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说三太子等了我一千六百四十年?
哪吒x你,乙女向,1w一发完
文偏向西游背景,有西游人物出现不过啥版本哪吒也可以代一下。这里哪吒形象在战力强度上这里偏向《封神榜》《三教搜神大全》。前期身世以《封神榜》为主,容貌上各个小说动画都参考了点,这里以少年形象男生女相为主。以上也有包含我自己的私设补充,会ooc,慎入。
为了方便代入,女主设定相对普通人,为了让剧情合理有特殊设定,但不多,没名字,欢迎代入。
文章前期5k是古代架空,后面有较多现代日常内容(有私设。
以上,接受的话欢迎食用。
你与哪吒三太子缘分极深,准确一点是孽缘难断。
大学毕...
哪吒x你,乙女向,1w一发完
文偏向西游背景,有西游人物出现不过啥版本哪吒也可以代一下。这里哪吒形象在战力强度上这里偏向《封神榜》《三教搜神大全》。前期身世以《封神榜》为主,容貌上各个小说动画都参考了点,这里以少年形象男生女相为主。以上也有包含我自己的私设补充,会ooc,慎入。
为了方便代入,女主设定相对普通人,为了让剧情合理有特殊设定,但不多,没名字,欢迎代入。
文章前期5k是古代架空,后面有较多现代日常内容(有私设。
以上,接受的话欢迎食用。
你与哪吒三太子缘分极深,准确一点是孽缘难断。
大学毕业那年你回乡途中偶遇幼时常祭拜的青瓦简造观音庙,从小受祭神习俗影响让你暂时停留庙前,就这一抉择让你突兀穿越到千年前的周朝。
彼时封神已结束,该成神成神,该成圣成圣,周武王坟头草都长出来了,一切尘埃落定和你没任何关系。你过来降落穷乡僻廊,随着平民百姓迁徙来到洛邑。
莫名其妙来千年前的你苦哈哈跟着百姓劳作,吃五谷采野菜穿粗麻衣。如此数十年过去你容貌身形还没变化,你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趁着被人烧死之前带着行李往东跑,走到哪算哪。
来到这里你不受时间影响,不会老,甚至你一次意外死亡醒过来还发现自己四肢健全活的好好的。不老不死,天赐好处你干脆就远离人烟往深山老林跑,以天地为家。
山林里多有地精山怪,你遇见的有好有坏,好的就交友解闷,坏的就躺平等死。
大概是你与妖怪厮混久了,你撞见了莲花三太子路过降妖除魔,初次见面赶巧你被妖怪抓去洞里享用的人类,脑袋刚掉还在等着接上就听见外面的妖怪喊着“三太子来了快跑啊!”。
没来得及逃跑,你被三昧真火烧成骨灰。
复活后你换个地方生活,被地方大妖抓去做苦力,这次你命好,得以见三太子真容。
面容如玉肤白如雪,眉目隽秀唇不点而红,耳戴金色圆环,混天绫搭在黑金臂甲上,红色锦袍绣有金色莲花,少年眼型略狭长眼尾上挑,他自上而下投去视线,目光狠厉让人心寒发颤。
你被哪吒蔑视的眼神看地浑身发抖,和你一起的小妖想跑也跑不过。
刹那间你们一同死于斩妖剑下,不知过了多久你身体长好又爬起来继续换个位置游历,这次你跑远了,在一处山顶暂住。
山脚的兔子精爱找你聊天,它问你从哪来,你想了想说从洛邑来。
兔子精大惊:“你怎么跑的这么远?”
你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被哪吒,哎,就是那个你懂的吧,被他杀了两次,逃到这的。”
兔子精闻言两眼放光,毛茸茸的前爪握住你的手,直呼此乃真强者。
“你不仅敢直呼那位大神的名讳,还能从他手下死里逃生,修为深不可测啊!!”
你:“???”
我不是,我没有啊!!
不知道为什么八月酷暑你却打了个寒颤,趁这时间兔子精松开你的手跑下山和山林里开了灵智的生物都分享一遍,谣言越传越离谱,有妖说你不是普通人类,曾与三坛海会大神大战三天三夜最后惜败。
听的你头皮发麻,连夜收拾东西逃跑。不巧,谣言本人奉命抓妖路过此地,听闻你神通广大顺带把你给灭了。
再复活你缝妖缝人就夸三太子年轻有为,是不可多得的好神仙,是好人就和你信三太子!
这话被讨厌三太子的妖怪听到把你抓去,三太子杀过来时你被推出去成了炮灰。
你怕了,你真的怕了。或许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问题,不受这个时代干扰。你在这里生活多年心智也被堵着不会再涨,永远停留在大学毕业那年,你想不出法子,只能在管理松就去扎人堆,管理严就跑去山里。
即使是这样你都没逃过,被金砖砸死、被乾坤圈打死、被火尖枪刺死、被九龙神火罩烧死…
你数了数,哪吒一共杀了你一百六十四次。
次数多了你也懒得躲,想吃就吃,想玩就玩。
你时常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没赶上哪吒幼年期,要不然一千七杀戒杀你就足够了。也没赶上哪吒未熟练掌握神通的时候,现在哪吒一打一个准,又狠又快,经常你见都没见就死无全尸。
算不清是多少年如一日的酷暑,你躲在树下乘凉,突然前方地动山摇,两道金光乍现,两个人形打在一起,其中一个你认得,三个月前他还扬了你的骨灰。
哪吒与对方过了几招,对方眼见不敌想转身就跑,又是一道金光对方被金砖砸中,原形毕露,你后脑勺一凉,也吓地转身就跑。
“跑什么,早看见你了。”
身后人脚踏风火轮追来,你没跑几步就要被抓住。
死这么多次你早有经验,挑了块柔软些的草地就往地下一躺,四肢敞开顺势闭眼。
“你杀吧。”
“谁说我要杀你了?”
哪吒的声音就在耳畔,他离你极近,你吓地又是一抖。
你还是不敢睁眼不敢动,哪吒也没走,他又说:“我不杀你,你起来。”
你:“……”
“再不起来就真杀了你。”
你翻身迅速起立还朝眼前人行了个礼,哪吒嘴角若有若无的抽了一下。你挪步想走,哪吒不轻不重说了句等等,你就听话顿住步子。
“师父说我造就了你的因,你和我还有一段因果未了。”
这什么意思?听不懂啊。
被哪吒直勾勾地盯着,你发怵:“什、什么因什么果?”
哪吒似笑非笑:“我也好奇,什么因什么果。”
你低头顿感不妙:“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奇。”
“说晚了。”
哪吒抬手,混天绫从他身上抽离直冲你捆去,你被捆住手脚带去乾元山,路上你恐高大叫吵的他心烦又捆住你的嘴巴和眼睛,这下你听不清看不见也说不出。
到了地方你听见哪吒和谁说了几句就把你丢在门口自己进去,混天绫给你捆的严严实实,你动躺不得煎熬等待哪吒回来。
等哪吒回来带你离开才收回混天绫,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感觉他的身上杀气少了几分,对你平和不少。
他问你:“有住所吗?”
“…没。”
“那你就跟着我。”
你寒毛直竖,急忙摇头:“有!有!我有的!”
哪吒睨了你一眼,你立即噤声。
你知道是太乙真人和哪吒说了什么让他对你态度改变,但你不敢问。
你被带去天庭小住,哪吒说你生的奇怪,直言你不像人也不像妖,颇有些不伦不类,实在奇怪。
稍微看了你一眼,他决定助你修仙,头天就定下肉身成圣的目标。你说这目标会不会太玄乎了,哪吒冷笑,说那是你志向小。
这一修修了三年你一点没变,哪吒觉得你学的烂,你觉得他教的烂。为此哪吒还拿了太上老君炼的丹药,功效就是普通凡人吃了也有变化。
丹药一颗颗落肚,你捏着葫芦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
“我能说实话吗?”
哪吒抬抬眼睑:“你说。”
“有点饱。”
“……”
哪吒面容平静,额间的一抹鲜红印记更衬得面容姣好,这样好的容貌因为你少见出现几分愁感。
你貌似除了对吃和玩其他都不太感兴趣,对你来说求仙问道对你这样的凡人而言太过不可及,你心系烟火人间。
横竖拿你没办法,你被哪吒彻底放回人间,临走之前他给了你一道符纸和钱。符纸让你遇见摆脱不了的麻烦可以唤他。
“罢了,既然我造就了你的因,这就当我补偿你的吧。”
你收了东西就到人间游玩,没了哪吒这位和你有孽缘的杀神,你心中负担已消,拿着哪吒好心给的钱在人间吃吃喝喝一阵子又跑回山里。
你游玩中广交好友,这几年天庭管的严杀的多,靠近人类地区出现的妖怪多是向善修仙类,你经常会去和他们说说话。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会持续多久。你到集市上买了不少好东西把它们分批托付给你的精怪朋友,让他们保管,可能是几百年可能是几千年,要是之后你没有出现就自己拿了去。
要是你有朝一日能回去,这些东西你拿去换钱或者上交也是极好。
你四处游历,找到曾经的兔子精,它已修炼成形,幻化成孩童模样在山间奔跑。见到你时她将你认出,还把你带到她洞穴做客。
兔子精眼泪朦胧:“那天我看见你被三太子打死了,还以为你就这样没了呢。”
兔子精说完痛哭起来,你哎了一声,知道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和她说太复杂应该也听不懂,你索性开始扯谎。
“区区三太子,我想跑就跑!!他也拦不住我!”
兔子精转悲为喜,惊叹道:“真的吗?你快和我多讲讲!”
小孩子爱听故事情有可原,你不好拒绝,反正哪吒本人不在你扯谎也是为了哄孩子,善事一件呐!
你来了兴致开始和兔子精扯你和哪吒七战七胜的故事,说到那哪吒被你打的落荒而逃,断了一只藕臂。
兔子精听的目光如炬屏息凝神,你讲的也入迷,全然没发现兔子精变得眼神闪躲害怕到浑身发抖。
“哦,七战七胜,你可真厉害。”
“……”
哪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越是这样你越害怕,僵直着身体嘴角抽搐。你让兔子精快跑你来解决,兔子精眼含热泪地看了你一眼犹豫片刻就迅速跑回山洞。
你和哪吒解释:“骗小孩的故事,三太子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不介意,只是七战现在还没一战,你怎么就腿软了?”
“……”
没办法,你只好耍无赖,再怎么说相处几年你和哪吒倒也正常,除了他嫌弃你悟性太差,难成大器。
你讪笑:“三太子何苦挖苦我…”
哪吒走到你身侧坐下:“挖苦你?是我难得来一次就看见你拿我做消遣。”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我看你敢的很。”
“……”
闲话扯完,哪吒对你也置不了多少气,他来找你就肯定是有事。你一问,他说前几日三月初三瑶池举行蟠桃寿宴,他给你带了颗六千年蟠桃。
他把桃子给你:“知道你吃了没用,就当解馋。”
你得了好处直夸他心地善良神通广大,哪吒垂眼不语,睫毛纤长遮了眼中心绪。你一心只有桃,抱着桃子全然不顾身侧的哪吒,哪吒也不恼,静坐着看你宝贝着蟠桃,又特意掰下一部分放在兔子精洞穴前。
吃人嘴软你总归想给点什么报答他的,哪吒只说不用就起身飞回天庭。你也搞不懂他,只叫兔子精出来吃桃。
在这里待了几天你就启程继续游历,封神时代后哪吒的庙宇香火只增不减,这次你突然想去翠屏山看看。
路上什么有趣玩意你都拿来,装了一大包裹,就等着去哪吒行宫上香再把东西给他,你也不清楚神仙会不会喜欢,但你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哪吒庙内行人不断,你背着包裹在神像前上了香,庙内摆放的哪吒是七八岁孩童模样,和你印象里的哪吒像,但是也没那么像。最差别大的大概就是那肃杀之气,毕竟受人供奉,你总感觉神像多了几分慈悲。
千年后这神像应该又是另一副样子了吧。
来不及多想,你拿出符纸来,把哪吒唤出来。头一次尝试你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左看右看也没见到人影你嘀咕一句真是骗子。
“你真是记吃不记打。”
哪吒的声音从你身后传来,你喉咙一哽,说不出话。
但这次你可是有备而来,精心准备的玩意被你摆放在神像前,哪吒隐去身形出没,除了你以外行人皆不可视。哪吒站在神像前驻足,不知道是看那些玩具还是在看神像。
你想到了哪吒七岁所发生的事,削肉还母剔骨还父对他来说应该是终生难忘,你想的出神,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问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
哪吒低头拿起其中一件拨浪鼓,语气不咸不淡:“在想你是在把我当做小孩吗?”
“……”是你多想了,他真的在看玩具。
你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拨浪鼓,它的声音更为特别!”
“那这个?”
哪吒拿起一个泥人。
“哦,那是我亲手给你捏的。”
“…手艺不精,还需改进。”
“?”
哪吒大概是属于心口不一的,说是小孩子玩意倒是都拿走了。
你明显感觉到你和他的关系也算不错了,好歹过了这么多年叫声朋友也不为过吧。这之后你遇见什么新奇玩意都会分享给哪吒。
遇见小妖说哪吒坏话,言语颇为搞笑,以后讲给三太子听。
逛到合适的耳饰,觉得不错,遂买,以后送给三太子。
瞧见漂亮的三太子泥人,收藏,以后拿给三太子看。
符纸都快给你玩烂了,哪吒倒也信守承诺,不管是不是要事,你拿符纸叫他他就来。倒真有几分朋友相聚的感觉。
时光荏苒又是过一百年,哪吒和你已有上百年的交情,你嫌走过路太久都会没心没肺把他叫过来带你飞越山海,哪吒倒也不介意,被你叫来叫去的反应还没你说想下海看龙的反应大。
近期你逛到地方集市,当地管理良好百姓安居乐业,所以集市也热闹非凡,你把哪吒叫来,让他和你一起逛逛。
哪吒化形跟你同去,原本是想扮做普通人,但你说就喜欢他这幅漂亮样,走到外面也有面子,哪吒说你色胚,你嘻笑两声说要穿红衣的,红色好看。
集市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你左瞧右看说要吃东西又说要挑首饰,首饰铺的老板是个人精,你过来就夸你仙女下凡,哪吒跟着过来就夸你们天生一对郎才女貌。
你笑了几声,开心归开心,男人的容貌妻子的荣耀,但哪吒不是你相好,你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干笑。
哪吒也没反驳,付钱时直接大方地把剩下的钱袋抛去。
“不用找了。”
其他商铺见状纷纷效仿夸你们般配,哪吒没有一点财不外露的想法,几乎每个铺子都给了不少钱,你跟着拿了不少好东西。
过十年,你去东海找龙,哪吒来找你,东海的龙吓地要跑到西海去。
又过十年,哪吒说给你抓了只泥鳅,你这次终于看见了龙。
再十年,你和哪吒定下婚事。
时间定的巧妙,据说是良辰吉日还刚刚好卡在李靖抓妖脱不开身的时间,殷夫人过去询问,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提前通知你父亲。
哪吒假意懊恼:“此事的确是孩儿疏忽了。”
你听的嘴角抽搐,哪吒装归装,李靖真来了他还得偷偷和你惋惜,难得的好日子,剩下半句没说完,你已经听懂了。
哪吒的家人对你对你极好,殷夫人听说你在这无父无母还给你准备了嫁衣首饰,金吒木吒也跟着送上贺礼,太乙真人爱徒跟着送的宝贝看的你眼花缭乱。
婚礼当日玉帝特赐九千年蟠桃、仙丹和琼浆玉露,天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送个祝福,除了海里游的没露面你基本该见到的都见了。路过的小仙精怪要是愿意也可以进来讨个喜酒。
次年,你消失在天地之间,无影无踪。
你回来了。
对你来说只是一睁眼就回了家,千年前的人和事好像过往云烟。
你的手机掉在附近,落了灰,你看了一下已经没电关机,附近是乡下人少山多没办法你只好徒步去附近的马路挥手拦车。
有车停下,车窗降下里面坐着的年轻女孩看见你就欣喜大笑,露出明显的瓷白色兔牙。
“是你呀!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
“是我呀,那个兔子!”
她变回原型,一只体型肥大的白兔就出现在眼前。
你目瞪口呆:“竟然是你!!”
“哎呀,你消失这么久,三太子找你快找疯了,我得先发个消息给他。”
“……”
你想起来了。成亲当日哪吒握着你的手说因果未成,他要是做了什么你要杀要剐随便,但你要是负了他,他会把你挫骨扬灰。
你抖了一下,说:“要不然还是等等吧。”
兔子精哈哈大笑:“三太子还是很在乎你的,怎么可能真的把你挫骨扬灰。”
你心想你一声不吭地走人,他还真的有可能。
路上兔子精和你说她这千年来多亏你给的蟠桃才让她修炼加快,现在可以以成人形态在人间活动,她现在已经在天庭登记成了自由妖,过的满足。
你想到了因果。
如果说因为哪吒带给你蟠桃你好心给了兔子精,这因带给你现在能被她解救的果,那你和哪吒的因果是什么呢?你现在也没明白。
想不明白你就在车上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一张熟悉的漂亮脸出现在眼前,你睁眼又猛地闭眼。
“起来,别装了。”
“……”
“你怕什么?”
“……”
“真要把你挫骨扬灰的话,我早动手了。”
你僵硬睁眼起身冷汗直流,你不知道怎么解释,对哪吒来说应该是你消失了上千了,还偏偏在结婚不久,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眨下眼睛人就转移了。
你干脆做缩头乌龟,用余光想去找兔子精的身影。
“别找了,我让她先回去了。”
“……”
“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啊?”
哪吒给你系好安全带自己坐上驾驶座,你小声吐槽一句神仙也会开车,他瞥了你一眼你立马闭嘴。
路上哪吒向你解释,你消失的时间按这里来算是失踪三年,三年前他收到消息了这里抓逃走的恶妖,碰巧看见你在破庙附近,想去找你的途中误触及到了这里的阵法,因为是上古遗留的阵法等他出来你已经消失了,过程也就短短两三秒。
他本来是想把你挫骨扬灰的,但看见你时他终于明了了,他确实造就了你的因,你本来就不属于那个时代,回到过去是因为他,一切因他而起。
至此因果已成,不可逆转,他只能在这里等你。
哪吒目视前方,说话时的语气也没有太多起伏。
突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
“我找了你一千六百四十年。”
你不知道说什么,对你来说时间这个概念太模糊没什么感觉,可你又错过了太多。
憋了半天你说:“呃…嗯,辛苦了?”
哪吒眨了下眼,嗯了一声。
“嗯…那个…”
“什么?”
“能不能借我个充电器?”
“……”
相处这么多年你感觉出来他貌似生气了,不过他还是拿了个充电宝给你。生气,或许也没那么生气。
哪吒开车带你去了自己的住所,自从知道你在消失之后他就在这里买了个大平层,平时除了天庭就是这里,要不然就是去抓妖。
你手机充上电就先给父母报了个平安,消失三年缘由实在难想,哪吒在一旁开口:“我可以用幻术让你父母自己补充这几年的空缺记忆。”
“这个好!太方便了!”
“你最好别多想什么,幻术不会给你用的。”
“……”该死,他怎么知道的。
哪吒递给你手机,屏幕上是一堆外卖页面,你看了眼哪吒现在的装扮,红绳束发,手戴金镯,面容不变但一身都是简约的现代装,还举着手机,一时间你竟起了鸡皮疙瘩,哪哪不对又说不出来。
回到正常时代你就是凡人,会饿会困,纠结一会你点了奶茶炸鸡,还顺带问哪吒要不要一起吃。
哪吒最后点了和你一样的奶茶,七分甜。
外卖到了他出门取,手机没带就放在沙发上,他一走消息提醒的声音就叮咚作响。等他回来你把手机给他,自己去拿你点的五分糖奶茶。
你问他:“是有什么要事找你吗?”
“没,孙悟空发的。”
你呆愣住,不敢置信问他:“孙悟什么?”
“孙悟空。”
“孙什么空?”
“孙悟空。”
“什么悟空?”
“你找打?”
趁哪吒耐心耗尽之前你扑过去,好哥哥好太子叫个不停,把他先哄一遍你才说话。
“我想看孙悟空!!求求你了,这是我一生的梦想!!”
哪吒推开你,把手机递过去。
“自己看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手机还我。”
“不了,我还是看一下吧。”
谁能不好奇三坛海会大神的手机内容呢,反正你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看了一下页面,置顶就一个【斩妖除魔工作群】但除了工作没什么其他内容,最新群聊是天庭内购群。
你点进去一看,群聊消息最新就在一小时前,他应该是刚加进去的。
你看了眼内容————
群主:近期太上老君座下童子炼了一炉凝神丹,功效良好童叟无欺,有需要的小仙可以接龙扣1,隔天送货上门~
哪吒:1
杨戬:?
哮天犬:?
嫦娥:?
素衣仙女:?
哪吒:怎么?
杨戬: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买这个。
哮天犬:应该是送人吧。
杨戬:哈哈,不会是送姑娘吧。
哪吒:嗯,家里夫人比较需要。
杨戬撤回一条消息。
杨戬:恭喜恭喜啊!又遇良人。
哪吒:?
哪吒:还是之前那个人。
后面都是一大堆问号,你没再看下去,退出页面看孙悟空和哪吒的聊天记录。
20xx年5月3号
哪吒:【图片】
哪吒:这妖怪跑你那去了,我现在过不去,只能麻烦你顺手解决了,打死算我的。
孙悟空:小事小事。
哪吒:谢了。
20xx年1月2号
孙悟空:俺这有只小猴想去天庭找个差事,你离的近,能否帮个忙?
哪吒:👌
孙悟空:多谢多谢~改天请你吃饭。
你嘴角抽了一下,刚想把手机还回去就收到几条新发的消息。
木吒:三弟,听说你最近找到弟媳了?哎,一句话也不知道当不当讲,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时代骗局多。
木吒:你听二哥的,先下个反诈app。
你:“???”
你表情变化太明显,哪吒凑过来看了一眼,啧了一声说麻烦。
你把手机给他,自己去解决炸鸡。哪吒给几个熟人解释了一下,但天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三太子多年前成婚新娘子在婚后消失的离奇事,当时哪吒走遍天上天下也没找到你。
挨个解释太麻烦,哪吒在你吃完后抽纸给你擦嘴,再搂着你手机打开摄像头。
你问他:“这是干什么?”
哪吒:“拍个照发朋友圈。”
你:“??”
拍完后你才后知后觉,哪吒皮肤白长的好,男生女相的,你站在旁边被对比一下就惨烈起来。
吓得你奶茶也不喝了。
你说:“记得给我加个美颜!”
“………”
你打开手机看了眼朋友圈,哪吒果然发了你和他的合照,配文是简单的一句找到了。
你给哪吒点了个赞,没过一会金吒木吒殷夫人李靖都来加你的好友。哪吒在一旁蹙眉。
“李靖不是被我屏蔽了吗。”
“?”
你们在这里待了一会就回去先看你的父母,哪吒情绪不多外露,这就显得你比他还紧张。
一见面哪吒用了点简单的幻术让你父母补全三年的记忆也算少了担忧。接着你正常介绍哪吒,说到名字的时候父母吃惊了一下,好在你没说姓氏也就过去了。
吃饭前你被一脸忧愁的母亲拉去角落,哪吒坐在沙发上和你父亲喝茶,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你父亲喜笑颜开。
你被拉着问问东问西,最后你母亲异常严肃地问你:“老实说,你那男朋友成年了吗?未成年可不能谈啊!”
你用力点头:“成年了成年了!他就是长得嫩。”
三千多岁呢,老成熟了。
你母亲还是不信,拉着你去沙发上坐,又问了一遍年龄。哪吒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你看了一眼,24岁,正好比你大一岁。
你凑近他耳边悄悄说:“你故意的吧?知道我23岁,故意写的比我大一岁。”
哪吒咳了一声低头喝茶:“你多想了。”
出乎意料你父亲对哪吒十分满意,直夸哪吒年轻有为。笑脸就没变过,这场景你上次看见还是你大学录取办宴席。
你问哪吒:“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哪吒:“没什么,就是他问我和我家人什么工作。”
“你说做什么了?”
“公务员。”
“……”
这也说的没错。
从家里离开后你想去旅游,在千年前你大多数靠自己翻山越岭,没个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人,好不容易回来在这个时代交通便利你想去多看看。
哪吒陪你一起,兔子精走之前把你之前留着的宝贝都还给你,你一部分上交一部分卖了,现在也是有钱的人,在平台上发些旅游视频,热度不温不火,你就自娱自乐。
你本来想去找孙悟空,但哪吒说他在找桃子,一般看见好吃的就寄几箱分别给友人,再给花果山猴子猴孙寄几大卡车任它们吃。
没办法,你只能求哪吒把孙悟空账号推你。
哪吒:向你推荐【AAA花果山桃子批发孙师傅】
你捧着手机在沙发上笑:“怎么会是这个名字?”
哪吒解释:“是孙悟空在花果山的一个猴子取的,说是能更好融入人间,孙悟空也无所谓就用了。”
你加了孙悟空,有哪吒提前介绍下孙悟空对你也很友好,你们简单聊了两句哪吒就叫你来吃饭。
你惊叹:“神仙竟然也会做饭。”
哪吒冷笑:“那是因为你修不成仙还得吃饭。”
你不说话了。
回到这个世界你终于能感受到流动在自己身上的气,有几分入门的感觉,身体也强健不少,可以真的开始修炼,只不过需要时间,饭还得吃,哪吒也等得起你修成正果。
次日你们去爬山,哪吒依旧穿的简单,一件短袖加上红色外套配上黑色长裤。路上行人少,但路过你们的人都会侧目看着哪吒,甚至有男人过来要联系方式。
哪吒看都不看一眼,说了声滚。一开口知道是男的,对方也垂头丧气的走了。
你在旁边看热闹,哪吒略带不满地瞥了你一眼,你老实了就凑过去拉他的手。
走到中途你开了个直播,记录你和哪吒,平时只有几个人的直播今天人数上涨到上百。
【齐天大圣加入直播间】
【二郎真君加入直播间】
【哮天犬加入直播间】
【惠岸行者加入直播间】
【东海龙王加入直播间】
………
你瞪大眼睛,这是天庭大部分人都来凑热闹了?
哪吒瞥了一眼:“老泥鳅,再看明天扒了你的皮。”
【东海龙王退出直播间】
你赶紧捂住哪吒的嘴,怕他再说下去你直播间要被封号了,哪吒垂眼伸出舌尖舔了下你的掌心,你瑟缩一下马上收回。
哪吒好像轻哼了一声。
“真胆小。”
你脸红了大半,再去看手机屏幕发现有人给你刷了10个火箭。
。:主播,刚才那个可以再来一次吗?
哪吒双手抱臂,皮笑肉不笑的。
“大哥,你不设昵称我也知道是你。”
。:……
【齐天大圣给你刷了火箭x10】
齐天大圣:妹子,俺来给你助力。
你感动地稀里哗啦,哪吒在一旁嘲弄:“这就把你打发了?”
你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可是我最喜欢的,成亲了的只有你啊。”
哪吒没说话了,手指轻微动了一下,眼神移开。你知道这就代表你哄好了。
【惠岸行者给你刷了火箭x10】
惠岸行者:主播,刚才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你:“……”
哪吒:“你们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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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心理:不认识——不认识——有点眼熟——什么因?——算了,助她成仙弥补吧——成不了算了——对她好点弥补吧——结婚算了——怎么消失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不气了
【秦唐】唐探二的打开方式
简介:唐探二的秦唐打开方式…
腹黑心机秦x傻黑甜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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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仁感觉自己是真的喜欢阿香的,所以他在医院里对老秦说过,他要和阿香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是真的。
阿香要嫁人的消息来的那么突然,据说对方给了唐人街第一美女整整五百万的聘礼,看来对方是个很有钱的人。
唐仁掰着手指数五百万自己要挣到猴年马月,最后干脆往床上一摔,自抱自泣。
五百万对于一个并无突出的技能的唐仁来说似乎是跟珠穆朗玛峰一个概念,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可逾越吧。
眼睁睁的看着阿香嫁人,唐仁想着,自己真的是很喜欢阿香了。
没有五百万,真的是不能为所欲为。
唐仁和泰哥滚去夜店醉生梦死,往酒杯里一扔料,仰起脖子就要喝,泰哥把他的酒拦下来。
“唉唉唉,...
简介:唐探二的秦唐打开方式…
腹黑心机秦x傻黑甜唐
————
唐仁感觉自己是真的喜欢阿香的,所以他在医院里对老秦说过,他要和阿香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是真的。
阿香要嫁人的消息来的那么突然,据说对方给了唐人街第一美女整整五百万的聘礼,看来对方是个很有钱的人。
唐仁掰着手指数五百万自己要挣到猴年马月,最后干脆往床上一摔,自抱自泣。
五百万对于一个并无突出的技能的唐仁来说似乎是跟珠穆朗玛峰一个概念,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可逾越吧。
眼睁睁的看着阿香嫁人,唐仁想着,自己真的是很喜欢阿香了。
没有五百万,真的是不能为所欲为。
唐仁和泰哥滚去夜店醉生梦死,往酒杯里一扔料,仰起脖子就要喝,泰哥把他的酒拦下来。
“唉唉唉,喝之前先说正事啊,有你的一封信邮到咱们警局了,你看看吧,可能挺重要的。”
要是普通的信,此时此景唐仁肯定就把它扔一边然后去今朝有酒今朝醉了。但是这封信不一样,一看信封还雕琢着金粉,邮票也不是大街上三毛一张的货,而是讲究到可以收藏的货色,一块似乎是家族印记的火漆证明还没有开封。
怕不是邮错了,可是信封上明晃晃的写着唐仁二字。
唐仁吞了口唾沫,轻手轻脚的把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封邀请函。
大概就是美国很有钱很有钱的大佬的孙子被人给杀害了,所以邀请全世界的侦探们破案,谁能破获此案,抓到凶手,赏金五百万美元。
五百万!
这在唐仁脑内大写加粗的三个字让他动心了,他承认自己是个贪色又贪财的人,可是这回不一样,不蒸馒头争口气。
有了五百万,是不是就可以夺回阿香了!
可是这需要召集整个世界的侦探的案子…
ennnnn…
“哎呀,你和你那个亲戚不是把咱们曼谷唐人街的案子都破了吗?纽约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啦。”
唐仁正在忧郁,泰哥的话提醒了他。
对啊,老秦。
秦风
这对于唐仁来说似乎是相当于珠穆朗玛峰的概念,遥不可及,他这个外甥长的高高瘦瘦,白白净净,五官端正。
最重要的是脑子确实好用。
当初被自己连累,差点被烧死,又差点喂了鳄鱼。
可以说是患难之交了吧。
假期一过就回国了,两个人也没有太多的联系,最多隔三差五聊聊天,因为这种事再把人家叫过来,怕人家不来啊。
但是一想到五百万,再一想到阿香。
唐仁把牙一咬,把心一横。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共患难的表舅结婚,你总不能不来吧?
唐仁在家门口的杂货铺买了一张请柬,带着暗爽的写上了自己和阿香的名字,就给秦风寄了过去。
请柬一发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唐仁躺在床上决定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一睁眼,自己家门口就被人围上了,声称是纽约来的人们将唐仁一路带到了纽约,更另唐仁惊讶的是,纽约那边对他的招待,可以说是殷勤备至,很快老秦也给了一定会到纽约的承诺。
很好,万事俱备,就差怎么骗老秦了。
蓝色双马尾的是表妹,红西装特风骚的是表哥,等等等等。
在心里编排好了之后,唐仁美滋滋的等着秦风来。
唐仁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一切,被秦风不到五分钟就给看穿了。
当秦风拿着手机里查出来的老黄历并且指着上面一个大大的忌字的时候,当秦风基本没有结巴的声讨说:你平时洗个澡都要算一卦的时候,当秦风义正言辞的表示对他了如指掌的时候。
唐仁输了,他又被老秦两米八的气场从表舅给压成小唐了。
当老秦气冲冲的要离开的时候,小唐只能用出江湖绝技之抱大腿以期克敌制胜。
克敌克到一半,他看见‘阿香’了。
‘阿香’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阿香’有着可以去维密走秀的身材,‘阿香’有着淡淡的丁香花香水的味道。
沁人心脾。
小唐闻着味就过去了。
他站在台下盯着‘阿香’上台,然后感觉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
老秦可真好闻。
也许是之前一直处于‘我要骗老秦’的紧张状态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现在突然闻到了,那是四月的槐花的香味,在小唐离开家之前,家里的槐树下就是这样的味道。
好闻。
于是他跳起来挂上了老秦的脖子,嬉皮笑脸说。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嘛!”
老秦嫌弃的扭过头,但却没有把人从身上扒拉下来,任由他搂着自己脖子,挂在自己胳膊上。
后来,传说中的秦.高岭之花.风可不是这样的,为了救宋义而大闹纽约的几个人身上劣质的娃娃装扮服装被扯的支离破碎。
老秦红着脸两只手也不知道挡住哪里好,老秦不仅脸白,身上也白,一年多的警校经历让他还练出了四块腹肌,虽然总体战斗力依旧弱鸡,但这分布均匀线条流畅的身体还是足够让人喷鼻血了。
一想到在泰国的时候,被自己问不会还是雏儿吧的老秦那一脸震惊加懵逼的表情,要不是还在逃命,小唐真就忍不住当街大笑半小时了。
泰国的时候就该明白了,光环加身的老秦也不过就是跟自己一样有点可爱的普通人嘛。
这一刻,珠穆朗玛峰冰消雪融。
后来小唐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觉得老秦在追他,虽然老秦不说。
老秦在跟串儿比试的时候,自己给他加了加油,然后本来势均力敌的形势之下,他就突然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把串儿杀了个片甲不留。
老秦特爱在他面前耍帅,骚起来比串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旁边的人似乎都不存在。
老秦对自己特别照顾,睡桥洞的时候给自己当靠背,当躺椅,就连他们落魄到借钱吃方便面的时候都只吃半碗,剩下的留给自己。
老秦突然特别记仇,酒吧大胡子大佬救了他们两次,最后老秦给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大胡子大佬就再也没来骚扰过自己。
老秦…这妥妥是在追自己吧???
