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授翻|Batfamily|Tim中心|龙au】Ch.14: 妈妈最清楚
第十四章:妈妈最清楚
Chapter 14: Mother Knows Best
Summary:
提姆对人类的不理解成为了一个问题。
幸运的是,他认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珍妮特。
训练一个宝藏是很困难的。
训练韦恩一家是不可能的。
提姆对珍妮特更尊重了。让杰克屈服于现实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人类太执着于他们的道德标准了。
详情请参考附录A:布鲁斯与谋杀。
提姆受到了攻击,所以他反击了。这很好,他和韦恩们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但显然,在对方因震...
第十四章:妈妈最清楚
Chapter 14: Mother Knows Best
Summary:
提姆对人类的不理解成为了一个问题。
幸运的是,他认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珍妮特。
训练一个宝藏是很困难的。
训练韦恩一家是不可能的。
提姆对珍妮特更尊重了。让杰克屈服于现实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人类太执着于他们的道德标准了。
详情请参考附录A:布鲁斯与谋杀。
提姆受到了攻击,所以他反击了。这很好,他和韦恩们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但显然,在对方因震惊而昏倒后继续残害他并试图吃掉他的手臂触及了他们的底线。就连阿尔弗雷德也说提姆需要知道何时该适可而止。阿尔弗雷德。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他们没有让步,即使提姆指出蝙蝠侠总是严重伤人时也是如此。在提姆成为罗宾并决定为杰森报仇之前,迪克甚至已经把小丑打得濒死到要进重症监护室。怎么没人生他的气。
(布鲁斯和迪克尴尬地来回倒换着双脚,嘟囔着说是因此有过大声争吵和很多紧急心理治疗,但这不是重点。)
不,重点是他们都曾像狂战士一样,在整个城市中挥洒着鲜血和混乱,而现在也该轮到提姆了。
“我们不会废除不杀原则,”布鲁斯坚定地说,“每个人,无论多么扭曲,都应该有机会救赎自己。”
“但是如果我真的很饿怎么办?” 提姆问道。
“No。”
提姆撅起嘴。这也太不公平了。蝙蝠侠真扫兴。他最好小心一点,他作为最受喜爱的宝藏成员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
比不杀原则更糟糕的是布鲁斯规则的附录。
“你没有附录!” 提姆难以置信地说道。
布鲁斯把一张清单拍到冰箱上。“我现在有了。你要遵循这些,不然就不许再当罗宾了。”
提姆怒视着这份清单,对它恨之入骨。上面只有三个事项,但比起之前可是多了两条规则,这也太超过了。
-不许杀人
-不许致残
-不许吃人
这简直太荒诞了。那要提姆怎么办,拍拍盗贼的头并说“坏人”?他不是蝙蝠侠。每个人都知道罗宾是二人组中最野蛮的一个。布鲁斯甚至让他保证在巡逻时只能用他的博杖,就像他不信任提姆自己的爪子一样。
提姆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能感到如此受辱。到此为止了,阿尔弗雷德现在是他的最爱了。管家绝对不会这样对他的。
这都是杰克的错。他让布鲁斯和他对立。提姆已经当罗宾一年多了,从没有这些烦人的限制,但杰克一开始和他聊天——砰,直升机式育儿的规模翻了四倍。巧合?概率不大。他们都联合起来让他痛苦。
“但是布鲁斯,我必须得吃东西,”他强调,“我就要进入快速生长期了!”
那些满地乱跑的美味罪犯都在求他来咬上一口。他们不需要所有的四肢,而提姆需要在第一次蜕皮之前所能获得的所有卡路里。那很快就会出现……吧。大概。可能。最终会的。
“我相信你会活下来的,”布鲁斯说,“如果你吃人而不是他做的菜,阿尔弗雷德会很生气的。”
他冲着阿尔弗雷德为早餐做的乏味、普通的吐司点头示意。提姆皱起眉头看着它。黄油?谁会只满足于黄油?
提姆不情愿地咬了一口,还是在加了好时巧克力酱调味后。“好吧,但我至少可以杀了小丑吧?我甚至不会吃他。”
提姆的免疫系统很强,但就算是他也很可能因为吃了那块垃圾而死于食物中毒。
布鲁斯的眼睛抽搐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如果我让你这么做了的话,你就会利用它作为寻找下一批受害者的漏洞。”
“我更喜欢称他们为免费午餐,”他说,“而且小丑活该。”
布鲁斯将一只手放在提姆的头上,揉乱了他的头发。“我无法反驳这一点。但我们同时扮演法官和陪审团已经够糟糕了。我不会在名单中再添加刽子手。有时候,保持人性的唯一方法就是遵守这些规则。我害怕于假如越过了那条线,我们又会失去什么*。”
他离开了厨房,谈话结束。
这是一次非常鼓舞人心的演讲。如果提姆是人的话,甚至可能就被说服了,但对他来说,死了就是死了。道德与此无关。为什么布鲁斯愚蠢的规矩不明白这一点?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提姆继续抗议新规则,但都被他的人类们否决了。这是种族歧视。他理应享有随意杀人的权利!
他越是争论,布鲁斯和迪克夜巡时就越是高度警惕。他们现在几乎不会让他参与任何打斗或是街头斗殴。这近乎比被他们溺爱还要糟糕。提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他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于是,当布鲁斯和迪克锁在书房里,等待一通关于龙的伦理道德的紧急Zoom电话(或者其他什么杰克自称是专家的鬼扯话题),提姆抓起了他的手机,给他的母亲打去电话。
他的计划完美无缺,因为珍妮特只保留了一部手机来监视杰克。在提姆的一生中她只使用过一次通话功能。没有人会怀疑提姆会直接和她联系。
又不是说他们真的会发现这通电话。人类正忙着为如何照顾龙或其他什么事情而惊慌失措。他很高兴他们能成为朋友,但他们却在因为最愚蠢的事情上找到共同话题。照顾龙。噗。龙可以照顾好自己。
照顾人类才困难呢。
电话接通了,珍妮特干巴巴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因为你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了,”他说。“是宝藏的问题。”
她咕哝着表示她在听。当她在背景里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提姆解释了他的处境。那听起来很软熟,伴随着令人愉快的嘎吱声。太好了,现在提姆饿了。
“——我只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最后说道。“家里发生一点小谋杀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一个从小就困扰他的难题。杰克也是这样,而没有任何逻辑上的理由。提姆感到力不从心。
珍妮特对着扬声器叹了口气。“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雏鸟。”
他因这亲昵而脸红。“嗯?”
“人类是愚蠢的生物,他们永远都不合理。”
提姆嘲笑道。“我知道。”
珍妮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当涉及到你的宝藏时就不了。等一下。”
她切换到视频。当她把手机靠在树干上时,提姆挥了挥手。珍妮特又变回人类了,她像魔女嘉莉一样浑身是血,看上去吃得很饱。她身后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她脚下有一种提姆无法辨认的动物的破损皮毛。她盘腿坐在镜头前,像鸟儿一样歪着头看着他。
“我总是忘记,人类的血统有时会混淆你的本能,”她说。“也许我是你的老师是件好事,尽管我一直在逃避教导你我们一族的职责。”
“你没有这些职责,”提姆提醒她。珍妮特已经在抚养他这件事上超额付出了,她没必要再担心别的了。“我的直觉很好。它们一直引导着我。”
她哼了一声。“是吗?”
他向她吐舌头。仅仅因为杰森死时他哭了,并不意味着他像杰克一样有人性。那太粗鲁了。
“无论如何,你的宝库是由人类组成的。本能帮不了你,”她说。“他们是挑剔的东西;无助、多愁善感、脆弱且难以管理。”
她皱起眉头。“就是他们的这些情绪总是让他们苦恼、导致问题。我没法想象他们是如何独自生存的。”
哦,提姆可以理解。阿尔弗雷德是这里唯一懂事的人,但即便是他也如此柔软可爱,而提姆只想把他裹在毯子里,永远把他藏在蝙蝠洞里。事实上,他想对所有韦恩们都这样做。他们太珍贵、太天真,无法靠自己生存。
“他们和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珍妮特睿智地说,“作为他们的龙,你的责任就是保护他们的安全。有时,这意味着要顺他们的心意。”
“怎样,像是要妥协吗?” 提姆说。
“我想,”珍妮特说,“更像是在迁就他们的傻气。否则你认为我为什么要留下你呢?杰克非常坚决。”
这实际上解释了很多。
提姆向后靠去,用手指敲击着桌子。“所以……即使这是愚蠢的、没有意义的,我也应该做他们想要的事,这样他们才会快乐?”
“在合理范围内,”珍妮特说,“他们很难伺候,但有时让他们认为自己有掌控权比与他们争斗更容易。我们的工作是保证我们的宝藏安全,所以只要能做到这一点……”
“那无论他们多么愚蠢就不重要了,”提姆拍着手说道。“哇,妈妈,你真是个天才!”
珍妮特看上去沾沾自喜。“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哪条龙比我更了解人类了。我是一位顶尖的专家。”
“太对了,”提姆说。“你觉得总有一天我能像你一样聪明吗?”
“也许几十年后吧,”她说,“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提姆点点头。珍妮特知识渊博、睿智。他很高兴她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没有她的话他该怎么办啊?
“我现在知道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谢啦,妈妈!” 提姆说到,然后在挂断电话时快速咆哮了一声作为告别。
在龙语中,它基本意味着“在我将你开膛破肚前离开”,但这是他们语言里最美好的告别了。珍妮特大概在电话那头脸红了。幸好血能掩盖这一点。
***
当布鲁斯说那天下午他想在蝙蝠洞和提姆谈谈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提姆已经有了来自母亲的建议,不会出问题的。
“我早些时候和你父亲谈过了,”布鲁斯跪下,让他和提姆的视线齐平,“他提醒我,你对世界的看法……与大多数人非常不同。我想让你知道我尊重这一点,但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工作的话,有些事情我是无法忍受的,好吗?”
提姆点点头。布鲁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人们总是值得有第二次机会的,”他说。“我们没有权利从他们那里夺走这个。杀戮……太决定性了。太像充当上帝了。这是我无法让自己去做的事情,因为我知道一旦开始就永远不能停下了。”
提姆不明白上帝与死亡有什么关系(世间万物皆有一死,与神灵无关),但他保持了沉默。几乎。
“那像小丑这样的人呢?” 他问。“你救回了他。”
这不合逻辑到提姆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理解它。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杀人却只是为了挽回损失呢?
布鲁斯叹了口气,看向了天花板。
“我……我恨那个人。我想要他死,”他承认道。他握紧拳头,用力到指关节都发出嘎吱声。“但我不能帮助、允许或协助于他的死亡。它会吞噬我。如果我让自己屈服于这种诱惑,它将毁掉我自己。让我更容易抛弃其他生命。那我将不比他好多少。除此之外……”
布鲁斯握住提姆的手并握紧。“你没有看到造成小丑的濒死对迪克有什么样的后果。救活那个疯子是自私的,但罪恶感会让他发疯的。让小丑死掉会更省事......但比起让那个男人痛苦,我更希望我的儿子没事,我很抱歉如果这会降低你对我的评价,但是——”
提姆拍了拍布鲁斯的头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B脸上困惑的表情,他不得不强忍住笑。
“别担心,B,”他说,“我明白。我也希望迪克快乐。”
当布鲁斯按照他的方式表达时,这听上去合理多了。提姆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的宝藏。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理性就变得无关紧要了。只要看看珍妮特和杰克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据提姆了解,在他成为罗宾之前的那黑暗的几个月里,迪克几乎和布鲁斯一样不稳定。现在他好多了,但提姆确信,如果他感到有罪的话,情况就不会是这样(即使没有理由为杀死怪物而感到悲伤)。布鲁斯选择为他所爱的人而自私,提姆不能因此责怪他。
“我并不真正理解有关道德的一切,”提姆说,“但如果遵循道德能让你快乐。我会这么做的,布鲁斯。你对我来说就像迪克对你来说一样特别。”
因为杰克,提姆已经习惯了避开其他红肉。他也可以为B和迪克做到这件事,即使这很令人沮丧。他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布鲁斯的眼里有温柔的水光。这让提姆感到不舒服,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时刻,但他记得珍妮特说的话。他不必明白一切,他只需要忍受。有时,成为一名优秀的囤积者就意味着要从这些愚蠢的人类的角度看待事情,即使这会让他起荨麻疹。
提姆让自己做好准备,然后向前伸手拥抱了布鲁斯,像杰克的那样紧紧地抱住了他。在震惊了一秒后,布鲁斯也把手放在了提姆的背上。
“想听一个秘密吗?B?” 提姆低声说道:“你必须保证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
“好啊,冠军,”B说。
提姆俯下身子,尽可能小声地对着布鲁斯的耳朵说,以免其他宝藏成员听到。“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保证。”
布鲁斯回抱的力度突然变得紧了很多,很多。提姆“呀!”了一声,因为他肺部一下失去了很多空气。幸运的是,龙可以屏住呼吸很长时间。
他用鼻子蹭着布鲁斯的肩膀,沉浸在这股奇怪的感情中,第一次不介意它。当他知道自己在情感上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宝藏时,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放松了。
珍妮特是对的。这些人确实很傻,但他们是他的。提姆会忍受他们所有奇怪的小习惯,只要能让他们保持微笑。
***
那天晚上,提姆打开笔记本电脑并登录到他的“阴谋诡计”文件夹。
他在这些东西上花了很多心思,所以他很遗憾得取消这么多计划,但其中有太多已经不再可行。
当韦恩一家发现他是一条龙时,提姆萌生了他们可以一起杀死小丑的想法。这将是简单而有趣的——一次完美的联谊活动!——并且将不再需要他为了通过神谕的阿卡姆防御系统而编写的所有编码。
但很明显现在这行不通了。韦恩们对与这次任务太敏感了。他们真是一群心地善良的人。提姆拒绝让他们进一步参与此事。
至于神谕,提姆怀疑芭芭拉可能会出于比较摇摆不定而同意帮助他,但即使她这样做了,她仍然可能会感到不安或有罪恶感。她是一个狡猾的人。即使事实并非如此,她也会假装一切都很好。提姆对她的心理健康状况表示怀疑;绝对没有她自己口中的那么好。他因为她而读过所有的家暴热线文章,所以他对创伤略知一二,不会在她身上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不,珍妮特是对的。提姆必须保护他们的安全,包括远离他们自己的坏习惯。于是,又回到了提姆独自一人为杰森报仇。
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然保留着阿卡姆的部分黑客权限,以及多年积累的怒火。这一切都只意味着他必须更加仔细地计划他的入侵。
蝙蝠们永远不可能知道是谁为他们杀了小丑,而提姆会确保他们不会知道,哪怕这会要了他的命。
Note:
珍妮特:在忽视杰克二十年之后,我成为了人类一切方面的专家。
提姆:我毫无疑问地相信你告诉我的一切。显然,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生物。🤩
与此同时,在喜马拉雅山。
杰森: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笨拙的演员,登场片刻,便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 —— 好吧,不是这个演员!准备去死吧,败类!
*尖叫声、爆炸声、通常的混乱*
教官:我们真的需要对他杀人前的独白做点什么。
塔利亚:哦不,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了。这次他把它控制在了不到一个诗节。我真为他骄傲。
出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
评论区小剧场:
提姆:我主动拥抱了!
珍妮特:哇,你真的为他们奉献了很多。
提姆:这是一个很大的牺牲,但很值得。
***
布鲁斯*预想会因过度暴力而与他收养的又一个孩子大吵大闹,肉眼可见的在为迎接有关道德的侮辱和争论做准备*
提姆*拍拍他的头,给他一个拥抱,并说他会尽力不杀人*
布鲁斯:*开始哭泣*
提姆:等等不这不在计划里
***
布鲁斯: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比以前更爱提姆,但它就这么发生了。另外,我觉得我要因为有太多柔软的感情而心脏病发作了。快停下。
迪克:你被拥抱了吗?提姆,我也想要!
提姆:No
迪克:🥲
***
读者:我也有一种感觉那天布鲁斯的心脏变大了十倍,他在和提姆谈话后会在洗澡时哭得很丑😂
作者:哦当然。一场他不得不表现出脆弱的情感对话?还以来自提姆的主动拥抱告终?布鲁斯将会悲痛欲绝好几天。
绿灯侠:哇哦,蝙蝠怎么了?他看起来像刚刚又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样。
闪电侠:显然因为他的一个孩子说他爱他。
绿灯侠: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闪电侠:不适用于蝙蝠。他基本上产生了过敏反应。昨天我不得不紧急给他送了五盒纸巾。
***
塔莉亚的育儿之路是我始料未及的。不过这很有趣。她期待的是深渊的愤怒,但结果却是杰森对古典文学的痴迷。
塔莉亚:*《傲慢与偏见》读到一半,因为杰森只谈论这些*:等等,我在做什么?我还有人要杀呢!*继续阅读*
杰森:嘿,搞到她了。
译者Note:
我害怕于假如越过了那条线,我们又会失去什么*
I'm scared of what we'd lose if we crossed that line:这句话努力翻译了很久,成果还是不太满意。如果有更好的翻译请告诉我!
【苏图/all图】天平右端的玛阿特 二
*苏图为主,all图为辅,这章含有大量花图 奈图,无双胞胎设定
*阿尔图的游戏
*虽然现在有点明显了,但是我还是要说这是一个苏丹开阿尔图盲盒的故事
*大量神话杂糅捏造,大杂烩到没办法标注释的地步
第二章
那是个宁静的夏夜,一座堪称华丽的屋舍拔地而起,突兀地出现在了贵族居住的区域。美丽的玻璃与琉璃穹顶、平整光滑的大理石地砖、庭院中甚至有一个精妙奢丽的小喷泉。而这繁重浩大的工程竟只用了五天四夜,不可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座屋舍,说成是宅邸都有点憋屈,因为来来往往的贵族看见,都要胆战心惊地问上一句:伟大的苏丹这是要把行宫修到臣子们的住所中来吗?
工匠们摇摇头...
*苏图为主,all图为辅,这章含有大量花图 奈图,无双胞胎设定
*阿尔图的游戏
*虽然现在有点明显了,但是我还是要说这是一个苏丹开阿尔图盲盒的故事
*大量神话杂糅捏造,大杂烩到没办法标注释的地步
第二章
那是个宁静的夏夜,一座堪称华丽的屋舍拔地而起,突兀地出现在了贵族居住的区域。美丽的玻璃与琉璃穹顶、平整光滑的大理石地砖、庭院中甚至有一个精妙奢丽的小喷泉。而这繁重浩大的工程竟只用了五天四夜,不可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座屋舍,说成是宅邸都有点憋屈,因为来来往往的贵族看见,都要胆战心惊地问上一句:伟大的苏丹这是要把行宫修到臣子们的住所中来吗?
工匠们摇摇头,不是,不是,他们说着,捧着丰厚的奖赏和酬金走了,紧接着进来的是拉着各种花卉的园丁,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棵石榴树、蓝花楹、金合欢、夹竹桃——每一棵树上都打着花苞,等它们全部种下去,连等着适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被催着开花了。
而等这工程完工的清晨,苏丹莅临了这座堪比行宫的宅邸。
怎么样?苏丹一边问着,一边欣赏着异乡人——阿尔图从金轿子上往下跳的样子。谁让他拒绝了那个很好踩的奴隶脚踏呢?苏丹想。
原本跪在地上的奴隶慌慌张张地起身去扶这位能够和苏丹共乘的新贵,年轻的脸上张皇又惊恐,但是阿尔图拍了拍他的手,拒绝了他补救一般的搀扶。
他又不会感激你,苏丹说,他把玩着手里那柄锋利的弯刀,他只会觉得你太难伺候,于是就失去了敬畏,而失去了敬畏之后,他就会恨你。
那就让他恨我吧。阿尔图说,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恨?他没有再看那个站在原地的少年奴隶一眼,就径直向着苏丹走去。
陛下,他低下头,似乎是不习惯这身没有兜帽的衣服,所以想要藏起自己的眼睛一样,他站在一棵金合欢树浅淡的阴影中。
而苏丹则把他从那点可怜的影子里拎出来,拽到了自己旁边。别害羞,苏丹说,你应该高兴点,或者给朕看一出感恩戴德的戏码。
我感激您的馈赠。阿尔图说,他的声音毕恭毕敬,任谁都挑不出一点错处和毛病。偏偏苏丹不满意,他转身走进宅邸的大门,里面是有着小喷泉和花园的前庭。柔顺的晨风吹动庭院中最先开放的花朵,带来一点晚香玉沉郁的香气。
所以你就是那个阿尔图,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阿尔图刚想回应,声音的主人便先一步继续道:青金石王宫的新贵,为我们的王歌唱的新夜莺。
红色头发的剑士自树后走出,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异乡人——他不像是一个异乡人,他有着在帝国十分常见的浅棕色皮肤,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卷发,他的长相缺少草原游牧民族的粗犷,也没有欧洲人的趾高气昂,他的样貌说不上美艳秀丽,神情也并不卑微拘谨,他的气质、举手投足、语言口音让他毫无波澜地融入这个国家,仿佛一粒沙子终于回到了它的沙丘。
而你一定是陛下的近卫之一。阿尔图说,面上带了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真狡猾啊,红发的剑士想,他分明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却又等着我先自报家门。
但是这份圆滑却并不冒犯,红发剑士靠在那颗金合欢树上,懒洋洋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抚肩礼,这动作让他做起来却很潇洒,带着一股子肆意的风浪。
我是奈布哈尼。近卫说。
阿尔图回之以礼,奈布哈尼阁下,他说,那么,作为王的两位随侍,我们应该到花园里去了。
他说话的样子很漂亮,奈布哈尼想,一种精心雕琢的思绪,掺杂进滴水不漏的礼节,最后又以自然随性的外皮包裹的漂亮。那段舌头想必和吐露恭敬之语一样善辩,那双眼睛想必和流露专注之情一样适合轻蔑不甘,那张脸……
那张脸随着主人一同走进了初升的新日之光中,斑驳的叶影和金合欢的花球在他的皮肤上闪烁,金粉构筑的泪痕流淌过他的双颊。也许这位能够取悦王的夜莺确实有独特的本领,奈布哈尼想:所以这是一朵拥有层叠重瓣,以至于无人窥见花蕊的花朵。
他们一同走进庭院,苏丹正在院内,漫不经心地观赏喷泉池子,他似乎对这居所很满意。他看过来一眼,阿尔图便会意地走上前去,他的步子端重却又带着几分轻越,如果按照奈布哈尼一贯的爱好,他会将其比喻成一头走向猎人的雄鹿。可是,也许因为朱娜昨晚给他讲了一个关于海洋和水手的故事,现在,奈布哈尼只能想起一只对抗海风的海鸟。
一只海鸟,徒劳地与海风对抗,它的飞羽撕裂狂风时也被狂风撕裂,可也是那风承托着它破碎的翎羽和错乱的翅膀,让海鸟没有坠落在水中。
朕的近卫和新臣子一起出现了。苏丹看着他们,脸上勾着一个优游自若的笑容,那笑容有点可怕,奈布哈尼连忙拉开和阿尔图的距离——哪怕那距离根本就一点也不近。
奈布哈尼可不想随意和朝廷上的任何一位臣子扯上关系,更别提还是情报不足的境遇下了。
吾王,我可是听闻有乐子看才特意赶来,奈布哈尼笑着说,欢愉之馆的花朵们都对您的新宠感到好奇呢,我作为欢愉之花们的骑士,自然要代替她们前来一观。
朕的近卫忠诚于群芳,远胜过忠诚于王冠,苏丹笑骂,滚吧,奈布哈尼,你看够了乐子,也满足了你自己的好奇,现在离朕的花朵远些。
恕难从命,吾王,奈布哈尼说,我姑且还是要尽一些近卫的责任,比如,在您离开宫廷时,近卫应该随侍。
随便你吧,苏丹没再看这位资历比王座还久的近卫,他重新将视线落于正在欣赏郁金香的黑发臣子。
现在这是你的宅邸了。苏丹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想建一座祭坛,尊贵的陛下。阿尔图回答:不用太大,在庭院里,白色的石头,建在能够被星光照耀到的地方,或许就在郁金香花丛的旁边。
愚蠢。奈布哈尼轻叹。他见过太多可以自以为得到了苏丹的一点认可或偏爱就得寸进尺的臣民,殊不知在他们讨要什么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从有点希望的弄臣变成近卫眼里的死人了。
身为苏丹最长久的追随者之一,奈布哈尼心知肚明:这位王的恩威并施从不以他人的意志为考虑范畴,他喜欢什么就会呈现出一种近似狂热的执着,而让喜爱变成厌恶的界限却模糊不清,似乎随时都以兴趣而变动——这个国家,是建立在苏丹个人意志上的国家,帝国的一切都由他生杀予夺。
因而,蔷薇色头发的近卫不由得感到些许惋惜,毕竟那确实是一个有着宠臣资质的夜莺,更别提他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
可是预想中的厌弃、哀求与鲜血没有发生。苏丹只是冲着随侍的宦官扬了扬下巴,宦官便连忙转身去找石匠攀谈。满意了吗?苏丹问。阿尔图睁大双目,他似乎和奈布哈尼一样错愕,但是错愕转瞬即逝,他以无比谦恭的态度感激了王的恩赐。
王,您的宽宏让我心惊。阿尔图说,我为我冒犯的请求向您致歉。
致歉就免了,苏丹道,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他隐藏在鬃发下的眼神也像尚未清醒的梦那般幽暗不测。苏丹用刀尖轻磕阿尔图腰间挂着的天平:朕更期待你今天会用天平给朕带来怎样的娱乐。
臣当竭尽所能,尊贵的陛下,阿尔图乖顺地回答,臣也期待您今天会交给天平什么样的卡。
苏丹哈哈大笑,他似乎不觉得这话说得很逾越,或许是阿尔图那副神情和语调的功劳。奈布哈尼!苏丹叫唤,听听!来听听!看来今天的新鲜事还没完呢!
若您允许,陛下,奈布哈尼附和,看来今天的谈资不会少了。
那朕就等着朝会了,阿尔图卿,不要让朕觉得无聊,苏丹说。而后,似乎是终于对这个崭新的庭院生厌,他转身向着院门走去,衣袍边缘的金色绣线勾缠着早开的晚香玉,杀生者从不入鞘的刀刃也从花间拂过,弯刀徒然地触碰花朵,可惜花儿对它避之若浼,于是弯刀只好砍下无数朵洁白、馥郁、驯服的头颅。
可惜苏丹对这场小小的谋杀毫无所觉,他走上金轿子,华丽的鸵鸟毛和亚麻幔帐垂下,刚好隐去至高太阳的真容。当人间的太阳离去之后,空气中再一次弥漫开温和的凉意,花茎折断的枝叶散发出静谧的苦香。
那么,我也应该告辞了。奈布哈尼说。
我以为您要再多留一会儿,阿尔图道,毕竟现在离朝会还有一段时间,而欢愉之女们想必不愿在清晨就被吵醒。
奈布哈尼笑起来,这是一个天真中带着锋利的笑容,其浪漫多情的姿容无法掩盖其中的寒冷,这笑容女人看便要发疯,男人看了同样发狂。
我一向不喜欢和文臣走得太近,除非我已经验明他们的忠诚,可是那之后他们又太无聊了——不懂美酒欢畅和剑锋之诗的人是不值得结交的。红发的近卫道,而你,我们新来的异乡人,估计对此还无从耳闻。
奈布哈尼本以为这话说的已经很不客气,足以让眼前这位黑发的异乡人恼羞成怒,蜜色的皮肤泛上嗔怒不堪的青白,奈布哈尼确实好奇阿尔图会如何掩盖愤怒。
可阿尔图根本不恼怒,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也并不觉得难堪。
他只是走近了两步,现在他们又一次站在了那颗金合欢树下,安全与社交的距离被看似温文有礼的臣子轻而易举地打破,足够奈布哈尼用无名指和小指勾上腰间的剑柄,红头发的近卫闻到黑发的臣子身上沾染的、白色的花馨。
相信我,奈布哈尼阁下,我听闻得已经够多了。阿尔图脸上带着平和的表情,您看,我确实是来自偏僻领地的异乡人,但是即便是我,也知道我们浪漫多情的第一剑客对女人宽容,对男人严苛。
阿尔图伸出手来,他们离得十分紧密,这距离不适合拔剑,更适合亲朋挚友间柔顺的低语。而阿尔图也确实如此低语:我不想从您这里得到什么,我唯一的指望,是您应当用看待一个男人的目光来看待我。
您真是个怪人,阿尔图阁下。奈布哈尼看着阿尔图耳边蜷曲的黑发,它们如同刚刚破茧的蝴蝶翅膀那样勾连,害怕脆弱的蝴蝶从叶片中摔落,奈布哈尼将声音放得很轻:您希望我用严苛的目光审视您吗?
黑发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抖动,蝴蝶在黑鸢尾的花瓣上颤开翅膀,奈布哈尼感觉到自己的额发间落上一只蝴蝶的重量。
这不值得拔剑,奈布哈尼想,只是蝴蝶而已。
然后,似乎是满意于他的镇定,蝴蝶又飞快地离开了。
这里,阿尔图说,他重新拉开了双方的距离,现在他们又回到一个足够拔出刀剑的远近,奈布哈尼看见阿尔图手中拿着一朵金合欢的花球,像是一颗小小的金铃铛。
花朵都眷恋您啊,奈布哈尼。阿尔图感慨,哦,还是说我多管闲事了?毕竟这也是足够为人称道的谈资。他噗噗地笑着,肩膀欢快地抖耸,像是鸟儿的绒羽下的胸脯一般地鼓动,金色的天平在他腰间晃动,冷硬的金属竟也能摇曳如金色的鸢尾柔枝。
而奈布哈尼上前一步。您的这里,他抓住阿尔图的胳膊,那里不知何时划破了皮,渗出的血液在蓝色的袍子上开出一朵小小的红花。什么时候伤到的?刚刚?要包扎一下吗?奈布哈尼问。
哦。阿尔图冷静下来,他不再像是小火苗那样欣快地颤笑了,他的脸上再一次被平淡占据。没关系。阿尔图说,那没关系的。
奈布哈尼再一次道:您真奇怪,阿尔图,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而奈布哈尼心里却想:你真善变。之后他又想,在寓言中,善变是堕落的温床。
阿尔图看着他,好像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好像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用诋毁女人的方式诋毁。可他的神色却不愤怒,也不难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明有幽曼的感怀,它们在说:那又如何呢?
夜莺只是歌唱,花朵只是开放,阿尔图只是看着奈布哈尼,他的眼睛很宽容,无论是试探、打量、威胁或是冷漠,他允许一切坏事发生在他身上,他允许,然后他原谅。
然后,奈布哈尼想:这真是一只放荡的夜莺。
青金石王宫迎来了新的权贵。当阿尔图走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室时,他听见群臣正在如此低语。他们的目光刺痛了新臣子的皮肤,每当阿尔图试图回望,那些眼神却又尽数收回。黑袍子的文官们要么簇拥着大维齐尔,就像羊群跟着头羊,要么零碎地散着,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觐见厅中。而几个手持弯刀的帕夏和近卫,则如同牧羊犬或狼群似的缀在这群文臣的几步之外。
阿尔图摩挲着腰间的天平,他已经已经穿上了足够彰显新贵身份的衣服:一席蓝色的衣袍,崭新得仿佛刚从裁缝的工作台上取下。他注视着自己衣服上蓝色的,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跟前,而阿尔图,阿尔图在抬头前就看见了这道影子,这道在阳光下无比晦暗的影子,影子如波光侵蚀河水,它蔓延上阿尔图的衣角,正如他的主人走到了阿尔图的低垂的头颅之前。
啊,阿尔图感慨,又或者是他身体中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器官在感慨,又或者那是一颗星星所发出的、无法在白天为人所窥视的叹息。
他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来人冰冷的黑色眼睛,黑色的眼睛,刚好藏在比之稍显浅淡的青灰色阴影中,像是苍白皮肤上的两抹灰烬。
我叫奈费勒。对方自我介绍。可阿尔图早就知道他的名字,连同他正直却为人耻笑的名声。
阁下。阿尔图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并且毫不意外地欣赏到了文臣皱起的眉头。而后,以一种阿尔图羡慕的镇定,奈费勒重新摆出了一副刻板且镇定的表情。
我要为了您的游戏劝诫您,奈费勒看向阿尔图腰间的天平,我奉劝您,您应当离开。
文臣低声阐明:这里只有祸患和死亡,无论您想得到什么奖赏报酬,最终都只能找到相反的邪恶。
阿尔图看向黑袍的文臣,所以你已经失望了吗?可阿尔图没有问出口,他只是摇摇头:不,奈费勒阁下。
他再一次抚摸上腰间挂着的天平,然后回绝:这里有我想要的一切。
而文臣凝着冰的瞳孔从疲惫变成冷寂,那张脸褪去疏离的礼貌和浅淡的忧虑,只剩下沉漠、不齿与鄙夷。那我就不再多话了。奈费勒说。绿色的鹦鹉飞上他的肩膀,奈费勒对着阿尔图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开。
等等。阿尔图叫住他。他快步上前,重新绕回了文臣的面前。
您怎么就觉得我只能带来灾祸呢?阿尔图问道,通过我的天平,苏丹折断了一张征服卡,没有流血,没有死人,没有满是痛哭的城池,您为什么不能把这看做是一个好的前景呢?
奈费勒看着他,又看看他的天平,最后还是看向他。阿尔图早有耳闻,同红发的近卫一样,奈费勒有一套自己的待人标准:对贫民和弱者总是温和,而对待贵族就格外严厉,这个人像是个苦修士,用严厉的戒律鞭笞自己也鞭笞他人。而现在,奈费勒用水中浮月似的眼睛评判着阿尔图,仿佛淋在他身上的一场冷冽夜雨。
——他真的擦了很久,啊,奈费勒,我们执拗的政敌,我们不坦率的朋友,我们可敬可爱的大维齐尔,说实在的,他们怎么放任奈费勒去做收殓尸体的活计呢?他用的那条布巾太冷了,我现在都还记得,他擦了那么久,才把我的脸擦干净。
因为这是错的,奈费勒的语气如同宣判,就像油不能用来灭火,就像雪不能用以融冰,罪恶无法打破罪恶的代偿,你助长的最终也只是无望的燥狂。
今天第二次,阿尔图笑起来,他的笑容寂静但是疯狂,他用尽了全身每一块肌肉在闷杀这不合时宜的笑声,胸腔中的气流抽搐成一片暴雨中的枯叶,黑发的新贵笑得仿佛个没有铃舌的银铃铛,这铃铛正在被疯狂地震荡,天平在他腰间哗哗乱撞,他笑倒在了前来带领他的奴隶身上。
奈费勒阁下,这位黑发的新贵换着气,从奴隶的胸口爬起来,奈费勒阁下,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也有东西想要放上我的天平呢?
您看,无论是谁都有不想被人所知却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的理想,有的人愿意为了这种理想付出一切。阿尔图攀伏在年轻奴隶的肩膀,像是一条口出毒液的蛇:您看起来就是这种人,为了理想付出一切的人,所以,当你不得不交换什么,才能得到追求理想的通路时——
“——届时天平会如何审判你?”
阿尔图推拒掉奴隶伸在他跟前的手,他戏谑地责问,奈费勒阁下,你的灵魂、你的心会有多重?
可他的话语却也同样哀怆,如同一首赞歌的两个旋律,促狭和恳切是如此和谐地共存。
不待奈费勒回答,阿尔图转向要为他引路的奴隶:我猜你要带我去我的位置。他和颜悦色地说:来吧,现在就带我就过去吧,在你们这位高级文官要向我发起决斗之前。
正处在尴尬境地的奴隶少年点点头,他赶忙引着阿尔图走进觐见厅。阿尔图穿过华丽的门廊,穿过玻璃折射下的斑斓投影,穿过开着一千朵鲜花、绣着数十座城池的地毯,如穿过湍急的流水那般,奴隶将他带引至黄金王座之下,就在大理石台阶旁边的一个角落,已经铺上了一块湖蓝色的地毯。
这里。奴隶示意。
阿尔图站过去,他可以看见女术士的席位在一个与他遥遥呼应的角落,女术士早就坐在那儿了,她的视线是水面之上的鱼叉,破开遍布阳光的水面,穿透鱼贯涌入的群臣,精准又刁钻地刺探而来。
阿尔图没有理会女术士恶意的凝视,就像他没有理会大维齐尔好整以暇的打量,在宰相的羊群之后,奈费勒和他的支持者们正不屑地注视他,他们的眼神同样窈冥晦涩。
阿尔图看着王骑着黑色的骏马踏入宫廷。一匹纯黑的烈马,本身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飓风,而这风被戴上了金色的鞍具,鞍具边缘又垂着一串串金丝流苏和金饰片,于是骏马就仿佛飓风前的乌云,每一只蹄子向前踏动时,都裂出雷电的华光。
苏丹骑在马上,他没有看他的臣子们,也没有看马边陪侍的、今日伴他上朝的妃子,如果是其她人,也许苏丹会赐予共骑的殊荣,但是那是法德耶,所以她只能自己跟在苏丹的马后了。
苏丹只看着王座,所以他纵马径直走到王座台阶上,毫不在意惊惧后退以便为他让出道路的群臣,而到了最后几级台阶,苏丹又拉着金绳笼头,将这畜生的身体拉转半圈。
诸位爱卿,苏丹说,这是朕昨天新得到的骏马,这种宝物只待在朕的马场也太暴殄天物,所以朕今天特地带来,好让诸位爱卿观赏。
马站着,它的姿势那么坚定,可它在马具束缚下的身姿又那么优美,好像一块飘然的、粼粼的黑丝绸,被风拘在一个生灵的外壳中。它在苏丹放松的手势下垂下头,笼头下的鼻吻刚好碰到离台阶最近的臣子的黑发。
苏丹环视他的群臣,满意地在他们的眼睛中看见尊崇、渴望与艳羡,就像鬣狗群看向狮子的猎物。他点点头,于是在他的示意下,群臣开始一段又一段漫长的恭维。
有人用自然的一切美好来形容骏马的身姿,当然最后落在驯服了骏马的苏丹不愧是统领万物之王的末尾。有人赞赏骏马的牙齿整齐,毛发明亮,蹄子优美,赞赏它可以为苏丹赢得多少场围猎与比赛,还有人说这才是配得上苏丹的骏马——一个移动的王座!一篇又一篇文辞隽秀可感情拙劣的诗篇被唱出,青金石王宫一时沸腾得仿佛一个关上门鸟笼,里面还关着七只白头翁、十只喜鹊、十九只渡鸦、二十三只麻雀。
还有人,还有人今天不打算同这些喧鸟同流合污。
奈费勒说:陛下,您有三座城池已经陷入了春荒,他们的领主如今还在欺骗您,可他们没有一个践行您救济灾民的命令!
