抱怨下楼的路太长,现在他倒希望这条走廊永远也走不完——但一切欢乐都有个尽头,他在失去双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账账不再挣扎了,它担心地拱了拱他。

  “谢谢。谢谢你们三个——可以帮我转告他们吗?”

  “自己去!”赞美联觉信标,现在连扑满都可以锐评他了!

  他打开手机,开始翻阅信息。

  他沉默了。

  “我们刚刚线上讨论了一下,觉得或许对你来说有更好、更有益的放松方式。”

  “那就是美好的数学!所以我们建了一个三人小群。看到我刚刚发来的资料了吗?”

  “每个人都有接受知识教育的权利。”

  “也包括出身像你这么倒霉的人”

  “适当的学习有助于你改掉遇上事就知道赌的恶习。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博识学会与战略投资部的伟大合作,还不用挥霍公司的财产。”

  “教授的意思是足够的知识储备有助于你用更稳妥的方式处理问题。当然富足的精神世界也有益于面对可怕的工作压力。我们都很关心你哦!”

  “请务必把们去掉,托帕女士。”

  “总之我们打算进行二对一线上学科辅导!感动吗?”

  他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记录哭笑不得。

  “不敢动。我会被你们一起骂哭吗?”

  “这要看你的表现。”

  “我绝对会把这个场面录下来的!”

    这可真是一点来自优等生的…小小震撼。

      fin.

  

  

小小小鱼

【追击队】同事合租就像宫中对食

Summary:两个社畜和一个教授的悲惨同居生活。

这个人又带着合租文学走来了(

现pa,全员cb,大量捏造,没品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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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不是没有人好奇过这三个性格迥异的人为什么一起合租,当时忙着开会的托帕分出一个眼神,沉思片刻他们的日常生活。

拉帝奥回家不是在洗澡就是在看书,或者又洗澡又看书;砂金在外经常忙得到处跑,半夜悄无声息地推门回家,剩下托帕在家兢兢业业加班。

“因为你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体会到独居的感觉。”最后,托帕这么回答。

1.

三个人的房间如果从外表上来看,跟这几个人完全对不上号。

托帕屋里一边是...

Summary:两个社畜和一个教授的悲惨同居生活。

这个人又带着合租文学走来了(

现pa,全员cb,大量捏造,没品段子。

 


 

>>> 

0.

不是没有人好奇过这三个性格迥异的人为什么一起合租,当时忙着开会的托帕分出一个眼神,沉思片刻他们的日常生活。

拉帝奥回家不是在洗澡就是在看书,或者又洗澡又看书;砂金在外经常忙得到处跑,半夜悄无声息地推门回家,剩下托帕在家兢兢业业加班。

“因为你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体会到独居的感觉。”最后,托帕这么回答。

1.

三个人的房间如果从外表上来看,跟这几个人完全对不上号。

托帕屋里一边是摆的整整齐齐的文件,一边是账账的各种玩具零食和小窝;砂金房间里衣服和配饰满满塞了一整个衣帽间,每个墨镜都有自己的位置;剩下拉帝奥,除了一墙的书柜大概就是在浴室里码了一排的沐浴露和身体乳。

“所以这些瓶瓶罐罐是你的?”砂金知道后大惊失色,“那我一直以来用的都是托帕的洗发水?”

托帕:“?”

托帕:“我以为架子上那些东西都是你买的,所以我用的是拉帝奥的沐浴露?”

拉帝奥:“……你们,算了。”

2.

三人在合租之初曾经约法三章。

拉帝奥:“第一,在十点之后麻烦保持安静,当然最好白天也是。”

拉帝奥:“第二,希望大家都能保持卫生,轮流做值日,哪怕灵魂上有污秽也不要让身体染上。”

托帕:“第三,我在下班后也会有工作。进我房间请先敲门,我有时会开视频会议。”

托帕:“第四,账账也会跟我一起住。不过它是一只很可爱很懂事的扑满,你们会介意吗?”

拉帝奥摇头:“这倒没有。”说完又转向砂金,“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砂金:“第五,人格启动!

托帕:“……神金。”

3.

拉帝奥某天跟砂金吵架时忍无可忍:“你妈妈没让你上过义务教育吗?”

砂金:“我没有妈妈,也没有上完高中。”

半夜拉帝奥睡不着坐在书房:“我真该死啊。”

旁边还在写企划书的托帕安慰他:“别太难过,砂金每年都用这个事例激励他手下的员工。”

拉帝奥:“所以……”

托帕:“所以这就是他现在还没被他员工吊路灯的原因。”

4.

托帕的助理发了一条朋友圈,她刷着手机吃早饭,顺口念出来:“如果一段竞争关系能保持七年以上,那么说明你们不是宿敌,你们是gay。”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吃饭的砂金,感到一阵恶寒并打了个寒噤。

砂金听到这话无辜地说:“那听起来我好像一个渣男,毕竟我和不止一个人保持了长久的竞争关系。”

“有没有可能,”坐在一边看书的拉帝奥眼神从文字中移开,“他们只是单纯地讨厌你。”

砂金转头和托帕对视几秒,最后托帕面无表情地说:“那听起来更恶心了。”

5.

星际和平公司在年终举办年会,要求每个主管都要带着舞伴参加年会,砂金问托帕要不要一起去,托帕边整理礼服边回他:“不了,我有账账在。”

砂金悲伤地说:“难道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账账吗?”

托帕用眼神回答他:明知故问。

拉帝奥说:“砂金,你该不会没有愿意和你一起参加舞会的人吧。”

砂金耸耸肩,叹气道:“那我只好在我的「宿敌」中找一个最讨厌我的人咯~”

托帕和拉帝奥对视一眼,最后她说:“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你了。”

6.

拉帝奥最近接受了一处大学的邀请,受邀去做一次讲座。

“通过讲座我可以大致了解一处学生的基本面貌,判断他们是无可救药的蠢货,还是急需救助的病人。”他这么说。

砂金和托帕本着周末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前去旁听,然后就听见了校长一长串的报菜名。

“让我们欢迎荣获真理大学一等荣誉学位,及生物学、医学、自然神学、哲学、数学、物理学、工程学博士,维里塔斯·拉帝奥先生!”

砂金:“我说婷婷,主席台上站不了那么多人。”

托帕:“不要再玩大冰梗了,好吗?好的。”

砂金:“你坏。”

直到讲座结束,拉帝奥评价道:“贵校的整体素质真是自上而下贯穿里外,科研教育毫无学术风气,行政管理颇具古典遗风。”

“哦,后半句没有夸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十七世纪的制度就不要拿到今天用了。”

7.

公寓的二楼有一处书房,南侧的落地窗视野好阳光也好,几个人平时都喜欢待在这里。屋里三张书桌,拉帝奥喜欢在一旁看书做研究,手稿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桌子。托帕晚上常在这加班,抽屉里好几罐咖啡。

而砂金在一个月后剥夺了书房使用权,他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口说:“喂喂,怎么这么狠心把我赶出去,你们这是在排挤我吗?”他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三个人的故事,我终究是多余的那个。”

拉帝奥:“不把你赶出去,看你跟人打电话的时候到处抖你的花羽毛吗?我可不保证下次在你花言巧语时不拆穿你。”

托帕更直接:“别逼我扇你,一天天的净把活推给我。”

8.

托帕实际上在很久之前就和砂金合租了,那会他们还都是公司的普通小职员,领着公司名为福利实则压榨的分配住房合租。那个时候砂金就靠着人帅和嘴甜吸引了一票小姑娘——或许也不止小姑娘?

总之,当时有同事问她,和砂金这样的人合租什么感觉?

托帕举着咖啡认真想了想,回头顶着黑眼圈和无神的双眼露出一个死气沉沉的笑容,回答:

“同事合租,怨气比鬼大。”

下班了还要看见那张b脸。

9.

某天,砂金和托帕加完班在夜色中爬回公寓,两个人一左一右摊在沙发上,灵魂几乎快要凝成实质在嘴里飘出来。拉帝奥好心地帮他们热了热晚饭放在了桌子上,亲手烧的饭菜让之前天天食堂、外卖、泡面三处倒的托帕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托帕一边吃一边问他们:“你说我们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拉帝奥的头从手中的期刊中探出来,他说:“人生本没有规定的意义,每个人都要寻找自己心中的答案。至于我么,愚钝是种顽疾,我的人生意义就是治好他,不管是学习、研究,或是授课,都是实现目标的途径,我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医治精神上的病人。”

砂金闷头干饭:“回家整点薯条。”

托帕:“砂金,我是说我们每天上班、工作、回家,每天重复一模一样的事,我们在忙碌中改变了什么?我们一生的终极目标究竟是什么,我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砂金:“为了回家整点薯条。”

托帕:“……”

砂金转头看拉帝奥:“说真的,家里还有没有土豆了?”

拉帝奥:“有土豆,但是没番茄酱了。”

砂金悲痛地摊在椅子上:“唉,我的人生少了一半意义。”

托帕:“……”

10.

第二天砂金坐在沙发上跟手下员工发消息,脸突然被冰了一下,吓得他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后窜到了沙发上。

刚去超市采购完的托帕举着瓶番茄酱说:“喏,你的一半人生意义有了。”

晚上拉帝奥炸完一盘薯条放餐桌上,打算今晚做番茄牛腩,他从厨房探出头来问砂金:“我能用用你的人生意义吗?”

砂金一边吃薯条一边看电视,回头挤出来一个眼神说:“你用,我还会有很多人生意义的。”

11.

公寓里的住户有四,会做饭的有两个,托帕不是其中之一。

她在学校时忙学业,毕业了忙工作,冰箱常年塞满了预制菜和面包甜品,遗憾没能点亮做饭的技能点。

“做饭很简单。”拉帝奥在厨房边炒菜边说,“你只需要按照步骤处理食材然后依次开火下锅就好了,跟平时做实验也没什么区别。”

旁边砂金试图反驳这种冷冰冰的说法,“那样精准测量做出来菜是没有温度的。”

他曾经为了某个项目在竞争对手楼下的川菜店潜伏了三个月,学会了一手颠勺和炒辣子的绝技,他说:“按照人们喜好通过对调味料的细微把控和恰当的火候才是做饭的正道,这样做出来的菜才有烟火气。”

拉帝奥:“那只是因为你舍得放油,上次吃你做的东西差点没齁死我。”

托帕作为只会吃的那个人默默闭麦,看着两人吵架时抱着账账在旁边偷吃切好的黄瓜。

砂金:“别想否认我的手艺,带我学艺的老师傅亲口承认我有天赋,项目结束后我走的那天他还亲手送了一套厨具。”

拉帝奥面色复杂:“……所以你真的在那学了三个月的川菜?”

砂金:“对,我给他们的员工的菜全都做成特辣让他们三个月没好好吃饭。”

托帕:“哈,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12.

有人问过他们,为什么三个性格这么不一样的人还能继续维持关系,你们合租时是怎么想的?

托帕说:“拉帝奥先生是一个思考非常有深度的人,切入角度也很全面。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与他交往或谈话总是令人愉快。至于说话风格也是他的个人特色,我很欣赏他的直接。”

托帕:“至于砂金先生,我与他共事多年,非常熟悉他的做事风格,也认可他的能力。总的来说,砂金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合作对象……”

说到一半她说不下去了,她扶额苦笑:“我他妈也想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问到砂金时,他嘴角挑出个笑,拉了一下墨镜,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哈,我也想知道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问拉帝奥时他正皱着眉看一位学生交上来的论文,闻言从屏幕前移开眼睛瞥了一眼,淡淡地说:“为了鉴定热门人类图鉴。”

 

 

 

 

大概率没后续(


21AE

【砂托】和暗恋对象在情人节一起加班?

全文1.5k。无刀小甜饼请放心食用。

(一)

  “砂金,那个…你今天有空吗?”

  “等我看一下日程。”砂金从办公桌前慵懒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后看向桌上的台历。2月14日:上午与客户联系跟进项目,下午……不对等等,今天几号?

  砂金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随后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目光躲闪欲言又止的托帕。他花了几秒平复激动的心情并迅速想好了今天的工作要推给哪个倒霉的下属后,孔雀开屏般地露出了笑容。

  “随时有空哦托帕总监~”

  

(二)

  坐在公司的舰船上,砂金心如死灰。

  那一刻,他想过托帕的无数种回答,什么“情人节我没人陪,一起出去玩吧。”或者“砂金我喜欢你很久了和我...

全文1.5k。无刀小甜饼请放心食用。

(一)

  “砂金,那个…你今天有空吗?”

  “等我看一下日程。”砂金从办公桌前慵懒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后看向桌上的台历。2月14日:上午与客户联系跟进项目,下午……不对等等,今天几号?

  砂金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随后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目光躲闪欲言又止的托帕。他花了几秒平复激动的心情并迅速想好了今天的工作要推给哪个倒霉的下属后,孔雀开屏般地露出了笑容。

  “随时有空哦托帕总监~”

  

(二)

  坐在公司的舰船上,砂金心如死灰。

  那一刻,他想过托帕的无数种回答,什么“情人节我没人陪,一起出去玩吧。”或者“砂金我喜欢你很久了和我交往吧!”再不济,“家里催我找男朋友了,你陪我回去应付下”什么的也行。但无论如何,“陪我出去做个项目”这种请求是他从未设想过的。

  砂金绝望地将头埋在靠背中,心里暗自崩溃自己的暗恋对象为什么是个超级工作狂。

  “所以,”砂金将头转向托帕,“是什么项目来着?”他当时答应得太过果断,以至于忘记问清具体的工作内容。

  “公司在匹诺康尼搞了个情人节活动,派我过去调研。”托帕简短地回答后很快又接上一句,“谢谢啦~回来我肯定好好报答你。”

  砂金于是充满怨念地开始思考该让托帕怎么报答才能弥补自己的精神损失。

  

(三)

  到达目的地,托帕与砂金约定好各自分工与会合地点后便兵分两路。

  托帕花了一下午马不停蹄地在各个商铺间穿梭。回到集合地点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看了眼手表,思考着该如何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旁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欢呼声,托帕正好闲来无事,便挤进去凑凑热闹。站定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搭档正气定神闲地操纵着一台抓娃娃机。

  砂金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着说,“看来我这次还是快你一步。”话音刚落,又一个娃娃精准落入洞中,砂金随手送给旁边看得出神的小孩。

  “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怎么样,来试试吗?”

  “不了,我对这种需要运气的游戏一向不怎么擅长。”

  “那我握着你的手操作?这样你也能有点参与感。”砂金随口说道。

  有点暧昧了兄弟。砂金话音刚落便后悔了。他在心中默默做好了被托帕用无语的眼神盯几秒后,一只扑满突然创到自己身上的准备。

  而比这更可怕的事来了。托帕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

  

(四)

  “不是,你手别抖啊。”

  砂金咽了口口水,心想这怎么可能不手抖。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狭小的机器前,恰到好处的体型差距使托帕几乎整个人被砂金圈在怀中,近在咫尺的距离使他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交叠的双手使两人能互相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紧张得要死的砂金感受到了下面的那只手渗出一层薄汗,顿觉她其实也紧张的要死,心中莫名感到平衡。

  砂金小心地控制着距离,使两人不至于贴得太紧。而代价则是,原本简单的操作如今都变得无比艰难。但凭着他们多年合作形成的默契,在倒计时即将归零时,夹子稳稳抓上一个玩偶,将其放进出口。

  看热闹的孩子们再次雀跃起来,两人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这下没有理由再来一盘了。

  

(五)

  坐在回程的舰船上,两人沉默无言,气氛略微有些微妙。

  “所以说——”砂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之前说的报答…”

  “放心,少不了你。”托帕笑道。

  “不,我想问的是可以自选吗?”

  “…你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挖走我好几个合作对象吧?”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不过我这里正好有个长期项目,合作对象非你不可。”

  砂金拿出一束早已准备好的玫瑰,“考虑一下,托帕总监?”

  托帕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也拿出一束早已准备好的玫瑰。

  “看来,这次你还是快我一步。”

the end

  

  

   

  

折月煮桃子

[砂托]事隔经年

“若我再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以如何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

“若我再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以如何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一拜伦

※前任文学,ooc


托帕发觉自己的酒量越来越差了,在晚会上只是多喝了几杯,竟然看到了外派的前任砂金在长餐桌旁谈笑风生。

“诶?那位是谁?”

“是砂金先生啦,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几年前被公司外派去完成了一个巨难的任务,应该是完成提前回来了。”

水晶吊灯的光像一把薄刃,剖开香槟中溢出的金色泡沫。她抬起头,正好与那双漂亮的眸子对上。

见鬼,她现在宁愿自己喝醉了。


“好久不见,托帕总监。”一如既往的轻挑的语气,好像面对的不是前任,仅仅是一位多年不见的同事。

只是如果仔细看,会看到他握着高脚杯的手微微颤抖,酒荡开了一圈圈波纹。

“好久不见,恭喜啊砂金,任务圆满成功,应该马上要当我的上司了吧。”托帕打起精神客套着。

“哪里,托帕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啊。”砂金猛地停顿了一下,“你订婚了?”


托帕的嘴角抽了抽,明明是这个人喝醉了吧,莫名其妙的跑过来,现在又说自己订婚了。

她顺着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戒指带在了无名指上,只是带错了而已,出于赌气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她并没有解释。

砂金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百年好合啊托帕总监,婚礼记得叫我。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们该叙叙旧了。”


托帕不明白他们两个有什么旧可叙,她回想起分手的原因似乎就是这个,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两个人似乎只是浅显地,他调情,两人睡觉而已。他一直不愿意真心相待,只能从只言片语感受到一些。

好吧,其实床伴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是她自作多情想要探究更多罢了。

她向来是个理性的人,及时止损是必修课。

不对不对,这么想下去不是成自己的错了?托帕讨厌死了这个男人,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后者只是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说的叙旧的地方,就是你家?”托帕扬起眉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你是想叙旧还是想睡觉啊!不过这半句话还是被费力地咽下去了。

他递过来一杯咖啡,还是老样子,自己最喜欢的。

“当然了,况且,又不是第一次来。"

托帕沉默了一会,“你问,我来回答吧。”


“好,我被外派了三年,你为什么一条邮件也没回过我?”

“因为我们分手了。谁闲的没事干会给前任发消息。”

砂金似乎是被气笑了。托帕也觉得简直太荒唐太好笑了,假如他们现在是一部肥皂剧,一定很卖座。

“当初为什么突然分手?”他的语气开始沉重起来。

“因为我不懂你,就是这样。”托帕闭上眼睛,“每次你总是用若有若无的东西来维系我们,当然这不是你的错,我向你道歉。”

月色从巨大的玻璃窗中撒下,像银色的风。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卡卡瓦夏,至少我从来不骗你。”她扯起了一个笑容,“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抱歉,是我的错。”她跌进了温热的怀抱,闻着熟悉的香水味,身体一僵。

“我很想你,叶琳娜”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我能说出你想听的,你会退婚吗?”

月光顺着脖颈流进衣領里。

尾音消融在对方的气息中,金鱼藻在风中摇曳,搅碎了窗边的一切,影子在冰冷的大理石纹理里融成一团氤氲。

夜鸟轻微的啼叫撞进了寂静的花,纠缠绵柔的月光仿若丝线,裹挟着二人被露水沾上的呼吸,紧紧交缠。


“那只是我带错戒指了而已。”

                                                                end


(人话,大do特do)

笁茨.

当有人问我“我很喜欢看电竞文 建不建议我去看电竞”

事先说好 这篇文章只能当个乐子看看 不要引战

  首先 我比较尊重你们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真的要建议 我的建议是

  不要去追

  拿我来举例子 我是三个次元都混电竞的 一次元我看过AWM FOG 我行让我来 双刃 二次元我正在看全职高手 三次元我追IVL 我忘了是先看小说还是先追的竞了 时间差不多在一块儿 跟你们讲一下我追竞的感受吧

  跟你们说个好笑的 其实三次电竞跟小说差不多 老板跑路也有 比赛暂停也有 ...

事先说好 这篇文章只能当个乐子看看 不要引战

  首先 我比较尊重你们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真的要建议 我的建议是

  不要去追

  拿我来举例子 我是三个次元都混电竞的 一次元我看过AWM FOG 我行让我来 双刃 二次元我正在看全职高手 三次元我追IVL 我忘了是先看小说还是先追的竞了 时间差不多在一块儿 跟你们讲一下我追竞的感受吧

  跟你们说个好笑的 其实三次电竞跟小说差不多 老板跑路也有 比赛暂停也有 手伤也有 退役也有 塌房也有 反正电竞文里的刀子 三次电竞里都有 可就是偏偏没有夺冠 没有钱 没有一切好的东西 微博里吵的一片浆糊 你连吃瓜都吃不明白 吃瓜的速度赶不上新瓜的爆率 可能你今天刚喜欢上的选手 明天就塌房say goodbye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你还要每年都喊着春天见夏天见秋天见世界赛见 然后等你主队夺冠一年又一年每次预测夺冠时还要接受你的毒奶(类似于反向预言) 你想看你cp麦麸 实则其中一个已经风光大葬

  你喜欢的选手永远上不了首发 守饮水机成了他的工作 休息室成了他的家 你也一直等啊等 最后没有等来你的选手上首发 而是等到了你选手退役 当然不代表他上了首发也能夺冠 上场打比赛他依旧有实力把你菜吐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当然不是 追竞受的罪怎么只可能有选手呢?当然还有不理智的粉丝和没有脑子的管理层不会办事的运营和气死人的官方每天不干正事 天天在微博像小学生吵架 复盘训练是什么?我不知道!

  别烦我,我在谈恋爱

  好吧,你可能还会觉得竞男们很有钱吧 哦 那你就又错了 尤其是IVL 要想像小说比如说余邃 祁醉那么有钱 呵呵 他们几辈子也赚不回来

  选手有点也是相当没有素质和文化的哈颜值也是一言难尽(但是有帅的 也有学习好的)写的微博是语序不通 需要中文翻译的那种哦!

  你还要忍受主队的大换血 教练的谜之bp 和贵的要死的竞男小卡

  总之,追电竞也不用受太多罪嘛 也就那么五六七八条啦 熬过这些你就会觉得 啊!生命好美好啊!我没追电竞之前都在干嘛啊?居然不珍惜光阴 现在好了 追电竞之后没一天好日子

  

夏至未眠

【砂托】拜托了!女仆小姐!

·全文7k

·侍者砂X女仆托

·晚间档 恶趣味OOC有 一己私欲产物 避雷注意

·拜托了!小灰!!新的一年也要让砂砂托托多多和大家见面!!!

·别屏我了我求佛了(还屏的话评论区wb/红白二选一pleeeeease



Summary:


“新年快乐。”



《Master Game》


/夏至未眠


无妄之灾。


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总之,托帕在艾丝妲放光的两眼里读出许多大事不妙的预计走向。


彼时的她,一手...

·全文7k

·侍者砂X女仆托

·晚间档 恶趣味OOC有 一己私欲产物 避雷注意

·拜托了!小灰!!新的一年也要让砂砂托托多多和大家见面!!!

·别屏我了我求佛了(还屏的话评论区wb/红白二选一pleeeeease



Summary:


“新年快乐。”



《Master Game》


/夏至未眠


无妄之灾。


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总之,托帕在艾丝妲放光的两眼里读出许多大事不妙的预计走向。


彼时的她,一手托起盛满香槟酒杯的托盘,一手还要按住飘忽忽、软绵绵的女仆裙摆——这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想来不管是翡翠女士还是砂金,没有一个逃得了干系。


“好不容易穿得这么好看,开心点、笑一个,好吗?”


面对艾丝妲笑眯眯的建议,托帕抽了抽嘴角,更想她好好解释手里照相机的用意,但是在那之前——


“香槟,度数不高,要来一杯吗?小姐。”


“这是你今天的工作?”


“和七人董事会关系紧密的你也会问这种问题?我一度怀疑这是你们刻意安排的节目……我是指,让战略投资部在公司年会这天,抽到有关女仆餐厅的角色扮演。”


“可是明明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


“如果你愿意帮我分担走一杯香槟酒,我的嘴角也会上扬一个像素。”


“如果我非要让你多穿一会女仆装,晚点再喝一杯呢?”


“……求求你喝点儿吧。”


“我可不记得商务礼仪培训里请求别人是以这样的「口吻」,”一杯香槟酒被黑色手套的两指捏住杯脚,倘若托帕没有看清来人的脸是属于砂金,减负的笑容还能在她脸上保持半晌有余。“还以为翡翠女士叮嘱过你了,托帕,女仆在必要的场合里为了讨人欢心,也是会将客人称作「主人」的。”


“这种听起来更像情趣的「商务礼仪」,是你自作主张添加进去的一款条例吧?”