虽然老秦不说。
小唐有点慌。
后来案子一结束,小唐就跑去求助。
1楼:唐仁(楼主)
这帖子我让立刻有屏蔽老秦啦,不开玩笑,你们有没有觉得老秦好像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
2楼:Q
嗯,特意调查了半天最后搞了你家乡槐花味道的香水,把自己喷成一棵移动的大槐树,你为什么认为他对你只有一点意思?
3楼:野田昊
嗯,特意在crimaster上放出风表示除非说动你,否则他不接案子,所以纽约这边殷勤接待生怕把你给得罪了,你为什么认为他对你只有一点意思?
4楼:kiko
嗯,特意在裸奔过程中向你展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腹肌,虽然他依旧弱鸡,但你为什么认为他对你只有一点意思?
5楼:思诺
嗯,告诉你个秘密哦,阿香姐和她的未婚夫会认识完全是因为秦风给她介绍了一个水平很高的医生做复健,而这位医生当时还有一个病人就是阿香姐的未婚夫哦。为了排除情敌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为什么认为他对你只有一点意思?
6楼:宋义
嗯…我觉得他对你可能不止一点意思,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他对你十分了解的人啊,还记得他想完美的犯罪吗?据我的观察,他可能想偷走你的心,而且…还想上你。
7楼:唐仁
这个小畜生,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跑路?
8楼:秦风
晚了,我就在门口,立刻开门,我有钥匙,别让我自己进去。
9楼:kiko
不好意思啊,这货早就未雨绸缪把我们都收买了,所以…就没屏蔽他。
一路走好。
9楼:唐仁
我可是你舅舅啊!
10楼:秦风
表的
11楼:唐仁
血浓于水啊!!!
…
…
…
102楼:宋义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唐仁呢?
103楼:kiko
大概是…被就地正法了吧…
冷冻臭带鱼和他可爱小熊的二三事
*9000+ 日常小甜饼 HE
*赶在酷滕婚礼前码出来,这两天要被大家创死了,所以自己动手来点甜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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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还雾蒙蒙的,高楼大厦将世间的绿色遮的一点儿不剩,就剩几盏灯欠登儿式的一下一下亮着,城市里一片萧条模样。
入秋了,那风使劲扒着窗缝吱哇乱叫,唔了嚎风的。
王天放顶着颗浆糊脑袋从床上起身,发蒙了半会儿才堪堪回过神来。他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特工生涯,生物钟还没有适应。
王天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倒头睡了下去,他两只手大开,在这寂静的黑夜中,那...
*9000+ 日常小甜饼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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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还雾蒙蒙的,高楼大厦将世间的绿色遮的一点儿不剩,就剩几盏灯欠登儿式的一下一下亮着,城市里一片萧条模样。
入秋了,那风使劲扒着窗缝吱哇乱叫,唔了嚎风的。
王天放顶着颗浆糊脑袋从床上起身,发蒙了半会儿才堪堪回过神来。他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特工生涯,生物钟还没有适应。
王天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倒头睡了下去,他两只手大开,在这寂静的黑夜中,那一声"啪"响显得格外响亮。
王天放:…………完了哥们儿。
在被身边躺着的这个胖墩儿连火放炮的拳打脚踢了半个钟头后,王天放从地上爬了起来。
"行了行了哥们儿,我也睡懵了,没注意,我等会儿给你煮番茄鸡蛋面,行不?"
小胖墩儿滕根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又倒头窝了回去。
"那tm是你本来就该给我煮的!"
这是王天放第一万零七次后悔当初把这熊带回来。他恨不得起身一脚把人给踢死,最后还是爬起来任劳任怨的去了厨房。
是的,滕根儿是头熊,泰迪熊。
是那种长着棕色毛绒,被摆在橱窗前,价格死贵的玩具泰迪熊。
王天放作为一名从小立志用吉他迷死一片好女孩儿的酷盖,内心其实十分柔软和少女。他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比如小狗,比如当初一眼就相中的泰迪熊。
只可惜当时年轻气盛,兜儿里没钱。
每次放学的时候,他都会到橱窗前去看看他的小熊。王天放提心吊胆的存着钱,可最后小熊还是没能等到他。
只有天知道,那天王天放兴冲冲跑过去,却瞧见那只毛茸茸的小熊不见了是什么心情。
他还继续存着钱,也总是抱有一丝期待,或者找个差不多的呢?
但其实他也知道,他只想要那只熊。
好奇怪的执念,不是吗?什么玩具熊不是熊。
后来王天放做了特工,这行赚钱,一个人头就得上万。王天放干了五六年特工,就过了五六年在刀尖上添血的日子。
直到他在一次的任务中,又看见了那只熊。
只一眼,他就能确定,那的确是他魂牵梦绕近十年的小熊。
这tm更奇怪!玩具熊不都长一个样儿?!
为什么要对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玩具熊产生这么巨大的执念?王天放也说不清楚,他把这份感情狡辩成老天爷的命令。
所有人都一样的是吧,都得对童年得不到的东西耿耿于怀一辈子。
就跟做梦似的,他反正是把小熊带回了家。
他以为他只带回了一只玩具熊,一个童年的执念,一份说不清楚的感情。
但其实这是一次相互的认领,两个破破烂烂没人要的灵魂。
在王天放回到家,看到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小胖子的时候,他认真的思考过是不是他太奶太想他把他勾走了。亦或者火星撞地球,外星人就这么巧看上他家了。
他的世界观被重塑了,虽然不知道这只玩具熊为什么可以变成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只玩具熊脾气爆的跟天天屁股被火燎似的。
但总之,小熊滕根儿就在王天放家住下了。
很奇怪,按说他俩之前压根儿就没处过,可王天放面对这个跟自己一样有驴脾气的臭熊时却感觉很自在。
很显然滕根也是这么想的。
他整天吃吃喝喝,再和王天放"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那么吵吵吧火几回,日子过得倒是快活。
可王天放不能啊,他这工作这么危险,上班下班时间也不固定,现在又多了一头猪,啊不,一头好吃懒做的跟猪似的熊要养。
他头可大了。
"哥们儿你不用担心养不起我,你卡里那存款够咱俩活几辈子的。"
小熊穿着背带裤,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他一手撑着搭在靠背上,一手把遥控器按的啪啪响,连根头发丝儿都是逍遥快活的死样子。
刚结束一个活儿累成臭带鱼的王天放:"你咋知道我存款的?!"
小熊拍拍手站到天放跟前,昂着头双手叉腰,翻了翻眼皮,心里头诅咒着眼前这个大高个下楼梯犯困把自己摔成160。
"这你别管哥们儿,咱这温馨日常小甜饼有点不合逻辑的bug咋啦?就得设定你有钱,不然让咱俩天天为钱发愁还怎么温馨?怎么甜蜜?"
没等王天放开口,小熊又十分自然的抬手堵住了他的嘴。
"哎哥们儿………"
小熊的表情有些凝重,他紧锁眉毛缓缓的摇着头。
王天放都有些懵了,用着一个看傻逼的眼神瞟着眼前比他矮一个头的小熊。
小熊猛的一个抬头,"唰"的瞪大了眼睛,一脸正色。
"咱们今晚吃土豆炖肉吧!!"
你看吧,小熊就是这么可爱,但是臭带鱼从不承认,他老觉得恶心。
小熊才住进来不到一个月,小胖手不仅伸进了厨房,冰箱,储物柜,还伸到了王天放头上。
望着瘫在地板上一身血的臭带鱼,小熊无语望天。
"不是王天放,你tm咋啥sb任务都接啊!"
小熊已经可以熟练的拿来药箱帮臭带鱼消毒上药了,他恶狠狠用棉签在一个伤口上按下去,疼的王天放直抽抽。
"哥们儿你再tm的把自己整成这死样我就去找下家了!我看你迟早得去见你太奶!"
王天放累的都睁不开眼睛了,小熊吵吵把火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一句接一句的刺的他心里闹挺。
"你tm每天吃的喝的都不要钱啊?!哦,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小熊已经累出汗来了,他把药箱收拾好往沙发上一摔,回头就给了王天放一脚。
"那你tm不会换份儿工作啊!真服了你了哥们儿!"
王天放躺在地板上回血,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
换工作,说得容易………
但他还是把工作换了。
还用了半年多去收拾烂摊子。
他瞅着沙发上瘫着的小胖熊,越发觉得头疼。
谁家好人养这么个熊啊………
.
王天放一下子了闲下来还怪不适应的,俩人搁家里头看了两天电影,吵了八百次架,嗑完了好几斤瓜子,实在是闷的不行。
"哥们儿要不咱俩去逛趟超市呢,这天天搁家里头待着给我整难受了都。"
王天放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双手撑开搭在沙发靠背上,头往后仰。小熊就靠在他怀里,吐出一口瓜子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哎哥们儿我就不乐意出去,这帽子戴的我贼难受。"
小熊理了理他头上的小帽儿,在镜子前左晃右晃的好一阵儿显摆。
"压的哥们儿耳朵疼。"
滕根儿毕竟是小熊变得,脑袋上顶着对熊耳朵,屁股后面还有个毛绒尾巴。
这两处都是小熊的敏感地带,平时吵架动手那是连王天放都不敢碰的。
倒不是怕给人儿逼急了揍一顿,而是………
王天放盯着那对毛绒熊耳,喉结滚动了一下。
.
说真的,特工这一行就真tm不是人干事儿,王天放觉得自己已经清理的够干净的了,可当他被一棒子敲在背上的时候还是懵了。
"我操哥们儿!你没事儿吧?!"
俩人被逼进了一个巷子里,塑料袋装的零食都撒了一地。对面那家伙掏出把手枪对准了王天放梆硬的脑壳儿。
小熊紧紧搂住王天放肩膀,侧身挡住了枪口。
"哥们儿我就早叫你改行,你非不听!今个儿咱俩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小熊都快急哭了,他大脑飞速的运转,试图搞出个对策来拯救一下他俩的狗命。
王天放腿也给敲了一闷棍,他顺势躺倒在小熊怀里,把头转过去埋在了小熊肩膀处,一声不吭。
"哎呀哥们儿你干~啥呀!!别动不动就拔枪嘛,你把枪放下咱们好好说………"
耳边小熊叽叽喳喳的求饶声里突然炸开了一声"碰"!
然后小熊就瞅着眼前这个仍不懂"反派死于话多"定理的人倒下去了。
"王特工,把钱给我结一下子,以后你俩可以安稳过日子了。"
小熊还处于懵逼状态,王天放清咳了两声艰难的从小熊怀里爬起来了。
"行行行,你赶紧把人带走吧,再叫人看见了。"
回头的时候小熊缓了一路,回过神来后他一巴掌拍开依在他身上的王天放。
王天放猝不及防的被拍开,腿疼的一下子没站住,眼瞅着要往地上倒,又叫小熊给人拽了回来。
"王天放……你tm以后能不能跟我好好过日子……"
王天放调整一下重心又倚回了小熊身上,他眯着眼睛瞅了眼小熊还呆懵懵的表情,一下子嘴角就荡漾开了。
"行,哥们儿。"
一人一熊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了。
昏黄的夕阳撒下一片暖意,柔和的光晕笼罩着他们黏糊在一块儿的身影,安静的尘世只剩他俩的对话声。
"哎哥们儿你们这直接拔枪不太合适吧,咱这法治社会……"
"不你说的吗哥们儿,咱这一小甜饼,有点bug没啥事儿。"
"你这tm叫bug?这都黑洞了都!还有王天放,要是再有下次我可就拍屁股走人了啊!你个冷冻臭带鱼一天天的就知道给自己找麻烦!"
"唉唉唉好宝儿~不会再有了,这次是意外!"
"别叫我'好宝儿'!哥们儿你恶不恶心啊!"
或许有什么东西在俩人之间悄然变化了,变得更和谐,更紧密,更难舍难分。那具体是个什么,应该只有他们俩清楚了。
王天放就挨了两棍子,相比他以前受的那伤这简直跟挠痒痒似的。没过两天又活蹦乱跳了。
身体好了之后,王天放就开始找工作了,滕根儿毕竟是头熊,他不好出去。王天放也挺纳闷的,这一天天搁家里头呆着,还不闷的发霉?
小熊翻了个白眼,喝了口热乎的茶,烫到了嘴里刚起得溃疡,疼的他龇牙咧嘴的,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哥们儿你那脑袋要不用就捐了他呢?我tm熊变得!玩具熊!你说我搁家里能干啥?啊!除了看电视睡觉我还能干啥?你说!啊!我搁屋里头给你打扫卫生啊?!"
说真的,这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小熊的暴脾气,随时随地开冲,日天日地的。但王天放不是一般人,他是条放锅里能给锅影响了的冷冻臭带鱼。
臭带鱼笑嘻嘻的挤到小熊旁边,捏着他的嘴唇要给他上药。
"哎我这不是担心你无聊吗哥们儿,谁家好人能像你一样变来变去的。"
臭带鱼手里的药被抢了过去,小熊狠狠推了一把身边死沉的人,又翻了个白眼。
"你赶紧出去找工作吧哥们儿!你别烦我了!!"
小熊又开始赖叽起来了,一抖一抖的脸都气红了。
臭带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捏了把小熊的脸,扔了句"好宝儿"赶紧逃离了现场,生怕下一秒命丧黄泉。
"滚!!!"
王天放找工作找的非常不顺利,当炸鸡店员工嫌太无聊辞了,当服务员因为长太黑被客人投诉了,当外卖员又骑个电动车给扎沟里去了。
小熊在一旁给他削苹果,嘴里头的情绪跟脸上的是如此一致。
"不是哥们儿,你骑摩托好几年了没事儿,这会儿骑个电瓶车给自己扎沟里了?还断了根手指?"
王天放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捂住脸,还是庆幸自己黑,脸红了也看不出来。
小熊又开始叭叭起来了,王天放听着直翻白眼,他恨不得立刻下床踹人两脚。可事实是他只能躺在床上吃着小熊投喂过来的苹果。
"哎爸爸的好大儿,张嘴,啊~"
小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他还特意把苹果切成小块儿用签子喂臭带鱼,对被晾在一旁的鸡爪也不生气了。
住院住了一周,也没啥重伤,小熊却天天过来伺候他,自然是以爸爸自居。
好爸爸当然要对自家儿子上心啦。
出院后王天放转战到了短视频行业,既然外面的工作那么不欢迎他,那他就搁屋里头搞,这下总行了吧。
或许王天放天生就该是干这行的,他的第一个视频赞就破了万,评论区一堆人搁那嘎嘎嘎的笑,说他使相使的人乐死了。
王天放就在拍段子这条路上走下去了,不过一个月粉丝就破了二十万。
"哎呀~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啊……"
王天放笑呵呵的坐在沙发上,喝了口可乐,开始写下一个段子。
小熊窝在一旁嗑瓜子,瞅他那死样子就骂了句"神经病"。
天气渐渐的就冷了,但是还没到要开空调的程度,小熊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看着个综艺节目。
"这屁节目还搞喜剧呢………"
小熊最近有些烦躁,和王天放在一块儿也都快一年了,这时间的轮轴兜兜转转又进入到了九月。
可这臭带鱼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臭带鱼从厨房里出来,俩人刚吃过午饭,他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往客厅走去。
他最近也很烦,前段时间灵感大爆发段子是一条一条的拍,现在枯竭了,他也得有两三天没发新视频了。那私信里催更的跟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王天放走过来坐在滕根儿边上,没注意给他毯子拽地上去了。
一个导火索早就在俩人跟前准备好了,现在一个火苗一点,直接天雷勾地火,俩人又吵起来了。
这次吵的挺凶,那嘴里头叭叭出来的都是不能播的,俩人都把手紧紧揣兜里,生怕上去给对方一炮。
吵吵了好几分钟,心里头的一些个负面情绪都发泄完了,俩人又黏糊到一块儿去,开始平淡的讨论今晚吃啥。
仿佛前一秒能互相给一炮把人送上外太空的不是他俩。
王天放回看他们这段监控的时候都发笑,小熊生气生的差点跳起来,可爱死了。
他截了一小段好玩儿的,又后期消了音发到网上去了。
可能是东北话天生就好玩儿,可能是俩人吵吵把火的却都没动手有点奇妙,也可能是俩人前一秒还在干架下一秒就都躺沙发上黏糊一块儿去了颇让人吃惊。
这段视频火了,是王天放第一个破百万赞的视频。
倒也没火到人尽皆知地步,就是让王天放直播间的网友从两位数变到了四位数。
要说一个有小几十万的网红怎么直播间能只有两位数的观众呢。
还不是他开直播就光唱歌。
也不是说唱的不好听,可是他是个搞笑博主耶,粉丝都是有定向需求的,他们只想看王天放使相搞笑。
后面王天放就特热情的邀请了小熊跟他一块儿拍视频,俩人在一起就是有这么个化学反应,王天放粉丝破百万了。
.
到底是创作不易,也是生存艰难。王天放是个很敏感的人,他难受的时候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独自等待情绪散去。
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难道当特工容易吗?每天都是命悬一线,刀尖添血。
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是的,以前。
小熊推开了半掩的门,坐到了王天放身边,俩人胳膊贴着胳膊。在这个空气仿佛被凝固的房间里,一言不发。
房间里安静了好久,久到小熊都快睡着了,王天放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房间里炸开,给小熊吓的眉头一跳。
"你就坐在这儿?"
"那不然呢哥们儿,你都这么过来十几年了,一难受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你要我怎么突兀的插进来?"
小熊低头理了理衣服,黑暗里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情绪被声音包裹着在房间里游荡,最后打着旋儿砸在人心里,炸成烟花。
"但我觉得我这时候应该在这………"
在又一阵的寂静之后,王天放的声音响起了,这次说的很轻,很柔,像一汪清泉似的缓缓的流向了身边的小熊。
"滕根儿,过来让我抱会儿………"
王天放的确如小熊说的,他最拿手的就是用铜墙铁壁把自己锁进去。外人碰到他都以为他无坚不摧,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头锁着的,是个极其柔软又脆弱的玩意儿。
可现在,这堵墙裂了条缝,他自己把这口子越撕越大,露出了里面最柔软的部分,然后对守在外面的小熊说:"进来吗?到我的领域里……"
你看,他连邀请都那么小心翼翼。
小熊终于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邀请,迫不及待的起身拍了拍屁股,嘴上却嫌弃着。
"恶不恶心啊你,俩大老爷们儿抱一起。"
可他还是躺在了王天放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叹了口气。
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可不再像之前一样阴郁,低沉。
王天放长手长脚的把小熊圈在怀里,他头抵在小熊颈边,贪婪这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昏暗的房间里一直都是沉默着的。小熊睡着了,他睡了多久,王天放就抱了他多久。
.
九月五号之前,王天放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九月五号那天,王天放邀请了小熊跟他一起直播。
王天放把小熊楼怀里,笑嘻嘻的拍了两下肩膀"好宝儿,今晚跟我一块儿直播呗。"
小熊一脸的无语,他使劲儿推开黏他身上的臭带鱼,还连带着踹了一脚。
"滚!别搂我,你tm恶不恶心。还有别叫我'好宝儿'!"
王天放还是笑呵呵的,又欠揍的凑上来,给好宝儿剥了个橘子。
"那咱俩天天晚上睡觉都睡一张床,也没见你恶心啊。"
小熊嘴里吃着橘子,开口黏糊糊的。
"那tm你不抱着我就睡不着,我能怎么办。"
王天放也没反驳,就是抿嘴笑着,那双眼睛里亮着什么感情,跳动着,就黏到小熊身上去。
这是小熊第一次来王天放的直播间,看到在线人数4000+的时候他琢磨着要收敛点,不能把人直播间给搞封了。
以前王天放直播的时候大部分都在厕所里,也不开灯,就由着客厅的灯照过去。
在一片朦朦胧胧的环境里,唱着歌。
小熊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可电视里的频道从来没换过,进他耳朵里的到底是电视声还是一些别的,谁也说不清楚。
今晚没有唱歌,俩人坐在一块儿就是纯聊天。
屏幕属实有点小,为了装下两个人,王天放坐的稍稍靠后些,看上去像是他把小熊搂在了怀里。
放:"小熊叫啥名儿啊?为什么老戴个熊耳朵发箍?小熊叫'滕根儿',他就爱戴这个发箍。"
滕:"别叫我小熊哥们儿,恶心死了。"
放:"你俩一起拍的段子乐死我了,希望你们以后继续合作。行行行,谢谢喜欢哈!"
放:"天放怎么不搞笑啊,段子拍的挺好。谢谢喜欢哈!咱这直播呢哥们儿,怎么搞笑啊?我能当场给你们来段sketch啊。"
滕:"我看你坐着一动不动大家也能笑。"
放:"嗷,我长得就搞笑是吧。"
王天放在一旁回网友评论,小熊见缝插针的就吐槽,俩人都特意各自收敛了一番,努力降低着直播间里的分贝。
跟评论互动了好一会儿,王天放嘴角就没下去过,乐呵呵的笑的像个傻子。
直播期间王天放出去过两次。
在他又一次起身后,小熊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咋滴哥们儿,直个播给膀胱都播小了?"
王天放也没恼,他笑嘻嘻捏了把小熊的肉脸,然后再被小熊暴躁的打掉。
看着苦着脸出门的人的背影,小熊清咳了两声,他转身对着屏幕,脸上有些认真。
"王天放其实不爱使相。"
"他会不代表他乐意。他这个人吧,脆弱,敏感,乐意拍搞笑短视频希望你们笑,也乐意在直播间里唱歌希望你们爱听。"
"我就希望你们别老在他直播间刷让他使相,他不会在直播唱歌的时候搞笑的,别老刷这些,他会难受的。"
"你们倒是可以夸一夸他帅,他不把自己定义为帅哥。"
小熊摸了摸鼻子,眼眸垂下去了。
"但是我觉得他很帅,是个超级大帅哥。"
要说世上最了解王天放的人,小熊可以当仁不让的摘得第一名。他知道这个天天跟他吵架,拍搞笑短视频,仿佛是社牛鼻祖的人,其实内心很脆弱,很敏感,很也文艺。
他不太会表达他的感情,他最多能做的就是陪伴,他的爱意是包裹在汹涌外的平静,一但撕开一个口就可以把你被淹没。
小熊知道,他都知道,所以他在心里把期待值降的好低。
可臭带鱼怎么舍得让小熊失望呢,他的确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算好,但是他会学习。
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颗炽热的,爱着小熊的心。
小熊承认,在看到眼前这个捧着个大红色蛋糕,头戴个熊耳发箍,给他唱生日快乐歌的人到时候,他想哭。
这个人是真的搞不来浪漫,他自己说过,小熊也知道。
但是这个人却亲自给他做了蛋糕,布置了阳台,买了烟花。在这个很普通又有意义的夜晚,就和他紧挨着一起坐着,欣赏烟花。
烟花五颜六色的,在广袤无垠的夜空中炸开,也炸在小熊的眼睛里,心里。
王天放就在他身边,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小熊。
小熊眼里泛了些泪,他脸上的笑容很纯真,很讨人喜欢。王天放也在笑,他笑的很宠溺,眼底的爱意像小熊最爱的蜂蜜一样,粘稠,甜蜜,怎么也喜欢不完。
"王天放,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私心想把这一天订成你的生日。"
"……好巧,其实我也不知道。"
但我也想把这一天定为我的生日。
九月五号,是王天放把小熊捡回家的第一天,也是王天放和小熊在橱窗前相遇的第一天。
世间有太多的巧合会让人猝不及防又热泪盈眶,但那些其实都不必言语,爱意自藏心中。
小熊端着个蛋糕,王天放在一旁弹着吉他,给他唱了一首很温暖很甜蜜的小情歌。
阳台上只围了一圈散发着光晕的星星灯,昏黄的光照在王天放的脸上,照着他的眉眼,他的笑容,照的小熊眼前有些模糊。
此刻的王天放,在小熊眼里是发着光的。
他可以不当一会儿冷冻臭带鱼,当个冰霜美少年。
小熊心想。
歌声落下后,王天放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小熊咽下一口蛋糕,没抬头。
"许愿明年的蛋糕别这么丑。"
王天放笑着放下了吉他,他从桌底拎上来一打啤酒。
"红色多好看呐,喜庆。"
小熊还是沉默着吃着蛋糕,他没回嘴。
一些个奇妙的感觉在俩人身边涌起了,像温暖的气流一样在四周打转。
王天放喝了一口啤酒,开口道"今年红色的,明年橙色,后年黄色。"
一声轻笑从他喉咙里散开。
"我想给你做彩虹的颜色,等七种颜色都做完了,我就给你做混搭。三原色能调出来的颜色可不止七种。"
彩虹的颜色只有七种,可小熊的蛋糕不会。
小熊放下了手中的纸托盘,抬头望向王天放。他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像是露珠,也可能是泪水。
"那你要做很多蛋糕咯?"
王天放笑的温柔又宠溺,他双手交叉着抵在桌子旁,将脸伸过去一些。
"是啊,很多很多。"
今晚的感觉实在太微妙了,俩人心底里都知道,今晚将会发生些什么,等明天又会有什么东西要改变。
但两人又都太胆小,于是他们选择喝酒壮胆。
他们平日里都是烟酒不沾的,那酒量是可想而知。
王天放买了一打啤酒,可是结果连一罐都没喝完,就都开始晕乎乎的了。
王天放把小熊搂在怀里,大黑长头发扎的小熊瑟缩了一下。他以一种完全笼罩的姿势将他的小熊圈在怀里,长手长脚的这时候显示出优势了。
王天放亲吻着小熊白净净的脖颈,呼出的热气在俩人身边氤氲。
空气似乎被点着了,开始变得粘稠,焦灼。
小熊脸蛋红扑扑的,他抱紧了王天放,任由他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今晚夜色很美,点点繁星点缀着星空,可惜,良辰美景无人欣赏。
【此处应有车,但本人是个写汽车尾气都能红全身的小垃圾,请各位自己脑补(抱拳)
.
小熊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他被王天放抱在怀里,俩人紧紧的贴在一起,黏黏糊糊的。
王天放很亢奋,他捏了捏小熊可爱的小脸,轻声在小熊耳边说
"小熊,你想住进我心里来吗?"
小熊躲了下耳边的热气,哼哼唧唧的开口
"都在你心里住了近十年了………"
小熊一直记得王天放,那个天天趴在橱窗前和他对视的,那个总爱对他自言自语的,脆弱的小孩儿。
小熊给了王天放残缺的童年非常美好又温暖的回忆,他是王天放的避风港,是他心灵的归属地。
王天放一直觉得他和小熊是心灵相通的。
那会儿小熊还没法化形,他一直期待着王天放将他带走,可是最后他却落到了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接着流连辗转到各地。
小熊也很想王天放,他一直想抱抱那个敏感脆弱的小男孩,想很认真的告诉他:"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小熊以为他们没机会再见了,可是世事难料。
王天放抱紧了小熊,在他还红扑扑的脸蛋上落下一个吻。
"晚安,小熊。"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要相伴。
小熊的蛋糕不会只有七种颜色,就像臭带鱼的爱意不会停滞不前。
小熊哼唧着往他身上蛄蛹了两下,轻叹了口气。
"王天放,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以前没法说出口的话,现在说出来了。
一个孤单的灵魂用滑稽的外表包装了自己,他认为那是最好迎合世界的手段。可再密的墙都有缝,每一次不小心的泄露都会让他心惊肉跳。
但现在,会有一个小胖手轻轻的牵起他,那么个直白的暴脾气,确会很温柔的抱住他,安抚他,将爱意传达给他。
两个同样没人要的灵魂互相接纳了对方,他们纠纠缠缠的融合着,最后成为了一体。
今夜星星很亮眼,臭带鱼和他可爱小熊的故事还在继续,爱意是一往无前的勇敢,很巧,他们两个都不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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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插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插哪里的一小段,算是个超短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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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放捏住滕根的小熊耳朵,激的小胖熊一下弹起来给了他两拳。
"你妈的王天放!干啥呢?"
小熊被刺激的脸蛋都红了,那双含着怒气的眼睛湿漉漉,雾蒙蒙的,偏偏嘴巴红,皮肤白,看的王天放眼睛都瞪直了。
他捂住吃痛的肩膀,虚伸着手试图解释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还在我身边。
毕竟玩具熊变成人这件事实在太荒谬了,他害怕。
小熊滕根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手指着王天放鼻子就开始放炮。
"王天放你是不是有病?!都说了这是个温馨小甜饼,你就非搁哪想它be是吧!!"
眼瞅着小胖熊吵吵把火的要给自己说上头了,梗着脖子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能给他来个大变死熊。
王天放一下子抱住他,捂了下他的嘴就开始哄人。
"行了好宝儿~咱这温馨小甜饼就别老整那出了,吵吵把火的容易伤身体,今晚给你整红烧肉嗷………"
小熊是非常好哄的小熊,他借着王天放给的台阶就顺势躺下了,俩人黏黏糊糊的窝在沙发上,仿佛上一秒还互相架火炮,恨不得给对方轰上天的不是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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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极限创作了。9号考完试,10号开始想剧情,抓紧码了几天总算产出来了【哭】
这不明天酷滕婚礼吗,咱们太太们集体发刀属实给我创死了,所以我就想整个甜口儿的,给回回血。
我真的好爱酷酷的天放这个组合,他们两个人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都很可爱!我真的好喜欢他们!非常期待三喜再见面!!
希望大家看的开心【比心】
[放酷]有人青梅竹马,有人天天干架
没有营养的流水账(鞠躬)一些捏造的竹马之交,大概ooc我自己推测的毕竟是
不会写对白,以及方言可能不太准确(有山东话成分也许)
9k3无端甜饼
————————
人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怎么听怎么是个好说法,要么是知根知底互生情愫,次一点也得是哪怕从未想起也从不忘记的莫逆之交,最差最差也能是夜深忽梦少年事想起的一个美好名字。
十七岁的滕哲觉得这话是胡咧咧。他这发小王天放和自己认识了十来年怎么看怎么别扭,他俩这辈子干过最多的事儿就是干架说的最多的就是脏话,偏偏怎么看不顺眼还跟被绑在一块儿一样,怎么也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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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家小时候是邻居,真...