黑袍的文臣为鸟笼盖上遮布,于是喧嚣的群鸟短暂地陷入颓然的静默,好像欢腾又乖谬的歌手被人砸了琴,泼了酒,只能难堪的站在台中。
苏丹御马走下台阶,精钢蹄铁碰撞刻满花纹的大理石地砖,一声叠着一声,他走到僵硬的群臣前,又看了看那几个瑟瑟发抖的领主,哦,有一个想站出来辩驳,苏丹认可这份勇气,却看不上这种低劣肤浅的眼色。
苏丹有许可辩驳吗?苏丹有许可指认吗?这青金石王宫是苏丹的王宫,所有的贵族与臣子都是他的猎狗和学舌鸟,他想让谁站出来,谁才能站出来,他想让谁恐惧,谁就要恐惧。他的朝臣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随他心意而动的物件,正如若财富不陈列在王的面前,那便不是财富,若河流不为王的心意流淌,那便不是河流,若世间的幸事与乐事不为王而发生,那便不是享乐。
黑色的骏马停在想要出声的领主面前,苏丹的身形高大,当他骑在马上俯视下去,在跪着的臣子看来,苏丹便格外像是一尊行走于人间的活神。
你好像有话要说,苏丹道,朕应该允许吗?
他问:“朕应该允许吗?”
青金石王宫中无人说话,仿佛呼吸都在此刻停滞,没有人回答苏丹充满恶意的问题,再迟钝的人也能读懂此时王的不虞,而这种不虞往往比倦怠造成的后果还要血腥。
黑马顺着骑手的心意而动,现在,它停在女术士的跟前。
苏丹看向女术士,这个女人恐怕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笑得出来的。她的笑容还是那样,被头巾和隐秘遮盖着,被角落中龙涎香焚烧的烟雾萦绕着,故而显得格外高深难测。她捧起了装满卡牌的匣子。
请抽一张吧,至高的苏丹,伟大的陛下。女术士说。她的声音是诗篇开头对真主形式化的赞美,她的声音是歌曲末尾对正义理所当然的执行。在她的声音中,苏丹抽出了一张卡。
一张青铜色的杀戮。
女术士要收起盒子,可苏丹制止了她,女术士抬起头,只有那一刻,她的面容从烟雾与隐秘中短暂地脱离,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恶意。她恭敬地将牌匣举得更高,让苏丹不至于从马上弯腰就可以触碰,她的双臂如蛇类直立的身躯。
青铜色。苏丹说,可惜只有一张。他看向刚刚被指认的三位领主,还有指认他们的文官——两个青铜,一个岩石(刚好是最没眼色以至于触怒他那个),一个白银。
他们正跪在地上,仿佛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两个领主正在不体面地发抖,另外一个已然昏死过去,而刚直的文臣虽然面色灰白,却是唯一一个保持着尊严与镇定的。
王……王啊!我请求审判……一位领主哭诉,而苏丹没有机会他的痛哭,苏丹将青铜色的杀戮拿在手中,又抽出了一张卡。
啊,一张岩石的杀戮。苏丹说,好啊,今天这个牌盒很让朕开心。他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臣子,现在他们又不是他的羊群、笼中鸟、猎犬和猎物了,他们像是一块又一块不同颜色的石头,龟缩着,蜷着身体,滚落在苏丹的花园。他种着那么多蓝色种子的花园。
然后他又抽了一张。
虽然朕的臣子总是败坏朕的兴致,苏丹说,但是朕很公平。
他从盒子中拿出那张牌,有些惊讶地眨了下眼睛,哦,一张岩石的奢靡。
好吧,好吧,看来你们能活下来一个,苏丹把那张卡扔开,然后再次向匣子伸出手。偏偏在这个档口,女术士的卡在手腕上的手镯突然落下去,赤铜的臂饰顺着蛇似的胳膊滑脱,轻轻与已经滚落在大臂的饰品碰撞,发出一声轻盈的脆响。
可那声音没有停止。金属的撞击声伴随着宽缓的足音,一步又一步地响起,为这不和谐的诗篇掺进柔和却坚定的鼓点。
“陛下。”
青金石王宫的新贵,苏丹的新宠,带着天平的异乡人终于离开了他的那块蓝坐毯,他涉过弥漫着恐惧的平静之水,他穿过妒恨与不屑构筑的视线泥淖,如同走进太阳阴鸷的影子那般,阿尔图走进苏丹晦暗炽热的目光。
苏丹抽出了那张卡。白银的色泽照亮了阿尔图微仰的脸,杀戮的卡牌在这张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一张白银杀戮。苏丹赞叹。他越过卡牌,看向站在黑色骏马旁边的阿尔图。
爱卿,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跃跃欲试和安抚,别急,我确实记得要给你的天平留一张卡。
阿尔图微笑:伟大的苏丹,尊贵的陛下,我感激您。
他谄媚的话语令人不齿,可他优柔的态度又有别于女术士隐伏的邪恶,或许他们是两条足够引诱苏丹兴致的邪祟毒蛇,穿着层叠的织物人皮,冰冷地盘桓在苏丹脚边。
黑发的新臣子举起他的天平,原本平衡金色的托盘被链条维系着,左端扬起,右端坠下,好像那里已经摆上了无形的筹码。
苏丹在天平空荡的左端放上了一张岩石奢靡。
寂静,无端的寂静,漫长的寂静,所有人都等着那张卡像之前的金征服一样折断,然后天平回归平衡,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苏丹发问,阿尔图卿,你的天平出了什么毛病吗。他的声音里有好奇,纯粹的好奇,单纯的不解。可是,也许他骑在马上的身姿太过高大,也许因为他离群臣太远,离穹顶上琉璃花纹拼凑的那个天国更近,所以他的好奇便蒙上一层神明责问世人的愤怒。
阿尔图摇头,他以一种令人钦佩的镇静面对了这种愤怒,他的语调是柔顺的安抚,可措辞又是分明的引诱,仰视的姿态让他像是一朵追逐阳光的花朵,苏丹看他饱满如苹果花瓣的额头,丰沛如黑鸢尾的眼珠,然后是那张开合如曼陀罗花瓣的嘴唇。
“陛下,这是很简单的问题。”阿尔图谦卑地回答,“砝码不够啊。”
有人的喉咙哽住了,似乎是因为想要吸上一口凉气,却只换到沉腻的沙暴。
苏丹注视着那张牌,天平的托盘折射出浅淡的金色光晕,上面摆着一张毫不相称的岩石卡牌。好胃口,苏丹赞赏,你的天平比朕的臣子更有度量。
他将青铜的杀戮卡摆放上去。
天平颤抖了一下,但是托盘没有移动,它依旧以一种不完美的姿态被托在苏丹面前,左边的托盘高扬,像是催促,像是恳求,如一只献祭又渴望的手,这非人的物件竟然呈现出一种人性化的优美。苏丹看见天平右端的吊臂上有一个弯曲的划痕,像是柔沙的平面上出现的一道锋利血迹。
他熟悉那道微小的划痕,就像他熟悉杀生者的形状、弯曲的弧度、刀尖那个特别的回槽,苏丹熟悉自己武器留下的伤口。他想起那个崭新的庭院,天色尚未明朗之前,所有花朵都是那样朦胧茫昧,而阿尔图站在花丛中,宛若模糊潮湿的蓝色月影,他巧舌如簧的嘴里正说着什么——一个媚上的道歉?
作为惩罚或者提醒,苏丹用杀生者点了点异乡人的黄金天平,他的本意不是留下伤口,尽管杀生者总是留下破溃的伤痕与死亡,可是那确实是苏丹兴之所至的无心之举。如今,他的无心之举造成的后果就摆在他的面前,苏丹发现自己很难不被这个所有物一样的伤痕取悦。
怀揣着愉悦,和愈发膨胀的好奇,苏丹增加了他的砝码。
他把那张岩石杀戮放到了天平上。
天平的左托盘终于不堪重负,它开始剧烈地摇动,其中的卡牌碰撞,卡牌上的人物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叫。像是花朵绽放前最后一次痛苦地震颤,像是蝴蝶拼命地从茧中爆出,仿佛同世界的命运对抗一般,天平在挣扎。
女术士注视着这一切,如一条弓起身子的眼镜王蛇,发出嘲弄的嘶呵。
总有挑衅者想对抗规则,女术士说,可就像太阳升起,月亮圆缺,星轨运行,唯有规则才能让游戏进行下去,伟大的苏丹,您今天打算怎么折断卡牌?
苏丹没有回答,他本来也没有义务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他只是推翻了之前的几个想法,比如让三个领主生吃掉他们中饱私囊的金子,让打断他兴致的文臣吞掉他自己那根管不住的舌头,又比如让他们用剑攻讦辩论,再比如把他们煮进原本用来赈济的粮食里。
而现在?苏丹拿着白银的卡牌,直到卡牌本身都沾染了他皮肤的热度。新臣子却没有跪下去,他依旧双手托举着那个黄金天平,天平依旧不完美,这不完美的平衡化作最无声的逼迫和哀鸣,一个本应苟且而柔软的腰肢,竟有着这般贪婪而坚定的欲求,行使着最正义不过的律法。
这太有意思了,苏丹的喉咙中酝酿着笑声,苏丹本来应该为臣子没有下跪而治他不敬之罪,可他只是盯着阿尔图颤抖如风中花瓣似的嘴,那是一张太饱满的弓,留不住箭,挽不住弦,即将破败地折断于王的手。
那张嘴唇里淌出蜜糖似的请求。
尊贵的陛下,阿尔图说。他的头发正打着哆嗦,他的脸如沁水的金纱那样淋漓失色,眼下的两道金痕却迸发出一种诡谲的绮丽,即便好像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与痛苦,他的声音也没有不稳,他坚定道:“天平没有平衡。”
阿尔图说:“请您再赐予一张卡。”
苏丹的愤怒、好奇现在已经转化为更加躁动的情感,他有多为天平的不满足而感到冒犯,就有多为隐藏其后的那份奖励而欣喜,那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欣忭,一团烧在血液中的流火。
你真是有一副好胃口,阿尔图卿,苏丹道。他骑在马上,如神祇审判神官,他说:朕是公平的王,爱卿这点要求,朕总是乐意满足的。
苏丹将手中的白银卡扔了下去。
天平猛然一沉,黄金链条搅动咬合的声音让人牙酸。而似乎是无法承受这一张卡牌的重量了,阿尔图骤然跪下,或者说摔坐,仿佛花朵从花枝掉落,他跌坐在地,可他仍然高举双手。
感谢……您的恩赐。
阿尔图的声音微弱,可也没人注意他的声音多么喑哑,所有人都看着托盘中的四张卡牌。岩石,青铜,白银,如今都蒙蔽上猩红血色:卡牌上的女人对着他人举起长刀、仁者握紧了手里的金币,然后他们断裂,卡牌流出的血液盛满了托盘,再顺着臣子高举的手臂滑下。
朕就等着报偿了,爱卿。苏丹说。
他御马走回他的王座。而失力的大臣踉跄地起身,臣子跟在苏丹的马后,天平在这新贵的手中自顾自地舒展吊臂,平衡的托盘再未晃动,只有卡牌的血在一滴一滴的沿着托盘滴落,让这件精美的器具呈现出一种端重的邪恶。
女术士怨毒地看着他们,罗网般的视线很快又隐没于诡秘。而阿尔图,这胜利的蛇顺着主人的足迹游荡,他直立的颈部如此庄重傲慢,他流着血的扭曲腿尾如此放浪堕落。
当朝会结束,阿尔图终于走出那段流光溢彩的玻璃连廊,前宫有一个挺大的花园温室,虽然是进出宫廷的必经之路,但是花丛在玻璃顶子下长得很茂密,正好能让他藏着喘口气。
可阿尔图还没来得及去花丛里找个位置坐下,一只手就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阿尔图看见文官铁一样青硬的面容。
我不会感激你,黑袍的文官说,我不会感激你。
阿尔图看看文官按在自己肩膀的手,那只手苍白,修长,以一种文弱的姿态有力,用一种精致的纤长粗糙,漂亮的戒指安然地待在食指和中指。他的视线顺着那只手游上文官绣着米色图纹的黑袍,最后,他看着奈费勒的眼睛。
那眼中有厌恶,有自我怀疑,有激烈的否定与认同,有阿尔图懒得解读的一切。
奈费勒阁下,阿尔图颔首,我还以为对救命恩人,您能说出点好话呢。
黑发文臣的手掌沿着蓝色的衣袍向下探去,他攥住了阿尔图的肩膀上的饰布,力度大到衣料撕脱,奈费勒将他拽到无花果树和夹竹桃丛共筑的阴影下,鹰爪似的手指同深灰色的布料卡的严丝合缝,像是越挣扎越收紧的陷阱绳套。
我不会因为亵渎的行为感激你,我也不会说出你那样的甜言蜜语,奈费勒说,即便你今天救了我,可你的游戏依旧不应该存在,同女术士的卡牌一样,即便披着正义的羊皮,罪行也依旧是罪行。
奈费勒阁下,您看,阿尔图的声音很轻缓,好像他不是踏入陷阱的猎物,而是俯视着猎物的猎手。奈费勒阁下,我知道您这个人苛待别人更苛待自己,我毫不怀疑您怀揣着正直的想法,我更相信您是这个国家最睿智的智者,看在随便什么神的份上,我都能看出您甚至能和大维齐尔分庭抗礼!但是像今天这样扰了苏丹的兴致?这可不是智者所为。
是我的错吗?阿尔图问,是因为我先前的嘲讽激怒了您?阿尔图疲惫地看着奈费勒。
我期待您的筹码有更大的价值,阿尔图说,所以不要轻易就把它们扔了。
他的目光里有潜藏的怀念,黑眼珠如同被海水冲刷太久的珍珠。
奈费勒顿了一下,面对这种目光,他能回视什么呢?奈费勒想,他什么也无法回视,他无法说出庆幸或感激,也说不出更深重的斥责刁难,他内心深处甚至卑劣懦弱地想要请求对方离开这个巨大的、充斥着欲望与血腥的漩涡。而最终,面对这种目光,他只能回之以自己都尚不明晰的怜悯。
他们在青金石王宫中待了太久,足以让觐见厅中点燃的麝香栖息在他们的衣袍。温室中有柔风拂过,无花果宽大的叶片轻轻地舒展,那点麝香的残留便漫散在他们中间。
“别以为就这么完了。”奈费勒说,“我会盯着你的,阿尔图阁下,你要记住,你今天没有得到朋友,你只得到了敌人。”
可是青金石王宫的新宠并不嗔怒,他的脸上挂着奈费勒无法理解的欢悦,他的语气坚定如誓言。
“奈费勒阁下,奈费勒,”阿尔图说,“您就这般蔑视我、诘难我然后批驳我吧,我满心欢喜,我全盘接受,而后我衷心祈祷——不要有您来向我请求、要把您的什么放上我天平的那一天。”
“这不是谎言,”阿尔图补上一句,“此时此刻,我对你没有谎言。”
然后他将自己深色的饰绸从奈费勒的手中抽了出来,转身走出玻璃温室。苏丹那个红头发的近卫正牵着朝会上那匹黑色骏马站在宫门旁边。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他们似乎交流了什么,红发的剑客朝着奈费勒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奈费勒完全没有发觉,也没有回礼,他也没注意到近卫把缰绳交给了阿尔图,随后两个人一同离开。黑袍的文臣只是盯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暗红的血液冰冷地填进他苍白的手掌,泡着他手上执笔的硬茧,在阳光和玻璃的折射下,它们甚至如混了金粉似的,发出点点的星光。
做梦的感觉和沉入浴池没有什么不同。温厚的热水如黑暗一样漫上身体,当他再次从水中睁眼时,却闻到了沉重的血腥味。
苏丹熟悉这种血腥味。在战场上,每一片土地好像都被血浇灌透了,混杂着火焰炙热的焦糊味道,要么是武器饮了太多血,要么是血污染了太多武器,于是钢铁的生味和血火的熟味混作一团,难分彼此。
有人将他从血腥中拉出来,一只战士的手,却似乎并不属于敌人。苏丹睁开眼睛,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本身带着一种活物的温热。他的面前,另一个人正肃穆地端坐。
陛下,您醒了。陌生人说。
苏丹审视着这位陌生人,他看见一位战士,而这战士却带着曾经的梦中人的影子——他们体态相同,动作相似,完完全全是镜面的两端。
陌生人站起来,一张由十几串红珊瑚串成的面纱从他的头顶垂落,红色的珠串盖住眉眼,落在鼻尖。当他动作时,珊瑚就哗哗作响,水浪似的波动,在浪潮之下,一双不知颜色的眼睛正望着苏丹。
你是谁。苏丹问他。
我是天平为您准备的奖励,伟大的陛下。陌生人说。雪白的布料顺着他的身体舒展,像是一席素色的敛袍,而在他的脑后,正挂着一匹长长的、看上去无比沉重的头巾,红得像是由整个黄昏都铺陈织就,散发着浓郁的腥香。
可我不是您这次的报偿,陌生人说。他的脸转向周围,看向无尽红色烟雾和虚无。苏丹发觉天上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天地之间唯有朦胧的血色,仿佛女人皮肉下糅合隐藏的子房,温暖的空气如羊水一般包裹着他们。苏丹走到陌生人身边。
什么叫不是这次的报偿?解释。苏丹命令。
陌生人安静地站着,苏丹看不见他的眼睛,便不知道他瞳孔的落点。苏丹看见他腰间挂着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灿烂如融银,锋利如雷光,血色长绸缠绕其上。陌生人走近,苏丹闻见血液燃烧后的气味,末药和乳香的气息混杂,陌生人抬起头看向他。
伟大的陛下,陌生人说,您看,您每次放上天平的东西都是不同的,所以天平自然也会提供给您不同的回馈,而我不应该是您这次的交换物。陌生人微微侧头,珊瑚珠串血迹似的顺着他的颧骨与鼻梁滑下,浪潮潋滟间就露出一只琥珀色的右眼,这只眼睛有着宝石玻璃的质感,黑色的瞳孔如隐裂似的封存在内。
陌生人正倾听着什么,又像是等待着什么。
苏丹盯着陌生人,又望向这无穷无尽的血色荒漠,苏丹不惶恐,也不惊措,好像这种感情刚一出生就被从他身上抹去,他的黑发散乱如团蛇似的披散,可他依旧像是端坐于王座。
苏丹听见龙吟,大地的颤抖,天空失色,龙的咆哮从地心传来,到达他脚下时就变成汹涌的怒涛,苏丹踩着横沄烈水向远处望去,他听见一声又一声尖利的呼唤在远处响起,如报丧鸟在黎明前凄厉的哀叫。
您该走了,陌生人靠近苏丹的躯体,苏丹将陌生人拉向自己,他们十指相扣,在耳鬓厮磨的片刻,可苏丹却惊觉陌生人有着死人一般僵硬的皮肤,那珊瑚串是一条条晶莹剔透的豆大血珠,它们滚在陌生人的脸上,将这张脸割得破碎时,也淌出赤铜凌冽的冷香。
你是谁。苏丹再一次询问,他拉起陌生人那沉重的长头巾,头巾的经纬崩开,散成一缕缕厚重滴血的黑发,苏丹看见陌生人勾起的嘴角。
“我,”陌生人说,“我是龙骨森林中的伯劳,我是成为恶龙的深渊,我是您尚未得到的战利品。”陌生人捧过苏丹的脸,他的嘴唇是一张饱满的弓,正拉开甘美的冷箭:“我在等您,陛下,请您要比屠龙者先来。”
然后,他将苏丹推下天地,可苏丹没有任何被愚弄的感觉,他的心中只充斥着狂喜:龙竟然存在!这个事实将他淹没在无上的热忱之中,他的心仿佛已经泡在龙血内,他的皮肤好像接触到了龙呼出的火焰烟尘,他的刀仿佛已经割开了龙的皮肤骨骼。
苏丹在半空中大笑——他先前以为的天地原来只是龙的一只眼睛!陌生人正站在龙的眼珠里,他的身影锐利得仿佛是割破天空的弦月,陌生人站着,凝结成一道猩红的竖瞳,沁血的长发如泪水一般从他脚下滚落,血珠崩碎在苏丹的眼前,如同昏君为另一位征服者加冕。
陛下。
一只手轻抚在苏丹眼前,透过指缝,苏丹看见清澈的蓝水在他胸前荡开,苏丹握住那只手,将它从脸上摘下。
陛下。陌生人从背后贴近他,他的皮肤很冷,水珠从他的皮肤上滚到苏丹自己身上,他们隔着水流,却无限接近。苏丹以一种过大的力度揉捏那只在他掌心的手,满意地看到陌生人没有任何抗争与退却的举动。
朕还是想看你的脸。苏丹说。
这次不行,尊贵的陛下,陌生人的身体短暂地被浴池中的柔波推着远去,但是他的手依旧如风筝的轴线,被苏丹轻而易举地拉回。或许您想先听故事?
陌生人拉着苏丹坐上池边的台阶,繁星挂在天穹,又飘落在水中,蓝色的衣袍在水里起起伏伏。苏丹在池水里只看见自己黑色的倒影。
讲吧。他准许。
陌生人笑了,他撩起温热的水流,将发丝似的流水一根一根地缠绕在苏丹的手指间,他牵着苏丹的手翻过流水的书页,然后他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像是声悠远的鲸吟。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海中,有一匹年轻的骏马。”陌生人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海洋已经比陆地更加广阔,而天空比他们都要恢宏,海水的神、地底的神、天空的神相互约定:永不踏足对方的造物。
“——所以天空中的鸟永不落地,陆地上的植物无法在海水中生长,海水中的骏马只能驻足在白浪覆盖的浅滩。
“——在那浪花堆就的马群中,有一骑格外年幼的,他的身体是孔雀绿的洋流和湛蓝色的寒流构成的,他的蹄子是砗磲和鹦鹉螺研磨的,他有着夜晚潮水涌出的黑色鬃毛,他日复一日地在海水中奔跑,踩着海上的浮冰追逐太阳洒下的金沙,踩着暴风的浪涛寻找月亮的倒影。
“——日子就是这样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又一天,马欢畅地奔跑,偶尔让鸟儿在他的身上沾湿爪子,偶尔把贝壳从深海卷起,让它们千奇百怪地浮在海面。年轻的骏马对生活有一千个巧思,可也仅限于这片被陆地局限,被天空笼罩的海上。
“——偶尔,骏马会追逐迁移的鲸群,偶尔,他会追着鲸群中精神混乱的那些跑到浅海。
“——别去啊,骏马说,快回来,快点回来。他用蹄子掀起浪潮,试图将那些向着沙滩撞去的鲸鱼卷回水中,可是鲸鱼还是向着陆地游去。
“——我已经决定了。鲸鱼告诉骏马。然后他们一次次地游入死亡。
“——马站在白浪簇拥之处,他的背后是海水,他的面前是一条又一条死去的鲸鱼,他们干涸,窒息,徒劳地死在太阳下。马看着,他无法哭泣,因为从他眼中滚落的也只是珍珠。他看着一只又一只白色的、金色的、青色的鸟从鲸鱼张开的骨架中飞出,他们短暂地拥有过陆地,而现在,他们属于天空了。
“——于是马垂头丧气地回去,他走回千年不变的海,群鸟在天空中鸣叫,在那鸣叫中,年轻的骏马想:岸上究竟有什么呢?究竟是什么让鲸鱼甘愿赴死?他不明白,这是两个问题。
“这当然是两个问题了,我尊贵的陛下。在这个故事里,岸上有的太多,可让鲸鱼愿意去死的原因却只有一个,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岸上的呢?也许原因只是鲸鱼在寂寞中发疯了。现在,您还对这个故事有兴趣吗?我要继续讲?好吧。好吧,总之——”
“——现在,骏马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凝望陆地,他不再同马群奔跑,他不再追逐太阳,他也不再留恋月亮。他日复一日地站在浅水与洋流的交界。
“——直到有一天,一匹黑色的烈马来到了海岸边。
“——他是骏马见到的第一个陆地生灵。黑马的鬃毛就像海上的浪涛,可他走过来的时候,那鬃毛又像是火似的在风中燃烧。
“——你是谁?骏马问。
“——黑马说:我是陆地上的王。
“——骏马问他:什么是王?
“——黑马发出愉悦的长嘶,好啊,好啊,黑马笑道,看看你,多么天真又鲜活的东西。黑马踏进流水,于是流水便退却,他的蹄子是比黄金更坚硬明亮的净钢,这金色的铁蹄碾过浅滩的礁石,礁石就变成比海蚀还要斑驳的碎块。海水因为黑马身上岩浆般的温度蒸发。骏马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王是狂风,岩浆,火焰,星星运行的律法,黑马说。海洋在他蹄下分开,年轻的骏马缓慢地后退。黑马向他走过来,每一根毛发都折射出金色的余晖。他是一团燃烧的活火。
“——黑马站在海洋的造物跟前,他们的鼻息交融然后蒸腾,黑马说:现在,对你而言,王就是我。
“——骏马无法自控地跪下,他第一次觉得海洋如此柔软,以至于无法托住他的腿,海水又如此冰冷,让他不由自主地向散发着温热的黑马靠近。
“——起来。黑马命令:起来,我带你上岸。
“——年轻的骏马睁大了眼睛。我不能!他嘶鸣。我不能背叛我的造物主……我会死的。
“——你不会的。黑马说,现在他又有点温柔了。你不会的,我答应你,所以起来吧。
“——你保证吗?年轻的骏马问。
“——我从不承诺。陆地上的王说,可是也许吧,你不想知道陆地上有什么吗?
“——年轻的骏马想起搁浅的鲸鱼,鲸鱼的肚子里飞出心脏化作的鸟。好。骏马说,好,我跟你走,我不要你的承诺。
“——陆地上的王向陆地奔去,骏马跟在他的身后,暖流与寒潮从他身上褪去,砗磲和鹦鹉螺的蹄甲从他的腿上脱离,他的鬃毛垂在他的身体上……他变成了一个人类。
“——我怎么了?人类问陆地上的王。
“——黑马——他现在也是一个人类了,他带着一顶金色的王冠,他看着摔在沙地上的人类,然后自己也降贵胥尊坐上沙滩。
“——我给了你行走世间的权柄,陆地上的王说着,将不适应自己身体的人类拉到跟前。王扔给他一个红色的果子。吃吧,王命令。
“——人类和王分食这有着许多艳红种籽的水果,每吃下一颗果实,天空中就传来一声飞鸟的鸣叫。可人类已经听不懂鸟儿或是游鱼的话,他想去倾听分辨,可是王按着他的头,在他的嘴里放进一颗又一颗红色的石榴籽。
“——当人类的嘴唇被紫红色的汁水盈满,当人类吃完了所有的石榴籽,连同其中苦涩的白色肉络,王审视着他。
“——姑且算是漂亮,王评判,你会好用吗?
“——人类问:你想用我做什么呢?
“——王说:我有一场和天上的神的战争。
“——人类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比王的皮肤浅一些,却也并不洁白,细沙黏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手中空空如也。人类看向王,他承诺,可是我愿意为了你去试试。
“——王笑了。他拉着人类在沙上翻滚,人类觉得那笑容尝起来格外地苦,浪潮漫上沙地,也许那是个挽留,可当海水卷过人类的腿,他只觉得割伤似的疼。
“没脑子?陛下,这个评价有点太过苛刻了。好吧,我也觉得他相当愚蠢,但是根源是他太过轻信。”
“轻信是动荡的根源,有形之物总是被眼睛蒙蔽,有时候他们的心还跟着一起骗人……我骗过谁?尊贵的陛下,谎言怎么能由脱口之人揭穿?现在,我们继续吧?”
“——王带着人类走入战争。人类第一次知道了火是一直滚烫的,血会从烫烧到冷,而石头,竟也能如水那样破碎,石头垒成的城池竟然能碎成漂浮在烈日下的浮沫。一切全都秉着王的心思:他要活着的,能苟延残喘数日,他要死去的,便成了支离破碎的血肉,他爱的会同憎恨的一起被焚烧。
“——有时人类会把自己沉在水里。或者那不能算作水,因为它们不是活的,他们只是被从海洋截断,经过石头渡槽,流进王的花池。而同海相比,又有什么水算是水呢?
“——但是在那水中,在王豢养的睡莲下,人类尝到泪水的滋味,那眼泪苦涩咸腥,让他想起海。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王的花池越来越茂盛,莲花吃掉了那么多苦涩的眼泪,所以它们格外妖冶。人类戴上了金耳坠、金戒指、金项圈,他的手越来越适合拿剑——他甚至忘了那身孔雀绿的暖流和晴天蓝的寒流,他忘记了贝壳、鹦鹉螺、珍珠。王看着他,也只是看见一副挂着金饰宝石的骨架。
“——终于,王的战争走到了尾声。
“——当天上的云烧成赤红,当月亮成了天空中的一道裂痕,当太阳成了一个明晃晃的大洞,王踩着无数具尸体触碰到了天穹。
“——人类看向他,群鸟在他耳边尖叫。他想起鲸鱼搁浅的沙滩,黑色的烈马踩着鲸鱼遗留的骨骼向海上走来。可那只是徒然……人类想,可那只是徒然……因为鲸鱼的心已经变成鸟飞走了……黑色的烈马只找到了一个愚钝、懦弱、天真又轻信的怪物……
“——人类扔下刀,他也扔下剑。可他的手上早就浸透了血,他的眼里盛满了睡莲根茎上水蛇的毒液,他的身体中爬满了石榴籽长出的枯枝。
“——你把我变成了什么?人类流着泪质问,我让自己变成了什么?
“——王带着天穹的王冠,他的影子扭曲成似马非马的异物。你在哭什么?王问他,你想回去吗?下一个掠夺的是海洋?这样你开心了吗?
“——魔鬼。人类低声说,陆地上的王啊,你是魔鬼。
“——王站在天上,或者天被他拽到了陆地。飞鸟坠落在他们周围,人类脚下的尸体同海上的冰凌一样支离破碎。
“——人类拾起一把刀,断刃对准了天上的王。
“——而王,王踏着尸体走向人类,我等着这一天,他说,我等了好久,我想你若是还有点我初见你时的勇气,你就应该用刀尖对准我,这样我就能彻底剥开你的肋骨,你们这些海洋造物的心总是很有趣。
“——过了良久,人类才说:我恨你。
“——王嘲笑他,嘲笑他的天真,他的轻信,他无法作恶却也不得善终的罪行。你还能回到海里吗?王讽刺他,你现在每一次站在盐水里,不都被海水拒绝?
“——那你呢?人类问,陆地上的王,你的肋骨下面有什么?那是我以为的、一颗属于风、岩浆、火焰、星轨、一颗黑色烈马的心吗……?
“——王的面容冷淡下来。我不只是这些。他说。可当他拔出剑,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刀刃时,他看见人类将断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神色那么凄惨,王第一次在活的东西身上看到这种要将自己向内点燃似的愁楚,一双眼泪都干涸的眼睛,空茫又寂静,偏偏他又像是用尽了一切力气一样举起刀刃,这种痛苦让王着迷。
“——我……人类颤抖着,他呼出一口气,他说,我原谅你。
“——血从他的眼睛里流下来,人类毫无所觉,他只是将刀刃抵住了自己的脖子。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你?他追问,我可以原谅你,原谅你,宽容你,就是宽容我自己。我可以不爱你。
“——人类抬起头:我不再爱你了,可是我还应该爱我自己,我不应该背叛我的曾经。
“——我想回家。人类说。然后他将断刃捅进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像是一个小小的喷泉。在有无数生命死去的战场上,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倒下来。陆地的王剖开他的尸体,他掰断了如蝶翅收拢的肋骨,他握住曾经属于骏马的心脏。
“——那心脏仍在用尽了最后一点余温,疲惫地跳动着,它被向内流淌的泪水裹成一个洁白的盐晶,王撬动这层厚厚的外壳,便有一只蓝色羽毛的小鸟破壳而出。
“——鸟张开翅膀想要飞离,可它最终也没有飞离,它的爪子上戴着一根细细的金链,另一端就系在王的手指。
“——这就是宽容者的奖赏。王嘲笑,他厌恶鸟儿的无用与懦弱,他憎恶人类自裁的愚行。他说:这就是你宽容的代价,你最终还是为我所缚。
“——战场上再没有一个活人,陆地上的王久违地改变了形体,他的四肢化作最有力的铁蹄,皮肤融成泛着血光和夜色的皮毛,黑发燃烧成一条马背上的烈火。
“——然而,当黑色的烈马奔跑时,有金色的绳索缠上他的头颅,他察觉到背上有一个蓝色的幻影,幻影并不沉重,他轻盈得就像一捧和煦的浪。
“——这才是宽容者的报偿。陆地上的王听见幻影飞鸟啼鸣似的欢笑,珍珠从他的眼里滚落,鹦鹉螺和砗磲簇拥着他的躯体,他骑在陆地上的王变化作的马背上,即便只是片刻,但是他好像是拥有了世界一样。”
陌生人的手拢过苏丹的鬃发,它们现在全湿了,像是蛇一样的爬在苏丹的额头上。陌生人冰冷的手指将它们全都拨开,露出苏丹久不为人所见的双眼。
你让朕露出眼睛,却又不让朕见你。苏丹不悦地说。他的眼睛轻眯,乜斜着水中那团缥缈的倒影。水草般卷曲的头发同水蛇似的黑发相互纠缠,勾结着浮在水面,浴池四周的引水槽涌出源源不断的涓流,引来连绵的波纹。
陌生人的手顺着苏丹的耳饰滑下,谨慎地越过后颈,最后从肋下攀上苏丹的肩膀。
伟大的苏丹,崇高的陛下,陌生人的声音离得很近,您对今天的故事满意吗?
你的故事愈发荒谬了,苏丹不屑道,主角太天真,天真得朕都觉得可怜了。偏偏故事里那个王又不够格。
而且,宽容是个什么东西?他冷冷地奚落:弱者的笑话罢了。
陌生人轻笑。我觉得挺好的,他说,这是个还不错的结局呢,陛下,很少有好结局的。
他的手抚上苏丹的胸口,然后陌生人的腿像水鱼似的的爬过苏丹的腰侧,大腿内侧的肉柔滑又冰冷,因为浴水,还带着些许蛇鳞般的凝涩。苏丹捉住那条腿,像是握住一条收起毒牙的蛇。
陛下。陌生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冰冷的呼吸凝结在苏丹的耳廓,陛下,就说您满意吧。
漾在耳后的吐息黏着水雾,带着点寒凉的温和,落在皮肤上就像细碎的沙雪,轻易就被苏丹自己的体温蒸发。一道蒸腾的还有从梦境之外延伸进来的骄躁,它们无时无刻地在苏丹的血液中蔓延,烧得苏丹反扣住身后之人的腰,将他按在自己的背上。
除非你让朕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这么一匹骏马,苏丹说,虽然天真,但是也算是愚钝得有趣,朕的草场应该够养他了。
陌生人说:陛下,这只是故事而已。
天上的星星正在消失,星光黯淡,苏丹觉得灼热,陌生人又像是冰块一样贴着他。
我越来越想看你的脸了。苏丹拽着那些纠缠的卷发,其中有他自己的,可是细微的疼痛反而助长了他的兴奋,他拉过陌生人的脸,可陌生人固执地偏着头,他身体上只有如夜雾透明的薄纱,根本遮不住湿沙色的皮肤。但即便身体已经贴近到一个危险且旖旎的范围,他依旧坚韧地拒绝把那个该死的头转向苏丹。
我有什么好看的呢,陛下,您就当我丑陋不堪吧,陌生人说,他试图潜进水底,却又碍于腰间的手臂无法得逞,只能在苏丹背上轻微地挣动,映着繁星的水面被他的挣扎搅碎。
安静点,苏丹斥责他,你再动,朕的浴池就要装不下你了。
于是陌生人不再动了。他的脸枕上苏丹的肩膀,温柔得仿佛情人,浪荡得有如欢愉之子,柔顺得态度像是奴隶。但是苏丹没从他身上体会到恐惧,就好像取悦他这件事对陌生人来说信手拈来,就好像那双腿比起走在稳定的地面,要更加擅长踩着苏丹懈怠和烈情的蛛丝行走。
如果您看到我的脸,您就会恨我。陌生人说,您会觉得无趣,作为讲故事的人,这同死刑有什么区别?
