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VW红白|W-05】我带你去耶路撒冷(蒲郭)
感谢上一棒红组老师 @我是喵 所带来的文章,白组接力棒将要传递到 @文学系少女奶包
【全文与现实历史毫无关系
南京的海棠好看,我从来没见过。
哭墙便是一道普通的墙。
黄土的砖块堆成,一个个错落着,底下的基石会大些,颜色也偏深,岩石间总是有空隙,有的像被炮火轰过,隔着洞便能看到远处圆圆的清真顶,上面的铁针会反光,偶尔扎眼;也有的缝隙小些,是日积月累的风化,风透着石头缝钻过来,漏着底窜得满脸都是。哭墙边上的人,大多是给这风吹哭的,当地人有这么个笑话。男士到哭墙边是要带帽的,不能用头顶对着上帝,是不尊敬...
感谢上一棒红组老师 @我是喵 所带来的文章,白组接力棒将要传递到 @文学系少女奶包
【全文与现实历史毫无关系
南京的海棠好看,我从来没见过。
哭墙便是一道普通的墙。
黄土的砖块堆成,一个个错落着,底下的基石会大些,颜色也偏深,岩石间总是有空隙,有的像被炮火轰过,隔着洞便能看到远处圆圆的清真顶,上面的铁针会反光,偶尔扎眼;也有的缝隙小些,是日积月累的风化,风透着石头缝钻过来,漏着底窜得满脸都是。哭墙边上的人,大多是给这风吹哭的,当地人有这么个笑话。男士到哭墙边是要带帽的,不能用头顶对着上帝,是不尊敬。叩拜的时候手里要捧一抔耶路撒冷的土,说这面墙下的土是最干净的,握到手里是会散开的沙,风一吹过来就迷了眼睛,眼泪嗤嗤地向下落。
南京和耶路撒冷在一条纬线上,南京也有高高的城墙,城墙脚下也有万人踏过的土,南京的风也能吹得人落泪。
“啪”
一个水漂石头落进湖里,溅起老高的水打得蒲熠星镜片上全是水珠。
“你很烦。”蒲熠星合上书,隔着大半个湖看对面一身灰色长衫挥着手的少年。
“和我去赏花!”郭文韬在那头喊。
“赏什么花?”
“海棠!”
“这才三月,哪来的海棠?”
说话声音小了,那头没有听见,垫着脚尖在堤上跳,“蒲熠星!蒲熠星!”
“别喊了!”蒲熠星晃着手里的书,“明个儿小测了!”
“蒲熠星!”那边还在叫。
郭文韬眼里的蒲熠星就是湖对岸的一个小点,对着他晃着手里开了线的书,看得心头一阵着急。
“你过来!”郭文韬站石头上蹦得愈发欢快,“赏花!海棠!”
“小心!”
“啊!”
郭文韬脚底石块儿一松,脚底一滑就往湖里滑。
“蒲熠星!”穿长衫的男孩子晃着手臂叫声带哭腔。
蒲熠星脱手把书扔进湖里,提着衣服就往那边跑,三步并两步到湖对面伸手拽住滑了一半的男孩子。
下面的人居然笑了,“蒲熠星你拉我手了。”
“再瞎说我就放手了。”
“别!”郭文韬蹬腿,一双大眼睛汪着一泡水,“拉我。”
拽上岸的时候长衫的下摆全湿了,浅灰色变成了深灰色。
“你的书……”郭文韬颇有点委屈地指着飘在湖里的书。
“没事,明天再去拓就是了。”
“我借你拓。”
“不用。”蒲熠星甩开郭文韬的手,“我借先生的,有笔记。”
“我也有记了!”
“走了。”蒲熠星拽郭文韬的袖子,“回去换衣服。”
“不去,赏花。”
“会着凉。”
郭文韬手忙脚乱地扯着长衫的下摆,拧成一团挤出好些水来。
“这样就好了。”眼睛亮晶晶的。
蒲熠星实在是拿面前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回头就走。
“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
“不想回家。”郭文韬手里还攥着长衫。
蒲熠星有些生气了。
“去赏花!”
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枝头,蒲熠星手指头点过一排树。
“这就是你要赏的花?”
郭文韬手里攥着一打黄纸,路过集市的时候跟人讨的,说算赔给蒲熠星的,明天让他带去拓。这一会儿功夫,一双乌黑的眼睛滑过一排排干枝,手里的黄纸都攥碎了。
“没花赏,回家了。”蒲熠星转身就要走。
“不要走。”郭文韬拽他衣服。
蒲熠星的长衫材质和郭文韬的不一样。郭文韬身上是最劣等的麻布,做出来便是灰色,都没能着他喜欢的色,蒲熠星便不同,是上好的绸缎,染了喜欢的蓝色,还秀了苏锦的花,攥在手里总打滑,郭文韬捞了一把没捞住,又捞了一把,好容易攥在手里,给走出去两步的人又拽了回来。
蒲熠星看起来要发火。
“明天的小测借你抄。”忙补。
蒲熠星可算是不动了。
“海棠没开着,那……腊梅!腊梅总开着吧!”
“腊梅冬日里开。”
“哦。”
“就这么想看花?”蒲熠星问郭文韬。
“想和你一起看花。”郭文韬嘴咧到耳朵。
年长的男孩子一天十会的半撩不撩蒲熠星早也习惯了。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撒先生在上面写着西方来的拉丁字母,桌子底下郭文韬总拿小腿勾蒲熠星的脚,勾得长衫一晃一晃,右边得逞一样的笑也跟着晃。
念的是个不大不小的系,人不多,上下都知道郭文韬欢喜蒲熠星的事儿,撒先生何先生都知道。
年轻人便是要轰轰烈烈的。何先生交给蒲熠星宋词的时候这么讲。
蒲熠星说不是。
撒先生便说你离开窍还有些时日。
郭文韬读书的时候就坚持,生来家境不好,晚上指甲盖这么大的蜡烛也要点到深夜,看一眼书记在心里灭了蜡烛再背,背完再点上,夜里宿舍里总是一明一暗,像萤火虫。性子使然,追蒲熠星也是坚持,一天三顿从早到晚,捏得发软的馒头硬生生要塞进人手里,旁边人也调侃,说大少爷缺你这颗馒头吗。郭文韬就傻乐,说他缺我这颗心。
蒲熠星开门说不缺,给馒头扔出去了。
郭文韬是个软面团子,捏下去弹起来,不会生气的。
证据就是现在还拉着蒲熠星的衣服,说什么也不撒手。
“想吃桂花糕了。”郭文韬声音轻轻的。
“就这么喜欢花儿?”
“春天就是花儿的季节嘛。”郭文韬笑,“赏花买花,吃花膏。”
“给你买就是了。”
“要同你一起吃。”那边得寸进尺。
“不爱吃。”
“那便陪我吃。”
脑子里又出现郭文韬宿舍里一闪一闪的光,蒲熠星便知道这个人不达目的决不放弃。
品质倒是饱满。
“那走吧。”蒲熠星也无奈。
后头的人三步两步跳着跑到前面去了。
郭文韬还是着了凉。
郭文韬请了假,最后早上的小测蒲熠星什么也没抄到,现在还提着刚抓的药往城头赶,实在亏大。
郭文韬家偏远,在城边上,离江离市集都远,蒲熠星坐的人力车,给师傅跑得满头大汗。
每次来,蒲熠星都要费心找找门在哪里,
沿着秦淮河从东到西,是越走越穷的,郭文韬的家便是快到底了。
蒲熠星来的时候还是黄昏,打开矮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娘的咳嗽声比手更快给蒲熠星开了门,娘认得蒲熠星,面色极差的脸上挂了一个真诚但勉强的笑容。
郭文韬的娘患痨病有些年了,不能下地也不能出去做买卖,爹在妹妹落地的时候便跑了,有传闻说去了北平做生意,现在富得大宅落院,不知道真假,这么说的都让郭文韬揍了。
“姑母,文韬呢?”
“里屋。”五岁的妹妹靠在娘腿底下,看着面黄肌瘦,像根棍。
蒲熠星看得有些不忍了,穿了柴门去郭文韬房间里。
倒也称不上房间,矮得头也抬不起来。
郭文韬额头上搭着一块湿布,布上泛黄。
蒲熠星伸手给人换了一块,换了手绢,米白色的,绣着前几天没能看成的海棠,只有三朵,小小地镶在边上。
郭文韬眼睛猛地一睁。
“在等你。”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小屋里面亮得跟星星一样。
“待会吃药。”蒲熠星把作势要起来的人又摁了下去,“在熬了。”
“今天课下得这么早?”
蒲熠星想了想,“今天出了些事情。”
“什么事情?”
蒲熠星像是不愿意说一样嘴开了开又合上了,又想转了似的说话了,“来了些人,发了些书,说了些话,把撒先生和何先生都带走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蒲熠星含糊着。
郭文韬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昏沉,想也想不明白,什么都没问。
娘在外头喊了,夹着咳嗽声,“咳咳,药,咳,好了!”
“我去拿来。”蒲熠星要站起来。
“苦。”郭文韬伸手要拉但捞了个空,“不喝了罢。”
“不苦。”蒲熠星睁着眼说瞎话。
新熬的药哪有不苦的,龙骨的味道涩牙,郭文韬靠在湿冷的墙上龇牙咧嘴。
“起来些。”蒲熠星拽他。
郭文韬直起身,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张破旧的世界地图,最老式的版本,印在黄纸上。
蒲熠星看了许久,耳边呼噜噜全是郭文韬喝药的声音。
“要扯了。”
“什么?”
“这东西。”蒲熠星指指地图,“留不得。”
“为什么?”郭文韬回头看看地图又看看蒲熠星,手里的大碗已经见了底,药渣子飘在下面,乌黑的浅浅一层。
“说要打倒走资了,”蒲熠星指尖有点发颤,“这个,走资。”
郭文韬看着蒲熠星。
“何先生和撒先生,也走资。”
哗一声药碗就洒了,药底溅在床单上,像个血掌印。
蒲熠星没说话,拿了刚才换下的湿布擦着,擦是自然擦不掉,越擦印得越深,擦着擦着布也黑了。
“什么叫走资?”郭文韬问。
“他们会告诉你的。”蒲熠星伸手把地图慢慢撕下来,四个角都清得干干净净,“我带走了。”
“你没关系?”
“我没关系。”
郭文韬张嘴要问,蒲熠星没给他机会,“这是什么?”
蒲熠星指着地图上小小一个黑点。
“伦敦,想去念书。”
蒲熠星点头,指头在黑点上画了一圈,平移着又落到了边上,“你知道耶路撒冷吗?”
郭文韬蹙眉想了想,“课上听过。”
“是一个战火连天但异常纯净的地方。”蒲熠星的手在地图上摩挲,一下一下,发糙的黄纸磨得指尖发疼,“我一直很想去。”
“那我陪你去!”郭文韬特别着急,急得顾不上全身的药渣,顾不上昏沉沉的脑袋,也顾不上门口走过的人,“我都陪你去,不管是耶路撒冷还是哪里。”
为什么会这么急,郭文韬自己也想不清楚,心里只想到海棠花的花期短,晚一步可能就见不到了。
“等你养完病。”蒲熠星把地图叠了个四方,放进口袋里。
“那你答应了。”
蒲熠星看了郭文韬一眼,“你同我说的话,我从来也没有不答应过。”
“那等我病好了,再一起去看海棠花吧!”