没有营养的流水账(鞠躬)一些捏造的竹马之交,大概ooc我自己推测的毕竟是
不会写对白,以及方言可能不太准确(有山东话成分也许)
9k3无端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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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怎么听怎么是个好说法,要么是知根知底互生情愫,次一点也得是哪怕从未想起也从不忘记的莫逆之交,最差最差也能是夜深忽梦少年事想起的一个美好名字。
十七岁的滕哲觉得这话是胡咧咧。他这发小王天放和自己认识了十来年怎么看怎么别扭,他俩这辈子干过最多的事儿就是干架说的最多的就是脏话,偏偏怎么看不顺眼还跟被绑在一块儿一样,怎么也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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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家小时候是邻居,真就是住对门的那种。两家爹妈关系不是一般好,那一辈人嘛有时候就爱说点儿有的没的,于是王天放还揣在他妈肚子里那会儿,他爹一拍脑袋瓜,这两家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这要是个女孩儿就定个娃娃亲多好。
结果事情不是那么遂愿,王天放在他后续的成长中逐渐抽条,和他爹妈心中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形象背道而驰一去不复返,最终成为一个黝黑结实还接近一米八的青少年。这个趋势逐渐明显之后滕哲再拿着当年娃娃亲那回事儿笑话他是小媳妇儿时王天放就可以戳着他脑门儿,来你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咱俩谁像媳妇儿。
滕哲又一次恨得牙痒痒,并且在对方试图提起他小时候追着自己跑的故事时给了王天放肩膀一拳。
小学是就近,他俩一块上的学。滕哲后来想起来咬牙切齿跟王天放说咱俩当年怎么就好死不死分到一个班了,你再叫我小熊我就抽你。当然王天放后边怎么一直欠儿登地叫按下不表。
这个故事要追溯到他俩三年级的元旦晚会,一群小孩琢磨了个节目出来,那节目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什么内容滕哲也不记得了,总之他当时演了个小熊,白白胖胖带个熊耳朵发箍,还真挺应景。王天放那时候还是个社恐小孩,总之是带点封闭的劲儿,他啥也没演就坐底下看。那小熊的衣服有点臃肿,还是小小一个的滕哲一个没注意整个人摔了个屁股墩儿。王天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于是滕哲为了这一个事儿三天没理他。
后来,依着王天放的说法,他付出了三包辣条的巨大代价才把小熊哄回来(“我说了别叫小熊!”滕哲跳起来打他)。结果因为求和时试图模仿滕哲暴力撒娇,赖赖唧唧又被晾了两天多。
后来他俩上初中。那会儿初中还得考试上,滕哲那时候好认真好努力一小孩,王天放倒是赖赖唧唧皮得要命,天天被他爹提溜着耳朵点着脑门儿骂,你看看人家隔壁滕叔家的小孩儿再看看你,怎么不学点好的。结果骂完了王天放呼噜呼噜头发继续跟滕哲打架。最后滕哲毫无悬念地考了他们那边最好的中学,王天放走狗屎运,跟着蹭过了分数线。
上初中还是打架,这时候他俩甚至还是在一个班。这时候他俩也都算是发育期的小伙子了,那跟儿时小打小闹就不是一个水平了。有那么两三回,滕哲记不住原因,总之真就打得挺凶,最后俩人脸上都挂点彩,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王天放蹭过来掐他的脸说行了咱别打了啊小熊,他很没出息地绷不住了笑得很大声说王天放你大爷。
王天放是更早熟一点儿敏感一点儿的那种小孩儿,滕哲还天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那会儿这哥们儿已经开始喜欢小姑娘。十二三哪懂什么这那的,唯一敢做的就是偷摸趁着体育课看人家一会儿,不知道怎么个脑回路还得拉着滕哲看,大概每个人的初恋都是这个样儿,偷偷摸摸还得迫害一个无辜的朋友当掩护。滕哲说王天你放跟脑子缺根筋一样,你再搁那站一会人家姑娘全班都知道你惦记人家了知道不。王天放白他一眼给他脑门子来了一记。然后滕哲说什么都不再陪他看了。
后来滕哲每一次揭他老底说这一段他都恨不得连夜住进大兴安岭和狍子当邻居,然后开始赖赖唧唧叫小熊试图魔法攻击。
他总结这些年的结论是,咱俩这嘴要是不会用就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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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初中考高中,王天放这小子后劲儿大,没想到中考勉强还盖过滕哲一头。成绩出来那天滕哲咬牙说你等着吧我迟早得压你一头。这时候王天放已经抽条了,眼瞅着比滕哲高了半个头。他贱了吧唧戳戳滕哲脑瓜子,说哥们儿爱咋想咋想吧,反正我现在怎么都是压你一头了啊小熊。
收获了一句熊你大爷。
这一句话真是,一语成谶。一年后的滕哲看着身高,三年后的滕哲看着成绩,更多年之后很多滕哲看着旁边王天放睡着的脸,都觉得他自己真是永远逃不出这句话。
滕哲高一那会跟王天放就在隔壁班,俩人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班主任管的不算太严还能偷摸串个班,就跟在一个班没啥区别。同龄人都开始正儿八经要么学习要么谈恋爱,他们俩就显得不上不下。
东北下雪每年能下几个月,于是王天放就在窗外朝滕哲挥手,说咱俩打雪仗去呗,于是这个晚上少了一节无聊的自习课多了一身一手的寒意和一脖子雪。王天放小时候打架没个轻重现在打雪仗也没个轻重,东北那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团吧结实了只管往滕哲脸上招呼。滕哲是没事儿,一个大小伙子能怕个雪团子么,但他的眼镜有难了。咔嚓一下子从鼻梁那里断开,直接整一对半分。当时他回家告诉家里人眼镜折了,他爹妈如临大敌以为这俩打了十几年的小哥们儿还真闹别扭了,最后两个人一块儿解释了半天。
滕哲那时候的同桌是个姑娘,脸盘圆嫩特别讨喜,也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人家俩人那才真是青梅竹马了,滕哲偷眼看过女孩提到对方的表情,摸摸自己鼻梁上的新眼镜,骂了一句王天放真不是个东西。
有人青梅竹马,有人天天干架。别人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和王天放这俩“竹马之交”是把那竹马拆吧拆吧拿着决斗,打得叮儿当儿的。
————————
后来高二分班,他俩一个学文一个学理,隔了好几层楼,没什么机会再天天下课就见面。滕哲必须承认他高一跟着王天放玩得太过,眼见得人家没什么影响自己反而被祸祸得成绩一落千丈。小胖子皱着脸义正言辞说绝不再跟着王天放翘课,看着对方哑然失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高一那个同桌的姑娘学了理科不和他一个班了,说的话倒是都留在他心上。她说滕哲,你们两个感情挺好,也很让人羡慕,你羡慕我干啥,别告诉我就因为人王天放手一抖打断了你一个眼镜啊,你好好想想吧你。滕哲记得当时自己翻个大白眼继续开始数落王天放这些年折腾自己那些事,甚至追溯到小时候往自己身上扔蚂蚱。姑娘听了半天摇摇头笑得意味深长,说这不是挺好的么。
啥玩意挺好。他想不太明白,咂摸咂摸好像确实也挺对,总有那么几个人你嘴上说着烦人还是得想着,王天放就是这么一类。
王天放听他说绝对不再翘课也不乱跑后真有段日子不来找他,俩人也就放学一块儿走一段。滕哲的日子安静下来了却又怎么看怎么不得劲,这么蹭着蹭着高中就过了一半。高二了班里不让开元旦晚会,决定宣布时滕哲在同学一片唉声叹气中认命地打开练习册怎么也写不进去。他那时候坐在靠走廊窗户那一排,写了俩题窗户玻璃被人敲得邦邦响,他抬头来看果然是王天放顶着那大黑长头发探出脑袋来。
滕哲四处看看没人注意他,悄悄拉开椅子往外去赶紧把王天放拉到一边,问他你这是抽的什么风啊哥们儿,也不怕你们班主任给你抓住咯?王天放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一下让他噤声,滕哲真就跟被噎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王天放冲他眨眨眼,笑得有那么点狡黠。
哎,带你过元旦,来不来。
滕哲这十七年头一回觉得这人的要求这么难拒绝,哪怕他今天的作业真离完成还差一大截。王天放看他不作声知道是答应,扯着他一路往楼上跑,中间躲来躲去还遇见自己班的老师,滕哲被他拉着手跑,好像真回到他俩五七六岁被家长骂了之后一块往外一边跑一边做鬼脸的时候。他气喘吁吁被人扯到楼顶上,十二月最后一天的寒气进嘴又呼出来,白茫茫一片看着快要凝固,肺叶传来真切的疼痛。
天台就一盏小灯,昏黄。王天放制止他疑问的眼神,从羽绒服那个能放一个保温壶还有空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手持烟花。
我靠,你疯了吧哥们儿,不怕烧着你自己啊?
嘘。
王天放自己拿一点也分给他一点,半天又从裤兜里掏出个火柴盒来,想了想从羽绒服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了个带耳机的mp3,滕哲想这哥们儿一身的违禁品竟然没被查出来简直是个奇迹。
耳机咱俩一人一只。王天放塞给他一只耳机自己带上另一个,歘一下划亮了火柴,冒出来点橙红色的光。两只手倒腾倒腾最后也没空出来,成了他拿着火柴给滕哲点那烟花,是那年头最兴的一种,拿在手里哔哔剥剥从头一路往地下烧,在手上绽开小小一闪的火树银花,光是银白色的还往下掉火星子。
好看不,哥们儿?
咱俩要真给人发现了那玩意儿可麻烦了啊。
王天放罕见地没立刻回答他跟他呛,愣了一下咳嗽了两声说是被烟花熏了。滕哲嘴上骂他毛毛躁躁的手上拍着后背给他顺气,王天放这时候摁开了mp3。
没事儿哥们儿,别拍我了,还玩儿不?
那肯定是得玩。那一把烟花还真不少,滋滋啦啦烧了一节课,还有几个火星子不小心烧了王天放的袖口留了几个小洞。王天放那大黑长头发有点挡眼睛,他两只手都是燃放的烟花空不出来,滕哲嘴上骂骂咧咧嫌他麻烦还是给他拨楞好几次毛。
得嘞,谢了啊哥们儿。王天放脸被烟花照得锃亮,笑出来一排大白牙,滕哲手还放在他额头上,心里库嚓漏了一拍。
我靠,你别说啊王天放,我突然觉出来你还挺帅了哥们儿……哎不是你又咳嗽个什么劲儿咱们要不回去……哎我靠你看那边!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禁止烟花,年年都是恨不得从元旦放到十五。不知道是哪个心急的非得在元旦就开始玩还缺德地在学校旁边放,总之一个接一个咻咻咻啪的全是窜天猴。这是红的那是绿的,符合他们东北人的热闹本能。
别叨叨了那就。王天放靠过来把胳膊搭在滕哲肩膀上,然后把半个人往他身上一压。看烟花吧你。
烟花这玩意好看,也真吵。赶上了课间,滕哲往天台底下一看全都是被吸引出来的学生。耳机里头的音乐就显得安静很多了,但至少还算是清晰。
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花儿尽情的开吧
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芽
谁能够代替你呢
趁年轻尽情地爱吧
最最亲爱的人啊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我把我唱给你听
把你纯真无邪的笑容给我吧
我们应该有快乐的幸福的
晴朗的时光
哎!滕哲!王天放超大声冲他喊,声音在烟花和音乐双重加持下显得有点费劲,后半句他只看见口型。呃,大概口型,他也不是那么能确定?
啊!你说什么玩意儿啊?我听不见啊哥们儿!
没事儿!!!!
滕哲这时候又突然想到之前那同桌姑娘说的话了,你别说,她说得还挺对,王天放这人真挺好的。
————————
那一回以后他俩又玩上了,也是滕哲学着学着觉得自己纯靠认真真不行了大概真不是那念书的料,王天放这小子倒是凭着一张还行的脸和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想出来个艺术生的路子。当了艺术生了少不了这排练那演出,抛头露面的然后就有那么一小撮小姑娘暗许了芳心。关键王天放这人长得是个生人勿近的脸,于是礼物和信还有询问联系方式的纸条之类的全都到了滕哲手里边。
王天放,你TM到底哪点吸引人了我真不明白了,我TM看你看了十七年了还是这个丑样儿也不知道人家小姑娘看上哪了。滕哲天天从桌洞里掏出来一把东西往王天放班里扔,不胜其烦地大骂。最后也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主要是因为女孩儿给的吃的都进了滕哲的肚子。他觉得这事儿多少有点不礼貌,但很爽。
后来就光记得学习和吃饭睡觉了,万恶的高三么毕竟。王天放开始往外跑集训跑着上课,一走几个月不见人,每回回来还是跟他拌嘴,下一次走之前又带着滕哲逃课玩。十八岁的滕哲只觉得高兴,后来二十八的滕哲品了品自己当年,全靠那逃出去的几节课没死在学校里。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两个人意料之内一个比一个烂,王天放有个艺术生身份,能挑的学校倒是比滕哲好出一大截。成绩出来那天滕哲自己的看了赶紧去问王天放,听完之后愣一愣,恶狠狠说你当时非得说压我一头害得我没考好了,你小子是不是得赔罪。他就是逗个乐子,王天放在电话那头认了真,说行啊,滕根儿你现在下楼,我请你吃饭。
效率啊哥们儿。
东北人的夏天,不是撸串是什么。两个大小伙子十八九岁正是身体好也胃口大的年纪,杂七杂八点了一桌子。考上大学的人了也擦过了十八岁的边,可以喝酒了。滕哲不喝不知道一喝发现自己大概真是给东北人平均酒量丢脸的那种人,可惜反应过来已经有点上头了。他没骨头一样往王天放肩膀上一瘫,大着舌头开始乱说话。
他说王天放,咱俩干架这么些年,我从小时候听咱俩爹妈说娃娃亲那会儿就特恶心你,结果到现在了十八年了咱俩还跟那个牛皮糖一样粘着算什么事儿啊。
王天放说可不是嘛。
他说但我仔细想了想,你这人确实挺不错的,高二你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烟花那会儿我觉得你可太帅了哥们儿。
王天放说嚯。
滕哲直起身子来骂他,你TM捧哏来了。骂着骂着又倒回去,说她说得还真挺对。
王天放问谁啊。
哦,我高一那会儿的同桌,你可能不记得了,脸盘圆溜溜的,挺白挺可爱那小姑娘。
王天放低低地哦一声。那人小姑娘跟你说啥了啊,瞧把你惦记的。
滕哲用他不那么清醒的脑子极速盘了一遍,好像讨论人家青梅竹马谈恋爱那点事儿不太礼貌也有点奇怪,避重就轻半天想出来一句,忘掉了,但是她说咱俩这种也挺好的,我当时想了想还真觉得你是挺好一人。
王天放有点开心地哼哼两声,说那是,毕竟我是你爹。
滕哲翻白眼,说你TM找死吧王天放,给他肩膀上来了一拳。
哎,王天放说,不开玩笑,你大学去哪里啊。
不知道,滕哲闭上眼睛,你去哪啊。
不是哥们儿,你还打算跟着我不成。
……那我也得比你高个一百来分才有这个选择权吧哥们儿。
东北夏天不热是一个著名的误区。王天放肩膀上架了个脑袋,柒出来一片汗,但也不是多想挪窝。
哎,哥们儿。他拍拍滕哲。到时候我去找你玩你乐意不。
乐意啊怎么不乐意?滕哲有点迷瞪了。都不用你来找我,你在哪我就去哪嗷哥们儿。
我在哪你就去哪啊?
昂。
行吧。王天放心情很好地笑起来,我记住了,小熊。
?怎么没说熊你大爷。王天放把脸转过去,滕哲这会儿已经眯上眼了。
他凑近一点,看着小胖子的脸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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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俩大学也真没多远就是了,动车个把小时就能到的事儿。就这小熊还没忍住红了眼圈儿,然后被王天放连哄带笑话地送上了车。滕哲那个拎着大包小包还哭着来抱他的熊样儿还真是跟熊没什么两样,王天放莫名其妙想到滕哲提起他当年那个同桌女生那几回形容人家是一张很可爱的圆脸。小熊有个肉乎的脸,无比合理无比正确对吧。然后又回想到高一天天往人家班里跑的时候,不免要短暂感怀一下这回确实是不能经常见了,总归有点难过。
尤其是想到高一那年的春天,他推开隔壁班的教室后门就能看见坐在最后一排趴在桌上补觉的滕哲,没人注意时坐到他旁边,就能看见一张被胳膊挤得有点儿嘟的脸。那时候他一下课就往隔壁班去,叫什么来着,有点春天不是读书天的味道。
不出意外,想了这么几个画面就被恶心到了,不是被滕哲是被自己。他叹口气拉着行李箱往另一个检票口去,心想实在是活该啊高二那会怂了的TM还是是你自己啊哥们儿。
王天放最后选的大学是个艺术类,给滕哲发过去的照片上他那大黑长头发在一群花花绿绿里边竟然是最低调那个,有点荒谬在里头。滕哲看着照片嘴角要咧到耳朵根,被合租的室友骂你谈个恋爱谈得怎么这么恶心,然后说着恶心闹了个大红脸。
大一就这么一点点过来的,他俩放假了周末了没事儿就跑对方那边去,王天放美其名曰专门给对方找麻烦,滕哲每次听到这个说法就白楞他,说别来这套你就是可想我了啊,哥们儿之间你坦诚点儿怕啥的。
王天放这个时候一般不说话,然后把半个人压到滕哲身上,然后再被扔回去,然后梅开二度,梅花三弄。
大二那年有一回是王天放去滕哲那边玩,也是个春天,他俩在这个春天之前刚一块回了老家又一块回学校。说春天也不太准,天气已经要开始热了,算是半个初夏。滕哲这一回把他迎到自己家里去说是室友找自己对象去了,于是两个人买了吃的买了酒在那个小公寓的客厅堆了一桌子。滕哲这人实在是人菜瘾还大,几瓶啤的下去脑袋又开始往王天放肩膀上湊,心里头还想这人怎么长得像个双开门冰箱一样,能把自己都装进去。
这不就喝多了胡思乱想吗这不是。
王天放!
你叫什么玩意儿,又喝大了是吧,省点劲儿吧哥们儿捂了嚎风的。
滕哲嘿嘿地笑,王天放这么一寻思觉得这估计是真醉憨了。小熊嘛瞪嘛瞪眼继续嘿嘿傻乐,捏捏他胳膊说行啊哥们儿你健身真练得不错。
坏了事儿了。
滕哲没听见王天放跟平常一样吃了火药似的来呛他,甚至没什么应答。他抬起头来说哥们儿你咋啦,王天放还是不说话,只是鼻子里哼哼两声当听到了。
真没事儿?滕哲坐直身来试图面对面握着他的肩膀和他谈心,王天放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些大姨大爷的关心,没忍住很大声地笑出来。
你笑啥啊哥们儿!喝多了的人不讲理,笑了反而要生气,脸红得跟个柿子一样说话还黏黏糊糊。王天放被逗得呲出两排大白牙,说我又想到咱俩高一那会儿了,我天天往你班里去还记得不哥们儿。
昂。我寻思你这人咋这么恶心人呢?要说啥赶紧说别整那煽情的。
行吧哥们儿。王天放暗自咬后槽牙心想怎么就忘了他俩发小儿的那点没用默契。
我数三个数嗷。你……
你数你数呗。
……不是,你不听条件的啊哥们儿?
行行行你说呗。
王天放现在非常想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叫。
你要么站起来赶紧醒酒去要么给我闭上眼睛。
然后滕哲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王天放手脚开始找不到地方放,恨不得抽他一巴掌骂他你怎么又不跟我打了哥们儿,又只敢想想。
气氛破坏者是需要一些自省在身上。
三……哥们儿你真不想想了啊,二……不是,我要摘你眼镜了,哎哥们儿你……
不是王天放你平常跟我干架那个劲儿哪儿去了你?你要干啥我还不知道吗我心里头门儿清啊哥们儿!我刚配合你半天了哥们儿合着你他妈心理建设没做好呢?小熊一伸手夸吃把眼镜摘下来就往他这边撞。
那这大概就不算是趁人之危了。
滕哲有时候吵架骂急眼了骂他王天放是狗,这回他就真试试做条野狗,用啃的。其实说白了是滕哲一张白纸他也啥都不会,他这些年为数不多的经验都是咂摸出来对滕哲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之后,从一点影视资料里学过来。更何况人资料里的东西王天放也就学了个两成,真到实操了心里头一高兴,啥玩意儿都忘个一干二净脑子跟他老家雪地一样空白,于是不知道技巧了就凭着本能像要吃了一样用牙啃。
那玩意儿肯定不得劲儿啊,滕哲被他咬得可劲儿往后跑又舍不得撒嘴,最后俩人亲着亲着都不亲了开始对着傻笑。王天放巴巴地又往前凑,这一回没敢咬了,含着慢慢地舔,心想大概小熊就是小熊,成可爱了,身上热乎乎软绵绵嘴也软,这会儿倒不见你吃了炸药一样非得干架了啊哥们儿。
哎,哥们儿。
……你他妈还要说啥。
你室友是找他对象去了今天回不来对不对。
昂,咋了……我靠王天放你TM别啃……你精虫上脑了吧哥们儿!
————————
首先,他们上一段啥也没干,你可以理解为一种互帮互助(至少王天放是这样说的虽然他被抽了)。所谓好哥们儿发展成了恋爱关系也就是白天当哥们儿晚上是对象,该吵还是吵吵急了也恨不得打起来,只是有时候这个打的方式不是那么字面,有点少儿不宜。他俩跟大多数谈异地的情侣没啥差别,该上学上学该见面见面,唯一不同的是从这之后每回只要见了面,三天内滕哲骂王天放是狗的次数直线上升。
和王天放叫小熊的次数同步的那种。
有时候看别人家怎么谈恋爱他俩也学,最后经过那么三五次实验得出结论,你要非得腻歪那真是要了他俩的命,果然吵架这事儿他是不可替代的。就是偶尔特不要脸地互相在电话里哼哼唧唧我想死你了哥们儿爱你么么么么,然后对着电话又一起大声地yue。
然后他俩毕业,然后他俩非常理直气壮地同居了,即使滕哲管这个叫合租,也不能推开王天放腆着的那张脸并且缝上非得叫好宝儿的那张嘴。
哥们儿你真给我说恶心了。
恶心啥呢你看你这小脸儿红的。
妈呀你都给我说害羞了王!天!放!
说认真的,我记着呢嗷。
你记得什么玩意儿你,滚一边子去。
小——熊——
yueyueyueyueyue——
这种吵架大概可以列为撒娇的范畴,毕竟王天放实在没敢说滕哲一别扭就拉长腔特好玩儿,滋儿哇滋儿哇黏黏糊糊的就是一小熊。但他俩也吵大的,嘴上干架干猛了得把手揣兜里握拳生怕一不留神手抽出来了就成了家暴。
有一回吵得最厉害王天放摔了门就走,走之前还得回头冲里边骂两句谁爱待着谁待着吧咱俩完蛋了滕根儿你他妈的,跑出去了五分钟就立刻开始后悔外头真挺冷的,好像回去听滕哲骂人也不是不那么行,又立刻唾骂自己大老爷们儿怎么没点儿骨气。结果这点儿骨气风一吹刷拉就冷静了,什么叫宁折不弯,他王天放现在就他妈是弯的。
于是再五分钟之后他拎着水果又站在自家门口,非常遗憾因为没拿钥匙失去了冷战的脸面。他邦邦邦敲门敲半天,滕哲出来特别阴阳怪气地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呦来了啊天放,哥们儿你看到饭点儿了吃了再走呗,来就来了带啥东西啊哥们儿。
这玩意儿真完蛋了这是,滕哲骂他王八蛋也行说他是狗也合理,只要不带脏字儿了那是真气急了。他进门儿放下东西鞋都没脱抱着人好宝儿好宝儿一顿叫,深感和好这个事儿似乎不在他俩的相处范畴内,这真是头一回,有点儿把握不了。
王天放,你他妈的。滕哲给他肩膀头子来了一下,挣了两下就不动了。行吧行吧你别抱着了哥们儿,吃饭昂。
没跟他继续呛,这玩意儿绝对是没哄好。王天放小心翼翼试图看对方眼色,好吧他承认他没眼色,人滕哲压根儿不看他。他心里头急得转摸摸儿,表面上还不知道说点啥怕更麻烦。
就这么别别扭扭到了晚上,王天放往那一躺说啥也不是不说也不行,想抱抱小熊还不敢。结果滕哲关上灯扑过来啃他,他觉得不对劲儿手一摸人脸蛋儿是湿的。直觉说坏了事儿了好像得推开,身体说直觉算个屁。喘气儿的空档里滕哲模模糊糊说,王天放,下次你再说咱俩完蛋了咱俩就真完蛋。
我去。王天放那脑子歘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好好儿把小熊往怀里搂。对不起了哥们儿真错了,好宝儿咱别生气了成不成。
妈呀你别来那套了哥们儿,成恶心人了。滕哲的脑袋往上蹭蹭。但你以后要不是真心的真别瞎说嗷,这玩意儿可不兴说,对象不对象的不要紧少个哥们儿就……嘶你干嘛呢哥们儿?
王天放很凶地咬他。那不行,对象也要紧!
……你他妈摔门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哥们儿你那脑袋租来的不习惯是不。
行嘞,记住了,小熊,不说了嗷,咱以后都不说了。王天放说着把他往自己怀里揣了揣,他觉得第二天自己得为这个动作肉麻老半天。
滕哲没再骂他,手顺着他衣服下摆往里摸。
……别闹哥们儿你不睡觉了啊。
就,内啥。今天试试呗。
王天放的脑子垂死病中惊坐起。
呃,不只是脑子。
————————
后头就没啥了,他俩搞喜剧然后趁着空谈个不大那么像恋爱的恋爱,抽空甚至还见了家长,虽然也见了八百六十遍了。他俩爹妈都是意料之外的开明,大意是小时候非得拿娃娃亲那话整事儿,完了这家伙真谈了属于是命中注定,摆摆手说你俩爱干啥干啥最好别闹掰。滕哲在一边拼命使眼色都没让王天放收住他那两排大牙。
……成白了嗷。
后来他俩搭伙儿参加了个喜剧节目。人家都说那边是恋爱告急他俩是二战前线,滕哲第一次看见了愣半天,事后想想你别说这玩意儿挺形象还。他天天为了写本头发挠下来一大把,有一天王天放凑过来鬼鬼祟祟咬耳朵说小话,说他有个想法。
上场前王天放捏捏他头上的发箍说哥们儿你演个小熊真是适得其所,多像啊你看这成可爱了嗷。然后非常恶心地(滕哲后来才觉得的)用力抱了他一下,说好宝儿,小熊,别紧张。
于是现在王天放抱着吉他开始唱歌,他想起十年前的晚上他高二,好像是有点矫情了,但感觉应该矫情这么一下子。
音乐声陡然大起来。
我把我唱给你听
用我炙热的感情感动你好吗
岁月是值得怀念的留恋的
害羞的红色脸庞
谁能够代替你呢
趁年轻尽情地爱吧
最最亲爱的人啊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花儿尽情的开吧
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芽
谁能够代替你呢
趁年轻尽情地爱吧
最最亲爱的人啊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而他背后,他的小熊踮起脚尖啪地把两个人的合照拍在那面墙上。
下台之后短暂的几分钟黑暗里王天放把滕哲拉过来捏着熊耳朵啃,虽然恶心了点儿但是,谁说他俩光会干架。
fin.
我不是想写个甜饼来着怎么就这老多字儿了啊哥们儿(反省)
[放酷] 二十六岁小熊保护法
某一天和朋友聊天说起隔壁鑫华的文之后想到的产物()有点黏糊得不像正主的甜饼
4k6短打(我真的不会写对话也不爱双引号对不起哈哈哈可能看着喘不过气)
新年第一天吃点甜甜蜂蜜小熊嘻嘻
————————
滕哲是一只小熊。呃,好吧他不是他是人,但是这不妨碍他搭档王天放觉得他是一头来自东北的正宗的毛茸茸的胖乎乎的小熊。那种到了冬天就会狂吃的在冰水里一个劲儿捞鱼的,厚墩墩的会找个温暖的树洞把自己团成毛球之后冬眠的,很可爱的小熊。
即使这是一只,会骂人的,会和王天放叮儿当儿干架摔电脑然后愤怒出走的,说他是冷冻臭带鱼的随时都会化身电报机骂骂咧咧的小熊,那也成可爱了。
众所周知看人带滤镜,一准儿......
某一天和朋友聊天说起隔壁鑫华的文之后想到的产物()有点黏糊得不像正主的甜饼
4k6短打(我真的不会写对话也不爱双引号对不起哈哈哈可能看着喘不过气)
新年第一天吃点甜甜蜂蜜小熊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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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哲是一只小熊。呃,好吧他不是他是人,但是这不妨碍他搭档王天放觉得他是一头来自东北的正宗的毛茸茸的胖乎乎的小熊。那种到了冬天就会狂吃的在冰水里一个劲儿捞鱼的,厚墩墩的会找个温暖的树洞把自己团成毛球之后冬眠的,很可爱的小熊。
即使这是一只,会骂人的,会和王天放叮儿当儿干架摔电脑然后愤怒出走的,说他是冷冻臭带鱼的随时都会化身电报机骂骂咧咧的小熊,那也成可爱了。
众所周知看人带滤镜,一准儿要完。《心上人儿》第一次开始买道具收拾布景时王天放第一次见到了那一对熊耳朵,滕哲大大咧咧往头上一卡,于是那张他戴着发箍抓耳挠腮坐在电脑前的照片,再也没有从王天放的手机相册里离开过。
————————
王天放和滕哲好吵架,就他俩的说法那叫“对事儿不对人”,即使王不肉会笑话那简直是对人不对事儿。他俩吵架的原因乱七八糟千奇百怪,大了是本子扣不出来了梗没意思了包袱不响了,小了有可能只是讨论这个东北菜正不正宗。后来史策来给他俩助演时无数次面对这个场景默默离开留下两个凳子都打翻了的幼稚小学生。
王天放表面儿上特爱主动呲儿滕哲,有时候周围人觉得他俩说话特没眼色,非得找个对方快要爆发的临界点点个火儿加点儿油,生怕不炸出个嘁哩喀喳外焦里嫩酥脆冒油。
害,那不是表面儿上么,他王天放哪能真没点眼力见儿。滕哲这人不能憋,你眼看得他急了还晾着他这人迟早得自己把自己烧了做成红烧熊掌。哪句老话说的来着堵不如疏,你不跟他吵那才真是给他堵上了,王天放称之为“火上扣了个锅盖儿”,闷回去了,哪能好啊?所以滕哲骂就骂了说他是狗也行骂他哥们儿你怎么这么恶心人也可以,他俩吵架算是一种双方发泄完了还能促进身心健康的有益行为。
但这玩意儿可得把握好度。有那么一回,好吧也许是两三回,王天放也赶上火气蹭蹭往脑门子冲了,俩人差点儿冲着哥们儿抡拳头。吵得是过瘾了爽了,把滕哲吵上火吵没劲儿了,之后几天嘴爆皮爆得撕下来能凑张新嘴往外租,脑门儿上仨明晃晃圆亮亮的火疙瘩,写本写得也半死不活一个劲儿扣嘴皮,看得王天放浑身那个不自在恨不得替他舔两口。
从此王天放心里边儿那个小本本多了一句话。
二十六岁小熊保护法 第一条:
可以吵架,这玩意儿对你俩都好,小熊要是急了还不搭理人你得主动挑头儿给他泄泄火。
但是吵架请务必务必适量,除非你想跟着他一块儿抓心挠肝。
————————
滕哲平常是挺直愣挺暴躁一人,王天放有时候觉得这哥们儿是金刚小熊,敲一下邦邦响两声的程度。但人总得难过吧总有蔫儿吧的时候,处于这个模式下滕哲就是彻底的完全的熊崽子,暴力撒娇就是个经典案例。
喜剧大赛日程紧吧事儿还多,谁没有点儿至暗时刻,不矫情说就是实在大脑空空还得死盯着dead line。滕哲一边对着电脑扣键盘一边没完没了地叹气,王天放说哥们儿咱们要不别整那没用的了歇歇儿呢哪怕,我刚计算一下你那平均频率三秒一口气儿。
滕哲说烦死了那你来写吧王天放,你他妈能不能别在我旁边跟个大绿豆蝇一样乱晃啊哥们儿烦死了。
王天放于是坐着他的转椅咕噜咕噜滑走了。滕哲莫名其妙地更加心烦意乱起来,人跟没骨头坐不住一样出溜出溜趴在键盘上。于是王天放坐着他的转椅咕噜咕噜又滑回来,并且在试图做出潇洒转身时哐一下撞到桌子角上痛得龇牙咧嘴。
……哥们儿你是纯活该,你搁这学陆展博转椅竞速赛。滕哲瞥了他一眼瘫回去。哎呦说了别烦我了别烦我了哥们儿——求你了行不行——
王天放不说话,往那一坐甚至跷上了二郎腿。……哎行吧行吧你闭嘴也挺好。
有点渴了,这是什么,水,喝一口。
这里咋死活接不上了我靠……哎等等哥们儿你刚才说啥了我觉得好像行。
我去这啥烂包袱删了吧哎王天放你拿我电脑干啥啊你。
哎你别说改得还挺不错哥们儿。
滕哲这会儿意外地写着无比顺畅嘟噜一下就都出来了,抬起头来伸个懒腰一看我的妈过去仨小时,这叫什么,这是本中方七日,人间已千年。
成了没啊哥们儿咱今日份kpi到了吗。王天放打了个哈欠。
成了成了走吧哥们儿。
事实证明,一些陪伴和精神胜利法确实有用,滕哲这样认为。
事实证明,一些察言观色冥思苦想以及细节照顾有利于促进小熊创作,王天放这样认为。
二十六岁小熊保护法 第三十九条:
观察到小熊精神不好创作困难时尽可能陪陪他。这个过程中他也许会嫌烦轰你走,你可以当他只是在撒娇。
如能陪他的同时提供一些舒适的物理条件譬如热水空调等,哄好小熊的概率将大大提高。
ps:适时提供一些创作灵感也很有用,尤其是小熊把你看做自己人的情况下。
————————
王天放有时候觉得这个喜剧大赛干脆改名叫秃头烟鬼聚会算了,你看看那一组组人愁得天天熬夜掉头发人手一个电子烟,口味儿能凑出来一桌菜。他好像也没啥资格说这个,因为他自己也抽,只是组内创作压力大部分集中在滕哲身上,他也就累了浅尝一口。
烟的摄入量在这里和创作量成正比。已知本子总量守恒,则烟的摄入量守恒。所以王天放抽得少,滕哲就抽得凶。谁都知道这玩意儿抽了又伤身体又没啥用,但是熬大夜顶不住了就得靠这个别睡过去。
滕哲那烟闻起来有点儿甜,但是又比女孩儿的那种水果味儿呛,还有点儿凉,王天放闻不出来这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总是不太喜欢。一般只要滕哲身上带了这个味儿还特别重,那他前一天要么没睡好觉黑眼圈掉到脚面子要么对着电脑产出困难,总归不是个好征兆。
现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王天放的脑袋瓜子还没有因为颠倒的残缺的作息被加上辣椒炖成拆烩鲢鱼头变得酥烂,那么根据他的计算现在他们正在熬连续的第三个夜。滕哲一边听他们几个讨论一边皱着眉头啪嗒啪嗒敲键盘,打着哈欠眼泪都被挤出来,凑近一点你再看那红血丝那小红眼圈儿跟哭了两个点没啥两样。王天放看着都替他眼疼,刚想说各位散了吧咱得睡觉了啊你看看咱编剧那血条儿都要见底了,滕哲就打着哈欠站起来揉揉眼睛说你们继续我去清醒一会。走过王天放身边的时候不出意料,是很重很厚实的烟味,围得严严实实,实在不好闻。
滕哲跑得老快就往外去,王天放觉着这么熬下去确实不是个事儿,冲着创排室里也在打哈欠那几个人摆摆手使个眼色,那意思走吧走吧咱别硬耗了,接着就往外追。滕哲那烟没进嘴呢就给王天放一把抓过去,他哥们儿都叫出口了赖赖唧唧刚要说点啥,王天放瞪他说你别整这有的没的了赶紧给我睡觉去。
……那雷子他们那边咋办啊你这么跑出来。
都回去了哥们儿。睡觉去你。
滕哲又打个哈欠,抬起手腕子来看表,说这玩意儿离天亮也就仨小时了值不当的回去睡,咱俩再磨会儿本子算了,于是又被瞪了一眼。
你他妈再不睡你死在我创排室我就把你扔出去信不信。
……行行行知道了哥们儿我回创排室躺。
我说王天放你也没必要一直跟着我吧哥们儿?你跟我妈真是没啥两样了你。好好好我躺下我这就躺下你这是急得个什么劲儿……哎!我说王天放!你非得躺我旁边儿啊?你都给我整恶心了哥们儿!