就算朕觉得无趣了,你也有别的用途。苏丹说着,拽着他的腰将陌生人翻到跟前。陌生人飞速地将头埋进水里,又被他卡着下颌拽直身体,于是他又将头拼命地后仰,脖子拉出一条天鹅受戮般的曲线,曼妙的肌肉抻动绷直,簇拥着适合被啃食的喉咙。
就像羚羊的伤口会引得狮子分泌食欲,这个喉咙也将所有激烈的情感转化成欲望。苏丹咬住那个喉咙,满足的听见陌生人压低的痛呼。
苏丹满意地勾起嘴角,他的声音沉在吮着血的舌根,震在啜饮痛苦的胸腔,连成一片餍足的咆哮。
陌生人忍着痛搂住了他,他的手环过苏丹纹着金痕的手臂,抚上他的头发。这是个濒死的猎物给杀死自己的狮子的拥抱,这个拥抱太冷,以至于流水从他们当中流逝而去,这个拥抱太轻,轻得像是嘴唇蹭过额头的吻。
在这个又冷又轻的怀抱里,苏丹感到诡异的满足,他觉得困倦,又充满了想把这个身体拆碎了的渴望:血肉自然由苏丹享用,而骨头,要一半描上金粉摆在祭坛,一半埋在鸢尾花下。
陛下。陌生人的喉咙在苏丹的齿列间滑动,如直白的拥吻,他扶着苏丹的侧脸,看向苏丹的眼睛。
那双黑色的宝石在燃烧,在封冻,在干涸。
陌生人说:陛下,没关系,我原谅您了。
于是所有的情欲都被愤怒点燃,苏丹忘记了这张脸,一张如水中星辰那般流逝在梦里的脸。苏丹握住陌生人的皮肤,血肉,骨骼,可幻影在他手中潺湲流过,黑发如沙尘在他指尖滚落。
一切都会逝去。一切都会过去。灵魂中的箴言嘲弄着发笑。而苏丹的手中,唯有流水,以及流水所映照的孤星。
————
久等了!啊啊啊啊对不起大家我写的真的很慢,虽然很多客观因素但是我确实写得太慢太啰嗦了……看在我这章1.9w字的份儿上请原谅我……
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这章出现了好几个阿尔图,然后我要说这篇文不含水仙!也没有除了阿尔图右位以外的cp!
其实写得慢的罪魁祸首是奈老师,我这章本来不想写这么多奈老师的,我原本只想写花,但是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奈老师和花对照起来很有趣,然后写了很多奈老师,以及在写完第一段的奈老师之后发誓绝对不改了!然后又不受控制地给奈老师加了戏。可能有点太不近图情了?但是相信我我的初稿里的奈老师更不近图情一点……对不起奈老师,作为补偿我已经想好了你的番外怎么写了!(我没说阿尔图的游戏只能苏丹玩,对吧?)
本来这章结尾应该有奈布哈尼、给女儿念书和捞盖斯哲瓦德,但是写不完了再写就2w上了,下章吧
然后!龙眼图也是意外之喜,可能有人看出来了苏丹梦里的图都是哪个线上的,我发誓原本没想写这个图!他应该后面出场!原本想写的是屠龙线的图,结果你们也知道了……
之前plq有很多宝子看出来了多周目!没错我们阿尔图不仅多周目,还好多个呢!
【苏图】Oracle·心野
简介:在神的愚弄下,被流放的苏丹回到了他阔别多年的故国。在这里,他重新见到了阿尔图。
我抄我自己,无敌OOC,很雷人,主角嬷嬷乱发力,乱写,很迷,有点糟糕的文笔,字数9000+,没有逻辑,格外沙雕
文/山鹊
假如那来日风飞沙,我不怕;我知道有一颗月亮阅过流年仍在那。
——《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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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在神的愚弄下,被流放的苏丹回到了他阔别多年的故国。在这里,他重新见到了阿尔图。
我抄我自己,无敌OOC,很雷人,主角嬷嬷乱发力,乱写,很迷,有点糟糕的文笔,字数9000+,没有逻辑,格外沙雕
文/山鹊
假如那来日风飞沙,我不怕;我知道有一颗月亮阅过流年仍在那。
——《轻舞》
苏丹回到王都那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身上湿漉漉的斗篷贴着他的皮肤,他向下拽了拽遮住脸的帽子,快步走进了一家开着的酒馆。
推开门时,酒馆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苏丹竟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酒馆很干净,每张木制的方桌上都点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里面酒客不少,大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没有谁去注意这个风尘仆仆的旅者,人们全都凑在一起聊苏丹新建的学校和议长下达的新政,几个年轻的贵族摩拳擦掌,说自己要参与进去,之后说的内容苏丹就听不明白了。他挥了挥手招来侍者,要了一杯罂粟泡的黑水。
苏丹已经不是苏丹。他是被帝国流放的囚犯,走了太远的路,不知道离开青金石宫殿多少年了,除了一头骆驼外没有同伴,自然也没有人喊他的名字,更不会有人再称呼他为苏丹。他看着被侍者端上来的黑水叹了口气,悄悄将手伸进挂在腰间的钱袋子里摸着数了数剩下的铜币。数量还足够,他稍微放下了心。
他离开后,曾属于他的国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街道变得宽敞许多,沿街的摊贩们躲在屋檐下也依旧吆喝,他走进酒馆之前,还有几个孩子蹲在路边玩水,也许是风沙和荒野满足了他天生的征战欲,同时也消磨了已经破碎的万逝戒施加给他的疯狂,苏丹看到这些画面时,他的心态竟然相当的——平静。
苏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还身处王位的时候。
看阿尔图折断苏丹卡是件相当有趣的事。
苏丹本以为阿尔图得到由自己让渡出的权力时,他能看到对方得意忘形的表情,毕竟那是天大的恩赐,只要能呈上相应的苏丹卡,阿尔图几乎能做一切他想做的事。而阿尔图没有,阿尔图只是露出了一个茫然而隐忍的表情,他抽到属于他的第一张苏丹卡时,苏丹几乎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来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这让苏丹更感兴趣了,他喜欢看蠢物自寻死路。
但可惜阿尔图并非痴愚之人。他的第一张牌是一张石征服,阿尔图在前几天几乎毫无行动,他每天站在朝堂上听贵族们发言,偶尔和与他意见相左的人争辩几句,苏丹以为阿尔图准备认命等死时,他从朝堂上失踪了,来代替他上朝的是那只有爵位的、只愿意跟着阿尔图的白猫。它叫什么来着?苏丹想了想,哦,贝姬夫人,它的爵位可比他的大臣高得多。那天苏丹随手将一枚金币丢给一直趴在他腿上睡觉的贝姬夫人,“喏,叼回去吧,这是朕赐给阿尔图卿的。”
倒计时的最后一天,阿尔图带着那张被折断的征服卡回到了青金石宫殿。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全是灰土,鞋底都烂了半边,但他准时地在第七天的清早出现在了王宫,在所有朝臣的注视下,他双手呈上断成两半的苏丹卡,向众人讲述他如何征服一座连苏丹都没有爬上过的山。
阿尔图折断苏丹卡的速度非常慢,这似乎是他有意为之,而苏丹也乐意见他为了一张薄薄的卡片费劲心力的样子。苏丹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只要阿尔图乐意,他可以杀死任何人,征讨任何领地,但他从不如此。苏丹听他讲他如何杀死献祭了数名少女的老法官,如何帮助一个连苏丹自己都已经忘记的年轻贵族摆脱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如何替一位身体畸形到连生父都会嫌弃的欢愉之女继承领主之位,如何把自己的宅邸修建得比王宫更辉煌。阿尔图一次次站在朝堂上的发言像是苏丹幼年时王后给他讲的故事:曾经有一位聪明万分的少女,为了避免残暴的坏苏丹的处刑,她只好每天晚上给坏苏丹讲一个故事,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讲到坏苏丹爱上她,再也舍不得杀死她。苏丹有时候坐在王座上俯视着卑躬屈膝的阿尔图,他想,阿尔图像是童话里的少女——为了活命汲汲营营,绞尽脑汁。
好可怜,苏丹想,像是被困在笼子里还妄图挣扎的鸟,让人想一把捏死他。
这种快乐在阿尔图某次从女术士的秘匣中抽出一张金纵欲时更上了一筹。那几天他一直在等阿尔图带着纵欲卡来求他,莎姬似乎看出了苏丹的想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惶惶不安。但阿尔图一直没有出现在朝堂上,又过了几天,苏丹听说阿尔图带着那张卡去求助他亲爱的近卫奈布哈尼了。
奈布哈尼给阿尔图出了个主意。他和欢愉之馆的老板娘布缇娜一起为阿尔图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游戏”,奈布哈尼拍着阿尔图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一定给你请来几位应该能够得上黄金品级的大贵族,你只需要到时候跟我来参与就行。”
阿尔图则一直苦着脸,他干笑了几声,任由奈布哈尼将石榴园端端正正地戴在了自己头上。
苏丹从不放过帝国内任何一件有趣的事,因此他戴着面纱离开了王宫,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王去了一趟欢愉之馆。那天欢愉之馆里挤满了人,布缇娜提议让欢愉之女们在所有的男宾里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一位,获胜的男宾将有权玩弄任何人。欢愉之女们在屋内兜兜转转,最后她们几乎都选择了苏丹、奈布哈尼和阿尔图 ,阿尔图看着排在自己身后的欢愉之女,他好像有点活不下去了,趁着奈布哈尼不注意,他握住离他最近的那位女性的手,笑吟吟地将她拉到了奈布哈尼的旁边。于是等到布缇娜来清点人数时,奈布哈尼以微妙的优势胜过了阿尔图和蒙着脸的苏丹。
奈布哈尼摸着自己的头发朗声大笑着,苏丹眯起眼睛紧盯着他,要求他将那把代表着胜利的、布缇娜的门钥匙交给自己,而奈布哈尼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哼笑着离开了。
这时,阿尔图忽然凑了上来,他露出一个他最擅长的讨好的笑容,他替奈布哈尼保证,说奈布哈尼一定能举办一场最盛大、最荒诞的游戏,在这场游戏里每个人都能尽兴,而又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苏丹垂下眼去看阿尔图的脸,他嘴角还带着笑,但那双眼睛疲惫地、清明地看着脚下,不敢抬眼去直视帝王的眼睛。苏丹心中一阵狂喜,他的阿尔图卿认出他来了!他的阿尔图卿是人山人海里唯一一个认出他的臣子!因此他像是赏赐一般地伸出手,轻抚了阿尔图的头顶。
他感受到阿尔图轻轻叹了口气,但仍在他身边站得笔直,像一只受训良好的猎犬。
奈布哈尼放弃了他的权利,他将布缇娜的钥匙交给了欢愉之女,让她们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客人。阿尔图听到这消息后如临大敌,他一边觉得对欢愉之女来说这份选择权来之不易却又有种残酷的好笑,一边渴望苏丹忘记那天他替奈布哈尼做下的担保。奈布哈尼已经完全忘记他那张还还没有折断的金纵欲了!更令他想逃的是,今天的钥匙在贾丽拉的手中,而她选择的客人正是阿尔图。
贾丽拉笑着在欢愉之馆迎接了阿尔图,她风情万种地把他拉到自己身前,而后,她突然面色一凛,重重地抽了阿尔图一个耳光。在阿尔图反应过来之前,几个强壮的奴隶紧紧抓住了他的四肢,拖着他来到欢愉之馆平时用来“不太正经”的表演的舞台上。
阿尔图挣了挣,但除了听到手腕处骨骼发出的咯吱声外他什么都做不到,他面上毫无血色地看着贾丽拉用小刀划破他的衣服,贾丽拉平时常用来“惩罚”客人的皮鞭鞭柄抵着阿尔图的背,从阿尔图的尾椎一路向下滑去。她高声冲台下宣布:“这是今天要服务各位的男妓,谁都可以,只要能交三枚金币,就可以跟这位大人来一次!”
阿尔图沉默地垂着头,他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命运。如果贾丽拉只是想让这些有权有势的老爷们也体会一下被当成商品的滋味,那他满足贾丽拉这片刻的成就感也未尝不可,而就在贾丽拉用手指掰开他的嘴,向众人展示阿尔图整齐的牙齿时,几个阉奴抬着一张御床走进了欢愉之馆。贾丽拉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她手里的鞭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而坐在御床上的苏丹满意地看着周边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人们,对着抬起头注视他的阿尔图打了个手势。
看着阿尔图空白的表情,苏丹感到自己的心情从未如此畅快过,甚至忘记了要因为阿尔图胆敢直视他而降罪。
阿尔图喉咙发紧,而后他环顾四周;其他所有人都在苏丹面前匍匐着,显然,这个手势是对他打的。阿尔图咬着牙,绷紧嘴唇,爬上了苏丹的御床,他无权拒绝自己的王。
苏丹取乐的手段令人感到恐惧。看到阿尔图的嘴角因为他的耳光渗出血时,他疯狂地扯动着刚刚由自己打在阿尔图胸口上的银链,把阿尔图涓涓的血当做一种值得欣赏的艺术,阿尔图隐忍的痛呼又加强了他的兴致,于是他在耸动的过程中双手掐住了阿尔图的脖颈。阿尔图的眼里涌出生理的泪水,他在窒息中感觉自己的眼球和鼓膜都要爆开了,肺叶的收缩像是要捣碎他的心脏,而他没有放任自己的躯体去踢踹压力的来源,阿尔图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苏丹的双臂。
苏丹施虐的动作顿了片刻。
阿尔图一直是这样的,苏丹说什么他都不拒绝。令苏丹不安的梦会在阿尔图的讲述中成为帝国的吉信,外臣的朝贡会在阿尔图的介绍下变得熠熠可贵,空有皮囊的王妃会在阿尔图的夸赞下重新被苏丹找到值得宠幸的特点,而阿尔图本人从不违抗苏丹。
除了那一次,苏丹想要再玩一次女术士的游戏,阿尔图站了出来。他“状似”小心翼翼地开口,一直从激愤讲到绝望,那是阿尔图唯一一次反对苏丹。想到这里,苏丹再次挺进,他看着阿尔图已经翻白的眼睛,想要让他身下的人断气:一个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是让他感到愉悦的臣子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违背他的意愿?
但阿尔图撑了下来。苏丹似乎对此有些遗憾,有些不尽兴——但天色已晚,按照惯例,君主是不能在宫殿之外、首都之内过夜的。帝国的陈旧制度救了阿尔图一命。
那天之后,苏丹偶尔会回忆起阿尔图那双不自觉淌着泪的眼睛。
欢愉之馆的事情让阿尔图成了宫廷里的笑柄,针对他的谗言在青金石宫殿的拱顶上乱飞,阿尔图消失了几天,随后便继续垂着眼站在总是属于他的那块地砖上,他好像并没有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再一次把精力转移到了新抽到的卡片上。这让苏丹有些不快,自己还在回味那一天,阿尔图怎么能就这样已经开始了新的旅程?
苏丹开始了新一轮对他偏宠的臣子的“逗弄”。他要求阿尔图把为了折断奢靡卡而攒下的金币全部都上缴给他,不久之后又叫阿尔图上供供他取乐的奇珍,最后,他要求阿尔图为他献上一位美人。
苏丹对阿尔图屋檐下那些追随他的女人们都有了解。他的妻子梅姬和他从小就相识,两人比起相爱,更像是岁月赐予的家人和战友;他家的舞姬阿图娜尔虽然从来没有人敢提及,但她的脸和阿尔图足足有三分相似,阿尔图又时常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她的身份不言而喻;还有个乞丐,阿尔图把她收作义女,但包括这个乞丐本人在内都还不曾觉得阿尔图是真心的……还有几个女贵族和流民,都是阿尔图折卡的过程中大发慈悲救下来的人。苏丹靠在王座上想,阿尔图会把她们谁送过来呢?她们会不会就此开始憎恨阿尔图?如果会的话,那就更好了,苏丹喜欢看到人心向背无常的情节。
但阿尔图谁都没选。那天他将苏丹请到了他开的舍馆里,在舞乐和佳肴之间,他献上了他自己。
苏丹几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阿尔图在向他献媚,他眯眼看着阿尔图跪伏在他脚边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这幅画面他其实在贾丽拉的游戏结束之后已经幻想过良久,此时苏丹看着阿尔图始终低垂的眼,想,如果阿尔图在这时把另一张金纵欲拿出来递给自己、利用自己来帮他折卡,他就在这里割断阿尔图的喉咙。可阿尔图只是沉默地跪在他脚边,似乎等得有些久了,阿尔图伸出手将胸口那条苏丹用金刀为他挂在身上的银链捧起来,想要将银链递到苏丹的手边时,苏丹推开了他。
苏丹笑着,差点打翻了手边的酒杯,他点了点阿尔图的肩膀,“回去坐着吧,爱卿。”
看着退回原位的阿尔图,苏丹晃了晃酒杯。他撑着头想,还是等下次阿尔图再送上门来吧,等下一次除了他们之外再无旁人的时候,他再允许阿尔图的献媚。那天离开阿尔图的舍馆时,苏丹免了阿尔图领地几个月的税款,也没再提起献上美人的事。
手边的罂粟水被苏丹一点一点啜饮干净。他向窗外望去,那场雨还没停,甚至越来越大。于是苏丹准备离开的腿又收了回来,他听到那几个年轻贵族开始担心议长会不会是淋着雨来的,苏丹低着头想,这个国家的议长是谁呢?奈费勒,还是盖斯?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吱——呀——”两声,让苏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个穿着浅金色长袍、抱着几打卷宗的男人,他衣摆湿得直滴水,一把油布做的的雨伞挂在他的手臂上,他捋了捋额前乱糟糟的黑色短发,又扶住了差点从怀里滑出去的卷轴。这时他终于抽空看向酒吧的空座位,也看到了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苏丹。
“阿尔图议长!”贵族青年站起来挥了挥手。
阿尔图走过苏丹的桌子时,他伞布上的水甩了几滴在苏丹的对面,而苏丹只顾着低下头,用大大的兜帽遮住自己的脸。他听到阿尔图轻松地和那几个贵族打了招呼,便坐下来聊起了苏丹已经听不懂的事情。学校、新政、改革……他的国家已经和他治下时大相径庭,苏丹忍不住侧过脸去,偷偷看和那群年轻贵族交谈的阿尔图。他见过曾经在贵族间欢宴上和贵族同侪们侃侃而谈的样子,那时意气风发的剪影被时光继承下来,延续到眼前这个阿尔图的身上。苏丹能看出他有些疲惫,但在忙碌中仍有活力。
苏丹想逃了。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喝这个吧,你以前最喜欢的。”一杯用琉璃盏盛的葡萄酒被放在了苏丹的面前。
苏丹猛地回过神,看到阿尔图正弯腰站在他的身后,将酒杯又往他的手边推了推。之后,阿尔图便坐到了苏丹的对面,他花了一会儿整理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卷轴,在这个过程中,苏丹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他。阿尔图的眼睛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亮,只是能看出他这些年确实操劳,察觉到苏丹的视线,阿尔图看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他说,“我的陛下,您老了。”
“难为你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苏丹说。他的嗓子似乎突然间被刚刚饮下的罂粟水锈住,这句话说得格外艰涩。说完后他又后悔了,他的阿尔图卿向来如此,永远能在挨山塞海的人潮中认出他来。
阿尔图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酒杯,他面上终于露出骄傲的神色,“那当然,这是我的特长。”顿了顿,他又说,“怎么样,现在的国家变得很不一样吧?”
苏丹点点头,他没忍住问,“你怎么不是苏丹?”
“苏丹是奈费勒。”阿尔图说,“我呢,担任议会的议长。不过所有的事情还是要过一遍我的手。”
苏丹挑了挑眉,“你怎么不自己做苏丹?我还记得……奈费勒当时是你的政敌,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我连你都没杀。”阿尔图直白地说,“而且奈费勒更适合当苏丹,陛下,只有一个不愿意当苏丹的人才能成为好苏丹。再说了,如果能让理想实现的话,谁来坐这个王位都可以吧……我觉得。”
“蠢货。”苏丹低声斥道,“有一天你的权势盖过了他的,他势必会处死你。 ”
“奈费勒不会的。”阿尔图说。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似乎已经确信了自己正追随的人是永恒的正确,苏丹微微低下头去,他无端地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于是苏丹尝试着改换他们之间的话题,他说,“你并不意外看到我出现在你的领地里。”
“嗯,”阿尔图抿了一口酒,“我梦到了。”
“梦?”
“纯净之神在我的梦里气急败坏地说,我和奈费勒竟然企图以理性建立一个崇尚‘无神论’的国家,所以祂要给我点麻烦。”阿尔图说,“我本来还挺担心的,结果祂指的麻烦原来是把你送回到这里。”
苏丹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哈,那我是无端被卷入你们之间的纠纷的。”
“我向你道歉。”阿尔图说,“满意了?”
“你和奈费勒……”苏丹沉吟了片刻,“真奇怪。你们明明知悉神切实存在,却从来不肯相信祂们。”
阿尔图已经喝完了一杯酒,他扬了扬手要了下一杯,“祂存在,但不代表我要信仰祂。纯净者流的血和密教徒流的血并无二致,而我希望我的人民再不流血。”他顿了顿,问,“你呢?你这一路上怎么样?”
苏丹沉默地看着阿尔图。酒精让他的眼睛漫上了迷蒙的雾,让他总是想起阿尔图还年轻时的笑脸,他构思了很久,希望自己长久沉默的大脑不要在阿尔图面前露怯。很久后,他说,“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我走到过海边,原来每年的雨季是海边的风一直吹过荒原和草野,一直把云吹到我们的头顶;我去到戈壁和草原,带刺的植被割破过我的脚,但有当地人送给我他们编制的草鞋;我登上了雪山的山顶,那里的夏天比这里的寒冬还要冷,雪片比我的眼仁还要大,盯得久了,眼前就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我走之前,你偷偷塞给我的金币被人偷过,但到了其他的国度,我们的钱币又不再流通,变换的气候让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不停地起疹子……但是阿尔图卿,人这卑鄙的东西,对一切都会习以为常的。很快我就习惯了一切,我继续向前走,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不知道我走了多久。”
“四年。”阿尔图忽然接话道,“四年零五个月。”
苏丹随意地举起酒杯,他和阿尔图碰了碰杯,说,“那敬你被流放的囚犯离开的四年零五个月。”
阿尔图想,他曾在贵族之间的欢宴上也和苏丹这样碰过杯。
阿尔图对苏丹来说有了新的意义。他担任苏丹的宠臣,接替死去的阿卜德成为帝国的宰相,更多时候,阿尔图会被召到青金石王宫中陪伴苏丹,有时候是一起坐在王宫的床边看夕阳,有时是一起看书或者处理苏丹不爱搭理的政务,更多的时候则是在苏丹的寝殿解决一切。这活计像是近身饲喂凶狮,有贵族私底下打赌新维齐尔什么时候会被苏丹赐死,消息刚从浴场传到苏丹的耳朵里,那群人就进了囚牢。
阿尔图从不拒绝苏丹的召见,也不抵抗苏丹的玩弄。他仰躺在御床上看苏丹的长发搔在他的脸上,等待着苏丹亲口或是来来往往的奴仆们将预兆、内幕、秘密有意或无意地说给他听,他再将它们字字句句转述给奈费勒、法拉杰和梅姬,用它们来拉取更多平民、更多领主、更多贵族的支持。
唯一让阿尔图感到恐惧的是苏丹不再如过去那样公然挑弄阿尔图,他们的情事后来只发生在无人的寝宫内,更恐怖的是,苏丹开始询问阿尔图的意见——“阿尔图卿,朕可不可以吻你?”
他先是给与了阿尔图尊严,随后又赋予了他至高无上的选择权。
革命前夜,奈费勒赶去见了阿尔图一面。他沉静地注视着阿尔图,阿尔图笑着尝试去遮住身上的痕迹,奈费勒叹了口气,丢给阿尔图一件长外袍,他说,“阿尔图,不要爱上我们的敌人。”
阿尔图回避了他的问题,他说,“放心把革命交给我吧。我会找最好的弓箭手射出你的那支箭。”
那一瞬间奈费勒有很多话想对阿尔图说,但最终他看着阿尔图用那件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说,“祝你胜利,阿尔图,愿你我都有抽刀拔剑之勇。”
阿尔图点点头,他不再笑了,他说,“放心吧,我不会失败的——万民的愤怒不会失败。”
那天踏着月色,阿尔图最后在王宫外望了一眼。他在宫墙内看到了苏丹的身影,阿尔图甚至能感受到苏丹偾张的怒火和包隐其中的兴奋,他们在冷酷而疯狂的月光下凝视着对方,最终转身离开。
像是被血浸过一遍的阿尔图来到王座的金阶前。苏丹和四近卫已在那里等候多时,拉伊德躲在门外张弓,阿尔图抽出了腰间血迹斑斑的断剑,苏丹走向阿尔图,只属于王的弯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阿尔图卿……朕已等候多时。”
“所有人都死了,我尊敬的陛下。”阿尔图缓缓步至苏丹面前,挑起他被血弄脏的下巴,凝视着每一寸皮肤、肌肉和伤口。第一次地,阿尔图如此俯视这两颗暗淡的眼珠。
“你的拥趸、你的臣子、你的士兵、你的人民……”阿尔图在他耳边轻声宣布,“你的王朝结束了。”
含糊的声音从苏丹的喉咙里溢出,大概是在笑吧,阿尔图想,不重要了。他看着苏丹失神的眼眸,他有向自己求饶吗?伟大的苏丹有向你乞求怜悯吗?阿尔图没听清,他只知道,拉伊德射出的箭镞钉在苏丹的肩头,奈布哈尼他们的剑还贯在苏丹的身上,阿尔图觉得自己应将他人之痛千百倍地报偿给他,可当黄金断剑即将压入苏丹的喉管时,阿尔图停住了。
他无可避免地回想起前一天的夜晚苏丹在宫墙边凝视他的身影,想起无数个在寝宫内厮混过的、炎热的下午,苏丹的头发落在他的脸上,苏丹将行为的准则交给阿尔图决定,他连一个帝王的吻都要先获得阿尔图的首肯。这些回忆全部都变成了阿尔图的弱点。
于是阿尔图站起了身,他心里想的是要怎么给奈费勒赔罪。
“我判处你流放。”阿尔图站在王座前说,“你将永不再回到此处,用远行的痛苦弥补他人的痛苦。”
随后他低下头,垂着眼,“你可千万不能轻易地死掉啊,陛下。不然不就太无聊了吗?”他在苏丹耳畔低语着,亲密如情人,冰冷如仇寇。
阿尔图以为自己流放苏丹的选择会被奈费勒和梅姬狠狠批斗,但没想到两人只是轻轻捏了捏阿尔图的手掌,梅姬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阿尔图的额头,奈费勒在他身边叹了口气,说,“免了他的罪,也免了我们众人的罪。这便是宽容。”
阿尔图如蒙大赦一般看向奈费勒,他说,“呃,天快亮了,我们要去迎接我们胜利的果实了。”
“走吧。”奈费勒说。
阿尔图领着所有跟在他身边的人前往王宫,去面见一切见证帝国变迁的新的追随者们。那天阿尔图站在王座阶前,好像也曾有过一瞬间远远的眺望。
那是出城的方向。
窗外的雨变小了。
苏丹将手边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对阿尔图说,“我该走了。我是……我是这片国土的被流放者,我该走了。”
阿尔图站起身,他说,“那我送你吧。”
“好啊。”苏丹说。
两人并肩走在王都雨后的街上,苏丹断断续续地向阿尔图讲述自己苦行途中的见闻,偶尔也听阿尔图抱怨施行新政时曾遇到过的层层阻碍。阿尔图说,“早些年的时候,我还经常遭到暗杀呢!真见了鬼,他们为什么不去暗杀奈费勒?——哦,不行,奈费勒不会打架,哎,一下就死了,还是来杀我吧。”
苏丹哼笑一声,他说,“你想过你们的这些天方夜谭一样的政策失败了会怎样吗?”
“那就重来。”阿尔图说,“重来会打败失败的。”
“愚人的做法。”苏丹冷笑一声。
阿尔图不回答了,苏丹以为阿尔图不高兴了,他低下头去,才发现阿尔图正在思考着什么。
“我们终于平等地对话了。”阿尔图忽然说。
“如果你觉得代理国王和乞丐算平等的话,的确是。”苏丹撇了撇嘴。
“当然算。”阿尔图说,“人和人之间的平等正是我们毕生追求的未来。”
两人之间沉默下去,这让阿尔图想起曾经他和苏丹在某一个下午一起安静地坐在宫廷的老花园里看书,阿尔图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苏丹则一直躺在他旁边的摇椅上看阿卜德呈上来的文书,等到阿尔图醒来时,正看到苏丹倾着身子打量自己。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凑上去亲吻了阿尔图前额的纹饰。
“阿尔图,”苏丹忽然说,“阿尔图。”
“什么?”阿尔图的注意力从杂乱的过去里抽离,他抬起头去看苏丹。
“我可以吻你吗?”苏丹停了下来,他站在除他们外空无一人的那条小路上说,“我可以吻你吗,阿尔图?”
于是曾经在王座的金阶下那种空怔的思绪再次蔓延上了阿尔图的大脑。一种时常绑架他的属于过去的情感又一次像水漫过他的鼻梁,裹挟了他的一切。阿尔图站在那里想,原来他的心还会跳得那么快。他看到苏丹倾下身子,像是跨过了他们之间存在的一切阻隔,那一瞬间他仿佛重新看到那个和他一起坐在青金石王宫的窗前看日落的苏丹,凑得近了,他还能听到对方和自己几乎一样快的心跳。
但是。
一些细碎的人声打破了这道寂静,那些酒馆里的年轻贵族们也趁着雨渐渐小下来一涌而出,他们交谈的声音盖过雨声,擦肩而过时,还有人朝阿尔图告别。
苏丹和阿尔图都没有回应,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等那群人三五成群地离开这条街。这里又只剩下苏丹和阿尔图。因为那些意料之外的呼唤,他们从那种虚幻的、属于过去的一切中脱离了出来,最后,阿尔图抬起头,看着苏丹那双在雨中湿漉漉的眼睛说,“你刚才问什么?”
“我可不可以吻你。”苏丹回答。
“可以。”阿尔图说。
得到了回应的苏丹轻轻笑了笑,他凑过去,弯下腰,像是很多年前在满是玫瑰的老花园里那样亲吻了阿尔图。可是这次好像不同了,那次苏丹只点到即止地吻过阿尔图的额头,但这次他们安静地吻着,谁都没有先分开,苏丹甚至没有闭眼。他们近乎贪婪地享受这一刻,仿佛这个吻成了一个信物、一座道标,它混合了对所有已逝之物:他们的身份、溅进眼中的血、过去时光的怀念之情,他们有时深刻又不可自拔地想念它们,但也深深地知道往日不可重现,它们永不再来。①
苏丹直起身子,他垂眼看着阿尔图。阿尔图弯起嘴,他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跳再也不会跳得那么快了,有什么东西永恒地消散了。他问苏丹,“你还记得我对你下达过的命令吗?”
“记得。”苏丹回答,“我不能轻易死去。”
他们再不交谈,只是向前走去。两人分开后,阿尔图对着苏丹渐远的背影望了一会儿,但很快苏丹也转过身来看他,招了招手叫他快回去。阿尔图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走。他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哼起曾经在宫廷里听来往的女奴们唱过的一首童谣,“曾经有一位聪明万分的少女,为了避免残暴的坏苏丹的处刑,她只好每天晚上给坏苏丹讲一个故事,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讲到坏苏丹爱上她,再也舍不得杀死她。”
阿尔图怔住了,脚步也停下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又很快如常地向前走去,只是又轻声喃喃了一句,“她一直讲,讲到坏苏丹爱上她,再也舍不得杀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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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克】我们的清白之年
Warn:又名《亡妻回魂夜》。克单性转。想到哪写哪的狗血咯噔文学。无常识,部分人物相关经历有参考历史人物。含有大量低劣neta。我流魔改世界观。对造姓名有再设定,阿纳托利·伊利耶维奇·格里沙。全文约15k字。祝造克也祝大家“520”快乐呀。
Sum:你在黑暗里弹琴,像月亮一样散发着柔和的荧光。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你是起死回生的生者,亦或一念眷恋的飘魂。
不可避免地,苹果花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和与之紧紧相绑的命运。(1)1382年的冬至夜,他在一年中最深沉的黑...
Warn:又名《亡妻回魂夜》。克单性转。想到哪写哪的狗血咯噔文学。无常识,部分人物相关经历有参考历史人物。含有大量低劣neta。我流魔改世界观。对造姓名有再设定,阿纳托利·伊利耶维奇·格里沙。全文约15k字。祝造克也祝大家“520”快乐呀。
Sum:你在黑暗里弹琴,像月亮一样散发着柔和的荧光。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你是起死回生的生者,亦或一念眷恋的飘魂。
不可避免地,苹果花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和与之紧紧相绑的命运。(1)1382年的冬至夜,他在一年中最深沉的黑暗里嗅到漂浮在空气里的芬芳,轻盈、柔软、温暖。
他下床,拿起灯台,南北大陆最负盛名的作曲家缺乏血色的脸在水银镜上一晃而过。桃花心木和胡桃木家具在寂静里颤抖,仿佛有意志要一跃而出。高傲的处子神在层云后隐身。火苗孱弱的光芒依次照过主卧、用挂毯装饰的幽暗长廊、装修时正风靡的拜朗羊毛编金丝地毯、墙上大幅小幅的肖像画和银版相片、藏品柜里西大陆风格的瓷器玉雕、楼梯口的鎏金扶手。清甜的芳香像回忆一样越来越浓郁,沉沉夜色里到处是音符和记忆苦涩的味道。乐声渐渐清晰,悠扬而熟悉。飞鸟高举双翼,蹲在贯穿两层楼的柯林斯柱首,注视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沿着左旋的楼梯,最后一路没入深不见底的黢黑。窗外一地雪色茫茫,连片地反射着暗弱的青光。
阿纳托利·格里沙站在楼梯口的最后一级台阶上,轻轻地将灯火吹灭。黑暗如水。他彻底湮没在扑面而来的黑夜里。一动不动地,他望着起居室的方向。在分隔起居室与露台的落地玻璃门边,一架三角钢琴占据了空间西北角。一个女人坐在黑暗里弹琴,像月亮一样散发着柔和的荧光,是烛火吹灭后唯一的光源。
时间呼啸着扑面而来。他朝朦朦微亮的方向轻轻地举起手。手指的末端弯曲,挥动在鬓边。无声地说:好久不见。
近三十年前的春天。圣密隆国立音乐学院。晴空万里,白云却在苹果树的枝头堆起,在新绿的小叶间,一枝一枝地落着簌簌春日雪。从漫长严冬中复苏的涅瓦河踩着着圆舞曲的步点旋转着浪花。在复兴时期重建的教学楼前,多利克柱与隔墙组成的大门庄严地挺立。来来往往的学生穿过女儿墙上竖琴与月桂塑像投下的阴影,进出这所乐者的圣修道院。
彼时的阿纳托利,怀抱着一大沓要给教授阅目的曲谱,匆匆地跑过门廊最右的通道。他那时年纪轻轻,却已经出版发表了一些作品,有两首奏鸣曲和一支进行曲得到了评论家不低的评价,一支玛祖卡也很受舞会的欢迎。这成绩对于一个学生而言已经很不错,但他的心气并不止于此。自进入祖国最高的音乐学堂以来,他沉寂了许久,决心做出一鸣惊人的成绩。此时,他怀里正抱着急着给教授阅目的新作,那是一首前奏曲。他宏伟的野心才砌下第一块砖,但就像每一个自认蒙受召唤的人那样,他已完全心驰神迷于宏伟的蓝图。时近入夜,他迫不及待地要赶在导师离去前与他们分享自己最新的作品。
他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就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墁石砖的拱廊。他右手边的灰墙上篆刻着箴文:我要用你的枝叶做我的桂冠。当他经过最后一个古弗萨克语字母,一股冲撞力猝不及防地将他掼倒在地。待视野恢复,他发现自己正对着左墙倒坐在地上。暮色四合里纸稿如归巢鸽群飞落,在纷纷的纸张缝隙间,墙面古老的诗行转瞬而过:唯有我明白,因为我眼中再无他物。(2)
他从地上爬起,弯着腰拾捡地上散落的作品。一只手先他一步捡起了标序最先的那几页,又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把谱递还给他。纸页在流风里颤动。他听见一个柔软的嗓音哼唱起他的音符。他在弗萨克四百年的音乐殿堂下仰起头,头顶二十米便是凝固在岩石里的,阿波罗与达芙妮那无望的结局。古典时期的建筑师是这样向挑剔的雇主,亦即艾因霍恩王室阐释自己的意图:求而不得,却永不结束的对桂冠的追逐。
时任王宫总管的世袭宫廷侯爵尼古拉耶维奇,在晚年回忆录里记下了真正打动国王,使陛下批准皇家音乐学院浮夸奢侈的院门方案的原因,那是月桂女神在建筑家笔下姣美的姿态。艾因霍恩王室后来埋葬了二十三位君王,圣密隆音乐学院的大门历经五次大修,其中两次是战争后的彻底修补,此外还有无数次的年度检修。几度人们以为她将被拆除,换成更时髦的流派,但时至今日,这座高逾二十米的巨门依然是北方王都的标志之一。在遥远年代里渐渐风化成神话的残忍浪漫,依然承受着它孤独的永恒。
她站在他身前,石绿的裙摆沾着春天细碎的痕迹。风向刚好将她手指间的香气送来,此后几十年的人生中,他将凭借这馨香无数次地将她从人群中一眼摘出。她眼神明亮地望着他,如一颗从黄昏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晚星:“这是你写的吗?”