“哎呀,砂金先生这身装扮真少见,也怪不得阿兰和空间站的各位常说你是「石心十人」里衣着最多的一位。”


“那么,尊敬的艾丝妲小姐,愿意赏脸喝一杯吗?或者说……”不光眼镜丝边是铜金色,砂金垂至肩头、又勾到耳后的链条也在宴会厅的水晶吊灯下闪烁。剔透的眼镜镜片不是他往日惯用的玫瑰色,将那双玻璃球一样流光溢彩的三重眼清晰地呈现在艾丝妲面前。他甚至微微侧过了脸,雪白衬衫的衣领若隐若现着那道焦黑的烙印。托帕蹙着眉,在一边看着砂金如何谄媚,期间还要让装满香槟酒的托盘在她掌心位置安稳没有丝毫改变……


但也只持续到砂金捧起艾丝妲雪纺手套的右手,象征性地以鼻尖轻贴她的手背。当然,最让托帕动容的,还得是砂金不动声色的、那一句玩笑般轻易开口的「主人」。


抛却翡翠女士言传身教的必要的繁文缛节,托帕唯一的念头是砂金为人的底线似乎低得毫无下限可言——既不会因这低人一头的敬称面红耳赤,甚至可以说反倒让受礼的艾丝妲有些短暂的、不知所措的愣了神,后又不得不绽出一个称得上狼狈的笑容,“虽然是角色扮演,但砂金先生这么入戏……感觉对我的心脏不太好呀!”


“我以为艾丝妲小姐见惯了大场面,原来……也会因为这小小的礼节有所动容吗?”砂金眯着一双笑眼。


“主要是,别让托帕小姐误会。”艾丝妲朝托帕挤挤眼睛,大概是注意到她有一瞬间没能扶稳的托盘。而托帕若有所思,平静地点点头,“我会把刚才的那一幕实践在下一轮的女仆训练中。嗯……等香槟酒派完以后再学习吻手礼还来得及吗?”


“……我不认为那是吻手礼的问题,亲爱的,”艾丝妲从她的托盘里有样学样地端起一杯香槟酒,“为什么不向砂金先生请教呢,我想他身上会有你想要的答案的。”


“你也需要我亲吻你的手背吗,托帕?”


在艾丝妲转身离开以后说出这样的俏皮话,这确实是砂金的作风。托帕耸了耸肩,将托盘往前递,接住他喝空的高脚杯,也不动声色地接住他的问题:“很遗憾,艾丝妲不了解你,才会以为你的亲吻珍贵得像金子。”


“得到的人才会对拥有的事物不屑一顾,我明白的,托帕。那么接下来的工作——需要我的陪同吗?”


突兀的转折话题,这也是砂金固有的言行,一如他无法分辨什么样算是惊吓、什么样又才算是惊喜。托帕不完全了解砂金,可砂金总是一副对她了若指掌的样子,这让她有些心烦,没忍住撂下狠话:“你总是对我有合作方面的需求,可我不像你,我不是完全的需要你。”


“哈,不会真像艾丝妲小姐所说,让你误会了什么?放心,我没有忘记我们在交往的——”


他刻意拉长语调,却是不肯再接下文,将「事实」二字嚼碎在了喉咙口。


“那是另一回事,”托帕说,“交往和收留宠物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同,起码在保持个人身心健康方面,的确如此。”


“用词很贴切嘛,怪不得你所说的是「非完全的需要」,原来准确来讲,应该是「偶尔的需要」。”砂金说,“可我毕竟不是宠物,佐证之一是你从来不会说我像你的孩子们一样可爱……好吧,回到刚才的话题,虽然现在的你可能不需要我,不过,确实如你所言,我总是在特定的时间里对你有特别的诉求~”


“等香槟酒派完以后再细说吧,托帕,只要能坦率地说出「需要我」这种话,称呼「主人」也是轻轻松松的吧?适当的服软对你来说不会有坏处,”他贴着她的耳朵温声细语,“这样至少能骗到对方一句可爱的赞许。”


“觉得我不可爱的人不是一向只有你一个吗,砂金总监?”


讨得喜欢的手段在托帕这里少有起效的时候,反倒是砂金被她端着托盘走远几步、却又忽然回头的一双笑眼惹得有些心烦意乱了。他哼了一声,有些责怪她总是妄下定论的意思——不是在各种吵架的回合里说过很多遍了吗,美丽和善良只会是她专属的字眼。可爱的话……她现在这身就很可爱了。


而且,也不光是他一个人这样觉得吧。


在纸醉金迷之中不断穿梭的托帕,繁重的裙摆和夸张的鞋跟都没能阻挡她雷厉风行的步伐。而事实证明,或许并没有那么多人在乎她是否记得提裙行礼、斟酒对饮、甚至知道怎么使用「让蛋包饭变得美味的轻飘飘的魔法」,光是站在那里,他的这位后辈小姐就足够吸引人们的视线和亲近,特别是她还破天荒地穿着可爱的女仆裙。


“可以和你共享一支舞的时间吗,托帕小姐?”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砂金耳边,他不能完全装作没听见。不论庸庸碌碌或是权高位足,在迎接新年的前一夜,星际和平公司诸位平等,都有和平常见不到的人搭话的机会。而与此同时,托帕也少有拒绝别人的机会,只是会将今夜的「不胜荣幸」换作「如果可以帮我喝掉一杯香槟酒的话,我很乐意」,尾缀通常是先生,但也有称呼女士的时候。


这些都是砂金在身任侍者、游刃有余之间留意到的细节。


托帕是在骗他吧,他思绪漂游,瞟了一眼手里同样满当的酒杯托盘,心想,那香槟酒未必没有度数。


“这件衣服让你触景生情吗,赌徒?不过我想比你刚来这里的那身要体面得多。”


“原来教授也会出席这样聒噪的场合?真是稀客——哈,我的意思是,要来一杯吗?就当是搭把手~”


“战略投资部的签文是你抽的?该说什么好,你好像天生和「奴隶」两个字过不去。”


“能拖累整个战略投资部下水也是我的福气~”


要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从他手中托盘挑出一只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十分简单,毕竟凭借砂金的手腕,想要讨得欢心、推销酒水的工作并不困难。明明没有戴着石膏头遮挡脸容,教授的神情依旧冷得像块石头。只有砂金知道他的心是热的,不然他也不会在那双赤铜如烙铁颜色的眸里捕捉到一丝质疑,“什么时候……你变成了愿意将后背交付给别人的人?”


“那不是交付,教授,只是各取所需~手法不同,但本质都是推销出等量的酒。”


“说不定她的方法更好。”


“我也很好奇,她如何凭借那样的做法走到今日……但人各有各的活法,对吗?”砂金眯着眼睛,“渊博如您,教授,在这方面,我赌您的答案与我一致。”


“我想是爱情让你昏了头了。”


教授向他递出空酒杯,承接他一双笑眼。


“抛却理性才是真正的博弈。凭借书本道理,无法和别人提及爱情。”


砂金借托盘接住他的酒杯,顺带从胸前衣袋里抽出拢成花朵的手绢,示意教授用餐过后的整洁:“今天,我有信心担任您的人生讲师,您说呢,教授~?”


“爱情之于我的人生,若非锦上添花,便是多此一举了。”


“唉,看来您拒绝聆听我的建议,不过,依旧祝您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回见——当然,建立在下次,您愿意对我露出笑脸的时间。”


教授当然不会和砂金口头道别,过分的礼貌对学者来说是一种浪费时间。虽然他特地过来浪费时间替他喝掉一杯酒的做法……好吧,拉帝奥的理性如果能像科学研究一样有精确数值,应该也是正常人类的水准。砂金粗糙地略了一眼战略投资部其他成员的酒杯余量,看来幸运一如既往地眷顾他,除去不知所踪的托帕,或许他是今晚第一个得以准时下班的员工了。


他对托帕短暂的离场不是全无头绪,而如他所料,他在被作为临时休息室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她,而她正在研究如何将背后固定裙摆的蝴蝶结系得牢固。账账没法帮忙,因为扑满的前蹄没有手指,所以它只好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干着急,然后停在半空,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砂金,发出熟悉的「哼唧」。


“恭喜,托帕总监,没想到是你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不过……看起来,你好像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


“我以为你会有回避的自觉。”


“又不是换衣服,而且……”砂金说,“这间办公室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嗯哼,它是你的办公室。”


他没有事先声明,她却也没有拒绝进取。账账不再围着托帕团团转了,而是安静地揣着蹄子趴在两人身边的办公桌上,看砂金替她系好蝴蝶结的缎带。


而托帕先前屡次打结失败的原因他一目了然,在指尖碰到缎带的时候,他便意识到是有人故意拿刀片划断了它。或许托帕也心知肚明,但沉默总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起码这身衣服在晚会结束之后才失去体面。”砂金轻笑。可是,这算抚慰吗?大抵没什么人能让托帕做到真正的伤心,所以安慰对她来说一向是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就结果来说,这点牺牲是在容许的范畴。”这样轻松的口吻,反倒像是她察觉他的难过。


“看来「受欢迎」也会给人带来麻烦。”


“可能只是有人看不惯我推销酒水时放不下的高姿态?但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托帕说,“不论如何,客户与我都是对等。”


“高层人员呢?”


“就事论事。尊重与否,取决于我是否认可他的为人。”


“可是,你有时候也不太尊重我。”


“在这方面……为什么不好好思考你的为人?”


“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用了点巧思,用手绢替代短掉一截的缎带,只要不细看,没人会察觉这只被精心加工的蝴蝶结。而事实上应当也不会有人再去和她搭话了,砂金心想,所以就这样自作主张,贴近她的耳朵说话,“显而易见,是会对你的成功表示赞许、并且及时地伸出援手的「前辈」。”


“伸出援手?是指教导后辈称呼「主人」、却笑里藏刀吗?”


“那也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砂金嘴里有关生存的方式到底意味着什么,即便没有口头回应他,托帕下意识向他搭在她肩头的脑袋连着脖颈伸手,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粗糙触感,也会因此知道答案。烙痕是伤口的一种,会随着岁月消逝结出厚厚的痂层。托帕垂眸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也跟着低落,然后换来砂金伸手,扣住她在他脖侧游走的手,玩味起问:“怎么,托帕~又是哪里惹你不快了吗?”


“没有。”只是,她总是想,砂金在她生命里的出现,像卡住一向运转精密的齿轮的那一粒细小的沙子,像被穿的那只不合脚的鞋子,所有的不对劲和不合情理因此发生,却也意外地不会让她讨厌需要随机应变的日子。不断地思考砂金做出每个决定背后的动机,这让她的大脑得以高速运转保持清醒,在最后得知他对她保有的仅是最诚挚而单纯的喜爱,这让她万年不变的稳定情绪有了一丝裂纹,当然是出于惊诧更多。可是很快的,托帕便确定这其实不算什么稀奇的听闻,因为在砂金开口以后倏忽间她就意识到了,她或许也喜欢他很久很久。


某些人离群索居,是为了完成某种使命或因为遭遇不幸,于是与死亡同床共枕。可是,有谁能总是一个人睡呢?她知道砂金也是活生生而有血有肉的人,甚至比她更敏感、更柔软且更赤诚。此刻,他的温度就这样通过手心传递到她的手心,她不像平常一样戴着皮质手套,所以这样的事很容易做到。托帕叹气,砂金知道,这是她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就会有的预兆。


“接吻吗?”

  




·在「盛满宝物的匣顶」和「盛满宝石的匣顶」纠结过一阵,前者押韵,后者贴人设,总之,想表达的就是托托是砂砂的宝物的意思(比划)(当然砂砂也是托托的宝物~)

·以及,之前答应过的抽奖……这条抽评论+推荐2位送大月卡吧唧?开奖时间【2.14】,兑奖条件是【入本证明/00哥姐】二选一,抽奖结束后删评取推请随意~

·上一个春天是,这一个春天是,下一个春天也是,也希望您永远新年快乐~



夏至未眠

【砂托|R】拜托了,前辈先生

·前篇见合集

·全文7k

·预警:左右位模糊、teaching content、sexual bad taste、PLAY*n

·立春好 又是我 对砂托犯错误 下次不敢了🙏

·这条绿色小清新不许屏我好吗好的!

  

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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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都不做银河倒霉蛋。总之预警打在前面了,坚持上这辆XP小众的星槎的话,好吧,除了坐好扶稳以外,不喜欢别让我知道,能喜欢的话请让我知道一下(伸手)(这么自恋谁救一下)

  

二编:我燃尽了兄弟们wb和afd...

·前篇见合集

·全文7k

·预警:左右位模糊、teaching content、sexual bad taste、PLAY*n

·立春好 又是我 对砂托犯错误 下次不敢了🙏

·这条绿色小清新不许屏我好吗好的!

  

RT


*希望大家都不做银河倒霉蛋。总之预警打在前面了,坚持上这辆XP小众的星槎的话,好吧,除了坐好扶稳以外,不喜欢别让我知道,能喜欢的话请让我知道一下(伸手)(这么自恋谁救一下)

  

二编:我燃尽了兄弟们wb和afd都不行orz爬墙是唯一解总之没看也是逃过一劫🙏🏻

  

三编:只关注凰不关注内核本身的另请高明哦,《Master Game》也是一个我很久以前就想写的故事了,本质还是灵魂平等相互契合的纯爱,适当的颜色是情趣,但我还是不希望被本末倒置,感谢理解,希望读得开心❤

  

白纸一张

【茶韵听风吟】天理掷骰子吗?

帝诗新春120h/除夕/9:00

预警:非典型跑团AU,规则依据剧情有所修改,修改了游戏的部分设定。魔改了芬德尼尔和杜林的剧情。数值基本上全是骰出来的,果然骰子自有天意。

上一棒  @好雨知时眠 

下一棒  @莲蓬今天不高兴 



  温迪是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发现这世界有些不对劲的。

  蒙德城里依旧风和日丽,风起地的风速和温度都正好,甚至大伟丘还在树荫下抱着包菜睡觉——如果忽略手里莫名攥着的两枚骰子和脑子里毫无感情充当旁白的声音的话。

  【早上好,亲爱的吟游诗人。】

  “你是谁?”脑海中他好像在对着幽谷自言自语,...

帝诗新春120h/除夕/9:00

预警:非典型跑团AU,规则依据剧情有所修改,修改了游戏的部分设定。魔改了芬德尼尔和杜林的剧情。数值基本上全是骰出来的,果然骰子自有天意。

上一棒  @好雨知时眠 

下一棒  @莲蓬今天不高兴 



  温迪是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发现这世界有些不对劲的。

  蒙德城里依旧风和日丽,风起地的风速和温度都正好,甚至大伟丘还在树荫下抱着包菜睡觉——如果忽略手里莫名攥着的两枚骰子和脑子里毫无感情充当旁白的声音的话。

  【早上好,亲爱的吟游诗人。】

  “你是谁?”脑海中他好像在对着幽谷自言自语,激起一阵又一阵古怪如枭鸣的回音。

  【你是谁?——多么好的问题!】脑海中非男非女,非老非幼的声音在话语的末尾扬起赞赏的音调,【你是谁?我又是谁?星空是什么?世界又是什么?】

  温迪身边的风冷了下来。古怪神秘的声音像某种危险的絮语——引诱他触碰某些未知的禁忌。    

  “你要明白,”他说,“在提瓦特谈论星空是愚蠢的。”

  【当然,】那声音说,【我从不做愚蠢的事情。然而时间无可违咎,故事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在湖面上看到星空的倒影,所以,自由的诗人,勇敢的调查员,你要触碰湖面的涟漪,捞起湖中的石子——或是虚假的星星。】

  “你来当吟游诗人看起来比我有天分多了。”里拉琴的琴弦在温迪指尖流转着青色的风暴,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和风起地遥遥相望的星落湖。

  半晌,他看向静静躺在手心中的两枚十面骰。深蓝剔透的颜色,由夜泊石的精髓雕琢,天地间奔流的元素汇于一处,上面契刻着金色的数字,如同罅隙间涌出的黏腻蜜糖。沉甸甸的,触感冰凉。他抬起手,将骰子对准太阳,阳光在晶体中折射出莹润绵絮的光芒,像极了某位老同伴,老朋友——老情人的眼睛。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时间永远分叉,通向无数的未来。在骰子停转之前,大可以相信命运。】脑海中的声音换了一种声调,像是故事的旁白,徐徐拉开帷幕的一角:

  【这是一个晴朗的午后,你从睡梦中醒来,准备去酒馆进行今天的演出。风中传来些许令人不安的声音,你要掷骰子过聆听吗?】


  温迪可以确定,风里什么都没有。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像是支流从河床分出,果实从枝头坠落,飞鸟被天空拒绝,千风的一缕不再能听得懂风的絮语,婴儿从母体脱离变成了完全独立的个体。他失去了耳,眼,口,最终只能寄希望于手中的两枚骰子。

  好在,神是天生的赌徒。温迪沉默的松开握着骰子的手。

  骰子落在树干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最终诡异地停止了转动——这并不符合物理学,如果教令院真的有这样的学科的话。

  【聆听鉴定1d100:47/80 成功】

  【风是风之神最虔诚的信徒,孜孜不倦的带来世界的低语。温迪从风中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词句,[消失]...[麻烦]...[奇怪的]..[黑泥]..很遗憾,并不像是好消息。当然,还有——】

   “温迪。”

  熟悉又久违的声音,温迪差点以为是幻听,直到这声音又从树下从风里真切地传来。温迪无来由的松了口气,又因为这不合常理的相聚吊起心脏。他若无其事的从树干上探出头:“你好啊,摩拉克斯。”

 

  他的老朋友看起来不太好,如同一块儿带着侵蚀刻痕的苍白石板。钟离比温迪上次见他的样子还要再瘦上一些,唇色浅淡,精神如同缺乏睡眠一样苍白。但他的眼睛仍是明亮的,他站在树下,微微扬起头,如同往日一般和他打招呼:“温迪。”

  温迪的心跟着风一起坠了下来。他盯着摩拉克斯的面容端详了好一会儿,似乎要找出石头上龟裂的痕迹。“是磨损又加重了吗?”他轻声问——这不应该,他在心里说,磨损本不该如此迅速又严重。

  摩拉克斯的表情依旧平静,平静的好似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或许如此,但我更认为着像是一种临时的状态或者——平衡。”

  温迪恍然:“你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对吗?”

  同一时间,那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毫无波澜的响起:【世界上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人还是原来的人,河还是原来的河——获得特殊技能(只能使用一次)】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泛着青色光芒的印记,像一只张开的眼睛,瞳孔是门钥匙的形状。

  【兔子洞的钥匙——嘘,猎狗来了。】

 

   温迪没有错过摩拉克斯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获得了某种提示,两人对此心照不宣,但同样,他们对彼此暂时保持了沉默。温迪和钟离——摩拉克斯为自己起了个化名——交换了基本的信息,同时绕开了关于星空、世界和时间等不可言说的秘密,以防止脑子里不请自来的房客的窥探。

  “我想我们应该先到到城里看看。”钟离扶上温迪的肩膀。

  【暗投:???】

  温迪:?

  钟离:?

  大脑像是个空荡荡的屋子,骰子在地板上咕噜噜地滚来滚去,带起一阵涟漪般的回音,又像越来越急促的鼓点和降落的法槌,最后由神秘的声音带来宣判——

  【你们打算回城一探究竟,但就在这时,你们面前出现了魔物的身影(正在检测数值)——狂风之核。】

  狂风之核???那声音仍充耳不闻的报幕:

  【即将进入战斗轮次,技能已解锁:

  温迪:

  神代射术:普通攻击,可进行进行至多六段的连续弓箭射击,也可进行附带元素力的瞄准攻击

  风神之诗:消耗魔力值和意志,射出千风汇聚而成的箭矢,在前方造出巨大的暴风之眼,将敌人卷入,持续造成风元素伤害,并可扩散接触到的元素——岩元素除外

  钟离:

  岩雨:普通攻击,可进行至多六段的连续枪击,可消耗魔力值进行附魔。

  地心:命令大地上的岩元素积聚结为岩脊,造成岩属性范围伤害,并为某一位角色形成玉璋护盾,护盾量由钟离hp上限决定。护盾持续时间两回合,冷却时间三回合。

  战斗轮开始。】

  为什么会随机出狂风之核???

  风元素免疫,岩脊碰不到。

  温迪:……

  钟离:……

  所以到底为什么是狂风之核??

  【加油啊。】那声音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不然故事就会变成双神偶遇狂风之核,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你是故意的?”温迪把手中弓转了一圈,这狂风之核倒也不是真的让人无计可施,ban掉元素力只能平A更像是不怀好意的恶作剧。

  【当然不是。】那声音显得分外无辜,【还可能是冰丘丘霜铠王,深渊法师,骗骗花....只不过你们随机到了狂风之核而已...你们都挺...幸运的。】

  温迪发誓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阴阳怪气。

  时间永远分叉,通向无数的未来。在骰子停转之前,大可以相信命运。

  温迪绷紧了弓弦。用骰子主宰命运的感受着实不好受,命运或儿戏或关键的差分更让他心生犹疑。终于,狂风之核坠落在地上,青色的风刃散去后留下一块儿暗紫色的结晶。

  “这不对。”温迪蹙起眉头,“狂风之核不过是风元素结核后产生的形态,大多是因为元素地脉阻塞,出现了淤积,为什么会有这样污浊的存在?”

  【过教育。】

  钟离和温迪同时扔下骰子。

  【教育鉴定(温迪):58/55 失败】

  【教育鉴定(钟离):36/90 成功】

  【钟离凭借自己的博学意识到了这个狂风之核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生的。紫色的结晶上升起一阵雾气,像是蜂蜡一样融化流动,淹没过地面上的花朵。黑泥蠕动着吞噬,像是活物的咀嚼,最终和花草一起沉默的消失在了地底。】

  温迪一边听着旁白如同机器的声音,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新出现的情报。他意识到钟离所说的平衡究竟指什么——在能力的赋值上,有些地方莫名的慷慨,有些又过于吝啬。那影响钟离状态的数值是什么?自己哪里会受到同样的影响?

  温迪心绪百转。他敢肯定,这个无形的声音必然有一个类似童话书里角色介绍一般的人物表格,就像一切世界都有颠扑不破的规则。平衡像是天秤的两端,一段给予恩赐,另一端就放上代价。然而,这遮遮掩掩的“度量”却羞于向他们展示全貌,几番试探所看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像是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钟离的手指碰了一下他的发辫:“我猜与磨损相关的左不过是精神意志之类的东西,不必过于忧心。”

  温迪牵住他的手,挠了下他的掌心。

  “我有一个猜想。”他摸了摸下巴,“要先回到蒙德城验证一下。”


  “这就是你说的验证?”

  几分钟后,两个人站在天使的馈赠门前,面前是咯吱咯吱擦着杯子的红发老板。二那神秘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温迪带领钟离来到了蒙德城最富盛名的酒馆——天使的馈赠。酒馆的木质地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每一步踏上去,都发出沉闷而厚重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葡萄酒酒的醇香,混合着烤肉的香气,架子上的酒瓶折射出迷幻的光泽。酒馆是夜晚的开始。】

  没有更多的提示了。温迪眼珠一转,问:“我可以跟迪卢克老爷要两杯酒喝吗?”

  【你要使用魅惑技能吗?】

  温迪:?

  钟离:?

  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诗人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听力。他和钟离对视一眼,从石头眼里见到了不小的震惊。

  ……看来不是幻听。

  迪卢克疑惑的冲呆滞在门口的两人投来目光。

  “嗯.....”温迪对那声音干涩道,“或许我们可以遵循自由的意志试试巧取?”