王天放比他不客气,关了灯往豆袋上一栽就闭上眼,滕哲推他都推不动,二来也确实困得不撑儿了眼皮子打架,没一会儿就睡得结结实实还打呼儿了。
这才对劲儿。王天放闭着眼闻了闻,滕哲身上还是那烟味儿,但好像淡了点儿,这么一闻好像有点像是绿豆沙,凉丝丝让他想到东北短暂的夏天。
即使是第二天他俩虚度一整个早上睡得不省人事也没人把他们叫起来,只有路过的马旭东带上门并且终于明白自己的室友昨天晚上为什么一直没回去睡,并且狠狠地抽一口凉气感觉牙有点儿酸。
二十六岁小熊保护法 第一百二十三条:
请尽量别让他吸烟,能拦住尽量拦住,拦不住就陪陪他多说几句话少抽点,尤其是别让他用烟顶着熬夜。
你不会想看到你的小熊的肺叶变成两块儿冰冻巧克力的。
————————
他们最后一个本子是兴安岭奇缘,尽管其他组有人提出你们这个画风真的很像熊出没之雪岭熊风。世界第一高峰究竟是狗熊岭还是大兴安岭没人清楚,但大家都知道世界第二高峰是乔戈里峰也行。王天放在本子推到一半时往本子里加了熊的角色,彩排时看着了滕哲那身衣服,又看看熊,可能这就是“有熊,但是熊另有其人”。
他自己没好到哪去也是,谁家好人演个吃化肥住三室一厅的千年老萝卜,都糠了都。王天放穿上那萝卜衣服行动不大方便,滕哲在一边儿嘎嘎乐说你这萝卜也太萝卜了哥们儿我真没看错。王天放不说话,非常例行公事地抽了他一下,心里想你这猎户可不猎户,太像个熊崽子了也。
他们总共排练了十来回,正式舞台上滕哲把脸贴过来大喊你是萝卜时王天放还是没绷住,吞了口水下去赶紧说词儿,可能那种王天放生理上的天然的慌乱能够藏进角色信念感崩塌的痛苦里边儿。他毕竟是一个会说话的讨厌煽情的,有灵魂的兴安岭萝卜。
幕布,也不能说是幕布吧那玩意儿,总之那个电子大屏落下来。王天放刚才吊着的一口气儿猛的松下来后知后觉开始不舒服,果然这个破萝卜皮特别热还冒傻气儿。
打从心底儿的不舒服。
滕哲那兴奋劲儿没过去,冲过来特别使劲儿地抱他,跟个小炮弹发射一样撞得王天放一个趔趄。妈呀哥们儿这也太好了,比我想的好多了哥们儿!你这萝卜演得也太是那个了!
哎哥们儿,王天放回抱他,其实我觉得你这个衣服比起来猎户,特别像个小熊。
……别吧哥们儿非整这恶心的啊。
我骂你呢骂你呢成了不?王天放低头非常贴心地给滕哲表演了放大的白眼儿,翻得狠了有点儿要掉眼泪。我说真的,这个后台咱俩出去了就都结束了嗷,再见了嗷小熊。
……你那嘴不会说话卖了吧王天放,哪来的再见你大爷的什么再见,咱俩说好的一辈子酷酷的天放你玩儿呢?怎么就再见小熊了呢人小熊同意了吗?
王天放说那毕竟舞台就到这儿了嘛。
滕哲说你是真听不懂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你那暗戳戳的那小动作耍的当我看不出来是不哥们儿?
王天放说你等会儿你说啥。
滕哲脸都憋得红亮,说你他妈听不懂滚,你真寻思着好宝儿能乱喊是不。
主持人那边喊着让他们回到台前,王天放没听清,他现在不是萝卜了他是被烟花炸出来的萝卜花被摆在盘子里还傻乐,谁吃了他比吃人参还管用,保你病入膏肓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吃完都能爬起来连夜跑三十里地。
滕哲用胳膊肘狠狠捣他一下那意思你别傻笑了赶紧给我上台,他赶紧追着小熊跑上去,头上那萝卜花都跟着蹦。
二十六岁小熊保护法 第三百五十四条:
适时地讲讲真话,含蓄一点也没关系,小熊能听懂。
————————
后来节目结束之后王天放没少看,好看的难看的夹带私货的每个节目都看了两三遍。今天赶上了他醒了滕哲没醒还压着他一边儿胳膊,他动都动不了怕又给吵醒了还得骂他,于是百无聊赖拿了耳机又继续看。
你看看别人家这后采。这是原点和支点,这是勇气和坚持力和不进则退,这是梦幻的旅程,确实有很多种评价。
这是王天放手指头掉了的全过程。
滕哲睡得不大老实,感觉是快醒了,脑袋瓜子一个劲儿往王天放胸口怼,王天放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那个羊肉,滕哲是那签儿要给他胸口戳个大窟窿。
屏幕里这会儿播到滕哲对比赛结束之后的畅想,王天放嗤之以鼻,因为结束了之后他俩第二天晚上就滚上了床。滕哲这时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始揉眼睛,说王天放你干嘛啊我没醒呢哥们儿,非得外放啊?王天放低头一看好家伙耳机线没插进去,赶紧暂停了问他再睡会儿不好宝儿,昨天晚上睡挺晚的。
滕哲说你他妈还知道我昨天晚上睡挺晚的啊?谁折腾的?
王天放呲着牙把他往怀里搂,像抱着一只热乎乎软绵绵的泰迪熊。
手机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里王天放盯着他搭档,眼睛像是黏在滕哲的眼里。除了镜头里的他自己和镜头结束十分钟以后的滕哲,没人知道他这时候想的是打板之后的第一个吻必须落在小熊的眉心。
二十六岁小熊保护法 第五百二十一条:
如果你能够做到把小熊揣进怀里,那么无论是三十六四十六还是八十六,你必须保证永远抱着他。
————————
ps:二十六岁小熊保护法仅能适用于一个条件之下。
你必须是王天放。
【鑫华rps无差】穿膛 1.1w+
01
刘波中弹身亡了。
确切地说,是詹鑫中弹了。
前一句,是缜密推断的结论。
后一句,是詹鑫本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第一期节目播出的那天晚上,《德古拉和我》的剧本刚经历完一次大改。两份稿子放在一起,查重率必然低于20%。唯一没有改动的台词是——我,罗马尼亚的黑夜之王,吸血鬼德古拉傲天,苏醒了。
时间紧任务重,总是排到凌晨两三点,两个人不能真的在米未打地铺,于是就近找了个睡觉的地儿。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俩同居了,虽然是在公司附近的某快捷酒店里。
但比起“同居”,张哲华说这更像偷情。
九月末,秋老虎迟迟不走,北京气温居高不下,只有陡转而现的早晚凉能闻到点秋味。春秋...........................
01
刘波中弹身亡了。
确切地说,是詹鑫中弹了。
前一句,是缜密推断的结论。
后一句,是詹鑫本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第一期节目播出的那天晚上,《德古拉和我》的剧本刚经历完一次大改。两份稿子放在一起,查重率必然低于20%。唯一没有改动的台词是——我,罗马尼亚的黑夜之王,吸血鬼德古拉傲天,苏醒了。
时间紧任务重,总是排到凌晨两三点,两个人不能真的在米未打地铺,于是就近找了个睡觉的地儿。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俩同居了,虽然是在公司附近的某快捷酒店里。
但比起“同居”,张哲华说这更像偷情。
九月末,秋老虎迟迟不走,北京气温居高不下,只有陡转而现的早晚凉能闻到点秋味。春秋的衣服走了个来回,张哲华又翻出他刚来米未时穿的外套风衣,带了两件扔酒店里。
早上随手拎了件牛仔外套,进了公司门,一拍脑袋,说光记得戴工牌忘了掏房卡,问詹鑫房卡带了没。
詹鑫说自己的房卡就塞电脑包里,包在卡就在。
“反正咱俩一起回,你带不带都没事儿,别丢就行。”詹鑫一边说一边掏出电脑,拉上充电器,把文档投在身后的大电视上。
电脑包上沾了灰,詹鑫提起来拍了两下,一抖落掉出张房卡。他弯腰捡起来,亮给张哲华看,“是你的不,咋在我这儿呢?”
张哲华皱着眉“啧”了一声,仔细想想,有点印象,“昨晚顺手塞进去的......可能是。”
“那我给你保管着了啊。”詹鑫把张哲华的房卡放回包里,拉上拉链,然后继续摸着下巴盯电脑屏幕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张哲华忍不住笑出声,说这段对话也太像偷情了吧。詹鑫听了也一乐,而后紧急变脸,啪嗒啪嗒猛敲键盘,“那咱们抓紧点,今晚早点回。”
天不遂人愿,苦命鸳鸯迟迟不得归。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慢两快子时到,三更锣鼓当当响,千家万户,注意防盗嘞!
子时的钟声敲响,辛德瑞拉傲天的六扇门令牌掉落在屋顶。楚刘波在瓦片浪隙中捡到刻着赭色“零零柒”的柏木令牌,金黄的吊穗拂过手腕,酥酥麻麻不绝如缕。楚刘波攥紧令牌左右张望,月朗星稀,四下无人,一支穿云箭划破天空,不偏不倚射中靶心。
等等,哪来的靶子?
再等等,哪来的箭?
继续等等,哪来的辛德瑞拉?
詹鑫从梦中惊醒,中性笔还睡在摊开的剧本上,东倒西歪。纸上一团洇开的墨迹,不知道是谁梦游时候干的。没准是黑笔自己站起来念了段咒语,结果瞬间一动不动。
靶子就在身后的墙上,但没有穿云箭,只有红黄蓝绿彩色飞镖。更没有辛德瑞拉,只有飞镖技术日益精进的张哲华。
最最没有“千军万马来相见”。
揉了揉眼,捞起眼镜戴上。摸到手机划开,点进微信刷到张维伊发的一条朋友圈,图为黑色渐变鹅毛扇,配文“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三国周郎赤壁,看来第三赛段“某某某”的阵仗很大啊。
张哲华坐在对面,低着头手托腮,盯着剧本一动不动,正好又穿了件白色的长T,看起来更像雕塑。但双目无光,显然是在发呆。此画可命名:《阿佛洛狄忒摸鱼进行时》。
听到詹鑫叫他,张哲华放下手抬起头,眨巴眨巴眼问咋了。像是灵魂出窍在北京东四环逛了一圈回来,眼神里透露着迷茫。故此画又名:《天真萨摩耶等待投喂中》。
詹鑫把手机推过去,放大了扇子的照片,一抬下巴:“人演张飞。”
“啥张飞?”张哲华慢了一拍,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只有《德古拉和我》的台词,顺口接道,“破马张飞啊?”
詹鑫蔫儿坏,嘴角一翘开始逗小孩儿。
他收回手机点点头说对,握着保温杯当醒木拍,板着脸拿腔拿调:“说那张飞,是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
张哲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以为自己整明白了。“原来在聊三国啊。”他眼睛突然一亮,“喝断当阳桥,我还会背贯口呢,就那个《莽撞人》。”
声台形表,表演系必修课。张哲华说自己大学那会儿,天天早上五点半爬起来出早功。
“就是鞍山味儿真不好改,它不是一种口音,它是一种感觉你知道吧。有一回我们演《大荒野》,特别惨一故事,纯悲剧,但我上去一演,说完台词,台下就开始笑。”
“然后呢?”詹鑫推了推眼镜。
“然后就感觉自己可能在喜剧上有点天赋,毕业之后正好有一个节目找过来,主要就是演小品,反正就这么演了一路。”
所以为什么会有一个喜剧节目找上门来呢?
张哲华刻意跳过了自己大学时期的“黑历史”,也不是不能说,就是有点不太想让詹鑫看到。虽然20岁和27岁都是“搞笑男”人设,但是就目前来说,在詹鑫眼里,张哲华是“帅的、清纯的搞笑男”。
甚至换了个中心语。
是帅的、清纯的、有极高喜剧天分的演员。
“搞笑男”这个词,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张哲华作为演员在“搞笑”这件事上的努力和天赋,以及走过的弯路和尝过的苦。
即便他在米未熬了三个月仍是局外人,这也和试戏被筛、角色被换的失落不同。没找到搭档,不是被否定,只是没有找到那个契合的人。
认识詹鑫的时候,他的第一身份就是演员,他所有的搞怪耍宝都被一种严肃的眼光所欣赏。但他们不是挑选与被挑选的关系,而是两块磁铁兜兜转转终于吸附到一起,互相选择成为并肩前行的战友。
所以张哲华久违地捡起了一点点偶像包袱,或者可以称之为“龙傲天包袱”。但苍天可鉴,真的只有一点点!
短暂的追忆戛然而止,詹鑫又拐回原点,问张哲华现在有没有兴趣展示一下台词功底,比如来一段贯口之类的。并且注明,此处贯口特指《莽撞人》。
张哲华莫名有些害羞,挠了挠头说让他先在脑子里找找词。都是六七年前背的东西了,在心里捋了一遍,发现能记起来的只有最好背的那两段,于是如实告知:“只记得最后两段了。”
“能被华子哥记住是那两段的荣幸。”
张哲华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词儿:“什么尔等或攻或战或退或争或斗,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
大喝一声曹军吓退,大喝二声顺水横流,大喝三声把当阳桥喝断。后人有诗赞之曰:长坂坡前救赵云,吓退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三国兴亡事,一江来去潮。詹鑫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最最没有“千军万马来相见”,堪堪相比“单刀赴会鸿门宴”。
转念一想,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或许没有,可能就是为了压个韵。
巧了,“长坂坡前救赵云”还能和“就是为了压个韵”压个韵。
长坂坡前救……
长坂坡……
长坂……
怎么有点不对劲?
詹鑫让张哲华用鞍山话念一遍这句诗,张哲华念完了嘎嘎直乐,边笑边揉脸,说:“我收回刚刚那句话,鞍山味儿它确实就是一种口音。”
“口音那块儿添句绕口令呗,八百标兵奔北坡东北话版,然后再把‘被同化了’抛出来。”詹鑫翻开剧本,用笔点在纸上比划。
张哲华也随手拿了支笔,一边转笔一边看着剧本读词,他想了想说:“后面抖一下呢,口音跑了再回来。”说着就开始顺台词,“八百标兵奔北坡,奔北坡,奔北……坡,好险,差点就被同化了。”
他捏着笔,一下一下颇有节奏地轻轻叩着桌子,像抒情歌的休止符。很放松的状态,没有戏剧化的表演,顺其自然流淌出台词,说完被自己逗笑,抬头问詹鑫怎么样。
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詹鑫也笑,他没回答张哲华的问题,而是反问:“考不考虑加一段贯口演演?”
张哲华认真地摇摇头,说那还是算了。
“但我想唱两句。”他又补充道。
“行。”詹鑫不假思索,一口应下来。
“要是后面晋级了,我还是想演反派。”
“行。”
“所以我刚刚那句词咋样?”
“挺好的。”詹鑫竖了个大拇指。
詹鑫,年三十有四,一级算不准算命大师,非著名网文写手,人称刘波,别号“行行好先生”。
午夜已快十二点,行行好先生波与辛德瑞拉傲天商议,趁米未一楼闸机不备,速速打道回府。说时迟那时快,一蒙面男子闯入房中。
马旭东扯下口罩,把手上拎的两盒烧烤递过去:“宵夜,吃点儿。”
詹鑫刚绕完充电线塞进包里,看了眼马旭东,又看了眼张哲华,面面相觑后视线落回烧烤,伸手接过,笑道:“你看你,来就来了,带什么礼?”
“实在是饿,叫了外卖,想着给你们带点儿,顺便过来聊几句。”
《请赐教》主要按照三位演员的想法建构框架,然后依照节目组的要求和其他影响因素修改内容。马旭东带着新改完的本子找他俩聊,也就相当于在人物剧情上和他们进行沟通,再顺道把村长的角色定一下子。
詹鑫和张哲华一致表示,这个本子是姐姐们主导,一切以她们的想法为先,只要编剧组导演组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熬夜熬得醉生梦死,终于回到酒店。张哲华推着詹鑫先去洗澡,岁数越大,熬夜越难缓,所以岁数大的赶紧洗完睡觉。
热气蒸腾,水雾缭绕,詹鑫洗澡的时候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眼前一片虚无,甚至无法确认自己还是否存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松了一口气,幸好,人还在。
突然之间,他发觉不对劲,自己的胸口怎么还有点硌人呢?他吓了一个激灵,不会是长了个肿瘤吧!他赶紧关了淋浴,仔细看了一眼,一句国骂脱口而出,这他娘的怎么会有一颗子弹啊!
一颗银色的子弹扎在左胸口,但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詹鑫第一反应是,有点冷,先把衣服穿上。
然后,无数的问题涌进脑子里。
做梦的吧?
这玩意儿真的是子弹吗?
狗日的是谁开的枪?
我真的还活着吗?
这啥?这啥?这啥?这啥?这啥?
詹鑫走出浴室,步履蹒跚地挪到床尾,张哲华正半靠床头刷手机,百无聊赖地等着。他感受到目光,一抬头看见詹鑫满脸愁容,问道:“咋了鑫仔?”
詹鑫沉默,轻叹了一口气就作势要脱衣服。张哲华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对面上衣就脱了。他脸唰地红到耳根,手机一扔,吓得从床上弹起来,手足无措往后退,眼神闪躲着,结巴道:“鑫仔你你你你干嘛?”
“我中弹了。”詹鑫说。
“你中弹了脱什么衣……啥?你中弹了?”
银光闪闪的子弹,赫然映在了张哲华眼里。
良久无言,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做梦的吧。”
詹鑫重新套上衣服:“借你吉言。”
02
这是一个超自然现象。
凭空出现的子弹,毫发无伤的中枪者。
诡异,实在是诡异。
荒谬,实在是荒谬。
恐怖,实在是恐怖。
此时此景,哪怕是一个分不清尼采和黑格尔的哲学文盲,也会不由自主地思考生命的究极形态,仰天怒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一间标间两张单人床,中间隔了条窄道。他俩面对面坐在床沿上,双臂抱胸,眉头紧皱。张哲华穿着拖鞋,伸脚轻轻碰了一下詹鑫的腿,试探道:“要不你算一卦?”
“过于超纲了。”詹鑫张开双臂呈“大”字状往后一躺,“还有点超生了。”
张哲华没说话,这种特殊时刻,他不敢轻易搭话茬,生怕哪个词不合时宜,给詹鑫雪上加霜。
“你应该问我什么意思。”詹鑫又开口。
“什么意思?”张哲华问道。
“早死早超生的超生。”詹鑫胳膊撑着床坐了起来,腰部一发力,重音正好落在句首两个字。
张哲华苦笑:“这个时候了咱就别幽默了。”
幽默是一种态度,詹鑫扔下这句话就钻进了被窝,然后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这也是一种态度,庄周梦蝶谁与分也,先倒头大睡一场再说吧!
张哲华终于能去洗把澡,吹完头发感觉睡意已经所剩无几,辗转反侧难入眠。但是身体太累,闭上眼睛放空大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梦到自己在舞台上演《雷雨》,狂风暴雨、轰雷霹雳,一道闪电从房顶劈下,树干从中间炸裂,登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隐约闻到一股烟草味,张哲华半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詹鑫倚在窗边抽烟。窗帘只拉了一半,夜色泛起朦朦曦光,天上还有月亮。床头夜灯开着,燃烧的烟卷闪烁着橘红色的火星,倏忽变化,若隐若现。
詹鑫转头看了张哲华一眼。
像电影的一处定格。
公路片里的两个亡命徒,在驶入无人区前短暂歇脚,寂月寒声,枯影吊孤魂。一个人倚着墙点烟,抽了半根就不耐烦地掐灭,说我们明天就分开走。另一个人沉默半晌,问他一句:你要明天还是我?
见张哲华醒了,詹鑫急忙掐了烟,带着愧疚问:“是不是烟味儿太重了?”
“不是,饿醒的。”张哲华睡眼惺忪地回道。说完就翻了个身,意思是“我继续睡了”。他突然有点想笑,因为刚刚詹鑫那个堪比梁朝伟的抑郁眼神。原来詹鑫不是过分淡定,他之前只是被吓傻了。
————
李逗逗知道这事儿已经是三天之后,在第三赛段的第一次展演散场的时候。脚还没迈出观众席就被詹鑫拽了回去,三个人紧挨在一起,她一头雾水,问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干嘛。
詹鑫低声道:“跟你说个事儿。”
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说不出口。解释中弹这件事就跟演龙傲天是一样的,都需要异常强大的信念感,但是詹鑫显然没有张哲华专业。
“他中弹了。”张哲华实在看不下去,在詹鑫酝酿情绪的时候抢先替他陈述,“就是前几天,鑫仔洗澡的时候,发现他胸口中了一颗子弹,银的,闪闪发光。”
……
时间仿佛暂停。
几秒后,李逗逗疑惑道:“即兴喜剧?Yes,and?”
“要不你摸摸?”詹鑫憋出一句话。
李逗逗双手抱住自己,抗拒道:“这不好吧!”
两道目光夹击而来,她被盯得心里发毛,竟然半信半疑了起来,震惊地看着詹鑫,一字一顿蹦出:“我勒个……”
话音渐弱,她缓缓伸出手指,隔着衣服碰了一下詹鑫的胸口,然后触电般迅速收回来。
好像真的有!
怎么会真的有呢!
这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李逗逗思索着说道:“如果是真的……”
“那你应该给衣服胸口那边剪个帘儿,逢人就撩起来给人家看看。”
“那就成痔疮手术了。不是,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中弹了。”詹鑫生无可恋。
“这事儿还有别人知道吗?”
詹鑫摇摇头,张哲华看了也跟着摇头。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一丝不安扫过心头,李逗逗狐疑道,“你不会想说,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也没到这个地步。”
“那是为什么?”
詹鑫眉头一紧,表情瞬间严肃:“因为你是戏中人。”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詹鑫中弹了。
但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发生枪击案,在他身上唯一和枪杀有关的,只有他写的剧本。不管是少爷刘波、警察刘波还是二哥刘波,都遇到了枪战。最主要的是,詹鑫和刘波共用一张脸。
所以可以推测,真正中弹的人其实是刘波。
詹鑫笃定地告诉李逗逗他的结论,接着补充道:“而且还有一件事儿,那天晚上我新写了一个故事,冷血杀手和落魄编剧,我就写到杀手对刘波开了一枪,然后刘波中弹倒地。”
“意思就是说,这一枪本来是要射向那个编剧刘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子弹出现在了你的身上。”李逗逗努力理解詹鑫的分析,依照他的逻辑总结道。
詹鑫点点头,张哲华看了也跟着点头。
冷不丁有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所以你为什么要写一个杀手的故事?”
就像听鬼故事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什么拍了一下,吹灭肩头灯,夜路鬼招魂,三个人都吓得一哆嗦。一抬头发现身边围了一圈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哲华不是一直想演反派嘛,就给写了一个。”詹鑫惊魂未定。
土豆撅嘴思考,继续发问:”你什么时候写的?”
“9月23号,不对,应该是24号凌晨了。马旭东来找我聊本子,聊的时候来了灵感,就随手拿张纸写的。”詹鑫回忆道。
土豆听完探出半个身子对马旭东说:“主要怪你,那么晚找人家聊天干嘛?”
马旭东惊诧道:“啊?这咋还怪我了呢?要怪就怪那天创作组开了四个小时的会,不熬夜干不完活儿。”
“再怪就怪到你头上了,怪你不该参赛,不该搞喜剧。”李逗逗拍了拍詹鑫,看似挖苦,实则用开玩笑的方式安慰他。
詹鑫做了个深呼吸,笑道:“那应该怪教主,我脱口秀入门靠他的书。”
果然,幽默是一种态度。
“行,那就怪刘旸,反正他不在场。”李逗逗拍板定案。
刘同拄着根金箍棒,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思考片刻后,蓦地开口:“这有点像《刺杀小说家》。”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刘同抓着金箍棒顶端轻轻抬起敲了一下地板,组织好语言解释道:“改编的电影看过吗,大概就是一个小说可以影响现实的故事。小说家写了一篇小说,里面主人公发生的事,都会在现实的人身上应验。类比一下的话,就是你剧本中刘波发生的事,都会在詹鑫身上实现。”
“但我就是詹鑫啊。”
“对,所以你自己把自己写死了。”
一把羽扇在刘同眼前挥过,张维伊“哎呀”一声说道:“这人不好端端的嘛,咱们得换个思路。”
“所以你们真的相信了?”李逗逗大为震撼,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么不正常的事情,显得她的怀疑格外不正常啊!
“相信什么?”左凌峰从始至终状况外,此时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相信鑫仔中弹啊!”李逗逗摊手抓狂。
土豆一推眼镜:“不是‘yes,and‘吗?”
刘同一摸下巴:“不是头脑风暴吗?”
张维伊一指摄像机:“不是在录花絮吗?”
“摄像大哥都没来,摄像机那电线都没插。”马旭东一脸嫌弃。
“那您为什么在这儿呢?”张维伊问。
马旭东吞吞吐吐回道:“不是……闲聊呢吗?”
————
月挂中天夜色寒,相聚别离人影乱。至尊宝取下紧箍,轻轻放在德古拉头上,神神叨叨地嘀咕:我再说一次,我的名字叫做齐天大圣,不要再叫错了……
“头围买小了,送你了。”刘同说。
然后转身离开,随性地挥了挥手算是说再见。
张哲华怔怔地摸了一下头上的紧箍,把它拿在手里,傻乎乎地问:“鑫仔,你会念紧箍咒吗?”
“会。”詹鑫双手合十,“下个赛段你来写本子。”
李逗逗背着个帆布包,冷眼旁观二位“打情骂俏”,哼了一声说道:“我感觉中弹这事儿也不是很严重嘛。”
一句话把他俩拉了回来。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李逗逗认真地问。
“先准备第三轮比赛,有空的时候把这几个本子研究研究,或者再重新演演。”詹鑫顿了一下继续道,“说实话,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就都试试呗。”
詹鑫鲜少把情绪显露在脸上,不过此时此刻,泠泠月、点点星,还是有落寞神情一晃而过。
他们做了一个奢侈的决定,沿着路散步吹晚风。走着走着,詹鑫问李逗逗为什么她相信了,李逗逗想了很久,说可能因为我是戏中人吧。
03
衣柜刚停稳就被张哲华踩了个窟窿,“咔嚓”、“咚”两声响,前者是柜底木板被踩通,后者是张哲华的脚落地。新鲜出炉的道具,麦色薄木板上还有木屑没清理干净,中间就先陷了个洞。
肇事者瞳孔地震,像被钉住一样杵在柜子里,三秒后企图逃逸,但忘了双脚正被木板困住。
狗狗闯祸后的五个经典表现:
1.表情“谄媚”
2.装可怜
3.藏起来
4.躲远
5.栽赃嫁祸
张哲华撇撇嘴,摆出副可怜样,看起来很像是柜子发疯冲上来砸了他的脚。他一个跨步跳出来,一手拽詹鑫衣角,一手指着破烂木板,埋怨道:“二哥,这板儿也太脆了。”
低头耷脑委屈巴巴,詹鑫的视线从张哲华的脸移到他攥着衣服的指尖,默默地在心里给2和5打了个钩。
衣柜作为重要道具被提前搬进创排室,虽然这并非节目组本意,只是导演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看一眼,詹鑫就说行啊,先放创排室就行。微信上用文字交流,导演问他“确定吗”,他以为问的是“确定要看吗”,于是就回“确定”,但其实导演想问的是“确定要搬到创排室吗”。
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回答下,导演搜罗了四名壮汉把它搬进“少爷和我”的创排室。郭耘奇混入其中,目睹一切。他只是好奇这么大的排场到底是干嘛的,结果就欣赏了一出……小狗耍赖。不太懂,但是眼前一黑,拧着一张脸溜了。
詹鑫接了通电话,有事儿要回单立人一趟,他指着柜子说先放那儿吧,等他回来了再找道具组的老师来看看怎么补救。张哲华这才撒开手,盯着詹鑫连连点头。
坐公交到望京南,再转两趟地铁,出站的时候在西北口撞见李逗逗,一问发现俩人是同时出的米未门,为了同一件事儿——牙花子的演出。
互相问了几句创排的情况,李逗逗兴致恹恹,说本子还在改,又问詹鑫怎么样。
詹鑫想起张哲华踩烂木板的样子,笑道:“中规中矩,还算顺利。”
“我问的是那个。”李逗逗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胸口,子弹。”
詹鑫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不是沉思,也不是困惑,是一种被未知摆布的无力与无奈。他用极沉稳的声音说:“还记得我说我写了一个《杀手和我》的故事吗?”
“嗯。怎么了?”
“那张纸不见了,而且……”詹鑫动了动喉结,“我电脑里的剧本,前两个故事的结尾都被改了,我可以肯定不是我自己改的,尝试编辑文档发现根本就动不了。”
李逗逗背后发凉:“改成什么了?”
“挺曲折,但最后都是刘波中弹身亡。”
詹鑫说得云淡风轻,李逗逗问他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他笑了一下说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因为太不真实了,想怕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害怕。
而且那颗子弹好像也不会影响生活,只是胸口嵌了一个异物,不痛不痒的,人也没死。
就是很难预测之后会不会死。
————
詹鑫赶回米未的时候,张哲华已经把窟窿补好了,甚至还铺了一层崭新的厚木板。
“当当当当!”张哲华一脸骄傲地打开柜门展示给詹鑫看。
詹鑫抓着柜门低头看了一眼,惊喜道:“好,真好,你修的啊?”
“不是。”张哲华说自己请了外援帮忙。
“谁啊?”
“我去找了刘奕斐他们。”
“啥?啥刘亦菲?”詹鑫愕然。
“啥刘亦菲!”张哲华一下子就知道詹鑫是空耳理解错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偶耶那个组,中戏偶剧,刘奕斐他们,勉强算师兄弟,厚着脸皮请人家来修。”
张哲华让詹鑫进去踩两下,说现在这个木板一点儿都不脆,可结实了,进两个人都不会塌。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张哲华在詹鑫进了衣柜之后紧跟了上去,还顺手关上了柜门。
柜门严丝合缝,所有光亮都被阻隔在外面。黑暗好像突然有了重量,“咚”的一下,詹鑫觉得自己被四面的黑色压得喘不过气。木头隐隐散发出潮湿的气味,有雨顺着缝隙滴到脚面,空间越来越逼仄,把他和张哲华挤到一起。
两个人被迫拥抱,紧紧相贴,心脏砰砰跳着,詹鑫的胸口忽地一痛,他感受到子弹正顶着血肉进到左胸更深处。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喊,一声声的“少爷”,一声声的“师哥”,这些声音都淹没在枪炮声中。子弹快刺穿心脏,詹鑫的脑海突然闪现清晰的画面,刘波和龙傲天的每一次初遇,西装、长衫、警服。不止刘波和龙傲天,还有他和张哲华。他和张哲华的初遇,白T运动裤,往后无数次被验证的“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黑色雨伞越来越近,夕阳余晖照在天台上的矿泉水瓶,落魄编剧的故土是铁岭,画面交错重叠,他们的人生也互相交织,没有谁可以被剥离出来独立存在,哪怕是詹鑫本人也不可以。
走马灯,他想。
发丝一样细的光亮照了过来,以异常缓慢的速度生长,终于,詹鑫能透过那道光看到衣柜外面的世界。正对着他的是一张办公桌,桌上随意摆着一个紧箍,至尊宝摘下它时告诫德古拉:我再说一次,我的名字叫做齐天大圣,不要再叫错了。
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要叫错詹鑫,不要叫错张哲华。
不要叫错刘波,不要叫错龙傲天。
不要把张哲华融进龙傲天,不要把内心意识投射到人物身上,不要自以为不爱地爱着。
詹鑫写龙傲天,有着“他理应发光”的惯性表达。
除此之外,还有“希望他爱我”。
世上有这样一扇门,它连接着虚拟与现实、谎言与真相、幻想与创造,两个世界交相辉映,让人在极绚烂、极自由的国度实现心中所想。
直到有一天,虚拟和现实交缠难分,谎言与真相模糊界线,两个世界不再遥相对望,握笔者也不再是执棋者。
甚至无法看清“他”是龙傲天还是张哲华,“我”是刘波还是詹鑫。
走马灯是临死的事。
轮轴停止转动,最后一幅画面是他十来岁在鞍山老家,用爸妈卧室的DVD放碟片,电视机里黄沙漫天。
“观音大士,我开始明白你说的话了,以前我看事物是用肉眼去看。但是在我死去的那一刹那,我开始用心眼去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真的可以看得前所未有的那么清楚……”
有人抓住他的手,牵他向那明亮而又广阔的天地。温暖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背,轻轻摩挲,詹鑫的神识被这一熟悉的动作唤回来。张哲华的声音逐渐清晰,一声声在叫他的名字,和他在黑暗里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
“你看到了吗?”詹鑫问。
“看到什么?”
“看到我,还有你。”
张哲华愣了一下摇摇头,接着一脸担忧地问詹鑫是不是怕黑,或者有幽闭恐惧症什么的,看他脸色很不好。詹鑫惊魂未定,胸口还隐隐作痛,他扫了一眼衣柜,说刚刚差点以为那就是棺材了。
“咱们回去休息吧。”张哲华又摸了把詹鑫后背,“要不要我扶你?”