四下仿佛无声,他听见自己艰涩地回答:“是。”生来头一次,他感到一丝窘迫。他在人群中的天真日子从此结束。
阿纳托利从未向任何一个人复述过他视角里的初遇。相反,周明蕊却曾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语气提起。在他面前,在朋友聚会追问里,在记者面提问前,在婚礼致辞上,在他面前。含笑的,腼腆的,怀念的,幸福的,疲倦的。
——我吓了一跳,连道歉也来不及讲,立刻想把你的曲谱都捡回来还你。但把最开始的那几页递还给你时,我瞥见了最开头的那几行乐符。它们立刻在我的脑海里流淌起来,我是先看见了那些黑色的音符,才看见你钴蓝的眼睛。玻璃。钢铁。匕首。我该怎么形容好呢?一串上升的号声?我没见过你,但我想此后我一定会记住它们金属一样的冷峻。还有你的曲子。你那时在我们那些充满傲气的同窗之中已经颇有名气,我却从没想过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你给她一个附注,“有关上帝之道的诗篇”(3),我还以为是她狂妄的名字。要到我们更相熟一些——就快了——我才会知道这是一个一望到底的谜语。多么神秘的名字,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以此命名一支曲子,自大狂和天才。你两者都是。
——托里亚,为什么我们不能就此放过彼此呢?你的音乐不肯饶过我。我做过噩梦,在我们那张床上。梦里五线谱捆住我的手和脚,署着你姓名的曲谱用休止符切割我的皮肉。但这些都不会让我害怕,真正让我喘息着惊醒的,是在所有的节拍后,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是在用目光将我泡进福尔马林,钉在标本盒里。它们像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入颈窝里的冰块,在那样的寒意里,我已经无法分辨你的眼神是爱我还是恨我。
第一次离婚前,她就是这么对他说的。坐在客厅的那把藤扶手椅里。大腿交叠。食指和中指间抵着一根烧了四分之一的女士香烟。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阿纳托利记得她把它带回家的那天,她也是这样坐在上面,手放在扶手上,闭上眼装模作样地感受了十几秒,笑着转过头,和他说我们把它放在客厅吧。其实他知道她一眼就喜欢上那扶椅。仅仅五年后,她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吞云吐雾,看着夕阳沉向地平线之下,嗓音也沉入黑暗里。沉默的对峙持续了一个或者两个小时,就像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每一次无声谈判,以周明蕊的起身离开告终。她走上楼后,阿纳托利坐进那把椅子,烟灰已经被摁进缸中冷却。手指抚过藤条时,指腹被脱出的藤条刺了一下,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把椅子也已经不新了。
一个星期后,旷日持久的对垒以阿纳托利终于同意签署离婚协议告终。此时自他们在冬礼夜的婚礼已经过去五年二百七十二天,距离他们再次缔结婚约还有三年零二十六天。
她亲手护送离婚书到他桌上,不眨眼地盯着他用钢笔在每一页自己姓名的旁边签下他长长的姓名。这份尽善尽美的协议书出自家族法律顾问特伦索斯特先生之手。他熟练地罗列财产的名录,仅初级目录便长达三页纸。但交割却很简单:她带走了四分之三的衣物、三分之一他们自蜜月旅行以来积攒的收藏品,属于她的全部藏书和文件,然后头也不回地,将这栋房子里剩下的东西抛弃在原地。
顾问先生在接到要求后的一周里,便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仅就个人职业生涯来说,他十分感激这位前夫人,因为律师先生得以迅速定稿协议,离不开她这种迫切的配合。他们通了三封书信,又在这栋房子里见面过一次,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对待条款很慎重,但对他所有以尽可能地保护委托人财产完整性为目的的试探,都表现得慷慨大方。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说只带走这么些财产,是为了尽可能快地离开这段婚姻,怎么会有人连对方主动提出的每月补偿金也拒绝?当然,作为知名演奏家,也是圣密隆音乐学院的教授,她的经济并不需要前夫补助。但在割舍了婚姻本可带给她的巨额财产后,她居然还拒绝了白来的收入。
当事人签署协议的时刻,法律顾问也毫无疑问地在场。凭借他这职业出色的理性,和服务这个显赫家族所积累的经验,他认为,这场面不仅对两位当事人来说不可能再现,在这个家族的历史上更是绝无仅有,因而怀着极大的兴趣观察着现场。演奏家进入书房后,仅仅向法律顾问先生打了招呼,推门离开时又向他颔首道别,却没有与曾经朝夕共处的配偶说一个字。顾问先生不由得默默咋舌。
协议签署后,他依然等在雇主身边,因为尚没有得到离开的允许。他低着头,却忍不住从收藏柜的反光里偷瞄。在为了稳定和薪酬从律所里退下前,他也身经百战。他在法庭上见过许多次这样的表情。法律顾问得到一个结论:他的当事人直到此刻,才有做出了怎样一个决定的明悟。
但这只是开始。他的靴子才刚刚踩入退潮后的泥滩涂。
几乎从未习得挫折的阿纳托利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才最终意识到,他真的被妻子留在了这栋房子里。他们一同设计、建起的家,被弃如敝履的噩梦。自蜜月结束,这栋两层小楼从未失去女主人的照管。现在这一切结束了,光鲜亮丽的房屋几乎立刻显得灰扑扑。
他往妻子丢下的钢琴上盖了一块巨大的挂毯。常青藤歪歪扭扭地在钢琴上扎根。定时向家里送食材的供货商照旧地送来新鲜的过量的绿叶菜,他只能在腐烂前将它们清走。入夜他卧在床上,总觉得另一侧的床轻忽忽得要翘起。他不得不把身体挪动到中间,以维持床铺的平衡。许多东西明明建立在两个人的结合后,如今却像是天经地义的永远存在。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没有离开过妻子的不止是这栋房子,还有他自己。
冬至日的婚礼后他们立刻就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蜜月旅行,同时也做巡回表演。那既是事业的巅峰,也是他们爱情的最后一段天真乐章。轮船和火车载着他们游遍南北大陆,每到一个城市,都有仰慕者和朋友欢迎他们。他们的名气与成功就像日光一样,越来越多。
许多年后有人用老报纸的头条拼剪出他们的行踪,“圣密隆天才音乐家伉俪今日抵达贝克兰德”,“新启明星:演奏家克莱尔的特里尔独奏会即将开始”,“卡斯蒂亚王室颁授费内波特王国及皇家室内乐作曲家荣誉”……有一幅头版头条刊登他们刚从塞内加车站下车时的照片。阿纳托利先下一步,朝新婚妻子伸出左手。周明蕊的右手按着他,从列车上跳落。记者抓住的就是她的赭色麂皮长靴将要落地、却还未落地的时刻。她借助了伴侣的力量,却自有优雅的轻盈。他们刚从伦堡的艾萨拉来到邻国,五天后就会与本地的音乐家联合举行一场音乐会,曲目已经定下,周明蕊将表演伯特利·亚伯拉罕的一首小调奏鸣曲,还有阿纳托利一首新的A大调钢琴协奏曲。这将是这首曲子出版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被演奏,当地的朋友已经准备好伴奏乐团,作曲家本人将会出任指挥。作曲家在标题下备注,这首协奏曲献给他的妻子。
在塞内加的皇冠音乐厅,后来才蜚声海内外的青年诗人阿罗德斯第一次聆听彼时以克莱尔之名在两个大陆表演的演奏家。三天后他完成了一首长诗《克莱尔与〈旅行者奏鸣曲〉》,后者正是亚伯拉罕那首小调作品约定俗成的名字。他终生都是克莱尔的忠实粉丝,题献给她的长诗短句不计其数。二十几年后,留声机与唱片问世,彼时已不再年轻的诗人写道:“黑色的托盘呈上无数的时光/却已经错失/那段最珍贵的旋律。”再等上几十年,他的研究者将发现,诗人所有明确或隐晦地指向音乐家的诗篇,没有一段描绘她演奏伴侣作品。尽管根据统计,她一生中演奏次数最多的就是阿纳托利的作品。诚如她所言,她唯一伴侣的旋律从来不曾轻饶过她。
这段在昏昏欲睡的文学史课里使人竖起耳朵的轶闻,却并不被另一个当事人所知。诗人得到他在后世的赞誉时已经是近十年后了,那时缪斯女神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淡迹于公众目光,她几乎不再见生人,深居简出,信件也多由丈夫代为处理。终她一生,与诗人的交情便止步于此。
塞内加之行的纪念品,一匣水晶水果形胸针,在他们登车时被寄回圣密隆大花园街34号,与她在特里尔购买的两箱查尔斯·沃斯,在费内波特城订购的几双皮鞋和一匣领带,从艾萨拉的街巷里挖掘出的五箱绝版图书,间海郡出产的一箱利口酒和木制模型,在马里特尔声名远扬的狂欢节上购买的两张面具和城堡一样宏伟的羽毛帽,还有他在东西拜朗搜集来的各种蝴蝶标本和一只空鸟笼等等千奇百怪的东西摆放在一起,等候蜜月结束的他们安置妥当。同时,出于妻子的兴趣,阿纳托利定期从拍卖行送来的的瓷器拍卖展名册里选购藏品。周明蕊会嘲笑丈夫又一次花了冤枉钱,这些从西大陆进口而来的商品比起它们留在产地的同类都翻了不止一倍身价。而且,她在这里从未见过家乡最高水平的手艺品。
然而,她还是会一边怀念地谈起只有特定窑口能才能烧出的不可思议的天青色或者娇黄色,一边将越来越多的藏品摆在合适的位置。许多年后负责清点这座房子里财产的人吃惊地发现,这里完全是一座袖珍的私人博物馆,而且布置得当。
所有那些陶瓷人偶、木头风车和蝴蝶标本,起先被安放在房子各个合理的角落,但很快就在随手的取用和经常的遗忘中失去了具体位置。当周明蕊偶尔想起某一顶卡洛琳·瑞邦当时刚刚设计出的那种新型帽子时,她不得不翻开每一个旧箱笼,才能在最后一个放着樟脑的箱子里找到它。但也有很多东西就这样消失在了这座房子里,被主人以为已经丢失,直到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又在某个角落里被发现。阿纳托利不得不将它们摆放回应有的地方:衣帽间、储物室或者五斗柜。但与这些调皮的幽灵的不期而遇注定还会有下一次。它们肆无忌惮地躲藏在这栋房子秘密的缝隙里,与一段记忆一同等待着被拾起。
阿纳托利必须学会填补被留下的空缺。周明蕊并没有带走很多东西,但空缺因此变得更多,也更难以躲避。
共用的书架上空出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丑陋的秃斑。失去支撑倒下的阿米亥诗集。在它因重力倒下的方向,原本是拜朗诗人的十三册悬诗集锦。鲁恩流行的侦探小说和因蒂斯畅销的浪漫小说从弗萨克语的骑士文学里消失。一个个圆形的空洞展开,就像神奇的钟乳石洞穴(4)。他把剩下的书在每一格里重新竖起、排好,却没有突破原有的界限,他怀着一种略显愚蠢的担忧,害怕被带走的书回来时不能回到原来的秩序。
他以同样的心理处置衣帽间和厨房,那就是说:维持原样。他不理睬在自己的大衣间空出的那些原本属于她的外套的空位,任由她偏爱的水果每隔两天被清理。早晨拉开装领带的抽屉时,她的胸针就在一旁闪闪发亮。她爱看的《涅瓦河周报》和其它杂志依然定时送上门。他自己泡早晨的咖啡。尽管不再有人阻拦,依然不把酒瓶带进书房与卧室。他照料着花园里的植物,代替她在庭院里留下给野鸟的食物。他生活在一座满是过去的幽灵的房子里,与它们和平相处。
当他坚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坐在他的书桌前拿起笔,整栋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声音,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窗帘晃动。长廊里的挂毯窸窸窣窣,银版肖像照交头接耳。楼下的咖啡杯在瓷盘上叮叮轻响。地毯上有轻巧柔和的脚步声。钢琴键在盖毯下悄悄地响。凤蝶标本在书架上簌簌地翕动翅膀。他抬起头,对面的那张稍小的桃花心木书桌后,她把黑发高高盘起,咬着笔看着书,偶尔在看得入神处划下批注。笔尖滑过书页,沙——
所有的声音都不再和她有关,所有的声音都和她密不可分。
他转身将放弃的草稿塞进书橱。一行曲谱一行被划去的情诗。戒指被从无名指上褪下。内侧的铭文在夕阳里仿若燃烧。爱使我远离我的生命和死亡。他向着戒指道歉,对你的爱使我远离生命和死亡,向着为他戴上这枚戒指的人。嘘,有些决心在做下时就注定要被放弃。
北方最大的城市的落日已经抵达地平线,黑暗正把涅瓦河奔腾过的辽阔平原变成一片泥沼,逾百万的人头在里面翻涌,阿纳托利才刚把另一只脚踏入其中。
直到第七次在新公寓附近撞见前夫,周明蕊终于不情不愿地邀请他上楼一坐。正值一场寒流,报纸提醒人们换上冬衣,而候鸟已经全部动身离去,留下乏味的天空,街心公园里一切都灰秃秃的,泥土在悄悄地变硬。
那是周日的早晨,街坊邻居都去望弥撒了。流浪艺人在花坛旁吹着长号。周明蕊把自己裹在大衣里,正准备钻进寒风里去买早餐,忽而瞥见了远处坐在长凳上的男人。风衣里裹着一个黄油皮纸袋,白色的长围巾松松垮垮地绕在脖子上,一头金发在寒流里吹得凌乱。
好廉价的苦肉计。周明蕊在心里冷笑,收回视线。他从远处叫住她,她也没停下,迎着风往街另一头走,一头长发在狂乱气流里高高升起。说不冷是不可能的。她心里骂了又骂,真想把那条羊绒的围巾从他脖子上夺来,那本就是她在费内波特的马歇拉给他买的。
他又叫了她一声,按照她的要求,生分地只以姓称呼,“周。”这次声音已经近在身后。他又往前赶了两步,挡在西风和她之间,围巾朝她的方向轻飘飘地扬起。
她不得不抬起头和他对视,“让开。”
“我们需要谈谈。”他说,依旧抱着纸袋。
“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我能确保我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一句刺,“我可不是某个一点挫折都受不起的心理未成年。”
阿纳托利笑容不改:“如果我说这关系我的生死呢?”
“别拿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威胁我。”她越过男人的身躯往前走。
“我为此抱歉。那么你希望我在遗嘱里把我们的房子留给你吗?”他在身后喊。
她停住了脚。这话有点太重了。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声音和长号的低鸣混在一起,“我把早餐放在这儿了,再见。”
她觉得自己似乎犹豫了很久,但转身时,那个背影还没有消失。她仿佛一个上当受骗的人那样大喊:“回来!”
十几分钟后,他们共同坐在周明蕊的客厅里。壁炉被打开了,不过是阿纳托利生的火。周明蕊并不想为不欢迎的客人浪费煤炭,但后者却认为前妻的健康不应该受寒冷的侵害,尽管周明蕊出门前这座房子里的暖意还未散去。
周明蕊必须额外花费一些精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因为一转身看见前夫点燃了自己的壁炉而大吵大闹。她已经开始后悔,但她不想让自己更加后悔,她把句子缩成命令,以阻隔情绪的流通,“把事情说清楚。”
“很简单。”他说,开始解释。一切都是一条古老的规则,有些游手好闲的不怀好意者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某个挂在墙壁上干瞪眼的老头子,骨头都在墓地里烂掉了,但却很不幸地曾经身居高位,所以仍能被回收利用当做枪使。根据这个条例,阿纳托利的爵位将建立在他的婚姻状况上,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证明他在继承时处于、且仍处于一段稳定良好的婚姻里,他将被剥夺行使地位的资格,转而由他人代为监理。事实上也就是宣布了他的死刑,最不济也是流放,为了让继承权流动到本不属于的人手里,他一失去对家族势力的掌控,就会被反过来杀死或者送进精神病院。他们离婚的消息还未对外宣布。“而现在,你和我的分居状态显然不利于伪造出婚姻和谐的假象。”
“你应该明白这一切有多荒谬。”她放下一份阿纳托利带来的文件,文件证明了确实有人正在以这滑稽的理由向年轻的继承人施压。油皮纸袋里的早餐正在变冷,没有人动。
疑点太多了。为什么这种可笑的东西会突然被翻出?为什么阿纳托利会束手就擒?为什么这真的能生效?
“我希望他们能明智一点,不要把你送进疗养院,而是直接斩草除根,以免你再从里面逃出来。”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阿纳托利起身,朝她一躬身,“那我只能劝您尽可能地在那时撇清干系。”
“我当然会。”她警惕地盯着他,看着他离开了餐桌,又坐在了琴凳上。她没有带走在旧居的钢琴,而是匆匆重新购置了一架,不如原来的,但她宁愿将就。
他朝她一笑,“借用一下,我还不想这么早走。”说罢便自顾自地弹了起来。
音乐填充了沉默。那是一首新曲子,她想。楼下的长号手也许是听到了,滴滴嘟嘟地合奏。她,还有阿纳托利·格里沙,久违地处在同一个空间。现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的话她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前夫的执拗。但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在那心神不宁的时刻,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上还戴着婚戒。从戒面模糊的反光里,她与那双钢铁般沉静的蓝眼对视。
够了。她想。这一切都够了。我受够了。
很少有人能明白她主动提出离婚的缘由。在那个年代,婚姻的破裂是一件可怕的事,更遑论对于一个显赫的姓氏和两个著名的人来说。就像那位法律顾问先生,不止一次地流露出好奇的眼神: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在恩爱故事如此广为人知后离婚?为什么要和一个才华横溢又出身高贵的良人离婚?他们一定会将原因归咎于意外的浪漫邂逅,她的或者阿纳托利的。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会理解,因为对于一个出过两位王后、三位大牧首、四位亲王、九位将军的门庭来说,这本就是传统的一部分。
恐惧是从那一天才开始的。古老的姓氏在婚后才向根基浅薄的西陆移民露出獠牙。头戴橙花花冠的新娘披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头纱步入家族陈列馆,一整座秘密博物馆仅仅用来摆放那些长长的姓名和镀金画框里的肖像。这棵卡巴拉之树的众多枝梢从不缺乏极具传奇色彩的结局。阿纳托利最后一个嫡支的近亲死于决斗——在因为叛逆被关入专供贵族的远郊疗养院二十年后,他成功逃脱,并与当年捉住他送往审判的仇人展开决斗,最后两个人都死在这场复仇中。阿纳托利因此失去了最后两个在血缘上相近的亲戚——决斗双方是一对兄弟。弟弟继承了本属于兄长的爵位又死在他剑下后,阿纳托利成为了第十三代弗拉基米尔大公。
同权力一样强烈的意志和为了实现这种意志而无所不能的铁腕仿佛在这个家族的血液里流传。虽然真正的介质毋宁说是同时相继的权力。但这竟然也造就了他们牢固的遗传特征:合金金属一样坚不可摧的蓝眼。仿佛从礁石阴影里的水浪中探出的目光。一根猪尾巴。她紧紧地挽住丈夫的手臂。一种呕吐的欲望被遏制住,被四面八方画像上的视线。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被挂在这里。她心想。她试着从那些画像上寻找和恋人相似的地方,企图用自己熟悉的活生生的五官覆盖那些凝固的油画,却惊恐地发现结果恰恰相反。
一只热而有力的手抓住她不安的手,紧紧握住。我们不会住在这里。他保证,甚至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我从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甚至继承了叛徒的次序。银雕花壁灯将长长的火光涂在她新婚丈夫总是略显苍白的脸上,犹如某种油彩。她试着挣开手,没能成功,反而被烙下一个亲吻。
婚后他们果然住在一栋崭新的、迎着朝阳的房子里。在一条大道后,桦树和槐树的掩护后,独栋的小楼默默地耸立着。她种下玫瑰、绣球和飞燕草,绣线菊攀爬木篱,地衣湿润地面。正是在这一处万物欣欣向荣的乐园里,他们的清白之年凋谢了。
结婚的第二个年头,她因为连续两个礼拜在外忙碌,而感染了风寒。阿纳托利开始声称她的健康状况不允许她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在表演上。起先,她因为心怀愧疚而顺从他的意思,在家中休息了半个月。但后来她发现,阿纳托利并不满足于此。他开始向他们的朋友和媒体宣称,妻子的身体一直不佳,只是因为对演奏事业的热爱,才一再地消耗自己的健康。她不得不反驳他的话,但所有真实的、本该坚固的辩驳,在阿纳托利宽容而无奈的眼神中都被浸泡松软,沦为逞强之辞。她弄不明白恋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感觉就像第一次发现冰。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和阿纳托利谈话,结果是,几乎连她自己都要被说服相信,她从小身体不佳,不适合如此高强度的演出。停一停吧,亲爱的。他搂住她的肩,恳求。你可以在圣密隆音乐学院教书,在我们的母校。你难道不怀念流过校园的舒缓如圆舞曲的河流,不怀念那些从来不结果,却一年年开花的苹果树?我已经联系好了,我们的老校长随时欢迎你回去。
多么诚挚、坦率的眼睛。四壁似乎在向她挤来。在他仿佛十分不情愿地拿出一份医生出具的医嘱时,一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他仍然在恳求她,声线平稳如无风之海。亲爱的,就当为我多着想,好吗?你知道我离不开你,我的创作离不开你。那精美的壁花都在朝她挤来。不要逞强了,好吗?我很担心你,我太爱你了,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可能。她在一阵突然无法控制住的心悸里呕吐出声。在匆忙扶住她的丈夫怀中,她的脸庞潮红,看上去更符合处方里需要尽量静养的医嘱了。墙壁在干呕声中彻底合拢。她在那铁一般的意志中屈服了。
克莱尔教授任教的头一个学期,经常有学生造访她的家。那些勤奋的年轻人在她的客厅里尽情地弹奏,随时都能组成室内乐四重奏。她坐在一旁随时指导。那些学生敬爱她,当她示范的时候,他们随意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或者地板上,全神贯注地要记住她弹奏的每一个细节。她喜欢那些年轻人蓬勃的朝气,她在花园里洒下谷子,供野鸟取食,她在这些年轻人之间洒下乐声的种子,等待他们成长。但渐渐地,那些青春洋溢的学生们不再聚集于她的客厅。她用了一些时间才搞明白,是因为阿纳托利。
年轻人们同样尊敬她的丈夫,还活着就注定在音乐史上留下姓名的作曲家。他抱歉地告诉学生们,他们的教授太累了。“当然,她与我永远为你们敞开大门。”他补充,“你们的热忱给了我们极大的欢乐,我想她宁愿累一些也要尽力让你们每一个宾至如归。”
周明蕊想象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又在一个笑容后解开,好像神父宽恕了忏悔。墙壁再一次朝她蠕动而来,日头高高地挂在天中,光焰是那么势不可挡,空气被加热得令人窒息。他否认了她所有的控诉,关于强制要求喝下的补药,关于他与学生越过她的谈话,关于他想要替她拒绝所有需要出门长于一周的邀请。他试着抱住她,被她挣开。他的眼睛中流露出无奈的伤感。几乎令她心乱如麻,在一团乱糟糟的情绪里,只有一种欲望越来越鲜明。我只是不能失去你。胃袋毫无理由地燃烧。你总是停不下来。指尖轻轻地痉挛,这就是她如何学会弹琴的,这就是许多年前站在少女期门槛前的她在开往新世界的船上如何学会弹琴的。你总是为了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离开,他们在消耗你、榨干你。我们本可以一起度过更有意义的时光。脊背紧绷,有什么堵在喉口。亲爱的,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亲爱的,我爱你。
那股欲望再次冲破了她的阀门。她弯下腰,捂着胃用力地呕吐。呕——食物和厌恶被一起吐出。她因此五脏如焚,头晕脑胀。她想起这是第二次,难道她真的患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慢性隐疾?阿纳托利扶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来,跨过地上的呕吐物,把重量放到我身上吧,不要紧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脊背,沿着那串总是挺直的骨头从上而下,从上而下。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擦净她衣上的秽物,然后是自己的。你看,亲爱的,你确实该休息了,他的声音像隔着棉花。他说,不要紧,没关系,放轻松,我爱你。
在那个结实的怀抱里她虚弱地蜷缩成一团。每一绺黑发都抗拒而软弱。声音刚好够他听到。我恨你。
我恨你。她重复,以毫不掩饰的声音。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积攒起这么多的坚定和勇气。有一种复仇的快意从她心底升起,床头柜。糖果盒。最后她在储物箱里找到了一包纸香烟。别误会,她没有烟瘾,但阿纳托利厌恶吞云吐雾,这就够了。她很快就学会了像老烟枪那样反向抽烟。
琴曲依旧地演奏着。杠杆装置撬动音符向四周飞溅。墙壁又将它们齐齐反弹向坐在中心的女子。长号兴高采烈地吹出一个嘹亮的滑音。她不会改变主意。绝不。
烟卷夹在她的两指间,似夹着刀片,火光腾起的那一刹,就好像血染刀口。她推开窗。灰白雾气袅袅地散入清晨寒冷的空气中,来不及形状就已被吹散。街角的长号手吹得腮帮子通通红,拉管上上下下地滑动。快要结束了。这支烟和这首曲子。圣密隆是座寒冷的城市,什么轻盈的、湿润的东西都会冻成冰,然后笔直坠落。烟雾。声音。眼泪。
琴盖被合上。他在背后说,再见。她没有回头,这支烟还剩最后一点。他已经走到了街上。望完弥撒的街坊们也正在回来。从这里望不到大花园街的那栋房子。落叶已经铺满了庭院的地面,踩起来有嚓嚓的声音。午后把门窗都打开时,穿堂风吹奏砖梁砌成的低音号,呜呜的沉响。厨具还会继续窃窃私语吗?锅碗瓢盆组成的小乐队,在没有人的厨房排演。排列整齐的衣物摩擦的柔和声音。床的木材里的咯吱声。枕头的羽绒芯受压时缓缓的气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所有声音都已经与她无关。所有回忆都已经与她无关。
最后一缕烟徐徐消散。他和长号手点头致意。回来——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才发现是自己在喊,她还在冲那个方向喊,回来。
事实婚姻。或者人道主义援助。随便怎么称呼。总之它持续了三年。首先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深呼吸,再深呼吸:这是你做的。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他点点头。所以你更该相信我的话,这确实是生死存亡的滑稽戏。把这条玩笑似的规则挖出来的是我,给愚蠢的野心家递刀的也是我,把我架上刀口的是我。能救我的是你。
我真想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她喃喃。
可我只想和你一起回家。他朝她露出无辜的微笑,伸出手。来吧,把生活变成一出歌剧吧,希望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别把我当成你自顾自导演的恶俗剧目的演员。她冷冷地回答,没有把手放进他的手心,而是握住,以协商的姿态握手。
一出破镜重圆的庸俗喜剧究竟需要什么呢?
她没有彻底搬回大花园街34号,但名为周明蕊的微风再次吹过这栋小楼,最不起眼的角落也焕然一新。再次共享一部分的生活比她想象得容易,甚至可以说是轻松,他们再次一起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甚至一起参与了本地第一场气球旅行的放飞仪式。正在寻找名人推广这项成果的热气球公司也向他们发了邀请函,但是她最终拒绝了登上藤悬篮。“从高空扔点什么的诱惑太大了。”她说。
她能察觉到他的退让,他尽可能地克制了自己,因为她自己也在妥协。长达一个月的旅行和演出。可以,但请每天给我发一封电报。而他则给她身边的人罗列了一封事无巨细的备忘录,从早餐的安排到窗帘不能薄于几寸。被发现后她直接断了电报。他从储物室里找出那个黄铜的鸟笼,挂在门廊下,笼门始终打开,野鸟飞入又飞出,她依旧只把鸟食洒在地上,而非装入鸟笼的食槽。空鸟笼的门在风里哐哐作响,但没有人把它关上。
生活变得复杂而充满线头,他们依然争吵,那时候槐树便在窗外“松松”地摇着树叶,他们用昵称吵架,她没有再说过爱他。她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刀,他用解剖老手的娴熟教会她该怎么一刀捅入最致命的地方,他一直想弄清,刀锋究竟朝向自己还是她。她认为这是狡猾的防御,这样他至少能得逞一件事。
有一件事她说不准究竟是谁的让步。阿纳托利提出要一个孩子。在刚结婚那会儿,她确实想过这件事,但那时是阿纳托利拒绝了,现在则是她,她直言不讳:我并不想要一个有遗传性精神病的孩子。不久后,被阿纳托利当刀用的野心家终于被他送往了遥远的殖民岛屿,那里人们用熊皮做衣服。阿纳托利把这事儿拖了快有两个年头,周明蕊心知肚明,但只是冷眼看着。现在,如无意外,野心家再也无法回到首都。
也就是说,你已经免去被送进疗养院的风险。
是的,你暂时不用担心二十年后在公寓里发现一个越狱的病人。
那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的。
法律顾问先生迷惑地发现,当他还在每天思考什么时候会被要求起草一份结婚协议时,他似乎又不用再关心了。他险些以为这两人背着他又离了一次婚。
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他们到这时才公布了离婚的讯息。由他起草协议的那次。舆论哗然,很多年后还会有人讨论这件旧闻,很多很多年后还会有人不懈地研究原因,但风风雨雨并不能影响两人。生活的车轮碾着曾经的辙痕,继续向前。信和曲谱一日日寄来,她从不打开。报纸上时或刊登他的行踪,她也不看。偶尔她在公寓的床上醒来,听到空鸟笼的门哐哐作响,看到大花园街34号的天花板,但也仅仅如此了。
第四年年将要入秋的时候,周明蕊登上了一艘远洋货轮。
圣奥尔加之心号这次的目的地是西大陆。这艘以弗萨克帝国第一位皈依正教的统治者命名的蒸汽动力船,更多是一艘货船而非客轮。根据计划,它将沿着大陆东南角漫长的海岸线,停靠十几个港口城市,张开大嘴,吐出远道而来的货物与乘客。那年头穿越迷雾海的航路并不稳定,历代的海员们逐渐探索出一条长达数月的跨洋航路,凭借这条危险的金丝带,往来的货船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两岸的特产。但这片海洋的脾气依旧无改多年前西陆少女随父母远迁时的恶劣,船只们依赖洋流、盛行风和莫测的海上天气,在有些海区,连六分仪与指南针都会失去作用,船长只能等待一个晴朗无雾的夜晚,用古老的星图辨别方向。整整十二个月里,航路只开放只开放短短一个季节。等到海水的降温期过去,洋流与信风改向,迷雾海会拒绝任何人出航,错过的有意者就只能蹉跎至下一个年度。有一句海谚流传在这条航路的海员和船客之间:南北大陆所有被砍头的暴君加起来,也没有主宰这条航路的君王喜怒无常。
全都是因为一批珍贵货物的拖延,现代联合航运公司不得不踩着风向变化的尾巴发出最后一列航班。为了抬高货品的价格,圣奥尔加之心号本就是最晚一班离开北大陆的远洋货轮。如果能及时抵达对岸,它将以时间优势横扫市场,换回价值连城的瓷器、茶叶和丝绸。不过,各类乘客的船费也会是一笔航司不愿错过的收益。航司一共设计了三等舱室,三等舱需要与人合拼一个铺位,头等舱的旅客却可以在餐厅享受乐队的演奏并翩翩起舞。
不幸的是,尽管联合航运特意说明了本趟船次会受到气候与风向的影响,存在临时取消的风险,周明蕊突然动念离开圣密隆时,所有船票已经售罄。有人是要前往才建立起不到一个世纪联系的神秘世界探险,有人是要返回阔别已久的故乡。那时候,圣奥尔加之心是唯一还未离港的开往西大陆的船。周明蕊放弃了这个念头。那本就是一个突兀的念头。
但在船开动五天前的清晨,一枚装着头等舱船票的信封被门房转交给她。她用最快的速度向学院递交了辞呈,委托了朋友们在她外出期间照顾房产,不等任何人的回复就收拾好仅仅是必需的行李,在第五天的清晨登上船。这对于一趟临时起意的数月航程或许显得太匆忙,但对于在异乡风尘里沦流已久的游子来说,犹且太慢。
那批延迟的货物一直到当日凌晨才被全部装入货舱,观测站每隔十分钟便传回海上是否变风的消息。船长站在船头,一身笔挺的白色亚麻制服,将军的仪表下,却是掩饰不住的焦躁。圣奥尔加之心真的能及时出发吗?
周明蕊不允许任何一个朋友前来送别,早早独自进入舱房。船身投在海面的阴影慢慢地变短。船舱底部的锅炉房里,背带裤里的黝黑面孔正在一铲铲地烧煤,让这个庞然大物开始低沉地喘息。
但她知道岸上会有一个人在等待。她对朋友们的请求在他身上不会有效,所以也就不曾也与他说,更何况他们已经不算作朋友。从她的窗口,只能望见迷雾海不可目尽的汪洋,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粼粼波荡,远处的天空正在积攒一天的云彩。
她在窗下举起手表。
最后一次确认风向和水流方向的结果从最遥远的观测站以无线电一路传来,在离岸的十五分钟前:盛行风向已变,圣奥尔加之心几乎没有可能平安穿过东西航路,更糟糕的是,有风暴的迹象。船长从广播里通知这个意料之中的意外,请求乘客们的离船和原谅。他的声音里有沮丧,也有如释重负的颓然。
周明蕊是最后一个离开船上的乘客。阿纳托利是唯一一个逆着人流登船的人。
他挤开抱怨的乘客,谢绝询问帮忙的工作人员,无需任何人帮助便找到了目标房间编号。他整理被海风与人群弄乱的头发,敲门。虚掩的房门被打开。周明蕊邀请他坐在她的身边,一起眺望西边的海洋。据说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她看得出神,轮廓在晨光里有一种模糊的平静,仿佛目光与思念的利箭能射过大洋对岸的海雾,望见朦朦胧胧的大陆廓影,她已经忘记这是她童年离开时投去的最后一瞥。手指像敲打琴键那样敲打舷窗,坚固的玻璃不为所动。
在沉默里他消化着熟悉的呼吸,感到一丝奇异而不合时宜的宽慰。他本以为再不会听到了。她和所有熟识都只说是暂归,但他另有一种冥冥的预感。仅仅只是十几分钟,如果不是同样不可捉摸的命运将这艘船拦在港口,那他们已经说了永别。
离乡多年的演奏家在那一刻同样感受到命运某种牢固如杯底茶叶形状的特质,它看起来全然随机,变化多端,但某一刻一万个你同时窥看,也只能得到同一形状的启示。现在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走到船本该起航的时刻。秒针在最顶点停留了一秒,公平地跳向下一小格。时间还在冷酷地向前,这艘船却不会再动身。
她转过头,男人的眼睛就像窗外的冷水一样铁蓝。很久以前她就在寻找一个趁手的比喻去触摸那对眼睛,它们和命运共享同种坚硬的特性,现在她不禁为此打了个冷颤。她是否同他提起过,她正是在一艘移民船上学会了弹琴?那时的她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母亲刚刚为她起了在大洋彼岸的名字,克莱尔。她穿着苔绿的连衣裙溜进一等舱的舞厅,那是个白天,但风雨交加,船身摇摆的幅度令乘客们胆战心惊。
琴师正在为每晚的舞会做准备。她看了很久,学着琴师的模样在在黑白的长块上溜出一串音符。她被那个发出干脆利落的美妙声音的大家伙震慑了,向上的一串音阶超越父母说的一切成为她对将要去往的陆地的第一印象,她不知道震慑她的还是复杂的杠杆系统、一一对应的琴槌和弦、精密的制音器。
“为什么你在摇摇晃晃的船上还能准确地弹奏?”