  声音似乎带着些没看上戏的遗憾:【那你过幸运。】

  温迪把手背在身后扔下骰子。这个动作让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骰子上的数字——因此当脑子里的声音重新变得幸灾乐祸起来时,一切似乎已“不可挽回”。

  【幸运鉴定:98/30 大失败】

  下一秒,温迪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受控制。发生的一切似乎变成了慢镜头:他的手落在了酒架上,变成了压垮岌岌可危的酒架的最后一根稻草——酒架朝着温迪砸了下来,酒瓶和酒杯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变成一滩混着晶莹粉末暗红如血色的液体。

  在看到酒柜倾倒的一瞬间,钟离下意识想要上前。

  【敏捷鉴定(钟离):76/35 失败】

  钟离:……

  【……敏捷只有35你还敢骰。】声音带着一种“完全捞不动”的语气评价,【你好爱他。】

 

  最后,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扶稳了摇摇欲坠的酒架。

  感谢天理,迪卢克老爷是多么的可靠。

  年轻的暗夜英雄眸子里的怒火简直要和他鲜艳的头发一个颜色。

  【现在你可以再次使用魅惑技能了。】声音前排吃瓜。

  温迪忽视了脑子里的声音。他迅速换上一脸恍惚的表情,近乎低语:“抱歉,我可能有些.....晕眩。”

  温迪把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钟离恰到好处的走过来扶住了他。

  迪卢克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陌生的高个英俊男人——气质温润,不怒自威,衣摆是绣金繁琐的纹样——璃月人?

  蒙德和璃月交好日久,漂泊无定的吟游诗人拥有一个璃月的好友也并不奇怪。他皱眉斟酌道:“看起来你更需要去西风大教堂。”

  温迪漂亮的青绿色眼睛看着他,像是有些感激又有些犹豫:“我会去试试的——但我可能更需要一点酒精。”他离迪卢克更近了一点,低声:“我似乎遇到了一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现象,或许是我这段时间的精神过于紧张导致的臆想?风神在上,酒或许能赐予一个诗人安稳的梦境。”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响起:【迪卢克听了你的发言,神色变换了一瞬。或许这位年轻的暗夜英雄真的知道些什么?】

  【迪卢克对你使用心理学。暗投:???】

  温迪脸上的表情更真切了一点。

  在度秒如年的沉默里,声音终于又一次响起,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迪卢克似乎对你的话半信半疑,他思索了两秒,询问你看见了什么。】

  反将一军的温迪在心里乐出了声。

  “我无法形容。”温迪后退一步靠进钟离怀里,不动声色的引走迪卢克的注意,以便钟离能观察酒馆内的状况。他青色的眼睛有些空茫,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们遇到了一些像是黑泥一样的东西....它们是流动的——如同笼罩在森林里的雾气。”

  温迪的话半真半假,大部分是最开始声音透露给他的情报的加工。他看着迪卢克的表情愈发严肃起来,一时间有了些不太好的联想。

  “我建议你们离奔狼岭远一些。不要注视,也不要触碰那些事物。”

 

  钟离突然在脑海里说:“过聆听。”

  骰子出现在他的掌心,然后顺着他的衣角落在被阴影遮盖的地面上。

  【聆听鉴定:9/60 极难成功】

  【钟离听到喧哗声中,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

  “这个月第...第五个了...不光是蒙德人,还...还有璃月来的,”醉醺醺的穿着冒险家制服的中年男人将酒杯砰的一下放在桌面上,“冒险家协会都...都不敢去了——要...要我说,无稽之谈!说不定是被人杀了...或者被魔物吃了...哪里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钟离沉默的向中年男人的方向看去。

  奔狼岭,失踪。原本如打结的毛线团一般的思绪找到了线头。

  “感谢你,迪卢克老爷。”温迪诚恳的点头,“悉听你的劝告。如果你能不计较我所造成的损失,就更好了。”

  比迪卢克更快反应过来的是脑海里的声音:【迪卢克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你的无礼请求。】它甚至在无礼上加了重音。

  温迪:……

  好小气。

  “鉴于事出有因,”暗夜英雄公正无私,“诗人,你可以只赔付造成的损失。”

  温迪在脑海里狂戳声音:“没有钱该怎么办?”

  声音又在脑子里叮了一声:

  【根据资产信用评级可以判定能否进行赊账。

  信用评级:

  温迪:拮据。刚好买得起最廉价的屋顶,赶上蒲公英酒最大力度的折扣。使用最廉价的交通方式,感谢自由之风的馈赠。

  钟离:身无分文。连贫穷都够不上的人才能叫做身无分文,虽然他确实象征财富。比起屋顶好像只能睡田野。

  很遗憾,好像没什么信誉可言。】

 

  温迪震撼:“老爷子你为什么资产会是0?”

  闲世尘游从没有带钱的习惯结果被ban掉造币功能的钟离:.......

  仪表堂堂的双神开始思考起在酒馆刷盘子的可行性。

  “或者......”一分钱难倒七执政,“我可以在酒馆驻唱....还钱?”

  【信用聊胜于无,】声音又幸灾乐祸的重复了一遍,【温迪需要进行一次乐器鉴定。】

  【乐器鉴定:3/80 大成功】

  先手一个大失败,现在又一个大成功力挽狂澜,温迪握着手里的骰子陷入了宇宙命题的终极沉思——不要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大成功啊!

  【不愧是音乐之神,里拉琴如同他最忠实的仆从,弹奏出宛如天籁的乐章,酒馆里的众人纷纷被吸引了目光。可喜可贺,在未来的日子里,你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打工还债的稳定工作?

 

  总而言之,两位尘世闲游的执政终于离开了这个运气宛如过山车的酒馆。

  “看起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奔狼岭。”

  “莫名其妙的失踪……说不定和深渊魔物有关,但他们突然发难,着实令人困惑。”钟离补充。他紧接着轻轻叹了口气,“下次别这么冒险。”

  “收益大于风险。”温迪小声和他交流,“总比在战斗轮的时候突然遇上大失败要好。那个声音所遵循的规则似乎比我们想象中的简单——就是每项属性赋予的数值有些奇怪。”

  “而且属性颇多,但最重要的数值基本已经明晰。但是——”

  温迪:“为什么你敏捷只有35?”

  钟离:“为什么你幸运只有30?”

  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面面相觑。

  温迪回想起那句【你们都....挺幸运的】,有些无力的评价:“别说我,老爷子你的幸运可能也不高。”

  一直安静的当吃瓜群众的声音突然探头:【确实,你们俩个加起来也才刚到一百的一半。不过实在不行也可以孤注一掷啦。】

  简单的数学。

  ...所以为什么钟离的幸运只有20???

  温迪发誓,他们以后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绝不会仰仗幸运。

 

  奔狼岭的树林茂密,柔软的草茎和落叶铺满地面,踩上去有轻微的声响。风中带着树林特有的清凉气味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平日里绿意盎然的奔狼岭竟然显得有些阴冷。

  温迪的表情并不轻松。离奔狼岭越近,他越担忧起安德琉斯的状态。王狼的领地意识很强,平日里从不准许外人的侵入,狼群也和行人井水不犯河水。然而今日的树林虫鸟声具无,只有远远的传来一两声狼嚎。

  【全员,】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又快又急,【过闪避。】

  钟离和温迪下意识地掷出骰子。

  骰子落在泥土里滚了两圈,昏暗的光线下金色的数字发着幽幽荧光。

  【闪避鉴定(温迪):34/60 成功

  闪避鉴定(钟离):88/40 失败】

  【背后传来低低地狼嚎,树林间黑影晃动,如同群狼奔跑,狼眼发出绿色的幽光。温迪凭借身形向前一个翻滚,避开了灰狼的偷袭,钟离回身慢了一些,狼嘴的腥臭味儿扑面而来,尖利的狼牙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生命值减2】

  狼牙刺穿了钟离的小臂,金黄色的血液滴落在了地上。温迪一个前扑稳住身形,暗蓝泛着冷光的长弓瞬间出现在手中,对准了狼头。

  【战斗轮开始。】那声音在脑子里无情绪的回响,【温迪获得先手优势。】

  【本轮温迪行动,瞄准狼A。技能鉴定:13/75 极难成功】

  【伤害:1D6+半DB=3+1=4】

  【尽管情况紧急,视野昏暗,温迪还是出色的完成了射击。锐利的风矢命中了咬着钟离手臂的狼头,它吃痛的张开嘴,身体重重的飞了出去,陷入了昏迷。狼A失去行动能力。】

  温迪松了口气。他的发辫泛着光亮,如同黑夜里的小灯草。

  【狼B行动,目标钟离。搏击检定:39/45 成功。】

  骰子突然出现在钟离手里,但他无法操控自己的动作,手腕已翻动着将骰子掷下。

  【反击检定:81/80 失败】

  钟离:......

  “摩拉克斯!”温迪心急如焚。这些狼显然不对劲,它们的皮毛暗沉的发紫,这样怪异的世界规则下,神所谓超越常人的力量无处施展,而幸运又往往虚无缥缈,并不眷顾他们。血量未知,伤害未知,如果...死亡的代价是什么?

  神金黄的血液落在地上。不知不觉间,地面上聚拢起将将没过脚踝的黑紫雾气,带着苔藓沼泽的湿冷触感。它们沿着流淌的金血攀延而上,像是疯狂又贪婪的血蛭。

  【狼B伤害检定:1D6=4】

  【许是手上的手臂影响了钟离的动作,他并没能躲开另一头狼的攻击。尖利的狼爪狠狠抓过他的腰测,抓出几道触目惊心的淋漓血痕。】那声音沉默良久,似乎动了些恻隐之心,又意味不明的补充道:【小心点,二位,你们还未直视深渊,别真死了。】

  “直视深渊?”声音又恢复了冰冷的语调,刚才的一切像是坚固甲板上一点轻微的松动,温迪抓住机会试图讨价还价,“都到这个时候了,是不是该更坦诚一点?

  【....事件内容你们已经知道了。我可以告诉你们相应的规则。】

  “当然,但这并不能算你的坦诚。”温迪绷紧了弓弦。那声音没有发出指令,狼群真就虎视眈眈的聚在周围没有继续动作,但最糟糕的是,钟离还在流血。“你和深渊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目的?”

  【深渊是所有人的敌人。】那声音沉默良久方道,【白色的根系早已遍布黑色的泥土,赤红的果实流出鲜红的血液,皎洁的月亮被黑狗吞噬,业火将大地焚至枯焦。一切都消失了,声音,光亮,还有空气与水。继续往前走吧,调查员们,】它若有所指的说道:【你们都还有一次机会,作出选择时,别让自己后悔。】

  【轮到钟离行动。】

  刚刚的呓语如雾一般消散了,被人窥视的感觉也一并消退,就好似有什么人睁开了双眼,和他们说上两句话,便又隐入尘烟。无来由的,温迪觉得那声音好像非常疲惫。最后,又只剩下了冰冷无机质的旁白。

  “我使用技能加盾。”钟离脸色苍白,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蹙眉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紫色雾气。

  【消耗法力值。法力值减6,盾量加6,持续两回合,冷却时间三回合。受攻击超过盾量则护盾提前结束。

  触发治疗奖励骰,治疗检定,1D3=2。生命值回复2点。

  攻击检定:1D6=5,随机指定一名敌方承受伤害,狼C失去行动能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钟离的伤口不再流血,但敏捷和力量下降5】

  “……这下真安如磐石了。”温迪苦中作乐的想。

  【温迪行动。】

  好机会。温迪拉弓,瞄准了刚刚那只咬了钟离的狼。

  【技能检定:92/65 失败。】

  【很遗憾,箭矢擦着狼的耳朵呼啸而过,并没有命中。】

  【轮到狼B行动,目标温迪。搏击检定:27/60 成功。反击检定:80/65 失败。伤害:1D6=6。】

  坏了。声音在自己的脑子里尖锐的爆鸣,下一秒锋利腥臭的狼爪迎面而来,肩膀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温迪眼前一阵发黑。

  深紫色的雾气像是深海里闻到血腥的白鲨,兴奋嗜血聚拢过来,那狼的影子也看得不再真切,被深紫色的雾气覆盖着,竟显出不可名状的样貌来。

  【一己之力连过二人的头狼果然勇猛非凡,一爪下去战绩可查。】

  温迪仅存的理智已然无力吐槽声音的描述: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过灵感。】

  在失血的debuff下,温迪反应了两秒才理解了声音的意思。他勉强动了动指尖,骰子像飘荡的落叶一样回到了地上。

  【灵感检定:48/90 成功】

  

  狼头开始变化了。它的身上蒸腾起暗紫色的雾气,面容在雾气里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很快,狼的形状也变得逐渐虚无,像一道藏伏在黑暗里的浅淡的影子。温迪发现自己无法移开目光。他直视这那团变幻莫测的雾气,很快,迷雾隐隐约约显出了似狼非狼的模样,周身爬满了暗紫色的诡异结晶,每一块结晶都散发着冰冷且妖异的光泽。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内里并非血肉脏腑,而是无尽的混沌,深不见底,看起来没有实体。森林发出令人牙酸的振叶声,如同虫类挥动翅膀的嗡鸣。

  光线更加暗淡了,那雾气又变成了各种非人之物的模样,丘丘人...深渊法师...在他们的躯体上能看到碎裂的星空。森林的枝干疯涨,黑暗变成了蛋壳,将一切紧密的包裹,淤泥一般的黑色缓慢的流淌,吞噬着一切生命的光亮,蠕动着爬上树干和他们的小腿,最终变成了一片灰色的混沌,空气被切割,撕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进了未知的维度。那是深渊吗?抑或是真正的虚无?

  【第一次目击到从未见过的异常现象,Sancheck,成功-1,失败减1D6。由于温迪直视了这一景象,失败将额外减1D3。】

  一片寂静中,落地的骰子像是在脑子里翻滚。

  【意志检定(温迪):36/60 成功。意志检定(钟离):44/45 成功】

  【你们还真是...】声音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尽管目击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恐怖景象,但你们仍以钢铁般的意志和历经风霜的岁数控制住了自己的恐惧,这些景象并没有对你们造成过多的影响。但现在,越来越多的黑雾围拢而来,你们必须想办法脱离这一现状。】

  温迪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薄雾,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带来的症状。他握着手里的骰子,艰难的回想着声音的话。

  白色的根系....布满了黑色的泥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隐约约看到黑色的土地上有银色的光芒如银蛇一般蜿蜒而过。

  一瞬之间,天地倒转。银色的根系变作冲天的枝杈,鞭子一样到处抽打,囚笼一样拉住一切可能的活物,黑潮紧随而上蠕动着将其吞噬。

  大地在震颤。白色的根系在不休的嗡鸣,地脉凝塞,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这白色的根系不断地抽取,最后化作混沌一般的养料。

  “你们都还有一次机会。”

  

  那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温迪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不断的下降,指尖的血管像是被严冬冻住。在视线的一片黑暗里,他感受到熟悉的手掌包裹住他的指尖。

  这温暖给他了些许的力气。虽然钟离的体温也并没有比他高多少,但却像严寒里一点微弱的火苗,融化了他冻僵的血管。

  “钟离。”他轻声说,“摩拉克斯。”

  “我在。”

  “给我两秒钟。”温迪没有解释更多,指尖下青色风元素力绘就的符号迅速成型。钟离没有多问,只是将长枪横在魔兽身前。他的信任也如同珉林的石峰一般沉默。

  温迪松开手里的骰子,扣住钟离的手指。

  “再相信一次命运吧。”他轻声对脑子里的声音说,“我们终于按你所愿,将要抵达真相的边缘了吗?”

  “那么,微小的希望与转机之风,请吹向它该去的地方。”

 

  指尖下青色的印记突然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芒,在一片刺目的光亮里,温迪嗅到了一点冷雪的味道。

  【温迪使用特殊技能。钟离长枪检定:1/80 大成功。伤害检定1D8+1=9】

  【摩拉克斯不愧是武神,赢下无数场魔神战争的贵金之神,他手中的长枪所向披靡,精准的击中了迷雾里怪物的咽喉,给温迪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绿色的符文在他的指尖成型行,风穿过了原本混沌的森林。】

  不愧是老爷子...就是靠谱。温迪松了口气。黑暗中实在难以分辨光源,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叠影重重。他握着钟离的手牵得更紧了一点,有温热的液体流进他们手掌的缝隙。

  钟离的伤口还在流血吗?

  他感知到身边的人俯下身来,温热的吐息落在他颊侧,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但落在他耳朵里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音节。鼻尖冷雪的味道更浓了,冰冷清新的空气充满了他的鼻腔和肺。他好像失去了形体,或许变成了一阵风,然后——

  【技能成功。嘘——猎犬来了。】

 

  一点温和但不刺眼的阳光打在温迪的眼皮上。他微凉的皮肤被这一点温暖唤醒,像是蝴蝶和蜜蜂落在手背的触感。

  温迪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钟离腿上,而身边早已不再是奔狼岭的景色。这里是...

  “雪山?”

  天气很晴朗,没有下雪,但触目所及是漫山遍野的白色,原来冰冷又浅淡的冷血气味并不是失血的错觉。周围的景色熟悉又陌生,但有一种怪异的违和。

  钟离拖着他的后脑让他坐起来。他的手臂不再流血,类似石珀一样的结晶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像一层金色的痂。“看那边。”钟离说。

  远远望去,温迪吃惊的睁大了眼。在乱石和山岩的掩映下,一个巨大的树冠若隐若现。巨树没有枝叶,只有银色的粗壮的数值,笔直的冲向天空。

  “银色的...”温迪喃喃自语。他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想:“芬德尼尔...?”

  他在钟离的眼底看到了相同的猜测。

  【钟离和温迪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醒来。这里触目所及,除了白雪和冰川,再无其它生命活动的痕迹,只有重岩掩映间的一棵巨大的银色古树,像是近在咫尺,又好像遥不可及。过聆听。】

  手中的骰子像是火苗一样微微发烫,落在雪地里如心脏一般跳动。

  【聆听检定(温迪):30/80 成功。聆听检定(钟离):11/65 极难成功。】

  【你们听到远处穿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如同在雪原上打洞的雪狐。有几个“雪包”在缓慢的靠近,走进了才发现是几个穿着到脚白袍的“人”。他们的身材比一般人要更加矮小,背微微佝偻,下巴很尖,眼睛很大,瞳仁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这让他们看起来怪异又陌生。他们见到了你们,在你们面前站定,叽叽咕咕说起话来,语言晦涩难懂,只有极偶尔的发音和现在提瓦特的通用语相似。】

  “我们可以猜测他们在说什么吗?”钟离问。

  【可以,过教育。】

  钟离和温迪背着手把骰子扔在雪地上。

  【教育检定(温迪):43/55 成功。 教育检定(钟离):18/90 困难成功。】

  【你们根据那些发音相似的词语,模糊的猜到,他们对你们出现在雪原而感到万分惊奇,并在揣测你们的来历。其中一位像是医师的术士像是发觉了你们破损的衣物和伤口,举起了他的法杖。】

  【过幸运】

  骰子在雪里咕噜噜转了两圈。然而这次,声音沉默良久,才恨铁不成钢的播报:

  【幸运检定(温迪):71/30 失败。幸运检定(钟离):53/20 失败。】

  【我本来想...算了,你们之后小心点吧。】声音忿忿地说,言语里满是一片好心被辜负的惋惜,【看来芬德尼尔的治疗法术对你们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当然,也没有什么副作用。他们又嘀嘀咕咕了一会儿,看起来想要你们和他们一同离开。】

  温迪:……果然幸运值这种东西不可靠。

  

  他和钟离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跟在队伍的最后,慢吞吞的朝着巨树的方向走去:“芬德尼尔已经是这副冰雪交加的样子了吗....看起来寒天之钉已经降下了。”

  “难怪这里人迹罕至。”钟离打量着四周,除了晃得眼睛生疼的雪色再无他物,“古籍里记载寒天之钉降下后没过多久,芬德尼尔就消亡了。我们可能来到了它几近消亡的时间点上。”

  “怎么会来这里?”温迪小声嘀咕了一句,“来这里之前,那声音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你记不记得?”

  “我只听到它说猎犬。”钟离蹙起眉头,“小心一点,听那声音的意思,只怕事情并不简单。”

  积雪深埋至腿弯,走起路来非常困难,穿着白袍的人们偶尔会四散开来,捡起埋在雪里的枯枝和冻果背在背上。温迪看着他们佝偻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感慨;“和当年古恩希尔德一族的处境相差无几。寒冷果然不是生命的温床。”

  “芬德尼尔的消失很奇怪。”钟离和他靠在一起,“几乎一夜之间文明和生命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开始我以为是天灾,现在看来...更像是另有隐情。”

  “刚才奔狼岭出现的白色枝条,是不是和这棵树的树枝很像?”温迪悄声问,“可是芬德尼尔的消失已经过去了几百年,那些枝条怎么又会在奔狼岭重新出现?”

  “嘘。”面前远远出现了生命聚落的建筑,钟离压低声音,“把我们带到这里,应该自由它的目的,一探便知。”

 

  聚落的建筑全由白色的石材雕铸而成,街边带着花纹的火盆里,赤红的火焰安静的燃烧。其余穿着白袍的人们散开了,只剩下一位领着二人朝着山顶高大的宫殿走去。

  “我们可以过侦察吗?”

  【可以。侦察检定(温迪):23/60 成功。侦察检定(钟离):98/75 大失败。】

  钟离:……

  温迪:……

  【……】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温迪注意到,这座聚居地的居民不少,大多穿着白袍,居所的院子里能看到些许偷偷打量二人的身影,但好像对外来者有深重的戒备。钟离正在打量街道两边的环境,却突然撞上了路边的石柱。人的脑袋会比石柱硬吗?当然不可能,但是磐岩可以。于是石柱上的装饰物摇摇欲坠,冲着钟离砸了下来。这场面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在酒馆里刚经历过一次酒架冲击的温迪:……梅开二度。

  【当然,】那声音勉为其难的提醒道,【你可以过一个力量对抗。】

  钟离无言的扔下骰子。

  【力量鉴定:60/90 成功。】

  【说时迟那时快,钟离扎稳马步,气沉丹田,利用璃月妙法化劲,四两拨千斤的接住了沉甸甸的石雕装置,围观的人群发出了赞叹的惊呼,不愧是璃月的功夫老师傅。】

  出于同伴情谊,温迪背过脸去,但他耸动的肩膀显示他在狂笑。

  钟离:……突然也不是很想要这个成功了。

 

  他抱歉的把装饰放回石柱上,继续跟着白袍人行进。最终,他们沿着石头路来到了山顶的巨大宫殿中,宫殿高耸空旷,中央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穿着白袍,头发几乎长到脚跟的年轻女性。听到响动,她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五官如水流一般温缓,白色的睫毛像是挂着冰霜,瞳孔的颜色浅淡透明,眼珠里的血丝清晰可见,瞳仁的形状像一把门钥匙。比起她的其他五官,她的眼睛似乎能夺走人们的一切注意力,反而让她的样貌变得朦胧不清,难以记忆。

  “传说芬德尼尔的末代王朝,有一位公主。”温迪小声说,“她的眼睛——”

  “和你画出的符号一样。”钟离低声说。

  公主走下石台,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她的口中吟唱出一长段文字,晦涩难辨。

  【暗投:???】

  【随着她的话音,你们好像突然能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反复的重复:“被召唤而来的神啊,请救救我们。”】

  温迪和钟离对视了一眼。他们谨慎的发问:“救?您遇到什么麻烦了?”

  公主手掌合拢,轻声絮语:“白色的枝叶枯萎了,赤红的果实被吞入腹中,我们失去了眼,耳,口,阴影杀死了月亮,天空是虚假的温床,黑玛门尼,黑玛门尼,我们需要它的新生。”

  “白色的枝叶?”温迪看着她的眸子,轻声问,“是那棵巨树吗?”

  公主躬下身子:“请跟我来。”

 

  一行人来到了宫殿的后园。走近了钟离和温迪才惊异的发现,原来那巨树并非实物,而是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

  “黑玛门尼曾经在此,它的树枝联通了天空,指引逝去的魂灵。它的赤果供我们果腹,它的叶片供我们远航。然而现在,银色的灵魂像月亮一样死去,只剩下了这枝最后的新芽。白土已然逝去,只剩下漆黑的土壤供我们栽种。那根系是夜的基座,将重新升起死去的月亮。”

  树影下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祭坛,上面供奉着一根小臂长的树枝。

 

  【公主虔诚的将树枝捧起,用枝叶蘸取圣水,挥洒在你们身上。你们的双手像是不受控制般向前伸去,纯粹的元素力如柔韧的丝线,包裹住枝叶,变成银色的茧。穿着白袍的人们手挽手挑起诡谲的舞蹈,影子越来越细长,吟唱着模糊不清的歌谣,原本清冷的空气里出现一股切肤的灼热,如同雪在燃烧。很快,原本树影所在的地方升腾起暗紫色的烟雾,不详的漆黑的纹路顺着树干一路攀延,变成了黑色的根系底座。穿着白袍的人们仍在舞蹈,他们的身影被逐渐拉长,最后变成一片片叶子,回到了树干之上。那树根仍在不断地膨胀、吸收,像是打开了时光地沙漏,养分源源不断地进入枝杈。】

  【目睹了“阴影的诞生”,进行sancheck,成功-1,失败减1D10。】

  掌心传来了滚烫地热意,温迪和钟离终于能收回手,小臂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

  【意志检定(温迪):65/60 失败。 意志检定(钟离):77/45 失败。

  【温迪意志减少:1D10=3,钟离意志减少:1D10=2】

  

  巨树周遭形成了剧烈的风暴,温迪和钟离后退几步,弓和长枪同时显现。

  新芽上结出了赤红的果实。公主摘下朱果,银白的树枝如蛇一般垂落在她肩上。

  “这是....新世界的荚果。”她说,“德谬歌制定了虚假的律法,天钉毁灭了地母的容器,高贵的灵陷入沉睡,只能浑然不觉屈服于命运的统治。”

  她启唇吞下赤果,黑色侵蚀了全部的枝干,只剩下那根银色的新芽:“天地因何倒转?夜和白日为何交替?星轨为何交错?流星又为何坠落?”