詹鑫说他还想再进一次,张哲华拦住他说算了,都这样了干嘛还找罪受。
“没事儿。”詹鑫心有余悸,却还是拍了拍张哲华肩膀让他放心。
张哲华无奈妥协:“行,那我陪你。”
————
1924年深冬,北京城满天飞雪,寒风凛冽,抬眼望去苍茫一片。由远而近的汽笛声划破长空,阒然的街道眨眼间就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抬起一轮红日。
街边摊主掀起热腾腾的包子,热气涌至街边,詹鑫的眼镜蒙上了一层薄雾。远处报童扬着报纸吆喝,在人流与车流的间隙中奔跑。詹鑫摘了眼镜,低头用袖子擦拭镜片,一个没留神儿就和报童撞到一起。
瘦小的孩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报纸散落一地,詹鑫站稳后连忙将报童拉起来。眼镜在慌乱中摔在了地上,镜片被摔出一条裂缝。詹鑫捡起眼镜,擦干净灰戴好。掉在地上的报纸已经湿透了,报童急得直落泪,詹鑫把浸了雪水的报纸都买了下来,报童连声道谢,攥着剩下的报纸继续沿街卖报。
詹鑫把雪面上的报纸捡起来,湿透的纸张碎成一片一片的落叶。字迹模糊,只能依稀辨得报道的标题:爱国商人险遇枪杀,忠心管家救主身亡。
破碎的湿报纸恢复原状,铅字清晰地显现出来。詹鑫想要仔细地看报道的内容,镜片的裂缝却越来越大,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报纸突然在他的手上化为灰烬,而眼镜也彻底碎裂,尖锐的玻璃碎片扎进眼睛里,詹鑫眼睛一痛,猛地一下惊醒。
他伸手摸了一下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生,桌上是凌乱堆放的剧本。他和张哲华早早就回了酒店,睡前说再看看本子,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梦中报纸上的内容就是他第二次进衣柜见到的,管家龙傲天为了救少爷刘波中弹身亡。
詹鑫手上握着笔,笔下压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如果平行时空真能交汇,请您转告龙傲天,他不必誓死守护刘波。
这是他趴在桌上睡着前写的一句话。
詹鑫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写给谁的。
或许,是写给当初的自己。
他把这张纸对折三下,随手塞进了电脑包里。
————
离最后一次展演还有两天,詹鑫和张哲华久违地过起了“迟到早退”的生活。除了合作赛必要的排练之外,能不动就不动,找准时机立马走人。
展演前一天,太阳还没落山,俩人就急匆匆地下班了。出了米未大楼,詹鑫突然想起来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房卡,但还好,张哲华的房卡一直在电脑包里。
“包呢?”张哲华问。
“创排室呢。”
到公司先和合作小组把两个节目排了一遍,刚排完,詹鑫心口就剧烈地疼起来。张哲华也顾不上别的了,慌忙扶着詹鑫出去。手足无措间,他说要不然去医院吧,早该去医院了。詹鑫疼得额头冒出细汗,被张哲华逗笑,有气无力地回道:“早去就早被抓起来研究了。”
张哲华让詹鑫在楼底下等着,他上去拿房卡,过了会儿,气喘吁吁地从公司里跑出来,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吓得詹鑫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他,然后又轮到张哲华害怕,反复确认詹鑫有没有撞到胸口。
“我没事儿,就刚刚疼了一阵,现在好多了。”詹鑫故作轻松,调侃道,“你咋跑那么快,被狗撵了?”
“我担心你。”张哲华说。
车灯从远处掠过,张哲华直勾勾盯着詹鑫,眼里点点星光。詹鑫突然晃了神,心跳漏一拍,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指着停在路边的网约车说:“车来了,走吧。”
————
九月最后一天,日历上标注:展演。
很重要很正式的展演,詹鑫的状态却差到极点。倒不是哪里疼,就是浑身使不上劲,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我,罗马尼亚的黑夜之王,吸血鬼德古拉傲天,苏醒了。我是怎么昏过去的?对了,我和我的姐姐德古拉玛丽遭到了吸血鬼猎人范海辛的追杀,我的胸口也被银子弹击穿了。果然啊,我还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全凭肌肉记忆演,张哲华跳进衣柜,詹鑫走过去敲了敲柜门:“天儿,天儿。”
下面台词应该是:出来,来,吓唬我来。
刚准备说台词,门突然被推开,张哲华把詹鑫拽进衣柜里,然后迅速把门合上。
完完全全是剧本外的突发状况,孙书悦愣了两秒,现场编台词:“他不会真要吸两口血吧!”然后在台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台下人以为是剧本设计,也没有轻易出声。
张哲华在黑暗中紧紧抓着詹鑫的手腕,在感受到对方的挣扎后,轻轻地“嘘”了一声。
“你干嘛?”詹鑫压低了声音问。
“趁人之危。”张哲华在詹鑫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我会占星。”
——那你就是占星星的人。
——那我就是詹鑫鑫的人。
詹鑫也早就意识到了这句话的谐音,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戳破。他抿了下嘴唇,好似下了什么决心,郑重其事地说:“好,那你就是我的人。”
然后飞快地亲了一下张哲华,推开门出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演。脑子里的台词和动作都逐渐明朗了起来,状态也越来越好,顺利完成了剩下的表演。
结束后俩人和孙书悦道歉,说是临场的一个小反应,没提前商量是他们不对,正式演出的时候还是按照剧本演。孙书悦看他们两个氛围不对劲,但也没多问,只笑了笑说二哥这话客气了。
回到创排室,两个人突然尴尬了起来,互相不敢看对方,假装自己很忙碌,在电脑手机上敲敲打打。
“那个......”两个人同时开口。
张哲华先沉不住气,全然没有刚刚在舞台上把詹鑫拽进衣柜的气魄,试探道:“你刚刚亲了我。”
“对。”詹鑫坦然地承认了。
“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
话说出口的时候,詹鑫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伤口的血肉生长愈合,左胸里冰凉的异物在此刻化为乌有——那颗子弹消失了。
过了几天,詹鑫把这个消息告诉李逗逗,李逗逗却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儿,说詹鑫是不是被热搜冲昏了头,属于是范进中举疯了。
詹鑫想和李逗逗掰扯掰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拿不出证据。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张哲华,没有人会当真。甚至连张哲华都不再提及詹鑫中弹这件事,他只在乎他俩开始谈恋爱了。
李逗逗白了他一眼:“你秀恩爱编什么故事,真受不了。”
詹鑫笑了笑,回她:“我给哲华买的蛋糕到了,帮我保密啊。”
“呵呵。”李逗逗皮笑肉不笑。
或许詹鑫真的没有中弹,或许平行时空从未交汇。又或许,每一个不敢承认爱上张哲华的瞬间,都有子弹穿膛而过。
————
1924年秋,院内落叶簌簌,偶尔有鸟停在枝头。少爷刘波收到一封匿名信,拆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如果平行时空真能交汇,请您转告龙傲天,他不必誓死守护刘波。
刘波拿着信沉思许久,管家龙傲天察觉不对,问道:“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朋友寄来一封信。”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转身对龙傲天说,“不过,你的医生朋友今天好像要迟到了。”
如果平行时空真能交汇。
管家用真心守护了少爷一生,师弟在危机时刻护住了师哥的脖子。范海辛没有打中德古拉,让他受伤沉睡一年的子弹来自时空的裂缝,是多重宇宙中,每一个龙傲天保护刘波时,带来的连锁反应。
张哲华的房卡还是交给詹鑫保管,退房时詹鑫把它从电脑包里掏出来,顺带摸出来一张纸。那张他对折三下顺手塞进电脑包的纸,他把纸展开,是自己的字迹:如果平行时空真能交汇,请您转告龙傲天,他不必誓死守护刘波。
背面有字透过来,詹鑫随手一翻,看到纸的背面写着一行字:他不会听的。
END.
【少爷和我】空坐明堂 (上)
呵呵,谁能不发疯
呵呵,爱奇艺,我被你eto了
雷且有病,今天不当甜饼人
大概分个上下吧,呵呵
摄政王傲天×傀儡皇帝刘波
上
每每到摄政王回京的时节,这座本就繁华不歇的王城会更加急管繁弦,以不夜城的姿态迎接这位凯旋的英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盏盏花灯游人如织,男男女女在街上往来穿梭欢笑声阵阵,比元日还要热闹几分,好一派繁华的盛世图景。
当然这些和刘波并没有什么关系。宫苑内一如既往的冷清,他蜷缩在床...
呵呵,谁能不发疯
呵呵,爱奇艺,我被你eto了
雷且有病,今天不当甜饼人
大概分个上下吧,呵呵
摄政王傲天×傀儡皇帝刘波
上
每每到摄政王回京的时节,这座本就繁华不歇的王城会更加急管繁弦,以不夜城的姿态迎接这位凯旋的英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盏盏花灯游人如织,男男女女在街上往来穿梭欢笑声阵阵,比元日还要热闹几分,好一派繁华的盛世图景。
当然这些和刘波并没有什么关系。宫苑内一如既往的冷清,他蜷缩在床上,努力用被子隔绝外面的声音——一墙之隔外是截然不同的人声鼎沸,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迎接摄政王的筵席做准备,他虽贵为天子,但在此刻想要求得一份清静都难。
……但这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他刚即位的那两年,每年摄政王出征或者归来,他都得率领一众皇亲国戚到城门口欢送或者迎接。但凡士兵们为一些事情耽误了行军速度,他就得在寒风中杵一宿。
也算为谁风露立中宵了。刘波彼时在心里自嘲般的安慰。现在倒是不用再受那种折磨,可也全然不是因自己的权力有所回拢——而是自己和摄政王之间多了些不便摆上台面的关系。
那位摄政王倒是没有做出过分桃断袖的惊人之举,实际上除了些忠心的内侍,不再有人得知这桩皇家秘辛,他俩的关系如同这片宫苑一样寂静而压抑。
但刘波又确实知道,如果说这位摄政王对自己不上心,也有些曲解事实了。
每次例行公事的军报里总会额外多出一封信,信里会用近乎温柔的口吻为刘波讲述塞外的风景人情,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讲羌笛吹出的杨柳曲,春风不度玉门关,讲如何将刘波送的那枝折柳小心的保存,讲自己又看到了什么而突然的想起了京城的他。
隐隐间竟然有些许长相思的意味。刘波看着信,荒唐到可笑。
每次摄政王归来时也会拿出许多新鲜玩意充盈这座庭院。似乎是对这只被关在笼中的鸟的补偿。可信是扔进火光里就会消失的,新鲜玩意也迟早会看腻,而这座庭院一年到头都冷寂到寒风侵肌入骨,所以一切都显得无济于事。
服侍刘波的人都经由龙傲天精挑细选,沉默寡言,办事却极为牢靠。刘波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但也从不曾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与自己交谈。摄政王更不允许他挑选妃嫔充盈后宫,每每有人敢上奏谈及此事都会被极力镇压,久而久之所有大臣都装起了鹌鹑。
当初他为何要扶植刘波当这个皇帝,皇帝本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是平平庸庸的六皇子,既非嫡出又无甚夺目才华,爱好是把自己关进王府里写话本,早早被封出了京城,老皇帝倒也喜欢他不争抢的性格,给了他片不错的属地,他乐得清闲,逍遥自在。
可某天自己王府的门猛然被推开,他猝不及防地被带到了摄政王的面前,那人看上去刚刚经历了一场夜以继日的行军,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疲倦,揉了揉眉心,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刘波。
彼时作为大将军的龙傲天身后跟着他的亲军,训练有素名声在外,自知死到临头的刘波本来已经在心里草拟好遗书,眼前的人却猝不及防地展开了一张黄绢——是圣旨。
周围一片人都鸦雀无声地跪了下去,刘波懵懵懂懂地,慢了半拍。盯着面前冰冷的石阶,他总觉得自己可能仍在梦中,不然那位龙将军嘴里念出的话语他怎么听不明白,什么是大哥他们兄弟阋墙乱江山根基,什么是沉稳不惊可担重任,什么是着六皇子继承大统。
“陛下,请跟臣回京登基。”历来处变不惊被赞不世出之奇才的龙将军哪怕面对未来天子也依旧面色平平,只是将他扶起来后敷衍地行礼道,并不为一头雾水的新皇阐明时局。
刘波是否首肯对他不重要,刘波对他的观感如何对他不重要,刘波作为天子一无所知对他来说也不重要——那么这位将军的态度很明显地表明了,刘波这个人本身就不重要。
刘波心里突然升起了极端的恐惧,他感到自己的平静生活会从此刻起一去不返,但这个男人打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全然不曾有过商量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包揽了一切,幽黑的眸中写满了足以让刘波畏惧的筹谋。
他不想去京城,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他甚至想直接跪下说臣惶恐以此求得一个安稳人生。可他从来就没得选。于是他颤抖着,接过那幅圣旨,被龙将军一路护送着回到了京城。
登基大典上,鲜花着锦、山呼万岁。他被捧到了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身上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他垂眼,看向那位站在百官之首的波澜不惊的挺拔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已经过去了六年,那天的恐惧却仍在心头盘旋。刘波正在回想往事,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他刻入骨髓的熟悉脚步声。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艰难地拽住被子一角将自己完全笼进其中,前所未有的渴望睡眠。
事与愿违,刘波的精神愈发荒芜且清醒,足以让他听清那人推了开门。点燃蜡烛后带着一身湿冷的霜气坐到了他的床边,只沉默片刻就一把掀开被子,捏住刘波下巴吻了上来。
与其说是久别的温存,更像一场肆无忌惮的掠夺,刘波的下唇被毫无章法的吻给咬破,口中尝到了血的腥味,但他甚至不敢喊疼或者微微拉远距离,只是顺从地颤抖着眼睫,被动地接受着龙傲天给的一切。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在刘波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轻笑了一声心情似乎很好,刘波眨了下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是战无不克的将军,一场寻常的得胜不能使他如此欣喜。
“陛下,臣回来的途中去访问了一位仙师,求得了好东西。”龙傲天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他的手顺着刘波的眉宇、眼睛、鼻梁、嘴唇,一点一点往下描摹,眼眸微弯,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分享这份欣喜。
刘波默然,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该打扰摄政王的好心情,但他总是掩不好情绪,目光中是隐藏不住的惊讶和反对:“……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说罢他就有点后悔,刚想为自己的话软化一些锋芒,就被龙傲天又轻轻的捏了捏耳垂:“陛下金口玉言臣自然不敢违抗,臣明白,臣也不求长生。”
“那你……”刘波又被他搞糊涂了,求仙问药,不为长生,那是为了什么呢。
“我总是觉得亏欠于陛下。边境动荡,我不得不领兵在外拱卫河山,却留陛下一人孤零零地在京城里。”龙傲天的自称悄然转换,同时拿过放在一旁的锦盒,取出药丸放到了刘波手中。
刘波依旧不解地看着他,龙傲天轻笑,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附在他耳边说道,言辞恳切,几乎算得上低声下气。
“我真心悦慕陛下。不想情欲的尽头每每是一片虚无。陛下,融入我的骨血,好不好。”
刘波像是被火烫了一般,几乎握不住那一粒小小的药丸,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是初见一样空前畏惧面前之人。他听出了言下之意,知道了它做什么用途,只是、只是怎会如此荒唐!这位摄政王历来胆大包天目空一切,但!如此有悖伦常逆天而行,他当真连因果报应都不惧了吗?!
雄鸡抱卵,牡马生驹。他当真要拉他一起入地狱,洪水滔天!
跳跃的烛火下,两人的面容明明暗暗,龙傲天并不催促,只将他紧紧揽在自己怀中,胜券在握一般,手指拨弄着他的衣带。刘波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若不是被摄政王用力的搂着,怕是会打起寒战。两人都不言语,沉默的对峙着。烛火明灭,映在墙上像是鬼影幢幢。
刘波突然摇头轻笑一下,从他怀里挣出,在龙傲天的注视下将药丸塞入口中咽了下去,随即伏在床边干呕,身体躬起剧烈咳嗽,眸中是压抑不住的泪水,眼眶通红,看上去极为狼狈,腹中传来的巨痛让他失去所有力气,只能软手软脚地被摄政王又捞回怀里。
龙傲天看上去喜悦极了,毫不在乎自己描金云纹的衣衫被泪水打湿弄脏,他只是欣喜若狂地捧起刘波哭的惨兮兮的脸,眸中的亮色胜过天际的那轮圆月。
“谢陛下恩典。”
而他的陛下只是揪着他的衣领,艰难地摇摇头,双目噙满泪水地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地说了些谁都听不懂的话后便脱力晕了过去。一天都不曾再醒来。
到第二天午后,刘波才堪堪转醒,木然地看着房间内的梁柱,心头甚至存了死的心思。他在翻来覆去的疼痛中感到羞耻和绝望,又倒回床上,手抚摸上肚皮下方的那个位置,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器官怎么会给他带来如此多余的负重,又想到所有婴孩就在这样的十月凌迟和报复一般来势汹汹的更猛烈的疼痛中降生,瞬间对所有的孩子都失去了亲近的欲望。
可他毕竟不敢死也不能反抗,还得这样的苟活。但这颗丹药也不全然只带来了痛苦,本来畏手畏脚地做着笼中鸟的皇帝突然多了些挣扎而出的念头——放手一搏后哪怕死了也罢,怎么都不会更糟了。
厝火积薪后患无穷,摄政王难保不会哪天一时兴起一把火把他烧个干净。而被压倒谷底的他终于失去了所有侥幸,他不甘心被人捻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揉碎,他要逃,金玉做的镣铐太逼仄了,他得逃。
想着想着,手又轻轻抚上那块巨痛的部位,新的生命竟然真的在他身体里孕育。他想笑,又泪流满面,呕吐不止。他对龙傲天的感情前所未有的复杂起来,把爱和恨一起咀嚼、咬碎、吞咽、消化为残渣然后呕出,就是现在他避之不及的一团败絮的感情。
他心里清楚。他从不想要它。
TBC
三生残局
*全文3.7w+ 一发完
*这是一个如何成为人的故事
*内含有关《少爷和我》《警察和我》《德古拉和我》三个故事的妄想,ooc有,时间线混乱,不知道算be还是he
*祝阅读愉快
——————————————————————————————
零.
"如果你因为爱而痛苦,那就更狂热的爱吧。为爱而死,便是在爱中永生。"
壹.
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上一段的记忆还是雨夜逃亡,陷入重伤的我和姐姐躲避着范海辛的追杀,我的胸口应该被银子弹击穿了才对,然而现在衣服上的血污都不见了,好像被什么人...
*全文3.7w+ 一发完
*这是一个如何成为人的故事
*内含有关《少爷和我》《警察和我》《德古拉和我》三个故事的妄想,ooc有,时间线混乱,不知道算be还是he
*祝阅读愉快
——————————————————————————————
零.
"如果你因为爱而痛苦,那就更狂热的爱吧。为爱而死,便是在爱中永生。"
壹.
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上一段的记忆还是雨夜逃亡,陷入重伤的我和姐姐躲避着范海辛的追杀,我的胸口应该被银子弹击穿了才对,然而现在衣服上的血污都不见了,好像被什么人清洗过,仔细闻闻还能闻到残留的洗衣液味道。
我正疑惑,门那边传来的声音却瞬间让我精神紧绷,一个箭步蹿到墙壁和衣柜的角落中,生怕进来的是一个拿着枪的猎人。
“你醒了?”
拿着菜刀的男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激动的话都说不完整,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堆我听不明白的车轱辘话。
这个人类太奇怪了。
我仍是警惕地盯着他——或许这人只是不清楚情况,把我当作一个普通人类对待,我应该让他清楚我究竟是什么生物,人类都是一样的,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之后都会因恐惧而疏离,或许还会将我们驱逐:“可能你还不明白情况,我是吸血鬼。”
“我知道。”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把我想要说的话全都怼回了肚子里,他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就差把真诚两个字直接刻在脑门上了。我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犹豫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听我这么说,了然地啊了一声,两手一拍道:“你姐姐不就是吸血鬼么,那你肯定也是啊。”
“我姐姐……我姐姐也在你这儿?”我有些怀疑地盯着他,他告诉我说我姐姐上集市买东西去了,马上就能回来,让我先暂时在这里待一会儿,其他的事可以等姐姐回来再决定。这套说辞我在别人口中也听到过,只是那个人最后把我们姐弟俩都出卖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
“等等,你伤还没好透,你都昏迷一年了,一年没吃东西你哪儿有力气出门。”他好像完全不怕我似的,拉住我的斗篷指指旁边看起来像是砖块垒起来的石台让我坐下。我的手刚接触到那个东西就被吓了一跳,他好像很清楚我为什么被吓到,轻轻地拍了我两下道,“别怕,这是炕,不是什么会把吸血鬼烧死的处刑台,你可以把它当床,很暖和的。”
我有些不习惯,紧张兮兮地贴着边坐下,把斗篷从他手里抽出来——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我不进食的话,身体情况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人类,别说找姐姐,可能走不出这个村子就又昏过去了,但是我没办法信任人类,无论如何都不行。
“你姐姐叫玛丽,你叫傲天,你们都是吸血鬼,因为躲避范海辛的追杀跑到这里,你们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就摔在村子头那边的菜地里,那天我正好有事去一趟菜地,赶巧就把你俩都带回来了。”这家伙突然说起这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你姐姐没受什么伤,休养了一周不到就没事了,只有你伤得很重,我们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你们的事都是你姐姐告诉我的,这回你能信了不?”
他说得煞有其事,但我心里总是有芥蒂:“我姐姐跟你说这么多,她没告诉你把我放在棺材里可能会恢复得更快吗?”
“她说了,我觉得不太好,万一你有幽闭恐惧症呢?”
我有些无语。
“我是吸血鬼,吸血鬼怎么可能会有幽闭恐惧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他笑呵呵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去给你拿吃的,你等一会儿,别偷摸走啊。”
这家伙确实是个傻子。
他一来一回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他告诉我门外头就是厨房,端个东西也就一下的功夫,费不了什么时间。我低头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胃已经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但出于自尊,我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酸菜和血肠,我没放蒜,炖得也很烂,你吃了不会伤胃的。”他递给我两根长条木头,好像是告诉我可以用这个来吃。我试探性地用那两根木头扒拉了几下,那东西闻起来确实是血,他没有骗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我,也不说什么。
或许可以尝尝,就尝一口。
我稍微咬了一口,味道有点奇妙,是血的味道,但是和我们平时会喝的血味道又不一样,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腥臭味。只是闻了这香味,胃里的饥饿感就更加明显了,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半盆,那家伙就在旁边看着,表情好像有些心疼,他正想说些什么,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我猛地抬头,嘴里塞得鼓鼓的和姐姐对视上了。
她好像变了很多,穿着和从前完全不相像的衣服,我清楚地看到她瞪大双眼流了泪,连手里的菜篮子也不顾了,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我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醒了……一年了,都一年了……”
我急忙把手里的血肠放到一边,拍了拍姐姐的后背,她只哭了一会儿就冷静多了,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兴奋的模样让我不忍心打断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像个人类一样,但她这个状态又证明她在这里过得很好。
“这是刘波,咱们姐弟俩的救命恩人。”姐姐说到最后,拍了拍我的手背小声道,“记得跟人家说声谢谢。”
我侧头看向刘波,他也没靠近我们姐弟俩,好像是特意为我们留出足够的空间。把最后一口血肠咽下去之后,我开口道:“这一年麻烦你了,也谢谢你救了我们,我和姐姐一会儿就离开……”
“傲天。”姐姐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攥紧我的手认真道,“傲天,姐姐想留下来。”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地把手从姐姐的手里抽出来:“姐,你忘了妈妈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了吗?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或许……或许这个刘波是好人,但是你能保证这个地方其他人是吗,你能保证那么多人不会有人出卖我们吗?”
姐姐沉默了一阵,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可能说错了话,这种时候我不应该提及父母的事。许久,她低下头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傲天,姐逃不动了。你陪姐姐在这里待到过年,就三个月,到时候你要是不能接受,姐姐跟你走。”
据我对姐姐的了解,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我思考片刻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三个月对于吸血鬼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最开始的几天,刘波跟姐姐俩人带着我在村子里闲逛,或许是怕我的行头太过扎眼,刘波把他的衣服借给我穿,只是按照身高体型来说那些衣服确实小了些。村子里头的人没见过我,刘波跟他们说我是他远房表弟,最近在他们这儿住一段时间,那些人也不介意,甚至村长还带着他家女儿跑到刘波家来说媒,兴许是看我不乐意,他都帮我挡了回去。
天气好的时候,村子里会弄个小型的篝火晚会,说是篝火晚会,实际上就是村民围着小火堆跳秧歌,我姐姐也在其中行列,看得出来,她确实很高兴,只是我还不太习惯火焰的温度,坐在人群的外围扒着苞米粒。
刘波那家伙原本坐在篝火边,或许是发现我不愿意掺和在人群中,便特地从他们中间钻出来凑到我身边坐下:“不用扒了,家里那些够了。”
“我就是想找点事儿干。”我手上的动作不停,抬头看向人群中央的秧歌队,“你们人类怎么总喜欢这种蹦蹦跳跳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吗?”
“这叫秧歌,这是劳动人民淳朴快乐的娱乐方式,你们这些洋吸血鬼说得那么吓人干什么。”
“因为我上次看到这种场景,还是我们一族的人被架在火上烧成灰烬,那些巫师也是像这样围着火架跳舞,只不过伴随的不是这些音乐,而是我同伴的惨叫。”
"你……"刘波一时语塞,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低落,话题一转道:“诶你看你姐,跳得多开心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说的没错,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没见到姐姐这么开心过,自从父母离开后,她永远是愁容满面,永远是惊慌的,如果是从前的她,也绝对不会这么毫无安全意识地跟一群人类混在一起,更别提围着火焰跳舞了。
“你喜欢我姐姐?”
好像是被我这句话吓了一跳,我第一次看刘波的眼睛瞪得那么大,他连忙摆摆手:“哎呀可不敢,只不过你姐来得突然,为了方便我们都跟村里说我们是两口子,但是可没你想的那层关系。”
我勉强信了他的话,只是这样的话我又有其他的疑问了:“既然你不喜欢她,你对我们这么好是为什么?”
“就不能没有理由吗?”刘波伸手从我旁边的簸箕里拿了一棒苞米,跟着我一起弄苞米粒,“或许我只是单纯的真心想帮你呢。”
听到他这句话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真心?人类的真心能值几个钱。”
“上一个这么口口声声说会帮我们的人类,还是在爱尔兰,那群家伙表面温和善良,转头就联系上吸血鬼猎人,如果不是那个农场的管理员忘记了关后院的栅栏门,我跟姐姐早都死在那里了。”
“那是那群人混蛋,他们辜负了你们的真心。”我没想到刘波会这么说,抬头看他,他却只是低头继续弄着手里的活儿,“真心,可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
我看他的样子,心里感觉怪怪的,刚想说点什么,却正赶上换歌的间隙,秧歌队领舞的大爷趁机过来拉着刘波的胳膊道:“刘波你平时不最能跳了吗,咋今儿个不跳了呢,走走走,跳一会儿去。”
刘波听他这么说,想到什么鬼主意似的目光游移了一圈落在我身上,他拉住我的手腕,小声笑道:“别扒苞米了,正好,哥带你玩会儿。”
话音刚落,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了起来,我被他拽了一个趔趄,跟着他穿过人群站到了秧歌队的队伍中间,这里可比刚刚坐着的地方喧闹多了,我叹了口气道:“你……”
还没反应过来,两把扇子就塞进了我的手里,刘波站在我身前,因为周围声音大,他就拢着手凑到我耳边稍微大声些道:“你要是不喜欢火,就看着我,我教你怎么跳!”
他说完又笑呵呵地转过身去,我对着手里的扇子发呆了一会儿,新的音乐已经响起,围坐在一起的村民们拍着手唱着歌,那都是我从未听过的歌谣。舞蹈的人们也都笑着,跟着唱着,我听不懂,也不会唱,视线避开燎眼的火焰和嘈杂的人群落在刘波的背影上,笨拙地模仿着他的动作和脚步,别扭的总像要把自己绊倒。
“傲天儿!看我!”我正低头走步,刘波那家伙突然转过身喊我,他可能是看我不熟练,一边倒着走一边摇头晃脑地走了一个秧歌步,末尾还把俩扇子在脖子处一横给我展示了他灵活的脖颈动作,“咋样!好玩不!”
可能是他那几个动作做得确实好笑,配上他那个表情,我憋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破了功,笑着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看我笑了,一拳轻轻打在我肩膀处:“你这臭小子这么多天终于肯笑了哈。”
那一瞬间我愣了一下,差点被后面的人踩掉鞋子。
这时候已经接近初冬,奇怪的是,他那一拳留在我肩膀处的温度,好像比身边的篝火更无法忽略。
刚入冬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困。
刘波家的衣柜早就被我霸占了,虽然他总说衣柜没有外面的炕暖和,但毕竟我是吸血鬼,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多么在意。只是后来他一直说这样家里头放衣服不方便,我们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把炕头的大柜子给我腾了出来,这样我也有个专门的住所,衣柜里的衣服也能得个安生。
“来傲天儿,我按你姐说的尺寸去村头给你打了条棉裤,试试。”刘波那家伙拎着那条一看就很臃肿的裤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眨眨眼睛,假装没看见地钻回了柜子里。刘波在外面轻敲了几下柜子门,继续道,“这玩意儿一斤呢,老暖和了,你试试,总不能让你一冬天都穿我的衣服啊,你看你那脚脖子都露出来了。”
我拉开柜门和他大眼瞪小眼,看看他,又看看那条棉裤。吸血鬼不怕冷几个字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一人一吸血鬼僵持了一会儿,我还是一把扯过那条裤子关上了柜门。
“好像有点大。”刘波上下打量着我。
他好像没发现我都快皱成一团毛线的表情,只是将注意力都放在棉裤上,经过他炉火纯青的缝纫技巧修改后,我还是穿着那条棉裤被刘波拉出门了。
讲真的,我从小到大从没穿过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厚重的有些走不动道。他好像觉得我没见过雪一样拉着我跑到一片雪白的田里头,像个面饼一样把自己盖进雪里,留下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形状:“快来!傲天你没玩过雪吧?”
我刚想说你是不是傻,我可是全世界跑过的,怎么可能没见过雪。却转念想到,好像每年的冬天自己和姐姐都疲于奔命,从来没什么机会停下来像那些普通人一样真正的去欣赏雪景。
“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刘波看我像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儿,已经爬起来在地上滚起了雪球,没过多久已经滚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雪球,他拍拍那个雪球顶示意我,“快弄个小点的雪球过来。”
我模仿着他的样子在地里搓了一个小一点的雪球,只不过没有他滚得那么圆,按我的话来说,也是有一些不规则的美感在的。他用手给雪人画了一个笑脸,又从地里刨出几根树枝给雪人做手,做完这一切他转头跟我显摆:“咋样,大雪人。”
“还差点,我能让它活过来。”
听我这么说之后刘波一把拉住我已经伸过去的手,好像有点哭笑不得:“可以了可以了,不用让它活过来。”
“你不相信?”我挑眉。
“我相信,我特别相信你。”刘波真诚地点点头,“咱那点法力省着点用吧。”
我收回手揣进口袋里,我当然知道我的法力应该省着用,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不乐意:“你知道我们的能力来源是什么吗?”
看他不说话的样子我继续道:“是人血。你不是说什么真心想帮忙吗,不然你给我吸点你的血,也成全你的善心。”
我都做好了在他脸上看到慌张神情的准备,结果他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行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脸色一变,笑着从背后掏出一个雪球朝我砸过来,我一动不动地被砸了一个正准:“不过那得等真的有用的时候,不然我一个人也扛不住你吸多少次啊!”
“看招!”
我还没开口接茬,又一个雪球直冲面门。
我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耳边还环绕着刘波那家伙挑衅的声音,这要是还能忍我就不姓德古拉了。下一秒我低头从脚下抓一把雪朝他扔过去,他转身就跑,我就追在他后面到处捏雪球砸他,时不时还要躲他丢过来的袭击:“刘波!你别跑!”
我们几乎是一路追逐回家的,到家门口刘波实在是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说休战。姐姐看我俩玩得浑身是雪笑得不行,我们简单地换了衣服之后,刘波去做饭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学着刘波的样子搓小雪球,心情莫名其妙的好,甚至忍不住轻声哼起了歌。但可能是我太过专注,居然没有注意有人推开了栅栏门:“天哥!”
我抬头发现来人是村长家的女儿,村长好像还为了她来这里说过媒,叫什么名字我记不清了,但是她好像是来送东西的:“二叔跟二婶呢?”
我有些膈应这个称呼,但还是平静地回复道:“在屋里做菜。”
“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这些鸡蛋是我跟我爸送给你们家的!”小姑娘脸冻得红扑扑的,半张脸缩在围巾里,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那一瞬间手指突然接触到了什么东西,一股炙热的灼烧感带来的疼痛让我下意识松手,那一篮子鸡蛋就这样都掉进了雪地里。
“天哥你怎么了!”
小姑娘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我看着手上被烧掉一层皮的地方,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对手镯:“你这是什么!”
“这个,这个吗……这个是我爸爸给我的银手镯,我戴好些年了呀。”
她好像看到了我手上的伤,想要过来帮我看看,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将那些还没碎掉的鸡蛋捡起来,忍着剧痛道:“没事,谢谢你们的鸡蛋。”
进了房间后那股灼烧感减轻了些,我透过窗子看向外面,那姑娘已经离开了。姐姐还在后院,正在做菜的刘波看我表情不对,放下铲子跑到我身边,他拉过我的手看了一眼,皱着眉问道:“咋回事,你碰什么了?”