“只要你不停地弹。”他说,将女孩的双手放在琴面,“你必须不停地弹。”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再次嗅到海上暴雨特有的咸腥。不停地弹。她就是这样学会弹琴的。她抬起下巴,询问阿纳托利是否还想要与她复婚,感到自己的内心因为这句话一片平静。于是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而一片没有阳光的湛蓝像潮水一样流过。
很多年后在她的病床前,他会再度想起这一幕,意识到这才是她一生真正的转折。飞鸟撞过一次玻璃便凶多吉少。某种不可抗拒的疲倦正从根系蔓延向她的心脏,直至初遇时那棵生气勃勃的新树在西风里凋零,终成为一幅泛黄的、脆弱的印象。
他从胸前口袋的玫瑰旁掏出他的旧戒指时,她也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她的那一枚。几年光阴过去了,戒身就像承诺的那样永恒如新,只有人变了。
他们再一次为彼此带上戒指,听凭金属的冰凉环住同一节指节。久违的熟悉触感仿佛宿命的预告。对着以无名指直径画作的最小牢笼,她郑重宣布:尽管没有正式的契约和协议,尽管没有神甫和宾客的见证,但他们已经再一次缔结誓约。让爱领我远离我的生命和死亡。
现在他们很少吵架了。被火山灰覆盖的古城池。他们在灰皑皑下闭着眼屏着气行动,伸出手,迟缓地触摸对方的存在,闭合的眼皮,坚固的锁骨,随着呼吸收缩的胸廓,链接心脏的脉搏,笨拙的粗暴的手,总是贪婪的胃,急着离开却在灰烬里原地徘徊的双腿。生活的艺术像游泳。游过涅瓦河。春凌漂浮的涅瓦河,宽广深沃的涅瓦河。与河面的落花瓣随流而下。新的东西加入两岸掠过的光景,从特里尔传来的自行车,电报之后是电话而非热气球,点灯人正在成为一个过去的记忆,他们说要用电气管道取代这些公差的长杆。世界天翻地覆。她在河里淹没。诀窍是张开双臂划动吗?不,游泳的诀窍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停地游。克服真切的寒冷,不停抱住水然后再甩开,哪怕筋疲力尽。一个浪头打来。她从水面消失了。苍白的太阳孤零零地映在水面,不可理喻地与所有人隔绝。
他们的第二段婚姻持续的时间长于第一段,用一种半是认命,半是小心的经营艺术,他们踩着高跷生活。然后有一天,她生病了。她从没开过那样的玩笑,活到被称为中年或者老年的岁数便自尽。她用针线盒里的小东西将生活缝缝补补。但命运找上的偏偏是她。
绵长的病痛改宽了她的衣裙,抹去了她的脚步声。格里沙代她阅读信件并书写回信。长达三年里她见了二十九个医师,七个从特里尔来,三个来自群岛殖民地,加尔加斯或者拜亚姆的那些巫医,还有一个来自遥远的西大陆。每个人的诊断都不同,忧郁情绪,胆汁太多,脾弱气结,遗传病症。相同的是都认为她没有大碍。可她始终没有好。药剂都没起什么作用。尊严和第二段婚姻开始以来一直围绕着她的那种无谓的态度,要求她不能将自己交到理发师手中。令她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医生不同的工具和方法。她看到了听诊器的发明。有一天她告诉丈夫,这个世界和她小时候见到的已经截然不同,也比她以为的大得多。
是的。他亲吻她的额头。它在等着你去看它。
那时她已经成为一个消瘦的幽灵。去哪都不会发出声响。她拒绝了回到西大陆的提议,坦言已经接纳自己的命运。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时刻,等待自己再也不能有力地弹奏那些黑白的琴键。到那时,她将停下。
黑铁历法1379年的秋天,旷野发白,蟋蟀的最后的叫声被仅剩的落叶盖住。她在床上离去,走时仍在丈夫铁蓝的沉静双眼注视下。此后这栋房子只有一个人居住,在清爽、深邃、阴影浮动的苍穹下,这栋房子便会在风的手下呜呜地鸣响。
回忆和思念像苹果花浅淡的香气一样疯长,沿着地板的蜡面肆意流淌,直至占据所有感官。这座房子里依然到处是你的痕迹,我越保留着它们,这里便越成为一个寒冷的空牢笼,就像幼稚的孩子想要留住陪伴度过隆冬的雪人,越用力地抓起,雪水越快地从手指间的空洞流逝。风巨人的呼吸在这里发出庞大回音。我经历过短暂的冬天,但这一次太漫长了。
你在黑暗里弹琴,像月亮一样散发着柔和的荧光。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你是起死回生的生者,亦或一念眷恋的飘魂。这是一年里最黑暗的时刻,太阳与离圣密隆的距离达到最远,此后却将一日一日地,甚至一秒一秒地,向我们大步奔跑而来。我朝你举起手,却不敢向前。在你右手的无名指上没有婚戒。初融的冻土吞噬了你枯瘦的身体和平静的脸,也接纳了它。但很久以前,你就已经不怎么戴它了。
无尽的音符从你灵巧飞舞的手指间流淌:年轻人们在满树白花下匆匆来去,小小的花瓣与浮冰漂流过深广宽阔的涅瓦河;手风琴的叹息声穿过闪耀金光的绿叶,成为呢喃细语的伴奏;而当黄金时代逝去,情人们又在它因感同身受而落下的枯叶里流泪对泣;待到冬雪压在它的每一根枝条上时,只有恋恋不舍的诗人低声吟诵它的往昔——从没有人看见它结果的苹果树。除了受辱的爱情,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阿波罗正在向北方追逐,我们却离光明越来越远。
你还在弹奏,并将永远弹奏下去。你和你的音符都是自由的。这一次我会等待在此岸,等待乐声漫过客厅的地板和近三十年的光阴,你依旧轻盈、柔软、温暖。
fin.
Note:
(1)改自《霍乱时期的爱情》,本篇有大量对此书的水平低下的借鉴行为。
(2)前后两句分别是奥维德的《变形记》和彼得拉克
(3)阿米亥的《有关上帝之道的诗篇》。戒指的铭文“每一份爱都使我远离我的生命和死亡”同样出自于此。
(4)阿米亥的《当一个男人被抛弃》
(5)其他:再设定了一下造的名字是因为阿纳托利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太阳。此外还有一些对历史人物的无耻挪用就不一一解释了。这篇想到哪写到哪,结构混乱,情节七零八落而狗血,本来会更狗血,但写不动了,因此到此为止。感谢能看完的每一位不嫌弃。
【花图&苏图】新日,旧日
Summary:阿尔图是后来意识到,或许自己的生命在奈布哈尼那里要比自己想象的更重要。
*本文为花图&苏图向,但有花苏花的旧情提及
*(其实本来想大杂烩一下但是太懒了私密马赛)
奈布哈尼回来时,嗅到纸张燃烧后的气味,宫殿里没有点燃烛火,他听见细碎的声响,从苏丹就寝的床上传来。
过了片刻,他听见阿尔图的声音:“奈布哈尼?”
奈布哈尼说:“是我。”
“过来吧,奈布哈尼。”阿尔图疲惫的声音传来,“过来,坐到我的身边来。”
*
这场刺杀始于晚饭过后——照例来说,阿尔图在晚饭过后是不能休息的,繁重的公务和待处理的贵族像巨大的山压在他的脊背上,让他变...
Summary:阿尔图是后来意识到,或许自己的生命在奈布哈尼那里要比自己想象的更重要。
*本文为花图&苏图向,但有花苏花的旧情提及
*(其实本来想大杂烩一下但是太懒了私密马赛)
奈布哈尼回来时,嗅到纸张燃烧后的气味,宫殿里没有点燃烛火,他听见细碎的声响,从苏丹就寝的床上传来。
过了片刻,他听见阿尔图的声音:“奈布哈尼?”
奈布哈尼说:“是我。”
“过来吧,奈布哈尼。”阿尔图疲惫的声音传来,“过来,坐到我的身边来。”
*
这场刺杀始于晚饭过后——照例来说,阿尔图在晚饭过后是不能休息的,繁重的公务和待处理的贵族像巨大的山压在他的脊背上,让他变得越发消瘦与沉默。
负责收拾餐具的侍女动手前没有透露出半点杀意,以至于对战斗半路出家的阿尔图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淬了毒的幽蓝匕首捅进他的腹腔,柔软的组织像晚饭时上的奶酪一样被切开。阿尔图反应过来,及时拉开了距离,侍女很快被守卫冲上来砍成了一滩肉酱。
阿尔图没空分辨她是谁派来的——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八次刺杀。
而今天,才到这个月的第六天。
宫廷医师很快赶到了,他得医药箱里提着草药,用上好的布料做了绷带,替阿尔图止血和包扎,书记官在角落里奋笔疾书——哦,你问他难道没察觉这场刺杀吗?
谁知道呢?书记官只需要记录就好了。
阿尔图想起来坚持回到自己封地的法拉杰,顿时感到一阵头痛。
为他治疗的医师问道:“陛下,您的头也痛吗?”
阿尔图道:“没有。”
医师战战兢兢地继续给他治疗。
他总是这么害怕,仿佛阿尔图和上一任苏丹一样,会一个不开心就摘了他的脑袋。
环绕四周,宫廷里的仆人正在地上卖力地收拾那坨肉酱,侍卫惊魂未定地跪在阶前请求他的宽恕,书记官的羽毛笔几乎飞起来了,而医师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几乎拿不稳被捣碎的草药……哦,去他妈的吧。
阿尔图为此感到一种深切的厌烦,也许还有毒素的作用,总之,他开始头昏脑涨,挥了挥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当然,他并未忘记嘱咐他们,不许把自己受伤这件事告诉梅姬。
此时距离阿尔图成为新苏丹,还不过半年。
纷杂的文件像雪片一样铺开,阿尔图少有的不想把它们捡起来批阅——不管怎样,今夜,起码在今夜,他实在是不想动弹。
人们成了排列有序的鱼群,飞速而无声地退出宫殿。阿尔图看见深蓝色的夜幕,希尔希纳今夜没有当值,奈布哈尼也不在,或许这才是阿尔图受伤的主要原因。但阿尔图不想苛责任何一个人。
他只是觉得很累。
银制的酒壶倒在地上,阿尔图提起来喝了两口。刚刚医师给他清理附着在伤口上的毒药时,差点没疼死他,幸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保住了他身为苏丹的面子。
现在两口酒进嘴,他呲了一下牙。
角落里有件饰物闪烁一下。阿尔图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上面——
那是一顶金色的王冠。
上面镶嵌着各色的宝石,哪怕是在这样的夜晚,它的光辉依旧能够让每个人为之心醉。
但阿尔图拒绝戴上那顶王冠。
他走下台阶,手指从冰凉的王冠上划过,宝石的触感如此清晰,正如这个国家的现状。他想起苏丹还统治这个国家的时候,竟然恍惚了一瞬间。
上一任的苏丹啊……他滥杀、喜怒无常、暴戾、不理朝政……可这个国家依旧这么屹立着,成了一头没人能控制的怪物。
有那么一个瞬间,阿尔图竟然渴望毁灭。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个国家毁灭,成为被海浪冲垮的沙石,像被推翻的苏丹……
阿尔图收回了手指。
寝殿的烛火被他一一熄灭,疲惫的君主终于躺在了他的床上。
*
奈布哈尼走近了,他没有听从阿尔图的话,坐在苏丹专属的床上。一般来说,那张床只有苏丹宠幸的妃子——当然也可能是女奴之类的——能够坐在上面。
“陛下。”奈布哈尼说道。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竟然陌生到了这种程度。”阿尔图笑了两声,“嘶嘶”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泄露出来,随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奈布哈尼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又走近了一点,衣服上的饰品晃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被阿尔图的笑声感染,也笑了两声,说道:“好吧,阿尔图,你为什么还没有休息?”
阿尔图的声音平静下来:“因为刺杀。”
“哦操!”奈布哈尼一下子有了情绪,他骂骂咧咧的走来走去,身上的饰品发出的细碎声音和他说出来的王都俚语重合在一块儿,听起来像一个人给阿尔图拉来了一个乐队。
阿尔图听了大约有十几句,或者更多,他的神智短暂地离开身体了一会儿,像飘在空气中的云,或者变成了一只鸟,总之轻飘飘地打着转儿,温暖舒适的感觉袭来,他没听清奈布哈尼又说了什么。过了片刻,奈布哈尼的声音才又清晰起来:“阿尔图……阿尔图?你在听吗?”
现在阿尔图终于回神了,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干涩的音节,然后才说出完整的句子:“……在听。”
“那就好,我以为你睡着了呢!”奈布哈尼笑着说。
阿尔图说:“是的,睡了一小会儿。”
奈布哈尼:“……”
按照兄弟间的礼仪,他应该揪住阿尔图的领子大力摇晃,好让兄弟长个记性。就像欢愉之馆里所有女人都高呼阿尔图名字的那一天——但现在,他们的关系发生了某种改变。
并非只是苏丹与近卫的关系,奈布哈尼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改变,他静立着,敏锐地察觉到阿尔图这不同寻常的疲惫。尽管自从阿尔图上位以来,他的黑眼圈就越发浓重,但今夜绝对不同以往。
奈布哈尼终于坐上了苏丹的床,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被捅了一刀,暂时死不了。”阿尔图说,他也开始小声说话了,听起来嘟嘟囔囔的,“奈布哈尼,你要么去了酒馆,要么去了欢愉之馆,很重的酒味。”
“嘿,你猜怎么样?”奈布哈尼笑起来,“两个都去了!”
“但花的都是我的钱。”阿尔图捏了捏眉心,“你……”
“希尔希纳教的。”奈布哈尼拨了拨头发,“惩罚我之前一定先把他也惩罚了。”
阿尔图不说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奈布哈尼要求报销是他准许的,他没有任何理由惩罚奈布哈尼,只能看着红发的近卫像一只自由的红毛小鸟一样快乐地飞来飞去。宫廷能关住的,只有自己。
“嗤”的一声轻响,烛火被重新点燃了。
奈布哈尼吹灭用以引燃的小火苗,端着烛台走回来。他凑近了,仔仔细细地打量阿尔图缺乏血色的脸,看清他身上缠绕着的白色布条。
“你的伤很重。”奈布哈尼道,“刚刚听你和我开玩笑,以为只是小伤呢。”
“还好。”阿尔图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和我谈谈外面的事情吧,奈布哈尼。”
他叹了口气,诚恳而低落道:“和我谈谈吧,我想听。”
“……”
奈布哈尼重新坐回了床上,他轻声道:“你想听什么呢?欢愉之馆的那些姑娘吗?还是我在酒馆里新遇到的剑士,又或者……你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的敏锐让人心惊。”阿尔图道,“奈布哈尼,我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那些酒没有腐蚀掉你的大脑。”
奈布哈尼爆发出一阵大笑,毛茸茸的头发落在阿尔图手背上一些,蹭得阿尔图手指动了动,但没把手收回去。
“好吧,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起……”奈布哈尼的声音慢慢想起来。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说客,正如当初劝说梅姬一般,那根三寸不烂之舌讨别人欢心时实在是有一套。他说起来欢愉之馆里新的女孩,有漂亮的,不漂亮的,手段了得的,还有些羞涩的;还有在酒馆里碰到的那些人:喝酒的剑士,讨来了一点钱的流浪汉……但他没有看到希尔希纳,今天他应该没有去酒馆。回程的时候下了一点雨,奈布哈尼说:“我的头发还带着点湿气。”
阿尔图一下从奈布哈尼讲述的琐碎故事里清醒过来,摸了摸奈布哈尼弯曲而柔软的红发。
湿润的感觉印在他的手心,阿尔图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问:“朱娜……死去多久了?”
奈布哈尼摇摇头,说:“陛下,我记不住了。”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阿尔图试图转移话题,他的目光落在那顶王冠上,手指依旧捏着一缕奈布哈尼的头发。
奈布哈尼也看见了那顶王冠,他愣了一下,说:“没有,我没有喜欢过谁。”
大家都叫他浪荡的剑士,当然,奈布哈尼从不负这名声,他总是擅离职守,流连在不同的女人之间。大家都说奈布哈尼一定喜欢过很多女人。
谁知道呢?
阿尔图说:“好吧,经历过那些事情以后,再去敞开心扉爱上谁也是很难的事情。”
奈布哈尼顺着这话接下来:“嗯。”
两个人的话仿佛说尽了,但奈布哈尼没有离开,他身上的酒味散开很多,也可能是阿尔图的鼻子习惯了。烛火摇晃一瞬,奈布哈尼突然说:“你的伤口现在情况怎么样?”
阿尔图说:“还好。”
奈布哈尼又打起一点精神,像苏丹——他还是更习惯这么称呼上一位苏丹——还在位的时候,他和阿尔图像损友一样互相打闹,他从阿尔图家的大门晃进去,把他们家从侍女到梅姬都逗的哈哈大笑,然后对闻讯赶来的阿尔图招手,说:“嗨,兄弟,去喝酒吗?”
这些事像昨天刚发生的,奈布哈尼的记忆太清晰,所以随便地用手去触碰阿尔图的伤口,想看看宫廷医师究竟有没有称职地给阿尔图最好的医治——他是知道宫廷医师的,苏丹还在位时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苏丹壮得像头牛”,谁能保证这么个医师不会把阿尔图治出个好歹来?
奈布哈尼轻巧自然地在阿尔图肚子上摸了一把,伤口的痛楚让阿尔图倒吸了一口冷气,奈布哈尼笑道:“让我看……”
“看。”
他的话顿在嘴里,瞪着手上沾染的红色,飞快地骂了一句什么,阿尔图没有听清,只知道他语速很快,脸也垮下去了,宝剑在他腰间和饰品碰撞,发出“呱哒”的声音。
阿尔图看了眼,确信自己死不掉。但奈布哈尼的表情绷紧了,他在宫殿里转了几圈,走出去,问站在外面的仆人要干净的布和热水,还有药膏,并且大声谴责了希尔希纳的不靠谱——今天本来应该是他当值。
“奈布哈尼。”阿尔图叫他的名字,“回来吧。”
这全新的苏丹在床上说道,声音飘忽在空气里,让奈布哈尼想起旧日的陨落。而阿尔图意识到了奈布哈尼的焦虑,那情绪几乎从他身上转嫁到自己身上了,以至于他不得不重申:“我还活着呢,冷静一下吧,我实在承载不了更多的压力了。”
奈布哈尼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坐在阿尔图的身边,等待着药品和热水的送达。
*
阿尔图是后来意识到,或许自己的生命在奈布哈尼那里要比自己想象的更重要。
他的恢复能力不算差,也许应当得益于玛希尔那些奇怪的发明,过了两天他体内的毒素就被清除干净,伤口也愈合,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那几天夜里,阿尔图总是睡得很沉。他累了太久,所以急需休息,这次受伤堪称天赐的休息机会,只是在一周后的一个夜晚,阿尔图梦到天降大火,烧掉了苗圃。
他从梦里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正惊魂未定的时候,察觉到这宫殿中还存在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红发的剑士从角落里慢吞吞挪出来,开口时声音带着点很久没说话的哑:“……阿尔图。”
他走出来,走到月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阿尔图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问道:“奈布哈尼?你怎么会在这里?”
奈布哈尼没说话。阿尔图懂了,因为上次的刺杀,奈布哈尼害怕他像干枯的树枝一样,“咔嚓”一声就断了,所以持着剑站在这里,被发现以后也就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和阿尔图解释。
好在阿尔图并不是很需要他的解释,只是问道:“你这几天晚上都在这里?”
奈布哈尼道:“嗯……嗯,可能没有每天吧?我记性不太好。”
信奈布哈尼这句话,还不如去相信奈费勒的鹦鹉嘴里吐出来的那句“伟大的苏丹”。
阿尔图没戳破奈布哈尼的含糊其辞,只招了招手,呼唤自己忠诚的近卫过来。
可能连续几天的值夜把奈布哈尼的脑子给用坏掉了,他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接住阿尔图伸出来的手,吻了象征着权利与地位的戒指。
戒指并不大,奈布哈尼的嘴唇不可避免地蹭过阿尔图的手指。
“奈布哈尼。”阿尔图突然说道,“苏丹的王冠……我至今不愿意戴上它。”
“我知道。”奈布哈尼说,“你不会成为他,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有时候回想起为他取乐的时候。”阿尔图慢慢回想,“也许是治理一个国家太复杂,也太消磨人的精力,我有时候会突然觉得苏丹的做法并没有特别过分,起码这国家依旧在运转,而且永不停歇。”
“它现在也在运转,陛下。”奈布哈尼半跪着回答。
“我会觉得我并没有把它治理的很好。”阿尔图说,“它在失控的边缘,我应该杀掉一些人,或许……但我再也不能分清我和苏丹的界限,权力就在手中,动与不动,都是一种对下层的掌控。”
阿尔图想起在苏丹的游戏还在继续的时候,那些在他手里折断的卡牌。
“我曾经为苏丹呈上过一张纵欲卡。”阿尔图说,“在那之前,某一场宴会上,我曾在没有被纵欲卡裹挟的情况下,向苏丹求欢。”
奈布哈尼的动作停住了。
“你……”他瞠目结舌地说。
“很意外吗?”阿尔图露出一个微笑,“苏丹拒绝了我。”
那时在大家的眼中,阿尔图是苏丹的宠臣,是最会谄媚与讨苏丹喜欢的臣子,市井之中流传着阿尔图献身于苏丹才获得宠爱的故事,甚至有妇人为此而画出了画册——那画册阿尔图以及还看过呢,把他画的又白又柔软,比夏玛还要更有风情。
“我不是……我不知道。”奈布哈尼说,“可是苏丹他、他怎么会拒绝你?”
他看起来有些焦急了,这情态可不常出现。于是阿尔图深深注视着奈布哈尼,看了几秒,奈布哈尼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他松开阿尔图的手,声音低了下去:“咳……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松开阿尔图的手,想要退开,却被阿尔图反手抓住了。在这个夜晚,奈布哈尼从他不够谨慎的言语里暴露出来了一点对旧王的感情,而阿尔图像无声无息的蜘蛛,把这点丝线捞进了怀里。
“奈布哈尼……”他叹息着说,“你值夜的这几天,在夜里有没有听见过什么声音?”
奈布哈尼的回答很快,比刚刚询问阿尔图时还要更快:“没有。”
阿尔图微笑着看向他。
僵持片刻后,奈布哈尼的眼神无奈起来,他说道:“听见了。包括刚刚,你也在叫苏丹的名字。”
*
更早之前,苏丹的名字大多从奈布哈尼的口中吐出。
他追随着意气风发的苏丹,像所有剑士的目标一样,为自己选定的王而忠诚地献上一切,包括生命。
苏丹承诺他们将会永远像兄弟一般相处,成为比血脉相连的亲人更可靠的存在,奈布哈尼信以为真,并真切地贯彻了这一点。直到苏丹在王座之上磨平了所有的锐气,成了一片没人能够看透的海域。
自从苏丹的黑发遮挡眼睛以后,再没人能够看透他了。
奈布哈尼心想:他只是偶尔会怀念一下苏丹,自从朱娜死后,连怀念也不太常有,他总认为对苏丹的怀念也成了一种罪过,这种暴虐滥杀的人,谁能不恨他呢?真的会有人怀念他吗?
奈布哈尼只知道他应该全身心侍奉新王——
直到阿尔图向他索求一份平静。
真该死啊。
奈布哈尼心想,但他还是麻利的解下了自己的长剑,跳上阿尔图的床时他的动作比贝姬夫人扑鸟还快。
我真该死啊。
他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阿尔图的伤口被他摁在掌下,他急急忙忙地说:“抱歉。”然后被阿尔图用手糊在脸上,叫他说话正常点。
奈布哈尼说:“阿尔图,我就是这样,在床上只会说哄人的话,你要是不想听,就拿布来把我的嘴堵上吧。”
阿尔图去哪里偷来一块布料堵上他的嘴吗?他并不像上一任苏丹,能够公然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和自己的近卫滚在了一起,但他还是想了办法,试图把自己被拉掉的上衣衣角塞进奈布哈尼嘴里。
——然后他后知后觉,自己被奈布哈尼骗了。
奈布哈尼轻而易举地吐出了那块布料,让阿尔图好好地感受了什么叫“唇舌的力量”,阿尔图捉着他的头发,动静差点把外面的仆人惊动。
“奈布哈尼……”阿尔图小声叫这位解放天性的近卫的名字,“你轻一点!”
奈布哈尼一边挺近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头回和苏丹做这种事,当然要用尽浑身解数。”
他刚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阿尔图能明显感觉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而后,来自阿尔图的问句轻而易举扣开了奈布哈尼的心扉。
他说:“你和苏丹做过吗?”
这该死的,太过于能洞察人心的新苏丹……
奈布哈尼恍惚想起,在阿尔图挺身而出组织苏丹玩那场游戏之前,他总能摇动唇舌,说出让苏丹满意的话……这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语言的矫饰,更需要对人心的洞察。
当然,他到现在也没明白,阿尔图是怎么从苏丹混沌一片的思绪里洞察出他的意图的。
总之,他卖力地伺候着阿尔图,自己亲手捧起的新太阳,胸前的太阳纹路因为汗水花了一片,他的手从阿尔图的背上拂过,然后听见自己略带点悲伤的话。
“没有,阿尔图。虽然我很想,但我们从没有过。”
“啊……这样啊。”阿尔图叹息着,把丝绸的床单揪得乱七八糟,帷幕把一切都隔绝在外,他把那些纷杂的想法踢出了脑海,依靠身体的疲惫来缓解心灵上的紧绷。
夜色吞没了他们两个,今夜奈布哈尼宿在宫廷。
阿尔图安心陷入沉眠,决心拥抱如死亡一般沉静的梦乡。
——可惜他的梦想不能实现。
因为苏丹仍旧活着,活在他的梦里。
藤蔓一般潮湿的肢体缠绕在阿尔图的身上,他在梦中睁开眼睛,听见苏丹熟悉的声音,和过于有压迫感的身躯。
现在,苏丹带着恶意的笑容,问他:“阿尔图卿,被我的近卫上的感觉怎么样?”
阿尔图平静地把他的手扒下去,又被苏丹极为灵活地伸进他的衣服里,并不是要挑起什么欲望,只是像恶作剧的坏猫一样到处乱碰,试图让阿尔图脸上出现点别的表情。
而阿尔图说:“他已经不是你的近卫了。”
“……哦。”苏丹松开了手。
阿尔图心中突然有种希冀,仿佛苏丹能从这最忠实于自己的剑士的态度中体察出一些什么,重新捡回属于人类的认知。
但事实证明,他在做梦。
苏丹百无聊赖地漂浮在他的身边,眨眼间又找到了另一个话题。
“阿尔图卿。抛下虚伪的道德和责任吧,君主生来就是要享乐的。”他从阿尔图的左边飘到右边,又从右边飘回左边,“哪怕你尽力去治理了,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贵族最擅长的就是蒙骗,你对那些愚民太好,他们反而不知轻重,迟早有一天,他们或许要反过来杀死你。”
苏丹的语气就像当初开启那罪恶得游戏一样,只不过,现在他的游戏变成了阿尔图。
而阿尔图一向足够坚定,他对苏丹的话置若罔闻,只再一次重复:“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
好吧,苏丹停下了惯例般的劝说——也许他其实没那么想看阿尔图的堕落。
他见过太多的堕落了。
但是,阿尔图离开这到处都是苏丹气息的梦之前,苏丹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毁掉我的王冠?”
*
奈布哈尼于清晨离开宫廷。
消失了好几天的希尔希纳终于重新出现在宫廷,他没个正形,问阿尔图伤势怎么样了,阿尔图说:“没死就是没事。”
可惜希尔希纳没听出来这嘲讽,反而乐呵呵地再次请了假——阿尔图已经懒得管他了。
中午吃饭时,梅姬来了一趟,她看起来神色也很匆忙,毕竟负责整个国家事务的人不只有阿尔图。除了阿尔图,这里第二忙的人大概就是她。
阿尔图已经很久没有和梅姬谈过心,他抽不出来时间。
两个人就像是工作的同僚一样,匆忙告别,又继续接下来的工作,阿尔图甚至没能为这件事怅惘一会儿,毕竟梅姬走的比他以为的还要匆忙。
奈布哈尼在晚上重新回到了宫廷。
阿尔图还在看文件,奈布哈尼是从窗户翻进来的。贝姬夫人“喵”了一声,跳去了别的地方。奈布哈尼走过来,握住阿尔图的手腕。
“陛下。”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阿尔图低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串黄金打造的耳饰,上面镶嵌着颜色深沉的宝石,正如同如今的阿尔图给人的感觉。
“礼物?”阿尔图接过它,看了看奈布哈尼,“这也是你用来哄骗女人的手段吗?”
“不。”奈布哈尼说道,“这是哄骗阿尔图的手段。”
这个小玩笑带给阿尔图一点久违的轻松,让他能抛开文件,侧过脸,说:“我允许了。”
他原本的耳饰被取下,奈布哈尼的手指捏着他的耳垂,替他戴上新的。
松开手时,奈布哈尼看见他侧颈上有一枚小小的红痕。
“您今天宠幸女奴了吗?”奈布哈尼问道。
阿尔图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颈,反而问奈布哈尼道:“这里怎么了?”
“有痕迹。”奈布哈尼摸了摸那枚红痕,“我以为您也开始寻欢作乐了……”
“像苏丹一样吗?”阿尔图说道,“你会期待我和他更像吗?”
奈布哈尼愣了一下,如实道:“不会。”
“那以前呢?以前你也没有这种期待吗?”阿尔图继续问下去。
这回奈布哈尼彻底不说话了。
这位知名的花花公子,贵族中的浪荡人士——已经是第二次被阿尔图堵上了嘴,阿尔图似乎发现了奈布哈尼吝于展示自己真心这件事,总是会剖开他的内心,想往更深处窥探。
阿尔图看不得奈布哈尼这种似乎极为可怜的样子,他明知道奈布哈尼是故意的,但还是解释道:“是苏丹留下来的。”
“嗯,原来是苏丹。”奈布哈尼说道。
他的目光游移片刻,突然意识到阿尔图说了什么,以至于声音都变了调:“苏丹?!”
对啊,苏丹。
那个笼罩在王城上空,像影子一样,直到死亡都没能让阿尔图摆脱掉的苏丹。
阿尔图看向奈布哈尼,露出一个微笑。
奈布哈尼几乎本能地问道:“苏丹没有死吗?”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但只有一瞬,冷静重新控制了他的大脑,他看向阿尔图,说道:“这不可能……”
“是啊。”阿尔图的目光落在那顶王冠上,“毕竟死掉的苏丹总是比活着的苏丹要有用得多,不是吗?”
这空阔的宫廷,红发的近卫揣测着阿尔图是否被苏丹的鬼魂纠缠,忙碌的梅姬今天也没有时间,苗圃里奈费勒寄来的信被阿尔图在烛火上烧掉……他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苏丹依旧用他扭曲的魂灵,死死纠缠着阿尔图。
或许有一天阿尔图也会走上那条路……或许……
但绝不是现在。
阿尔图睁开眼睛,看向奈布哈尼。
“今夜,留在宫廷吧。”
他说道。
——end——
【苏丹x阿尔图】与他狂奔,为他死
what if阿尔图从小就侍奉他的君主,又名阿尔图近卫线。内含伟大的李小烦老师给俺画的伟大赠图🤤🤤🤤神。。‼️人格践踏‼️略猎奇‼️追妻火葬场(并无)‼️公共场合‼️令人不适的描写
苏丹幼时,曾异常相信异端邪说,血肉胎生、一万年的人骨、麻烟与巴别塔,他把成堆的畸形故事讲给学伴们听,奈布哈尼僵硬地点点头,提议到:要不我带您去找女人吧。
只有最谄媚的某个家养贵族凑上来,酣畅淋漓地、如同吃屎般听他讲邪典,并大呼好吃。
苏丹这才知晓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位神人:阿尔图,无底线的奸臣预备役。
阿尔图向他证明了某条邪说:即忠心投诚者的血是温热的,背叛者的血是冰冷的。他用拆信...
what if阿尔图从小就侍奉他的君主,又名阿尔图近卫线。内含伟大的李小烦老师给俺画的伟大赠图🤤🤤🤤神。。‼️人格践踏‼️略猎奇‼️追妻火葬场(并无)‼️公共场合‼️令人不适的描写
苏丹幼时,曾异常相信异端邪说,血肉胎生、一万年的人骨、麻烟与巴别塔,他把成堆的畸形故事讲给学伴们听,奈布哈尼僵硬地点点头,提议到:要不我带您去找女人吧。
只有最谄媚的某个家养贵族凑上来,酣畅淋漓地、如同吃屎般听他讲邪典,并大呼好吃。
苏丹这才知晓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位神人:阿尔图,无底线的奸臣预备役。
阿尔图向他证明了某条邪说:即忠心投诚者的血是温热的,背叛者的血是冰冷的。他用拆信刀割开自己的手掌向苏丹展示,奈布哈尼脸色都白了,他恍惚地盯着阿尔图。
——哥,你真上啊?不、不要这么敬业吧。
苏丹摸了摸,哦,真是热的。
即使他日后触碰了如此多的血,在阴谋中走如此之久,穿行在瀑布般落下的亲兄弟的血间,他仍怀念那一次的触感,是用牙齿撕碎敌人的血管,是幼犬舔舐主人的指腹,是无尽贪欲的起源。
他记住了狂乱的王朝中第一个为他流血的人。
苏丹少时,某天,游刃有余地杀了七个兄弟姐妹,他将亲兄弟们抽筋拔骨、穿刺胸膛,他将亲姐妹们剥皮悬挂、收入囊中。难以置信的是他仍然能吃下白面和红鱼,当天的夜幕是紫色的,路是黑色的、踩上去,路面就皮开肉绽。
苏丹坐在粉色的公主和橙色的王子们中间,抓取刀叉,茹毛饮血。
愚钝而迟暮的父亲在王座上赫笑,把带着血的黄痰咳在王后脸上。
“真优秀啊,吾之子嗣,不过你需慢些杀,别在我死之前,就把我的孩儿们都杀光了,我可爱的儿子,你的刀刃不该对着我的。”
苏丹也笑起来:“啊,儿臣知晓。”
他早就为父亲定下了一个可爱日期的死。
苏丹壮志凌云,目空一切,他有一把利刃,红发侍卫的剑刃可以轻而易举地挑出敌人的双肺和心肝;他还有一条银舌,黑发家臣的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颠倒黑白。
他的兄弟们惧怕他,送他圣母怀孕的画像,送他镶在斗牛士的两片锁骨之间的玫瑰,他不屑一顾。
王位,早就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苏丹不想成为苏丹,更厌恶戒指,或许他早已窥见命运的一角,所谓王权更替、此消彼长,只是诸神的游戏。
奈布哈尼说:“无论如何,我都是您的利剑。”
阿尔图说:“请您成为王吧,成为贤明之君,请您让这个国度灿烂辉煌。”
苏丹察觉不对头:“等会,阿尔图只爱他的理想,阿尔图根本不在乎谁是王。”
奈布哈尼:“那么,您是希望他爱您吗?”
苏丹说:“不是。”
苏丹思索了一下:“我希望能永远拥有他,他的灵魂本就属于我,爱又是什么可笑的东西?”
“就如同每个王都需要一个弄臣,他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不产卵的温驯之马,一个可以随意拿起并丢弃的牌。”
奈布哈尼倒吸一口凉气:“抱歉啊,王,我不是很懂…爱情什么的,有点邪门了。”
阿尔图被传唤进来,面露难色:“您的眼睛早已品尝过蓝色,即我的少年时。那时我幼稚而滑稽,现在你的眼睛仍然折磨我,令我无所适从,我的王啊,你一定要拥有我吗?这一定是笑话对吧?”
他很尴尬的向新王咧嘴,新王盯着他,一言不发。
阿尔图嘟囔:“…如果这就是您期望的。”
他跪下来,用擅长油腔滑调的舌头适逢君主。
万千征服欲由此生发,原来,一个人能够被折断、挤压到这种程度,到底要怎样的苦痛才能让他完全崩塌?
新上任的苏丹垂坠入灵与肉的幻梦中,一阵恍惚。
当年轻的王回过神来,被扯住头发无法动弹的阿尔图快噎死了。
他吞的太多,让口腔与肠道罹难,他流鼻涕,流眼泪,肮脏之肮脏,丑陋之丑陋,他这才明白君主早已失德,三缄其口的命运冷眼旁观,理想并非颠扑不破。
尊贵的新王说:“献上你自己吧。”
性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世袭君主,当人们尽一切手段想要限制它、隐藏它,或者认为它是人生的副产品,甚至当做不足取的邪道时,它便冷冷地嘲笑他们的徒劳无功。
——所以快快狂吻,速速纵欲。
苏丹无可阻挡地降下了属于他的金色世代,苏丹的背后有五个实力强大的随从,他把最后一位封为第一随从。
当帝国贵族出现在酒精场所,举行水烟与诽谤的共济会时,他们说:尊贵的第一随从阿尔图实则是某种无法明说的婊…哈!宠臣。
于是新王上任后,民间的最受欢迎的传闻是:如果今日第一随从声音不稳,切莫拉开那张帷幕,你也知道他的淫荡本性。
阿尔图仍然在处理如山的政务,当这种传闻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只是顿了一下。
他似乎在斟酌一个表情,但最后只是说:“是这样吗?那也没办法了。”
阿尔图跟随在他的君主身边:“今日的几场战役都大胜,纳税和商业也蒸蒸日上,伟大的帝国崛起了,我要结婚了。”
苏丹这才开口:“祝贺你。”
阿尔图恭敬地低头:“非常感谢您。”
新婚之夜他躺下来,对着梅姬傻笑,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梅姬觉得自己所有的爱都梗在喉头,她的爱人仍然在被不仁的君主凌迟,而她要拼命地吻他。
——爱人啊,我要如何拯救你?
泪水让两个人亲密的灵魂挤碎了,泪水流进爱侣的嘴里。
不日阿尔图从新婚的喜悦中归来,告密者正在苏丹的王座前污蔑他的不忠。
苏丹说:“我并不怀疑我亲爱的臣子,但阿尔图,你来为他证明一下吧。”
阿尔图愣了愣:“我们得快点完成这一切。”
并且撩开下摆,公事公办的坐在苏丹的腿上,他颠簸如舟,就快要死去:“啊…我王诸事繁忙,请谅解。”
告密者便无言以对了。
伟哉,阿尔图!仅凭丧失尊严的淫乱行径就降服了苏丹的猜忌。
阿尔图有一张完美的、说情话的嘴,有一颗风趣的心,他年少时告知君主:我仍然热爱有异国风情的地方,街上到处都是灿烂的阳光和买花的妇女,笑容,您与您的高尚法令飞扬在人民的笑容中,如同红蕨从一座山飞往另一座山。
最近,他越来越沉默了,苏丹便强迫他开口,令他说话。
阿尔图只是颤抖着开口:“我是即将断绝的瞬间,我是食物腐烂时散发的热量,我是连阿卜德也无法望其项背的巨鼠。”
他喘息着:“——啊,我是…您的、您一个人的…”
他拼命闭上嘴,并不想再说下去。
苏丹笑起来,原来献身就是当一个人被折辱时,他不求饶,他念诗,他恭维他的王。
他循循善诱:“那么,你是否恨我,和所有人一样恨我?”