蒲熠星笑,“不是去耶路撒冷吗?”
蒲熠星出门的时候看见郭文韬家门口的日历像是久没撕了,还停在上个月,伸手边扯了几张下来。
墙上火红的挂历留在这日,1967年3月27日。
他们说的话,你只听,不必有判断。有判断的人活不下去。你家里有老母小妹,这个家指着你,你不能死。齐思钧这么跟郭文韬说。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去告发你?”
“你若真要告发我,我说什么都不重要。”
后来郭文韬经常会梦到齐思钧对他这样说话,在梦里只三句话不停不停地重复,对面的人穿着军绿色的套装,手上别着熟悉的红袖章。
很久之后有报社架着相机带着纸笔找到郭文韬,陪着笑脸说喜欢能够写一笔回忆录,那时候郭文韬到了北平,在比南京干涩的空气里说,我一点都不记得了。那段时间是加了速的,全混在一片暗红色的浊气里,论后来谁想起来都是一片模糊。早上还能吃到的桂花糕,下午擀面的杖子被抄起来冲上了广场,上一天垂柳的湖里还只有一本蒲熠星的书,下一天漫天的书卷堵住了溪流汇进来的道路。要去哪,路过的同窗问郭文韬,郭文韬不敢回答。那个人是谁,郭文韬也不敢回答。
他第一次听到震天高呼的时候,全校人都站在操场上,但蒲熠星不在。
他不会在,郭文韬知道,他是齐思钧口中活不下去的人。
但郭文韬必须在,齐思钧说的,他不能死。
站在南京的中山公园面前,正好是向左向右的两条路,人力车和轿车都从背后过,带着袖章的人也从背后过,南京的所有声音都从背后过,抬头是南京的天和晃动的旗,无数面旗子在眼前晃,晃得天地间都是一片血红,晃得看不清真假,耳边听到的是对是错,晃到麻木,直到跟着一起高声大喊。喊出口的话是听不到的,也听不得。
郭文韬进门的时候,蒲熠星后退了一步。
“我只想来看看你。”郭文韬说。
一月余未见,蒲熠星觉得郭文韬长大了,有些像他的哥哥了。
“嗯。”
郭文韬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斜挎包,上面写着红漆的标语。
“举报有奖?”蒲熠星问。
郭文韬点头,“里面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害不到谁。”
“一直这样?”
“一直。”
“长此以往,他们也会斗到你头上。”
郭文韬下意识地看向窗户,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纸裹得严实。
“你呢?”郭文韬问。
“我要死的。”蒲熠星面上淡然,“时间问题。”
郭文韬沉默。
他与蒲熠星讲不得妥协二字,他出不了口,蒲熠星也听不见去。他自己都分不清所谓妥协是纵容还是保全,脑海中只有城东头破旧的小屋,那个蒲熠星没有的东西。没有牵挂是好事还是坏事,死了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通通不知道。
“衣服脏了。”蒲熠星指着郭文韬的裤脚。
现在已经不让穿长衫了,一律换成了浅绿的军装,裤脚上的泥罩了一圈。
“去洗洗。”蒲熠星伸手,“包给我,我帮你拿着。”
“3月14日,家了添了从美国来的大彩电。”
“4月2日,读外文书两本,背孔夫子语集三则。”
“4月7日,广场上全是人,如果兜售香烟,能挣一大笔钱。”
……
挂红袖章的学生领|袖读得大声,整个礼堂都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条日记是昨天。
“4月24日,想要去耶路撒冷看看。”
郭文韬手脚冰凉。
“基督教徒!”背后的学生里喊出一声,紧接着是一阵阵的附和,各种熟悉的词语从背后投掷过来。
面前的人得意洋洋的,手里攥着泛黄了些的日记本,封面上大写着:蒲熠星。
刚从郭文韬的包里翻出来。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世界地图,耶路撒冷被磨得起了皮,伦敦上面有一个黑黑的点。
学生便都是行动派,上头的红袖章一抖,下面的人一窝蜂就涌出了礼堂,脚步声踏破了门槛,莫名其妙的愤怒冲破了头顶,没人看得见一个人留在空荡房间里的郭文韬。
4月24日,想要去耶路撒冷看看。
日记本落在地方,翻开在最后一页。
一直到最后,郭文韬一动都没能动了。
“当初执意喜欢你的是我,如今送你往地狱的也是我,你从头便什么都没做,只是纵容。”
“蒲熠星,你可曾后悔?”
门撞开的时候,蒲熠星穿着浅蓝的长衫,端坐在门前,旁边的茶盏厉害泡着热腾的菊花茶。
给人摁在地上,蒲熠星看着面前的一双双军靴,周围人出离愤怒似的骂他还能笑,蒲熠星却笑得愈发欢。
“现下晚春了,海棠该开了。”
木台子搭得高,底下竖着三根粗壮的杆子,穿着木台过来,底下扎进土里。主席台的桌子上摆着三件东西,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个装着烧焦的旧信件的竹篮子,一个是画了红叉的照片。明眼人看见这三件东西,不论真假,都知道今天的主角是凶多吉少。挂着红袖章的兵在柱子边上站了老一会儿了,昂着头挺着胸向着一片阴沉沉的天空。
像要下雨,下面的群众说。
得给领导人备伞,兵们一溜烟跑去又跑了回来。
这场雨最后没下,伞也没用上,郭文韬记得的。乌云黑压压沉了半天却没落下什么东西,像憋住了一样摁在头顶,伸手就能摸到,往头顶一捞就是一手浊气,缠在指尖怎么也绕不开。
前面的群众慢慢多了,把郭文韬往后挤着,手里攥着棍棒锄头甚至有刀斧。
郭文韬便一步步后退着,一个个看过来,看耕田的家伙上还有上一个人的鲜血,混着泥,已经变黑了。
他看不见木台子。
“蒲熠星。”齐思钧对他说。
“嗯。”他点头。
口号是要先喊的,语录也得一条条地念,巨大的“打倒”声震天响。
之后便开始陈列罪状,红袖章的声音盖得过下面的所有人。
郭文韬什么也看不见,耳边有声,但嗡嗡的,听也听不清楚。只听得蒲熠星前面的头衔就几分钟之间换了又换,从走资到xxx余孽到反|动传播,每换一次下面的群众便高呼一次,一阵喊得比一阵高,直到手指间的浑浊都给震碎了。
齐思钧的手搭在郭文韬背后。
郭文韬心里清楚齐思钧是明白人,心里还清明着,比他还知道真假。郭文韬心头扭曲着有些羡慕面前这些蠢蠢欲动的人,羡慕他们一张红布蒙了脸,可以一片混沌,可以随着大流杀红了眼。不用只躲在后面,只敢看着那三根木杆的顶,一阵阵晃着。
“是否认罪!”
红袖章吼得像是得了大理。
大多人是会演的,要演得下面人都满意。
但蒲熠星是不会的,没人比郭文韬清楚。
他没听见什么,人浪里的叫骂已经全给吞没了。
我都陪你去,不管是耶路撒冷还是哪里。
“打倒!”
当初执意喜欢你的是我,如今送你往地狱的也是我,你从头便什么都没做,只是纵容。
“打倒!”
蒲熠星,你可曾后悔?
“打倒!”
现下晚春了,海棠该开了。
终于提了棍棒的群众冲了上去,脚步落在土地整个天地都会震动,三根木杆都倒下了两根,只有中间的还立着,乌云底下就压着挥舞起来的拳头锄头和牛刀。
“走吧。”郭文韬拉齐思钧的手。
齐思钧一惊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回头走了。
到处都是眼睛,这时候不动已经是大忌,逃窜如同找死。
“文韬。”齐思钧喊他。
“走吧。”
我哪里还配站在这里。
没有人告发。
举报有功,上头给郭文韬记了一笔,赏了职位,许了全家的粮食和屋子,还赠了一套军装,深绿色的绣着红星,袖间一颗胸口一颗。郭文韬对着蒙了灰的镜子穿上,从上衣到靴子,把内衬放置安稳。
出门的时候娘在搬家,穿着新年才穿的衣服,大字不识一个还张罗着封条,白的贴到了红箱上,红的贴在了白墙上。门外的民兵一路扛着木棍,从西头的私塾往东赶,踩过家门口破烂的石板路时和小工混在了一处,不同的时一边假装严肃一边满脸喜庆。娘什么都不知道,只明白家要变大了,揭开锅盖终于能看见热腾腾的馒头。
“娘。”郭文韬在门口招手,“走了。”
“早回来。”娘说。
儿子穿军装真是好看,读书人便是不一样。娘低头喜滋滋地盒上破旧的化妆匣。
私塾边的宿舍都关了,门上贴着脱落了一半的封条,顺着风一颤一颤,有些像是有些日子了,墨写的封字都淡了。私塾旁边的糕饼摊原来是校工的内人开的,花生酥尤其好吃,用白字红印的纸包成一个小块,一打开就散开去,要赶紧用嘴接了花生碎才不会掉下来。校工好像在城北头的巷子里给人赶着打死了,内人连夜带着孩子逃出了南京,站在土路上见着人就问,是向北还是向南。向北向南都是一样的,都这么回她。现在铺子的顶都塌了,矮柱贴着一张告示,上面胸前印着镰刀的民手里握着语录攥着麦子。
从铺子再过去是江上的桥,江没有名字,是秦淮河的分流,小小一支。桥是石板的,每天都该有说书唱戏的人搭半大一个桌子,有装清高的不放匣子唱完大喊尽兴,也有的匣子总是满当当的,昨天几元钱今天也是几元钱。入境江上的风还是一样大,吹过桥的时候一点阻碍都没有,一片空旷底下石板都更凉了。
南京城没空,走巷子能看见兵,看屋子里也亮着灯,站很远也能听到震天的口号,不知道从广场来还是从农田来,但从城北往城南走一遭,路过无数紧闭的门,看见各式颜色的封条,就知道这城是空了,从里到外空荡荡的,喊得再大声也填不满。
漆黑的军靴一步步落在地上,踏过廊桥的石板,走过市场的泥土地,沿着小轿车的车辙,盖住人力车的脚印。崭新的军靴已经溅了好些泥,来自南京城的各个角落,踏过水坑的时候又给洗了个干净,一脚踏出来却又是新的泥,水淋过了,粘得更牢。
军靴最后踏出了城门洞,一路沿着城墙向西。
这是城墙外,这一块不算南京,和耶路撒冷也没有关系。
太多的人死在了不明不白的地方不明不白的时间,连守墓的人都带上了高帽。没有地方装这么多冤魂,他们在城外掘了个百尺的大坑。
郭文韬踏过了大半个南京,依旧是挺直着腰板。
跪在坑前的时候,也是挺直着腰板。
刺鼻的恶臭瞬间蹿进口鼻,反胃感来得无法控制,眼前的血红和漆黑交错着,就是白天,好像也看得见魂魄飘在空中,张着满是血的手掌,掐住脖子,直到利爪深深嵌入皮肤,无法呼吸。
郭文韬伸手解开了军装的第一个扣子,第二个,第三个,胸前的红星慢慢倒下。
只剩一身白色的素衣,郭文韬把军装整整齐齐地叠在了万人长眠的坑边。
我今天就在这里,带着你用血给我做的军装,把一切都还给你,在黄土里,在天地间。
郭文韬站起身,第一脚踏入了尸窟。
鼻翼间的血腥恶臭,指尖身边腐烂的触感,飞虫和凝固的鲜血在郭文韬通红的双眼里都已经消散。当手伸向那一簇簇冤魂的时候,郭文韬的喉口哽住的是这一片黄土里的狰狞。双手有泥也有血还有分辨不明的东西,但却机械了一样向下掘着。纯白的内衬被染成一片片的黑红色,土块混着凝血,子弹一样落在身上,炸开的像是一个个字,写着一辈子都赎不完的罪。
是我推你进万人尸窟,是我亲手送你进地狱和阎罗,我现在想要找你,我还来得及吗?