“村长家的闺女来送鸡蛋。”我把手里的鸡蛋先放在了一边,刘波盯着我的手吹了一会儿,好像吹吹就能让它恢复一样,“她带了一对儿银镯子。”
“银的啊,难怪……等会儿,我给你弄点雪敷一下,这样好得快。”
我没有反驳他,只是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等着他给我敷伤,其实这点伤我能自己痊愈,冰敷其实起不了多大的效果,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我没有告诉他。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我这是在享受他的关心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小姑娘都没再来过这里。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马上就要过年了,最近刘波和姐姐都忙着给家里置办新东西,刘波更是早早地出了门,我在家也是无事可干,便端着浆糊贴窗花。
最近村里都热闹的很,家家户户都弄得喜气洋洋的,不过这也意味着,我跟姐姐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原本我以为这点时间过得飞快,到时候我离开不会有任何芥蒂,我和姐姐还会像以前一样到处流浪,会永远远离人类。
但是现在我不能确定了。
天刚黑下来,我便透过窗户看见刘波抱着一堆红色的盒子回来。我匆匆忙忙地跑到院子里接过那些东西,他却告诉我说不用拿进屋里,就放在院子里就行。我嗅了嗅那些东西,皱眉头道:“火药的味道。”
“什么火药,这是烟花,集市上买的,今晚带你们放烟花。”刘波有些无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拍了拍我让我把我姐姐叫过来。我姐姐正在盛饭菜,不知道是不是跟刘波那家伙商量好的,今晚的饭菜异常丰盛,连血肠都炖了两大盆。
“怎么啦把我叫过来。”姐姐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披上外套跟我来到院子里。看到刘波一脸得意的样子跟地上摆成一排的烟花,姐姐瞬间就明白了,她笑着道,“干嘛浪费这钱啊。”
“就当庆祝傲天在家里过的第一个节了,多少算点心意。”刘波划火柴点燃烟花,随后飞快地跑到我身边站着。
一股绚丽的火光冲上天空,在夜空中炸开亮起红色的星星点点。我很少看到烟火,更长伴随我生活的是无止尽的枪声,虽然在刘波家生活的时间不长,但实话实说,这的确是我几百年来第一次确确实实地感到安心。
感觉手边传来一丝热度,我转头看向刘波,他好像被烟花炸开的那一下吓了一跳,但也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常态。那家伙总是一脸兴奋,好像对什么事情都能保持乐观,即便只是看烟火,也能在他脸上看出不同平时的喜悦神色。
真的有这么奇怪的人类吗?
那时候,我在一片荒野中圈定一小块自己的安全区,那里很小,只能装得下我和姐姐两个人。周围大雾弥漫,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声音,那长达三个世纪的寂静折磨着我的精神,在我已经平静地接受世界的荒凉时,一个人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雾中,他点起烟火,绚烂的火光破开迷雾落在我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姐姐先走出了那个圈,然后是我。
这么想来那个人从未踏进这片领地,是我自己走出去的,是我自己要去见他的。
“那个,我……”我清了清嗓子,刘波和姐姐都转过头来看我,好像好奇我究竟想说什么,我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过完年,如果没什么事……我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再留一段时间。”
姐姐和刘波两人像是没听清我说的话一样,天上的烟花绚烂,他们却纷纷愣在原地。我有点尴尬,正想着要不要改口,却看到我姐姐捂着嘴又哭了起来,刘波倒是坦然地笑了,他长舒一口气,好像眼睛也有些泛红。
“我只是说再留一段时间,说不定哪天想法突变我就又跑了也说不定。”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场面,嘴硬地接了一段。
姐姐自然是懂我的意思,她用手擦着眼泪不停点头,说好。刘波那家伙好像也明白,他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看着烟火道:“没事,随时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可能你们吸血鬼命长,但是只要我还在……三百年不行,三十年我还不能陪吗?”
说完,他又恢复成那副憨笑的模样。烟火就快放完了,姐姐说屋里还弄了很多好吃的,赶紧回去,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刘波也附和着点头,他们俩搂着我转身往屋里走去,姐姐好像突然间放松了很多,搂着我的胳膊不停地说着话,刘波在旁边搭茬,两人你来我往的——很奇怪,明明我很不喜欢吵闹,可是现在却忍不住跟着他们笑起来。
最后一发烟花在我们身后的天空中熄灭了,巨大的响声紧接而来,我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搂着我的那双胳膊逐渐滑落,我僵硬地转头,上一秒还兴高采烈地跟我分享故事的姐姐,那样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心脏处的血洞。我愣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就那样倒在雪地里失去了生气。
“傲天往后退!”
刘波飞快地把我挡在了身后,可能我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村长和几个人带着一个西洋打扮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漫不经心地吹了一口枪口的白烟道:“死人血加银弹,一枪毙命。”
“就是那个人,他之前突然出现在我们村子里,前一阵子我闺女跟我说他碰到银镯子手就被灼伤了。”
我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几人,开枪的那人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就是导致我昏迷一整年的罪魁祸首范海辛。而刘波还是死死地挡在我身前,他朝门口几个人大喊道:“他们又不是什么坏人,连人血都不喝,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刘波,我念你是咱们村子里的人,之前肯定是被这俩东西骗了,你现在过来,我们有话好好说。”村长朝刘波招招手,希望他站到他们那边去。
这场景有些熟悉。我记得那次在爱尔兰也是这样,我们总是会被人类背叛,以前因为背叛失去的是父母,是同伴,这次我和姐姐恐怕都要死在这个地方。我看向刘波,他听了那些人的话也转过来看我,我原以为可能会在那双眼睛中看到妥协,然而他只是十分坚定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他们没有骗我,我是自愿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猛地拉着我跑进近在咫尺的房门,门口的范海辛见势不对又开了一枪,幸运的是,那枪并没有打中我。刘波嘴里不停念叨着后门什么的,他一边拉着我跑一边喘着粗气:“傲天,傲天你的能力呢,现在是需要你的能力的时候……”
“没用的。”我没有灵魂地跟着他跑着,“我剩下的力量根本瞬移不了多远,很快我就会被抓住的。”
“那他妈的也要先用了才知道!先用!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刘波带我从后门跑进空旷的大地,身后的那群人早就闯进了屋子,很快就能发现我们两个,这时他转过头拍拍我的脸道,“我能保护你,相信我。”
我抬眼看着他,可能是被刺激地出现了幻觉,以至于感觉他的声音都变得微弱了许多。我听他的话闭上双眼,用尽我最后的那点力量,将我们两人瞬移到了一片荒芜的雪地中,即便是在这里,我还是能看到远处村子的亮光和他们挂着的一排排红灯笼。
果然没有多远,这么算一下,用不了十分钟范海辛就能找到我们。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就这样摔在雪地里躺着不想动了。刚刚我好像马上就能拥有一个能被称为家的地方了,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告诉我那只是我的痴心妄想。这么想着,我苦笑道:“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心存幻想,我就应该强硬一点拉着姐姐一起逃跑。”
刘波并没有回复我。我感觉到一点不对劲,空气里好像弥漫着一股我许久未闻到的味道。那些血液已经将他身下的雪地融成一片殷红,即便如此他还喘着气想要发出些声音。我用尽力气爬到他身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范海辛的那颗子弹究竟击中了哪里——人类终究是脆弱的,并不是只有心脏中弹才能让他们迎来死亡。
“现在还有时间。”他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强行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肩膀上去,用破风箱一样的声音继续说道,“现在是合适的时候,吸我的血,然后跑得要多远有多远。”
“不要。”我挣扎着想要逃开,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直按着我,本身就脱力的我更没办法挣脱。
我只得伸手抱着他,不知道是他在发抖还是我在发抖——可能是太冷了吧。一股酸涩感涌了上来,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发,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不这么做我也会死,还不如让你逃走,尝试去做个普通人,这样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还能拥有一个家。”
“没有了,不会有了,不可能再有了。”我收紧双臂,却又不敢收得太紧,他的血早就浸透了我胸前的衣服,我们拥抱着,我很清楚地能够感觉到他下降的体温和逐渐微弱的呼吸。我有点慌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对,我可以转化你,我可以把你变成吸血鬼,变成吸血鬼的话这些伤早晚能够恢复,你会没事的……”
这么想着我没有犹豫,露出了我几百年来不曾露出过的獠牙,对着他已经有些冰冷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他没有反抗,多年来不曾品尝过人类鲜血的我感觉到力量正在逐渐恢复,原本按着我的那双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时间差不多了后我咬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在刘波的嘴里,然而他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没有了呼吸。
“不对不对,按理来说你应该能够被转化,你应该能的……”当时的我可能已经不太清醒,或者说我就是在自欺欺人,转化的过程漫长且痛苦,刘波本身将死的状态就证明这注定是徒劳无功,而我也不过抱着那一点不可能的幻想在安慰自己罢了。
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的尸体,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他越平静,我越慌乱。
不远处传来人类的脚步声,冰冷的空气中已经能闻到他们的味道,我迷茫地环视了一圈,抹了抹嘴边的血渍,移开视线,跌跌撞撞地向着被大雪覆盖的另一片苍茫中走去。
贰.
“妈妈!他醒了!”
我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看书的小孩大叫一声,他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老远,没过一会儿,一位穿着讲究的女士便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她看到我醒了也是很欣喜,坐在床边想要触碰我的额头,却被我警觉地躲开了,看我这副模样她摇了摇头道:“可怜的孩子。”
据她所说,我是在开春的时节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的。
最开始大家以为我死了,胸口上都是血,体温还低得要命,就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可检查后却发现我仍旧有微弱的呼吸,他们对此表示震惊:“我看你那身衣服,应该是东北那边的孩子吧,怎么会到北平来?还弄成这样。”
我不愿意回答。
她也不强求,觉得我应该是受到了重大打击,把汤放在床边告诉我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房间。
我记得自己当时走了很久,走到精神已经恍惚,不知道在何处的冰面上一脚踩空失去了意识——醒来以后就在他们说的北平了。之前自己割开的手腕处突然生出一道痛楚,那道疤并未如以往的伤口一般愈合,而是狰狞地留在那里提醒我,那过去的短暂时光并不是梦,像一个标记,也像一个烙印。
我陡然生出一股迷茫来,这种感觉是姐姐还在的时候我不曾有过的。如果不是身体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血液提醒我,我可能会以为我在来生。
说起来也是好笑,吸血鬼怎么可能有来生。
我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身体好些便离开了救我的那户人家,那家的女主人好像有些心疼我孤身一人漂泊北平,送了我一些她丈夫的旧长衫,她坚持要我收下,我只得感谢她一番收下了那些衣服,至于我原来的那身衣服……早就不能穿了。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北平。
北平城的人类很多,凌乱的气味让我不是很舒服。
普通人类会做什么?我兜兜转转,在某家小店里找了份工作,老板见我不要住处也不要工钱,很高兴的就收下了我。
从那以后我就在北平城里打工。刚开始我自然是不习惯的,我鲜会照顾别人,最早时多是姐姐照顾我,就算是那段时间,也是刘波照顾我多些——因此我闹出了不少乱子,上错菜记错账这些都算常见,老板为此发了不少火,但是像我这种白打工的伙计,他也舍不得开除我。
打最初在夜里我都是在店里找个柜子钻进去睡觉,按理来说在这种封闭环境我应该得到更好的休息,但我现在只要一钻进去,手腕处的疤痕就会发疼,脑子里就会重复那些画面,我会看到那场烟花,姐姐的尸体,还有他安静的表情——记忆枪林弹雨般轰击着我的思维,把我的大脑搅得一团乱。
后来我再也不在柜子里睡觉了。
我学着那些乞丐的样子住在天桥下,住在胡同里,他们没见过像我这样穿得体面还来睡大街的人,偶尔在闲暇时他们会跟我聊两句,也会在我回去比较晚的时候给我的位置垫上两张报纸。我好像接受了他们这种无声的帮助,于是在我饿了去酒楼的后院里偷鸡吸血充饥后,剩余的肉便当做回报送给了他们。即便如此,等天气冷起来时,还是有人一夜过去再也没睁开眼睛,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都没熬过那个冬天。
或许是之前那短暂的三个月里,那个人确实把我养得太好,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茹毛饮血了。一来二去,我的胃莫名其妙糟了病——说起来也是好笑,我一个吸血鬼,同时得了幽闭恐惧症和胃病。
简直是吸血鬼之耻。
春去秋来,从北平到天津,再一路向下,我像个无家可归的幽灵一样徘徊,装作普通人的模样混进人群,见过家庭离散,战火纷飞,只是我从未如同他当初所说,找到第二个像家一样的地方。
原本我以为三百年很长,五十年够短,可自从那一天起,我感觉这五十年的每一天,都是三百年。
上海近来的天气不算好。
我拿着那封信站在窗前,犹豫半晌才打开,那里面是我十几年前曾经跟着学习过的老师寄来的信,我们虽已多年未见,却时常保持着书信联系。只是这次我拿到的信却有些不一样,那里面是一封推荐信,信上写他最近已然病重,多年来他一直在刘宅做管家,现如今刘家少爷迁家去上海,他无法伴随左右,便想起了我,他说若是我需要工作,可以拿着那封信去刘家在上海的居所。
那封信后面的内容并没有多引起我的兴趣,我便没有再读下去。只是刘宅两个字太过刺眼,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别不过自己心里的那股劲,弄了身合适的西装便拿着那封信敲响了刘宅的大门。
刘宅里下人很少,招待我的是个丫鬟,她看了老管家的推荐信之后招呼我去厅里等待,他们少爷出门办事去了,此时还要等少爷回来再做定夺。我点点头走去厅前等候,冷静过后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是很合理,仅仅因为一个常见的不得了的姓氏就跑到人家做管家未免有些过激,做了管家就意味着自己要在这个地方待上很久,这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我还在思考时,一道人影背着光从走廊那头投了过来,他步履匆匆,在离我不远处站定了脚步,一身长衫站得笔直,应该就是那位刘家的少爷了。
原是背对着光少爷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我向前迈了一步正准备开口自我介绍,却在看清他的那张脸时哑了嗓子——虽然过去了五十年,但是那张脸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位少爷长得更年轻一些,还戴了一副陌生的眼镜。
手腕处的疤无端疼了起来,身体中那股特别的血液不安分地翻腾着,在推搡着我向前。我知道那些血液是属于谁的,它在逼迫我开口,让我开口喊出那个名字。
那少爷的脸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或许是我愣神太久,他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就是新来的管家吧?”
那个名字我还是没说出口。我冷静片刻,开口道:“是的少爷。”
那少爷点点头,甚至没有多问我一句话便道:“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老管家选的人我信得过。”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敢相信。这刘宅现在是多缺人,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我留下了,是不是不太妥当?这少爷一点没有警惕心的样子……还真跟那个人有点像。
“对了,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傲天,少爷叫我傲天就行。”
我微微点头,少爷听到我的名字后目光挪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你的名字很特别,不多见。”
“少爷见笑了,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罢了。”我和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或许是我内心深处还是对那个问题好奇,于是我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我相信少爷的名字才是不同凡响。”
那刘家少爷听我这么说,做了一个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尴尬的表情,轻声道:“我叫刘波。”
我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即使是在我那些噩梦里,我都好像选择性地不去提起他的名字。好像只要忘掉一个人的名字,就能连带着他带给我的所有生活所有记忆一同忘却——然而现实并不是这样。事实上,那三个月的烙印,哪怕我再等上三百年也无法消除。
“很特别的名字。”
少爷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好像也不敢相信我会这么说,但是我确实是没有说谎的,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是无比特别的。
“傲天你就叫傲天吗,你姓什么?”少爷兴许是来了兴致,慢悠悠地散起步来,我就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曾经是有的,但在下已然忘记了。”
毕竟我现在人在中国,顶着一个英文名到处招摇也不好,那简直就像是在和范海辛的后人大喊向我开炮。更何况当初姐姐和刘波总是一口一个傲天的叫我,我早就无所谓什么姓氏不姓氏的了。
少爷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做出一个像是文人念诗一样的动作:“你说龙傲天这个名字如何,听起来像是话本里的人物。”
龙傲天。
那群不知道活了几十个世纪的龙族要是知道我一个小吸血鬼拿他们当姓起了这么一个猖狂的名字,还不把我整个吸血鬼都扬喽。不过看刘波一脸期待的表情,我退后半步欠身道:“少爷喜欢的话,那便这么叫吧。”
我原以为少爷会欣然接受,可没成想他却突然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道:“算了,还是叫你傲天吧。”
我不清楚他是哪根弦搭错了,或许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都是这样喜怒无常吧。
自那天后,我便留在了刘宅做事。
刘宅跟我所认知的几乎一样,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下人,除了我也就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年纪大些的厨娘,厨娘那家伙身上喜欢戴银饰,就算干活也总是戴着,据说是她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人求来给她辟邪的。我得知这个情况后便总是绕着她走,因为只要看到她我就会想起那个拎着鸡蛋的姑娘,手指就会泛疼。
少爷不知何时注意到我总是绕着厨娘走,便问我是否与厨娘生了嫌隙,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他说,我拗不过他,只得编出一个我对女人过敏的理由,听上去好像有点扯,可那个傻子少爷就这么信了。
直到那天丫鬟与我商量府中事务被少爷撞见,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我和丫鬟两个人,一开始我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直到闲暇时候少爷跟我提及此事我才想起我曾经编出过这么一个离谱的理由。
我的脑子运转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我发现我好像对她不过敏,然而就是这个更为离谱的解释,少爷又信了。
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丫鬟,若是喜欢,他可以帮我问问,正好我们年岁也合适。
我心想哪里合适了,按年龄来说我做人家太爷爷的太爷爷都有余。我礼貌地拒绝了少爷的提议,他听我这么说却好像松了口气,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舒畅了。
少爷也是个十分没有边界感的人。兴许是宅子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丫鬟和厨娘又是从小陪着少爷一起长大的,少爷时常会在晚饭时叫她们一起上桌吃饭,最开始他也招呼过我,只是那时候我仍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一层障壁,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伪装成不介意的样子,便拒绝了他的好意,他见我不愿意,倒也不强求。
就这样,十月份初的某一天,我出门替少爷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事关刘家王家的一批货物,少爷和王家的这笔生意若是能谈成,那刘家少爷才算真正在上海滩立了足。只是最近这笔生意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上海的大家欧阳家横插一脚,少爷原本谈成的两成利润被欧阳家用一成利润压制。王老板本就是个商人,也自然是知道哪一方对自己更有利,少爷也因为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我作为他的管家也确实应当帮他分担一些工作。
吸血鬼的语言其实是有魔力的,不是心想事成的那种,而是在注入力量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更像一种心理暗示。所幸王老板并不是什么心智坚韧之人,我当年残存的那些力量没用多少便摆平了这件事,甚至用四成利的价格谈下了这笔生意。只是使用力量后我总有些乏力,想着回去后可能要睡上很久,却在刚走到刘宅门口时,闻到里面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兴许是半个世纪没有闻到过那个味道,我一时间没有辨别出那是什么。
先发现我回来的是丫鬟,她好像奉了少爷的命令在门口等候我,一见我回来,便夸张地大声说管家回来啦,生怕少爷听不见。我跟着丫鬟往平日里吃饭的地方走去,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那股饭菜的香味也越来越清晰。
而当我走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少爷和厨娘都在饭桌边等我,看到我来,少爷手忙脚乱的跟厨娘对视了一眼,两人毫无默契地开口道:“祝傲天生辰快乐!”
两个人能每一个字都说的不在同一个节奏上,也是蛮厉害的。
我低眼看向桌子上的那些饭菜,那些菜大多是东北菜,而那我一直觉得有些熟悉的香味就来自放在桌子中央的炖血肠。少爷见我不作声,先开口介绍到:“这么久了你都没跟我们一起吃过饭,看你是从东北那边来的,我就跟厨娘准备了这些,厨娘说你都不怎么吃有蒜的食物,这次我们可一点蒜都没放。”
“我也没怎么做过东北菜,味道不对也请多多包涵。”厨娘点点头,也看向我。
“少爷从何处得知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一时哽咽。少爷说他是从老管家的推荐信中得知,甚至也是在信上得知我来自东北那边,我心想原来如此,那生辰不过是我随口编来骗人用的,时隔几百年,我还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早就把自己真正的生日忘到脑后去了。
看我愣神,少爷过来拉着我就把我按到他旁边的座位上,甚至为了照顾我之前编出的荒谬的对女人过敏的借口,厨娘都被安排在离我最远的位置。等我们四人落座,他们三人都不动筷子,一双双眼睛就盯着我,意思像是先让我尝第一口。
我拿起筷子,这个感觉有些熟悉,就好像当初我第一次从刘波家醒来,而他递给我一盆血肠让我吃。只是现在的我学会了使用筷子,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狼吞虎咽。我夹起一块血肠,在大家的注视下咀嚼,说实话,味道并没有那么正宗,但是我还是微微一笑抬头道:“很好吃,谢谢。”
这下其他三人都舒了一口气,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我恍惚间在少爷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刘波。
彼时天气渐冷,他和姐姐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血肠进屋,我就坐在那儿等晚饭,看到我把筷子当叉子一样用,姐姐忍不住笑了我几句,刘波看我吃得开心跟姐姐摇头,我看看姐姐,又看看他,嘴里还塞得满满的。刘波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后来的日子他时不时会在饭桌上把着我的手教我用筷子,最开始我嫌弃他,义正言辞地说人类不要随便碰我,他就只是傻笑着说行行行,不碰你,然后又不厌其烦的教我,直到我学会的那天为止。
真的很奇怪,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吗?
饭后我随少爷在宅子后的小花园散步,和他提及那笔生意,他有些惊喜地看了我一眼:“傲天,你不经商真是屈才了,这都能让你拿下。”
我说不敢,能帮上少爷的忙,我很开心。少爷说不用这样,既然来了刘宅和他们一起生活,那就是朋友——说实话,我对朋友和亲人这种字眼已经产生了一些没由来的恐惧,感觉只要我对这种东西产生了眷恋,下一秒它们就会在我的眼前被撕成碎片,怎样都寻不回来。
“少爷,您对谁都这么好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少爷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了看我,摆摆手道:“也不是,我要是对谁都这么好,那我还经什么商,直接散尽家财做慈善家去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说到这里,少爷后退一步和我并肩,带着些好奇的神色问我:“诶对了,能跟我讲讲,你怎么说服王老板的吗,那可是四成利啊,直接要了王世昌半条命呢。”
他凑得近了些,我微微向旁边挪了一小步:“我就是真心地跟他谈了谈,坦诚布公要四成利,王老板就答应了。”
“啊?你忽悠鬼呢,还真心谈了谈,用真心就可以吗?”少爷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嗯。”我确实没有骗他,我的确就是那么说的,只是删减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语言魔力。“真心,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
又是一年初冬,上海下了场大雨。
丫鬟近来家里出了事,跟少爷告了假要回家一趟,少爷自然是允了,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宅子变得更冷清了。那天少爷正在书房检查账本,我就在旁边帮着他查缺补漏,只是少爷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往我这边看,兴许是实在憋不住了,少爷放下手里的账本清清嗓子:“那个……傲天,你来我这里这么久了,怎么从未见你给家里写过信?”
我抬眼看他,他的心思实在是有点好猜。
我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合上账本道:“我小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孤僻的弟弟。那个弟弟讨厌家里所有人,总想要离家出走,但家里人还是对他很好。长大后,他家里的仇家寻到我家来,我家里人为了保护这个弟弟,都被弟弟的仇家杀死了。”
少爷好像有些被震惊到了,他愣了一会,开口道:“啊,这样……你那个弟弟……”
“也死了,我杀的,我恨他。”我一脸平静地说道。少爷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你居然讲故事诓我,这不是话本子上的那种经典复仇戏码吗,你这人胆子大了啊,都敢忽悠少爷了。
我跟着他笑了笑,说这都被少爷听出来了,看来我的火候还是不够。
但我也确实恨这个“弟弟”,恨了很久很久。
自那之后少爷便很少提及我的家庭了,反倒莫名其妙的对我照顾了起来,有时候我都有些好奇,明明我现在是管家,我才是那个负责照顾人的角色,但是在很多时候,却好像还是他在照顾我呢?
冬日的那个下午,少爷坐在房间里喝茶,我就站在他旁边候着。
这时刘家大门突然被一群人踹开了,我的视角一眼便看到那群人手中拿着的枪,我手疾眼快冲过去关上了房间的门,急忙喊道少爷蹲下,紧接而来的便是不知多少声枪响。过了一会儿,枪声停了下来,门外的人喊道:“刘家少爷,或许您还不知道咱们上海滩的规矩,也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这么久以来,敢跟欧阳家抢生意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着走出上海滩。”
欧阳家在上海属于大家族,传闻他们在军方和警方都有路子,才在多年来一直在上海滩横行霸道,这次和王老板的合作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他们的哪个底线,竟然就这么直接的杀到人家家里来。
可能是听枪声停止了,少爷从书桌边露出头来,额头上有一道被子弹燎过的擦伤,那一点鲜红有些刺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荒芜的雪原上,殷红的血不停地蔓延,交叠的枪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似乎听见少爷在喊我的名字,但我并没有理会,无端的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进人群,人类的枪支打在身上虽然很痛,但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实际的伤害,我能感觉得到手指略过鲜血的温度,也能感觉到周围逐渐变弱的枪声,等到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我才慢慢回过神。欧阳家那些打手的尸体都倒在地上,不知道他们还是我自己的血浸透了我的衣服,我喘着气,双手有些颤抖地抬到眼前,我正盯着手上的血出神,身后却传来一声枪响。
我猛地回头,却发现在我愣神时,一个还活着的欧阳家的打手正举着枪对着我,而他倒下后,我才看到站在房间门口举着枪的少爷。少爷好像也很慌乱,略过他我能看到他房间里撒了一地的钱和没有合上的箱子。少爷一直觉得没有人发现他把钱藏在地毯下这件事,然而我和丫鬟早就在一次打扫中发现了那些钱,只不过我们都默契地选择当做没看见。
少爷见那人倒下,好像烫手一般地丢掉了手里的枪,想也没想地朝我冲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摸了摸我身上那些血:“傲天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我们去找个医生……”
“刘……”我差点开口喊出那个名字,视线挪到他的额头上,那被子弹擦过的伤痕已经不流血了,但那道疤还是刺眼的让人不舒服,“我没事,少爷枪法不错。”
“只是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少爷拿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血,见我好像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他说他那点伤本就不算什么,反倒是我快要把他吓死了,什么都没说就像丢了魂似的冲出去和欧阳家几十号人打,他都差点以为我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走吧,欧阳家家大势大,很快就会继续派人追杀我们的,我们先离开上海滩去外面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们再想办法回来。”
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我闹出这么大的事,那些吸血鬼猎人也不是没可能闻讯赶来。少爷给丫鬟和厨娘都批了无限期的假,她们俩一开始还不太乐意,尤其是丫鬟,哭着说舍不得少爷,少爷只得安慰她说没事,等风头过去,他回到上海滩,还会给她们写信叫她们回来。有了这个保证,那两人才勉强点头,那天我们两人登上火车,她们还偷偷地来火车站帮我们送行,给少爷塞了一大包吃的。
“傲天哥,你一定要保护好少爷。”丫鬟扒在窗口,眼圈刚哭红,却还是认真的看着我,“你答应我。”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为如何安置那些食物而发愁的少爷:“我会的,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他的。”
看着两人在窗外挥手告别,少爷好像也有些舍不得。
火车渐渐启动,我和少爷所在的车厢并没有多少人,空荡荡的,反倒适合看风景。火车驶离上海后,少爷寻思着跟我讨论起我们这段时间应该去哪里,他提了广东和香港,最后又都被他自己一票否决,安静片刻后,少爷又开口道,傲天,你觉得东南亚怎么样?
我说都可以,少爷要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他点点头没再作声,好像在心里盘算着去东南亚之后的生活怎么办。没过多久,他便靠着窗子睡着了,我把西装外套盖到他身上,靠着椅背假寐。
对我来说,这种生活好像才是常态,我带着他四处漂泊应该也不是难事,在路上,吸血鬼猎人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找到我,而普通人类又不可能对我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感觉自己已经被燃成灰烬的心脏又一次恢复了跳动,我找到了能够前进的方向,至少陪着他的这段时间,我都有了目标。
列车在不同的车站停下了几次,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夕阳下,列车驶进山中。我休息够了,起身去寻一些热水,或许少爷醒了之后可以喝。打热水的位置在车厢尽头,我时不时观察着少爷的情况,却恍惚间看到车厢的另一端好像有一个奇怪的人影掠过。
一股不安的情绪从我心底蔓延开来。我将打来的热水放在少爷身前的桌子上,刚刚那道黑色的人影应该不是我看错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车厢的另一端,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果然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裹得严实,似乎就是在这里等我,见我走来,他猛地撩开衣服,腰间绑着一圈炸弹笑道:“去死吧,刘家的狗东西。”
我反应过来要去夺他手中遥控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少爷!!!!!!!”
遥控器按下,火光乍起,炸药仿佛就在我耳边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和火焰将我炸飞,我只感觉周围地动山摇,整个人狠狠地撞在某处,然后便是一阵长长的耳鸣,变形的火车将我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就像一口棺材一样。
我咳了两声,睁开双眼,目之所及却是一片黑暗。
我慌了,我害怕被困在黑暗封闭的地方,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腿,想要逃出去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枪声,烟火声,尖叫声又在我耳边萦绕,好像要把我逼疯,我受不了那些声音,大声叫喊着想要逼退它们,只是那样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恍惚之间,那些快要把我逼疯的声音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那声音像是从雪山深处传来,绕过所有的喧闹,传进我的耳中。我渐渐停止了叫喊,那声呼唤却依旧在,好像就在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渐渐地,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他的声音,反复地叫着我的名字。
循着方向,我用尽力气推开了压在前方的一块铁皮。
光亮透进来,我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只是我距离爆炸的地方太近,虽然并不会死,但身体的重生也还需要时间,更何况被火焰灼烧的感觉真的很痛。
我半截身子探出去,却已经能摸到冰凉的铁轨,灰烬飘在空中,就像一场大雪。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正看到躺在不远处的少爷,他也被压在一块铁皮下,额头正流血不止。刚刚好像就是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见我从那鬼地方爬出来,他笑了一声,被烟熏的嗓子早就变了调:“你可真能叫唤,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幽闭恐惧症啊……”
“对不起少爷,我失态了……你等等,我马上就救你出来……”我用胳膊使劲想向前,大腿部却传来钻心的疼痛,我一拳砸在地上骂了一句,回身想要去扒那块弯曲着插进我腿里的铁皮。少爷说别费力气了,说完又话题一转,虚弱的说道:“傲天,你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听到他这么说,我手上动作一僵。
“我可能有时候是不太聪明,但也没傻到那种地步。”他这么说着,不知道压迫到了哪里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对付得过几十个拿着枪的打手吧。”
我没有回头,但是我能感觉到那股视线,一滴温热的泪水不知从何处坠落在我的手臂上,我咬牙硬生生把那块铁皮从我的血肉中拔了出来,那副模样有些惨烈:“对,我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是个吸血鬼。”
少爷念叨着这就说得通了,我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微弱,忍着剧痛朝他所在的方向挪动,经过的地方都拖出两条长长的血痕。我感觉自从我遇见他之后,整个世界都在跟我开玩笑,他们在我漫长而又痛苦的时光中留下一粒微光,让我生出希望跟着它奔跑,随后又毫不留情地掐灭它,看着我绝望,当我绝望到没有方向时,它又将那点星火丢到我眼前,让我重新站起来,追逐那点光芒前行,而现在他们玩够了,看腻了,又要把他从我眼前带走。
我努力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他垂在外面的手:“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你再坚持一下,就一下,求求你了少爷……”
“我求求你,你自己说过要陪我三十年,哪怕只有三十年……”
大雪,鲜血,同样的那张脸。我的记忆仿佛在那一瞬间错了位,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根嘶喊:“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少爷似乎是听见了我的那句话,他瞪大了眼睛,不顾身上的疼痛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好像在试图把我的模样永远记下来,我听见他轻声说道:“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听见了他说的话,只是一愣神的时间,那双眼睛就那样没了生气,他的手垂落下来,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的耳边又恢复成了一片平静。
没有呼吸声。
没有血流声。
没有心跳声。
什么都没有。
叁.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还在我们身边。
记忆里我们居无定所,路过人类的村子也几乎不会靠近。夜晚我们窝在山洞里休息,我坐在洞口望着村庄的方向,那里热闹,温暖,闪着温和的光芒,那些人类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围坐在火堆前唱着歌,歌声能飘得很远。
母亲搂着我和姐姐,她悲哀地看着我们说,我的孩子,不要靠近人类,德古拉家族不能和人类产生联系,人类很脆弱,都是喜欢作出承诺却又食言的骗子,无论是恨还是爱,最终都只有你会被这份痛苦折磨一生。
我一直不明白她的意思。
当父亲和母亲被人类出卖,被捆在火刑架上烧成灰烬时,我还是不明白。
我只是固执地开始憎恨人类,和以前一样远离他们,在姐姐想要寻求安定时斩钉截铁地拉着她逃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相信人类,人类都是骗子,于是我们不停地在半个世界里游荡,以为这样就不会产生那些所谓的联系。
可是我身体里流淌的是德古拉的血,也是我不可能躲开的必然。
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坚持着要去东南亚,兴许是因为那个人最后的愿望。
全新的国度,完全陌生的地域,我趟过雨林深处,穿过嘈杂的集市,眼看着街边的小贩从少年模样到白发苍苍,一切都在变,没变的好像只有我,我不知疲倦地走过无数个朝阳到夕阳的距离,烈日烤在身上原是会疼的,只是现在我的灵魂早就飘走了,肉体上的疼痛,也仅仅只是疼痛而已。
有时候我会想,我现在太像人类了。
直到那天,我在海边捡到了一个男孩的尸体。
尸体应该是被潮水冲上岸的,男孩很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他放在海边的盒子里装着很多东西,身份证明,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一些杂物,还有一封遗书——他是自杀的。我无力深究他自杀的原因,只是拿着那份写着“德肖恩”名字的身份证明时,我萌生出了一个卑劣的想法。
也许我是真的累了,我像那时候的姐姐一样,没有了继续远行的动力,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世纪,我却总听得到那个人的声音,他说得对,或许我真的应该如他所言,停下来,过他想让我过的那种普通人的生活。于是我窃取了男孩的身份,像个寄生虫一样盘踞在他的家中,拿着那封录取通知书去了那座东南亚警校。
人类的世界变化的总是很快,我在那群学生中总是格格不入,他们几个人总是打趣我说我像个老古董,思维跟他们的爷爷奶奶一样。我也懒得跟他们争辩,毕竟我也是个快五百岁的老怪物了,无所谓他们怎么看我。
我第一次摸枪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其他人看我这样有些不解,他们说你这家伙什么都那么厉害,结果短板居然是枪,这可不行啊,你要是开不了枪,怎么当警察啊。我没怎么理会他们,但不出意外的,我这门课的成绩成了垫底。
周末的时候我去了学校里的训练靶场,这时候靶场里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人。我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一个人练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总会让我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强装冷静地开枪,可每一枪都打到八百里开外,看着干干净净的靶子我有点烦躁,摘了耳机和眼镜正想休息一会儿,却看见身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也刚刚练完一梭子,下意识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和他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一股电流从脚底窜到头顶,我后退两步避开视线,但那人却一脸平静地重新上膛,端好动作扣动扳机,一气呵成连开十枪,完后挑眉看了看自己的靶子,似乎是不怎么满意自己还有两枪没有正中靶心,摇了摇头。
我应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最好离开这个学校,再也不要回来——这是我的大脑告诉我的。
但我的心脏却好像有别的主意,我清晰地感觉到它跳动的频率,逐渐加快的速度像是要振破胸腔。它说,不要走,我还想见他,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为什么不能靠近?