  【暗投:???】

  【过灵感。】

 

  在一切嘈杂的喧闹中,钟离和温迪几乎是下意识地扔出骰子。

  【灵感检定(温迪):1/90 大成功。 灵感检定(钟离)93/65 失败。】

  

  见鬼的大成功。

  落在脚边的骰子上明晃晃的一点,更像是颇有恶意的嘲笑,温迪已然领会到成功等于失败的荒诞真谛——万籁远去,意识像真空袋里的果冻被塑料膜挤压,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他看见一片漆黑。

  然后在黑暗的瞳孔深处,看到了一点如鬼火的光亮。

  世界不存在了。

  高塔像蜡烛一样融化,流淌成一条白河,上面行驶着散着银光的航船,穿着白袍的人们撑起船桨,驶往巨大明亮地月亮。

  不……那不是月亮。

  那是圆形的,聚集着无数光辉的球体,月亮不过是它的影子——一个由无限存在与自我组成的事物,所有一切皆在它之中,而它也存在于所有一切之中——那并非仅仅只存在于一个时空连续体里某个东西,而是与一切存在那无边无际的范围中赋予一切生机的终极本源相联在一起——最终,超越了一切奇想与逻辑。

  时间变成了平面。树的根系遍布大陆,每时每刻,从过去和未来吞噬生命作为养料。

  树枝的根系还在伸长,他的枝叶远在提瓦特之外,像是章鱼的腹足,紧紧包裹住了蛋壳——提瓦特也是圆形的,像是一颗巨大的鸟蛋,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而这光亮如同黑暗中飘摇的烛火,被漆黑的触手越缠越紧。】

  【直面古斯托特。进行sancheck,成功-3,失败减1D10】

  温迪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像提线木偶一般不受控制的反动手腕掷下骰子。

  【1D10=9。意志减少超过5点,即将进入临时疯狂。疯狂症状:幻觉。】

  脑海中的声音还未落下,温迪耳边已产生了尖锐的警报声。他的视野暗红闪烁,如同某种不详的预兆。

  然后阴影覆盖了天迹。漆黑之龙张开巨大的双翼,遮蔽了无穷的天空,银色的树枝刺穿了它的胸口。龙的骨架落在了雪山上,心脏依旧在跳动,血水慢慢的从山峰淌下,如同沸腾的熔岩。

  龙空洞的眼眶看着他,有骨架簌簌化作粉末。

  “巴巴托斯。”

 

  温迪猛地回过神来。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他耳边鼓噪着能将洋流削开的飓风。

  然后是视觉。青色的风暴被牢牢的锢在金色的屏障里,隔着玉障的刻印,温迪看到了钟离的口型。

  “巴巴托斯。”

  他又说:“温迪。”

  风慢慢平息了下来。

 

  温迪觉得自己像是从蒙德徒步到至冬,回过神来时,已满身冷汗。原来跳动的并不是龙的心脏,而是公主手中的朱果。那朱果联通着无数枝叶和根系,穿着白袍的人们像胎儿一般垂于树梢,无数记忆、知识和地脉涌向树冠,巨树原本的虚影逐渐凝实,枝叶繁茂,华盖如云,几乎要冲破天幕。

  “这世界没有真正的守护者,罪人的目光只能投向世界以外....”公主的声音仍在低语,她的面容在风暴中变得模糊不堪,随后根系涌出的黑雾几乎将她吞噬,那双苍白的手却仍捧着跳动的红果,“命运不该既定,众生脚下的轨道本当还与众星,即使我的王国终将被划上句点,我也要看着那支笔如何亲自落下....”

  【这诡异的一切在你们面前真实的发生,】风暴中,脑海里的声音有些失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迪觉得声音变得更加疲惫而虚弱,【你们预感到,如果不加以阻止,这将是提瓦特的一场浩劫。阻止她,阻止这一切。】

  

  【战斗轮开始】

  暗紫色的雾气被撕开一道常常的口子,缝隙中隐约可见混沌虚无的星空。无数似犬非犬,浑身覆满暗紫色结晶的魔物从缝隙中涌出。他们的身体像一团混沌,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

  【猎犬也来了。小心,不要被它们的爪子抓到。】那声音顿了顿又说,【这是最后...算了,没什么。祝你们一切顺利。】

  【温迪先手,请选择攻击对象。】

  温迪拉满弓弦对准猎犬:“这些魔兽和树根有联系,小怪交给我。”

  【消耗6魔力制造暴风之眼。弓术检定:54/65 成功。 伤害检定:1D8+半DB=3+1=4】

  【温迪制造出了千风汇聚的箭矢,制造了大型的暴风眼,短暂的遏制了猎犬们的行动,并对他们造成了4点伤害,为队友争取了宝贵的行动机会。】

  【钟离行动。】

  【消耗6魔力制造天星。投掷检定:24/40 成功. 伤害检定:1D10=8】

  先手成功,钟离温迪和脑内的声音齐齐地松了一口气。怪物似乎依托于树根而存在,黑色的根系受创后,怪物的挣扎也减弱不少。

  【白色树枝行动,目标钟离。攻击检定:24/60 成功。】

  【钟离反击检定:32/80 成功。伤害检定:1D8+1=2+1=3】

  【.......好吧,没被打就算成功。】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惋惜,【虽然钟离一向以安如磐石著称,但敏捷的避开了抽过来地白色纸条,并用长枪架住了它的攻势。古树剩余血量19,猎犬剩余数量3,每只剩余血量6,剩余被控轮次1。温迪行动。】

  温迪问:“我周边有没有可以扩散的元素?”

  【嗯...那你过个幸运吧。】

  温迪:……

  他最后似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反转手腕:“这可真是...”

  骰子在空中清脆的碰撞。

  【幸运检定:74/30 失败】

  “……可惜。”温迪叹了口气,重新拉弓瞄准了猎犬的头:“这下有点棘手了。”

  【弓术检定:19/65 困难成功。伤害检定:1D6+半DB=6+3=9】

  【风刃精准的击中猎犬的头,这一击贯穿星辰,即刻将这条猎犬搅得灰飞烟灭。】温迪能感受到脑中的声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你们脸黑,但是你们伤害高啊。稳住,我们能赢。】

  ……这话像是立了个flag。


  下一轮,两位祖宗回了它两个大失败。

  【你就剩1点血了!】声音在脑子里像闹钟一样响个不停,【救命,救命!】

  “别急。”钟离面上依旧若无其事,“过一个急救。”

  【你确定吗?】声音像是被攥着脖子的鹅,【你急救一共20你要骰?】

  钟离抿了下唇角的血,看着许久未见的金黄色血液。璃月治下千年,纷争像是早已远去,不痛,但很新奇。他抬起眼,眸色像血液一般金黄,明明声音没有形体,却还是像被直勾勾的看穿:“幸运20不也投了?”

  【....你不一直安如磐石吗怎么也这么疯了??】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被他的眼神看的发怂,【……您请。】

  【急救检定:12/20 成功。 治疗量1D5=3】

  【还真让你成功了。】声音不明情绪的咕哝了一句。【场上猎犬数量1.血量6,古树血量19】

  【树枝行动,目标温迪。攻击检定30/60 成功。温迪反击检定:20/65成功。】

  【伤害1D6+半DB=4+2=6】

  【虽然两人均已红血,但优势在我。温迪敏捷的避开了抽过来的枝条,并用腿拉弓完成了反击,给古树当头一击,让它醍醐灌顶。】

  温迪:...完了,旁白也疯了。

  【猎犬行动。注意,猎犬攻击必定成功,目标需要过闪避,目标锁定钟离。】

  【闪避检定:56/40 失败。】

  【猎犬造成一点伤害,并触发流血buff,每一轮次钟离将掉一滴血,持续两回合。】

  【....】那声音忍不住吐槽,【治疗多少掉多少,这也是契约的一部分吗?】

  钟离沉默着锁定目标。

  【攻击检定:11/80 极难成功。伤害1D8+1=9】

  【又是满伤害!】那声音像是竞赛解说员,【猎犬终于退场,恭喜你们,暂时赢得了不受追逐的喘息之机。巨树已完全被漆黑涂满,只剩下那嫁接的白枝仍洁白无暇,散发着银色的光芒。朱红的果实在公主掌中跳动,她的面容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在直面了那不可名状的阴影之后,在看到宇宙的寂灭之后,在将自己的意志完全献祭给那“光辉的月亮”之后,她还活着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不能让这巨树,颠覆提瓦特现有的规则。现在,开展一次2v2的公平对决,做个了断吧。】

  

  “等等。”钟离低声说,“天理。还有一种可能。”

  那声音戛然而止。寒冷的空气又一次充满了所有人的鼻腔,但比寒冷更让人提心吊胆的是无言的沉默。

  【…你们果然看出来了啊,摩拉克斯。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们。】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尾音却显得万分疲惫。

  “是吗?不过我认为我充分理解了你的意思。”钟离摊开手掌,金色的元素力勾勒出形似石珀的印记,“你告诉我的技能——”

  【你可以估量一颗心脏的价格。】

  钟离将印记对准了公主手中跳动的朱果。

  “公主殿下..或者,旧日的影子,我们可以谈谈吗?”

  风暴止息了。公主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合拢了手掌,她的心跳和朱果一样同频。她的身形早已被融毁,变成亿万光辉球体中的一个,她抱着朱果,成为了古树新的果实。

  “时间早已终结,我也变成了往昔的影子。”她的声调怪异又破碎,“知识带来诅咒——尽管它是我们唯一的救赎。我们的勇气让我们追逐虚无缥缈的希望,却也带来了毁灭一切的苦痛。可若生命陷入停滞,我们是否仍是未破壳的雏鸟?”

  历史之神常常的叹了口气。“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对同族同类的隐恻,依旧由此而萌生的,敢于直面远比自身强大之物的勇气....不过是出于对生存的争取。”

  “可能您也会嘲笑我的僭越吧。坠落大地却仍向往天空之人,命运已定却仍想要打破星轨之人,不愿承认至高之神之人.....”

  “但如果不向往天空,”温迪轻声问,“鸟又为什么会飞呢?”

  公主不再言语。她像所有奔向天空,向所有打破藩篱的前辈一样,落入了一团混沌的虚无,走向了所有人命中注定,却由她自己选定的道路。

  【……摩拉克斯,做你想做的事吧。】

  黑色渐渐从树冠褪去,白色的树枝包裹住浇灌它的人,如同甜梦的温床,缓缓沉入地下。

  “契约已定。”钟离轻声说,“若有一日打破命运的藩篱,你必在新世界复生。”

 

  【喂。】天理沉默良久出声,【我还在呢,能不能不要这么冒犯?】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温迪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听到我们这么说。”

  【......】天理轻声说,【我其实从未希冀永远掌管众生的命运,就像每一位父母不过希望孩子一生过的开心,平安。】

  “你在死去吗?天理?”温迪轻声问。

  【啊。又被你们看出来了啊。】那声音轻轻的笑了,【或许我早已经死去了呢?只剩下了一点旧日秩序的余韵。我不断地做选择,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保留一丝火种。就像园丁总时会修剪掉生了病的枝叶,却从不考虑那些枝叶是否还或者一样。你是就一个人,就还是更多的人?是救一个国家的人,还是整个提瓦特的人?很冷酷,对吧?可是整个宇宙都快要死了,很多星星都熄灭了,我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古斯托特。”钟离重复着这个名字。“潜伏在宇宙里的阴影....可是逃避不是办法。蛋壳总有一日会碎掉。”

  【是啊……时间永远分叉,通向无数未来。】天理说,【在未来的某刻,我可能是你们的敌人。】

  “那就未来再见吧。”温迪和钟离一起站起来,又似有所感的问,“或者...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天理没有正面回答:【生命总要尝试探索更远的边际,黑玛门尼赋予人类主人的权力。去抵达你们所想要的星空吧。斫断锁链,毁灭王座,劈开一切黑色的潮水,回归光明的天界。】

  【最后,祝你们百年好合。】

  “喂!以百年计时是不是有点太短了?”

  天理不再言语。

 

  灰色的烟雾模糊了遥远的星座,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历史和名字。世界上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人还是原来的人,河还是原来的河。  

  天理的力量在逐渐消失,温迪能感知到时间变动的效果将要消失,他们马上将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落日如火一般燃烧着半边天空,两位古老的神并肩站在悬崖边看着火红的太阳一点点被夜晚吞掉。但是别担心,明天还会有新的太阳升起来。于是他们在光明的尽头接了个吻。

  在他们背后,两颗星形划过天际,落入了澄澈如镜的湖水。

  新的公主要出发了。

  而世界静悄悄。


  【达成结局:星落于湖。】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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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看到最后www



冷

【茶韵听风吟】他和他

帝诗新春120h/正月初三/4:00

上一棒: @若某 

下一棒: @吸猫玖月 

01

温迪是一个很符合大家对艺术生所有固有印象的艺术生。

天赋常人难以企及,文化课低得让人安心。

钟离是一个很符合别人家孩子的定义的文化生。

天赋常人难以企及,艺术细胞全部献祭给了数学。

他们本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在提瓦特高中,温迪的名字总是与各类舞台上叹为观止的演出紧密相连,而钟离的身影,则屡屡在杰出学子风采录和荣誉墙上熠熠生辉。

他们走着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直到...高一下册,选科分班。

温迪没什么意外的选择了文科类的,并且,得益于他各大演出赛事的各...

帝诗新春120h/正月初三/4:00

上一棒: @若某 

下一棒: @吸猫玖月 

01

温迪是一个很符合大家对艺术生所有固有印象的艺术生。

天赋常人难以企及,文化课低得让人安心。

钟离是一个很符合别人家孩子的定义的文化生。

天赋常人难以企及,艺术细胞全部献祭给了数学。

他们本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在提瓦特高中,温迪的名字总是与各类舞台上叹为观止的演出紧密相连,而钟离的身影,则屡屡在杰出学子风采录和荣誉墙上熠熠生辉。

他们走着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直到...高一下册,选科分班。

温迪没什么意外的选择了文科类的,并且,得益于他各大演出赛事的各大奖项,被分到了文科尖子班。

而钟离,在一大堆理科老师苦口婆心的劝说中,毅然决然的选择文科。

大概,缥缈无垠的宇宙并不比波澜壮阔的历史更拨动他的心弦吧。

02

分班后的第一天,温迪在分班册寻找自己的座位号,数着数前进,停在窗边。

另一个位置已经坐了人,那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历史书上,另一只掐着笔,在指尖转了转,又停下写着些什么。

就像所有偶像剧的情节那样,初见时的阳光正好,不偏不倚撒在他如刀削过一半的脸庞。逃逸的光汇入他金色的瞳孔,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嘴角扬起的弧度温柔,恰似这盛夏过后的暖阳,温度刚好。

“你好,钟离。”

钟离并不在意温迪盯着他的目光失神,只是停下温书的笔,自我介绍。

“哦...你好,你好!我是温迪!多多关照呀!”

钟离笑着点头,看着身旁的小男孩欢快的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书包里掏出所有的书,一股脑塞到课桌里,嘴里还嘟囔着,“快点快点,别被老班发现了,据说带我们的老师可严厉了...”

钟离不知道温迪口中的据说从何说起,定睛望去,才发现那些书多是小说和诗集。

提瓦特高中管理得并不严格,这些课后的消遣并没有被明令禁止。但温迪依旧惟妙惟肖的饰演了电视剧里的情节,在班主任进班的前一秒,端正坐姿,并且做贼心虚。

好在班主任也并没有准备在开学第一天来个下马威,他只是做了个自我介绍,并简单说了新学期的规矩,然后让大家挨个自我介绍。

到温迪这里时,教师传来细微的议论声,是的,他进入文科尖子班,其实颇具争议。

 

“为什么艺术生也可以进尖子班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靠关系的呗。”

“别这么说,听说他在音乐上很厉害的!”

“再厉害也要文化成绩去联招吧,他的成绩能考上哪个大学?”

 

与钟离实打实的用实力说话不同,温迪的文科成绩,在上一次联考中,排到了极为末端的成绩,与倒数也没什么区别。

他是艺术生,但艺术生除了艺考,也是要用文化成绩说话的。如果温迪的数学不只是个位数,那争议或许也能少些。

好在走艺术的这条路从来不缺乏争议和议论,温迪对那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对那些暗藏着探究的不善的目光视而不见,仍旧大方的介绍自己。

然后轮到钟离,像是排练好一样的,钟离站起来的瞬间,所有议论戛然而止。

 

“这就是那位大神吗?”

“你听说了吗,上次国际物理竞赛他拿了第二名!”

“就是啊,听说M大准备提前录取他来着,但他拒绝了。”

“理科这么好,为什么要来学文科啊?”

“就是就是,如果我理科这么好,家里肯定不会让我学文科的...”

 

如果说落在温迪身上的标签是“艺术生永远不如联考生”,而落在钟离身上的固有印象就是“文科生理科一定不好”。

但这诸多议论当中,没有人质疑钟离的优秀。

优秀,自此成为温迪心中钟离的代名词。

就如他在誊抄诗歌的笔记本里写的那样,“我的新同桌似乎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03

和钟离的朝六晚九不同,温迪并不需要上课,他一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泡在音乐教室中。

早上来交个作业,等音乐教室打开,那个时候通常早读也结束,然后他就背着书包去练琴,等到中午吃完饭回来简单午休,下午又去了琴室,听说,他家里专门给他请了老师来学校上课。

温迪会回来上晚自习,最开始还会补补白天的笔记,后来好几次累得钟离看不下去,便主动代劳。

温迪没有拒绝,只说,“明天我帮你带早餐。”

提瓦特高中旁边是一大片梧桐树构成的林荫道。第二天,钟离就在林荫道的路口,看见了拿着早餐向他挥手的温迪。

钟离没有问温迪为什么来得这样早,他不客气的接过早餐,然后相伴着走向学校。

现在还不是上学的高峰期,甚至有些冷清。他们穿过夜色与路灯,走进校门和保安叔叔问好,然后打开高中部第一展亮着的灯。

他们这样一起,度过了大半个学期的凌晨。

直至钟离被派去参加数学竞赛,要耽误一周的课。

临走前钟离把提前做好的笔记推到温迪面前,“这是我根据模拟卷子整理出来的知识点,应该和老师讲的差不多,如果有少的,等我回来自学了补上。”

温迪笑着接过,“那这一周的早餐先记着。”

钟离笑着点头,摸了摸温迪的头。

这已经成为一个亲昵的小习惯,只是他们谁都没发现。

 

在繁重的课业压力下,班主任已经特许温迪不用交作业。这本意是减轻温迪的负担,但殊不知,这份“特权”给温迪带来了更多的争议。

最初只是科代表在发卷子时的漠视和冷哼,温迪举手报告老师,没有得来科代表的道歉,而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反正他都不学习,卷子给他也是浪费!”

温迪并不擅长处理如此直白的恶意,站着有些无措。

老师当堂训斥了科代表,但下一次仍旧如此。被强权镇压下去的恶意,转瞬便是春风吹又生。

如此两天,就连温迪自己也不再在意,因为的确,他用不到那些卷子。与其浪费情绪去争吵,不如读读诗歌,构思构思旋律。

所以,再一次没有收到卷子的晚自习,他只是安静的拿出琴谱,在脑中构思象征美好的旋律。

他的琴声永远轻柔而美好,但也脆弱。

就像他本人一样。

这样并不明显的“霸凌”在所有人的漠视中持续,直到,钟离终于回校。

 

04

回来的第一天钟离只是奇怪,为什么在所有人考试的晚自习,温迪的桌上没有卷子。

钟离环视四周,大家习以为常,转头看着温迪咬笔头写曲谱,欲言又止。

不知为何,钟离从温迪身上感受到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

温迪有很多特权,不用交作业,不用跑操,不用上课...

也许,不用考试,是他新的特权吧。钟离如此安慰自己。

也许钟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温迪纳入了保护圈。

会在听到某些同学窃窃私语时冷眼警告,会在温迪睡觉时温声提醒周边吵闹的同学,会尽职尽责的监督温迪在早读背诗词,从不间断。

 

钟离的家境很好,父亲是律师,母亲是医生。钟离从小就知道,父母的时间并不属于他。

等待伸冤的受害人,病床前挣扎着活下去的病人,哪个都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早早的自立,渐渐地学会不和父母倾诉学校的压力,像所有家长都想要的乖小孩一样,不哭不闹,父母手中的糖渐渐不再能勾起他心中的期望。

他物质从不匮乏,精神却始终空洞。

他的成绩太好,一路以来少有挫折,于是老师也觉得一帆风顺的他什么都不缺。相比于班上那些会哭敏感的孩子,他始终让所有老师放心。

于是,也没有老师给予他应有的关爱。

即便并非出自他本意,他优秀的成绩和沉稳的性格总称为老师和其余家长口中夸赞的对象,所以,其他同学对他敬而远之。

在这个谁都能和谁扯上关系的时代,钟离与这个世界最亲近的距离,是他养在阳台上的花今年依旧开得很好。

 

直到遇到温迪。

温迪就像一只乖顺的猫,对自己的柔软与美好毫不吝啬。

 

当再一次,晚自习考试没有拿到卷子的时候,钟离没有错过温迪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当事人依旧不在意的笑笑,拿起课桌上的诗集勾勾画画。

但悉心养花的人不会让花枯萎。

在确定发卷已经完成之后,钟离向老师举手示意。

“老师,温迪没有卷子。”

老师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下一刻盯向科代表,科代表红着脸低着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钟离走上讲台,从老师手中接过试卷,递到温迪面前,用足以覆盖全班的声音对温迪说,“我问过老班了,你没有特权不考试。”

温迪愣了一下,接过试卷,“噢,好。”

 

科代表被撤了职,被班主任约谈后,愤愤瞪了温迪一言,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这个午间,越来越多看向温迪的目光越发不善。

少年之间的友情比善恶判断来得更为直接,甚至,他们中不少人觉得课代表的做法是对的。

或者他们始终认为,温迪,不该成为文科尖子班的一员,不配与他们学习。

 

而当事人就坐在位置上,安静的,看着曲谱。

十分钟过去了,课代表的哭声逐渐变小,渐渐地,周围安慰她的人散去,而温迪桌上的曲谱仍旧停在那一页。

他紧握着手中的笔,目光如他此刻的思绪般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回到很多年前,他抱着竖琴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弹唱着自己第一首原唱的曲子。

有些人驻足为他喝彩,更多人只是好奇的打量。

少年的歌曲尚且稚嫩,但他们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成熟。

有人说他不务正业,有人说他剑走偏锋,有人的恶意更直接低俗,有人会故意践踏他摆在地上的曲谱。

或许是回到很多年前,父亲指着他面前的钢琴,说这一行能成什么大器,接手家里的事业,继承他的财富才是温迪这个独子应该完成的事情。

母亲把他护在怀里据理力争,两个小时的争吵,终于换来了他学习钢琴的权利。

如果不是第一次登上舞台就拿了金奖,如果不是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就一举夺魁,如果不是年仅十五岁的他已小有名气,父亲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追梦。

但即便是现在,父亲对他的规划,仍旧是在十八岁时,把他送往国外深造金融。

所以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每天下午音乐教室传出的不是悦耳的琴声,而是雅思英语。

 

05

但温迪最终松开了手指,手一点点卸力,血液重新在发白的指尖流动。

他的唇也恢复血色。

“为什么不反抗。”钟离皱着眉问他。

“没有必要。”温迪淡淡的回答。

老师说,他目前雅思的成绩很好。

父亲听说之后,已经不止一次对母亲说过,要提前送他出国读书。

相伴的岁月注定不会太长,他又何必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钟离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温迪转动着钢笔,这是钟离教会他的,“与其和他们吵一架,不如想想今天晚上夜宵吃什么来得更实在。”

钟离并不认同。

平等,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他突然站起来。

“等等,钟离...!”