“阿蒲。”
郭文韬喊他的名字。
韬韬。那人回应。
穿蓝色的长衫,带挂着链子的银丝眼镜,笑起来眼角会有褶子。
蒲熠星,我喜欢你。
别瞎说了。
“我不瞎说了。”郭文韬的眼前一片模糊,“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是我送你来的吗?
第一次见到蒲熠星的时候,那人头顶是飞扬的红旗,腰杆挺得笔直,郭文韬看了一眼又看了第二眼,第一眼觉得傻气,第二眼便没忍住绊了脚。他不是喜欢蒲熠星好看,也不是喜欢那人的聪明,他倾心的是红旗底下那挺直的脊背和发亮的眼神,是从巷子深处钻出来的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是他看见的光,又被他亲手掐灭。
脸上的眼泪滚烫。一路穿过半个南京而来,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悲伤和恐惧,他才知道手下的冰冷是什么。小心翼翼了一辈子,他只大胆脱下军装这一次,他只跳进尸坑里这一次,他也只要这一次。
想要去耶路撒冷。
那人发亮的眼睛盯着他。
那人早就许给他一辈子,他伸手却没能接住。那是玻璃做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连碎片都拾不到。
他最后也没找到。
从南京的早烟找到夕阳,找到浑身腥臭眼前漆黑,找到忘了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爬上土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进了一片雾里。
郭文韬慢慢穿上了军装,从上衣到靴子,把内衬放置安稳。胸前和袖口的红星盖在内衬的血污上,包到脖颈的军装裹住一身的肮脏和鲜血,漆黑的军靴盖住来时的脚印一步步走了回去。南京的老城墙是透着风的,晚春的风已经不算凉,从墙缝里钻身过来的时候只小小一支,从脸颊滑过的时候,泪痕一阵阵生疼。郭文韬始终挺直着上身,军装一丝都没皱,最后那些凝住了的泪水也没能落在红星上。
我不能死,我不配和你一样的结局。
开进中东的列车很久才有一班。
半老的人坐在木凳上,胸前塞着一块手绢,米白色的,绣着海棠,只有三朵,小小地镶在边上。
“好看。”外国人用手比划着说。
那边笑了,“谢谢。”
“为什么要带着手绢?”
“我要带他去耶路撒冷。”
“是哪里来的人?”
“南京。”
“南京有什么好看的吗?”
“南京的海棠花好看,我从来没见过。”
稍微低头,就能少受很多苦头。齐思钧跟蒲熠星说。
不用。蒲熠星靠在监狱窗上摇头。我有我的信仰。
那郭文韬于你如何?
我从没应他,他于我什么也不是。
他穷了一辈子,我的命换他半生荣华,值得。
FIN.
【十周|千灯如昼】坦途
上一棒:@啾船爱吃甜饼 19:19
下一棒:@船糖加冰 19:00
政界大佬船×摇滚键盘手jo
来交先婚后爱的作业。
最俗的那一挂剧情,正文2.4w+。
没逻辑,瞎写的。
OOC归我,勿上升。
拼音和错别字是为了能发出来,见谅。
唐九洲一个人晃着酒杯坐在吧台喝闷酒,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穿书了,书名叫《部长大人放过我》或者《大佬的在逃小娇妻》。
不然...
上一棒:@啾船爱吃甜饼 19:19
下一棒:@船糖加冰 19:00
政界大佬船×摇滚键盘手jo
来交先婚后爱的作业。
最俗的那一挂剧情,正文2.4w+。
没逻辑,瞎写的。
OOC归我,勿上升。
拼音和错别字是为了能发出来,见谅。
唐九洲一个人晃着酒杯坐在吧台喝闷酒,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穿书了,书名叫《部长大人放过我》或者《大佬的在逃小娇妻》。
不然无法理解这狗血的剧情。
那几个穿制服的人敲开他家门的时候他在看电视,社会新闻,矿洞塌了困住好多人,画面上穿制服的消防员叔叔勇猛无比。
所以唐九洲开门看到那几个制服的时候是带着敬佩的,毕竟都是人民gong仆。
几个人出示完证件就给他讲了一个长达五分钟的故事,提炼一下是某Alpha官员已过适婚年龄却迟迟未婚,为传承优秀基因培育出色后代需选一名Omega进行婚配,根据信西素匹配度,唐九洲以高达99的数据荣登待选名单首位,请做好准备。
唐九洲非常有礼貌,面带微笑说请问我可以拒绝吗?
对面也很有礼貌,用的敬语,您没有拒绝的权利。
哦,唐九洲哐叽摔上门。
那关我屁事。
然后唐九洲就听到门外开始朗诵他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读到18岁那年闯红灯罚了二百块钱六分的时候他再次拉开门。
“你们什么意思?”
“只是想让您听明白。”依然用的敬语,“您没有拒绝的权利。”
唐九洲明白了,这是强权。
但他没想过要屈服。
他,唐九洲,非著名摇滚乐队的在编键盘手,一生放荡不羁ai自由,摇滚永生自由至死,虽然缺了点先天灵感至今屈居三百六十线,但他坚信热爱能战胜一切,包括强权。
他灌一口酒。
只是没想到上帝在音乐大门前跟他说慢走不送的同时没给他开一扇窗,而是另给他挖了个爱情的坟墓说欢迎入土。
他暗叹这世道不易Omega太难,烦躁地闷了杯里的液体,起身往舞池走。
管他呢,先嗨了再说。
没走两步熟悉的燥热感涌上来。
就做了个标记,不看也行。
我没开车,真的,信我。
门再次打开是被蛮力踹开的。
罗一舟警觉地挡住沙发上的人。
进来的是个瘦削的Omega,被浓郁的橘子薄荷味冲得后退半步,声音明显慌乱:“九洲?你在里面吗?唐九洲?”
唐九洲?他叫唐九洲?
紧跟着进来几个人,张嘴要解释,罗一舟冲他们摆摆手。
Omega眼尖看到了躺着的人,直冲过来。
罗一舟没让开:“你姓什么?”
?“你有病?”
抬手就是一拳挥过来,罗一舟堪堪挡住,没防备这人左手更猛,一拳直冲面门。
“嘶——”罗一舟后退半步,现在的Omega手劲这么大吗???
唐九洲盖着外套,浑身散着不属于他的薄荷味道,昏睡不醒。
发生了什么很明显。
郭文韬顾不上别的,抱起唐九洲冲出去。
“要拦吗?”门口的人进来请示。
“不用。”罗一舟擦擦嘴角,“让人跟着。”
“是。”手下小心觑一眼罗一舟的脸色,又继续说,“查清楚了,人是李部长给您挑的名单上的,但是没人知道您会来这里,是意外。”
“如果您实在抵触结婚,可以拿这事做文章。”Alpha强势的年代,Omega总是有理也说不清的。
罗一舟没说话。
这个Omega,挑得还不错。
唐九洲是被吵醒的,一睁眼躺在乐队合租屋的床上,周峻纬把架子鼓敲得震耳欲聋,郭文韬窝在懒人沙发上闭目养神。
“发什么疯呢?”唐九洲坐起来,后腰一阵酸痛,他又躺回去。
“说说吧。”齐思钧倚在麦架上,麦克风转出了要干架的气势,“怎么回事?”
“没啥,意外。”
唐九洲脑袋一片混乱,结婚的事还没解决,又添了新的,烦死了。
“没啥?!!”齐思钧拿出了主唱的嗓门,一嗓子吼得唐九洲脑子更乱,“你告诉我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老子这就去废了他!”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猪崽子,老子养的白菜也敢拱。
“真没啥。”唐九洲缩进被子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不都是一拍即合再一拍两散最后相忘于江湖吗,临时标记而已,过几个月就消了……”
“话不能这么说。”周峻纬扔了鼓槌走过来,“发/情期为什么提前你不奇怪吗?”
唐九洲脊背一凉,想起昨天格外热烈的发/情期,以及最后喝的那杯酒。
“是个套。”周峻纬浑身戾气,“文韬昨天走得急,我又去查过了,监控被删了,你用的酒杯也找不到了,线索只剩那个人,九洲,那人是谁?”
唐九洲坐起来,挠了挠头,依稀记得好像叫过一个名字,是什么来着?他戳戳郭文韬:“那人是谁?”
???郭文韬一个猫猫震惊:“你问我?被标记的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我揍了他一拳就走了!”
“不然问我??”唐九洲比他还震惊,“昨晚那情况难道我俩还先来段自我介绍?”
?确实做了自我介绍的罗某人感觉有被内涵到。
“说到自我介绍。”郭文韬想了想,“那人问我姓什么。”
哦?周峻纬挑眉,真是个清新脱俗的好问题。
“可能是想问你姓不姓蒲吧,我可能念叨阿蒲来着……”
???郭文韬再次震惊:“你发/情期念叨蒲熠星?!葡萄糖是真的?”
“……”唐九洲想说没错葡萄糖是真的南北be了你去死吧但是唐九洲不敢。
“我不是给阿蒲打电话的吗?阿蒲人呢?”
“出差刚回来,落地就去查了。”蒲熠星是个私家侦探,在乐队算兼职。
“那等等吧。”
唐九洲揉着后脖颈,那人还挺猛,可是,到底叫什么来着?
蒲熠星进门的时候四脸紧张盯着他。
“是被下了强力诱导剂。”蒲熠星扔过来一叠资料,“本意是让你在大厅当众……你运气还算好,进了包厢,下药的人今早就消失了,是名单上的人。”
“什么名单?”
“婚配名单。”蒲熠星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唐九洲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这档子事,蒲熠星查了个彻底,“候选人有十几个,资料都在这里了,大概是把你当竞争对手,毁了你他们就多一分攀附权贵的机会。”翻出来一张表扔给唐九洲,“就这个,是个处长,这世道……就离谱。”
“丧心病狂,谁稀罕这种破机会。”翻完资料,齐思钧严肃。
“多的是人想要,怕就怕那个人也是安排好的,拿不准那人手里是不是攥着什么,那人的信息我查不到。”蒲熠星皱眉。
“我怎么就揍了那人一拳就走了呢?”郭文韬后悔。
“还是要找到那个人,九洲,你还记得那人张什么样子吗?”周峻纬冷静。
“记得。”唐九洲也很冷静,点点蒲熠星刚扔给他的表上的照片,“长这个样子。”
“……”
“……”
“……”
“……可以啊唐九zou!”