阿尔图似乎被吓得不轻,他蜷缩了有伤疤的手掌,迅速开口:“好、好,如果您需要这样的回答。所有的刑具里,我最爱您。犹如林中失火,我的忠诚蕴藏在命运里,即使没有回答,我从今以后也注定属于你。”
后来,术士带着她的黑匣子来到了这个国度,第一张杀戮,被苏丹指向阿尔图之妻。
阿尔图噌地站起来,他早就不会如此失态了。
“您真的要这样做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女人而已,我从不怀疑你的忠心。”
阿尔图盯着他:“只是折磨我还不够吗?您一定要说如此残忍的话吗?昔日的您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您,变了。”
他说不下去了,正对着苏丹跪倒在昂贵的织毯上。
谁也无法让他起身。
午夜之时苏丹再去看他,他歪扭地瘫倒在矮桌之前,腕断,流血而死。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它们歌唱:看吧!这是我的火花,我的死亡,我是忠贞爱情的叙事诗。而你,苏丹,你真可笑,让我告诉你,我的真名叫背叛。
奈布哈尼冲进来,他瞥了一眼昔日好友的尸体,便失魂落魄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更疲惫了。
“失礼了,王,我来的不是时候,这具尸体要拖进您的寝宫吗?还是说要做成标本日夜欣赏呢?”
苏丹对着尸体磨牙,他几乎愤怒了,他想:一千个贱民,一万条贱命,唯独你不该背叛我,我恨你的嬗变!我要拽着你的头发把你拉进膳堂,拖上街道,世界上所有人都该向洞察你背叛的英明之王抛花。我要剥夺你的最终,你的所有,你怎么敢擅自离开我的身侧?
于是他说:“不!把他的血肉剃干净,让他变成白骨,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苏丹愤恨地站在案前,鬼迷心窍地去摸这具背叛者的尸身。
他的食指最先蘸取到那汪血潭,他预想阿尔图的血会毒液般冷酷,但他突然愣住了。
因为这血温热。
如同初见那天。
【第一权臣阿尔图死前写给旅行者麦娜尔的信】
此次勿归。
君王期待我的堕落,但我实在无法忍受,此身已经直坠地狱,我真的还有反抗的尊严吗?
唉,这次是我算错了。
我深知自己绝非英雄,更称不上善良,我杀死了正直的奈费勒,我绞死了忠诚的扎奇伊,我死不足惜,我不得善终,我不忏悔,恶有恶报。
我太信任苏丹了,我…
其实我明白自己的心,我想要甘甜的雨,我想要温和的土地,我想要人民安居,但理想早已逝去,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我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唯有一死。
麦娜尔,我多么想亲眼见证你的故事,我想带着亲爱的梅姬同你旅行,天亮则移,天黑则息,若是日月不仁,爱无处立足,我们就停下来唱歌吧。
麦娜尔,我整个脊背都在颤抖,我割下了整个手腕。
世代相传的谜题终于勘破,且不容置疑。但…无情的造物主啊,宇宙间有亿个王朝可供您驱策,为何您偏偏选上这里?为何将整个世界献给荒诞的游戏,只是为了照亮肮脏的黎明?
(多条划痕)
我不恨苏丹,不后悔与他相遇,更没想过与他裂锦,我的王死去了,我也该追随他离开。
魔鬼显露出真荣,露出那疯癫之王的面目,这是对我降下的永罚。
我恨命运。
更恨自己。
【信未曾寄出,麦娜尔于归来时被苏丹处死,抛尸于野。】
[sbrb]宏愿苦短
丨三个圣诞节和一个吻🎄
/1965
black家没有Santa,寒冷的血液不需要虚假的童话。但sirius从书和其他小孩那里知道了这个习俗,平安夜里,他一本正经的要求regulus在床头挂上袜子,因为santa会在晚上从烟囱里钻进来给好小孩送上礼物。regulus睁大双眼:santa也是black吗?sirius同样震惊:当然不是!regulus不可置信:那他怎么能看见我们的家。好吧,普通人家里的santa并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故事有所残缺也可以理解,sirius说:总之他就是知道。regulus没有说话,眼神却表现出他的不信任。sirius恼羞成怒的命令道:总之你现在要把袜子挂在床头!...
丨三个圣诞节和一个吻🎄
/1965
black家没有Santa,寒冷的血液不需要虚假的童话。但sirius从书和其他小孩那里知道了这个习俗,平安夜里,他一本正经的要求regulus在床头挂上袜子,因为santa会在晚上从烟囱里钻进来给好小孩送上礼物。regulus睁大双眼:santa也是black吗?sirius同样震惊:当然不是!regulus不可置信:那他怎么能看见我们的家。好吧,普通人家里的santa并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故事有所残缺也可以理解,sirius说:总之他就是知道。regulus没有说话,眼神却表现出他的不信任。sirius恼羞成怒的命令道:总之你现在要把袜子挂在床头!但是袜子那么小能放下什么呢,santa真是小气鬼,这么想着,regulus乖乖闭嘴听了哥哥的话。第二天早上,他惊讶的从鼓鼓的袜子里掏出了一把糖。walburga限制他们吃甜食的数量,而regulus更加确定santa是black家的人了,因为这和妈妈给他的糖果长得一模一样。
/1974
圣诞夜,sirius被捞去参加marfort家举办的宴会,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的事——巧舌如簧和惺惺作态,于是sirius已足够获得walburga无数个恶咒的姿态懒散的坐着,手上依旧保持下意识的优雅切牛排。即便是这样有损贵族礼仪的姿势他也依旧吸引了很多目光,他右侧的regulus则坐得笔直,两张相似的脸,一模一样的black式灰瞳,冷淡的眼神和毫无血色的唇,血液在身体内部流淌,而任谁看向这两个人都会意识到他们血脉相连。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着纯银酒杯,杯壁刻着marfort家的家徽,笔画烦琐而恰到好处,black家自然也有类似的东西,regulus倨傲的想black的品味当然好太多,毕竟除了marfort,谁会在把把手设计成一只巨大的金孔雀,好听点叫张扬,但这也太俗气了——好吧,marfort家的一贯做派。
marfort的老家主保持着虚伪而弧度有所设计的微笑起身举杯,sirius懒洋洋的旁观着这一切,参加完这场令人作呕的晚宴他会和朋友们去喝在座的所有人都看不上的劣质酒,但毫无疑问,那使他开心。regulus的圣诞礼物在早上就给出去了,这场晚宴并没有其他令他在意的事。
/1976
霍格沃兹的圣诞节比black家要热闹许多,丰富的晚宴,巨大的圣诞树……更使学生们兴奋的自然是舞会,你知道的:爱情总是使年轻人激动。
舞会上regulus挽着一位身着纯白礼服的小姐入场,当然了,谁都有舞伴,这并不使sirius在意,但白的刺眼的礼服令他不太愉快。跳完开场舞后sirius优雅的俯身对他的舞伴行吻手礼,这种时候他总是很像一个black,即使大家都知道他和家族的关系很差,这不能说不令regulus心情舒畅,毕竟他总是试图证明这一点。
没有心仪对象的舞会总是少了些什么,sirius端着香槟走到regulus身边,对于black家的幼子来说品类自然是差了些,他不满的皱鼻子:你想喝这个的话家里有很多好的。傲慢的贵族言论,但看在regulus皱鼻子时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样子sirius决定无视,他把杯子放到一边,对着regulus伸出手,彬彬有礼的微微欠身,这幅模样能使世界上的一半人尖叫,而regulus笑着把手搭在了上面。
他们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跳舞,装扮自然也不如大厅中心那么丰富,regulus失望的发现他们头顶不会有槲寄生,或许是因为merlin并不看好他们的吻,他这样想着,而音乐结束时sirius低头吻了他,微凉的手心贴上他的额头:不要皱眉,reggy。
|当我们面对重生时最应该做得不是后悔为什么重新活过来的是自己。
sirius睁开眼睛,不认为自己身处天堂,首先他对自己是否能登入那里心怀疑惑,其次天堂是格里莫广场的样子未免过于可怜。他头脑清明,虽然像刚受过一个钻心剜骨一样面色发白,但总不会比一屋子摄魂怪更差了是吗。sirius拿过枕边的魔杖,[1975.12.28]闪烁着银光在他眼前,然后化作星星的碎片消失。很好,四年级的圣诞假期,怪不得现在我还躺在这个烂地方。sirius嫌恶的撇撇嘴,同时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这个时间里james和lily还没死,他很难不把这一切看作是merlin的特殊眷顾。
在同样的时间里有人和sirius施展了同样的咒语,如果想要对“同样”这两个字晕眩的话我们可以再加上一句他们拥有同样的姓氏和近乎同样的脸。regulus疲惫的倒在床上,和sirius不同,他在这个“鬼屋”里不可否认的感觉到了安心和近乎舒适的感觉。
他上一秒还在阴冷的湖中怀抱着胃里的火焰,现在寒冷的感觉依旧和他如影随形,regulus把自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阿兹卡班,一条很black的狗,摄魂怪也是寒冷的存在。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但如果是sirius的话也不是不能想象,他闷闷的笑了笑,依旧与sirius不同,他自愿走向死亡,并不觉得重来一次是什么眷顾,但sirius不应该遭受这一切。刚刚看到的阴郁而疯狂的sirius在他的眼前,一身火红快乐的大笑的sirius不甘示弱的争夺着他脑中的位置,好吧,Gryffindor,regulus撇撇嘴,三年级的圣诞假期,时间少的让人皱眉,希望还够他干完要做的事。
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一阵晕眩感席卷了他,regulus坐起来,这里显然不是格里莫广场,sirius正背对着他喊阿拉霍洞开,起码还是很有精神又没有受折磨的样子,这让他多少受到了一些安慰。
sirius收回魔杖,在他施展完魔咒后一阵焦灼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心脏,他莫名的明白这是想要破坏屋子代价。门没有开,但比起这混乱的一切显然有更令人惊讶或者说更重要的事。他慢慢回过头,regulus正注视着他。
他们有快二十年没见过面了,再加上被摄魂怪搅的一塌糊涂的脑子,sirius本以为自己会对这张脸感到陌生,不过他们是被同样的两个人创造出来的,没人会对自己的脸陌生。
sirius闭上眼,regulus,狮子座最亮的星,标准的black,小小的食死徒,他们的血管中流着相同的血,这意味着他们比想象中更深的联系在一起。重回过去的好运当然要负相应的代价,而他原先没想过代价里会包含regulus。
两个错位的灵魂在躯壳里注视着对方,regulus同样迅速反应过来了这一切,他上一次和sirius说话的结局是阴阳怪气和不欢而散,这甚至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他拼命回忆着自己在这个年龄应该有的神情,我应该先开口叫哥哥吗,而sirius走上前温柔的抱住了他,“好久不见,regulus。”他这样说。
丨掠夺者恶作剧的时候打开活点地图,james做的第一件事是找lily然后高兴的跟朋友们说哇百合花在图书馆,sirius每次都很无语,用一种叉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出息的眼神看他。但他自己甚至不用像james那样找半天,总是第一眼就看见regulus了,他把这归于血缘,最奇怪和强大的追踪魔法。每次看见regulus一个人他就想哈!小食死徒在冷淡的斯莱特林交不到朋友吧!看见regulus旁边有其他人又不高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最后找了个合理的解释说看见一窝斯莱特林就烦。
sirius最后一次看见活点地图是在harry手里,他反复看了很久,久到教子好奇的问他在找什么,但答案不是让harry血液沸腾的奇妙魔法或者机关,sirius低声说:在找一个食死徒。活点地图当然不会显示巫师的身份,harry以为他在开玩笑,配合的咧了咧嘴,而sirius移开目光,他当然不会在地图上找到他想看到的名字。
丨我一想到sirius可以马上反应过来R.A.B是谁我就想哭……
所有人都在疑惑和猜测的时候sirius淡淡的说R.A.B,regulus arcturus black,有人想嗯?狮子座第一等星&牧夫座最亮的星,他怎么突然说星星,有人想嗯?一个black?然后sirius说regulus arcturus black,我弟弟。
丨原著把sirius翻译成小天狼星,虽然其实我没有看过九龙城寨但一直觉得这和蓝信一是一个路数(?)一种竟然会有人姓蓝好那个哦&竟然有人会叫小天狼星,好光明好纯情。
丨让对方察觉到爱意就得出去的房间
/七岁和六岁的场合
突然被到一个陌生的房间,两个小孩警惕的靠在一起,虽然很聪明,家族里有可怕又厉害的黑魔法但本质还是小朋友,sirius看了一眼墙上的字大声说:reggy我要把今天的布丁给你吃。regulus很腼腆的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却是:可是你被妈妈罚一周不能吃甜点了呀。sirius立马垂头丧气,格里莫广场有意思的事不多,好吃的甜点算一个。但是regulus又说:我把这周的糖果给你。sirius就马上高兴起来,格里莫广场有意思的事不多,他的弟弟是最有意思的那个。门开了,他们一起走出去。
/十六岁和十五岁的场合
他们好久没说过话了,sirius瞥一眼这个纯绿色的弟弟,长袍盖住regulus的胳膊,而他心知肚明那上面烙着什么。这让他郁闷,于是sirius故意不看他,声音很大:我想我们一辈子都出不去了!regulus既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无视,black们最爱干的事。这更让sirius气愤。他走到regulus面前,其实和regulus并不是无话可说,比如就他自己而言是很想吵一架的。而regulus在想一直不出去也挺好的,起码他在这里只能看见我也不得不跟我说话。
他们沉默了一会,regulus认为这足够久了,至少有sirius一整年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久,于是他说:好吧,我爱你,门开了吗?门没有开,sirius很气愤:你根本不爱我!什么奇怪的台词啊,regulus露出很微妙的表情,他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只是平静道:你不是也不爱我吗?门没有开,即使sirius很想否认也无话可说,他刚刚气得发抖。除非是没穿衣服被扔到雪地里不然没有贵族会这么不体面,不过regulus聪明的没有在这时指责他,他艰难的抬起手碰了碰sirius的肩膀。其实他是想拍拍sirius的,但这对他来说毕竟太难了。sirius震惊的看着regulus垂在长袍旁的手,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开了,regulus没有看他,平静道:走吧。他们一起向门口走去,sirius想好吧,我们有很多时间,也不着急在这个时候。
/1980年*的sirius和regulus
sirius有很多话想要说,或者是质问,比如你为什么死了,你死在哪里,谁杀了你,黑魔王让你干过什么,你是否后悔效忠他,你还坚持你那套纯血理论吗,你是否杀过人……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regulus看了一眼他,好像很舍不得的低下头,坚决道:快点离开这里,去干你的事,不要留在这里。然后门开了,sirius被推到活人的世界里。
/二十八岁和七岁的场合
regulus看见他和墙壁上的字,愣了一下就笑起来说:哇,sirius,我们又一起被关到这个屋子里了。他的哥哥看起来非常糟糕,衣服破旧而肮脏,是妈妈看到了绝对会往他身上甩恶咒的水平。他有些担心,sirius不熟练的对他笑笑,在阿兹卡班没有人会经常做这个表情。他也很久没说过话了,开口时咳嗽了起来,他说:我没事。regulus很轻易的相信了他,就像sirius告诉他甘草糖在夜晚会发光时那样。他快乐的说:你现在长得好高啊。sirius本来想说你也会长到这么高的,但他在被阿兹卡班吞噬的记忆里模糊的找到了未来的regulus——瘦弱而郁郁的,sirius的表情奇怪的像是同时在哭笑,阿兹卡班把他身上弄得全是灰尘,所以他没有抱regulus,只是又叫了他一声reggy。regulus依然快乐的应下,门开了,他高兴的看着sirius,大喊:以后见!
*regulus死去的年份是1979年
|sirius:我要做一个叛逆的人我和black们不一样。
regulus:(赞同)亲吻你的弟弟会让你看起来很叛逆。
sirius:我不是这个意思……近亲结婚在black家也很常见,你知道吧。
regulus:好心提醒,你已经被black除名了。
sirius:或许我该说多谢?
regulus:别客气。
regulus:说真的,反正你被black除名了,现在已经不是我哥哥了,吻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sirius:(眯起眼睛)我不是你哥哥了?
regulus:我不是这个意思。
sirius:血缘不是除名就能消失的,你知道吧。
regulus:我以为你巴不得它能消失。
sirius:是的。我不喜欢black,但是……
regulus:(得意)你喜欢我。
sirius:(叹气)是的,但是……
regulus: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吻我。
sirius:不是,我,唉。
/最后还是亲了。
【苏丹的游戏】刻舟求剑1
all图all的混邪原作汤底,反正哪都别想闲着…
多周目阿尔图➕二周目其他人(屠龙阿迪莱哲巴尔,弑神苏丹,星剑遗言希尔希纳,其他人默认来自新日之书/新日之坠)
没有重要人物死亡,值得担心的只有图哥的腰子。
这场游戏究竟是从何而起的?
阿尔图从衰老的躯体里挣脱出来,深呼吸了一口两米高的空气——如果灵魂还有呼吸能力的话。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自如的呼吸过了,这这很好理解:九十多岁的老头就别惦记身上还有什么能完善运行的部件了,死亡也许才是解脱。
梅姬身体不好,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阿尔图当时因此缠绵病榻半年之久,而他本人对治疗并不积极,反而颇有求...
all图all的混邪原作汤底,反正哪都别想闲着…
多周目阿尔图➕二周目其他人(屠龙阿迪莱哲巴尔,弑神苏丹,星剑遗言希尔希纳,其他人默认来自新日之书/新日之坠)
没有重要人物死亡,值得担心的只有图哥的腰子。
这场游戏究竟是从何而起的?
阿尔图从衰老的躯体里挣脱出来,深呼吸了一口两米高的空气——如果灵魂还有呼吸能力的话。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自如的呼吸过了,这这很好理解:九十多岁的老头就别惦记身上还有什么能完善运行的部件了,死亡也许才是解脱。
梅姬身体不好,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阿尔图当时因此缠绵病榻半年之久,而他本人对治疗并不积极,反而颇有求死之心——前去生命的尽头去和自己的爱人汇合,这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选项…意识到这一点差点把法拉杰和他的孩子吓死,原本准备在梅姬的葬礼后离开的他们吓得半步也不敢离开他的床前。最终在死亡面前留住阿尔图的不是来自宫廷的灵丹妙药或是神明的恩赐,而是一颗小小的、从王都送来的木苹果。
不得不说,过了这么些年,她们的雕工进步了不少。
在那之后阿尔图开始写书,从星象的研究、宗教的理论到宫廷礼仪、历史、数论和政治手段,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渊博得多……许多领域就算是和阿尔图通信最频繁的法拉杰也不知道他还对此颇有造诣。浩瀚繁杂的知识以惊人的速度从他的笔端流出,倾泻在纸面上。这些书籍在出版方面没费什么力气,并没有用到多少还活着的老朋友们(实在过于积极了)的帮助——只要印刷的商人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蠢货、傻子、只会吐泡泡的金鱼,他就能意识到这些书稿的珍贵程度,能够着手出版它们是一种足以留名青史的恩赐和荣耀。在那场邪恶的游戏、那场惊心动魄的革命过去几十年之后,阿尔图的名字又一次在王都的大街小巷被频繁的提及。
梅姬去世的第四年,法拉杰也去世了。这不奇怪,法拉杰只比阿尔图小六岁,即便身体比遭受过多次重创的阿尔图要好得多,也到了该回归天国的年纪了。这样的消息常常在最近十几年内陆续传来,阿尔图还记得最早去世的人是奈费勒…这位曾经的政敌、革命的战友,即便隐退也没能像阿尔图和梅姬一样,起码在这片幽静美丽的土地上享受了几十年的宁静和悠闲,他仍然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在醉心学术之余还在为他们共同建立的苗圃上课。十九年前奈费勒去世时,阿尔图赶过去参加了他的葬礼,把一枚小小的、带有一点虫蛀痕迹的木苹果放到了他的棺木里。这是他在那段漫长的无光之夜里收到的一件由奈费勒的提议而取得的、带着幸福感的礼物,理应由他们共有。他留给法拉杰的是他二十岁前常配的那柄剑,礼仪作用远远大过作为武器的实用性,但法拉杰挥舞过这柄剑,处理过他在练习时被这柄剑割破的伤口,向阿尔图宣誓追随时,这柄剑担任了恩赏的媒介。应当留给鲁梅拉的是他的手稿,但这部分他已经决定要留下与自己和梅姬合葬,所以只好用书籍出版以后新建立的那家书局代替。阿尔图拥有很多很多,他也将送给他的朋友很多很多。
梅姬去世后的第六年,阿尔图又一次躺在了病床上,这一次没什么能再唤回他了。
阿尔图又一次死去了,又或者应该说……幸好这一次他还有几十年的缓冲时间?
阿尔图只来得及以灵魂的姿态深呼吸一次,什么身后事根本没得看。下一秒,阿尔图在无尽的混沌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感觉到膝盖的疼痛:他跪在地上,周身只有沉重的喘息声,牌盒摇晃的细微响动从前方传来,被轻微的耳鸣干扰。
已经记不清第几次,阿尔图跪在这铺设着青金石地板的大殿上…等待着开启那场命运的游戏,他的生命被分割成七天、七天、下一个七天,进行着无止境的轮回。运气好时,他能得以享受十几年、几十年的安宁生活,运气不好时,往往他还没从死亡的惊惧中脱离,女术士的牌盒就又一次递到眼前。在最开始的几次他从没能将卡折完,以至于常常将上一次的记忆混淆,带来相当糟糕的后果。为了结束这无尽的绝望轮回,阿尔图尝试过折完全部的卡、自杀、谋逆、他已经杀死过女术士,信赖过、求助过正神,也崇信、敬拜过密神,成为过君主、维齐尔、学者、战士、屠龙者、星灵和邪魔(不,这宫殿里站不下这么多人),最后的结果都是重新回到这宫殿中来。我心我形,我声我影,为何如幻梦,如泡影?
他们的君主在宫殿华丽的穹顶之下投下残忍而愉快的目光,对带给他更多消遣的宠臣大加赞赏。阿尔图早在第一次经历这轮回时就已经轮流经历过怀疑崩溃愤怒等等一串负面心情了,没立刻狂加二十灵视多出一张疯狂来顶在头上算他运气好。如今他只能疲惫的、倦怠的、平静的凭借肌肉记忆维持住一个观赏性极佳的跪姿来取悦他的君主,等待缓慢到来的死刑从头顶落下。
“每张卡折断的期限是…七十天?!”
阿尔图被这忽然改变的发展、过量的宽容劈头盖脸的打昏了,惊愕的抬头——感觉到时间微妙的静止了一瞬息,然后听到低低的抽气声。
传奇反骨王今天找到乐子了吗?
又名《打了一百个小时之后对222此男的魔幻人物理解》
预警:基于原作但很大程度上的我流分析和我流推测,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仅供参考并支持理性讨论。
之前看到很多人说善线的阿尔图表现的很呆板,跟恶线简直不像一个人,如果说恶线是坏坏狐狸的话善线反而像一只笨笨小狗。我个人觉得并非如此,确实不同的选择最终会导致他成长成不同的样子,一个灵魂在经受众多波折之后终究不会是原来的模样,但本性这个东西是不会改变的。阿尔图的本性就是相当恶劣的混乱中立乐子人,他的本性跟善恶是无关的,善恶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此男底层核心是混乱,与他相对的是守序。
首先我个人认为,知识基础决...
又名《打了一百个小时之后对222此男的魔幻人物理解》
预警:基于原作但很大程度上的我流分析和我流推测,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仅供参考并支持理性讨论。
之前看到很多人说善线的阿尔图表现的很呆板,跟恶线简直不像一个人,如果说恶线是坏坏狐狸的话善线反而像一只笨笨小狗。我个人觉得并非如此,确实不同的选择最终会导致他成长成不同的样子,一个灵魂在经受众多波折之后终究不会是原来的模样,但本性这个东西是不会改变的。阿尔图的本性就是相当恶劣的混乱中立乐子人,他的本性跟善恶是无关的,善恶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此男底层核心是混乱,与他相对的是守序。
首先我个人认为,知识基础决定行动方向,历史课本上经常讨论的农民局限性等等其实都是在说明一个点:一个人,如果他想不到,他就不可能做到。正如奴隶受限于固有阶层,他们想不到反抗,默认这种身份地位的差距,他们就不可能会揭竿而起去反抗,一个人想都想不到的事又怎么可能去做这件事呢?那么从这里我们可以反推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一定是他想过可以这么做的。
放到游戏里就是说,当某段剧情里出现了一个选项,某个区域你可以放置苏丹卡的时候,一定是阿尔图想过可以这么说,这么做的。如果他想不到,他不可能会给你这样的选择,他在面对一件事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很多想法,哪怕其中有些只是一闪而过的,也可以被我们捕捉,我们只负责在他想到的“解决办法”当中选一个去实现。
当我们把不同的选项当作是阿尔图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确切产生过(哪怕是一闪而过)的想法的时候,就真的可以品出他薄情寡义的本性……追随自己的朋友可以弄死,并肩作战的队友可以献祭,哪怕是走善线的阿尔图脑子里也会闪过“我可以杀了他”这样卑劣的想法。
补充一下,为什么我说这个游戏里的选项都是阿尔图的万千思绪,因为从法拉杰的表白就可以看出来,法拉杰表白的时候图图心里闪过的想法有很多:我不能对不起妻子,我们只是兄弟,现在时机未到(如果我有纵欲销不掉我也可以用你),但是没有:不用纵欲我们也可以doing。因为以上三个选项其实本质是不冲突的,我爱老婆我是直男但如果销不掉卡束手无措了我也可以草你,这是阿尔图脑子里的想法,但如果有第四个“不用纵欲也可以”的话就和其他的选项有本质的冲突了,那就真的是一切由玩家选择并主导了。
他给玩家的每一个选择彼此其实都没有什么逻辑冲突,是可以在脑子里共存的。
比如,我觉得往教堂泼粪很有意思但同时我也可以觉得真泼的话就有点严重了,我可以在好奇政敌哥密会想干什么的时候琢磨可不可以趁这个机会顺手纵欲。
不冲突啊人的脑子就是这么复杂多变。
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但他能有过这种想法就相当可怕了。(细思极恐啊这男的抓到小乞丐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可以留着销卡的想法,看到少女还书的时候甚至想过可以借这个机会销纵欲。)
如此解读的话,222几乎与玩家共脑。正如玩家会执着于我要打出某个结局然后按照这个结局去特意点击不同的选项,阿尔图也是这样,在销卡过程中走一步看一步的面对各种突发事件时和其他人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约定,从而有了一个对结局的规划,进一步去决定自己要做什么,要选择什么选项,成为什么样的人。
其次我要提出此男性格中的一个核心特点——混乱中立。
混乱中立是指追随自己的心愿和自由去行动,拒绝权威抵抗控制,行为由个人利益驱动,简单来说他们不可预测,缺乏道德感,想干嘛干嘛。纯粹的乐子人。——很适合用来形容222。
阿尔图的性格底色正是如此,其实他和苏丹的本性是很像的。他不排斥行善也不抗拒作恶,但他喜欢的其实是不可控捉弄人这种混乱带来的刺激和激情,这哥们超喜欢打破常规捉弄别人。
这个游戏其实有很多对于阿尔图的心理描写,但很有意思的是,他的心理描写大多数都是在惹是生非做小坏蛋的时候会有,他做好人好事成为十大杰出青年的时候却没有心理描写。
哪怕是结局的文案,善线的结局除了和梅姬有关基本讲的都是阿尔图做了什么,但是恶线、弑神的结局却会把阿尔图的心情很鲜活的表达出来。而游戏之中阿尔图的心理描写大多都是“这一定很好玩”“拜托这也太有意思了”“他的表情真精彩”这种恶劣的心理。此男颇有一种行善是工作,惹事是爱好的感觉。
其实这很好理解,你上学的时候会很兴奋吗,不会,你只是上了,因为你需要上学,并不代表你爱上学,但你喜欢打游戏吗,你可能不常打游戏,但你打的时候会爽到,会兴奋,会生气。
阿尔图只有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人事物的时候才会有很多心理描写,反之则没有,而他感兴趣的很明显不是日行一善而是随地拉屎。
所以走善线的222会表现的比较呆并不是因为他正义感太强所以刻板,而是因为善线没有太多能够调动他兴趣的事情——老老实实的修水渠,老老实实的发救济金,平平淡淡的上朝,这些事情其实他其实觉得很没意思,他需要做这些,但他不会因为做这些就感动,骄傲,幸福,他没什么感情。所以阿尔图干这些活的时候是基本不动脑的,就像苏丹上朝智力3,就像大学牲,我不相信哪个大学牲写论文的时候是开开心心手舞足蹈的去写的,主打一个我会写,但我没兴趣,麻木的写罢了。
修建苗圃此男连个心理描写都没有,如果换成奈费勒做主角的话高低得有一段小作文描写他看着苗圃里的孩子时内心的欣慰和期盼,但是主角是阿尔图,所以我们看到的心理描写只有“我得想个办法让这群乞丐别吃我钱了”“卧槽奈费勒这个死骗子”。
苗圃对此男来说建了就建了,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他达成善名kpi的一个工作进程罢了。
这哥们真是对苗圃这个地方和这群小乞丐都没什么感情啊。
哪怕是走善线,一到阿尔图可以整人或者寻乐子的环节此男马上就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了。这真的不是善恶的问题这是他喜欢搞事的问题。
比如他制止拜玲耶泼粪,他就老老实实的去了,也没啥心理描写,但他配合泼粪就会有心理描写说他很开心,再比如同样是发钱,他发救济金连个心理描写都没有,但是在政敌对面施粥气到了政敌他就会爽到,大结局晋升别人,一般都是描写其他人晋升之后的地位和故事,但是如果被晋升的人很惊讶,很不可置信,阿尔图就又会爽到(比如盖斯目瞪口呆)。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例子,比如他冲过去砍丞相,比如他陪苪尔去妓院,比如他骑小鳄鱼去浴场,再比如他给哭唧唧的四近卫看戒指,此男就是这么喜欢出其不意突如其来吓坏所有人,别管是天降正义还是天降邪恶。
说到这里我就要提一下这哥们杀宰相的剧情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阿尔图在杀宰相的时候那句“死吧!老狗”很有激情?而且在杀宰相的过程甚至是杀完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男的都相当兴奋,包括不限于满脸血渍笑嘻嘻的和政敌哥唠嗑,肉眼可见的爽到了。
走善线其实很少看到222特别激动的一面,所以他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这么兴奋?因为折断了一张卡?因为杀死了一个敌人?因为践行了正义?
我的感想是,都有一点,但都不是核心。如果说杀死敌人,他跟别人搞生死决斗的时候并没有描写他很爽的文案,如果是履行正义,他用杀戮卡杀了爱好拐卖的白肚皮的时候也没有描写此人有多兴奋,让他这么高兴的点不在于此。
这个时候我们结合另一个杀人事件,他兴奋的点就比较明了了。当阿尔图和那个贪官老头雇佣的杀手生死决斗的时候,他把人家砍死了,然后老头惊恐跪地求饶,他特别兴奋的把血点在老头女儿的嘴唇上。
和杀宰相时如出一辙的兴奋。
其实这是在证明一个点,最能让他爽的地方不是杀人,也不是杀死高位者,虽然都有点爽但不至于让他那么兴奋(甚至保持兴奋的状态)。最能让他爽的地方是,他这个行为是没有被预料到的,是让人惊喜甚至惊恐的,是突如其来意料之外充满了混乱的。
他享受宰相不可置信的眼神:【你居然背叛我?】
他享受老头错愕惊恐的表情:【你居然赢了?】
他享受四个近卫懵逼的模样:【你什么时候偷了苏丹的戒指?】
他享受打破计划打破常规出人意料的过程以及别人对此的反应。
一想到其他人的逻辑,剧本被突然打断更改的时候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阿尔图做梦都能笑醒。
这哥们就这样:哈哈!没想到吧!是不是没想到?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意料之外?是不是觉得完全不合常理,觉得根本不可能发生?嗯?厉不厉害你伟大的阿尔图?
天呐222要爽死了。
他公开决斗没有什么心理描写是因为这很没意思啊老兄,对面是抱着可能被弄死的心理准备去的,杀了他们也看不到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那就没什么可让人兴奋的。还不如对他们用纵欲,哦对,阿尔图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艾草的人使用纵欲他就又爽了,还有心情问“嗯?下次还敢不敢?”他享受的不是对男贵族纵欲而是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从这方面看他和苏丹真是异曲同工,苏丹玩弄他,他玩弄其他人。他俩在这个过程中都会爽到。
222在朝堂上公开找宰相决斗他就不会爽,因为一但这件事是能够被当事人预料到的他就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反之他就会兴奋。
再比如弑神线引诱伊曼堕落的过程,曹伊曼可以说是阿尔图曹所有人的文案里心理描写最爽的一次,什么“美滋滋的跟上去”什么“呵,那以后呢?”你看222这哥们竟然如此爽,爽就爽在哈哈祭司哥没想到你的神让我草拟罢。
到心灵之战后期他问神“我的主神,这不是你真正的面目吧?”他又开心了,开心就开心在主神根本没料到他会发现这不是神真正的面孔,无关善恶阿尔图就是喜欢这种意料之外的刺激。
再其次就是此男的反骨,简直浑然天成与生俱来。
阿尔图其实是一个相当喜欢对抗权威的人,从开局怒喷巧克力猫的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反骨。我们先不讨论他喷苏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敢喷老板一回合其实就相当反叛了。
我们都知道,劝谏老板这个事主要看的就是这个人有没有劝的胆子和有没有劝的心,就像很多人上学时期只会私下里骂校长一样,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当面说,阿尔图一直有胆子只是一直没有劝老板的想法,但是开局被刺激到急眼了就美美开骂了,心里早骂八百遍了吧。
我个人觉得此男相当喜欢抬杠,他是个很自我中心甚至有点自私的人,他觉得自己很牛逼,而且不管是对封建王权还是神明都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像其他人甚至是奈费勒在最初都认可皇权威严的,盖斯上朝也会叹息一句“唉,我们的王。”
但是你在阿尔图身上看不到这点,可以说他和哲巴尔阿迪莱一样骨子里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者无畏精神,但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自我。他从来没服过苏丹,也没服过任何人,任何神,密教线传教给全世界但他自己不信,在降神之前苏丹找他麻烦阿尔图演都不演了直接嘴一句“我会解决这个愚蠢的君主,反正他的统治时间也不剩多少了。”
阿尔图从来没有对任何存在忠诚信仰过,他始终是在质疑,在反抗的,这就是此男反骨本色。
这男的在玩游戏之前就是纯摆子,如果不去商店掏钱买御五家的话几乎他所有的人际关系权势地位都一塌糊涂,主打一个上朝摆大烂下朝和老婆喵喵咪咪,要知道他开局的权势差不点连监狱都挤进不去。
洗浴金卡那个描述看着就很搞笑,因为我们都知道浴池是用来探听消息的,而222在玩游戏之前只用它洗澡。
“哇,你和你老婆真的很爱洗澡!”
说真的正常文案不应该是:“你真的很有未雨绸缪之心,探听消息这方面做到了极致。”
实际上的文案:“哇,你和你老婆真的很爱洗澡!”
还有书店,我其实很好奇阿尔图在游戏开始之前去书店都干嘛去了,怎么上朝随机就一个反对1。
反对1相当于什么呢,没有深仇大恨但我看你挺不爽的。
为什么大家都对222很不爽呢,根据此男又乐子人又反骨的特性我做出如下判断,那就是这哥们在书店天天嘴欠。反正我也没啥追求我就混日子,那我就嘴欠去呗,想说啥说啥。
我都能想象到,他去买书看到有政敌哥在读《如何取悦你的爱人》阿尔图笑嘻嘻凑上去问一句你看这玩意有啥用你又没人爱,政敌哥原地反对+1。
再比如哲巴尔,正兴致勃勃的看《妖精国度》这些冒险书籍。阿尔图轻轻一句:将军你没魔法去了只能做妖精女王的星怒啊。
哲巴尔:反对1
又或者伊曼在普通的找书,阿尔图凑过去眨眨眼说我哥们给我写了一本《伟大的黑暗》你看不看,看了魔法+3呢!
伊曼:反对1
是的222本性就是如此恶劣如此讨狗嫌,苏丹的游戏真是他嘴欠的福报。这下好了阿尔图你终于过上每天和所有人说漂亮话拉好感立白月光人设的生活了你现在满意了吧这是你应得的。
其实之前我看到一种主流说法讲的是222开局喷苏丹证明他骨子里正义感很强,而且他最后也没有后悔。
但介于他能想到在发救济金的时候用纵欲我觉得他正义感其实约等于没有,不过这也不好说,很多时候人的感情性格是很难分清楚的,韩江曾经写过“忍耐和心死、悲伤和不完全的和解、坚韧和凄凉有时看起来十分相似,或许当事人也无法将他们区分。”其实这句话所表达的含义可以套用在任何一个场合,放到图图身上就是:罪恶和混乱,正义感和反抗欲望,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很相似的,就连阿尔图自己可能也分不清他喷苏丹玩游戏是出于保护他人的正义还是出于长期积累的意识和本能的反骨。
不过其实对于他喷苏丹玩游戏这个前日谈我有一个推测let's幻想时间启动:
我们假设苏丹在那十四天折卡的中后期抽到一张金纵欲,苏丹这个时候玩的都差不多了,觉得随便指人宠幸没什么意思,突发奇想决定整个大活。然后他随机指了指在场的三个贵族,让他们送自己的女人进宫,来开银怕。
被指到的倒霉蛋之一就是阿尔图。此男一想到老婆要进宫给苏丹曹他就碎了,于是赶紧下跪假哭从口袋里掏钱。掏了家里所有的存款20金币然后跟苏丹说不行啊我妻子最近生病了实在侍奉不了我们伟大的君主您原谅她吧这是我孝敬您的钱我当然是愿意为您付出一切的但我老婆最近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可以实在是太遗憾了我也是担心万岁爷您的身体啊不要被传染了呜呜嗯吗的呜呜……
苏丹神色晦暗不明,最后笑了笑把钱收下了,然后说:爱卿真是全心全意为朕考虑啊,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抽到纵欲卡再让你妻子来吧。
222听完马上滑跪叩谢圣恩,其实他心里松了口气,此男盘算的很清楚,苏丹手上已经没有纵欲卡了,现在的是最后一张,老婆安全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狗东西十四天玩完之后又想再玩,阿尔图本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想起来之前苏丹的那个承诺就已经很破防了,结果好死不死,苏丹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卡,抽出了一张铜纵欲。
当阿尔图看到苏丹拿着这张纵欲卡对他笑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理智彻底消失,他知道完蛋了,苏丹还记得之前的那个命令,完蛋了,此男那一刻满脑子只有,我妻子怎么办,我妻子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我不能让妻子进宫,我要怎么办?!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有人劝他!!!