温迪没拦住,只好和钟离一起走到那个堪堪平复情绪女孩儿面前,没理由让为自己出头的人孤军奋战,更没道理躲在钟离背后。

他只是不在意,不擅长,但不缺乏勇气。

“孤立温迪的行为,是从你开始的。”钟离将这一切娓娓道来,包括他如何从各方搜集证据,如何将这些证据摆到老班面前,最后落下一句,“其实你怪错了人,是我跟老班建议换人。”

其实根本没用到温迪出场,正当温迪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钟离已经拉着他出了教室。

在出教学楼的走廊上,被钟离拉着的温迪晕晕乎乎的,听着响起的上课铃声。

他们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温迪的脑袋似乎还在处理讯息,朦胧得只剩下一句。

....好学生也会逃课吗?

 

好学生不会逃课,好学生事先已经和老班请了假,甚至提前帮温迪请了一份。

“老班,等会儿我拉着温迪出去散散心,我俩就不上下午的一二节课了,快点儿的话第二节课也能赶回来。”

老班摆摆手,随他们二人去。温迪不需要他担心,家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至于钟离,对他的课业担心似乎是一种多余。在这个大前提之下,老班对他们二人“无故旷课”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深秋的午后没有太炽烈的阳光,偶尔有阵风,倒觉得清爽。

“为什么不反抗?”钟离再次问出这句话,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过温迪谱的曲子,在温迪的演奏中,他听出了温柔沉静的旋律下的暗潮汹涌。

他从不觉得,温迪从不止是他表现出来的温顺。

也许是因为这节课是钟离带他逃出来的,他不用顾虑不去上雅思课的后果。

突破规则的束缚带给他片刻自由。

放松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让它随微风动。

温迪并不准备把即将离开的可能告诉钟离,他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学会对一些不会伤害我的恶意漠视。”

他在前面走着,蹦蹦跳跳的,仿佛踩着音乐的阶梯,一步一步走向他希望的未来。

即便时机不对,即便不是他们正在说的话题。

钟离依旧把此刻最想说的话宣之于口。

“温迪,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举世闻名的音乐家。”

温迪笑得灿烂,目光却沉静,却也认真回应,“那我就...祝你成为一名记者吧?让你自己满意的那种。”

他认真看着钟离,“没有人要应该去做些什么。你在物理和数学的天赋璀璨夺目,那并不意味着你展现出来的文学的天赋就不耀眼。自从我知道你的梦想是当一名记者,我就觉得你是为此而生的。”

温迪读过钟离写的文章,那是他们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和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具备的锐利的洞察。

 

钟离是理性与感性完美结合的体现。温迪由衷觉得,像钟离这样的人,什么都能做好的。

即便是自己所擅长的音乐领域,只要钟离想,温迪都认为对方能在这一行做出一番成就。

不像他。

想到自己,温迪眼神有些黯然。

他将目光投向天空,看见一闪而过的飞鸟,眼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向往。

旁人会羡慕他的家世,只有钟离看到了他的枷锁。

 

但就是这样难得的朋友,也即将要分别。

 

06

但如果没有告别就离开,不会太遗憾了吗?

温迪扪心自问。

钟离与他说些常见的话题。温迪心中藏着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但不多时,钟离就察觉到了异常。

他停下了脚步,温迪走出好几步才发现,走回来低着声音说,“抱歉。”

“怎么了?”钟离本就没有相信温迪拙劣的安慰,他并不认为班级那些莫须有的指责和孤立真的伤害到了他。

但他的确不知此刻的温迪究竟为什么心不在焉。

 

如果没有告别就离开,不会太遗憾了吗?

那就好好道别吧。

 

“我要走了,大概。”温迪太清楚,父亲高价请来的雅思老师不会替他隐瞒学习进度。而一旦父亲知道,他就进入了出国的倒计时。“父亲希望我出国深造。”

他不想走。

可他找不到反抗的办法。

离家出走吗?母亲还在家里。失去唯一的继承人,她是盛怒的父亲唯一的发泄源。

不走吗?留下来。上一次的反抗穷尽他所有,甚至用父亲最看重的他的生命威胁,也无济于事。他永远忘不了父亲眼中的冰冷。

钟离很诧异,但作为朋友,他不能阻止他奔向更好的未来。

在短暂的拉扯之后,他都要接受他们即将分别这个事实,直到。

“父亲希望我进修商学。”

商学?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操场尽头的钢琴教室。

在这里的时光,是温迪这一生中少有的温馨时刻。

 

温迪记得,某一天放学,在弹琴的间隙,他侧头看窗外的阳光。

在玻璃上看见门口驻足的身影。

“钟离!!!”

温迪兴奋的拉着人进来,“给你听我新写的曲子!”

指尖在钢琴上辗转,动人的音符流淌在夕阳余晖的教师里。

钟离被他拉着坐到钢琴前,动情之时,把指腹轻轻放在钢琴上,去感受音符的振动。

却被温迪误以为钟离想学,他的笑比阳光更灿烂,“我教你!”

不等钟离解释,他就从地上一堆曲谱中找到很简单的一首,“来!”

于是,习惯当老师给同学讲解题目的钟离,后来常常成为音乐教室的学生,让温迪过了一把当老师的瘾。

诚如温迪所言,天赋在钟离身上只是最不起眼的一点。钟离用了很短的时间掌握了钢琴的初步技巧。

温迪握住他的手掌,指节带着钟离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动。

钟离片刻失神,阳光打在温迪的发尖和眉梢,丝毫不落的落在他的眼中。

他察觉到心脏不自觉加快的跳动,并对自己坦诚。年少的爱意隐秘且纯粹,只是对美好的向往。

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钟离想,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他的身边,已是他要守护的全世界。

 

如果时间停在那一刻,温迪想,如果时间停在那一刻,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包括他的生命。

 

但没有如果。

他们尚年幼,缺乏违抗父母的能力。温迪在教室的一隅翻找出一本手册,那是他近期的心情寄托。他思忖片刻,若要选一份离别赠品,这本手册应是最佳选择。青春的萌动,钟离定能感知。那些未曾脱口的话语,钟离亦会明了。

钟离接过它。

扉页是温迪娟秀却挺拔的字迹。

 

“赠我此生的挚友

          ―――钟离”

 

07

正如温迪所料,他的父亲得知他的雅思成绩,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不是各种手续需要一个月,温迪毫不怀疑,他的父亲会直接把他打包送出国。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温迪收拾书包,一些没用过的书籍打包出来,送给了需要的同学。诗集和诗歌,他一并给了钟离。练习册之类的,用过没人要,钟离陪他一起送给了清洁工爷爷。

只剩一把小提琴。

温迪把它留在了音乐教室,“也许能帮帮其它热爱音乐的人呢?”

然后办理了转学。

在最后的一个月,温迪的父亲默许他所有的行为。

一个月...一个月能做什么呢?

一个月是自由剩余的寿命,如果以后就要成为笼中的金丝雀,至少此刻要拼尽全力去享受天空。

钟离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要和温迪去旅行。

长久以来的竞赛奖金足以覆盖花销,而今只需要得到父母的许可。

温迪不知道钟离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班主任以及他的父母,拿着行李在候机室吃着冰激凌,看着钟离排队买小吃的时候,依然有些不真实。

他就这样,和钟离,要开启一场为期一个月的旅游了。

这场旅途是自由燃烬的最后的火焰与光和热。

钟离摸了摸温迪的头,“想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温迪回答道。

“什么不真实?”钟离握着温迪的手,加重了力道。让牵着的人真实的感受他,感受他手心的热度,感受此刻即将踏上一段旅途的激动和兴奋。

“我和你,要履行一个月,还在上学期间。”温迪数着手指一点一点说。

钟离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首先,你转学了,我请假了,所以程序没有任何问题。其次,你父亲同意了,我爸妈也不反对,所以不存在法律上的问题。”

温迪满打满算,他和钟离认识不过三个多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不知道,细节融入日常,慢慢便习以为常。

08

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就像无数一起踏上旅途的朋友那样。

他们默契的不提一个月之后的分别,尽心的去感受这一个月的美好。

在草原上,温迪肆意奔跑,钟离就静静的看着他。

风、风卷起的草浪、草浪中奔跑的人、以及那个静静注视的身影,蓝天和白云,组成一副温柔的油画。

他们在小镇的酒吧驻足。未成年人不允许喝酒,但温迪仍大着胆子点了一杯酒精饮料,松下椰林。温迪的酒量很好,但也许是氛围醉了人,他的脸微微有些红。钟离担心他醉过去,默默走到他身边,并把他与周边的人群隔开。

酒吧并不喧闹,多的只是在互相依偎寻求安慰的情侣。两个男孩子的存在在其中有些惹人注目,时不时有目光打量过来。但二人都不管,他们听着歌,聊爬山遇到的人,聊回城碰见的小猫,谈天说地,偶尔钟离拿笔写些什么。

说到兴起,温迪几乎是手舞足蹈比划着故事里的细节,钟离听着笑出声,点点温迪的额头。音乐、人群、酒精,钟离的眼中只有那个活泼的绿色身影。

酒过三巡,一直聊故事没什么意思,他们在店员的建议下玩儿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你这辈子最出丑的事情是什么?”温迪念出纸条上的惩罚,生怕钟离不说似的,“不准不答!”

钟离笑了笑,温迪似乎总喜欢在他的各种各样的光环下寻找犯错的人性,“我小时候把葡萄酒当葡萄汁喝了,醉了把邻居家的小男孩亲了一口。”

温迪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在钟离奇怪之前,温迪先反应过来,“继续继续!”

“你的初恋是谁...?咱俩都没有初恋,不算不算,换一个抽。”温迪点的饮料好了,他把纸条放到桌上,跟着酒保去取。

等温迪回来,那张纸条已经失去踪影,“嗯?纸条呢?”

“可能被谁碰掉了吧。”

“没事,我再抽一张。”

“大冒险...”温迪眼睛转了转,突然目光转向舞台,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

“有了!”

温迪风风火火的跑向前台,指着场地中央的舞台,问自己能不能借一下吉他。

钟离没有阻拦,他看着心中的男孩笑着眨了下眼睛,就知道事情一切顺利。

“下面这首歌,送给我最好的朋友!”

钟离已经听不清温迪在唱什么,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舞台中央向他微笑的男孩了。

他想起出发之前母亲问他,这样做有没有什么意义?

他没有回答母亲,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此刻,他的答案已无比确定。

09

这个答案一直贯穿整个旅程,直到他们从返程的飞机上下来。

温迪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父母。

身旁的人突然安静下来,钟离随温迪的目光望去,一切了然。

他走到温迪面前,隔绝开他和他父母的视线。

温迪看向钟离,不明白他的用意。

“等我五年。”钟离说,他递给温迪一张写满计划的纸,“五年,我去找你。”

五年,是钟离计算的,他有能力带给温迪自由的最短时间。

没有太多时间给温迪细读,他粗粗看了看,要在五年内修完高中和大学的课程,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但钟离从不轻易许诺。

所以温迪说,“好。”他选择相信他,“要相信我,要照顾好自己。”

这样,有了一份希望,一份牵挂,异国的月光也不会冰冷刺骨。

在回家的路上,温父放下眼前的合同,望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儿子,“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承诺,接下来该你了。”

温迪把目光从窗外移开,“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温父冷哼一声,“温氏会全力支持。但你?”

温迪点头,“我会做到我该做的。”

另一边的钟离一路上都有些沉默,一个月的梦结束,霎时回到现实生活,他的心里泛着隐秘的疼,一点点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脑子里不断回忆着这一个月和温迪相处的画面,不断回忆着他们短暂的高中生活。

分别还不久,思念已深重。

但钟离知道,现在的他还没有帮助温迪的能力,他必须极快的成长起来,为此,他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了。

10

五年后,某宴会场。

温迪挂着金丝眼睛,游刃有余的行走在名利场。这是他第一次回国,带着双学位和海外分公司的成绩正式接受家族事业。他站在父亲身侧,温文尔雅,举止得体。一时间,成为宴会上所有女子的倾慕对象。

温父对他很满意。在温迪展现出商业上的才华后,他逐步放手温迪去接受海外的业务。最初他还担心温迪会反抗,但温迪没有,他不哭不闹,跟随元老学习,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熟悉流程,再做到决策层,温迪只花了两年。  

温迪再也没有碰过音乐。

他在学校附近买了一栋房子,房子特别设计了乐器房。根据暗线对温父的汇报,乐器房里每一个乐器都价值不菲,但温迪从未动过。

一次都没有。

他偶尔会在那个房间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但没有任何琴音。

温父看着如他期望般成长的温迪,偶尔也会有些失语。

眼前的儿子听话,成熟,近乎完美。

只是不爱笑了。

 

温迪这次回国,是因为他收到一封邀请函。

来自最高学府提瓦特大学的讲座邀请,那熟悉的落款,来自一位久未重逢的故人。

他们从来没有断了联系。

钟离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在一次文学竞赛中脱颖而出,被提瓦特大学破格提前录取。

第二年,钟离进入新闻系,拜业界一位前辈为师。同年九月,一封实名举报信震惊行业,他的作者正是钟离。五个月的卧底,钟离发掘出一条黑色产业链,并将它曝光。文字之震撼,事实之黑暗,逻辑之完整,证据之充足,已经是新闻业近十年都少有的文章。

于此同时,钟离频繁收到各类威胁短信,但在一段时间后,竟也逐渐消停下来。

第三年,钟离给温迪送去一封信。为了安全,他辗转诸多朋友,以各种传递方式,最终这封信到温迪手中时,已经过去数月之久。

钟离收到线报,要卧底去查证一条产业链作假的情况。

温迪提心吊胆数月后,终于收到捷报。

第四年,温迪以慈善家venti的身份在提瓦特大学设立奖学金,并通过资助的方式为钟离提供资金。

温迪组建了一只私人安保力量,在暗中为钟离提供信息,这件事他瞒的很好,连当事人钟离都毫不知情。

第五年,凭借出色能力,钟离在业界内已是小有名气。他是第一个登上提瓦特大学荣誉榜上的本科生,也是第一个获得新闻专业知名奖项的刚满20岁的人。此时的海外,温迪正式接手海外分公司的执行董事。他的家产过亿,在金融界声名鹊起,被誉为最具潜力的新星之一,锋芒之盛,一时无人可比拟。

他们在各自的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只是都不圆满。

 

11

但故事没有结束,刚步入二十岁的他们,还有无限的可能。

温迪坐在台下,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五年不见,故人容颜已是大变。钟离的喉间有一道淡淡的伤疤,眉峰也有一道不自然的弧度。

这是二人五年后第一次见面。

钟离站在台上,分享这五年来的经验。他是第一个在提瓦特大学做讲座的本科生,不,现在应该称为,客座教授。

在上一封信中,钟离提到,他已经拿到了权威机构的offer,不日即将入职。而基于钟离之前几次报道的影响力,在得知钟离并不打算在学府继续深造后,提瓦特大学给予钟离荣誉学位,并邀请他成为提瓦特大学史上最年轻的客座教授。

钟离的分享很精彩,结束时,台下掌声雷动。

钟离鞠躬致意,抬头时目光停留在温迪眼中。

温迪了然。

即便多年没见,但默契不曾改变。

温迪等了一会儿,估计钟离被人缠住,便四处走走,逛逛这个曾经给他发过邀请函的校园。

是的,初三那年,他凭借一场国际比赛金奖,拿到了提瓦特大学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久等。”

“不算很久。”

久别重逢的他们,在预想重逢时,都有一大堆的话想说。

但真正见面,真正看到彼此真切的出现在面前,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伤好完了吗?”温迪问了他最关心的。

“不是你派人给我做的检查?”钟离挑眉,反问。

温迪笑得释然,你看,这世界上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钟离,“接下来这个有把握吗?”

钟离摇头,“我还要筛一下情报,有几个信息不确定,再等等。”

“那我帮你。”

“好。”

“但现在我没想这个。”

“嗯?”

“我想听你弹琴,唱歌,就像在小城那样。”

“哦,没带。”

“我家有。”

“那带我回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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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托】向死而生

*如果我们能共享稀薄的快乐,为何不能同拥无边的痛苦

3w+  是一个从两人童年至匹诺康尼前夕的故事 砂金部分偏原作向 托帕的经历均为编撰  

由于与上篇时隔太久干脆全部重发一遍orz 前篇部分略有小改动


序 
茨冈尼亚,焦渴的暴风眼,诸神唾弃之地。有石而无水,有雷而无雨,有血而无泪。

关于茨冈尼亚,有很多传说,没人可以准确说出这些传说的起源,可它们就是这样被口口相传至今日。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是埃维金人的祖先背叛了与神的约定,饮下了一抔本该用于进献的清泉。于是祂的怒火幻化出神形,将这片大地连着灼烧了三天三夜...

*如果我们能共享稀薄的快乐,为何不能同拥无边的痛苦

3w+  是一个从两人童年至匹诺康尼前夕的故事 砂金部分偏原作向 托帕的经历均为编撰  

由于与上篇时隔太久干脆全部重发一遍orz 前篇部分略有小改动


序 
茨冈尼亚,焦渴的暴风眼,诸神唾弃之地。有石而无水,有雷而无雨,有血而无泪。

关于茨冈尼亚,有很多传说,没人可以准确说出这些传说的起源,可它们就是这样被口口相传至今日。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是埃维金人的祖先背叛了与神的约定,饮下了一抔本该用于进献的清泉。于是祂的怒火幻化出神形,将这片大地连着灼烧了三天三夜,所有茨冈尼亚人被烈火包围在中间,于绝望中见证着自己的家园怎样一点点被烧得寸草不生。神从此不再瞥视这片土地,也不再为其降下甘霖,任其自生自灭。

外族人听过这个传说后的反应不尽相同,有人用惊诧的目光质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哪有人能在那样的土地上再继续繁衍呢”;有人用鄙夷的语气确证了:“茨冈尼亚人就是天生的骗子”;也有人用同情的口吻提出:“祖辈犯下的错误的后果不该由无穷的后人承担”。

但没有人敢怒骂神的无情,只要祂的一瞥不落在他们身上,那么他们就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其他茨冈尼亚氏族则因为这个传说更对埃维金人心生厌恶,他们天生拥有姣好的面容与绚丽的双眸,又擅长蛊惑人心的那套把戏,本就不受人们的待见。卡提卡人——埃维金人的世仇,尤为深信这个传说,并致力于将其传播到寰宇的每个角落,为他们虐杀埃维金人献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埃维金人听过传说后皆默不作声,有年幼的孩子想抱怨些什么,都会被母亲捂住嘴——他们已经是被神放逐过一次的氏族,没人再敢用全族的命运以身试险。

这是神赐给他们的命运,向死而生,他们做不到甘之如饴,也要做到逆来顺受。

他们依然相信神,但他们不再相信星神,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们像重建起自己的家园一般筑起了一份新的信仰。

三重眼的地母神,芬戈·比约斯,她保佑着埃维金人。她的第一只眼象征着命运,第二只眼象征着财富,第三只眼象征着好运。

传说她总是阖着眼的,但她身旁的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会照见所有埃维金人的一举一动。当一切使她感到满意时,她的三重眼便会一同睁开,温柔地注视着所有埃维金人,为这片大地降下雨水,带来宽恕与恩赐。


在一个最平常的深夜,当一声婴儿的啼哭从角落的一处营帐中传出,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黑云如滚滚浓烟般聚拢在一起,它们抱团、怒吼、哭泣,泪水化作雨水滋润了这片干涸了九十九天的大地。帐内的哭声愈来愈大,帐外的雨声也愈来愈大,两者似乎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一般,不死不休。

“母亲,雨!下雨了!” 帐外,一名少女匆匆跑进来,她被淋得全身湿透,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可面上的喜色是满脸的雨水遮也遮不住的。

屋内抱着孩子的母亲在听到雨声时就呆愣住了,直到这激动的喊叫在室内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站起来,不顾自己刚生产完的孱弱的身体,一手扶着少女,一手抱着尚在哭泣的孩子来到了外面。

不止是她们,雨声像某种神秘的指令,驱使着所有人从营帐里走出来,上至蹒跚学步的孩童,下至年逾八旬的老妪,眼底都喷涌着无穷的喜悦与渴望走了出来。他们颤抖着伸出手去接雨,虔诚地跪伏在这片生养他们的大地上,小心翼翼地啜饮着最细小的一点岩石缝隙中存留下的一点雨水。

当人们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一个婴儿在哭泣,那哭声随着雨声的强弱而起伏。他们下意识地向声音的来源簇拥过去,急切地想看看是怎样一个孩子幸运地在这个雨夜诞生。本就狭小的空间为着这拥挤而更加局促,被人群围挤在中间的母亲已快没了落脚之地,却还是艰难地托起孩子,避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是那婴儿显然不满于被众人这样围观,原来已渐弱的哭声毫无预兆地变得尖锐起来,这具新生的身躯中骤然爆发出的能量震得周遭的人群全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惊雷落在一块岩石上,将其硬生生截成了两半,上一刻还只是像蛛丝一般细碎的雨顷刻汇成暴雨,朝大地倾泻下来,织成了一片厚重的网,令所有人避无可避。人们突然意识到,不是他的泪水在跟着雨水变化,而是雨水在跟着他的泪水改变。

 “他是被母神赐福的孩子。”那位母亲的神情如此柔和,她长久地注视着怀中的孩子,似乎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骚动的人群一下子平静下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散开,以那位母亲为圆心,围出一个又一个同心圆。他们举起手,与自己身边的人对掌,怀抱着婴儿的母亲将孩子重新搂入怀中,执起他小小的、皱巴巴的手,将自己的手掌与它贴合在一起。

无数个不同的声音在同一个时刻、以同一个频率、念出同一句他们吟诵过千百遍的祷文。在这和谐的韵律之中,他们能感受到彼此血脉的流动,他们能看见远古时期这片土地绿意盎然的姿态,他们能听见地母神慈爱的呼唤声。

“愿母神三度为你阖眼…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旅途永远坦然,诡计永不败露。”

当所有人的声音落下,那孩子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哀伤与欣喜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这时却巧妙地在站在正中心的这位母亲的脸上融合在一起,甚至很难说出是哪种占了上风。

“欢迎…来到这个悲伤的世界。”

“卡卡瓦夏。”


01
“姐姐!我把它拿回来了!”当卡卡瓦夏举着项链冲回营帐边时,被他称为姐姐的人的脸上没有半点欣喜,她只是牵着他的手,看着他身上的挫伤蹙起了眉,却看也没看他手中的项链。

“你受伤了…你去找他们了?太危险了!这只是一串项链,不能吃,也不是水,没有它我们也能活下去。但我不能没有你,弟弟,不要再靠近那群卡提卡人了,好吗。”
 
“姐姐,不要怕。卡提卡人很笨,但我很聪明,和他们玩游戏,赢得一定是我。”他安抚性地拍拍姐姐的手背,“姐姐,能不能再蹲下来些,我想帮你把项链戴上。”他看着项链的坠子垂在她的脖颈之间,似乎连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感受着颈部项链传来的微凉的触感,姐姐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可悬着的心仍放不下,“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他们打了赌,赌沙漠里的两只小鸟,还有我,哪个会先死掉。我赢了。”

“他们怀疑我出千,但我没有,只是有一个…”他原本想说的话在看到不远处的女孩时戛然而止。他太不会掩饰自己的视线,姐姐很快循着那方向看过去。幸好女孩反应很快,在她转头的刹那便躲到了一旁他们用来储存食物的箱子中。

“嗯?想说什么?”