“那就好办了。”唐九洲痞里痞气倚在床头,摩挲着纸上的照片,人长得挺帅,可惜了,“这种人,最在意名声了吧?”
“你想干什么?”
“一夜情什么的,算作风不检点吧?”唐九洲越想越觉得可行,“闹得他身败名裂,是不是就没空结婚了?”
“没那么简单……”
“怕什么。”唐九洲说干就干,径直跳下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挥挥手出了门:“兵贵神速,等我好消息。”
唐九洲想得很简单,Alpha标记了Omega是该负责的,像这种有头有脸的处长一定不会理他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三教九流,当着大家的面闹一通,随便安几个负心汉、私生活混乱的名头就能恶心他一把。
弄脏一盆清水只要一滴墨就够了。
况且能搞出来强制婚配这种事情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豁上不要脸面了也要为民除害。
唐九洲抱着一颗视死如归的心在那栋庄严的大楼下扎开架子,还没来得及喊就有人迎上来。
“您是唐先生吧?”
唐九洲对用敬语的人没什么好印象,皱着眉:“有事?”
“罗处让我在这里等,如果看见您来就请上去。”
哦豁,唐九洲有点惊讶,这是在等着他了?
那也行,他脑子转了转,悄悄打开录音,能录点东西闹更有底气。
“带路吧。”
古巴链破洞裤在衣冠楚楚的打工人里格格不入,唐九洲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很好,唐九洲想,等下闹起来关注度也更高。
助理模样的人一路刷了好几张卡把他带到一扇门前:“您稍等,罗处还有点事……”
“嘭!”
唐九洲一脚踹开门。
闹事就要有闹事的样子。
立马就有人看过来,里头的人倒是淡定,头也没抬看着手里的文件:“你来了?”
唐九洲没搭茬,深吸一口气。
“罗…你这个负心汉白眼狼当代陈世美!”
糟糕,罗什么玩意儿来着?唐九洲记性不太好。
看过来的人更多,他继续念台词:“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为了你背井离乡来到这座城市!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现在居然嫌弃我!还找别的Omega来恶心我!你简直狼心狗肺薄情寡义负心薄幸德不配位!罗…你混蛋!”
到底叫罗什么来着,唐九洲着实没想起来。
“昨天晚上你还说爱我!还把我标记了!现在就翻脸不认人!”整个空间只剩唐九洲一个人的声音,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你别想赖账!我身上这股子破草味儿就是铁证!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你如果敢赖账我就当着大家的面从这栋楼上跳下去!”唐九洲气沉丹田,蓄力最后一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罗…处长!!”
“……”
楼里一片寂静,回荡着处长两个字的回音。
唐九洲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沉浸在自己的精彩表演中,怒视罗一舟。
里头的人终于抬头,淡定地吐出三个字:“罗一舟。”
“啊?”
“我叫罗一舟。”他揉了揉眉心,“把门关一下。”
“不关。”唐九洲自觉硬气得很,“你就在大家面前给我个交待!”
罗一舟似是叹了口气:“带hu口本了吗?”
“哈?”
“shen份证呢?”
“没,没啊。”
罗一舟又叹了口气,拿起电话交待了几句。
“我安排人去办了,半小时之后会有人把结婚证送过来。”
???!!!
“什,什么证?”
“别闹了。”声音里居然带着点温柔,“不就是昨晚上要得狠了点吗。”
唐九洲惊恐地看着罗一舟冲他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我娶你就是了,乖。”
唐九洲结婚了。
围观的人早就带着一脸暧昧又了然的笑散了个干净。
他认真考虑过现在冲出去跟大家解释他跟罗一舟毫无关系只是个来碰瓷的能有几个人信他。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别闹了小伙子。”烫着羊毛卷的阿姨握着他的手谆谆教诲,“你身上这股破…薄荷味儿就是铁证,罗处是个好人,好好过日子哈。”
唐九洲:“……”
他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看一眼气定神闲的罗一舟。
出门之前好哥哥们怎么说的来着?没那么简单?
而自己怎么说的来着?等我好消息?
唐九洲看一眼手里的红本本,这,应该,也算是,好消息,吧?
罗一舟依然在看文件,手边放着他的那个红本本,淡定地不像是刚结了个婚。
“那个。”唐九洲彻底懵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结婚证上有名字。”
“……”
“……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诶。”罗一舟抬起头,语气里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你是干什么的?”
“……”唐九洲怒了,“不知道你就结婚!你当结婚是闹着玩吗!”
“可是我确实把你标记了呀。”罗一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要负责的,这是你说的。”
“我……”唐九洲气结,“我现在说不用了!这婚不能结!”
“为什么呀?”罗一舟歪头看他。
“没有为什么,不能结就是不能结!”
“可是证都领了。”
“领了还能离!你不是本事大吗,打个电话,让他们再办个离婚。”
“不行哦。”罗一舟冲着他笑,小虎牙怎么看怎么邪恶,“有离婚冷静期的。”
“……”
唐九洲要烦死了,试图跟他讲道理:“我是个键盘手,玩摇滚的。”
“哦。”罗一舟点点头,“听着挺酷的。”
唐九洲扯了扯脖子上的链子,又抠了抠裤子上的洞:“看到这些了吗?我不是个正经人。”
罗一舟眼神有点同情:“没关系的,你跟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穿破裤子了,链子你喜欢的话…可以给你换成金的。”
“……”唐九洲崩溃,“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合适!”
“挺合适的啊,匹配度99呢。”
唐九洲眼神倏地变了:“你演我?”
“随便查了查而已。”罗一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
突然响起敲门声,进来个送文件的助理。
罗一舟一秒正经,面无表情地听人汇报,冷冷淡淡地安排工作。
唐九洲目瞪口呆地盯着仿佛川剧变脸的人。
眉毛很浓,显得煞气很重,眼睛又大又亮,一看就心眼很多,鼻梁直挺,性格一定古板,嘴唇有点干,唇形倒是好看……
唐九洲咽了咽口水,真是个帅气的……衣冠禽兽!
“好看吗?”助理早就出去了,罗一舟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就忍不住逗他。
“丑死了。”唐九洲面不改色。
“再丑也是你的合法伴侣了。”罗一舟站起来,“走吧?回家再看。”
“回,回哪儿?”
“回家啊。”罗一舟皱眉,“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唐九洲要疯了,这人耍着他玩也该有个度吧,“是我错了好吧?!对不起我不该来招惹你我玩不过你,我们又不是真结婚,我才刚知道你叫什么,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如果你是为了树立负责任的形象那你已经做到了,就没必要再……”
“我们谈谈。”罗一舟在他说到不喜欢的时候就沉下脸。
“……好。”唐九洲终于松一口气,“我们谈谈。”
罗一舟当然不是会随便结婚的人,不过是需要一个Omega挡挡乱七八糟的安排,而唐九洲又刚好合他心意。
觉得唐九洲演得太可爱了才总想逗逗他。
“马上要huan届了,我需要一个干净稳定的家庭,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罗一舟说得冷漠,藏下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我不是好的选择。”唐九洲说的是实话。
“现在是了。”罗一舟点了点红本本,没有过多的解释。
唐九洲沉默了。
“帮帮我。”罗一舟看着他,“最多半年。”
唐九洲看着他的眼睛,确实很大很亮,却没看到什么心眼算计,澄澈干净,不像一双上位者的眼睛。
“不会亏待你。”罗一舟盯着他犹豫的脸,摊开一份文件,“协议拟好了,半年时间,条件你随便填。”
唐九洲眼珠子转了转,连协议都没仔细看,就点了头。
“行。”他说。
当天晚上唐九洲就住进了罗一舟家的书房里。
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看罗一舟那态度不像能轻易放过他,本来按强制婚配那一套自己也是很可能跟罗一舟结婚的,现下不仅能把婚期限制在半年,还能捞点好处。
况且刚被标记的Omega待在他的Alpha身边是最舒服的,何必亏待自己。
跟罗一舟长得太好看没有半毛钱关系。
书房里浮着若隐若现的薄荷味,勾着后脖颈的腺体隐隐发热,唐九洲有些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干脆抱着枕头去敲罗一舟的门。
“进。”罗一舟靠在床头看书。
卧室里味道果真更浓,唐九洲站在门口,把枕头砸过去:“换一下。”
罗一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冲他招手:“过来。”
唐九洲不想动的,可是生理本能逼着他往前迈了两步。
“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罗一舟拍拍身边的位置。
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唐九洲想,那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心一横掀开被子躺进去,薄荷味裹住他,困意瞬间涌上来。
唐九洲听见罗一舟一只手翻书页,一只手放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他迷糊着往他身边钻了钻,迷糊着睡过去。
这婚结得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好像,还不错。
这天早上唐九洲又是被吵醒的。
手机铃声跟催命一样,响了没几下就被人按灭,唐九洲还是醒了。
“再睡会?”罗一舟靠在床头用电脑,耳朵里塞着耳机。
“不了。”唐九洲朦胧着眼睛坐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不上班?”
“我有三天婚假。”
“……哦。”唐九洲想起来自己是个已婚人士了,晃了晃脑袋又栽回去,翘着一撮呆毛的样子看起来很无害。
没忍住薅了一把。
唐九洲哼唧两声没动。
又揉了两下。
唐九洲往旁边挪了挪。
罗一舟想把人扯回来再rua两下。
唐九洲炸毛了。
“罗一舟你……”
“嘘……”食指抵在他嘴唇上,罗一舟动作暧昧,笑得纯良,“小点声,视频会,我开着麦。”
“……”
唐九洲彻底醒了,抱着手机出去回电话。
“喂?”
“唐九洲!!!”齐思钧的声音像从天灵盖儿里劈进来的,“你夜不归宿!”
“嗯嗯。”唐九洲胡乱应着,夜不归宿算什么,我还结了个婚呢。
“哪儿呢?跟姓罗的一块呢?”齐思钧自己养的娃自己清楚。
唐九洲支吾了一声算是回答:“大家都在呢?”
“在啊,怎么了?”
“跟你们说个事儿。”
“什么事?”
“我结婚了。”
“什么?”齐思钧没听清。
“我跟罗一舟,结婚了。”
“……”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
“老齐你怎么了!别激动别激动…掐人中啊你打脸干什么!”
一阵兵荒马乱,是蒲熠星接过电话:“怎么回事?”
“就……”唐九洲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结婚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声音里全是不赞同。
说实话唐九洲自己也不太知道,但这么说不酷。
“他……”唐九洲半天憋出来几个字,“是个好人。”
那头齐思钧像是终于缓过来了:“……唐九洲你给我滚回来!”
“行了就这样吧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有数改天再回去给你们送喜糖哈!”
唐九洲迅速挂断电话,回头看到罗一舟已经从卧室出来了,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他。
“吃早饭吗?锅里有粥和鸡蛋。”
“吃。”唐九洲揉揉瘪着的肚子,进厨房找到早餐,一碗白粥一个鸡蛋,“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哦。”唐九洲端着碗坐下,桌上还有碟小菜。
最后一口粥送下肚才反应过来,所以,罗一舟是起床吃完早饭又回床上吗?为了让自己睡得安稳些?