“你的枪法真好。”
我还没想清楚,这句话便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只是我没想到他真的听见了,他转过头拿下一边的耳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好像恍然大悟般开口道:“诶你是那个……新一届里特别厉害那个德肖恩吧,抱歉刚刚光看枪和靶子去了,没注意你。”
“你居然会说中文,我之前总听我宿舍兄弟提起你,看你那名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好像看我表情有点尴尬,这才想起来伸出一只手到我面前,“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你上一届的,叫我刘波就行。”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目光游移到那只手上,犹豫再三还是握了上去,我现在明明都不会恐惧太阳的温度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像是能把我烫伤:“师哥叫我傲天就行……龙傲天。”
刘波明显愣了一瞬间,然后突然笑出了声:“不是,你这名字不是忽悠我吧,龙傲天……怎么听着那么像小说人物名呢?”
我含糊道是我家里人取的名字,师哥说,那你家人一定很爱你,希望你的人生像小说主角一样披荆斩棘走上巅峰。我哈哈两声没接话,他倒是很热情,说很少在这边见着中国人,看到我觉得怪亲切的,非要和我交换联系方式。
我告诉他说我没有手机。
你这是活在哪个世纪的人啊。刘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倒也没多说什么,安静片刻后,我抬眼看他,我问师哥你能教我开枪吗。他倒是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当然可以啊,跟你说你师哥我可是警校打枪最厉害的,今天你小子算是捡着了。
我先给他演示了一下我的枪法,说实话,我挡子弹的能力不错,开枪的能力可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看我打完一梭子,眉毛都揪成一团,说:“这挑战可不小,傲天你这手也太抖了。”
“以前受过一点小伤,可能是后遗症。”听我这么说,师哥脸上露出了一丝心疼,他一边念叨着你这孩子以前过得是啥生活啊,一边过来把住我的手,用他自己的力量让我的手稳下来。这让我的脑子更乱了,但是他在身边后,那种拿起枪之后的心慌感变轻了,我这样顺势开了几枪,虽然还不怎么准,却已经不至于歪到八百里外去了。
“砰!”
最后一枪开完,我的室友都有些愣住了,他一脸不信地盯着我:“你小子进步也太快了吧,这才一个多月,你是谁,你把之前那个一枪打不中的室友还我。”
我放下枪,说只是最近练得多罢了。事实上从那天我请求刘波教我开枪后,每周的周末两天我们都会去训练场,一练就是一天,其实我本身也知道,我手抖的原因和受伤没关系,这只是一种应激反应,一种因为他产生的应激反应。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我和姐姐,他还将全部的耐心都倾注在我一个人身上,然后因为我的靠近,他死在了大雪之中。后来,他的身边换成了丫鬟和厨娘,却依旧为我留下特殊的位置,可我却食言了,没有保护住他。现在,他的周围有很多人,有他的好兄弟,有他的家人,站在人群中央也是最亮眼的那一个,有很多人爱他,我才是最不起眼的那个,甚至能够成为他师弟的这个身份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这么说来,我当了一个世纪的窃贼,我所有所谓的幸福生活,都是从他的生命中偷来的。
夏初的夜里,那天他没有来训练靶场。我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完成我的日常训练后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却正看见门口处刘波探出一个头来,朝我招招手,嘴里还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师哥,你逗小孩呢?”我走过去一把拉开门,他因为我的动作差点没站住,两只手按住门框才稳下来,我挑眉到,“怎么了?”
“这不是怕别人听见吗,里面有我熟人。”刘波尴尬地越过我扫了一眼靶场,拉起我的手腕就往外走,我问他做什么,他却只是回头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任由他这么拉着往前走,他所说的好地方其实就是唐人街的一家小餐馆,餐馆人不多,店面也挤在一个狭小的巷子里,如果不是很熟悉可能很难找到。而师哥一看就是这里的熟客,刚进店就把我按在一个位置上,跟老板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还贴心的问了我的口味,得知我不吃蒜之后还咂咂嘴说那可太可惜了。
“这唐人街上就他家做的味儿最正宗,之前我总是一个人来吃,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和我有共同话题的,怎么能不让你尝尝。”说完,他还神秘兮兮的凑到我耳边道,“你师哥我是熟客,老板还能送啤酒,你要是想喝就随便喝。”
我点点头应下,不过我其实并不怎么喝酒,我一直觉得酒精有股腐烂的味道。只有百年之前,刘波那家伙给我包了一顿血肠饺子,而我当时看他倒了杯白酒,有点好奇,趁他转身去厨房拿醋的功夫偷偷摸摸地喝了一大口,结果被辣得吱哇乱叫,就因为这件事他还取笑了我好几个星期。
想到这里我又不作声了,师哥看我忧郁的模样,开口道:“诶,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更像个师哥,之前我老师也说,我什么都好,要是能像你那样稳重点就更好了。”
我说师哥现在也挺好,我还得感谢师哥这么久以来教我练枪。他说这都是小事一桩,以后出了警校遇上什么事,也都可以找他。
“师兄,总是当好人不好,你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好人。”
“咋的,你不是好人啊?”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见我不接话又继续道,“我这人吧,有点英雄情结,我当警察也是,本身就是为了保护别人。”
“我以前也这样想。”老板端了刚出锅的饭菜放在我们两人身前,白茫茫的水蒸气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强大得不行,以为没有人能伤害我要保护的人,后来才发现,是我太自大了。”
“那肯定不是你的问题,你别这样。”不知道师兄在脑子里都脑补了些什么,但是肯定不是我想表达的那些,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骄傲的说,“以后你真遇上危险了,师兄保护你。”
我恍惚间好像感觉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但已经记不清了。我看他的动作有些滑稽,顺着他的话继续道:“师兄打算怎么保护我啊?”
“这样,师兄我做诱饵引诱敌人,你就从另一边逃跑,然后我再掏出手枪啪啪啪几枪把那些犯罪分子都毙了。”他说得兴奋还用手比了一个枪的形状,假模假样地吹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枪口,“怎么样,帅不帅?”
我笑着点点头,捏着筷子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那万一对方人太多了怎么办?”
“那也没事,你就跑,不用回头,还是师兄做诱饵把他们都引走。”
“那你呢?”
刘波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认真地看着我:“当警察的早就准备好有这么一天了。”
警校课程繁忙,那日之后我们虽然还会偶尔一同跑出去吃东西,却也还是聚少离多,也就这样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师兄弟关系。那天晚上我正在操场上夜跑,一扭头却看见刘波正在看台上朝我挥手,我走过去问他来这儿干嘛,他神秘兮兮地叫我上去,我听了他的话上了看台,却发现他拎了一个背包,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师哥?”我拿起他放在我身边的毛巾擦了擦汗,却看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我,我一脸疑问地看着他,他却告诉我自己打开看,我拿过那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转头看他,“手机?”
“毕业快乐傲天!这是师哥送你的礼物。”
我做了个怪异的表情,说师哥我现在还有一年才毕业。他呃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拿过手机一顿操作,又塞回我手里说,“就当提前送你了,师兄快毕业了以后也不能常见面,我把我手机号给你打在备忘录里了,以后想找我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谢谢师哥。”我看了一眼那串号码,在心里默念几遍将那些数字铭记于心。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今天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好像他一直有什么话想说,却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和我一起坐在看台上吹风,他不说话,我也不接话。
我们两个一直在看台上坐到操场上空无一人,师哥这才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太晚了,回去吧。”
我点点头:“师哥,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其实我是知道他想要跟我说些什么的,虽然在吸血鬼中我还算不上什么前辈,但对于人类来说,我见证过岁月变迁国家兴亡,有些事情我清楚得很。他近来反常的忙碌,一定和最近突然在东南亚这一片闹出乱子的毒蛇帮有关——我觉得人类有的时候还真是怪奇妙的,我们吸血鬼可从来没有时间搞内战,也从来不会戕害同胞,但人类却能毫无顾忌地下手,恶毒程度连我们这些怪物都自愧不如。
我孤身一人坐在看台上,手里捏着那部崭新的手机,脑子里想了很多,从那座村子到那片宅邸,再到这所学校。他是有机会度过正常且安稳的一生的,我在心里盘算着,我不知道我的想法能不能实现,但我清楚的是,或许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见到他了。
没过多久,他就消失在了学校里。
最初偶尔还有人提起他,好奇他去哪儿了,不过人类总是健忘的,这事不过三四个月便没了消息,大家的生活还是像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产生什么改变。
只是我更少同别人交流了,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荒唐无比的想法,但那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自他离开后,那部手机我只是一直带在身上,备忘录里的号码就安安静静的躺着,从来没有被我打开过。室友总吐槽我神龙见首不见尾,像个幽灵一样抓不住,他们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孤僻。我其实有些意外,我上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也得是几百年前。
那时候是在爱尔兰的那人家,我和姐姐都受了伤,在姐姐强烈要求下,我们暂居在人家的农场里,彼时我还是副小孩模样,那一家三口对我们笑脸相迎,为我们准备了食物和休息的地方,姐姐试了那些食物并没什么问题,便喂给我吃,我本就不太开心接受人类的施舍,又一言不发,那农场主脸色便不太好,笑着说这孩子可真有点孤僻。我姐姐只是笑笑,说我可能是刚刚在外面遇到了野兽,受惊了才会这样。
我固执地不愿意住在他们准备的房间里,姐姐犹豫了一会儿,才在农场熄灯之后,带我钻进农场的窝棚里睡了一晚,农场后面有个管理员,那家伙特别粗心,窝棚里多了两个人他也没有发现,甚至每次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忘记关后院的栅栏门,因此农场里还跑出去不少羊。
大概住了两三天,我跟姐姐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还是打算离开。姐姐郑重地感谢了他们这几天对我们的照顾,那一家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强行挽留我们,只是希望我们留下来再吃最后一顿饭,我们俩答应了。
我跟姐姐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那股味道姐姐比我更清楚,他们在晚餐的食物里掺进了大量的圣水,那东西对我们来说与硫酸无异,我恍惚间已经能听见房子外范海辛的脚步声,就意识到这家人把我们骗了。
所以说人类有的时候,真的是很残忍的生物。
毕业后,我跟着警署里的一些前辈解决起了毒蛇帮相关的案子。或许是因为我表现得过于不要命,反倒帮署里办成了不少案子,立的功多了,我的职位也越坐越高。警署里的前辈提起我总是会叹一口气,说这个新人努力的让人害怕,对毒蛇帮的案子那么上心,前途不可限量。
一次出警的路上,我们想要抓捕一整条销赃链,却意外打草惊蛇,我们可不能等他们醒神,既然错过了大鱼那就只得将下面的马仔抓捕归案。只是毒蛇帮的人跑得挺快,一片混乱中我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身影转头跑进了巷子,我想也没想就提枪追了上去,他的体能不是我的对手,巷子只有一条长线,他在拐角之前无处躲藏:“站住!举起双手!不然我就开枪了!”
他应声停了下来,我端着枪慢慢朝他走去,听我的话他举起双手转过身,但面对面的那一瞬间我们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他留了胡子,喘着粗气流了不少汗,整个人看起来比离开我的那一年消瘦了许多。他可能没想到见到的会是我,表情有些错愕。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还是放下了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像是也明白我意思,很快便跑进了一旁的巷子里了无踪影。
这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也不是我们应该的会面。
我回去后告诉其他人我跟丢了,他们好像很震惊,没想到我也会跟丢,这应该是我几年的警察生涯里第一次滑铁卢,居然败给了一个普通小混混。
人总会失手。我这么说道。
回到警署后我坐在位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不知道第一反应是庆幸他还活着,还是难过他简直变了副样子。那部手机被我放在左手边数第三个柜子里,和他的警服放在一起,我拿出手机,翻开拨号页面,手指在那几个数字前摩挲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按键。
再等等吧。
我想。
升任吉普岛警署署长后,我对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便将毒蛇帮连根拔起,现在除了一些残存的余党,他们已经不再有威胁了。警署的兄弟们连夜庆祝了一番,毕竟毒蛇帮的案子大家已经追了近十年,十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我就坐在人群外看他们玩得开心,有位今年刚调到我们警署的小伙子见我不怎么和大家一起,便凑过来问,署长,你怎么不开心啊,剿灭毒蛇帮不是大好事吗。
我端着水杯,只是微微笑了一声,说我很开心,只是表现得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激动。听我这么说,小伙子来劲儿了,他说署长你才多大,三十多岁也不老,怎么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我闻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你才看破红尘,去一边玩去。那小伙子笑嘻嘻地挠了挠头,说了声那署长你忙便又扎进庆功的人堆里去了。
后来刘波的那份材料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回到了我们警署,是我为他重新办理了手续,只是他的变化太大,让我都有点不习惯。现在他反倒是拿着枪手会发抖的那个人了,总是弓着背,像是为了压抑自己有些凶狠的气质总是表现得唯唯诺诺——十年的时间,他当年的那些意气风发早就被磨没了。
“你现在都是署长了。”
我转过身去给他归档,听他这么说我只是低头不语,将他的警服和警用装备都交给他,他虽然仍有些下意识害怕那些东西,却还是接下了。
“师哥,你现在还在用曾经的那个电话号吗?”
他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衣服,眼睛向上看似乎在思索:“啊,卧底的那个电话已经丢了,现在用的还是曾经那个电话。”
听他这么说,我从柜子里拿出那个手机,手指熟练地按下那个我已经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一阵铃声从房间的那头响起来,师哥好像被吓了一跳,他掏出手机,见是个没见过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接了起来:“喂?”
“师哥。”
刘波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我。我的声音和电话里的那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就这样举着电话望着他:“欢迎回来。”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在我们警署里做基础警务。最开始他还会因为那改不过来的凶恶口气吓跑一些市民,但经过我耐心教导,他身上那些从毒蛇帮里染上的习惯已经都去除的差不多了,至少现在很少有当地居民见到他会吓得躲起来了,有些大胆的,还会试着举手跟他打打招呼。
一年又一年,这应该是我这漫长的一生中驻足最长的一段时间了。闲暇时师哥总是会调侃我,他说我和他一样都是四十多岁的人,怎么我看起来还跟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一样,两个人站在一起都会被外人误会差了辈分。
我说这不是正好,这样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我认成你师哥了。
后来他再说的那些话我便都没有再听,也是,他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生活也步入正轨,在大家心里也是个好警察,巡逻的时候还会有人给他送一些小零食……我这十几年所做的事情,拼命用最快的速度除掉毒蛇帮,帮他回到安稳的生活中去,可能都是为了这些吧。那天下班后,我带师哥去了一家他应该会喜欢的小店,他一边吃一边感慨我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的,我就只是笑,笑过了,我才缓缓道:
“师哥,我可能要回老家去了。”
他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你去呗,需要我陪着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回去,就应该不会回来了。”
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拢共不过百年的光景,被困在名为生和死的绳索内,绳结的头是生,转过一圈来,却发现死也是绳结的头。而我却跨越了那些绳结,像小偷一样偷走上面的线,将它们织成一个相似的绳结,却骗自己那东西叫幸福。到头来那绳结断了,我偷来的东西也没了用处。
我第一次偷走的时间长度,是两个月零十三天。
第二次偷走的时间长度,是一年零一个月。
第三次,我更是无耻地偷走了十四年的相处时间。
我的母亲告诉我的那些话有时还会在我耳边徘徊,我体内的那些血液就是我们的锁链,将我们牢牢绑在一起,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无妄之灾。这么想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当初一个蠢得不行的荒唐想法,这个想法折磨了我半生的时间,只是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其实早在师哥仍在毒蛇帮的时候,有个家伙便又一次追到了我的身边。我现在再看到他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毕竟我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了那么久,他迟早会找到我的。他说他是范海辛的后人,是来追杀我这个吸血鬼的,我也不反对,我说那好呗。这年轻人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他举着枪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有点疑惑地问,你不反抗吗。
我说,我活累了。看他迷茫的样子我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纯种吸血鬼了吧?他犹豫着点点头道,知道。我继续道,那你杀了我之后,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他陷入了沉默,杀吸血鬼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固定的家族使命,如果世界上再也没有吸血鬼,他们的存在好像也就没有了意义。也许是因为他还是个小年轻,一时间拗不过那个劲儿来,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挥挥手道,你走吧。
我说帮我个忙。他却好像有点生气了,说你要干什么,我都放你走了。
帮你找点你能做的事,就算赎罪了。我笑着说。
我坐上火车离开的那一天,师哥来送我。
他说,要记得经常联系他。我说没事,不过我老家信号不太好,有空我会给你写信。他就笑着拍拍我说,还写信,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你这什么老古董。
临走前我抱了抱他,抱了很久,我是一个不怎么喜欢用拥抱来表达情感的家伙,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是只想着拥抱他的。或许是我体内的那些血液作祟,它们仍旧翻涌着永不停歇,不愿意让我离开他,我们相隔越远,便越感觉那股拉扯的痛楚。
“再见了,师哥,祝你幸福。”
这趟火车之旅很漫长,却没有让我感觉到烦躁和厌恶,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轻松和舒畅。从东南亚回到上海,再到北平,一路上我只顾感慨景色变换太多,已经和我曾经所见完全不同,而我这趟旅途的终点便是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我当初狼狈逃跑的地方。
来时正遇上大雪封山,不过那东西是拦人的,对我这种吸血鬼来说只不过是要绕一些路。范海辛家那小孩在山脚下等我,看样子是错估了天气,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冻得发抖。我说你这样冻死了可不怪我,他倒是嘴硬,硬跟着我往山上去。
“诶,我还没问,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啊,冷得要死。”他不停的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袖,兴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要那么冷,开口和我聊起天来。
“来这里归还我偷走的东西。”我瞥了他一眼,目光却落在远处白茫茫看不见尽头的雪地上,“因为我自己是个傻子,也因为年轻,我害了一个本应该幸福的人。”
转念一想,我还是忍不住给旁边小孩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他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做,瞪着我说你干嘛啊。我说,“那个人死也有你家祖宗一份,我想起来有点生气,既然你家祖宗没了,我只能拿你撒撒气了。”
他听了我的话到也没反驳,只是嘟囔了两句。
“而且,我累了。说实话,我早就应该听我母亲的话,或许现在我还跟姐姐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游荡,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停下脚步,那小孩也跟着我停下,透过茫茫雪雾我恍惚间已经能看到一排房子,只是过了百年,那些房子应该早就不是原来的居所了,但是在我眼中它们却好像仍是原来的模样,那间小房好似跨越时间,穿透云海,落在我眼中是那座警校,是那栋只有四个人的宅子,最后便是冬日烟火下的平房。
“就到这里吧,麻烦你了。”我拍拍他的头,指了指房子的方向,“做你该做的事情,别忘了我们约好的。”
那孩子表情十分复杂,他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我转过身去,望着那个方向慢慢前进,身后那孩子咬着牙举起了手里的枪,枪口对准了我,缓缓扣下扳机。
一个多世纪的时间,跨越山川河海,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我偷窃他的时间在世界上茫然的前进了百年,却到如今才意识到如何彻底斩断这繁复的因果。朦胧中我闻到那天夜里还未吃到的那顿晚饭的香味,看到那个房子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姐姐,另一个远远地朝着我挥手,脸上还挂着我熟悉的傻笑。
他好像在跟我说:
回家吧。
尾声.
我叫刘波,算命的从小就跟我说我注定有一份没头没尾的孽缘。
我爸妈自然是不信那些邪的,俩人都是纯正的唯物主义战士,顶天立地不信鬼神,于是我也没跟着放在心上,只是觉着没头没尾这个形容词太过抽象,怎么会有缘分是没头没尾的呢。
家里唯一在乎这件事的就是我太奶奶,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老人家总喜欢念叨一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甚至还会看风水,只不过她脑子本身就有点不好,年纪大了犯了阿尔兹海默症,说话总是东一撇西一撇的,没个连贯性。但她安静的时候也会给我讲故事,好像还把我当成四五岁的小孩子。
她讲的那些故事里最好玩的就是关于来生。她说我们刘家人祖祖辈辈上,是真的有人见过来生的,只不过见来生总伴随着一道无端的孽缘,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当时我应着她的话嗯了两声,就只把这当了一个故事。
然后在我进警校的第二年,我遇见了那个有点奇怪的师弟龙傲天。我们一见如故,他身上有股奇怪的魔力,总让我觉得我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我的朋友有时候跟我提起他,用来形容他的词语都是孤僻。我就反驳他们,我觉得傲天那孩子不孤僻啊,还挺贴心的。他们就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说刘波你不对劲。
我挠挠头,心想难道傲天不是个挺成熟乖巧的小孩吗。
只不过他好像不太愿意麻烦我,哪怕我跟他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他也只请求过我教他练枪。提起练枪的事情我还有些心疼他,这孩子不知道以前经历过什么,总感觉精神上留着一些抹不掉的创伤,还常常坐在原地发呆,看向我的眼神也总是无比哀伤。
后来我跟太奶奶聊起过他。原本只是无聊找个人倾诉一下内心,她却好像正清醒着,听完我的话后轻声念着他是个骗子,他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到。我只当太奶奶被什么刺激到了,没在意她说的那些事,只是安慰了她一会儿,看着她又安心睡去,才离开房间。
然后我被上头选中去毒蛇帮卧底。那其实是一个挺重要的活儿,我们警校生档案干净,本就是不错的人选。临定下来前的一段时间,我不知为什么有些放不下龙傲天那个家伙,心里总是想着,我不在的话他还会不会和周围人好好相处,但转念一想人家也是个成年人了,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用。于是在那之后,我送了他一部手机,那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让他有事打给我,我原以为我离开后他可能会想起打给我,可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进毒蛇帮之后,那个手机号便闲置了,我们也有长达十年多没有再联系,时间久了我总产生一种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的错觉。一次行动中,我给警方透了底,却意外打草惊蛇,听见警笛声我变下意识逃跑,结果却和已经做了警察的龙傲天面对面——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点没变,还和以前一样,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他还是放我走了。
夜深时我还会想起他,想起他看向我那哀伤的眼神。后来毒蛇帮被剿灭,我也回归了警队,招待我的就是龙傲天,只是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到成了警署署长,却在见到我时还保留着曾经的那个孩子模样。
我跟着他学做基础警务,空闲时警署里的新人都好奇的不行,跑来问我跟署长是什么关系。我有点不理解,说我们以前是师兄弟,怎么了吗。他们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然后悄悄地跟我说,他们来这儿的时候,对署长的印象都不太好,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当年端了毒蛇帮的事情,署长可是占了头等功。那几年你不在,听署里前辈说,署长当年特别不要命,遇见事儿冲得比谁都前,天天就想着怎么把毒蛇帮连根拔起,从来也没见他对谁这么有耐心。
这还是和我印象里的龙傲天不像一个人。
我们一起在警署里度过了很长的时间,龙傲天那小子几乎耐心地改正了我所有从毒蛇帮里带出来的坏习惯,甚至还会陪着我去街上巡逻,美其名曰要和父老乡亲们建立深厚感情,有时候我都会想着,要不干脆以后老了,退休了之后,跟傲天去海边买个房子,就我们师兄弟俩一起养老算了。
而我也确实有了这个打算。
那天傲天带我去了一家不错的饭店,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正打算开口问问傲天愿不愿意,毕竟人家看起来还跟二十多岁的黄花大小伙子一样,万一有小姑娘追求,我也不好意思这么把人拐走。而当我正要开口,他却突然先说了话。
他说他要回老家了。
我说那你去呗,用不用我陪着。
结果他告诉我说他是要回老家,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想说的话一时间都噎回了肚子里,想来也对,他还有家人,也不可能会同意我的提议。于是我只是说祝你一路顺风,记得常回来看师哥。
他就这么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听他提起过,他的老家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子里,每次提起那个地方他的神情就很复杂,却又带着些释然。这么想着我也回家休假了一段时间,我的太奶奶最近状况不太好,夜里时常听见她在哭,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便常常守在她身边陪着她,见我许久没回警署那边,她问你最近很空闲吗?我说我师弟要回老家了,我去送送他,请了几天的假放松一下心情。她看看我,好像察觉到我心里有些难过,把我抱进怀里,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有些人总会离开的,我当年也等着,带着期望等了两个人十年又十年,他们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太奶奶经历了什么,就只是难过。
龙傲天离开后不到几个月,我家附近搬来一个小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有点毛手毛脚的,人却很热情,很快就跟我的家人熟络起来。我们时常会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兴许是孩子年纪不大,憋不住事情,有时会难过的跟我说,他家里祖祖辈辈承下来的工作在他这儿断了,他人生的目标都没了。
我说,那你得找到新的方向。
他眨眨眼睛看看我,安静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勉强算找到了,他一个朋友让他替祖上的人赎罪。我问,让你赎罪,那你朋友人呢?他说,那家伙回家了,照他自己的话说,跟他的家人们葬在一起呢。
我连忙说对不起,不是有意提起这件事的,对你朋友的离去我很抱歉。
他说不用抱歉。只是那天起,他便再也没有跟我谈论起关于朋友的事情了。
后来的时间就过得很快,重复的生活,重复的日子,安稳的不得了,小偷小摸没在我家发生过,来寻仇的帮派余党也从未靠近过我的家门,就好像被什么人一直保护着一样。退休之后我还是在海边买了一栋房子,像一个有点固执的心愿,只不过和最初的打算有点偏差,住进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想到这里我还时常会在心里念叨龙傲天那个家伙,回了老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他说老家信号差,会给我写信,结果信的影子我也没见到。
当时的我甚至萌生出一个想法,要不我去他东北的老家找他算了,结果细细思索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并不知道他老家到底在哪个位置。那个小孩还是会时常来照顾我,为此我还打趣道,到时候我死了可没财产留给你。他就白我一眼也不说什么,继续帮我打扫卫生去了。
大概六十多岁的时候,我的身体还是熬不住了。
估摸着是早些年做警察的时候太过放肆,落下了不少病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突兀地想起来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一段孽缘,可人都行将就木,我却并没想到我那孽缘在哪里。想到这里,我还笑着对那小崽子说,看来算命的说的还真是不准啊,我哪有什么孽缘。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轻声道,可能是那人自己亲手把孽缘断了吧。
我当时没有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我也没有机会再开口去问了。
我死了。
不过说实话,自己说出自己死了这种事还是有点诡异。那个时候我好像还有一点残留的意识,我在意识海中看到了一束亮光,脚步不受控的朝那个方向迈去,直到触碰到那股炙热的温度,我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进了亮光的另一端。
现在我相信我太奶奶说的话了,这世界上真有来生这种东西。
只是这来生总有一股往生的味儿。我出生在一座人丁兴旺的大宅子里,家里人都叫我少爷,名字也和上辈子一样,叫刘波。说实话,我总觉得我这个名字才是孽缘,能跟着我两辈子。而且我还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从小跟我一同长大的丫鬟名字和我太奶奶一模一样。
好尴尬,这种尴尬一般人不能体会。
然后我又一次遇见了那个人。那时我二十多岁,自己搬到上海滩学做生意,不太喜欢陌生人便只带了丫鬟和厨娘,原本从小陪伴我的老管家也不堪舟车劳顿,无法陪我来到上海滩,他告诉我他找了他当年一个不错的学生,应该过几天就能来我府上帮忙打理事务,我虽应下了,心里却已经盘算好怎么把人撵走了。
结果我没想到我会看到他的脸。
原本心里打的小算盘早都丢得没影,嘴比脑子先应了下来,想也没想就把他留在了我的府上。只是蛮奇怪的,他说他叫傲天,却不曾提起姓氏,我试探性的问他,他却说他的姓氏不重要。这可让我犯了难,我装作打趣的样子说龙傲天如何,他却只是很冷淡地说随我做主,那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凉了一半——这家伙应该不是龙傲天吧。
只是他顶着那张脸和熟悉的名字,我还是很难不去注意他。然后我发现,这个傲天,比我所熟悉的那个龙傲天更像个年轻人,他虽然会拒绝我让他一起吃饭的提议,但却还总是会在我们几人相处时投来关注的目光,即便他总是端着一副管家的优雅架子,却还是会情绪外露,还会开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玩笑。
但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他对女人过敏时,我还是有点绷不住。看他严肃的表情我又不好意思表示怀疑,我原来那个师弟就怪得像个战神,或许这个傲天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小毛病也是正常。因此当我看见他和丫鬟相处甚欢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坏了,他不会是喜欢我太奶奶吧。
我突然想起我太奶奶曾经无意识念叨的那些话,什么骗子,什么没有回来,难道我太奶奶是在说这个负心汉当年离他而去吗?这么想着,我对傲天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而后来他向我证明我想的故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人家对我太奶奶没那个意思,两个人是正直的不得了的的工作伙伴友谊。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结果后我还放松了些。
后来一段时间我总是偷偷摸摸往厨房溜达,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厨娘管家最近都吃什么,厨娘犯了难,她说管家胃不好,几乎吃不了多少,有时候放了蒜他甚至碰都不会碰一下。这我可有点迷惑了,这家伙跟我师弟一样都不吃蒜,这一点还真是像得不行,然后鬼使神差的,我想到了我师弟的老家,于是我跟厨娘说,我们做一顿东北菜吧,管家是东北人,应当爱吃。
厨娘将信将疑的看了我一眼,说自己不是很擅长东北菜。我说没事,重点是心意,管家来咱们这儿这么久了,给咱们家做了那么多事,咱们也得接纳人家是不是。于是我便跟着厨娘弄了一桌子丰盛的东北菜,虽然她极力阻止我下厨,却还是抵挡不了我因为好奇而跑锅里划拉两下的决心。
当那家伙回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万一他不是东北人呢,我这样一腔热血地搞出来会不会搞了个乌龙?结果却让我有些意外,他竟然还真是东北的,只是他问我如何得知时,我只编道是老管家推荐信里说到的,他也并没有怀疑——正是这种时候,我反倒更能意识到他和我师弟的不同之处。
他虽然看起来更加拒人千里之外,却也更容易被感化,即便是丫鬟和厨娘,也从来没有人说管家“孤僻”,他们俩只觉得管家有边界感,是个假装冷漠的好人。
这一点我倒是有点同意。
不过即便我知道他厉害的不同寻常,在听到他跟我说用四成利拿下了王老板的单子时,还是免不了震惊。我好奇地追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却说是用真心。说实话,我不太相信,真心要是这么有用,这世界上还哪来那么多勾心斗角,只不过他的表情太过诚恳,我一时间竟然不觉得他在撒谎。
话说回来,王老板这单虽然谈下来了,我心中却总有不安,毕竟此事涉及到欧阳家族,提心吊胆地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什么动静后,我都以为没什么问题了,麻烦却在这时候找上了门。
枪响的那一瞬间我还是不免吓了一跳,听见傲天让我躲在书桌下,我的反应倒也还算快,却还是被子弹擦过了额头,有点火辣辣的疼。这件事果然还是惹到了欧阳家的头上,他们这群家伙在上海也算横行霸道贯了,想要捏死我这么一个还没扎根的刘家少爷简直易如反掌,我本想告诉傲天我们可以从后门逃跑,却没成想他看到我额头的伤口却突然愣住了,表情是说不出的愤怒,眼睛里的血丝红得吓人,我试着叫他的名字,他却没听见似的转身推门冲进了欧阳家的人堆里。
当时我吓得浑身一冷,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听见枪响后我连忙爬起来,掀开地毯把钱都拿出来,我知道欧阳家其实只是恨我抢了他们的生意,我可以把钱还给他们,但是傲天那家伙万一出了事,我会觉得全都是我的错。然而我拿着那些钱冲向门口的时候,却被院子里的景象搞愣了,欧阳家的那些打手都躺在地上没了生气,而傲天一个人站在他们中间,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我来不及思考,注意到有一个打手好像还活着,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枪对准了傲天的背影。那瞬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喊了傲天的名字,上辈子残存的那点属于警察的意识指示我飞速从地上的尸体边上捡起手枪扣动扳机。
一击毙命。
回过神来后我丢下手枪,跑到傲天身边,我好像还是会把他当成我的师弟,原本是我说好要保护他,现在却是他一脸自责的说没有保护好我。我见他并无大碍,当时只急着跟他说我们要离开上海,却没去想他是怎么从那么多枪下活下来的。直到他去换掉那身全是血污的衣服的时候,我才意外注意到那衣服上凌乱的弹孔。
我的目光从那件衣服游移到他收拾东西的背影上,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送别我们的那一天,丫鬟好像在和傲天说着什么,表情很是严肃。后来我很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毕竟人家也没跟我说,我没那么好意思去询问。火车开动,我看着外面的景色,脑海里却想的是傲天,自从我发现那件衣服之后,我就总觉得他就是我师弟,却又隐隐约约有哪里不一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我想起我太奶奶在我小时候给我讲的那些鬼故事,自我否定后又飞快地把它们都甩出脑子。
算了,他是什么都一样,人家又不会害我,我们这样流浪,还有点以前在一块的感觉了。
这么说着我又有些怀念在警校和警署里的生活,我装作不经意提起要去东南亚,他却没什么反应,好像根本没去过那个地方一样。师弟和管家两个人的模样在我脑子里转啊转啊,绕得我脑袋疼,我觉得他是我师弟,他却用各种行为告诉我,他不是。这么想着其中因果,我却越来越困,最后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了傲天在叫我,我下意识嘟囔了一句师弟,却只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朝我奔来,而下一秒便是巨大的爆炸和漫天的火光,不知道多少次冲击后,我大半个身体都被埋在破碎的火车内,我虽然看不到伤口,却也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在从我体内流失——杀千刀的欧阳家人,为了报复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炸药都用上了。
然后我听见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中传来傲天惊慌失措的声音,他好像很害怕,从里面不停撞击着,看起来他还活着,这倒是件好事。我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好像听见了我的声音,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许久,他推开身前的一块铁皮,半截身子探出来。
他的状况不比我好多少,毕竟他离爆炸那么近,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看他钻出来我忍不住调笑了一句,说你可真能叫唤,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幽闭恐惧症。
他听我这么说也不反驳,只是摇头说他这就过来救我,咬着牙想要往我这边爬,然而他的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主了,我看他拼命想要扳动那个东西的样子有些心疼,跟他说别费力气了。我自己能清楚的感知到我活不了多久了,这根本不可能救得回来。只是我庆幸他还活着,不过死到临头,我倒忍不住我一直以来好奇的那个问题了,我问,傲天,你不是普通人吧。
说完我便注视着他,他的身体很明显的僵硬了一瞬,一瞬过后他却更用力地扳动插进腿里的铁皮,说对,他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个吸血鬼。
那一瞬间我好像并不意外。只是我从小不怎么关注吸血鬼的传说,但其实带入一下却发现管家的某些行为完全说得通,只是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跟我的师弟有什么关系,我呼吸渐弱,那些疼痛感都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说实话,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管家这么痛苦,他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自责和懊悔几乎要把他压垮,他的嗓子现在听起来嘶哑无比,我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却听他喊道:
我求求你,你自己说过要陪我三十年,哪怕只有三十年……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些话全都咽了回去。他那两句话里蕴含了太多情感,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想到我的师弟,他总是成熟而冷漠,大家都说他孤僻,他却对我表现出无尽的耐心,我想起他拿着电话微笑着对我说,师哥,欢迎回来,又想到看上去更加年轻,更加不知所措的管家,他不是龙傲天,他也不知道东南亚,他却对我拥有着一股难以表达的愧疚——他不是我的师弟,但他会是我的师弟。
这么想着,我强撑着转过身体,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即便他的皮肤已经被灼烧的看不出模样,但我却还是看着,轻声念着:
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那所谓的,无端的孽缘啊。
我又死了。
说实话,这句话即便是说第二次还是很奇怪。
我没想到我太奶奶提到的来生还可以有第二次。我又一次穿过那片光芒,降生在了一个新的时间之中。
如果这是孽缘所导致的,那我这一辈子应该还会遇见傲天才对。我抱着这样的希望和期许等待了近四十年,然后在一片菜地中看见了那两个浑身是血的吸血鬼。我一眼就认出了傲天的脸,旁边还有一个人,她还残存着一些意识,朝我伸手,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昏了过去。
于是我弄来了平板小车,把两人顺着我们村子后面的大地里运回了家里,那个女吸血鬼苏醒得很快,但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我安慰她说没事,我救你们回来就自然不会害你。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帮傲天处理伤口,取出了那颗卡在胸口的致命银子弹之后,他胸口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愈合,我抬头问她,他大概多久才能醒过来?