“只是有一只小鸟比我预想中死的还要快…我赢的光明磊落。但姐姐,小鸟死掉的样子好可怜。”

“弟弟,我知道你能赢,你的幸运是地母神的恩赐。可这不是你去找卡提卡人硬碰硬的理由,这只是一串项链,别忘了爸爸妈妈…”

“…我没有忘记,姐姐,以后不会再有了。”

“项链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我最爱的弟弟…我去给你拿药,你等一下。”姐姐揉了揉他的头发,进了帐内。趁着这个空隙,他偷偷跑到了女孩刚刚躲着的箱子边,踮着脚将上面的盖子掀开,从上往下俯视,银白色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就像从箱子里长出来的一颗小蘑菇。此时这颗小蘑菇正费力地从箱子里探出脑袋来,没什么防备地冲着他笑。

“你不是埃维金人,为什么刚刚要帮我?”他记得住这片土地上的大多数埃维金人的面孔,而眼前的女孩显然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女孩笑得眉眼弯弯,连漫天晚霞与这个笑相比都会觉得自惭形秽,他从没见过人们这样笑,埃维金人不会这样笑,他们总是被贫穷与饥饿裹挟着露出满面愁容,卡提卡人更不会这样笑,他们只会在虐杀埃维金人后露出嗜血而可怖的狞笑。他很希望这个笑容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再长一些,好让他将它永远留在记忆中。可她很快皱起了眉,看起来是在苦思冥想一个合适的词汇去形容他的眼睛,“唔,很像什么呢…”

“你是想说像宝石吗?”身边的埃维金人都是这样形容他的眼睛的,尽管他从没有见过他们口中所说的“宝石”是什么,却记住了这个词。

但女孩只是摆了摆手,继续鼓着腮帮子思考着,过了片刻才终于眼前一亮,“想起来了!像我见过的最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不对,比玻璃珠还要漂亮。”

“玻璃珠?那是什么?”

“你没有见过吗?就是一颗颗透明的圆滚滚的珠子,里面有很好看的花纹,可以放在地上弹来弹去,撞在一起的话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他本来对她口中所说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可女孩描述玻璃珠时手舞足蹈的姿态和兴奋的语气实在很难不勾起人的好奇心。她边说,边试图从口袋去掏出些什么,可惜她将全身各个口袋都掏了一遍,最终却只摸出了一颗玻璃糖纸包裹着的糖。

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遗憾,只是很快眉头又舒展开来,“喏,这个给你吧。就当是送给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朋友的礼物。我该走了,不然叔叔会等急的。”

朋友,一个对他来说很陌生的词汇。捏着她给的糖,他心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灼热的希冀,那促使着他开口发问:“你还会回来找我吗。”她不是茨冈尼亚人,她不属于这里,也终有一天会离开。可一想到他与她相见的第一面就可能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难言的苦涩就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而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答得笃定,“当然啦,说好要给你看玻璃珠的!”她伸出左手的小拇指,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去回应她,孩童稚嫩的声音交融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着她跑向远方的背影,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于是他将手环成一个喇叭的形状,冲着她远去的地方大喊:“我叫卡卡瓦夏,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听到了他的呼喊,转过身学着他的样子喊,夕阳在她背后铺开一片瑰色:“我叫叶琳娜——”

他一直注视着叶琳娜彻底跑出他视野所能及的范围内,才回到营帐边,姐姐已也拿了药出来,“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吗?” 

“没…没有呀。”这实在是一件很反常的事,姐姐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对她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在今天一天之内连着对她说下了两个谎言。他只是觉得,姐姐是不会让他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来往的。

姐姐对他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这让他更觉愧疚与不安。他很想把这仅有的一颗糖分享给她,可他没有办法向她解释这颗糖的来历,因此他只能将它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任凭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液将它沁透。

给他处理完伤口后,姐姐将他搂进怀里,像过去母亲常常做的那样。“你是受母神赐福的孩子,你的好运是我们,也是所有埃维金人最宝贵的财富。你能带领氏族走向幸福。所以,永远记得保护好自己,也永远不要怨恨痛苦和贫穷好吗。”

他第一次没有马上回应姐姐所说的话,手心中的糖正一点点融化,流到指缝之间。“听话,向母神发誓。”姐姐握住了他没拿着糖的那只手,语气很温和,态度却不容置喙。

“…好。我向母神发誓,我会永远保护好这份财富。”

手中的糖已全然融化了,糊了他满手,黏黏的很让人不舒服。他其实大可以去舔舐一口的,可那句“永远不要怨恨痛苦和贫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让他觉得连产生一瞬这样的念头都是可耻的。

他最后也没能知道那糖的味道是怎样的,而是将它们尽数蹭在了黄沙之上,躲在黄沙之下的小虫子们很快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享用着这从天而降的美味。他只留下了那张糖纸,上面泛着很浓的甜味,他想她口中说的玻璃珠大概就和它很像。


02
他用了一周才等到叶琳娜的再次造访,彼时他正和姐姐分享仅剩的一块面包——那是他们一整天的食物。

当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来了,于是他先姐姐一步起身去开了门。敲门声很轻,他想大概是她有些害羞。

可开门的瞬间,没有看到他期盼许久的笑脸,只有一个身子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身上,是她。他堪堪接住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很虚弱,但还是平稳的。

“是谁来了?”见他迟迟没有回到帐内,姐姐起身出来找他,看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倒在他怀中,不免惊叫出声,“啊,这是怎么了。”

“姐姐,她…她是我的朋友,不知道怎么昏过去了,你能看看她是怎么了吗。”姐姐的神情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女孩抱了进去,他坐立难安地站在一旁看着姐姐的动作,手心里全是汗,直到她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她没什么大碍,才得以松了口气。

“她只是太饿了,但你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她、她帮过我,在我把项链拿回来的那天。她来找我是想给我一些东西。”他向姐姐描述了那几个小卡提卡人是怎么把他和小鸟吊在树上,让烈日暴晒着他们,她是怎么偷偷躲在树后面用小石头去砸断吊着他的绳子,那群人又是怎样把他又吊起来,她又去砸绳子。这么反反复复了几次,他们终于失了耐心,在一只小鸟死了后把项链还给了他。

“姐姐,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怕你担心…”他不安地用手抓住了衣角,害怕姐姐因为他的隐瞒生他的气,可她只是将他紧紧搂进了怀里,声音有些发颤,“弟弟,你永远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情。”
 
“你说她想给你的东西是这个吗。”松开他时,姐姐的手心里躺着几颗透明的珠子,它们和她描述的一样,圆滚滚的、晶莹剔透的样子的确和那糖纸很像。他接过它们,似乎还可以从那温度中想见她是怎么一路攥着它们跑过来的。

他将自己还没能吃上一口的半片面包全喂给了她,又在边上守了半晌,才等来她的醒转。她的神情看起来很茫然,他握住她的手,“你别害怕,她是我的姐姐,是很好的人。”

“你从哪里来?”姐姐蹲在她面前轻声询问道,她思索了会儿,才说出了一个很拗口的名字,他从没听说过,也没能记住这个名字。

“有一个叔叔是我爸爸的好朋友,爸爸说他会带我出去玩。可是飞船开到一半就出故障了,落在了这个星球上。叔叔说这个星球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说要带我去找一群很好的人…可叔叔骗人,他们好可怕,每个人身上都佩着一把长刀,还想来抢我的玻璃珠,我就趁着他们睡着跑掉了。但沙漠太大了,我跑着跑着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他听明白了她口中“很好的人”指的是卡提卡人,可在他心中,他们是世界上最奸诈的人,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叔叔要骗她。他扭头去看姐姐的反应,她的神情很复杂,叹了口气,蹲下来摸了摸叶琳娜的头,“那就在我们这儿暂时住一阵子吧。”

营帐内是用一层帘子隔开成两小片区域的,并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叶琳娜,晚上睡觉时她只能和他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块略厚点的垫子,很勉强地容纳下了他们两个人。

“卡卡瓦夏,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和小鸟吊起来?”她问起了他们初见那天的事。

“因为他们是卡提卡人。”

“什么是卡提卡人?”

“就是想抢你玻璃珠的那群人,他们是一群很坏的人,也总是来抢我们的东西。”他没有把那些更为血腥的事情告诉她,只是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之前不用帮我,我的运气很好,如果他们发现你了,那就完蛋了。”

“可如果你运气很好,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呢?” 

“我不是被他们抓住了,是我主动找到他们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就是我姐姐脖子上戴着的那串项链。”

她对这片陌生的土地有那么多的问题,他都一一给她解答了,反正平常他也多半是睡不着的。聊了很多与茨冈尼亚相关的事情以后,他想也该礼尚往来地了解一下她的家乡,“你之前生活的星球是什么样的?”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他侧头去看,才发现她已睡着了,但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睫毛还在轻微地颤动。她一开始是背对着他的,翻过身后手就很不安分地搭在了他身上,看起来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抱枕。她的手搭上来时他全身都僵了下——他并不习惯和除了姐姐之外的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正想将她的手臂拿下去,却听到她很轻地呢喃了一声“妈妈”。

这久违的称呼让他想起母亲刚刚去世那会儿,自己也是这样抱着姐姐,才能在无尽的噩梦之中寻得一点立足之地,本想去拨开她的手最后只是帮她掖了掖被角。

意料之外的,在她均匀的呼吸声和喷洒在他颈间的气息之中,困意逐渐袭来,令他难得有了片刻好眠的时光。


03
叶琳娜比他小一岁,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和他同龄或比他小的孩子了。大多数埃维金母亲的孩子由于营养不良早早胎死腹中,少数几个能够被生下来的过不了多久也会夭折。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整个埃维金氏族的头顶上方,新生儿的数量越来越少,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愈来愈受到所有人的重视。

他是带着父母的期望活着的,是带着姐姐的期望活着的,是带着所有埃维金人的期望活着的。他一直努力地活着,努力地为了所有这些期望活着。

卡卡瓦夏一开始担心叶琳娜无法适应这儿的生活,可她适应得很好,来到他们家的第二天就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干活,一起捕猎,很多东西她只要跟着看一两遍就能学会,甚至开始和他争着帮姐姐干活。一开始他们通过石头剪刀布一决胜负,在发现总是他赢以后,她便不再和他比这个了,改成打弹珠比输赢,她从故乡带来的几颗玻璃珠。

“这是我以前经常玩的游戏,看好啦。”她拾起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放了八颗弹珠进去,教他怎么在避开自己弹珠的情况下,把她的弹珠弹出圈。开始时总是她赢,后来他熟练了便是他赢得稍多些,她笑着说这叫“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她总是那样笑着的,会让他想到岩石缝隙中艰难探出一点头来的小草。但不同的是,那些小草很快会因为没有雨水的滋润耷拉下脑袋,可她永远是那样生意盎然。她是她自己的雨水和阳光,不仅能供养着自身的生长,也有余力能够分享给他人。在她来到他们之间后,姐姐脸上的笑也渐渐多了起来,她过去常常夸他聪明,现在也开始夸叶琳娜机灵又能干。每每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就会绽出更加灿烂的弧度


“卡卡瓦夏,你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很好。”

这样的阳光在荒漠之上是再平常不过的,烈日是让人感到厌烦的,而雨才是能让所有人欢欣鼓舞的。他觉得所有阳光落在脸上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她就会拉着他躺下来,头对着头,让他闭上眼睛感受阳光落在脸上的感觉。

她会在这个时候头头是道地分析,“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光落在眼皮前感到的是白色的一片,日头最大的时候晒得最热,感觉眼前是红红的一片。我最喜欢日落的时候,天很好看,闭上眼眼前橙黄色的光也让人觉得很舒服。”在她的讲述声中,阳光好像真的有了生命,伸出双臂来将他拥抱在怀中,或热烈,或温和。

“卡卡瓦夏,你看这块岩石的纹理是不是很有意思!”

“卡卡瓦夏,看这边在挖沙的小虫子,有好多只!”

“卡卡瓦夏,看我今天用很少的钱买到的好东西!”

他喜欢她叫他的名字,喜欢她用兴奋的语调分享出的每一件他曾觉得很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中,最可怕的除了卡提卡人,就是对生活失去希望与兴趣,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存在。而她总能轻而易举地令人找回点生存的意义。

在万籁俱静的夜晚,他教她埃维金人的习俗,向她描述卡卡瓦之夜的极光有多么绚丽。而她给他比划她故乡上大大的工厂,模仿街上的交通工具发出的轰鸣声。在所有对话的最后,他们总是抱在一起沉沉睡去。沙漠的夜晚很寒冷,可当他们共同躺在一张单薄的被子下,紧紧依偎在一起时,好像寒意就不能再侵入他们分毫。

他和姐姐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叶琳娜只是暂住在他们家这件事,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故乡了,但他们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她也很少提起,只有一次他从噩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抱着膝呆呆坐着,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卡卡瓦夏。”他很少听到她用那样悲伤的口吻喊他的名字,“你说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用比以往更大的力气抱紧她,“我和姐姐都是你的家人。”

那并不单单是安慰她的话,卡卡瓦夏始终相信在十一岁那年,他真的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家人。


04
年轻的皮肤总是太过娇嫩,年轻的灵魂也总是太无所畏惧,所以他们那时总是受伤。姐姐有时候来不及为两个人处理伤口,于是就一步步演示着教给他们看,让他们俩互相为对方处理伤口。说是处理,其实也就是用碘酒擦拭一下伤口,那瓶碘酒也是姐姐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他们都节省着用,用了很久。

可最近她受伤的频率实在是高得离谱,都是些小伤,却几乎每天都有。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目睹了一个比他们大一些的孩子故作不小心地绊了她一跤,又往她身上啐了一口,骂了句“妖女”,才明白了那些伤都是从何而来。

他几乎是立即冲上去给了那人一拳,反弹力震得他拳头生疼,可他又快速地挥出了下一拳。对方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两个人就这么扭打在沙地上。他的体形比那人瘦小了许多,又是第一次打架,很快就成为了弱势的那一方,被对方压在身下,连着挨了几拳。直到路过的一个大人将他们强行分开,那人才悻悻地起了身,临走前仍愤愤瞪着他们。

她自己被绊倒的时候没哭,但看到他脸上的淤青以后眼中却盈满了泪水,这让他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还有一次,他听到他们之中有人在议论,说叶琳娜是卡提卡人派来卧底在他们之中的间谍,尽管他马上冲上去把那群人赶跑了,却还是能听到他们离去时的那些嘀咕。卡卡瓦夏觉得这些荒唐的谣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他一直默认其他埃维金人会像他和姐姐一样轻易地接受叶琳娜的存在。所以他总是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些风言风语会随着时间消散的。

可谣言从不会止于智者,只会愈演愈烈,所有矛盾在卡卡瓦祭典三天前一个夜晚爆发,那是叶琳娜来到茨冈尼亚的第二个年头。

那天姐姐的身体不太舒服,他便留在家里照顾她,早上只有叶琳娜一个人出去捕猎了。可直到日落时分,她也没有回来。他和姐姐交代了一声,便匆匆跑了出去,转了一圈发现只有族长在的营帐是敞亮着的,他想也没想地就往那里面跑,可帐内根本没有他想找的人,只有乌压压的一群人面对着神色威严的族长。

“叶琳娜呢?”他开门见山地发问,心里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她去找卡提卡人了。”

“你们疯了!为什么不拦着她?”他想要冲出去,却被身旁的两个少年强行按住了肩膀,他发了疯似地挣扎着,在营帐正中间,族长往地上重重敲了几下他的拐杖,“卡卡瓦夏,哪怕你是被母神赐福的孩子,也不该这样对你的族人们说话。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想的?”他冲下面使了个眼色,话音刚落,人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卡卡瓦夏,她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卡提卡人是最狡猾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安排了一个间谍潜伏在我们之中。”

“地母神不会允许外族人进入我们的领地的,这是在玷污母神!你们看看,今年的雨下得又比往年少了。”

“我早说过她是妖女,那时候还没什么人信我。”

听着这些怀着无限恶意的揣测,扫过那些满怀厌恶的面孔,卡卡瓦夏突然觉得这些他熟悉至极的人们陌生得令人恐惧。他扭头看向族长,台上人的神情异常的平静,似乎是一点也没觉得这些话有所不妥,“卡卡瓦夏,你也听到了,如果她能把前些天卡提卡抢走的粮食带回来,我们就有理由相信她。但如果她不能把这些东西带回来,那么她就再也不能踏进我们的领地半步。”

“…所以,你们就逼着她去找卡提卡人?” 

族长皱起了眉 “我们可没有逼着她去,是她自愿的。”

这冠冕堂皇的话令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他想冲上去揪住族长的衣领质问他时,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卡卡瓦夏,他们没说错,确实是我自愿的。”

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何时回来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族长与卡卡瓦夏的争论之间。她明明是在冲着他笑,脸色却苍白至极,手中抱着两大袋粮食,看起来摇摇欲坠。他抱住了她,却感到某种温热的液体沾染上了他的掌心与袖口,还没来得及去看那是什么,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地上…地上好多血!”

他抬起手来看,红色的,粘稠的,带着腥臭味的,那是血,好多好多的血,就跟母亲死去那天流出的一样多,仿佛她的生命也在随着这些血液的流淌一点点流逝。可那些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脚边,就好像将他粘在了地上,令他动弹不得。

在他背着她往回走的路上,没有任何预兆地下起了雨,他听到营帐内的人们爆发出欢呼声。而他只感到绝望,无尽的绝望,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从她大腿伤口中流下的血液更快地滴落而下,仿佛她的生命也在跟随着这些血液的流淌而逝去。他仿佛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只差一步就能落下深渊。

她伏在他的肩头,还在故作镇定地安慰着他,“卡卡瓦夏…我没事的,我也只是和他们…玩了个游戏。虽然没能做到像你过去那样好运,但也只是腿上被刺了一刀,没事的。”
 
“…为什么,叶琳娜。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冒险…” 
 
“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所谓的清白,我只是不想离开你们。”
 
可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的怪圈中,仍在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雨水是母神的恩赐,可每个雨天,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都会受到伤害,甚至永远的离开他。
 
他没有说出“为什么”后的内容,而她搂住他的脖子,用最能安抚人心的语气贴近他的耳边低语,“卡卡瓦夏,那些都是卡提卡人犯下的罪孽,你不必为了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和母神一样,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注视着你,保佑着你。”

“相信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雨渐渐地停了,月亮又从云层之中探出脑袋来,洒下一片柔和而微弱的月光来,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深夜辗转难眠之时,他轻轻拂过叶琳娜已被绷带一圈圈缠绕着的腿,突然不再悲伤、不再愤怒,而是无与伦比的平静,与之相伴随的是前所未有的一种渴望,渴望变得强大,渴望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渴望母神赐给他的好运能够使他永远护佑自己所爱之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总是对她说出的话有种近乎执着的信任。只要她和姐姐在他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想起自己曾问过母亲,“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快点长大,长大起来就能保护你和姐姐了。”

那时母亲将他搂在怀里,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他,“卡卡瓦夏,你知道吗,长大是一瞬间的事情,每个人的这个瞬间都来得不一样。等这个瞬间到来的时候,你一定会自己感觉到的。”

在那个晚上,他终于迎来了这个瞬间。


05
16岁那年,叶琳娜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次被表白的经历,她在晚饭时讲起了这件事,看上去很是苦恼。

“卡卡瓦夏,你有在听吗?”

他本来在出神,听到她叫他的名字,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啊,那蛮好的,你答应他了吗。”

“小叶琳娜已经说自己拒绝他啦,弟弟,你这是怎么了,从吃饭开始就开始魂不守舍的。”姐姐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呀…”他用一个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没事,只是没什么胃口。”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像沙漠中生长的一种酸苦的野果子,被她的话扎破,将他浸透在酸涩的汁水之中。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陷入这种情绪之中了。一个月前有个少年找到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交给他张小纸条,托他转交给叶琳娜,上面只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短短的一句话,他盯着看了很久,强忍着撕掉它的冲动将它带回了家。

“看什么呢。”可当她亲昵地搂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去夺他手上的纸条时,他便开始为没有在路上将它丢掉而后悔不已。他动作很快地将它折了几折,塞到口袋中,好在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细究。

当时这种情绪只是微妙地在水面之下浮动着,明明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纸条,它还是若隐若现地探出个头来。可当听她亲口提起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似乎终有一天要离开他,他从前总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而现在避无可避。

他又想起不久前的一个夜晚,他们并肩坐在月光之下,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卡卡瓦夏,如果我走了,你会很难过吗。”

“…怎么突然这么想。”

“我只是…有些想我的父母了。他们过去对我很好,我还是不相信…不相信他们会抛弃我。这次新来的那群黑衣人里有一个人,我认得的,他以前住的离我很近。他说,可以带我回去看看。”

她的语气听起来仍是充满纠结的,但他知道,她会主动提起这事,就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对亲人的思念不会随着成长褪去,只会令人愈陷愈深,成为一种无法消弭的执念。他已没有机会去弥补,而她还有机会,他不希望她留下像他一样的遗憾。

所以他笑着握住她的手,“做你想做的事,我…还有姐姐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而她将头埋在他的颈间,他感到那儿很快传来一片湿意,“谢谢…卡卡瓦夏,你和姐姐永远是我最爱,也最重要的人。”

想到她最后所说的,哪怕他知道她口中的爱与他所想的不是同一个意思,这句话也足够被他反复咀嚼着品出点甜味来。人性贪婪,总是得到了就想要更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于与她只停留在亲人的关系?他很难说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来,或许从初遇的那天起这份感情就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用了五年的时间破土而出,长成一棵小树苗,却因为一直遮蔽在名为亲情的大树之下,被他自己也忽视了。
 
而一旦意识到它的存在,它便控制不住吸收养分,疯狂地生长。见到她笑,与她牵手,和她拥抱,心跳的速度都会加剧,就好像心上吹过一股清风,于是那棵树苗的枝条开始轻轻地晃动,拂过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无可自拔地沦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哪怕埃维金人已经默许了叶琳娜的存在,她还是没有资格参加卡卡瓦之夜的祭典的。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在祭典结束之后,他们会在所有人都沉沉睡去时,坐在极光之下,过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生日——他们的生日只差了一天,卡卡瓦日的24:00可以看作是他们共同的生日。

尽管他们从第一次过生日起就约定好不送彼此礼物——因为这些礼物都要靠他们节省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和铜币去换取,可从没有哪一年两人遵循过这个约定。他们总是在每一年交换礼物后叮嘱对方下一年一定一定不要再送了,然后在下一年时心照不宣地拿出又一份礼物。

他17岁的生日亦是如此,他们面对面坐着,面前是用沙子堆成的蛋糕,在一片薄雾之中,他们能看见对方蓝紫色的瞳孔中蜡烛跳动着的火光。她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却没有直接递给他,而是用手蒙上了他的双眼。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到她握着他的手,在他的一个手指上套上了什么,带来冰凉的触感。当他睁开眼时,发现那是一枚戒指,用岩石雕琢而成的,内圈刻了她和他的名字。她也将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套在了手指上,然后将他们的手并排放在一起,满意地欣赏着她一手打造的杰作,“有了这两枚戒指,不管我在哪里,你就都能想起我啦。”
 
“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用这枚戒指永远圈住我吗?”他笑盈盈地曲解了她的意思,注意到她的耳根因着这话红了起来,他不禁轻笑出声,而她不服输地反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乐意之至。”
 
她似乎是压根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这回耳根边的红一路漫至了脸颊之上,像是夕阳西下时为云朵镀上了一片红晕,“…脸皮真厚。”
 
逗弄够了她,他也终于拿出了给她的礼物。那是一个发卡,他将它摊在手心之中展示给她看,“你看,它的形状像什么?”

“一只鸟么?”
 
“嗯,希望你像鸟一样自由自在地追求想要的一切。”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发卡别上她的头发,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勾到她的头发,一方面是想让这个过程持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近的距离,他的余光能一直看到她因紧张而颤动着的睫毛,像一只蝴蝶轻巧地停在他的心尖上,蝶翼轻扫,挠的他心痒痒的。当他戴上发卡后仍迟迟没有收回手时,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可这个动作使他们间的距离进一步拉近,仿佛谁只要一开口,就能吻上对方的唇。
 
当他们四目相对之时,她眼底的光芒像晚星落入其中,柔和似水,仿佛将他的灵魂也包裹其间。尽管她很快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但仅那一瞬,他便可以从她眼中窥见她与他相似的情感。
  
他再度倾身,用戴着戒指的食指勾住她耳边细细的碎发,绕着指尖缠了一圈,然后散开,别在她的耳后,在她的脸上烙下一吻。他刻意地让这个吻多停留了一会儿,借以试探她的反应。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却没有推开他。

“上次和你说的事…”

“已经想好了吗?”