“今天有什么安排?”罗一舟手撑在他椅背上。
“做什么?”
“不需要回去收拾点东西过来吗?”按罗一舟的意思两个人是要住一起的。
“不用了。”唐九洲想着齐思钧的怒吼打了个冷战。
“那去超市逛逛?”
“行。”是该添点必需品。
“走吧。”顺手想揉一下唐九洲的脑袋,却被灵敏躲开。
罗一舟撇撇嘴,还是迷糊的唐九洲更可爱,清醒了都rua不到了。
唐九洲看着罗一舟在货架旁仔细比对两种黑胡椒才有了点结婚过日子的实感。
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总逃不脱这些。
“你会做饭吗?”罗一舟把左手那瓶放进购物车。
“……饿不死。”
“看来以后得我掌勺了。”罗一舟挑眉,“喜欢吃什么?”
都行还没说出口,罗一舟突然俯身,一手扶着推车把手,一手揽在唐九洲腰上,凑到耳边:“熟人,配合一下。”
唐九洲身体僵了僵。
温热的气息只在耳边停了一瞬,罗一舟就搂着他迎上去:“李叔。”
迎面是个健朗的老人,看着六十上下,头发花白,腰板挺得笔直,声音也洪亮:“一舟啊!”
“是。”罗一舟笑容温暖和煦,“出来买点东西。”
“休假呢?”老人笑得爽朗,“昨天还跟你婶说你小子不声不响结了婚,倒显着我这个老头子瞎忙活。”
“哪里。”罗一舟微微弯腰,恭敬中不失亲近,“多亏了您愿意替我操心。”
“这样,你爸也能放心了。”老人擦了擦眼。
罗一舟扣着他的手紧了紧,还是笑着,唐九洲觉得这笑不太对劲,眉眼都是真实的笑意,却总像隔着一层,跟他见过的,不太一样。
“发什么呆,叫人。”腰上的手掐了他一把,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抬头对上老人和善的目光。
“李叔好。”唐九洲局促地捏着衣角。
“好好好。”老人像是高兴极了,连说三个好,目光不易察觉地从头看到脚,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再对上眼神的时候依然和善,“有空来家里吃饭。”
唐九洲低下头。
这是上位者的眼睛。
“我爸的老战友。”寒暄几句就分开了,罗一舟跟他解释,“内退找了个闲职养老,没事就爱操心我,之前选人的事就是他搞的,给我安排了好多次相亲我没去,他就……”
“手拿开。”
“啊?”
“手。”唐九洲翻个白眼,“可以拿走了。”
罗一舟没反应过来。
唐九洲不耐烦地拍开腰上的手,推着购物车走了。
罗一舟捻了捻指尖追上来。
“我们是合法伴侣。”抱一下怎么了。
“假的。”唐九洲探身去选零食。
罗一舟攥着他的手腕干脆利落把人按在了货架上。
“领了证的。”
“那也是假的。”唐九洲被困在身体和货架中间,面无表情的看着罗一舟把手撑在自己脑袋旁的货架上,一寸一寸靠过来,动作是故意放慢了的,暧昧浓得能拉丝。
“做什么都是合法的。”罗一舟眼眶深邃,很容易让人觉得深情,现下一眨不眨盯着他,唐九洲没出息地软了腿,他把这归咎为信西素压制。
面上还是一动不动,薄荷味道逼走了空气,嘴唇就快要贴上脸颊,唐九洲盘算着现在一弯腰钻出去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怂,还没来得及跑罗一舟手腕一动,勾了货架高处的一罐糖果丢进推车。
“喜糖。”
直起身推着车子走了。
“……”
……神经病啊!
唐九洲大口喘气,忽略了那边耳朵上飘着的一抹红。
后来的日子跟以前差别不大。
罗一舟只休了一天就回去上班了,关键时期,他说要掌握最新动态。
唐九洲自己一个人,偶尔有演出,不忙的时候该玩玩,玩累了就回家找罗一舟上床睡觉。
——没别的意思,就是发现了罗一舟比助眠香薰好用得多。
罗一舟生活规律,没有不良嗜好,唯一的恶趣味是总爱耍着他玩儿,偶尔也动手动脚,倒也没什么出格举动。
这样过下去,半年也不算难熬。
这天罗一舟破天荒下午就回来了 ,丢给唐九洲一套正装。
“换一下,陪我参加一个聚会。”
“我也要去吗?”唐九洲皱着眉看那套衣服。
“让大家认识一下你。”
“我不擅长这些。”唐九洲嘟囔。
“没事,你跟着我就行。”
下车前罗一舟丢给他一个素银指环,刻着简单的水波纹。
“婚戒。”他言简意赅。
仓促间唐九洲只来得及看清罗一舟手上套了个刻着云纹的,他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跟着下了车。
唐九洲烦躁极了。
领带像个紧箍咒卡在脖子上,人来人往看谁都像唐僧,个个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共建美丽祖国,个个佛口蛇心撕了画皮当场就能变白骨精。
唐九洲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罗一舟走的亲民路线,用他的话说是群众基础很重要,来来往往跟他打招呼的他都挂着笑一一回应,看在唐九洲眼里像盘丝洞门口揽客的臭妖精,下一秒就能把你拖进洞里剥皮抽骨吃干抹净。
“罗处。”迎上来一个“群众”,“我是负责喷泉项目的小郑,上个周在工地见过的。”
罗一舟微微点头。
唐九洲看了一眼,那人嘴唇油得像刚吃完唐僧肉,小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光,正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糟糕,唐九洲垂下眼睛。
果然话锋转到了他身上:“唐先生,久仰。”
一只手递到他眼前,指甲泛着烟熏黄。
唐九洲没伸手。
小郑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挠挠头又找了个话题。
“有幸看过唐先生的演出,当真是英姿飒爽风流倜傥,仿佛九天仙子下凡,我当场就拜倒在您的牛仔裤下……”
唐九洲要吐了。
“……可以给您的小粉丝签个名吗?”那边自以为风趣的眨眨眼。
唐九洲没忍住一声干呕。
对面的笑容僵在脸上。
气氛尬到极点。
唐九洲尴尬低头,听到罗一舟在旁边闷笑出声,他伸手掐了他一把。
“小,小郑。”罗一舟清清嗓子,忍着笑紧急救场,“不好意思,出门前刚跟我吵了两句,还没消气呢,对我也爱答不理。”
尴尬缓和了些。
“脾气这么爆,还总反胃,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罗一舟也眨眨眼。
唐九洲又掐了他一把。
“哦哦哦。”小郑一脸兴奋和了然,“那可得赶紧去做个检查。”
“是。”罗一舟含着笑。
“那您多保重身体,我改天再去给您包场。”小郑点头哈腰地走了。
唐九洲嘴角抽了抽。
抬头却见罗一舟沉了笑。
“最近不要去演出了吧。”
罗一舟靠在卧室门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九洲刚脱下那件沾了乱七八糟味道的西装。
憋闷了一晚上,他现在躁得很。
“为什么。”他扯了扯领带。
“容易被钻空子。”罗一舟背光站的,脸隐在阴影里。
“哦。”唐九洲了然的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关我屁事。”
他能感觉到罗一舟皱了眉,空气中还是浮着薄荷味,隐隐透出些酒味来,勾得他越发心浮气躁。
“你能不能收一收你这股子破味儿。”唐九洲摘了箍在手上的指环,随手一扔,他不喜欢这种东西,跟自由不搭边的东西。
“上个月你们演出完有人送了礼物,点名给你的,价值不菲,两个周前那场演出的酒吧免了场地费,五天前那场有人以你粉丝的名义包了全场酒水……”
“你监视我?”唐九洲倏地冷了脸。
“谈不上。”罗一舟从阴影里走出来,薄荷味儿丝毫没有收敛,“只是想提醒你,你不会真以为,是你们人气涨了吧?”
难堪涌上来,唐九洲脸涨得通红:“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管。”
那些好处他都回绝了。
“不用我管吗?”罗一舟挑眉,笑容跟方才宴会上如出一辙,“上台前被通知违规演出,训练的时候被人举报涉赌,你以为是谁给你解决的?”
唐九洲看着罗一舟陌生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在人前最常见的样子。
那么之前,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被圈进了另一个范畴。
“是因为你才会有这些事,你凭什么因为这些限制我。”
薄荷味道很浓,唐九洲有些站不稳。
“是。”罗一舟不否认,步步逼近,“这些都是因为我,讨好你的人是为了讨好我,算计你的人是想算计我,但我不想说抱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愿意他们把你跟我放在一起,我巴不得你的一切都跟我有关……”
唐九洲心跳突然快起来。
“因为我要你。”
“我要你身上有我的烙记,呼吸间是我的味道,我要你为我压抑隐忍委曲求全,为我心烦意乱踌躇不前,我要你眼里心里都是我,抛开匹配度抛开强制婚配抛开协议,我要你是我的。”
罗一舟的手按在狂乱跳动的腺体上,指尖下灼热的温度连着同样狂乱的心跳。
“感受到了吗?这里是为我而跳的。”
薄荷味道铺天盖地,贴在耳边的时候平白添了魅惑。
“所以……为了我,乖一点,好吗?”
唐九洲直直望着罗一舟的眼睛,深情做不了假,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情愫暗涌,薄荷本该让人清醒,混了酒精味却麻痹神经。
唐九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好你奶奶个腿儿。”
唐九洲又在一个人喝闷酒。
半小时前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强作潇洒地推开罗一舟,在他错愕的眼神下摔门离开。
妈的,又想色诱老子,没那么容易。
心跳还有点快,他承认罗一舟扰乱他了,分不清方才的话几分真几分是假,但他清楚的知道罗一舟是带着目的的。
他转着手里的杯子,酒吧还是上回那家,酒保都有几分眼熟,唐九洲更烦了,就是他们连食品安全都不能保证!才让自己在这里遇上了罗一舟……
手突然顿住,唐九洲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罗一舟没追出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醒神一样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俯身捡起被唐九洲扔在地上的戒指。
盯着看了许久,送到唇边吻了吻。
第二天罗一舟去上班前唐九洲还没回来,罗一舟心神不宁了一整天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抓他回来,连晚上的应酬都心不在焉,回家的时候很晚了,却没想开门就看到了唐九洲。
穿着睡衣盘着腿坐在客厅地板上,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招呼他:“回来了?”
“……嗯。”罗一舟喝了点酒,嗓子有些干。
“我都知道了。”唐九洲单刀直入。
“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了。”
罗一舟停下了换鞋的手,直起身来看他。
“你那天为什么会去酒吧?”唐九洲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晚上去酒吧那样的地方?”
像是知道罗一舟不会回答,唐九洲自顾自说下去:“因为那家酒吧实际控制人是你。”
“你用它来做什么?”声音微微颤抖着。
罗一舟不说话。
唐九洲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片决绝。
“自然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把手机上的照片亮给罗一舟看。
光线不亮,能看得清一摞摞粉色的钞票,一个人正往袋子里装,另一个提着一袋往外走。
罗一舟微微眯了眼。
“在你的酒吧里拍的。”唐九洲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哪来这么多钱?”