然后停止思考的图图对着苏丹就开始输出,输出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阿尔图:【温和而礼貌的宫廷雅言】
苏丹:👁👁你来替我玩。
——当然以上内容纯幻想——
总之我理解的阿尔图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一身反骨爱混乱,知道要在尿盆里袅袅但是如果妻子不牵着他的话就会飞奔过去袅在奈费勒鞋上然后美滋滋回家,他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善恶从来不是他的本性,他的本性是自我、质疑、思考、反抗,天生的革命者,天生的混蛋。
【花图】兄弟,kkp
——“请说您愿意吧,阿尔图,请让我帮您。我不愿强迫任何人,奴隶也好,欢愉之女也好,更何况是……求您了,请您求求我吧。”——
在被人从温柔乡里拽出来时,奈布哈尼尚不清楚自己今天会经历什么,他只是单纯地不太开心。
相好的欢愉之女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别赖床了,小懒虫,那可是‘那位’阿尔图大人亲自来找你,肯定有要事相商!”
“唉,我的珍珠,我的小百灵鸟!又有什么所谓的‘要事’能比得上我与您共度的,金沙漏也无法计算的时光呢?”
奈布哈尼叹息着,手忙脚乱地翻找他乱扔的佩剑和腰带,等等,他的外套哪去了?
“等你回来,再和我们说说阿尔图大人。”
他在一串串如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中被美人披上外...
——“请说您愿意吧,阿尔图,请让我帮您。我不愿强迫任何人,奴隶也好,欢愉之女也好,更何况是……求您了,请您求求我吧。”——
在被人从温柔乡里拽出来时,奈布哈尼尚不清楚自己今天会经历什么,他只是单纯地不太开心。
相好的欢愉之女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别赖床了,小懒虫,那可是‘那位’阿尔图大人亲自来找你,肯定有要事相商!”
“唉,我的珍珠,我的小百灵鸟!又有什么所谓的‘要事’能比得上我与您共度的,金沙漏也无法计算的时光呢?”
奈布哈尼叹息着,手忙脚乱地翻找他乱扔的佩剑和腰带,等等,他的外套哪去了?
“等你回来,再和我们说说阿尔图大人。”
他在一串串如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中被美人披上外套,拢起他凌乱的玫红长发。
“多亏了您,无论每次阿尔图大人又有了怎样的传奇故事,我们都知晓得比苏丹还早呢!”
“听起来您爱阿尔图胜过爱我!亲爱的,您让我有些嫉妒了!”
赞美女士们的多愁善感!只可惜,阿尔图本人并不如众人想象中和各色传说中的那样,风流倜傥,权势滔天:奈布哈尼在宣传他好兄弟事迹时总免不了加入一些浪漫主义的,咳咳,润色。这可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不想让期待着传奇故事的好姑娘们失望罢了!
更何况,和阿尔图府上的诗人与那个阿尔图的狂热追随者一比,奈布哈尼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刚正不阿的史官呢。
至于真实的阿尔图……阿尔图的样子看起来比上次看到他时更加半死不活了,考虑到他平时的状态,这还挺不容易的。
阿尔图草草数了些金币,正交给欢愉之馆的女主人:“对,我需要安静的,干净的房间,不,不会占用太多时间,不需要蜡烛,水果,也不需要美人陪伴,我只是需要和奈布哈尼聊聊……没错,是机密,谢谢……真的,不需要香薰,也不需要精油……”
随着无意义交流的推进,阿尔图越发显得生无可恋,和被打断了好事依旧神采奕奕的奈布哈尼形成鲜明对比。
“阿尔图,我的朋友!我希望您是来和我一起享乐的?若非如此,您又要把我拖回无趣的工作中,至少您该找来美丽的人儿来抚慰我那将被俗世事务所累的疲惫的心灵……嗷!”
面对过分自由的召唤兽,阿尔图显然不需要像对待外人那样维持礼貌,直接拽着奈布哈尼的衣领拖进欢愉之馆为贵客安排的最安静私密——自然也是最顶级的套间。
这意味着他们一路走来都踩着丝绒地毯上的玫瑰花瓣,尽管阿尔图明确要求过,欢愉之馆还是点上了他并不需要的熏香和蜡烛,层层垂下的轻纱帷幕将光影编织成暧昧的迷宫。
这就叫专业素养。
熟悉的香味和环境,熟悉的同伴,不熟悉的搭配。奈布哈尼久违地紧张起来,或许是被阿尔图身上明显的焦躁感染,他自身莫名燃起的高昂情绪一定是在期待阿尔图和他的苏丹卡能给他带来一场冒险,阴谋,或是其它奈布哈尼曾隐秘期待过的……
烦恼着阿尔图的一定不是小事。很容易注意到,阿尔图连褡裢的扣子都扣差了一排,大概轻轻一拽就会全部松脱——这是个不合适的想象方向,但奈布哈尼很难控制自己。
一般来说,奈布哈尼此时已经该和这套间里的另一人——或是人们——开始调情了,衣服也该扒掉至少一半。
阿尔图深深吸气,呼气。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千万别害怕。”
“呵!我是王城第一剑客,苏丹御前最强大的铁卫——之一,所有女士的情人和守护者,我当然不会……”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纯粹的感叹词——传遍了整间欢愉之馆。
奈布哈尼在旁人眼中总是一个不太靠谱的男人。当然,这个印象在绝大多数时候都相当准确,但也导致了他也是苏丹宫廷大逃杀的存活者一员这个事实往往被忽略。
也就是说,他那帮助他能在多疑的暴君眼皮底下存活的自控与审时度势的能力往往被低估了。在危机下才能显现出价值的宝贵品质,将阿尔图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传闻消灭了……或是至少延缓了几天出现的时机。
“不是哥们,你的【哔——】哪去了?”奈布哈尼拼尽全力压低了声音问。
*
阿尔图爆发了。有限的,压抑着声音的爆发,看样子他对欢愉之馆的隔音装修并不信任。坚强的,冷静的阿尔图像只笼中困兽那样来回转圈,地上的玫瑰花瓣卷起绯红的旋风,而他的愤怒是被风暴摧毁堤坝后倾泻而出的滚滚山洪。
他颠三倒四地用贵族所能接触到的最肮脏的语言平等辱骂至高至善的正神,辱骂不可直视不可言谈的密神,辱骂带来无穷祸端的女术士跟她的卡牌,辱骂不干人事的狗苏丹,以及辱骂玛希尔。
谁?玛希尔?奈布哈尼花了好大功夫也没能理清原委。
唯一能够明确的是,阿尔图的【哔——】现在变成了一个【哔——】。
“冷静点,等等,我也冷静点……呃,如果我说你的【哔——】并没有离你而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你身边……好吧,听起来并没有更好一点……”
“那不是重点。”阿尔图不耐烦地挥手。“重点是,我还有张纵欲卡要消。”
可怜的人啊,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甚至无暇为它哀悼,还得惦记着要命的游戏。
阿尔图如同安排弑君计划般冷酷:“帮我个忙,我今晚会同时和好几位欢愉之女共度春宵,对,一位不够折断银纵欲——我会这么报告苏丹,这些女士也该如此对外宣称,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发生过的——奈布哈尼,我需要你帮我找些擅长保守秘密的女士,报酬我来付。”
“好说,但这个……该怎么办?”奈布哈尼声音颤抖。
阿尔图阴沉着脸,仿佛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破罐子破摔:“这就是我需要拜托你的第二件事了。”
“帮我检查。我得确定这个【哔——】不是幻觉,不是寄生物,里面也没有什么见鬼的玩意留下来的种子或卵。”
“等等,为什么是我?”奈布哈尼还在努力消化阿尔图话中过于庞大的信息量。
“因为你是我兄弟,我信任的同伴,更重要的是你见过的【哔——】比苏丹宫廷给妃子看病的大夫都多。”
“这倒是事实……等会,梅姬夫人知道这事吗?”
“怎么可能!那是我老婆!被她知道了我还有男人的尊严吗!”
阿尔图看起来终于快要崩溃了。
奈布哈尼忍不住想,难道在兄弟面前张开腿展示自己新生的【哔——】就能保住男人的尊严了吗。当然,他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那未免太不体贴,何况他的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请说您愿意吧,阿尔图,请让我帮您。我不愿强迫任何人,奴隶也好,欢愉之女也好,更何况是……求您了,请您求求我吧。”
/**/
“我真没计划过我们会……呃……做到最后。”
奈布哈尼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看阿尔图。阿尔图神情苦涩,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毕竟他跟和好兄弟捅破了最后一层名为纯洁兄弟情的窗户纸……好吧,捅破的不只是窗户纸。
他们一定在想同一件事。
“我会负起责任向梅姬夫人解释的!”
“往好处想,至少能折断那张该死的银纵欲了。”
两人同时愣住了,然后努力打消对方的念头。
阿尔图很确定,这一回,奈布哈尼的花言巧语和最昂贵的礼物也无法打消梅姬的怒火。不光是被兄弟【哔——】了,更重要的被兄弟【哔——】了之后才让梅姬知情。
至于苏丹卡,别说折断纵欲卡要把经过原原本本的公之于众,奈布哈尼异常坚决地表示,自己好兄弟的身体情况,绝不能向苏丹透露半点风声。
“您知道的……众所周知,苏丹对他的床伴并不……嗯,体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认为苏丹会想要【哔——】我,没有正常的男人会想【哔——】一个男人的【哔——】……大部分正常男人。”
阿尔图的发言充满了异常冷静的自暴自弃。
“……至少在我提供给苏丹更多的乐子之前,他不会把我活活【哔——】死,大概。”
*
不幸的是,无论是阿尔图的妻子还是他的君主,知情都是早晚的事。
于是这场混乱的唯一受益人是欢愉之馆的女主人。
“他们果然搞上了!我就说布置能派上用场吧,你们还有得学呢,小鸡崽儿们!”
她得意洋洋地收起姑娘们气呼呼丢下来的赌资。
end
【all主控】莎乐美狂热
我还在想为啥没人写术士x主控多毫克!苏丹视角,微猎奇,微血腥(玩游戏玩爽了我暴写,还没完全收集剧情,有错误见谅!
我乃苏丹,此世之王。
我的一生曾品尝过三次极乐。
其一,我赤足踏过万千敌人的血泥登临王位,无边荣光加于我,无人不知我名。
其二,便是得益于前不久术士呈上的游戏,我狂喜地斩杀了兄弟与妃子,他们的血珠溅入我的嘴角,满溢香甜。
我终于意识到这个游戏是怎样的天降甘霖。
我实在、实在太无聊了。
我折断的卡片越多,术士的笑容就越美丽,她的嘴唇鲜红,面纱之后的容貌如同过早开败的莲花(1)。金纱帘内我们狂歌,酒神歆享清醒者的性命;金纱帘外尸体堆积如山、瘟疫与贫困并行。...
我还在想为啥没人写术士x主控多毫克!苏丹视角,微猎奇,微血腥(玩游戏玩爽了我暴写,还没完全收集剧情,有错误见谅!
我乃苏丹,此世之王。
我的一生曾品尝过三次极乐。
其一,我赤足踏过万千敌人的血泥登临王位,无边荣光加于我,无人不知我名。
其二,便是得益于前不久术士呈上的游戏,我狂喜地斩杀了兄弟与妃子,他们的血珠溅入我的嘴角,满溢香甜。
我终于意识到这个游戏是怎样的天降甘霖。
我实在、实在太无聊了。
我折断的卡片越多,术士的笑容就越美丽,她的嘴唇鲜红,面纱之后的容貌如同过早开败的莲花(1)。金纱帘内我们狂歌,酒神歆享清醒者的性命;金纱帘外尸体堆积如山、瘟疫与贫困并行。
这段历史将会如何记录我?往日最公正勇敢的君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真不错。
我的臣子们跪倒在我的身侧,全身发抖,生怕我折断他们的脖颈。我真喜欢他们这样,文思过人的天才、攻于军略的勇士,都像狗一般对我摇尾乞怜。
你看,他们懂得如何垂下头去。
今天,我将施行金色奢靡,修筑宽广的酒池,豢养鳄鱼与白象,以求溺毙最听话的宠妃。
税务官面色苍白:“我的王,如果再增赋税,百姓…”
我沉默,几乎微笑着等待着他的下半句话,无意间瞥见奴隶端着盛满澄澈河水的库努牡(2)扁陶盘。
——如果他违抗我,那就赐他溺毙之刑吧。
其他人诚惶诚恐,与税官亲近的激进派都疯狂地挤眉弄眼让他闭嘴。
正是这时,有人被推出来,几乎是踉跄着出现在我面前——是某个大臣,无比面生,大概是钻空子或者买官之流,偏生的一双高贵黑眼。
他说了什么?具体我不屑于记住,大概是委婉到可笑的劝诫,他的眼球滴溜溜地转,脸上挂着谄媚的微笑,就连身上蓝色的星斗披挂也显着如此谦卑。
他这种人本该没胆识、也从没雄心,或许是被政敌陷害,胆敢在朝堂之上谏言与我。这估计是他一生仅有的一个光辉时刻,如同在木秋千上完美的一荡,然后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我忽然觉着有趣了。
“既然如此”,我倚着王座站起来,群臣的吓得瘫软在地上,“那你去玩这游戏吧。”
大臣如遭雷劈,连谄笑都装不出来了,他苦着脸,忙不迭地跪下:“伟大的殿下…这、这实在是…”
我爱看他这幅模样,低贱进泥土,拜服于我的脚下。我大笑着招来术士,告诉她一切安排,她舔舔嘴唇,露出锋利且洁白的牙齿,像极了烈火中燃烧的荧荧白骨。
我见过她脸上的这种表情,她在期待,一枚崭新的、正待堕落的灵魂足以让她饱腹。
“就这样吧,我累了。”
我倦怠地离开之前,群臣之中暗流涌动,那可怜的大臣似乎差点晕倒。
此后,国土以上的全部生灵任他差遣,无论取人性命还是罔顾道法,凡我所统治的,都陪他尽情享乐。他将苟延残喘,而我只需要坐在王座上,亲眼品尝他的挣扎。
七天为期,他将成为我亲爱的山鲁佐德(3),把一千零一个荒诞闹剧呈到我面前,直到我的王国崩塌,或者他被我狼狈处死。
我继续游荡于旷大的宫廷甬道,整日寻欢作乐。我让近卫用人血去粉刷纸莎草壁画,让宫廷小丑穿着石鞋跳舞,或者让孩童排队饮毒。
时光粘稠,整日欢愉,我无聊至极。
直到女术士笑着回到宫殿,恭谨地侧坐于我的卧榻,我才知晓大臣多么完美的应付了每一次卡片要求,他铲除流寇,拯救美人,翻新房屋,猎杀犀牛,驯服骏马。
术士笑得娇媚又迷人,她沉醉地告诉我她有多欣赏那位大臣。
“我亲爱的陛下啊,那位大臣虽然流于市井,恨不得偷奸耍滑挣取钱财,却善待遭人唾弃的乞丐少女;他虽然贪生怕死,每逢英勇善战的妻子出征时,却总是缩手缩脚地跟在一边,练习剑术到十指流血;他虽然…”
这次她笑的更开心了,我赐给她的颈环上,缤纷羽毛颤抖不止。
“他虽然对您屈膝卑躬、奴颜讨好,却广行善事呢…”
我剪断了斑鸠的半个翅膀,把它扔给猫咪。
“让他来见我。”
于是大臣和妻子乖巧地出现在我面前,妻子容貌平平,神色内敛,只是全身抖若筛糠,我的大臣自以为隐蔽地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我的视线。
两人站在那里,紧密相贴,十分碍眼。
大臣滑跪在我身前,油嘴滑舌地赞美我的统治和衣着,当他低眉顺眼地迎合我时,我才能堪堪发现他的可爱。
“那就伴我出行吧。”
他慌忙爬起来想为我准备马匹,却被自己身上过于华贵的丝绸衣服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惶恐着,似乎在思索会不会因为失态被我处死。
我眯起眼睛,术士捂着嘴笑起来。
“不需要马匹的,亲爱的。”
她的声音像情人,缠绵悱恻,我惊讶于她显得尤其饥饿,似乎下一秒就会用匕首刺进大臣的心脏,或许还会旋转几圈,以便啜饮他的内在与灵魂。
大臣的妻子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双目喷火。
真是场好戏,我转身便走,一行人狼狈地追赶我的步伐。路上有吞蛇的表演者、售卖华贵毛毯与美酒的富商,鞭打幼小奴隶的奴隶主与篮挎鲜花的苦面妇人排在一起。
多彩与腐朽,痛苦与美好,看来我的国土经久不衰。我满意于所看见的,于是我把大臣叫来,他心不在焉。
“看见我优渥而富饶的领土了吧?赞美于我。”
大臣讪笑着,对我极尽美言,身后的愚民越聚越多,鄙夷地瞪视着在大街上赞美暴君的哈巴狗。
那天之后,我听闻那条街道所有的可怜人都被神秘富人挽救,已被充奴的幼童被重金买下,送回母亲怀里,出卖肉体的危险演艺者被资助,正欢天喜地的读书认字,就连街道上快饿死的乞丐都分到三块面包。
大臣却身着旧袍来觐见,注意到我的眼神,他窘迫地抓着袖口,遮掩袍角的补丁。
一阵狂喜席卷了我的舌尖。
“爱卿,你的蓝星披挂很漂亮,为什么不穿了?”
他有一头蜷曲的抵肩黑发,所以只有在深深低头时,我才能看见他干瘦的胸膛。
“哎呀,这事可真是说来也巧!臣在前几日为陛下的气度折服,于是决定用浅薄的技艺为您绘画英姿,没成想打翻了最贵重的绿染料。”
我越发觉得他有趣了。
我让女奴拖来质子,那名叫做法尔达克的年轻人,他伤痕累累,几乎奄奄一息,已在美丽的芦苇丛边(4)徘徊许久。
“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
大臣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臣,臣…”
“别咬到贵重的舌头了,爱卿,我认为它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他两眼一闭,似乎下定决心:“如果陛下能放了他,臣愿意倾家荡产为陛下修筑那酒池。”
他竟然还记得那破池子?
真是笑话,他的忠心竟然用到这里。
我挥挥手让侍卫把这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扔出宫殿,他又如临大赦般向我磕头。
“来我的寝宫,再为我仔细地作画吧。”
“就今晚。”
我满意地看到他吓得腾地跳起来,脸上终于不再是谄笑,而是苍白如纸。
努特(5)的蓝天湮灭在炙橙之中,世界重归水域的深沉,大臣踩着黄昏中棕榈树的长影走来,我瞥见他重新套上的蓝袍,顿觉心旷神怡。
他犹豫良久,终于开始粗劣地绘画,哭丧着脸,却不敢在我面前打破自己说出的谎言。
我用长剑把他新买的画架劈砍成废木,又用剑锋把他一步步紧逼到石桌前,待我俯身啃咬他的脖颈,他似乎还想挣扎。
我拽着他的头发耳语,说这桌上摆的全是百姓对我统治的建言,如果损坏就会有数不尽的生命挣扎着死去时,他就不再动弹了。
看啊,一个品行卑劣的圣人。
我用利刃轻柔地划过他的四肢,一层薄血笼罩着他痛苦的面容。我没有摘手指上各式各样的戒指,所以我猜尖锐的金属把他的体内割伤的很严重。但即使我用牛角洞穿他的手掌,他也不曾出声。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折辱。
我餍足的离开那里时,术士在门外等候已久,面纱之下两颊猩红,双眼迷离。
“好多血,如果能尝一口就太好了。”
她得到我的准许,高兴极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神秘的术士如此失态。她亲吻大臣的前额时,眼仁紧缩成蛇瞳。
我的游戏还在继续。
这次,只要他拯救一名女童,我就杀死三个男孩;只要他去买书,我就焚毁书店;他收服多少追随者,我就增加多重的赋税。他身上的三十二道伤疤,都拜我所赐。
后来,某个无聊的妃子妄图盗取我的戒指,当我问罪于众臣时,奈费勒释然走出人群,正欲开口说话。
大臣抢先一步跪下认错,他言辞诚恳,身位依然低微。
“爱卿,你知道我不忍心处罚你的。但如果你执意顶罪……”
“我要你献上世间最红的贵榴,最好红过新腥的鸽血。我还要世间最纯净的黄金,为我做成腓尼基玻璃装饰的蛇臂环。最后,我要你的眼睛,像酒杯盛满美酒一般,用戒指盛上你的左眼献给我。”
奈费勒猛地抬起头,扎奇伊着急地想要冲上来,奈布哈尼脸色变换,手握紧细刀柄,法拉杰声音颤抖,大声祈求我的赦免。
——这么多人喜爱他?难道他是什么绝世尤物?
我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现在不一样了。”
“我还要你右手的筋络,用最钝的仪式十字刀取下它的一节,一并带来。”
“从此以后,你再不必拔刀,只用陪我消遣。”
圣人总有其道路,这样多人追随他,他一定会很快揭竿而起,将我的王国破灭。但无所谓,我早就享尽众生一切,还是那样,我实在太无聊了。
我每天都会思考他何时会来杀死我,我的军队被神异的龙卷打败,我的戒指又不翼而飞,我的宫殿被巨石撞开。
在耀眼的太阳日,他终于回到我身边,术士飞奔着去拥抱他,飞蛾扑火,被他一剑穿心。
大臣绕过她的尸体,踏过血泊,就像是当年的我踏过敌人的血泥一样,他一步步地登临金阶,这次他不再微笑,而是平静无比。
他确实不善武艺,我迅捷地扼住他的喉咙,惊喜地发现我所赐予他的伤疤一道也没愈合,当我撕咬他的嘴唇,我闻到了血与蜜的黑曼陀罗气息。
他在发抖,被我废掉的、持剑的右手是如此脆弱,但是仍然坚定,一层层剥开我的皮肤。
我少时听闻老师讲述——人的血肉机理如同石榴果肉一般,白腴与血红交织。
我歪头看他,他的左眼早已被我夺走,只有一只右眼,如此冷漠地盯着我。
“还记得你刚死的妻子吗?”
我的喉管差点被割断,声音赫赫作响。
“那七天里,我让她在火焰炙烤的铁板上跳舞,脚底溃烂也不能停歇。我在她的指甲下穿针,让她无法抓握,只能用手腕架起石碗进食。我赐予她注铅的硕大耳坠,让她耳垂撕裂。可惜她一次都没为自己求饶,她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将前额叩击出血只为了让我放过你,她看见了我眼中对你混杂着毁灭的征服欲。”
“她是你最亲近的人吧?所以我让她每日饮下一小杯毒酒,不久之后,她将会死在你的怀中。”
“是你害死了她!”
大臣目眦欲裂,状若疯狂,甚至手都在哆嗦。
“哈哈哈哈哈!把我的头颅割下去,装在银盘里,最好配套上合适的刀叉以便于接吻。”
“必要时,你会对我叩拜。”
其他人冲进来时,正撞上大臣疯魔一般割下我的脑袋。
这是我此生的第三次极乐。
就在这里,朝堂之上,王座之间,我的莎乐美(6)从我的头颅之中品尝到苦涩的爱。
追随者看着他执着地将我的尸体剁成肉泥,他们眼中闪动着我所熟悉的恐惧。
这份恐惧会与日俱增,当他登上王位,必然会与追随者渐行渐远。
他会孤独、无聊、甚至为了一点小事而暴怒。届时,再把我的头颅化成的枯骨拿出来吧,向我谦卑地请教,用“我最伟大的”开头,我会成为他最严厉的情人,教授他如何成为世间最恶。
我将永久托身在他的左心房,贪婪汲取他的一切,蓬勃生长。
从此以后,我将与他共享这无尽的罪恶与孤独。
诚如术士所言,只有我们两人将亲密无间,合二为一。
(1):古埃及国花
(2):尼罗河源头之神,陶艺之神
(3):一位国王山鲁亚尔因痛恨王后与人有私,将其杀死,并每日娶一少女,翌日晨即杀掉,以示报复。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每晚讲述故事,直到讲了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感动,与她白首偕老。
(4):象征死亡的纯洁地域
(5):天空之神
(6):莎乐美砍下施洗圣约翰的头颅,亲吻时说:“你唇上的味道相当苦。难道是血的滋味吗?或许那是爱情的滋味,他们说爱情的滋味相当苦⋯•但那又怎样,我吻到你了,约翰。”
【星穹日】灰色圣母(全)
原名《脱敏治疗》。约4w字。
这是一个在大开拓时代,教团领袖星期日被星和穹俘虏的故事。星和星期日有gb剧情,但星爱着卡芙卡。穹则是被卷进来之后越陷越深乃至走上漫漫追爱路(笑)。
我写得很累,所以希望有人能看到最后并给出评论。
全文见简介,以下为片段。
“我没有——”穹挠了挠头发,无奈地承认,“好吧。你和星完全是两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极端。我实在没想过你会用这种方式……”
“坦诚我的心理阴影?”星期日接话。
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的毛毯上,腰背挺直,刚刚剪过的头发垂在耳侧,姿态平静、端正,甚至有些乖巧的意味。但穹直觉这个问句很微妙,一时间没有回答。
“那你们的方向完全错...
原名《脱敏治疗》。约4w字。
这是一个在大开拓时代,教团领袖星期日被星和穹俘虏的故事。星和星期日有gb剧情,但星爱着卡芙卡。穹则是被卷进来之后越陷越深乃至走上漫漫追爱路(笑)。
我写得很累,所以希望有人能看到最后并给出评论。
全文见简介,以下为片段。
“我没有——”穹挠了挠头发,无奈地承认,“好吧。你和星完全是两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极端。我实在没想过你会用这种方式……”
“坦诚我的心理阴影?”星期日接话。
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的毛毯上,腰背挺直,刚刚剪过的头发垂在耳侧,姿态平静、端正,甚至有些乖巧的意味。但穹直觉这个问句很微妙,一时间没有回答。
“那你们的方向完全错了。”穹听他轻柔道,“这具躯壳曾因它的残缺让我悲哀。但那时,我还是个软弱的孩子。自我成为‘我’,而视它为他物之时起,我仍然为福音的使命珍重着它,但它已经不是不可捐弃之物了。发生在它上面的一切,都不足以成为我的创痛。”
“你所看到的所有记忆,都是真实的。但它们,都不是我的弱点。”
他眨眨眼,微笑起来,“我知道你还没有明白。不过现在,对于一个没法破解的囚徒,会采取更简单直接的处理方式吧?我离我的绞架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第一次画黑白条漫感觉很糟,粗糙的画和油腻的文案都是我害的,好羞耻…如果把你呕到了很抱歉🙏
只是很喜欢很心疼阿兰所以画了,看了阿兰的日志,很难想象一个在除了研究以外的地方都呆呆的家伙,是怎么一个人活到老年的,阿兰其实很重感情啊,可能后半辈子都在用肩上的责任和研究的工作麻痹自己,或许在饿到肚子疼的时候,需要助手帮忙的时候才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
没有了恶龙、巫师和公主,勇者该去哪里呢
第一次画黑白条漫感觉很糟,粗糙的画和油腻的文案都是我害的,好羞耻…如果把你呕到了很抱歉🙏
只是很喜欢很心疼阿兰所以画了,看了阿兰的日志,很难想象一个在除了研究以外的地方都呆呆的家伙,是怎么一个人活到老年的,阿兰其实很重感情啊,可能后半辈子都在用肩上的责任和研究的工作麻痹自己,或许在饿到肚子疼的时候,需要助手帮忙的时候才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
没有了恶龙、巫师和公主,勇者该去哪里呢
灾难降临之时
灾难降临之时
swampbebe
凹三门牌号:39465969
简介:
好吧,即使现在变成了猫,提姆依然足智多谋。布鲁斯还在巡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迪克和达米安都在庄园里。提姆会想办法回到庄园,用摩尔斯电码敲出信息解释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们就能让他变回原来的提姆了。
总而言之,这不过是个小挫折罢了。
提姆因为莫名其妙的魔法变成了一只猫。他的家人们可没像他期望的那样很快发现这一点。
正文:
从理论上来说,魔法非常酷。提姆曾考虑过自己学一些,但在遇到康斯坦丁之后,他觉得自己不学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还是学习了一些基本......
灾难降临之时
swampbebe
凹三门牌号:39465969
简介:
好吧,即使现在变成了猫,提姆依然足智多谋。布鲁斯还在巡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迪克和达米安都在庄园里。提姆会想办法回到庄园,用摩尔斯电码敲出信息解释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们就能让他变回原来的提姆了。
总而言之,这不过是个小挫折罢了。
提姆因为莫名其妙的魔法变成了一只猫。他的家人们可没像他期望的那样很快发现这一点。
正文:
从理论上来说,魔法非常酷。提姆曾考虑过自己学一些,但在遇到康斯坦丁之后,他觉得自己不学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还是学习了一些基本的诅咒之类的知识,以备不时之需。比如说,万一他的某个家人因为……见鬼的某种原因变成了一只猫呢。
但当你自己变成了一只猫,这些知识就派不上用场了。
提姆觉得猫很可爱。它们可能是他最喜欢的动物。小时候,他曾在房间里藏了一只猫,但父母发现后,逼着他把猫送走了。后来他又找到一只猫,求阿尔弗雷德让他养,却被拒绝了(自从达米安来了之后,这种事让他怨念颇深,因为达米安被允许养一整个动物园的动物),不过现在他自己住了,正打算领养一只。
重点是,猫很可爱,它们很棒,非常招人喜欢。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变成一只猫。
那是一场奇怪的战斗。和那些魔法疯子战斗时通常都是这样,但当烟雾散去,提姆发现自己离地面的距离比平时近了很多,他就知道这一天可有的折腾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评估当前的状况。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只需要低头看看自己毛茸茸的小短腿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变形咒,但他没有变成一滩还带着自己衣服的东西,所以……所有东西都变了。不只是提姆,连他的红罗宾战衣也变了,这意味着他没法用通讯器求救了。再说了,就算能用,他也只能对着通讯器喵喵叫。
好吧,即使现在是只猫,提姆依然很机智。布鲁斯还在巡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迪克和达米安都在庄园里。提姆会设法回到那里,用摩尔斯电码敲出信息解释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们就能让他变回正常的提姆了。
总而言之,这不过是个小挫折罢了。
提姆高估了他的家人们。
迪克低头看着拼命敲出求救信号(SOS)的提姆,脸上露出那种强忍着想要抱抱什么东西的表情。
“达米安!你又养了只新猫吗?”
“没有!”
说完,迪克就凑了过来。
“哦,你太可爱了。”他把提姆紧紧地搂在怀里,让提姆很不舒服。“小家伙,你怎么来这儿的?”
在迪克决定把他抱起来并像他现在不是一只脆弱的小猫一样紧压着他之前,他就想解释来着。提姆试着敲打迪克的胳膊,但这只会让迪克发出更尖锐的叫声。
“你的小爪子太可爱了!”他握着提姆的爪子,提姆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猫总是那么凶巴巴的。“达米安,过来!”
哦,天哪,事情马上要变得更糟了。
他甚至有点希望能继续被迪克抱着,因为达米安很快就过来了,他的目光一落到提姆身上,就直接从迪克怀里把他抢走了。
“你不能像那样挤着猫,格雷森!”达米安几乎说出了提姆此刻的愤怒。“它们很弱小!你得温柔点。”
“但他太可爱了。”迪克抱怨道。
“他看起来营养不良——”好吧,这可太不公平了,“——我去喂他点吃的。”
提姆才不会吃,而且永远也不会吃猫粮。他们要么给他上好的火腿,要么就别喂他。
达米安的抓握没有迪克那么紧,但因为是达米安,这还是让情况糟糕了十倍。他抱着提姆走过走廊,提姆在途中看到了一面镜子。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到自己的样子。之前他只看到了自己黑色的腿毛,没看到眼睛周围的白色小斑点。
如果是提姆看到这只猫,他可能也会立刻去抱抱它。真该死。
达米安把提姆放在猫碗旁边的地板上,然后从橱柜里拿出湿粮。趁达米安拿吃的这会儿,提姆决定四处看看,也许能找到阿尔弗雷德,因为他肯定足够聪明,能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提姆不想一直等到布鲁斯回家。
但随后提姆想起阿尔弗雷德正在难得的休假中,几天后才会回来。卡珊也不在家,杜克仍然不懂摩尔斯电码,尽管提姆给他做了写有字母表的抽认卡让他背,甚至还过了塑!可那些卡片就一直放在他的梳妆台上,一点用都没有!
达米安回来了,往猫碗里倒了些食物,提姆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又试着敲了三下,划了三下,再敲三下,结果只换来了达米安沮丧的怒视。
“你都快饿死了,吃吧。”
提姆喵喵叫着。
“吃啊。”
提姆继续盯着他,直到达米安妥协,又回到橱柜那里。他拿回来一些干粮,提姆也拒绝吃,达米安皱着眉头看着他。
“迪克,这只小猫不吃东西!”
嘿,提姆可不是小猫。他十九岁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他不确定这换算成猫的年龄是多少,但他肯定不是小猫。
迪克从门框那边晃悠过来。“也许他需要更多拥抱!”
提姆冲着他嘶叫了一声,这让达米安的嘴角微微上扬。迪克别想再抱他了,他只想要正常的人类食物。
谢天谢地,没过多久他就吃到了想吃的东西。在达米安又拿了好几样东西给他,他都拒绝之后,达米安给了他一些火腿,他开心地吃了起来,而达米安则在一旁抱怨他“太挑剔”。
迪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提姆从食物上抬起头来。这声音也引起了达米安的注意,他们俩都看到迪克正盯着手机。
“提姆失踪了。”迪克说。
“德雷克失踪了?”达米安问道。
“喵。”提姆叫了一声。
当然,他们都没理他。
“布鲁斯在蝙蝠洞。”迪克已经开始往外走,“我们去那儿听他汇报情况。”
终于,一个聪明点的家人来了。
迪克和达米安走了一条秘密通道下到蝙蝠洞,提姆跟在他们后面。台阶看起来比平时高了很多,他敏锐地意识到摔下去可能会对他小小的骨头造成伤害,但他感觉自己比平时更能保持平衡。
他们一到楼下,就看到布鲁斯在来回踱步,蝙蝠电脑上正和神谕通着电话。没人去叫杜克下来,因为他不像其他人,有着正常的作息时间。确定庄园里的人都在之后,布鲁斯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而提姆则在想怎么才能跳到桌子上去。
迪克占了唯一的一把椅子,而且提姆觉得自己也够不到座位。桌子离得太远了,根本跳不上去……
“他的通讯器大概在三点左右就没信号了——”
也许他可以用爪子抓着桌子边爬上去?不,不行,桌子是金属的,不是木头的。猫的爪子可抓不穿金属。
“我记得他说过有个案子有了线索——”
他可以顺着迪克的腿爬上去,但那样可能又会被迪克抱着,而他真的不想这样。提姆还是人类的时候,迪克的拥抱就已经够紧了,更别提现在他的肌肉量几乎没了百分之九十。
“查查他的档案——”
或者他可以先爬到布鲁斯身上,然后再跳到桌子上。从那里他就能敲出求救信号,然后布鲁斯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尤其是如果他们查看他正在办的案子,就会发现他当时在找一个会魔法的人。
“在他通讯器没信号的十二分钟前,摄像头拍到了他——”
对,这似乎是个好办法。抱歉了,布鲁斯。
当提姆的爪子抓进布鲁斯的腿里开始往上爬时,布鲁斯疼得嘶嘶叫。他疯狂地想把提姆从身上弄下来,但提姆躲开了他的手,一路爬到了他的肩膀上。他抬起身子,然后一跃——
却在半空中被抓住了。
“达米安,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布鲁斯提着提姆后颈的皮毛,直接把他举到达米安面前。
提姆觉得迪克那能把骨头压碎的拥抱已经够可怕了,但这个……提姆觉得自己像一袋软塌塌的面条,所有的骨头都消失了。他甚至想嘶叫都叫不出来,可他真的很想叫。
“我在房子里发现他的。”
布鲁斯哼了一声。
“真的。”
布鲁斯又哼了一声,音调有点不一样。
“每次有动物出现在家里又不是我的错。”
又是一声哼。
“我真觉得这不是他干的,布鲁斯。”迪克开口说道,“达米安在我指出来之前都不知道有这只小猫。”
我不是小猫!