“嗯,大概一周以后启程。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的。”

“好。”


在一个很晴朗的日子,他和姐姐目送着她走上他从没见过的一艘飞船之上,头上的发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一遍遍地冲着彼此挥手,看着飞船起航,落入云中,到最后消失不见。

他们那时都太过年轻,是伟大的理想主义者,有着放不下的亲人,有尚且摸不着的虚无的未来,有义无反顾的自信。相信明天总会到来,相信自己能把握住命运,相信所有分别都能郑重其事地向对方挥挥手,相信只要好好地说一声再见,就真的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这本就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他边想边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次相见。到那时,等她回来了,他会和她表白,他们会共享世界上最亲昵的两重身份,亲人与恋人。

可直到下一个卡卡瓦之夜,他也没能与她再见。


06
卡卡瓦夏从没在哪个卡卡瓦之夜见过那样大的雨,云雾吞没了天上的极光,可本该将此视为噩兆的埃维金人却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振奋。他们以雨声为号角,举起了自己手中制作粗劣的武器,振臂高呼,准备着为自己、为家人、为所有埃维金人的未来而战。

那种狂热没有感染到他,反而让他感到恐惧,但他知道,作为被母神赐福的孩子,他永远会和埃维金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突然庆幸叶琳娜已经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道即使活下来了是否就真的能见到她,不过这一切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在他走向武器堆时,姐姐拉住了他的手,她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我们得在这里分别了,卡卡瓦夏,卡提卡人就要来了。”

“为什么?卡提卡人已经抢走了我们所有的钱、吃的,还杀死了爸爸妈妈…他们还想要什么?”

“卡提卡人嗜血、残忍、贪得无厌。他们想要一切,所以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这是个诡计,一场复仇。记得吗?今天是卡卡瓦之日,他们知道埃维金人一定会在这天举办祭典。借着这场雨,他们会来摧毁我们的大篷车,抢走想要的一切。”

“但卡提卡人不知道,这次我们不会再逆来顺受了。我们会反抗,天上来的黑衣人也站在我们这边。他们有最先进的武器,卡提卡人在他们面前毫无胜算。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如果没有这场雨,卡提卡人就不会行动,我们也没有机会周旋。这都是母神的恩赐,而你是卡卡瓦夏,你的好运会保佑姐姐成功。”

他拼命摇着头,他不懂,如果没有这场雨,卡提卡人就不会行动。那母神带给他们的,究竟是恩赐,还是无尽的厄运?

“埃维金人有仇必报。母神在呼唤我,爸爸妈妈在等我,我必须回应。但她将好运赐给你,要你活下去。”

雨下得渐渐大了,电闪雷鸣,远处卡提卡人的嘶吼声在不断迫近,他几乎已经要听不清姐姐说的话。

“只要你还活着,埃维金人的血就不会流干。所以跑吧,卡卡瓦夏,不要害怕,不要回头。到山的那一边去。雨会长伴你,雨会保佑你。”

“我们来对掌吧。”

如果对掌真的能带来好运,他希望母神能睁开眼看看,看看她的子民们要面临怎样一场灾难。他希望天空能落下雷电,精准无误地落在每一个卡提卡人头上。他希望他所有的好运都能顺着掌心流淌到姐姐的血脉中,保佑她一生平安。

“愿母神三度为你阖眼…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旅途永远坦然,诡计永不败露。”

“我们终将在下一次卡卡瓦的极光下重逢。”

“再见,卡卡瓦夏。”

她推了他一把,他于是转过身。她最后还说了一句什么,说的很轻,只有落在她唇边的雨滴听到了,那是一句卡卡瓦夏应该在这个日子收到的祝福。

“生日快乐,弟弟。”

他奔跑,像过去那样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奔跑。哪怕身后埃维金人的惨叫声声刺耳,哪怕身后卡提卡人的大笑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哪怕空气中的水汽充斥了他的鼻腔。他感到窒息,但他仍然在奔跑。

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只那一眼,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又一个噩梦。

卡提卡人的长刀贯穿了姐姐的胸膛,又很快地抽出,挥洒出一片鲜血,落在周围还在厮杀着的人们的脸上、身上,又很快地被大雨冲刷干净。那个卡提卡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又冲向了其他埃维金人。而姐姐的身体就好像一片秋天的落叶,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连眼睛都没能阖上。

那双眼睛平时总是那样温和地注视着他,当她看着他时,那漂亮的瞳孔里只会倒映出一个小小的他。可以后再也不会了。

无数道水痕从他脸上划过,但那只是雨水,而不是他的泪水。他没有哭泣,他只是回过头奔跑,不停地跑,每跑一步,被雨浸湿的流沙都死死拽着他的脚将他往下扯,每一滴雨滴重重地砸在他身上,它们都想将他打入地狱。可他偏不,他是埃维金人最后的火种,他不会让自己被浇灭。

他一直跑,跑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声音。他一直跑,跑到鞋底渗出鲜血,在荒漠之上短暂地留下一个个血印。他一直跑,一直跑。

他还想跑下去,跑到这个世界的尽头。跑到下一次卡卡瓦的极光下,和爸爸、妈妈、姐姐、叶琳娜拥抱在一起,那时他们应该就能永远不分离了吧?

可他真的跑不动了,在黑暗将他吞噬前,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下辈子,他不想再当被母神赐福的孩子了。


07
“回来了啊,35号,喜欢你的护身符么?”

“…商品编码也能当做护身符么?”他勾出一个虚弱而嘲讽的笑来。当烧红的铁块与他的脖颈紧紧相贴时,他嗅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听到了滋滋作响的烧灼声,可他没有叫,他咬紧牙关,不让一点闷哼声从喉间溢出,连为他烙下印记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最疼痛的时刻早已过去了,可当此刻他被人按着跪在男人面前,屈辱远胜过疼痛,迫使着他的灵魂发出凄厉又无声的惨叫。

…商品编码也能当做护身符么?”他勾出一个虚弱而嘲讽的笑来。

“闭嘴。我可没允许你说话,茨冈尼亚的鬣狗。”

“那群穿黑西装的没讲太多,所以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在当年那场大屠杀里保住了小命。但我认为你很幸运,就把你买下了。从今往后,你和你的运气都是我的资产,明白了么?”

他没有回答,男人显然不允许他这样无视自己,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给你的第一个命令很简单:除你之外,我还买了另外三十…嗯…三十四个奴隶。去跟他们玩场游戏,听说这是你最擅长的事?——两天时间,活着出来,证明你的本事货真价实。”

“…你疯了。”披着游戏名号的杀人活动吗,这和当年的那场大屠杀有什么区别。

“呵,验验货罢了。”男人的神情异常平静,他想这一定不是他第一次干这事。

“你就不怕这钱白花了?”

“老子有的是钱,小金毛。泛星系奴隶市场最不缺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小屁孩。你唯一胜过他们的地方就是这副不错的皮囊。所以不少客人都把身家押在你这瘦骨嶙峋的小鬼身上。去吧,别让主子失望。”

“…你花了多少?”他实在很好奇,他,不,母神赐给他的好运,究竟能值多少钱。

“嚯,想知道这个?可以。六十枚塔安巴,不多不少。”

“我要和你赌。六十的一半,三十个子儿…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你就得给我。你敢赌么?”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想跟我赌?可以,你有种!”下一秒他就变了脸色,“但不可能。奴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压根没有上桌的资格。”

你压根没有上桌的资格。

你压根没有上桌的资格。

你压根没有上桌的资格…

剧烈的疼痛后,眼前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遮掩在宽大帽檐之下的女人的脸。他知道自己已经顺利地站在了赌桌之上,可脑海里还是一遍遍地回响起这句话,跟脖子上的锁链一样一圈圈勒住了他的咽喉,令人窒息。

“身为奴隶,你不该反抗主人的。可你却把那个男人干掉了。”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在桌子上敲击着,表情看不出什么愠色。

“你们想要完美的筑材,我只是给了一种可能性,一场小小的赌局。如果运气好,公司能从艾吉哈佐的黄沙里掏出任何东西,甚至虫王的残骸。可惜,你们运气不行。”

他觉得博识学会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他们有些警惕心,但他只是借用他那位主子的身份对他们做了一些小小的引导,他们就上赶着去艾吉哈佐淘沙了。当公司的人再度为他戴上镣铐,又用那种惊恐的目光注视着他时,他便明白他们已知道了他是怎么用他的上一幅镣铐勒上那个男人的脖子,又是怎么看着他窒息而亡的。

“这点我不否认。但我好奇的是,为何一场如此兴师动众的骗局,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从中获利——包括犯人自己?”

“女士,我已得到了想要的——被带到你的面前,开启下一场豪赌。押我的命,我赌你不会把我送上刑场。”
 
“那你想得到什么?”
 
“我要钱。三十枚塔安巴,我半条命的价格,不多不少。只要有了这些钱,我就能爬到比你更高的位置,手握比你更多的财富…我赌你不敢给我,所以,叫他过来吧。”他熟稔地与她进行着谈判,就好像他已经历过千百遍这样的事情。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站上赌桌。

“卡卡瓦夏,是个好名字,可惜注定要被埋进土里。但你值得活下来,为我们创造更多财富。”

“去吧,给自己挑身新的衣服,再选个中意的身份。然后活用它们,孩子。”


像是为了要证明些什么,他一次次地登上赌桌,又一次次毫发无损地离开。他的筹码实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不过是一条值六十塔安巴的命,可大概是因为过于简单,反而总在博弈中占了上风。他享受看到自己赌上所有又全身而退后,人们脸上那种震惊的表情,那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输赢、声名、财富,他并不在意。他只是痴迷于那种让灵魂颤动的时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就是选择带来的无上的魅力。

“所有,或一无所有。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幸运儿。”

这话是一种诅咒,跟随着脖子上的烙印一同被烙在了他的心上。像是为了自虐一般,他一次次提起它,每提起一次,他就能想起自己是怎么与三十四个奴隶在迷宫中自相残杀,活活杀出一条血路来,想起自己是怎么被罚跪在雨中晕厥,又被鞭子抽打着醒来,似乎回忆起这些,才能麻痹精神上更为刺骨的疼痛。

已经不会想起她了。这句话是他用来骗自己的。时间没有给他停留下来悲伤的机会,死亡是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等待着将他一举扑倒,送他与族人们相见。他总是在奔跑,从前是被凶恶的卡提卡人追逐,后来是被可悲的命运追逐。

但在为数不多他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里,总是要想起她的,想她是死是活,想她如果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他,想关于她的一切。他本就狭小的梦境中已经装了很多人,爸爸、妈妈、姐姐、其他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埃维金人。

现在又多了一个她。


08
“小子,你确实有点胆识,也有点能力,但想就此架空我的权力,你还是太年轻。”

“作为一个星球的统治者,私受回扣,压榨民众。啧啧,这能力才是我怎么学也学不来的啊。”明明此情此景之下,他才是落魄的弱势方,可他的语气仍是那么从容不迫。

“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男人拍了拍手,一个女人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把通体漆黑的手枪,她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金发男人,身边那个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那是极具蛊惑性的语调,“杀了他,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砰。”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额头就出现了一个大洞,“你真的很聒噪,在地狱里少说些话吧。”

他甩了甩被绳子绑得有些发麻的手臂,跨过男人的尸体,顺手关掉了一旁的广播按钮,走到那个女人身边,“拿我的命来赌,赌他真的会相信公司内部起了内讧,不错的诡计。” 

“还得多亏了你精湛的演技啊,不过听语气,你很介意?”

“并不,因为这也是我常常使用的筹码。” 他坦然地笑着,真心实意地夸奖这个计划,这条过去只值六十枚塔安巴的生命,现在却能与一整颗星球的人相媲美,这升值的速度比他想的快上太多。

他们从大楼走出来,天阴沉沉的,看起来是快要下雨了,他感到指尖在微微颤抖,这意味着他得尽快回到星舰上。可在人群将大楼之外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尽管公司员工已经在努力维持秩序,他们还是寸步难行。他接过翡翠手中的枪、举起、往天空中扣动了两下扳机,伴随着两声枪响,嘈杂的人群鸦雀无声,自发地后退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不管在什么时候,暴力都是最好的镇压手段,尽管他并不乐于这样做,如果这是个晴好的天气,他倒是很有耐心与这些民众们周旋一下。

他快步穿过人群,空气中的灰霾令他这个在沙漠里长大的孩子都忍不住干咳几声,也让他想起了在任务过程中看到的这颗星球的经历:统治者长期的暴政、驻守在边境的士兵让民众逃无可逃、随处可见的化工厂——出生在这颗星球上和生长在茨冈尼亚上似乎都是一种十足十的厄运,公司的到来也只是让他们从一重厄运走入另一重厄运。

“喂,干什么呢!往后退,听不懂人话吗!”

回忆被打断,他被一名公司员工的怒吼声吸引,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不怕死地违抗命令。可熟悉的面孔让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无数个画面汇至脑海之中,让他快要跪倒在地。

那个雨夜之前,他曾幻想过很多种与她再见的情形,也许他功成名就,也许他仍一无所有,但不管怎样,当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应该会先愣在原地,然后笑着奔向他,而他会稳稳当当地将她接住。那个卡卡瓦之夜后他便不再想了,他希望她忘记他,又偶尔卑劣地希望自己永远成为她心尖上的一根刺。

但他从没想过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她再见。当他看到项目书上的星球名时,只觉得眼熟,却没有细想这种熟悉从何而来。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如果叶琳娜真的在在这儿,他的所有问题便都能迎刃而解了,为什么她没有再回来——因为她近乎被囚禁在这儿。可他很快地抛去了这个想法,他宁愿自己的一切问题永远是无解的,也不想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从世俗的角度看,他是在他们的感情里被抛弃的那一方,他不该希望对方过得比自己好的,可他希望她过得很好,至少要比他好上一千倍。哪怕最痛苦的时候他也真的会恨她,但那点为数不多的恨很快便被爱掩埋,甚至让这份爱变得更刻骨铭心。

所以他安慰自己,只是他看错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呢。 

“卡卡瓦夏!” 

一声呼唤终于击破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那个声音,是他梦中常常出现的那个声音。可当它真正出现在他的耳边,他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没有为之停留。他并不担心她会追上来,公司员工一定会将她拦住的。只有身旁的翡翠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带着十足的探究意味,“你认识她?”

“…不。”

“呵呵,那倒是有意思。那我换个问法,她认识你?”

他不答反问,“星球上所有人都要签订加入公司的合同吗。”

“是。”

女孩的喊叫声愈发轻了,他走得愈发快了,雨下得愈发大了,却洗刷不了世间的罪恶。


当他第二次站立在石心十人面前,便已不再是以囚犯的身份,而是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过他们看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原先的鄙夷中又掺杂了些审视,而他用最标准的微笑一一对上他们的目光。这笑他练习了很久,当他进入公司第一次面对镜子这样东西时,他发现自己的笑看起来是那么勉强而苦涩,用这样的笑说出的话显然没什么信服力。于是他对着镜子练习如何控制唇边肌肉的走向,当它终于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他却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如此陌生。

所有人在会议结束后都很快起身离开了,看起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掂量着手中的砂金石,那玩意的重量比他想的轻了很多。没什么喜悦的感觉,只是清楚地明白,他终于得到它了。

只有翡翠还坐在他的对面,“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脸上笑容不减,反问对方,“如果你的每一次幸运都要靠…家人的厄运来换取,你会觉得高兴吗?”

“我以为你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他手上的动作终于停顿,“我曾短暂地拥有过他们,就像拥有了一切,只是现在一无所有。”


09
他常能听到同事谈论她,纵使没想过要主动去了解她的消息,但听到她的名字,总忍不住驻足听上一会。大多数时候是对她晋升速度和能力的感叹,偶尔也有人不屑地做着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这个时候他就会借着倒水的名义冷不丁地出现在那些人后面,不冷不淡地敲打上他们几句。

有时他甚至都不需说些什么,只是清清嗓子,或是转动下手指上的戒指,那些声音便停下了。用权势压人实在是件无趣的事,但爬到这个位子时才知道它确实是很好用的东西。

她身边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一只扑满,偶尔他很羡慕它,羡慕它能无所顾忌地陪伴在她身边。不知是哪天路过她所在的办公室,听到她和德比斯基谈关于办公室能否携带宠物的问题,她准确地背出了员工手册哪一条规定了不能携带宠物,然后指出这条准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一直记得她那时言之凿凿的语气,让他不由得哑然失笑:“有了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在场,我的工作效率直接提高了百分之二十七!” 

再接下去便是一阵笑闹声,他没再听下去,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推门进去。也是从那天起,他投身于更繁忙的工作,一次次以出差为借口远离庇尔波因特。她的消息仍会传到他耳中——永远写在他安排在公司里的下属的述职报告的第一条:德比斯基离职、她接任一六六市场组组长、她顺利完成了泰科铵的收债工作——以及她如何打听有关他的资料,最终却一无所获。

也许她迟早会推开石心十人的这扇大门,从又一个赌局中死里逃生时,他不合时宜地看着远处因爆炸腾升而起的浓烟这么想,一切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他爬到这个位子靠的是运气和不要命的无谓,但她不同,她的能力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大放异彩,这是他很早就已知道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不无道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站在他曾站着的位子向众人致辞。他始终只是低着头,避免跟她的目光相接触,慢一拍地跟着众人鼓掌,也慢一拍地结束掌声,显得尤其突兀。

“托帕,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从翡翠口中喊出的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陌生,他想自己还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保证不会在面对她的时候念错称呼。

“砂金先生从我进入会议室起,就没抬过头。我想知道你对我的加入,没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她突然喊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抬了头,对视上她专注的眼神。

“我想说的似乎其他同仁都已说过了。”

“可我还是想亲口问问你。”

“那么,恭喜。”

当众人散去,只剩他和她留在会议室里,他突然想起翡翠曾问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加入酒馆。而他当时只是微笑着晃动酒杯,听着冰块在杯中晃动的碰撞声,“因为命运就是最好的假面愚者,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地与之相较呢。”

命运总是随意地掷下骰子,且不计后果。就像她进入了公司,进入了石心十人,他们又同时被分配到了翡翠的组下,让他避无可避;又像他与她再一次正式地面对面不是在茨冈尼亚上,不是在她家乡所在的那颗名不见经传的小星球上,而是在星际和平公司二楼的会议室。

可这不是卡卡瓦夏与叶琳娜的相见。这只是砂金和托帕的相见。

他们杯中升腾着的热气交汇于空中,开始了窃窃私语。而他们之间只有沉默,十几秒的沉默久的像他们分别的四年。如果说从前的他们的相处就像杯中沸水,有那样多密密麻麻得如同气泡一样的话要说,现在就像一杯平淡的温水,掀不起一点波澜。

他们同时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因看到对方张嘴而同时不再继续说下去,与儿时不同,那时他们会争着在姐姐面前出声,像抢夺谷物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叫着,再在她抚摸他们的头顶时相视一笑。那份默契消磨殆尽了么?他盯着那杯里的最后一个气泡无力地吐出浊气,水面彻底平静下去,比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先闯入脑海中的是她的声音。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还好。”

“姐姐还好吗。” 

“…也好。”他很少以这样被动的姿态一问一答,“你呢,找到父母了吗,他们怎么样。”

“…找到了,也还不错。”

又是沉默,仍是她先开了口,“你怎么会加入公司,公司也收购了茨冈尼亚吗。”

公司封锁了关于那场大屠杀、关于茨冈尼亚的任何消息,他不用担心她会发现什么,也就可以信手拈来地罗织出谎话,“机缘巧合罢了。”

“…为什么。”

“财富、权力、地位,这些都足够成为理由,公司给了我很多选择。”

“可你我都再清楚不过公司要我们付出的代价。”

“你还记得我以前最喜欢喝什么吗?”他突兀地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明明是在提问,却自己眯起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你给不出答案,我也是。因为那时连水都是珍贵的,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站起身,将手边水杯拂开,给自己斟了一满杯酒。

他举起杯冲她笑,“托帕,人总是要变的。” 

她那蓝紫色瞳孔中攀升上一片雾气,模糊的却是他的视线,“最后一个问题了。”

房间里落针可闻,他能听到她起伏的呼吸声,牵动起他更快的心跳。也许是错觉,他看到地上有一滴,或许是两滴,又或许是一滩水珠,它们越来越多,在灯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彩,看得他头晕目眩。他转过身不再看她,企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在时针转动的滴答作响的谐乐中,她的声音低哑得几乎要彻底消融。

“卡卡瓦夏,我们还是家人吗。” 

这个时刻,他如此庆幸此时他们无法窥见彼此的神情,他才可以不用维持着那么难看的一个笑容去回答她的问题,才可以违心地说出接下去的话:“托帕,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才刚刚成为石心十人的同事啊。”

她踩过了那一小摊水,径直走出了房间,背影与四年前的背影重叠在一起。抑制许久的烧灼感在房门关闭那刻从腹部一路烧灼到喉咙口,他来不及走出房间,只能半跪在垃圾桶边,将刚才喝下去的酒尽数呕吐了出来,表情却平静得不可思议。他只是呕吐,呕吐出自己的灵魂,然后以更漠然的神态站起身,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恢复了「砂金」该有的姿态。

门很快再次被推开,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便开口给出了自己的筹码。

“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项目,我可以去。” 

“又想跟我交换些什么?”

“…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呵呵,一个项目就换一个问题?很少见你做这么亏本的买卖呢,想听我说实话还是谎话?”

“…”

女人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在刚刚她坐过的位子坐下,“其实答案你早就知道不是么,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公司很早就在筹谋收购那里的计划了。她的信息我还不知道太多,只有一件我猜你会感兴趣。”

“什么?”

她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她的父母在她九岁那年离开后不久就去世了。”


10
托帕偶尔会想,在她人生短暂的二十年里,最痛苦的瞬间是什么。是九岁那年离开父母,孤身一人被留在异乡;还是十六岁那年跟随着公司的人回来后看到的满目疮痍的星球,得知父母在她离开那年就都已得了肺病早早去世;抑或是十九岁那年目睹着人们排着比天上飘着的黑烟还要长的队伍,一个个与公司签下合同。

留给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很少,于是那些飘渺的记忆总在最沉静也短暂的黑夜像账账到她怀中一样攀爬上来,让她本就稀缺的睡眠时间进一步减少。

当她再次遇到卡卡瓦夏,不,彼时他已经是砂金了,她便觉得前面这些痛苦沉入阴影之中,被对方的决绝所取而代之。她要花很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才能不让自己在他面前丢盔弃甲,哪怕是那天办公室中的画面再一次复现,这种情绪依然如出一辙地浮现出来。

区别只在于,当她问出那个关于家人的问题后,“砂金”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枪,直直向着她,眼底尽是漠然。

她一点也不慌张,没有躲闪的意图,“为什么。”

“砂金”回答:“因为这是你的…”

最后一个字他没能说出口,她在心底替他补全了,命。即使知道那只是幻影,扣下扳机的时刻她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好在无数次的练习让她得以精准地一击毙命。没有鲜血淋漓,只有冰冷机械的游戏系统播报音的响起:「游戏玩家-托帕,已通过第八关。」

是的,她身在一场游戏之中,更确切地说,她与他都身在一场游戏中,身在一个被游戏主宰的星球,维兰蒂斯。这里的一切以游戏角逐出胜负,情感、利益、尊严,在胜利的欲望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和这些介绍资料曾一同摆放到她面前的是一张精致的请柬,金边勾勒出邀请人的诚意,上面的内容却散发出与之格格不入的危险气息。她阅读完那些文字,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女人微笑着看她,男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骰子。

明知他在刻意忽视自己,心头却仍不免泛起涟漪。她稳下心神才开口道,“我还是不明白,以公司的能力怎么会在这样小的星球上损失资产。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因为他们都死了,死于背叛。”翡翠的语气里颇有些嘲弄的意味,“没人能逃脱「宙衡」制定的规则,愿赌服输。”

“所以,托帕,你的选择是...”

骰子落在桌面上的碰撞声打断了她的问询,赤红的数字“1”闯入所有人的视线,像明晃晃的警告。

他依然没有看她,偏头皱眉看着翡翠,“翡翠,我们不该选择她的,明明有更好的...”