罗一舟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时代广场修音乐喷泉那个项目是你督办的吧?上个周因为资金短缺停工了,钱去哪儿了?”
“这些谁给你查的?”罗一舟终于开口。
“用不着别人查。”唐九洲冷笑,“罗大处长的合法伴侣,这个身份还真挺好用。”
罗一舟似是松了口气。
“用不着别人,我会去举报你的。”唐九洲看着他的表情,语气平静,“挪了修建公共项目的款项私用,不敢走银行账户所以都是现金,那个酒吧就是你用来转移赃款的据点……”
“错了。”罗一舟打断他,揉着眉心朝他走过来,“那个酒吧不是转移…赃款,的据点,是用来收集交换信息的,城南还有一家,高新区还有两家。”
唐九洲错愕:“为什么?”
“跟你说过的,要掌握第一手信息,何况这些地方也不是只用来收集信息……”
“我是说,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想知道,不用自己去查,我可以告诉你。”罗一舟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坦然。
“如果你感兴趣,这些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看看。”罗一舟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喷泉停工是我把钱挪出来了……你还想知道什么?这项目是我放出来我上一任嫖娼的料抢来的,最近还打算抢城郊开矿的项目,负责那个项目的老马出事栽了,我没第一时间搞到手,但快了……我还可以告诉你聚会上那个姓孟的部长包了几个二奶,被人叫老赵的那个养的小三用什么香水,城北的黑帮活跃在哪些位置……”
“够了!”唐九洲喉口发紧,“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什么?”罗一舟自嘲地笑笑,灯光打下来的影子把唐九洲整个罩在黑暗里,“当然是为了权力,我不做别人也会做,能攥在我手里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别人,何况你以为就我在做这些吗?不过是些利益驱使下心照不宣的秘密,都是一丘之貉。”
唐九洲盯着罗一舟的脸,看得出他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罗一舟,是个政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走的路,从来就不是坦途。”
罗一舟的表情有些悲伤。
唐九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罗一舟就站在那里,孑然一身,茕茕孑立,目光里是他读不懂的情愫,看得人心口一窒。
良久,他轻轻问他。
“不是坦途,是歧路吗?”
罗一舟没有回答。
“你可以去举报我。”罗一舟觉得疲惫的时候总爱揉眉心,他微微俯身,周身的落寞一下子变成了压迫。
“你可以试试看,如果我完了,你还能不能活。”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是我的。”
唐九洲仰头看他,第一次觉得罗一舟危险。
“或者说,你扪心自问……”像恶魔附在耳边的低语,带着玩弄人心的蛊惑,“你真的想去举报我吗?”
是了,可怕的不是面对恶魔。
而是明知前有深渊。
还要与魔为伍。
唐九洲感觉到自己在颤栗,他无比清楚如果没有私心,他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要沉沦吗?
和他一起。
罗一舟望着他,眼眸不再深不见底,盛着热烈的期许,细看还带了丝恐惧,在他的沉默中慢慢转化成爱意。
最后染上温柔。
“再奉劝你一句。”罗一舟挑起他的下巴,眼角眉梢带着星点笑意。
“以后放狠话的时候,不要穿兔子睡衣。”
唐九洲被软jin了。
在两个人推心置腹之后。
罗一舟找了几个人跟着他。
“你不是不怕我去举报吗?!”唐九洲气急败坏。
“但是我怕你乱跑,不安全。”罗一舟出门前揽着他在额头亲了一下,“你放心,只要你不去训练演出,去举报的话他们不会拦你。”
“……”
唐九洲要气死了。
常去玩的地方都被罗一舟划成禁区,连着好几天闷在家里,他觉得自己要长毛了。
既然我不痛快,你也别想好过!
唐九洲咬咬牙,揣上盐罐去楼下菜馆打包了菜和汤,直奔罗一舟办公室。
到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唐九洲把一罐子盐三等分,饭里菜里汤里各一份,然后在公共食堂找到了罗一舟。
正跟几个人坐一桌等饭,看到他立马眼睛一亮。
唐九洲镇定地坐过去,自来熟地跟旁边人打了招呼。
“怎么过来了?”罗一舟眉目都柔和,侧头问他。
“来给你送饭。”迎着周遭八卦的目光,唐九洲低眉顺目装贤惠,“晚上加班?”
“有点事,在家无聊了?”罗一舟嘴角压不住上翘,一一打开饭盒,目光带了惊讶,“你做的?”
“我……点的。”
唐九洲听到旁边传来清楚的笑,罗一舟也笑:“只要是你送的,我都爱吃。”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唐九洲乖乖巧巧,笑得甜腻:“那你多吃点。”
罗一舟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一筷子芹菜送进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
“好吃吗?”唐九洲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罗一舟死死咬住嘴唇,不能吐,大庭广众的,要有处长的威严。
鼻腔里挤出一个音节,他赶紧扒拉一口饭。
唐九洲眼睁睁看着罗一舟眉头剧烈跳了一下,腮帮子上的肉抖了好几抖,眼睛瞪得像铜铃,脖子梗得像只孤天里的鹤。
他使劲憋住笑,努力把声线调到温柔模式:“哎呀,是不是吃太急噎到了,快喝口汤冲冲。”
边说边手脚麻利地盛出小碗汤递到罗一舟嘴边。
罗一舟誓死不张嘴,比铡刀架在眼前还视死如归。
唐九洲遗憾地收回手。
这时候旁边人开口了,刚好是领证那天劝他的那个羊毛卷阿姨。
“这才对嘛,早就该好好过日子,你看看现在小两口多甜。”
甜不甜不知道,齁是够齁了。
“是啊,多亏了您劝我。”唐九洲眨眨眼,戏说来就来,“前几天惹他生气了,他就好几天不回家吃饭,我想着您的话都来送饭哄他了,他却连我盛的汤都不肯喝。”
语气带了七分落寞两分委屈一分怅然若失。
“哎呦这就是罗处你不对了,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得见好就收。”阿姨丝毫不畏权势,“快把汤喝了,听姨的话,姨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罗一舟说这一碗下去就不定谁吃的多了。
“我……饱了。”
“哎呦这是饱不饱的事吗?你喝一口小唐才能安心。”
唐九洲配合地端起碗,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我……”罗一舟还没说话,旁边插进来一个尖利的女声。
“罗!你怎么能喝这个!”
锣?什么锣?唐九洲没反应过来,齐思钧最爱敲的那个锣吗?
“你不是最讨厌紫菜了吗!”汤是紫菜蛋花汤。
抬眼看到一个卷着大波浪眉目艳丽的女人,胸前的弧度比大波浪更汹涌,十分自然地扒拉开罗一舟身边的人,在他另一边坐下。
“哎呦这小姑娘还没死心呐。”羊毛卷阿姨凑到唐九洲耳边,“留学回来的,追罗处好久了,又出国学习半年最近刚回来,不过你放心,罗处早就拒绝过她了,她送的饭罗处从来不吃……”
果真见女人从包里拿出来几个精致的饭盒,在罗一舟面前摆开,小酥肉金黄酥脆,手撕包菜色泽诱人,软糯的米饭上洒了芝麻,唐九洲咽了咽口水。
“罗,快尝尝我手艺有没有退步。”女人把唐九洲的塑料饭盒挤开。
罗一舟皱眉:“我不吃。”
“你尝一尝嘛,一定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吃的。”挑衅的意味很明显。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似有若无的目光聚到唐九洲身上。
羊毛卷阿姨疯狂冲唐九洲使眼色,罗一舟也看了他一眼。
唐九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该给点反应。
不就是缓和气氛吗,这事我熟!
唐九洲清清嗓子自信开口。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他尝……吗?”
大波浪:???
众人:……
罗一舟捂住了脸。
他在唐九洲抄起他的筷子伸向小酥肉的时候及时拦下,状似亲昵地凑到他耳边:“那是你的情敌!你应该吃醋!”
为什么要吃醋,唐九洲眨眼,醋比小酥肉好吃吗?
“好好演!”罗一舟瞪他,“帮我甩掉她,有奖励!”
哦豁,奖励,唐九洲眼睛亮了,这下可以出去玩了!
筷子不停顿地伸向小酥肉,挑了块品相最好的送进嘴,在一片寂静里仔仔细细嚼了,眼睛又亮了几分。
“好吃诶!”他惊喜地看向罗一舟。
罗一舟的眼神像在说你怕不是疯了。
“真的!”唐九洲又夹一块,“你尝尝。”
罗一舟一脸嫌弃地躲开。
“你尝一尝嘛~”说的跟女人一模一样的话,尾音比她多拐了十好几个弯,撒娇这块他还没输过。
“就一口~”声音又软了好几个度,唐九洲迎着罗一舟逐渐染上笑意的目光,咬咬牙,“嗯……老公?”
罗一舟倏然弯了眼,张嘴咬下酥肉,舌尖还舔了舔筷子尖,愉悦地冲他眨眨眼。
唐九洲:“……”
一旁被晾着的女人受不了这暧昧的气氛,试图打断他们:“罗……”
“我再尝尝别的!”筷子欢快地伸向饭盒,“嗯…包菜有点生……酸辣汤偏辣了,米饭正好,软糯适中……手艺还算不错,一个月多少钱呀?管三餐还是只做晚饭?给打扫房间吗?最重要的……你会做东北菜吗?”
“啊?”女人彻底懵了。
“东北菜。”唐九洲有点不耐烦地重复,“锅包肉会吗?”
“?”
“土豆炖豆角呢?我喜欢黏糊一点的。”
“……”
“这都不会吗?”唐九洲皱眉,转身去拉罗一舟的手,“那还是不要换阿姨了吧,张姨做的饭我爱吃的。”
“好。”罗一舟眼里全是宠溺,哪有什么张姨,家里都是他在做饭。
“……我不是做饭阿姨!”女人终于听明白唐九洲的意思。
“哦?”唐九洲疑惑,歪着脑袋像不谙世事的小白兔,“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
“啊!”根本没给女人开口的机会,唐九洲恍然大悟一样,“你不会是在追他吧?!”牵着罗一舟的手晃晃,“你喜欢他?”
“……”
“我是喜欢他!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他该是我的!”
女人像是受不了这刺激了,突然爆发,眼里的嫉妒烧得脸都通红:“你凭什么坐在这里,你不过是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破乐手,根本就不了解他,也不能给他提供帮助,我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嗯嗯。”唐九洲按住罗一舟握紧的拳头,摇头晃脑地应,笑得阳光明媚心无城府心花怒放,边听甚至还边盛了碗酸辣汤。
“你根本就不配……”
“但是他是我的诶。”
唐九洲慢条斯理放下汤碗,牵着罗一舟的手摇啊摇,眼里的得意和挑衅毫不掩饰。
看着女人红白交加的脸。
无论多么不匹配,无论有多少不甘心。
“这个人,是我的诶。”
罗一舟揽着唐九洲回办公室的路上一直在笑。
“笑什么笑!”唐九洲不耐烦,平白接了盆狗血,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再叫一声?”
“什么。”
“你刚才叫我……?”罗一舟拥着他坐下,贴着他的耳朵,“再叫一声我听听?”
“起开!”唐九洲一巴掌拍开他,“我要走了。”
“这么晚了,回家?”