她摇摇头,说银子弹对他们来说创伤太大了,虽然侥幸避开了心脏,造成的影响却也不容小觑,可能需要一年,或者是两年才能从昏迷中醒来。
或许你们这儿有棺材吗,把他放在棺材里会好得更快。她这么说着,我却下意识想到困在废墟里的管家而一口驳回了,察觉到我太过斩钉截铁好像不太好,我便话锋一转笑道,在我们这儿放棺材不太吉利。她虽好像有些疑惑,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她跟傲天便在我家里住了下来,或许是出于恩情,她平时也会帮我做一些农活,我倒也不拦着她,只是她出现在我们家的情况太过突兀,商量过后我们暂且对外宣称是两口子,实际上却保持着相当礼貌的距离。
那天我正在喂鸡,看着院子里干活的玛丽,不由得想起师弟和管家,他们可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有个姐姐,况且他们都说自己的家就在东北某个地方,现在我也在东北,或许有机会可以去他的家里看看。于是我装作不经意间询问玛丽他们老家的位置,玛丽却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在罗马尼亚。
这下可给我整不会了。罗马尼亚可跟东北一点没有关系,那傲天那个家伙为什么总是说他的家在东北,这么想着,我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说你们没来过东北吗,没在这边住过?
她摇摇头,她说他们从小便居无定所,父母死去后他们便在地球上四处流浪,三百年,半个世界,最后这世界上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吸血鬼了,现在的这个地方,他们也是第一次来。
那可就奇怪了。
我没再继续问下去,总觉得再问下去对人家来说也不礼貌。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玛丽好像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的生活方式,而我时常会去帮傲天换洗衣物,顺便看看他的情况。等了整整一年,我那天推开房间门看见他站在房间里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一个惊慌失措,迷茫,尚未融入人类社会的小孩子。他比我之前遇见的傲天都要年轻,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当时正值午饭时间,我给他端了适合吸血鬼吃的血肠,他甚至连筷子都不会用,小心翼翼地扒拉两下,像个小狗一样,警惕地尝了一口之后眼睛亮了起来,便大口大口的开始吃着那盆食物。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可以慢一点吃,但总感觉他应该是饿坏了,我不由得想象他以前究竟是在流浪中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想象出来心疼的不行。只是这孩子现在对人类的警惕心高到一定的程度,他不愿意留下来,在他姐姐的劝说下,他才勉强答应陪他姐姐在我们家待到过年,过了年他不愿意留下,就带着他姐姐一起离开,对此我也没有太大的意见,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只不过有时候面对这个还是一张白纸的傲天时,我总忍不住想要照顾他。他身上还保留着不少吸血鬼的习性,喜欢往我家柜子里钻,喜欢吓唬我家养的鸡仔和大鹅,然后被大鹅追得满院子跑,喜欢拿袍子把自己裹成一根柱子,天冷了我觉得这样不行,硬是把他那斗篷换成了大棉被。他虽然总是用一种极其无语的眼神看着我,却也不对我做的事情有所反驳。
那次晚上村子里组织跳秧歌,他就坐得老远,没有灵魂地扒苞米,我看到这幅场景其实是有点想笑的,他这副模样总会让我想起管家,那家伙有时也会给厨房帮工,扒菜切菜的动作熟练地像是机器,让厨娘都有些自愧不如。我坐到他旁边陪他聊天,他总归对人类还是心存芥蒂,只是我没想到他语出惊人,竟然问我喜不喜欢他姐姐,我自然是否决,他便追问既然我不喜欢他姐姐为什么会帮他们。我犹豫了一下,心想是因为你,却又说道,我就不能是真心想帮你们吗?
我以为这句话他应该会相信,结果他露出了一个比当年的我还要疑惑和嘲讽的表情,念叨道,人类的真心能值几个钱。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确是一无所知。
其实相比较我做警察的那一生,和我做少爷的那一生来说,我和傲天相处的时间都要更长。只不过我当初还想不明白他们的区别在哪里,现在我倒是想清楚了,从现在,到他的未来,他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总觉得,他变得越来越痛苦了。
过年前的一段时间,我去集市上买了一些烟火,这东西过年放才热闹,但我想让傲天看看,便盘算着今天放给她们姐俩看。回到家的时候透过窗户便能看到傲天坐在里面向外张望,或许是看见了我,他便跑出来接下我手里的东西,他有些疑惑,我便告诉他这是烟花,让他把他姐姐也叫出来,这样我们一起看才热闹,说完,他难掩兴奋的神色去房间里把他姐姐叫了出来。
我点燃了烟火的引线,飞快地跑到傲天身边。只是那第一声爆炸让我有些恍惚,那声音好像让我想起上辈子的爆炸和管家呼唤我的模样,我下意识拽了一下傲天的手,他好像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甩开。反应过来后我放开了手,就这样看着烟花,傲天那家伙却突然吞吞吐吐地说他过年之后可以再留下来一段时间,其实我听得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他想要留下来,却又不好意思明说。
短暂的安静过后,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困扰我的事情,原来我一直寻找的傲天的家,并没有那么难找。
这里就是他的家。
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往房间里走,傲天好像放松了许多,玛丽也开心得不行,毕竟他们流浪了那么久,能够找到让他们停下来的地方也并非易事,或许我能够多陪伴他们一段时间,陪着他们走过百年后他们再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么想着,管家的那句话却突然在我脑中回荡。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伴随着最后一声烟火爆炸,一颗子弹呼啸而过,精准无误地击穿了玛丽的心脏。
我本能的向前跨步,牢牢地挡在了傲天身前。屋子门口站着的那些人都是村子里的熟人,为首的便是村长,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傲天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人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姐姐的尸体,村长跟我说让我跟他们站到一起,我心想你是谁啊。转头却看见傲天已经心如死灰的模样,他好像觉得我会放弃他——他为什么觉得我会放弃他?
我咬着牙说我是自愿的,想也没想便拉起傲天的手往后跑。身后响起枪声,我突然感觉身上某个地方痛了一下,然后便是火热且麻木的痛——我中枪了,我很清楚。
我拉着已经没了魂的傲天往雪地里跑,告诉他现在是该使用他能力的时候,他说没有用,跑不了多远,最后还是要死。我不知道为什么,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我骂了一句,说那也要用了才知道,但看到他那张脸又消了气,我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我几乎下意识就要喊出那声师弟,却还是忍住了,我说我能保护他,让他相信我。
我们最终传送到了离村子不远的地方,但至少这能为我们争取时间。我时常会想到,我们之间的孽缘是怎么开始的,但后来我知道,那是一条衔尾蛇,我们找不到开端,也找不到终结,但这份孽缘确确实实是我亲手种下的。
我按着他的头,让他吸我的血,他挣扎着并不情愿。我跟他说,跑,然后做个普通人,去找你的第二个家。但这个时候的他的确还是个孩子,慌乱的流着泪,连转化我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
我其实对自己的死没有那么难过,属于我自己的那一生,我过得很好很完整,后面的这两辈子反倒是我不应该记得的,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我偷来的时间,我用偷来的时间参与傲天的生命,我不为自己难过,却为傲天而伤心。
失去意识后便是漫长的黑夜。
正当我以为这段孽缘应该到此为止时,黑暗之中却又出现了那道刺眼的光芒。
本以为的结束并没有到来,我反而又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醒了过来。
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跟我开的玩笑,还是老天的操作出了纰漏,这一生过得很平淡,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我六七十岁的时候,我还只是每天帮着农场主在农场里放放羊和牛。
然后我便在某个夜里,看见了两个受伤的小孩。他们警惕,恐慌,是我不认识的模样,但是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他们是谁,他是谁。
恍然间,我看见了坐在篝火边的傲天,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清表情。
“上一个这么口口声声说会帮我们的人类,还是在爱尔兰。”
“那群家伙表面温和善良,转头就联系上吸血鬼猎人。”
“如果不是那个农场的管理员忘记了关后院的栅栏门,我跟姐姐早都死在那里了。”
那两个孩子逃跑的时候,甚至回头远远地看了我一眼。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跑进森林之中,我转身看向身后的主人家,他们带着一队吸血鬼猎人,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
“以后你真遇上危险了,师兄保护你。”
“师兄打算怎么保护我啊?”
“这样,师兄我做诱饵引诱敌人,你就从另一边逃跑,然后我再掏出手枪啪啪啪几枪把那些犯罪分子都毙了。”
“那万一对方人太多了怎么办?”
“那也没事,你就跑,不用回头,还是师兄做诱饵把他们都引走。”
“那你呢?”
跑吧,一直跑下去。
然后在时间的另一端,我们再见。
END
【警察和我】当一个叫刘波的卧底想要去死
summary:刘波数次想一了百了,每次龙傲天都拉住了他,于是他们讨论了死亡的意义。
1.
东南亚的晚上不像中国东北部般寒冷,风却也很大,刘波站在天台上朝下看,这个高度已经让他觉得心慌,明明他小时候是不恐高的,在景区里架在山崖上没有围栏的吊桥上来回奔跑也没有感觉。
远处暖黄色的灯光和帐篷中人声鼎沸,中央的舞台上还有乐队正在演出,吉他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抓耳。
他没感受到丝毫的归属感,只觉得浑身冰冷得没有阳光照射的印度洋海水,他又一次开始想象,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呢。
会得到解脱吗?
会重新开始吗?
人真的有来生吗?
死亡是什么感觉?
是万...
summary:刘波数次想一了百了,每次龙傲天都拉住了他,于是他们讨论了死亡的意义。
1.
东南亚的晚上不像中国东北部般寒冷,风却也很大,刘波站在天台上朝下看,这个高度已经让他觉得心慌,明明他小时候是不恐高的,在景区里架在山崖上没有围栏的吊桥上来回奔跑也没有感觉。
远处暖黄色的灯光和帐篷中人声鼎沸,中央的舞台上还有乐队正在演出,吉他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抓耳。
他没感受到丝毫的归属感,只觉得浑身冰冷得没有阳光照射的印度洋海水,他又一次开始想象,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呢。
会得到解脱吗?
会重新开始吗?
人真的有来生吗?
死亡是什么感觉?
是万物皆空的虚无吗?
无论有没有投胎转世,此刻他只想得到解脱,脱离这个躯壳,脱离这个身体所有的不堪与不幸,逃避这三十年的生活带给他的所有苦难。
如果就在此刻,跳下去,会怎样呢?
2.
卧底十年,这几个字就这样无足轻重地写在档案上,拆解开,是一百二十个月,将近三千七百天,每一天都是在随时被发现然后严刑拷打抛尸荒野的恐慌、被组织遗忘的疑虑和被人民群众唾弃的屈辱之中熬过来的。
刘波原本坚定的信念和凌厉的锋芒被磨得圆滑世故,屡次碰壁之后,终于学会藏拙,学会以一种最为人所不耻的无赖又懦弱的形象活着。
而“自己是一名警察”这几个字要被藏在心底最深处,沉睡至任务完成那天,现在,他就是毒蛇帮最不起眼的混混丧波,平日里欺软怕硬,压迫贫苦百姓,惧怕警察追捕,他要演到他自己都相信,演到几乎忘却原本的身份,忘却曾经在警校对某个人的承诺。
如果在精神层面,刘波早就完成了一场自杀,他把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警察杀死了,用芭提雅性工厂的灯红酒绿,用藏着毒品的集装箱旁燃了一半的烟头,用带着火药气味和油污的花衬衫,用刀鞘上雕着小蛇的匕首,一点一点割断喉咙动脉,鲜血淋漓地走过来。
他不知道已经多少次看见自己的战友死在枪战、械斗或者只是因为一句流言,一句梦呓被帮派清理掉。
阿颂死的时候,他盯着那具头部受到重创的尸体良久,他感到莫大的不真实感——明明这个人今天早晨还与他一起在巷口抽烟,用装作恰巧遇到的随意问候掩饰情报传递。
他想,下一个躺在这里的会是自己吗?刘波不害怕因为任务殉职,不害怕死后也无人知晓,他不是在乎名利的人,否则他当初也不会选择卧底这最艰难的条路。他在想,如果自己的名字传回警署,传到他最亲爱的师弟耳朵里——彼时龙傲天刚刚当上队长,他会不会难过,因为他曾经许下要保护师弟的诺言。
他不能折在这,必须小心再小心,人活着总要留个念想,刘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警察做了好些年,坚守为民为国的信念之余,竟然还是为了维护一个师弟心中坚强的形象硬撑着。
所以当他结束任务,回到警署那天,他又想起了当时的那种不真实的缥缈的感觉。不同的是,队友的死被尽力想象成一场噩梦。而重新以警察的身份活着,更像是看完一场惊险且惊悚的长剧集电视剧后的恍惚和空虚。
他没有感受到预想之中的喜悦,因为这份荣誉承载着太多牺牲与鲜血,相反他突然觉得人生好像失去了目标,先前的日子他像马拉松的运动员冲着终点线狂奔,如今过线了,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
他经常做梦,梦见那年阿颂被二把手带走的那日,梦见自己终于早了一步发现潜入阿颂房间的喽啰,提前通知阿颂和组织转移,梦见阿颂和他一起回到警局,站在台上授勋,梦见红幕,鲜花,掌声,笑容。
醒来时则感到更加深重的痛苦和愧疚,他独自在悲痛中掩面,憎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窗外海岛的热带树丛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如泣如诉。
3.
龙傲天心情很差。
他在为刘波换药和重新包扎好伤口时紧皱的眉头、说话的时候抑制不住的情绪都在昭示这一点。
“为什么要冒险去做诱饵?”
“我经验充足啊,当时在场的谁有我资历老,我总不能让那几个刚来的小孩儿去吧。”刘波答得理所应当。
“师哥!”龙傲天气结,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舍得多用力几分,怕扯到他伤口,忽然他想起什么,厉声询问道:“所以你那次其实看懂了我的手势是不是?你根本就没忘!”
刘波莫名想笑,笑这孩子就算当上署长还是单纯,自己说什么信什么,但面上还是严肃:“当然了,师哥说过要永远保护你的嘛,哪有让你先上的道理。”
“你命都没了怎么保护我!”龙傲天声音越来越激动,“你这次连防弹背心都没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真想因公殉职挂在咱警署的那面荣誉墙上是吧。”
尽管对方说到最后已经有了哽咽的意味,但刘波还是非常无情无义地想:因公殉职,或许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
他回想起十几年前还在警校的时候,龙傲天那时才22岁,他们坐在训练场上休息,明媚的阳光,葱郁的绿荫,红色的跑道和最青春的年华。他的师弟刚刚狂奔完一千米,还在大口喘气,汗水从额角一路流到白皙的脖子。
那时他们还有资本谈论理想与未来。
“我这个人,活着要做战士,死了要做烈士。”
他想起龙傲天那时候这句有点戏剧性的发言,那时他还在心里默默摇头笑他,想这小孩儿说话确实是像演电视剧似的。
多年之后再想起来,他忽然觉得,其实他们都活在电视剧里,只不过有的人注定是光芒万丈的主角,活得漂亮,死也壮烈,而他这种只是没有追求也没有能力的陪衬,唯一的作用或许只是去推动主角的剧情。
刘波想说点什么缓和这有点悲怆的气氛,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像从前那样给师弟一个承诺。
龙傲天的头已经低下去,凝视着刘波腰腹部的绷带,胸腔因为激烈的情绪起起伏伏。
这样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将近两分钟后,龙傲天忽然轻轻抱住了他,动作小心翼翼,避开他已经渗出几丝鲜血的伤口。
吉普岛警署署长办公室里,年轻的署长抱着他的师哥,一字一句下达了命令,却几度哽咽。
“师哥,好好活着,就当是为了我。”
“不应该劝我为我自己活着吗?”刘波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就为了我。”龙傲天正色,“我怕你不相信你自己,但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永远需要你。”
“我已经等了你十年,我不敢想象没有你是什么感觉。”
“如果你死了,我不敢保证我会怎么样,我可能会往脑袋上开一枪,跟你一起走。”
“你疯了?!”刘波瞪大眼睛朝他喊道,“你可是这个警察署的署长,你死了大家怎么办?岛上居民怎么办?”
“师哥,你是了解我的,我既然说出来了,就一定做得出来。”龙傲天不为所动,像曾经那个听话上进的好师弟一样,微微一笑,“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4.
天台。
刘波扶着栏杆向下望,手里的香烟燃了一半,灰烬从高空抖落,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他听到生锈的铁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动静,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厚底的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特有沉闷的声响。
刘波甚至从紧张急促的步调已经判断出了后面的人的身份,但他依旧没有回头。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在逃避。
“师哥!你在干什么?”
刘波背对着自己亲爱的师弟,深吸一口气,转身间仿佛有自动机制般换上那副平淡如常的神色,扯出一抹笑容。
“能干啥,抽烟啊。”
龙傲天蹙眉,走到他身旁,像是顾虑了许久才干涩地开口:
“我今天收到你的心理咨询报告……不是很好。”
他们这些卧底工作如同走钢丝般,十年干下来,不出点心理问题才奇怪,署里安排统一就诊,尽力帮他们走出心理阴霾。龙傲天刚见到刘波就完全感受到他师哥确确实实应该去做一做心理治疗,于是强制性把刘波拖到了医院科室前。
刘波暗自腹诽,医院报告出来不应该先给病人自己吗,怎么就到署长手里去了。
“我没事,我就是,不太适应。”
过了几秒钟,他用一种商量今天中午吃什么的语气对龙傲天说:
“傲天,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管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他看着龙傲天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于是讪讪改了口,抖了个包袱:“你就把我的骨灰做成烟花,往天上一放,嚯,太酷炫了。我前几天看电影,人就这么干的,我想这也太酷了。”
但是龙傲天没搭理他的宏伟计划,年轻的署长不知道是因为看过了详细的心理咨询报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刘波言语中的不对劲,他死死盯着刘波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探求出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般。
“师哥,你告诉我句实话,你自从回来以后就一直接最危险的任务还冲在最前面,最近又时不时地往这栋楼的天台跑,你是不是想……”
他梗住了,他说不出那个让他惶恐的词语,那个词让他联想到某些最坏的情形。
他等来的只有刘波的沉默。
“你连这十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要在现在放弃!”龙傲天质问他,眼里是不解与愤怒。
“我哪像你一直站在光下,我哪像你什么都有,你根本不明白……”刘波想喊,想发泄出心里真实的想法,却突然想起自己最讨厌说教的人,于是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或许你到了我这地步,就能更理解我了吧。”
“我知道……算了,”年轻的署长无力地叹息,“如果我说我不懂能让你更好受一点的话,那我确实不懂。”
“不,傲天。我好不好受根本不重要。我也根本没指望你理解我,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沦落到我这个境地。”刘波不再看他,转头往向远处无垠的夜空。
“别管我了,真的不值得。”
他的声音沙哑,裹挟着浓重的悲哀,让龙傲天觉得,曾经那个陪他嬉笑玩闹的师哥,已经无比遥远了,比天台坠落到地面那段被无限拉长的时间,还要遥远。
他想抱抱他瘦削的脊背,他觉得心疼也觉得痛心,然而每句安慰的,挽留的,开导的话语都显得高高在上又多余。
4.
刘波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之后就复职了,龙傲天借着署长的职权故意只给他安排了一些基础警务,被刘波质疑的时候,还志得意满地笑着说:“师哥你自己说的,这次回来之后就只想处理最、基、本的警务。”
刘波想回怼他:你这也太基础了吧。要么是每天走街串巷调解邻里纠纷,水果摊的老板和老板娘吵架了闹着要离婚,他上去拉架互相说好话,要么是坐在业务大厅指导大爷大妈填表,哐哐哐敲一天的章。
之前那位丢狗大爷的事情还没解决,刘波给人吓得不轻,说什么也不肯来警局了,正好龙傲天下午没事,与刘波一起去登门拜访,致歉之余再问问小狗的详细信息。
两人骑摩托到的时候,穿条纹花衬衫的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照料门口的绿植,身后的屋子就是吉普岛最普通的样式,离马路很近,时不时还有飞驰的摩托带起一些沙尘。
刘波好歹回警局有些日子,现在也有点警察的样子了,龙傲天叮嘱他别乱说话,自己一边耐心询问一边在纸上唰唰记录。大爷好像与龙傲天很熟络,看来是他没当上署长前就认识,事情处理完之后还笑眯眯地端出削好的菠萝请他们吃。
出大爷家门不远,刘波就问道:“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龙傲天被午后直射的太阳照得眯了眯眼睛,“我以前还是片儿警的时候,就帮这大爷找过狗,那时候他家那小白狗才几个月大,跑到码头那儿去了,人家都以为是流浪狗,看着可怜都喂它,这小狗混吃混喝,丢了两个月,找回去的时候发现还胖了不少。”
“师哥,你知道不,那大爷以前是当兵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天天早上还能晨跑,前几年突然查出来鼻咽癌,还好是早期,没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他自己一个人独居,子女都在曼谷,当时还是我给送去的医院办住院。然后就是化疗,放疗。你知道放疗是什么样的吗?就是用放射线照你有肿瘤的那一块儿,能杀死癌细胞,但是那块组织也全都会被灼烧。那么多次放疗做下来,别说吃饭,吞咽都痛得要死,好多人身体撑不到治疗结束,大爷硬是凭顽强的意志做完了几个疗程。”
“他出院那天我去看他,他头发全白了,人也老了好几岁,这两年过去,已经恢复很多了。”
“师哥,我当时就在想,其实健健康康地活着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疾病随时都会来,何况我们这种职业也是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后来还甚至想,如果有一天我查出来了,是晚期,我会怎么办。警察都说自己不怕死,可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是一枚子弹进去的事情,如果是这种慢慢折磨你的病痛呢,能感受到生命一点一点枯竭,我真的不害怕吗?”
刘波看着他自顾自地说了这些,看着他的师弟贴着他的肩膀,站在阳光下,发梢和警服都像闪着亮光,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他鼻酸。
刘波默默地握住龙傲天靠近他的那只手,打断他:“就算那样,我也会陪着你的,治不了就不治,咱去环游世界去,长这么大除了泰国我还真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
“师哥。”龙傲天看向他,眼眶红得好像下一秒就能落泪,却又露出一个笑容,“我当时真的和你想的一样,我想只要你能握着我的手,其实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5.
龙傲天曾经数次跟着刘波来到那座里警局不远的废弃的大楼,一步一步走上天台,但只是站在门口观察,以他多年从警和各种狡猾犯罪分子缠斗的能力,不引起他师哥注意的跟踪并不算难。
他很担心,因为他看出来了。看出来他师哥每次露出那种复杂的眼神,每次撸起袖子时臂膀上狰狞骇人的伤疤,每次听到警笛声时下意识的惶恐,每次接触枪械时改不掉的紧张,都是向他求助的无声信号。
他从未吐露心声,但他希望谁可以拯救他,如同溺水者迸发出的强烈求生欲望。
并肩走到停着摩托车的树下时,龙傲天凑近了一点,非常认真地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郑重地像是在起誓,“从上学那时候起,师哥,你就一直是我努力的方向。”
“那时候训练真的好痛苦,我被曼谷的大太阳晒得头晕,我在模拟实战里累得想死的时候,我就会想你当时跟我说的话,想起你那时候不顾自己性命地去救大家。然后我就安慰自己说,我这算什么呢,我师哥可是还在卧底呢,他那里的情况肯定比我凶险千百倍。”
“我刚到警署工作的时候,每天只能做最基础的警务,帮大爷找狗,帮他们登记盖章,去调解家庭矛盾。我那时候想,还要多久你才能回来呢,十年真的好长,但是我真的忙工作后,又觉得十年一晃儿就过去了。我后来就想,等多久根本不重要了,我只想你能平安回来。”
“知道颂哥暴露的消息那天我真的怕死了,我怕下一份传回警局的名单就有你的名字。我知道你永远先顾别人不管自己,我想到你以前说做警察的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我就更害怕了,我怕你真的成了烈士。”
刘波整个人怔住了,良久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其实一直被当作榜样和支撑的动力,他没想到一直自我厌弃的自己在龙傲天心里被美化成了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他感到不可置信,又觉得莫大的悲哀。
“我哪里配……”他沉默许久,摇摇头喃喃低语,“我早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师哥,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不过是个卧底十年一无所成的混子……对不起,我从来没教给你什么,也没帮得上你什么……”
“你教会我的太多了。”龙傲天抱住他,双手扣在他战栗的背上,自己也双手颤抖,“因为你,我才真正成为一名警察。”
感人瞬间持续了没多久,忽然被一阵动静打断,龙傲天抬头,才发现是那条大爷家的萨摩耶,朝他汪汪叫着,还蹭了蹭他的裤腿,看来还没忘记小时候的感情。
“哟,这是自己找回来了?”刘波有些惊讶。
小狗,不,这体型应该是叫大狗了,除了皮毛脏了点外,健健康康油光水滑的,看样子又是遇到一群好心人。
二人相视一笑,领着狗就又折回了大爷家。
阳光被郁郁葱葱的枝叶分割开来,斑驳地照在两个穿着警服的青年和一只大狗身上,像是电影美好结局的长镜头。
6.
“行了,师哥,今天还有最后一个任务。”龙傲天把摩托车头盔丢给刘波,刘波身体本能反应地就稳稳接住了,这幅画面好像能与十几年前警校的篮球场重合。
“什么?”
“想想我们今晚吃什么。”龙傲天扬眉朝他笑着说,翻身骑上摩托车。
今天是刘波回警局的第三个月零三天。
他第一次有了心安的归属感。
(完)
【少爷和我/年下】艳鬼刘波
-中午了,又来一碗脑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突然,想到刘波死后成了艳鬼👻,长相一般法力还差,往往刚把人勾上床就恢复真身把人吓养胃跑了。刘波心哇凉哇凉的,咬着小手绢哭唧唧:我真的那么丑嘛我不活啦呜呜呜呜呜呜呜……声音甚是哀怨,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打冷战的。
小龙道士路过宝地,听闻此处恶鬼出没,故而书生打扮准备引鬼👻出洞。按照程序,龙傲天被带到床上,正当刘波庆幸最近学有所成,这会还没恢复原本面目,就见书生嘴里念念有词,伸手向他一点,顿时全身无力动弹不得,身上变幻的衣服也消失,娇俏美人成了小团脸。
刘波还没来得及害怕😨,听见道士对他的艳鬼身份表示怀疑和不解,想到这两个月...
-中午了,又来一碗脑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突然,想到刘波死后成了艳鬼👻,长相一般法力还差,往往刚把人勾上床就恢复真身把人吓养胃跑了。刘波心哇凉哇凉的,咬着小手绢哭唧唧:我真的那么丑嘛我不活啦呜呜呜呜呜呜呜……声音甚是哀怨,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打冷战的。
小龙道士路过宝地,听闻此处恶鬼出没,故而书生打扮准备引鬼👻出洞。按照程序,龙傲天被带到床上,正当刘波庆幸最近学有所成,这会还没恢复原本面目,就见书生嘴里念念有词,伸手向他一点,顿时全身无力动弹不得,身上变幻的衣服也消失,娇俏美人成了小团脸。
刘波还没来得及害怕😨,听见道士对他的艳鬼身份表示怀疑和不解,想到这两个月来吓跑的书生,为了维持体力跑去坟地偷别人的香吃,委屈涌上心头,“呜呜呜……要杀就杀好了,做什么要这样侮辱我,难道我就不配做艳鬼吗?!”刘波想抹一抹眼泪,无奈被绑住,“你们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不如那些美人好呢,何况我只要吃一点点就好了。”
龙傲天一时无言,瞅着面前的小团脸哭得一抽一抽,眼睛红红像兔子,也有几分可爱。看来恶鬼也只是个吃不上饭的小哭包,有这种传闻也是因为娇俏美人突然变成小团脸落差太大,显得面目可憎。龙傲天不是见鬼就收的人,见刘波不是坏鬼又毫无威胁,便把人放了,又因自己把人弄哭了,拿出几柱香点上,让他吃了个饱。刘波做鬼以来第一次吃饱,舒服得打了个饱嗝,旁边传来的笑声让刘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谢谢你,你真是好人,我叫刘波。”
“我叫龙傲天”
“哇,很特别的名字”
龙傲天看着小团脸听到他名字时亮晶晶的双眼,无意识的噘嘴,让他想起撒娇的师妹,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娇俏呢,果然是艳鬼啊。
“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啊?”刘波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最后的最后,刘波没想到自己能吃上艳鬼该吃的东西,而且吃到饱吃到想逃跑,可是怎么跑都跑不出衣食父母的手掌心。
刘波:哼!你果然是故意忘买香的!还要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让我感激你!
小剧场
刘波:我不饿!我不吃!
龙傲天:不!你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