“我去。”

几乎是掐着砂金声音的尾巴,她坚决地亮明了自己的态度。翡翠笑得意味深长,宽大的帽檐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相信你们会搭档得很好的。”

不容她再回忆下去了,周遭的场景更漆黑阴沉下去,愈发接近她记忆中所谓故乡的模样。她闻到工厂浓烟的气味,燃烧未尽的油脂混合着焦糊的金属碎屑,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喉咙发紧,令她想起游戏主宰者赫菲斯在他们走进游戏前所说的话——

“这里会倒映出你们所恐惧的一切。”

通道里的空气压得胸口隐隐作痛,她用指甲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站定在第九关的门前,她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门后有她想知道的一切。指尖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一道电流仿佛沿着手臂窜过全身,激得她头皮发麻。

与前几扇门不同,门开的那刻,一个声音从黑暗里传来,飘忽,却与那冷漠的系统音不同,好像一个孤魂野怪从深邃的洞穴里里飘荡出来。

「如果当年你没有离开,又会经历些什么呢。」

混沌的大脑还没能来得及消化这话背后的意思,门后的一切便让她的瞳孔急速收缩,那是她曾最熟悉的一片土地,只是不复往日的安宁。黑云遮蔽了天空,雨点模糊了视线,耳边是喊杀声、脚步声、刀剑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的嘈杂声,带着撕裂世界的气势翻涌上来。

她看到了一个与瘦削的身影,正蜷缩在一片废墟中,脸上满是泥污,眼神中透着惊恐。他紧紧抓着她的手,瘦小的肩膀因为寒冷和恐惧而不停颤抖。

那张稚嫩的脸庞在雨水和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她试图开口问些什么,所有话语却在看见不远处姐姐的尸体时哽在胸膛。她倒在血泊中,无神的眼睛仍然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像一尊坍塌的石像,砸碎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而身旁的少年紧紧抱住了她,紧到她无法呼吸,连抽泣的声音也变成了无声的颤抖,只有泪水滴落在他捂住她双眼的手掌上。

“别看了,叶琳娜,姐姐会保佑我们活下去的。”

窒息感仿佛把她的灵魂和身体一同禁锢在这片幻境中,这里明明是幻境,可他的颤抖,姐姐的死亡,都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我会带着你逃出去的。”

曾经欺负过她的少年,污蔑她的族人,高高在上的族长,那些她熟悉或不熟悉的埃维金人,她蜷缩在一片废墟背后,透过指缝看到这些模糊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在雨夜中倒下,直到一声尖锐的喊声打破了夜空。

“那边还有人!不要让他们跑了!”

在纷乱的脚步声中,他先一步拉着她冲出隐蔽处,再次开始奔跑。逃亡,逃离故乡的乐土,抛下遍地的尸体,却逃不开命运的追逐。

她边奔跑边快速摸索着全身上下的口袋,只是如预料中的,游戏系统这次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武器,像是要让她以最真实的姿态回到当年。

一阵枪声从后方传来,子弹划破空气,砸在他们周围的废墟上,火光四溅。眼前一片血红,心脏剧烈跳动,咽下的每一口潮湿的空气划过干涩的咽喉,体力在透支的边缘逡巡,身旁人的呼吸声也粗重起来。

身后传来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死神的低语。她拼命跑着,意识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像是只有一种本能在逼迫她前进——

要把卡卡瓦夏带出这片地狱。

她已经遗忘这是一场游戏,遗忘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影,遗忘卡卡瓦夏并不会在这里真正死去,而她会。

所以在又一个遮挡物背后短暂停歇的功夫,她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决定,迅速拉住卡卡瓦夏的手,“别停下来,跟我走!”

“不,你呆在这儿,我去引开他们。”卡卡瓦夏突然甩开她的手,雨水顺着少年苍白的下颌滑落,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追兵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猩红,那是嗅到埃维金人气息的兴奋。

托帕死死扣住少年手腕:“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摸到他突起的腕骨,十四岁的卡卡瓦夏比她记忆中还要单薄。

寒光劈开雨帘的刹那,她本能地将少年扑倒在地。刀刃擦着她后颈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卡提卡人扭曲的面孔近在咫尺。

他狞笑着举起弯刀,刀尖悬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方,离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拍打在刀尖的雨点溅出的水花落在她的脸庞,死亡之手攥住了她的咽喉。而她只是张开双臂,将卡卡瓦夏护在身后。

枪声炸响时,托帕闻到硝烟的气息。持刀者眉心出现一个焦黑的血洞,弹壳擦着她耳畔掠过,在泥水中烫出嘶嘶白烟。

她回过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雨水夹杂着血腥气浸透了他的衣衫。与之相随的是身旁的卡卡瓦夏的面容不断消散,她试图抓住那些散开的光点,而它们只是不断地溶解在她的掌心,留给她最后一句话。

“叶琳娜,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最终,只剩下她与砂金,满身是伤地跪倒在彼此面前。他的气息微弱而不平稳,脸上却仍旧带着那种淡漠笃定的神情。

「游戏玩家-砂金、托帕,已通过第八关。」

赫菲斯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他轻笑着,上下打量着他们,以极其夸张的方式地鼓起掌来,每一下沉重地落在耳膜上,敲击着他们疲惫的神经。

“知道么,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能从第九关活着出来的选手了,你们真的很让我惊喜。”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他手中的「宙衡」闪动起微弱的光来,紧接着是无数幻灯片一样的画面闪过,记录着过往参与游戏者的零星片段,争执、殴打、杀戮。

画面最终停留在他们两人还未走进这场游戏前的一幕,他们被一堵厚重的墙隔开来,两颗如出一辙的奇异晶体悬浮在他们面前。晶体内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游动,像是星辰在宇宙中闪烁,又像是某种未知的生命在有节奏地呼吸,而他们依从着赫菲斯的要求将手掌置于晶体之上。

不要试图说谎,否则你将不再拥有进入游戏的资格。」

她回忆起那刻的感受,脑海间的一切思绪霎时被清空,只余下一个问题不受控地升腾而起,反复回响,胸口跟着一阵阵发烫。

「这世间对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赫菲斯将一把手枪抛出,它在沙土中翻滚几圈,停在他们之间,“只是你们也让这场游戏变得太不公平了。所以这最后一局游戏,我会让你们做一个选择。”

“谁亲手杀了对方,我就可以复活谁的一个家人。”

出乎赫菲斯意料的,那个名为砂金的男人的神态如此波澜不惊,好似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弯腰以一种极优雅的方式捡起枪,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人几乎要忽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与脸上的血污,“你确定要让我做这样无趣的选择么。”

“无趣?”这种笃定的姿态让他感到极为不满,他舔了舔后槽牙,勉强压抑住的嗜血的冲动从舌根涌动上来。

砂金没有接话,只是捡起地上那把枪,轻巧地转动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又或者——”

“我们为什么不能杀死你呢?”

赫菲斯的笑容只在被他漆黑的枪口对准时微微凝固了一瞬,进而眯起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笑得愈发可怖。他的声音低沉而讥讽,“你大可以试试。凭「宙衡」,凭游戏规则是不可逾越的神旨,你杀不了我。”

他看着眼前的金发男人在他话音未落时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的枪,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机,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后退几步,使得三人在位置上变成稳固而诡异的三角形,气氛却绷紧成一根弦。

而箭便是那柄调转了方向的枪。那柄指向了从幻境出来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少女的枪。

“真是精彩的选择啊。”赫菲斯的喉中滚出沙哑的笑声,这才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在他们进入游戏前,在他们做出那个问题的回答前,他从宙衡的画面中窥见过他们的过去,准确来说是叶琳娜与卡卡瓦夏的过去。他想不明白为何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竟“表演”出了连许多至亲之人都无法拥有的情感,像两根彼此攀附的枝条。但这并不重要,那些乏味的段落被他快速跳过。

直到叶琳娜离开,卡卡瓦之夜来临,他才终于从他们的记忆中找到了一点乐趣,嗅到分离与背叛的气息。当记忆最终定格在公司,他们看起来几乎形同陌路,于是他餍足地将「宙衡」送到两人之间,让它去提出那个得到过千百种答案的问题。

耳边随之传来两个声音,一个清脆坚定,另一个则慵懒随性,说出的答案却是一致。

“家人。”

他有些意外——尽管他一向觉得回答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只是喜欢这样考验人性的游戏,看着用谎言织就的光鲜亮丽的金网,被欲望的剑刃一寸寸挑破,溢出腐坏的丑恶。

而游戏太快结束就不再有趣了,他注视着眼前看起来快要开枪的男人,终于慢悠悠开了口,“等等,我有个更有趣的提议。”

“听说你一向擅长赌局。俄罗斯轮盘赌,应该不会陌生?”

“规则很简单。”一把左轮手枪出现在他的手中,“六发弹舱,一发实弹。”

枪管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银色弧线,落在砂金手中,原先的枪已被他随意地踢到一旁。金属撞击声撕碎了赫菲斯未说完的话,他对着太阳穴扣下两次扳机。

咔哒。咔哒。
 
连续两发空弹。

把枪滑向托帕时,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地面上刮出刺耳声响。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过火,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甚至带有一些笑意,“抱歉,不小心多开了一枪。”

与其说是解释,更像是告知,任谁也看得出这行为不是故意的。而当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赫菲斯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他喜欢这种出乎意料的转折,如果说砂金刚刚逆来顺受般的行为还让他有一丝怀疑他是否要耍什么诡计,那么此刻的他才是他期待中的模样。近乎平静的疯狂,像囚笼中的困兽寻求退路。

他扭头看向托帕,眼中带着一丝挑衅:“轮到你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伸手拿起枪,手指微微颤抖,但眼神坚定。她深吸一口气,扣动了扳机。

咔。

空枪。

砂金弯腰拾枪时露出锁骨处的烙印,他转动弹巢的姿势像在把玩筹码,金属摩擦声让站立在另一端托帕的睫毛颤动起来。这个细节让赫菲斯愉悦,猎物的恐惧总能让游戏更美味。

这次他将枪抵在了胸口。

咔。

依旧是空枪。

赫菲斯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砂金,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男人的胆量和心机,他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将手枪推回到托帕面前。

1/2的概率。

第五次扣动扳机前,托帕突然向前迈了半步,这个动作让赫菲斯血液沸腾起来。三年前曾有对双胞胎兄弟在这里互相撕咬,弟弟被哥哥咬断喉咙时也是这种眼神——濒死之人才会有的绝望。

谁也没想到的是,她用枪口指向砂金:“你早就知道子弹在第六发对不对?”她声音里的哽咽像把生锈的刀,“每次都是这样,用你的好运折磨所有人。”

“托帕,你错了,不是折磨彼此,是放过彼此。”比起她的失态,砂金的声音依旧平静。

她于是像认命般地垂眸,举起手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扣在扳机上,缓缓用力。

“咔。”

空枪。

虚无缥缈的概率在那一瞬间变成确凿的百分百,赫菲斯用雪茄刀缓缓削开哈瓦那雪茄。托帕的话让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个疯子大抵早就知道子弹位置,却故意等到轮次交替时完成这场致命表演。意外,倒也不觉得恼火,他只觉得荒唐得有趣,还有些不解。脑海中有什么预感闪过,他却难以捕捉。

砰。

手枪坠地,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越的颤音。这声音让赫菲斯想起三年前马赛港拍卖会上被他摔碎的酒杯,当时飞溅的碎片划破了举槌人的颈动脉,此刻砂金正以同样优雅的弧度向后仰倒。

「游戏玩家-砂金,死亡。」

托帕没有去触碰尸体。她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泪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坠落在丝质衬衫上,晕开深灰色的涟漪。鲜血蔓延到她脚下,有灵性一般抚慰着她,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滞下来了,直到赫菲斯尖锐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啧。你可以做出选择了。复活一个家人,你会选择谁?”

“砂金。”

游戏主宰者手中的雪茄突然爆开火星,他第一次露出困兽般的表情,“这不可能!你们根本没有血缘...”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地停下,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

不对。这不对。这个疯子从一开始就赌的根本不是生死,而是「宙衡」对「家人」的判定标准。

“你们...”他咬牙切齿地向她扑来,可手中「宙衡」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其中迸发出的力量几乎是将他们二人重重甩开。无数光点从其中溢出,不断在托帕身后凝聚起来,任凭他如何想去抓住都无济于事。

「游戏玩家-托帕,请确认你想要复活的家人。」

一枚光点如同蝴蝶振翅般轻盈地落在她的掌心,她的身影愈发淡去,像被这个世界抹除,她却全然不慌张的样子。脸上的泪痕犹存,她的语气却如此轻快平静。

她一字一顿地对着眼前的那枚晶体重复道。

“我想复活砂金。”


11
死亡是怎样一种感觉?

砂金曾觉得自己是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亦是最没有的,毕竟他目睹过这样多人的死亡,却始终没有等来自己的那份。

如今他知道了,死亡就是在虚无中坠落、融化、分解,像一块被投入高温的琥珀,意识片片剥落。无数镜面在四周展开,每个镜面都映照着不同时空的他——赌场里摇骰子的少年,星际拍卖会上举牌的竞拍者,还有...蜷缩在废墟后的卡卡瓦夏。

这一路,他像是梦游,参加一场死亡前的仪式。走入其中一扇镜面,熟悉的陈设让他有一瞬的恍惚,那是他的家,沙发前的桌上有半杯酒,酒杯旁躺着一枚岩石雕刻而成的戒指。

门铃响起,映入眼帘的是,再往下是她的脸庞。他该关上门不让她进来的,这样这场死亡前的梦也许就能结束了,可他仍没有这样做,似乎哪怕能这样与她多相处一会也是好的。

他端起还没喝完的那半杯酒,杯子刚刚放到唇边,就被她攥住了手腕,他自嘲地笑,“你只不过是一个梦的幻像,何必拦着我。”

但他到底还是没将那杯酒喝下去。

她夺过酒杯的力道让威士忌在杯口掀起金色浪花,“就算是幻影,也不愿看你饮鸩止渴。”

话音未落,她身上的气息已漫过他的呼吸。她的膝盖压进沙发褶皱,指甲陷入了他的肩胛骨,手指摩擦过他脖子上的烙印,用指尖逐字地描摹过去。他闭上眼睛,任由她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游走,仿佛这样就能上面承载着的记忆一一抹去。

她附身贴在他耳边低语,“你从来没想让自己活着离开,不是么?”

是了,她早就知道的,从他接过那把左轮手枪时,她的眼神便告诉了他,她明白他要做些什么。只是看他开枪时移开的视线、指尖的颤动、第五发子弹前的质问、究竟是陪他一起作戏,还是发自本心的行为呢。

他不愿再细想下去了,人一辈子活得太明白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场赌局终归是成功的,因为她活下来了,而他的生命本就不在这场赌局的计算范围之中。

于是他笑着对她说,像孩子炫耀自己来之不易的糖果,“可我又一次赌赢了。”

一声轻叹在耳畔响起,带着灼热的温度,“你真的很残忍,对自己和别人都是。”

未出口的辩白消散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中,千万面镜子猛然碎裂,唯余最后一面映出混沌的漩涡。漩涡后会是死亡的终点么?没什么犹豫的,他踏进其中。

一间屋子浮动在乳白色的雾气之中,一个女人坐在正中间,那张脸不断变换着,母亲、姐姐、叶琳娜、托帕,最终模糊成他不认得的样子。那是三重眼的地母神么?他快步往前走,怀揣着那样多的问题。为什么祂选中他成为“幸运”的孩子?为什么祂只是漠然注视着他们的死亡?

“你是谁?”
“砂金。”
“这是你的真名么?”
“…不。”
“那你的真名是什么?”
“卡卡瓦夏。”


离那女人只有一步之遥时,浓雾稠密地流淌进屋子里,像一只无形的手拦住了他。待它散去,眼前的场景变幻了模样。那是他生命的起始,亦是终结。

“你来自哪儿?”
“茨冈尼亚”
“你所恐惧的事,它是否发生在那儿?”
“是。”


他站在被风裹挟起的黄沙中迷失了方向,它们汇聚起来,汇聚成很多人的样子。他们眼底闪动着贪婪而狡黠的光,在他的身上撕开口子,挖走他的心、肝、肺,挖走他的一切,然后消失,像是要在临死前带走一部分的他作为陪葬。疼痛却来得如此稀薄,他只是感觉身体愈发轻盈。

“回到那个时刻,你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有谁在场吗?”
“雨,很大的雨,我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有人走过来了。”
“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跟着还未消散的一个身影前进,想看清楚对方的样貌,终于在走了一段路后窥见了在月光下闪耀的面孔,也窥见被镀上银白色光辉的鲜血。

“血,很多的血。”
“他拿着武器么?”
“一把长刀。”
“他使用了那把武器么?”


鲜血沿着长刀挥出来,最终落在他的脸上,那样温热的液体被雨水灌注得冰冷。他从没想过人的身上能流出那样多的鲜血,令脚下的地面都变得无比滑腻,像是流动的鲜血与泥泞混合成的深渊。

“…”
“还听得见我说话么?”

“……”


雨声在耳边充盈,梦境碎裂开来,他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冷色调的灯光刺得他再次阖上了眼,他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接受脱敏治疗的那些日子里。帘子后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并没有人在那儿,刚才听到的询问都只是一场幻觉。

他缓缓起身,捋平不知何时被攥出褶皱的衣服,向屋外走出去,哪怕屋外越来越近的雨声让他愈发感到头晕目眩。

这真的是好大好大一场雨啊,那天以后,他很久没见过这样大的雨了,是老天也在为他和她的故事哭泣吗。屋外草坪被雨淋湿的腥臭的气味飘散开来,天上落下的到底是雨,还是来自过去的鲜血,他有些分不清了。

透过玻璃,他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模糊的轮廓被块状滑下的雨水遮掩。

她又出现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逃离,但收回视线的前一刻,他们的目光隔着窗玻璃相遇,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拴在原地,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飘出了身体,悬在半空之中。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地倒地,像一具了无生气的木偶。他听到她跑出来的混乱而无节奏的脚步声,膝盖磕在石板上的声音让他的心跟着颤动一下。他想告诉她别守着他了,但他出不了声,也挪动不了身体,只剩心底的情绪还在抽芽般地上涨,伸出的藤条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像一只蜡烛那样融化着,想象自己已经死去。可她固执地将他扶起,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撑起伞,为他生命的火焰支撑起一方干爽。雨水让地面变得异常滑腻,她几次险些摔倒,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周遭的纯白宛如他在病房里的日子,让他恍惚看见那些被止痛药与安眠药的苦涩模糊的日夜。她逐渐沉重的呼吸则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背着她,她微弱的气息如何萦绕在他耳畔。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让她离开自己去寻找出路,她却先开了口,“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都很喜欢雨天。”

思绪不免被她的话语牵扯着倒带,那年夏天来得格外的干燥,绿地里为数不多的一点稻谷也已经快渴死了,他们盼啊盼,求啊求,终于求来了一点小雨。她拉着他在雨里奔跑,跑在没有终点的自由中。他曾依靠着那些美好的记忆存活,可现在他只能闭上眼,控制不住地颤抖,从灵魂深处开始颤抖,那颤动本该是剧烈的,一点点蔓延到外面来,便只剩了一层表面的颤抖。

埃维金人怎么可能会害怕雨呢?这是一件太荒谬的事情,他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纵使在一次次的脱敏治疗中,已然可以很好地把握好这种生理反应,他依然几乎不在雨天出门,卧室的灯从不在雨夜关上。期待下雨,又恐惧下雨,就像贪恋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又如此清楚地明白自己应该远离她。

“跟从前一样,什么也没变。你不需要一个人扛下所有,”她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

他眼睫颤动,少女眸中流转着琉璃般的清辉,那光芒让他想起雪原尽头永不冻结的泉水,分明澄澈见底,却蕴着足以劈开冻土的执拗。

沉默了片刻,他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无奈地轻笑,“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要固执。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渊,还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或许吧,"她反手扣住他冰凉的掌心,唇角也微微上扬,“但至少我不会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黑暗。”

他突然觉得释然,她永远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看透他,看透他一直在逃避的不想面对的现实。

他的人生是一片海,运气是这片海中的盐分,他一直处于这片海的中央,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的盐分,而其他接近他的人都会沉底。她却一次又一次试图将始终空洞而破碎地悬浮在海面之上的他拉回岸上。

他终于从喉咙里找回微弱的声音,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湿冷的布料。

“那如果,一切都只是命运呢?”

这话他对很多人说过——以肯定句的形式。在赌局的结果落下帷幕的时刻,他为那些人的命运一锤定音,也一次次给自己的生命宣判死刑。

或许他心中早早有了答案,却仍想听到一次她的亲口回答。

等待回应的那几秒无比漫长,他预想了很多种她的反应——失望的离开,决绝的反驳,沉默的叹息。而她只是轻轻扳过他的脸,额头抵在他的额上,有所感应般,他闭上眼睛,耳畔雨声仿佛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坚定却柔软的声音,顺着他内心一道龟裂的缝隙渗透进来。

等待回应的那几秒无比漫长,他预想了很多种她的反应——失望的离开,决绝的反驳,沉默的叹息。而她只是轻轻扳过他的脸,额头抵在他的额上,有所感应般,他闭上眼睛,耳畔雨声仿佛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坚定却柔软的声音,顺着他内心一道龟裂的缝隙渗透进来。

“那么我会改变你的命运的,就像你曾改变过我的命运。

“相信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同的话语穿越时空落在耳中,少年与少女的身影在记忆的棱镜中重叠,他听见二十一岁的自己与十四岁的自己同时回答——

“好。”

交缠的指间传来对方的温度,如同穿过风雨的航船触到灯塔的律动,远处的纯白被撕裂出一道漆黑的口子,犹如嗷嗷待哺的深渊。

然而他们都知道,那里并非一切的终点。

而是他们向死而生的起点。


12
与往常无异的一天,刚刚送上一位客人,又有两个年轻人叩响了大门。门无声无息向后打开,隐隐绰绰的烟雾中,翡翠停下了用天平称量抵押物的动作,为两位到访者斟上了清茶。

上一次见到他们这样一起出现是什么时候呢?次数多到她也有些记不清了,维兰蒂斯前会晤时他们刻意表现出来的陌生,似乎还历历在目。

对那次行程,公司里的人们始终众说纷纭,事前不知是哪位开了个赌盘猜测两位总监谁能活着回来——没记错的话她似乎也跟着投了一注,对方像是不可置信般反复确认了数遍,直到她不耐烦才悻悻地闭了嘴。事后结果自是让大多数人输得怨声载道,只是这种抱怨声很快被一个更新的问题所覆盖了,赫菲斯是如何死去的?

无数问题最终都没有得到定论,除了他们两人,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哪个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的是,从他们那次回来后,有什么东西便在他们间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她将目光重新投回两人身上,此刻他们并排坐着,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却仿佛有一种更深层的东西将他们联结在一起。窗外雨点不停拍打在玻璃上,她刻意多打量了会儿少年的反应,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如我所料,欧泊还是选择了你去办匹诺康尼这案子。不过…你似乎又多了一位同盟者呢。”

她示意他们坐下,华贵的座椅上还留着上一位客人的余温。

“为了收回匹诺康尼的坏债,你们需要什么?”

“你的基石。”少年看向她的眼睛,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有多么无理。

“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你们愿意付出什么?”她微笑道。

“我们的基石。”少女说。

我们?她挑了挑眉,两人几乎是同时将基石推到了她的面前。

“还有我的命。要在匹诺康尼撕开一道口子,我别无选择。”

少年深不见底的眼瞳中,光一闪而过。

和他们眼神相触的时候,往日种种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她与二人初遇的画面。

少年衣衫褴褛,以微薄的筹码换取彼时众人认为他绝对承受不起的代价;少女自信大方,以平稳的语调向她阐述着自己有什么资格成为一六六市场组的组长。

不同的姿态,相同的是他们眼底的野心与对未来的憧憬。此时此刻,它依然出现在他们眼中,燃烧得更加旺盛。

就是这样的两位年轻人,要负载起匹诺康尼的明天么?

她轻轻叹息,将代表匹诺康尼的微缩模型置于天平一端。

......

阖上门,似乎仍能透过门缝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也不知道是谁没看天气预报,差点被困在宠物店出不来。”

“那你这不是来接我了么。再说了,我可是为了给账账买点好吃的才大老远跑过去的。”

“...哼唧?”

“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那下次换我来接你?”


声音渐远,雨声似乎也小了。翡翠从书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抽出一格,取出了两张个人资料。在“家庭情况”一格,除了已故父母的名字,两张表上分别填写着“叶琳娜”与“卡卡瓦夏”。

盯了会儿桌上一绿一黄两颗基石与那两张资料,她忽地笑了。与往常那些应付来客的笑并不相同,尽管这个真心的笑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极短的数秒。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窗户,恰好看见两人一扑满撑着伞走过一树桃花下,花瓣被雨点打得扑簌簌地坠落,铺在透明的伞面上。伞是更偏向砂金那边的,所以她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只从初次见到托帕起,就一直“栖息”在她头顶的白鸟状发夹。

在鲜红桃花的映衬下,它竟鲜活得好像要一跃而起,飞入高耸的云间。

「End」

一点碎碎念:还是蛮长的一篇,推翻了原先的结局后就难产了很久很久。没想到写完正好是立春,感觉可能也是某种冥冥之中(?)感谢每个读到这儿的朋友,立春快乐!新年快乐!愿大家生活都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