“去酒吧。”
“怎么还去?”罗一舟搂着他不放。
“你说有奖励的,我刚才演得不好吗?”
“很好。”罗一舟又笑了,“很有正宫气场。”
“嗯哼。”唐九洲撇撇嘴,“奖励就是准我出去玩。”
“我可没说……”
亲吻来得猝不及防,唐九洲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封住唇,陌生的触感微凉又滚烫,他微微睁大了眼,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罗一舟吻得霸道,没给他留拒绝的缝隙,他却能感受到爱意。
唐九洲慢慢闭上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爱意也还在,罗一舟看他的时候总是爱笑的。
“这是奖励。”
唐九洲红着脸趴在椅子靠背上看罗一舟加班。
一只手撑着额头,嘴唇抿成一条线,时不时皱一下眉,看起来严肃又疲惫。
我好像确实应该乖一点,唐九洲想。
“想什么呢?”罗一舟放下文件伸个懒腰。
“没什么。”
“过来。”罗一舟冲他招手。
“干嘛。”
“揉一揉。”拿着他的手放在太阳xue上。
“……戳死你哦。”
“嗯。”罗一舟懒洋洋的,像是闭上了眼睛。
手上乖乖地揉,嘴上还不闲着:“最脆弱的地方,我一用力就能戳死你。”
“嗯。”
“戳死你就没人管我出去玩了。”
“嗯。”
“你不怕吗?”
“我好怕怕哦。”
“……”
“……罗一舟!”
“乖别闹了。”罗一舟握着他的手指送到嘴边亲了亲又按回去,“你没那么大的力气。”
“……”
唐九洲消停了,认命地帮他按摩,站在身后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呼吸声逐渐均匀,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罗一舟突然出声。
“今天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李叔介绍给我的,我一直没理她。”声音听着有些紧张。
唐九洲反应了一会儿他是在说谁,摇摇头:“没事。”
又补一句:“她说的都是真的。”
罗一舟按住他的手:“……都是假的,你跟我怎么会不配。”
“没关系的。”唐九洲真不介意,那女人其实说得都没错。
罗一舟转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你是我的。”唐九洲也望着他。
这也是真的。
唐九洲脸颊微微发烫。
我从来都清楚我们有多么不合适,可既然你身边的是我,既然绑住我的是你,既然你爱我,既然我好像也爱上了你,我便什么都不在意。
我足够勇敢,不怕流言蜚语。
罗一舟,我现在,心甘情愿为你画地为牢。
你,能否开怀些许?
想通了的唐九洲不要人跟了,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
每天都在家翻翻谱子,看看舞台,经常会去陪罗一舟加班,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总忍不住上手抚平,罗一舟便会抓着他落下温柔的吻。
日子状似风平浪静。
这天傍晚唐九洲突然接到周峻纬的电话。
“九洲!救场如救火!今晚演出很重要!石凯裂开了!只有你了!”几个短句噼里啪啦砸过来,没等唐九洲问清楚就火急火燎撂了电话。
唐九洲攥着手机想了又想,跑去书房找罗一舟。
“今晚可以去演出吗?”
“怎么了?”罗一舟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他的声音转过来。
“大概是石凯临时有事,实在缺人,我得去救场。”
罗一舟没说话,抬手揉了揉眉心。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陪我去。”
唐九洲看着罗一舟严肃的脸色,咬着嘴唇犹豫着:“如果实在不合适的话,就算了,我让他们想别的办法……”
“贿/赂我一下。”
“哈?”
罗一舟点着自己的嘴唇:“我说,接受贿/赂。”
“……”唐九洲满脑子犹豫担忧全扔得一干二净,翻个白眼,“你爱去不去!”
转身要走被人扯进怀里。
“脾气真大……”
罗一舟按住他,带着一股子薄荷味吻过来。
后来唐九洲还是带着罗一舟去了,还带着一身薄荷味儿。
齐思钧对罗一舟没好脸色,时间紧凑也没空发作。
唐九洲匆忙去了后台,罗一舟在台下找了个位置。
他不太适应这种地方,从前来酒吧都是带着目的直奔包厢。
大厅浑浊的气味里不止混着酒精,还隐约杂着乱七八糟的信西素,罗一舟板着脸,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烦躁的节奏。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罗一舟并没有第一眼看到唐九洲,刺目的光震耳的音乐沸腾的欢呼都是一瞬间爆出来的,罗一舟恍惚了一瞬,然后才看到台子上的唐九洲。
没站在中心的位置,普通的黑夹克牛仔裤,头发抓过了,歌是首快歌,裤子上挂的链子跟着节奏一摇一晃,手在键盘上急速跳动,眼睛逡巡着找到他便冲他笑,笑得明媚肆意神采飞扬。
罗一舟眼睛都被他晃花了。
衣饰跟平日里差不多,笑容的弧度也一样,无端端就有股不同寻常的生命力,在灯火鼎沸中放肆生长。
罗一舟一眼不错地盯着,缓缓收紧了手。
原来,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演出结束的时候夜色还不算深,齐思钧他们要去烧烤。
“去吗?自己烤,在山上。”唐九洲刚下台,兴奋得脸都红扑扑的。
“好。”罗一舟没犹豫就点了头。
这样鲜活恣意的唐九洲,想多看一些。
这群人像是常来烧烤,炉子很快架起来,食材也摆到火上。
罗一舟帮不上什么忙,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看着,唐九洲到处转悠一圈也跑过来坐下,扔给他一罐啤酒。
夜晚的山风泛凉,罗一舟脱下外套披在唐九洲身上。
“你信西素到底是什么味儿的啊?”唐九洲裹着他的外套深吸一口气,是清爽的薄荷味儿,也确实能闻到酒味儿。
“薄荷朱利普。”罗一舟单手拉开啤酒罐递给唐九洲,又把他手里那罐接过来,“一种鸡尾酒。”
“没喝过。”唐九洲抱着啤酒罐子没喝。
“改天调给你喝。”
“嗯。”唐九洲望着另一边忙碌的几个人,“我还没给你介绍过吧?”
“文韬你应该早就见过。”唐九洲指着在拨弄炭火的郭文韬,“是我们的rapper。”
“乐队需要rapper吗?”罗一舟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不需要。”唐九洲笑笑,“所以他在乐队算兼职,正经的金融从业者,最近在跟他男朋友学吉他,他男朋友是个私家侦探,在乐队也是兼职。”
“在烤串的是小齐,主唱,主业是自媒体工作者,手底下管着好多个营销号,贼能说,别让他逮着你,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唐九洲眼睛亮亮的,“旁边那个一身腱子肉的是他男朋友,鼓手,你猜他正经是干什么的……”
“你呢?”罗一舟打断他,不想看他满脸骄傲地聊别人。
“我怎么了?”
“我想听听你的事。”
“我啊。”唐九洲喝一口酒,“是最游手好闲的了,大学其实学的计算机,可惜我不务正业,总想当个黑客,闯过几回祸,后来就专心玩音乐了。”
罗一舟静静看着他。
“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出类拔萃,闲下来也能过得精彩纷呈。”唐九洲又把话题绕回来,“你觉得这样好吗?”
“抛开争名逐利,不要总那么累,和我一起体会生活。”唐九洲转头看他,眼睛比星子还亮几分,“你觉得这样好吗?”
罗一舟没说话,唐九洲也沉默了。
不远处蒲熠星招呼他们去吃东西,唐九洲站起来拍拍屁股,伸手去拉罗一舟。
“说起来我也是算有正经工作了。”唐九洲手里拿着啤酒罐,山风吹着发梢洒脱不羁,“罗一舟同志的合法伴侣,这份工作我甘之如饴,你觉得怎么样?”
唐九洲眨眨眼。
“那你想不想试试,唐九洲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体验?”
那天晚上罗一舟做了很多从未做过的事,毫无形象的放肆大笑,不拘礼仪的大吃大喝,衬衫不需要板直,情绪不需要遮蔽,不需要斟言酌句,亲吻也可以毫不顾忌。
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躺在草地上,让泥土和草叶弄脏衣服,脑海里想的只是有多少星星在冲他们眨眼睛。
罗一舟觉得,这样很好。
几个月后,唐九洲再想起那一晚,才发觉,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那样自由地交谈。
他后悔没有多说一些。
那几天罗一舟似乎很忙,又有穿制服的人敲开他们家门的时候罗一舟甚至没在家。
急匆匆赶回来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罗一舟揉了揉眉心,平静地看着唐九洲。
“没事,你回房间吧。”
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
唐九洲乖顺地点头,进了卧室才发现自己心跳快得不正常,他贴在门上想要听到些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音乐喷泉,唐九洲心跳更快了。
好不容易熬到那些人走了,唐九洲慌张地跑出去。
罗一舟坐在沙发上发呆,表情看得唐九洲更加慌张。
“不会有事的。”罗一舟朝他笑。
唐九洲看着他的笑容,一颗心沉沉坠下去。
那天晚上他们抵死缠绵。
唐九洲不安极了,喘息着把自己送上去。
“标记我……永久标记,好不好?”
罗一舟不答,力气大到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唐九洲愈发不安,紧紧抱着罗一舟,直到昏睡过去也没放开手。
再醒来的时候罗一舟不见了,床头放着离婚协议书,签着罗一舟的名字。
唐九洲不是很意外。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镇定地穿衣洗漱,带上协议书出了门。
“把事情都告诉我。”唐九洲站在包厢门口,面对一屋子人。
没有人出声。
“罗一舟去哪儿了。”唐九洲冷着脸。
房间里满满当当像在商议什么,有唐九洲拍到过的人,更多的是生面孔,一个穿格纹西装的人站起来。
“去自首了。”
“原因。”
“喷泉项目非正常停工,主动请求调查。”
“告诉我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需要等下一步调查结果……”
“我让你告诉我真正原因!”唐九洲瞪眼,眉目间是凌厉的冷气,沉着脸,“所有事情,来龙去脉,全部告诉我。”
房间重归沉默。
“……罗哥说,你们已经离婚了。”还是格纹西装开口。
“离婚需要双方自愿。”唐九洲把那张签了一个名字的协议书亮出来,嘴角略过一抹讽刺,“婚姻存续期间他的利害关系都跟我有关。”
他把纸张团成一团砸过去。
“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唐九洲出了酒吧直奔李部长住所。
这事他自己搞不定,需要帮手。
罗一舟管那人叫李叔。
但唐九洲没能见到人。
大波浪女人站在门口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早就说过,你帮不上他。”
唐九洲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突然发现他对罗一舟的了解太少了,他都见什么人,都做了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罗一舟,罗一舟。
唐九洲步子越迈越慢。
罗一舟,我到底该怎么做。
自首的第三天,罗一舟见到了唐九洲。
一间小屋,两张桌子,两个人面对面隔了约莫一米,光线不亮,一边一个摄像头亮着幽幽红光,他甚至看不清唐九洲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唐九洲也没说话,只看着他,目光也不强烈,就好像只是想看看他,呼吸声都轻微。
墙上的钟吧嗒吧嗒响,像把时间实质化,罗一舟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时间一起走了,滴答的声音像越响越快,无端让人心慌,罗一舟想从唐九洲的目光里读出些什么,却什么都看不清,视线交织在空气里,没产生任何化学反应,就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猝然响起敲门声,这是提醒,时间到了。
唐九洲一秒也没犹豫,他站起身。
“你走吧。”罗一舟觉得再不说些什么好像就没机会了。
唐九洲没回答,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没给罗一舟留下一个眼神。
罗一舟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走吧,离我远远的。
当天下午,各大媒体收到举报信,官员罗一舟挪用资金,导致基建项目停工,涉事金额高达三个亿。
实名举报,举报人,罗一舟的合法伴侣,唐九洲。
公众哗然,媒体疯了一样涌向大楼。
“请问官方对此事是否有察觉?”