达米安伸手接过提姆,提姆很高兴终于到了一个没那么限制他行动的人怀里。
布鲁斯叹了口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注,但我们稍后再谈这个,达米安。”
“没什么好谈的。”达米安小声嘟囔着。
达米安没把他抓得很紧,所以提姆能挣脱出来,跳到桌子上,他敲了三下,刚划了一下,就又被布鲁斯抱了起来。“达米安,他在抓我的桌子。”
“我记得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注吧。”达米安回应道。
“把他带到楼上去。”
等提姆变回人类,他非得把他们都杀了不可。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提姆终于设法离开了庄园。他可能……在那儿睡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醒着多久了,而且事实证明,达米安抚摸他的时候很舒服,所以他打算原谅自己。
等提姆变回人类,他们俩肯定都会觉得超级尴尬。
希望能快点变回去。显然,他家里其他人都蠢得要命,根本没搞清楚状况,所以他打算去找杰森。虽然提姆不太喜欢这家伙,但他跟这个案子没那么深的牵扯,所以他的压力不会影响他识别简单求救信号的能力。布鲁斯儿子失踪了,提姆愿意原谅他没认出自己,但要是杰森也没搞清楚状况,提姆就要把他的脸抓花。
当然,找到杰森可不容易。他有十几个安全屋,而且一直都锁着,但提姆都已经发现了这些地方,所以现在只需要找到正确的那个,然后在门外等着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还挺容易的。提姆已经知道杰森昨晚在哪里巡逻了,所以他把搜索范围缩小到那个区域的安全屋。只有两处,而且布鲁斯最近刚去过其中一个,所以杰森很可能已经不用那个地方了。提姆前往最有可能的那个安全屋,确保自己不被人发现,以防有人看到这只可爱的“不是小猫”的猫,然后决定收养它,他就守在门口。
这栋公寓楼又破又旧,但只要杰森在这儿,他就不在乎。他只需要有人帮他摆脱这一团糟的局面。
提姆在门口蜷缩起来,准备长时间等待。他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瞪着每一个路过回自己公寓的人。任何试图摸他的人都被他用爪子招呼了。
感觉过了好几个小时,门才打开,撞到了他的身体,把他撞得往后倒,毛发都竖了起来。不过他不用担心,因为杰森脸上露出了提姆从没见过的愧疚表情。
杰森之前好几次想杀了还是人类的提姆的时候,都没这么愧疚过。
“哦,不,我太抱歉了,宝贝。”杰森把他抱起来,搂在胸前,这感觉比达米安抱他的时候还要奇怪。“你还好吗?”
提姆嘶叫着,而杰森只是一边往回走一边更多地抚摸着他,用一种只有迪克看到小宝宝时才会用的尖细声音喃喃自语着。提姆可不是小宝宝,谢谢,而且红头罩他妈的不应该像对小宝宝那样跟他说话!
该死的与猫有关的本能让他更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他任由杰森把他抱回公寓,等柜台够得着了,他才从杰森怀里跳出来。他的爪子上还有泥,所以他甚至都不用摩尔斯电码了。他刚划了一道,杰森就又赶紧把他抱了起来。
“我刚打扫干净的。”杰森从他的前腿下面(前肢?)抱住他,“现在你又把它弄脏了,你这个可爱的小捣蛋鬼。”
提姆喵喵叫着,挥爪去抓他,但够不到他的脸,所以他只能生气地在空中挥舞着爪子。这可没达到他想要的威慑效果。
“天哪,靠,你太可爱了。”杰森咕哝着,“你不能养猫,杰森。你可是个犯罪头子,没时间养猫。把它送给别人吧。你不能养猫,你不能养猫……”
他更急切地喵喵叫着,但显然这也太可爱了,因为杰森把脸埋进了他的毛里。
等这一切都结束,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会尴尬得要命了。提姆和杰森本来就很擅长躲着对方,但提姆经常会特意去庄园气达米安,所以他得暂时收敛一下了。就一小会儿。他可忍不了太久。
杰森的手机响了,他才把脸从提姆身上移开,在接电话前轻轻地把提姆放在地上。与此同时,提姆立刻开始想办法回到柜台上。他还有泥巴画要完成呢。
“怎么了,迪科西(Dickothy)?”
至少这张桌子是木头的,所以提姆很容易就爬了上去,画完了一个“T”,但之后杰森就把他从柜台上赶走了。好吧,提姆暂时先让着他,因为他正忙着打电话,但之后他最好好好看看。
“你说你跟丢他了是什么意思?”杰森问道,“他每隔十分钟左右就会汇报一下情况啊——不,我没夸张,这烦死人了……等等,他只对我这样吗?他是想让我再捅他一次吗?”
杰森把一块布浸湿,开始擦去泥巴,提姆喵喵叫着抗议,但被粗鲁地无视了。
“你想让我帮忙找他,可我刚发现他在过去三个月里一直故意惹我生气,还装作是——这不是重点,迪克!”
提姆跳起来想再试试,但杰森轻轻地把他推到一边。
“好吧,好吧,我二十分钟后到,告诉达米安我找到一只猫。”
杰森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转过身看着提姆,自从杰森上次擦掉他弄的痕迹后,提姆又成功画了一个“T”和半个“I”。但他没法再继续了,因为杰森又把他画的擦掉了。
“别闹了,猫。不管你多可爱,要是你再把我的柜台弄乱,我就把你踢出去。”杰森用手指着他责备道,“……骗你的。不过我会把你送给达米安。”
太棒了。他的家人全都是废物。得换个目标了。
提姆在斯蒂芬妮的公寓找到了她,她正在看动漫,吃着奇多。这是一部她以前看过的动漫,所以看起来她只是在享受轻松愉快的一天,看一部不用太费脑子的剧。
这是个突然出现然后说“嘿!看看谁变成猫了!”的绝佳时机。
在他走进斯蒂芬妮的视线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那不可避免的拥抱,然后再传达他的信息。她还是兴奋得尖叫起来,声音大得差点把他的耳朵震聋,但至少这次是斯蒂芬妮。她抱他的话,提姆还是能接受的。
“嗨,小家伙!”她蹲低身子,示意他过去,“来这儿,小猫咪……”
提姆走了过去,等他一到伸手可及的距离,她就轻轻把他抱了起来。当他不拼命挣扎的时候,被抱着和抚摸着其实还挺舒服的……不过他可不会跟别人承认这一点。
“哦,你的毛好软啊。”她把他抱回沙发上,让他躺在自己腿上,“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
再说一次,我不是小宝宝。
不过现在拥抱这关已经过了,提姆跳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只要他不靠近她的奇多,她似乎也没意见。提姆知道斯蒂芬妮懂摩尔斯电码,因为她曾经抱怨了好几个月罗宾训练里的这部分内容,一边叫嚷着说这是没用的交流方式,而提姆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生气地走来走去。
现在可不觉得没用了吧。斯蒂芬妮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她看着他发出求救信号,提姆觉得她也许、有可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得录下这个视频。”她伸手去拿手机,“你就像个可爱的小踢踏舞者,不是吗?哦,你真是个漂亮的小宝贝,可爱的小宝贝——”
斯蒂芬妮打开手机后就停了下来,眼睛动了动,像是在看什么东西。提姆沮丧地坐在那里,尾巴甩来甩去。这简直太丢人了。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可是个成年人啊。
“哦,拜托。”斯蒂芬妮看完手机上的内容后,恢复了正常的声调。她转向提姆,好像觉得他能听懂她的话似的,而他确实能懂,但她并不知道这一点。“我的另一个小宝贝失踪了,所以现在我得去救他的命了。”
好吧。所以这就是斯蒂芬妮平时对他的看法。行吧。提姆一点也不生气。他干嘛要生气呢?又不是说他不是一个十九岁的公司首席执行官,同时还是一个经常和臭名昭著的杀人犯战斗的义警。
斯蒂芬妮最后又抚摸了提姆一下,然后离开房间去做准备,留下提姆一个人。他已经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家人自己能弄清楚状况。鉴于他今天所见识到的他们的智商表现,这似乎不太可能。
提姆可能得考虑一些长远的计划了。如果他还得再当几天猫,那么庄园绝对是最好的去处,哪怕他得忍受达米安的喜爱。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他只是还不习惯而已……不过他可能很快就会习惯了。
这一天不知怎么的变得越来越漫长了。
提姆直到晚饭后才回到庄园,因为如果他不得不看着他那群蠢货家人在他面前吃东西,那可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里最糟糕的事了。所以他在布里斯托尔的一个公园里度过了这一天。阳光明媚,柔软的草地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也许当一只猫也没那么糟,如果这能让他所有的需求都变得如此简单的话。
他甚至还追了一会儿鸟。还挺有趣的。
他终于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他直接去了蝙蝠洞。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就那么躺着。这里不舒服,这是一个又冷又潮湿的洞穴,但有毛垫着,比他作为人类时坐在这里要舒服一些。
目前洞里只有布鲁斯一个人,他把椅子推到一边,站在电脑前查看文件。提姆很难对他的焦虑表示同情,因为如果他能多关注一下这只新来的猫,就不会有这些焦虑了。
提姆打了一会儿盹,但其他人一进来,他就醒了。
“在他的公寓里什么也没找到。”斯蒂芬妮宣布道,“除了地板上多得让人担心的空红牛罐子。”
“是啊,这就是提姆不让阿尔弗雷德去他那儿的原因。”迪克说,“布鲁斯,你在他正在办的案子里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有几个嫌疑人。”布鲁斯递给迪克几个文件夹,其中一个确实是导致提姆现在……这种状况的那个案子。“但我们也不能排除是其他原因。”
“所以,基本上,你们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杰森占据了电脑前的椅子,把它拖到离布鲁斯对面的桌子另一端。“你们至少弄清楚他是在哪儿失去联系的吗?”
“我弄清楚了。”蝙蝠电脑里传来一个有点失真的声音。是神谕者。“已经把信息发给你了。也有可能发现了那个作案者。”
屏幕上出现了把提姆变成猫的那个魔法师的照片,他正拼命地跑着。提姆很高兴在他变成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之一之前,能让那个人如此害怕。以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得不到那种反应了。
“这是在他失踪之后拍的。”杰森指出,“但提姆没和他在一起。”
“是啊,很奇怪。”芭芭拉回应道,“但当时那个区域没有其他人。”
“就是这家伙!”迪克把一个文件夹扔在桌子上,“看,体型、外貌都很相似……可能就是他。”
布鲁斯仔细看了看那份文件,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电脑上的监控画面。他们找对人了,所以只要他们能快点看看这份文件,就能弄清楚一切了。他们会看到他是个魔法师,然后提姆再接近他们,他们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布鲁斯意识到他们要找的是一个想成为巫师的人时,从他的肩膀姿态就能看出来,魔法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让他恼火。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文件夹放回桌子上,示意大家围过来。
“他和帮派有联系,提姆怀疑他用魔法在帮派里提升自己的地位。”布鲁斯解释道,“如果他用了魔法,那么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变成一只猫。就在这时,提姆跳到了桌子上,大声地喵喵叫了一声,表明自己的存在。他直接趴在那份文件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盯着他。
提姆也盯着他。
“我记得我告诉过达米安别让他进来。”布鲁斯疲惫地叹了口气,“有人能把他带回楼上去吗?”
提姆喵喵叫着抗议,迪克赶紧跑过来把他抱起来,看到他时脸上已经咧开嘴笑了。提姆绝望地把希望寄托在杰森和斯蒂芬妮身上,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认出他的神情。
“这就是达米安的猫?”斯蒂芬妮问道,“我今天早些时候见过他。”
“是啊,我也见过……”杰森眯起眼睛看着提姆。
他们肯定是在慢慢明白了。
“嗯。”迪克说,“真奇怪。”
然后他们都耸了耸肩,继续讨论别的了。
提姆彻底抓狂了。
他把指甲深深地抠进迪克的胳膊里,能抠多深就抠多深。迪克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把提姆扔了出去,提姆的下一个目标是杰森。他紧紧地抓住杰森的腿,爪子像钳子一样掐进他的皮肤里。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杰森的尖叫声。太爽了。
杰森试图轻轻地把他从腿上弄下来,但提姆咬了伸过来的那只手,杰森绝望地看向斯蒂芬妮寻求帮助。她只是笑着,什么忙也不帮。他又看向迪克,迪克的反应基本一样,但至少试图掩饰一下。当他最后看向布鲁斯时,布鲁斯立刻过来帮他了。
很好。提姆也想把他的脸抓花。
他让布鲁斯把他抱起来,布鲁斯的手一松,提姆就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了他的脸上。布鲁斯眼中的惊慌几乎足以弥补这一切的烦人之处,提姆举起一只带爪子的爪子放在他的脸上,威胁地停在那里。
所有人都僵住了,不想激怒他再次攻击。提姆敲了敲布鲁斯的脸。又敲了一下。再敲一下。划了一下。敲了三下。然后又敲了三下。
一个求救信号。就在他的脸上。
“他到底在干什么?”杰森小声问斯蒂芬妮。
“我不知道。”斯蒂芬妮耸了耸肩,“不过很可爱,对吧?就像一个小踢踏舞者。”
提姆一动不动地等着,等着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布鲁斯能认出他来。
但什么也没有。
提姆狠狠地抓花了他的脸。
一阵血腥的狂怒随之而来,直到迪克用他铁钳般的手紧紧地抓住提姆,他才冷静下来。他还在试图咬穿迪克戴着的厚手套,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成功。房间里的其他人身上都布满了各种抓痕和咬痕,在拼命试图躲避提姆的愤怒之后,他们都喘着粗气。
“我们需要打狂犬病疫苗吗?”斯蒂芬妮问道,“我很确定这只猫有狂犬病。”
“我们手头有一些。”布鲁斯说着,目光呆滞地望向远处。
“我从没见过这么愤怒的小猫。”杰森小声嘟囔着,这让提姆又开始嚎叫起来,因为他才不是!一只小猫!
“好吧。”迪克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把他锁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直到我们能带他去看兽医。”
提姆立刻开始挣扎,迪克赶紧把他带到楼上去关了起来。
他被关起来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达米安一听到他在门后喵喵叫,就把他放了出来,提姆又能在房子里四处走动了。他一直跟在达米安身边,看着他画画,有点闷闷不乐。看着他创作的过程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但通常情况下达米安是绝对不会让他在旁边看的。提姆得想办法骗他,比如说找个理由,说他特别需要在达米安画画的时候在这个房间里学习。他已经在想办法了。
也许当一只猫也有好处?作为一只猫,他肯定和家人相处得更好,只要他不主动试图把他们撕成碎片。杰森甚至还抱过他,虽然很奇怪,但还挺舒服的。也许他会喜欢当一只猫。也许永远被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什么可怕的诅咒。
有很多好处,也有更多的坏处,但如果他的家人不尽快弄清楚这一切,他可能就得开始想办法逃避去看兽医了。他可不想在那儿待太久,然后被阉割。
达米安时不时地伸手挠挠提姆的耳朵后面。猫咪阿尔弗雷德在房间的另一边,警惕地看着提姆,所以它不在提姆可以被抚摸的范围内。自从提姆变成猫后,他见过达米安养的其他几只动物,它们的反应都一样。它们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这让它们比他的家人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
这种宁静的氛围被敲门声打断了,提姆准备好随时逃跑,以防进来的是某个认为他有狂犬病的家人,不得不承认,这怪他自己。他可能是有点失控了。但进来的人是杜克。
“布鲁斯说他有了提姆的线索。”杜克说,“他还说他不想让我们去,因为明天还要上学什么的。”
“他以为他能阻止我?”达米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还在蝙蝠洞吗?”
“他现在在厨房,迪克逼着他先吃晚饭。”杜克回答,“我们该怎么办?威胁他?还是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说我们多么想找到我们的兄弟?或者就一直烦他,直到他让步?”
达米安抱起提姆。“就这个。”
杜克看看提姆,又看看达米安。“这只猫?”
“你最近见过父亲吗?”达米安问道。
“没有,他给我发短信说了情况。”
达米安邪恶地笑了笑,从杜克身边走过,出了房间。提姆在达米安怀里安顿下来,他们一起下楼去厨房。希望有人能再给他点火腿吃,他从今天一大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而且马上就到午夜了。
他们一进厨房,杜克看到他的家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啊。”
杜克的话让大家都转过头看着他,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提姆身上,提姆正安静地躺在达米安的怀里。
“达米安,你得把他带回房间去。”迪克说,“他可能有狂犬病。”
“你觉得他看起来像发疯的野兽吗?”达米安挠了挠提姆的下巴,提姆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格外配合。“不管怎样,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明天还要上学。”布鲁斯说,“不行。”
“我就把他扔出去。”达米安把提姆换到一只手上,威胁地举着他,“他摔下去也不会有事,但你可就惨了。”
“别这样,上次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他。”迪克抱怨道,“杰森差点被他弄瞎一只眼睛!”
“他差点抓烂我的整张脸。”杰森小声嘟囔着。
“他咬了我的手!”斯蒂芬妮叫道,“而且——”
“哦,你算幸运的了。”杰森翻了个白眼,“他都没抓你的脸。我可被这个小混蛋的爪子抓得最惨。”
“好吧。”布鲁斯只说了这么一句,但这足以让杰森伸手去拿牛排刀了。
“那你就有理由别惹他了。”达米安说,“所以要么我和杜克去,要么我就把‘护目镜’放出来。”
“哎呀,你给它取名叫‘护目镜’啊?”迪克轻声说道,“我懂了。看看它的小脸……”
迪克走近了些,提姆一靠近就嘶叫起来。他突然停住了,想起自己身上还布满了抓痕,便往后退了几步。
“布鲁斯,我觉得我们应该让步。”他转向父亲,布鲁斯把迪克给他做的三明治放在了一边。
“我会让你们在蝙蝠电脑上观察情况。”布鲁斯说,“这已经是你们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达米安和杜克对视了一眼,通过一系列挑眉和点头的动作交流了一下。最后他们又转向布鲁斯,两人都点了点头。“可以接受。”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布鲁斯准备回蝙蝠洞,但迪克一把抓住他衬衫的后领,把他拉了回来。“你还没吃完晚饭呢。”
“你比阿尔弗雷德还烦。”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不情愿地回去吃三明治。
提姆喵喵叫了几声,达米安正确地理解为他想吃东西了,便去冰箱里拿火腿。他把提姆和一盘火腿放在一起,看到现在没人拦着提姆,杰森吓得一动不动,提姆心里暗自高兴。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的家人是不会自己弄清楚这件事了,尽管这很让人沮丧。提姆通常是那种会沉浸在痛苦中的人,但当一只猫……还挺……真他妈的酷的。他当然更想变回人类,但如果他至少还得再当几天猫,那他不妨好好利用一下当猫的好处。
比如说,能得到无尽的宠爱。还有爪子!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塞琳娜要在她的战衣上装上爪子了,也许他自己也该弄一些。布鲁斯可能不会同意,但他连自己儿子变成猫都没认出来,所以提姆才不在乎他的意见呢。
这很酷!如果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就不会陷入因为当猫而产生的绝望沮丧中了。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嘛。
当他们回到蝙蝠洞时,提姆开心地跳回了达米安的怀里。布鲁斯又试图说服达米安把提姆放在离人远一点的地方,而达米安则强烈拒绝。等这件事结束,达米安肯定会成为最受宠的兄弟。杜克和达米安坐在蝙蝠电脑前,提姆躺在达米安的腿上,其他人则准备去寻找那个“愚蠢的巫师”。
当他们坐着蝙蝠车出发时,提姆渴望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他本应该在那辆车里的。愚蠢的家人。
达米安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满,开始抚摸他的毛,而提姆则继续闷闷不乐。他们坐下来看监控画面,杜克和达米安聊着天,从作业聊到他们对提姆失踪的各种猜测。没人说什么特别有意思的话,甚至连通过通讯器交流的那些正在当义警的人也没说什么有趣的事。真是无聊透顶。
这就是提姆讨厌被软禁在家的原因。他不知道神谕是怎么忍受的。
“我觉得。”杰森的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咔哒声,“我可能找到那家伙了。”
“杰森。”布鲁斯说,“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
“那个咔哒声。”
杰森嗤笑了一声。“你老糊涂了吧,老头。”
“杰森,你不许开枪打人。”
“你知道的,一个人失踪的时间越长,找到他的可能性就越小,所以。”杰森说,“我们可没时间让你评判我的方法。”
达米安迅速切断了杰森和其他人的通讯连接。
“你确定这样做没问题吗?”杜克问道,“他可能会杀了那家伙。那样我们就永远也不知道提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别担心,杰森知道该往哪儿开枪,既能造成最大的痛苦,又能造成最小的伤害。”达米安说,“我们大多数人都接受过刺客训练。”
“好吧。”杜克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总是忘了这一点……”
杰森不让布鲁斯在他的头盔里装摄像头,所以他们只能听到他的麦克风传来的声音,第一声枪响让杜克和提姆都吓了一跳,达米安便把音量调低了。等嘈杂的声音结束后,达米安又把音量调大,这样他们就能听到审讯的过程了。
提姆又一次燃起了希望。那个“愚蠢的巫师”会解释他做了什么,然后其他人就能把提姆变回来了。这绝对不可能出错。
除非……
“我不知道啊,老兄!”那个“愚蠢的巫师”抽泣着,“我只是用了一个我记得的随机咒语,然后就指望它起作用了!”
就这样吧。提姆再也不抱希望了。
杰森继续审讯的时候,提姆走神了,他不太相信杰森能问出什么来。他可能得联系正义联盟了。也许扎坦娜能解决这个问题。
目前,提姆接受了自己暂时作为一只宠物的命运。
由于“即使世界末日来临,也要照常行事,因为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这样的原则,杜克和达米安还是得去上学。既然提姆已经证明自己没有发疯,其他人至少也不再试图把他关起来了。他们还是很谨慎,因为他们身上还贴着正义联盟专用的创可贴,但显然提姆长了一张让人容易原谅的脸,因为他几乎立刻就被原谅了。
对他来说幸运的是,这意味着他能听到大家在讨论提姆·德雷克到底在哪里。
他们已经把可能性缩小到他要么是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了,要么就是被蒸发了。不过,如果他是被传送到地球上的某个地方,他应该能很容易地回来,所以他们认为他是被传送到外太空或者另一个维度了。
谢天谢地,他们没怎么考虑他被蒸发的这个猜测。
最终,提姆觉得无聊了,决定和其他动物一起玩。它们还是很谨慎,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让它们放松了下来。提图斯还提供了一个非常舒适的睡觉地方,所以这还挺不错的。他把这也加到了永远当猫的好处清单里。
其他动物注意到了他情绪低落,都围在他身边,大家挤成一堆睡觉。这些动物可以成为他的新家人。这也没什么。他可以永远和这些柔软、毛茸茸的家伙们待在一起。他不需要人类的陪伴,也不需要……交流或者……
天哪,他现在真的非常想变回提姆。
艾斯突然跳了起来,弄散了它们挤在一起的温暖小窝,然后小跑着出了房间。提姆考虑过待在原地,但他知道这可能意味着艾斯在担心某个人。他接受过艾斯作为服务犬的训练,时间久到足以了解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而且即使他的家人很愚蠢,他还是会担心他们。
提姆跟着艾斯走过走廊,回到客厅,大家都在客厅里分散着,研究各种线索。他原以为艾斯会去找迪克或者斯蒂芬妮。杰森不太在乎提姆,所以不太可能因为提姆而焦虑,而布鲁斯一旦投入到工作中,人类的情感对他来说就成了遥远的记忆。迪克是个爱操心的哥哥,而斯蒂芬妮是他目前最好的朋友,上周在阿尔弗雷德禁止他喝咖啡的时候,斯蒂芬妮偷偷给他带了咖啡,因此赢得了这个头衔。
然而,艾斯走向的却是杰森,轻轻地用头撞了撞他的膝盖。杰森拍了拍它,然后就又不理它了,继续看他手机上的东西。艾斯更用力地用头撞他,但还是被无视了。如果艾斯觉得杰森焦虑,那可能是因为他和布鲁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那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呃,杰伊。”斯蒂芬妮踢了踢他的腿,“你知道我们不能不理艾斯。”
“如果它不讲道理,我们就可以不理它。”杰森反驳道,但这句话让布鲁斯抬起了头。“哦,太好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杰伊——”
“我去订披萨。”杰森从沙发上站起来,“就我自己吃,你们其他人就饿着吧。”
他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就离开了房间,斯蒂芬妮从沙发上站起来, groaned了一声。她弯下腰亲了亲艾斯的额头。“别担心,孩子,我去处理杰伊。他休想一个人吃披萨……”
当然,这件事刚处理完,艾斯就开始缠着迪克了。迪克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确认布鲁斯没有注意到,然后立刻又继续他的研究了。提姆本想批评他,但他自己基本上也会这么做。他甚至不确定如果他们最后都会无视艾斯,那训练它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迪克就倒霉了,艾斯失去了耐心,对着他叫了起来,这终于让布鲁斯抬起了头。“迪克。”
“好吧,我休息一下。”迪克站起来,艾斯对又完成了一项任务很满意,直接走向了布鲁斯。迪克看着布鲁斯脸上疲惫的表情,笑了起来,因为艾斯正把口水滴在他的手上。“祝你能说服它放弃。”
迪克离开了房间,提姆跟在他后面,很高兴把艾斯留给布鲁斯。没过多久,迪克就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当他转过身看到提姆时,愣住了。他环顾四周,准备随时逃跑,然后说道:“听着……”
提姆用头蹭了蹭他的腿,他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弯下腰把提姆抱起来,紧紧地搂在胸前,谢天谢地,这次没有第一次抱得那么紧。“达米安真该给你取名叫杰基尔或者海德(Jekyll or Hyde)……”
提姆试着喵喵叫了一声,想传达“你可没你自己以为的那么有趣”这个意思,但他不确定这能不能被理解。该死的语言障碍。只要迪克不为他的失踪而难过,他就不在乎。看着他的家人这么焦虑,他自己也很焦虑,而且他现在已经有够多让他焦虑的事了。他真的很想现在就变回人类,求你们了。
迪克轻轻地叹了口气,抱着提姆走进他平时住的客房。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提姆看到他在研究时空异常现象,而不是像看动物视频那样做点让人放松的事。他们一直劝提姆休息,可他的家人和他一样不懂得休息。
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所以提姆就躺在迪克的肚子上,享受着他的抚摸。
提姆又设法偷偷溜进了蝙蝠洞。他跟在杜克后面,杜克似乎是最没注意到他的人,当他们再次讨论各种理论时,他藏在了一把椅子下面。他们在考虑问问绿灯侠们,有没有在太空中发现什么迷路的旅行者,但布鲁斯想先尝试其他所有可能的途径。
与此同时,杰森一想到要穿越维度去追捕某人就非常兴奋。他希望能发现提姆被困在某个中西部的牛仔小镇上,因为那里还没有电脑,所以提姆会不知所措。这太不公平了,提姆绝对可以在没有科技的情况下生活……只要他还有手机设闹钟就行。如果午餐时间的闹钟不响,他就会忘记吃饭。
在某个时候,达米安注意到了他,把提姆放在了自己腿上。除了杰森简短地提起提姆被蒸发的理论时,达米安反驳了一下之外,他在讨论中没怎么发言。那次反驳基本上持续了两分钟,核心观点就是“如果我都杀不了德雷克,这个废物肯定也杀不了”。
至少,提姆很高兴达米安对他的能力还是有些尊重的。
但其他人都没有新的想法,所以他们继续讨论传送的理论,而提姆则开心地接受着达米安的抚摸。偶尔杜克也会探过身来摸摸他,但达米安对自己的宠物很有占有欲,他已经把提姆当成自己的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只猫?”杜克问道,似乎已经放弃去理解布鲁斯关于时间流和多元宇宙的长篇大论了,“我记得布鲁斯说过不再养宠物了。”
“我发现他的。”达米安说,“显然,杰森和斯蒂芬妮也见过他。很明显,这就是命运。”
杜克眨了眨眼。“你是什么意思?你发现这只猫的时候,杰森和斯蒂芬妮和你在一起,还是……?”
“不是,他出现在了他们那儿。”达米安回答,“我把他从囚禁中放出来后,迪克告诉我的。”
“我觉得被锁在主卧室里不算是……”杜克看到达米安的眼神,停了下来,“好吧。只是……没人觉得这很奇怪吗?”
提姆立刻站了起来,直接跳到了杜克的腿上,用爪子抓他的胸口。他原以为杜克没指望了,因为他不懂摩尔斯电码,但也许他错了,也许只需要基本的观察力就行。杜克盯着他看了很久。
来吧,来吧,来吧……
“提姆?”
最喜欢的兄弟成就解锁!提姆尽可能大声地喵喵叫着,引起了桌子周围其他人的注意。
布鲁斯转向达米安,有些恼火。“我得跟你说多少次别让他进来这儿?”
“各位。”杜克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的声音没有达米安大,达米安还在为提姆之前被关起来的事生气呢。不过他不在乎。杜克猜到了。他猜到了。
这件事结束后,提姆要给杜克买麦当劳。或者,去他的麦当劳,他要带杜克去一家五星级餐厅。他要给杜克买菜单上的所有东西,之后还要给杜克买一辆全新的车,而且他要用布鲁斯的钱来付账。提姆变回人类的那一刻,就要给杜克一个他有史以来最用力的拥抱。
“我们都打了狂犬病疫苗,达米安!”
“也许你们就不应该激怒他!”
“我们什么都没做!肯定没做什么能让他想割断我喉咙的事!”
“那到底是什么激怒了他?”斯蒂芬妮自言自语道,“我们当时只是在聊天,然后……”
斯蒂芬妮和杜克隔着桌子对视了一眼,然后瞪大眼睛低头看着提姆。
“我们当时在聊他出现在我们家里的事,对吧?”迪克问道,“因为他……到处出现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好吧。提姆很高兴他们还不是完全没用。
当杰森和达米安隔着桌子互相争吵时,杜克、斯蒂芬妮和迪克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布鲁斯已经放弃控制局面了。
“嘿,各位——”杜克又试了一次,但达米安在大喊时声音都变了,杰森的笑声又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布鲁斯把达米安从差点对杰森动手的状态下拉了回来,而另外三个人(算上提姆是四个!)则在一旁小声讨论着。
“我们怎么就没意识到呢?”斯蒂芬妮挥舞着双手,“哦,天哪!换了我也会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提姆,伙计,我爱你,但我们得谈谈你咬人的事。”迪克把提姆举到面前,摆出一副严厉的兄长表情。不过,由于他身上还布满了抓痕,而且看起来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所以这表情的威慑力打了些折扣。
“我的借口是我总共才见过他大概两次。”杜克说,“这得怪你们,我可不想被你们拉低到你们的水平。”
“有道理。”斯蒂芬妮说。
他们的小讨论被布鲁斯打断了,布鲁斯要求大家回到座位上,别再瞎闹了。他发表了一整篇演讲,说他们应该集中精力,提姆值得他们全身心的关注,他们这样是让他们的兄弟失望了之类的话。
演讲结束后,杜克把提姆放在桌子上。“找到他了。”
布鲁斯气得眼睛直跳,他刚要开口责备杜克,但提姆最后又试了一次。他敲了三下,划了三下,又敲了三下。当他抬头看时,布鲁斯正直直地盯着他。
“提姆。”
终于。
迪克是个邪恶的策划者。他一直等到提姆用摩尔斯电码花了很长时间解释完发生的事情,累得不行了,才突然出现把他当成泰迪熊一样抱住。达米安已经不在这儿救他了,发现自己的新猫竟然是提姆后,他觉得很尴尬,就决定和布鲁斯一起再去找那个巫师。
杰森看了他一眼,说了声“嗯”,也去寻找那个巫师了。
其他人倒没那么尴尬。事实上,他们很高兴提姆变成了猫,而且根本不让他一个人待着。
“来吧,该我抱抱小猫提姆了。”斯蒂芬妮在过去的五分钟里一直试图从迪克那儿把他抢过来,但没有成功,“你不能一直抱着他。”
“他是我的弟弟。”迪克说,“而且我可不想浪费这个机会,在他又小又毫无防备的时候抱抱他。”
提姆用爪子抠进了迪克的胳膊里。
“好吧,好吧,不是毫无防备。”迪克赶紧纠正,但提姆没有把爪子收回去,“好了,斯蒂芬妮,现在该你了。”
她灿烂地笑了笑,接过提姆,退回到沙发上。迪克紧跟着,不想离提姆太远。杜克在厨房,给他准备一顿像样的饭,因为他正确地猜到提姆除了火腿之外还会想吃点别的东西。
“对不起之前没理你。”斯蒂芬妮对他说,“我还以为你在跳舞呢。真的很可爱。”
提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至少还有点不好意思。
没过多久,杜克就把食物端来了,提姆吃完后,就直接在沙发上挨着杜克坐下。他想明确表示杜克是他最喜欢的人,等这一切结束后,其他人都要受到提姆的沉默对待。这比大多数沉默对待都要糟糕,因为这意味着没人能得到他在办案上的帮助了,而提姆通常是他们的首选。
现在他们得去找迪克帮忙了。或者杰森。显然,布鲁斯和达米安就不用考虑了。
“刚收到布鲁斯的短信。”迪克宣布,“他们从那个巫师那儿拿到了某种反魔法粉末,应该能让你变回人类。”
终于。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当猫睡觉很舒服,所以提姆决定在变回人类前的最后一个小时左右就这么睡一觉。一旦变回人类,他就得骂骂他的家人(除了杜克),给杜克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然后再接着处理他的案子。因为这一团糟,他已经落后好几天了。
他的家人一跌跌撞撞地走进客厅,还穿着他们的制服,因为阿尔弗雷德不在,没人告诉他们要换衣服,提姆就朝他们扑了过去。
“我们先做了些测试,很安全的。”布鲁斯对提姆说,好像他在乎似的,“我们只需要——”
提姆等不及了。布鲁斯看到他伸出一只爪子,立刻把袋子里的粉末倒在了提姆身上,提姆开始剧烈地打喷嚏。他不知道反魔法粉末这么厉害。
等他终于不再打喷嚏,能把眼睛睁开超过一秒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和布鲁斯脸对着胸口。当猫的时候他可做不到这样,除非有人抱着他,所以……他又变回人类了!
“哦,我的天哪!”提姆说,主要是想随便说点什么,“哦,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他从眼角看到迪克走过来,张开双臂要拥抱他,他立刻转过身把迪克的手拍了下去。“不。我他妈那么努力地想和你们交流,你们却完全不理我。要是你们变成猫,我几秒钟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提姆——”布鲁斯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只是让他更生气了。
“怎么,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提姆冷笑道,“我希望下次你变成猫,然后所有人都突然因为该死的什么原因忘了摩尔斯电码。你觉得我抓你那金属桌子是为了什么?你真以为猫会随便攻击东西吗?它们喜欢能真正抓挠的东西,要是你对猫有点了解,当时就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真该就让他一直当猫的。”达米安小声嘟囔着。
过了好一阵子,提姆才原谅了他的家人。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大多数人还在遭受提姆的沉默对待,而杜克所有未结的案子都在一夜之间神秘地解决了。因为当猫的时候达米安是他最喜欢的照顾者,所以提姆很快就原谅了他。提姆甚至很尴尬地问能不能在他画画的时候还和他一起待着,达米安同意了,所以,提姆不用变成猫也能和家人好好相处了。这很好。
斯蒂芬妮接下来用一箱六罐装的红牛赢得了他的原谅。提姆也知道,如果他继续生斯蒂芬妮的气,她很可能会因为什么事生他的气,而生气的斯蒂芬妮可能比生气的达米安还要可怕。所以他原谅了她。
迪克非常努力地想成为下一个被原谅的人,但令人惊讶的是,最后是杰森。当提姆再次去巡逻,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停地向杰森汇报情况烦他时,杰森实际上担心到自己主动来询问情况了。提姆花了五分钟嘲笑他竟然在乎他这个可爱又讨厌的弟弟,这很有趣,所以提姆原谅了他。
然后又恢复了每十分钟汇报一次的频率。杰森会后悔关心提姆的。
最终迪克也赢得了原谅,主要是因为看到斯蒂芬妮能得到拥抱而自己得不到时,迪克总是闷闷不乐的,提姆有点不忍心。还有一个原因是提姆喜欢从迪克的公寓偷东西吃,如果他一直对迪克沉默相待,就没法这么做了。即使迪克没看到他拿东西,他也会知道的。
然而,布鲁斯则花了更长时间才得到原谅。他似乎对整个事情毫无悔意(更有可能的是他觉得尴尬,想忘掉整个事情),所以提姆换了种策略。他完全进入了“猫模式”。
提姆把架子上的东西弄掉,偷布鲁斯的饮料,还总是待在他认为最让布鲁斯不方便的地方。他甚至在自己的战衣上加上了猫爪,这非常有用。他考虑过把猫爪做成带电的,但那有点像是迪克的风格,而涂毒又有点太像超级反派了。他得再好好想想。
在布鲁斯又发现一个杯子被打碎的第三天,他终于让步,把提姆带到了蝙蝠洞。他在蝙蝠电脑上调出一份文件,拿给提姆看。“看。我正在制定一个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成动物这类问题的应急预案。”
这份文件列出了在发生动物变形情况时的两个选择。第一,找到提姆。第二个选择则要长得多,也复杂得多。它涉及一个秘密代码,用来让别人知道他们面对的动物实际上是某个家庭成员,还有这个代码的扩展,以便弄清楚是哪个家庭成员。鉴于他的家人不太可能突然变聪明,这个方案也只能将就用了。
“可以接受。”提姆说,布鲁斯松了一口气,他的杯子现在安全了。“只有一点……”
提姆编辑了第一行,把“在发生动物变形的情况下”改成了“在灾难降临的情况下”。布鲁斯看起来并不觉得好笑,不过没关系,迪克会欣赏的。
在原谅了最后一个家庭成员后,一切又可以恢复正常了。当然,在对话中还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和猫有关的双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