“听闻罗一舟已被立案调查,调查结果如何?”
“罗一舟本人能否做出回应?如此大的金额流向哪里了?是否牵扯其它违法事件?”
“录音里说的是真的吗?算证据确凿吗?”
举报信还附了一段音频,“喷泉停工是我把钱挪出来了”,经鉴定是罗一舟本人的声音。
罗一舟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已经被拷上手铐,他早就该知道唐九洲有录音的习惯。
还是一间小屋,面前坐了两个人,一个问话一个记录,都眉头紧锁,他突然想知道玻璃外面有多少大人物在看着他。
“罗一舟同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
罗一舟淡淡地笑,手习惯性按向眉心却被手铐限制住。
“我承认。”
空气静了一瞬。
“我确实挪了三个亿。”
记录员噼里啪啦敲键盘。
“去向呢?你用这些钱做什么了?”
罗一舟能感觉到无数目光盯着他,他慢慢敛了笑。
眉目都冷下来。
“无可奉告。”
唐九洲自然没逃过媒体的围堵。
“你们离婚了吗?你举报的目的什么吗?”
“您是否早就知道?之前为何秘而不宣?是受益者吗?”
“你参与了吗?知道资金流向吗?”
唐九洲回答得很认真。
“我们没有离婚。”
“我知道这些事不久,没有从中受益,没有参与,举报是希望他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也是良心不安。”
唐九洲笑了笑。
“至于钱款的去向,我也不清楚,这么大笔资金,很可能被用来做其他违法的事情,希望能尽早查清楚,我会配合调查。”眼神十分坚定,“将我知道的一切公之于众。”
网上流言四起,很快有人扒出他们的住处,平平无常,没有任何奢侈痕迹。
生活中也没有挥霍痕迹。
甚至银行账户明细都被人晒出来,没有任何异常。
“天价赃款去向何方?”
“当正义化身变成金钱傀儡。”
“论罗一舟事件背后的产业链。”
热搜一条条被顶上去,罗一舟不松口,官方便迟迟没有定论。
舆论喧嚣尘上。
“都是一伙的吧?凭他自己能悄无声息挪这么多钱?”
“肯定有人包庇,不然官方怎么跟哑了一样。”
李部长盯着屏幕上的言论,眉宇久违地皱起,他很久没操心过这些事了。
“控制舆论。”他拨了个号码,“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如果有必要,我去见一舟。”
又三天过去,舆论并没有被很好地控制。
过高的金额,神秘的流向,枕边人的举报,演化出各种版本的故事飞速发酵,找不到钱,官方的任何承诺在流言蜚语下都苍白无力,越来越多的呼声要求公开办案流程,接受群众监督。
官方迫于压力一点点公开事件进展。
线索似有若无指向唐九洲。
曾以私人名义为乐队包场,收受贵重礼物,涉嫌违规演出,疑似涉赌……
有人说即使是真的也不足以消耗三个亿。
也有人说唐九洲哪会有他嘴里那样清白,许是分赃不均狗咬狗。
舆论在唐九洲被带走调查的那天开始一边倒,你们看吧,他果真是有问题。
唐九洲很淡定,他想起罗一舟说过的。
“你可以试试看,如果我完了,你还能不能活。”
罗一舟,我们从来不会是你死我活的戏码。
像终于找到了最初的线头,钱款流向逐渐清晰,层层抽丝剥茧拨云见雾,落定在唐九洲的乐队上。
尤其是官方想要调查乐队其它成员,却发现所有人都人间蒸发的时候,畏罪潜逃四个字扣下来,事情终于盖棺定论。
官方迅速召开发布会,准备向媒体和群众公布一个真相。
而罗一舟和唐九洲将在同一时间被移送监狱。
出发前罗一舟见到了李部长,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一舟,你太让我失望了。”李部长看起来很疲惫,“你爸爸如果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失望的。”
“他确实会失望。”罗一舟很平静,“但我会是他的骄傲。”
“已经到这一步了,别挣扎了。”李部长看他的目光是有痛心的,“与其经受牢狱之灾,不如利落些,还能挽回些名声。”
罗一舟没说话,他早就清楚,一旦事情暴露,走到这步田地,迟早是死路一条。
他输了。
“我会帮你。”李部长说,“后续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帮你处理,包括唐九洲。”
罗一舟还是沉默。
他知道,等发布会开完…不,不用等那个时候,从他见到李部长的这一刻,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让我再见他一面。”他说,“我认输,我心甘情愿认罪伏法,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唐九洲一个人在小房间里等,看到罗一舟进来的时候眼里闪过惊讶。
四目相对的时候,罗一舟突然有些慌乱,他解释。
“到了监狱我会畏罪自杀。”
我是用生命换来见你的机会。
“我也会。”唐九洲淡淡的,不像在谈论生死。
你说过的,你完了,我也不能活。
“对不起。”
如果没有我,你不必落到这步田地。
“是我该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举报你,你也不是非死不可。
好像便没什么要说的了,罗一舟眼里全是垂死挣扎后的万念俱灰,而唐九洲眼里的东西,他依然看不清。
“可以让我给你戴一次戒指吗?”他轻轻叹息,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
唐九洲看到上面刻的是水波纹,是自己那枚,不知道罗一舟什么时候戴上的。
他伸出左手,带着镣铐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罗一舟很慢很慢地半跪下来,认真捧起他的手,很慢很慢地把那枚戒指套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从指尖推到指根,仔仔细细地看。
“我没告诉过你,这上面的纹样是我自己刻的,选的是水波纹。”
“因为我叫一舟。”
“舟,是船,遇水而生。离了水,船便不能乘风破浪,也无谓披荆斩棘,更不会有一帆风顺。我不能说我从最开始就是为你而生的,但遇见你之后,我愿意将我全部的意义都交予你。”
“你大概能了解,我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从来都不信天地报应因果轮回,只知道想要的都要抓在手里,我从来都明白我走的不是坦途,也从来都有破釜沉舟的准备,我不怕输,也不后悔做过的每个决定。”
“除了你。”他没抬头,只盯着那枚戒指看。
“我自以为是,我自私自利,我为了我想要就把你锁在我身边,我以为我能破风斩浪,能护你顺风顺水保你风平浪静。”
“你看,水该是船的束缚,船却偏想做水的禁锢,这本就不对。”他笑了笑,“是我错了。”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真有什么前世来生,我不会再给你添这道枷锁。”罗一舟低头吻他的手,带着万分眷恋不舍,唐九洲感觉到热烫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
他想收回手。
却被罗一舟牢牢攥住,戒指又从指根往外褪。
“给你戴一次我就满足了,你戴着它很好看,不戴的时候笑得更好看。”
滑到指节的时候唐九洲死死握紧拳头,不让他继续摘下来。
罗一舟掰他的手。
“我都没说过爱你,黄泉路上也不该再绑着你,你要走坦途,离我远远的。”
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指节都泛红,唐九洲用尽力气也没能阻止。
“你信我吗?”眼看戒指就要褪下来,唐九洲急急开口,“你相信我吗?”
罗一舟一怔。
“始终。”他微笑。
外间突然嘈杂,门被人撞开,罗一舟慌忙站起来,戒指顺势收进手心。
“罗一舟同志吗?”进来的是个生面孔,“领导请您去一趟。”
唐九洲看着比他淡定得多,眼里依然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你走吧。”这次是唐九洲对他说。
后来的一切像一场梦一样。
发布会现场突然出现一群人,说知道钱款去向,带着清晰的账单明细,每一笔都公开透明。
他们声称是矿洞坍塌事件遇难群众及家属,抚恤金未发放,是罗一舟暗中接济,把抚恤金逐笔落实到位,联名请求进一步彻查。
发布会在大规模的尚访下被迫中止,舆论彻底失控,终于有更高层的领导派驻探查。
事情一步步查下来。
罗一舟挪的款项本就是矿洞坍塌的抚恤金,而喷泉项目本该因资金不足无法开展,部分人为了从项目中牟利,挪用抚恤金强行开展,罗一舟偶然遇到被围追堵截的尚访群众。
后来便想法设法接手项目,强势停工,迫于压力无法明言,便暗中救济。
同时明查暗访,却越查越心惊,偌大官场,竟无几人真正清白。
阻人财路,自然会被人为难。
事件终于还原。
拔出萝卜带出泥,李部长未能幸免。
罗一舟无罪释放。
他踏出看守所的时候恍如隔世,门口空荡萧条,媒体许是还没接到他被释放的消息,唐九洲也没来接他。
他抹抹眼睛,委屈巴拉地掏出手机,自己叫了辆车回家,远远地便看见家门口堵满了人,罗一舟想了想,掉头去了唐九洲乐队的合租屋。
门大开着,像是知道他会来,齐思钧和蒲熠星站在门口,一左一右。
齐思钧攥着一大把柚子叶,见了他就冲上来,从头扫到脚,边扫边念念有词,水逆退散霉运走开,蒲熠星倒是站着没动,目光像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半天挤出来两个字:“晦气。”
罗一舟更委屈了。
又用柚子叶泡的水洗了手,他才被放进门,唐九洲就坐在沙发上。
罗一舟像撒开绳的哈士奇,颠颠儿扑过来,唐九洲一下弹开老远。
“别过来。”他说,“你让我离你远远的。”
“我错了。”罗一舟十分诚恳。
“你来干什么。”唐九洲冷漠。
“家门口堵了媒体,回不去。”他想了想,“你也先别回,会被堵住……”
“我为什么要回去。”唐九洲冷笑,掏出离婚协议书,纸张皱皱巴巴,上面签的两个名字非常醒目,“我们离婚了。”
罗一舟伸手就要抢,唐九洲迅速收回去。
“我真的错了。”罗一舟快要哭了。
唐九洲没说话,还用那种眼神看他。
罗一舟这次觉得自己读懂了,内容也不多,就四个字,你是傻逼。
他看见唐九洲深吸一口气。
“罗一舟你一点儿都没说错!你这个人就是自以为是自私自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伟大挺能抗?舍己为人舍生取义?还跟我扯前世来生,你戏怎么这么多呢?!还不该绑着我!还坦途!坦你妈的途!走你的黄泉路去吧!你试试看我不想跟你你能不能绑住我!你怎么这么会自我感动呢?!”唐九洲破口大骂,“这婚是你要离的!离!现在就离!”
“不离不离。”罗一舟顶着唾沫星子不管不顾抱上去,死缠烂打不松手,掏出戒指往唐九洲手指上套。
“你别碰我!”唐九洲拳打脚踢,“我不戴!去你妈的枷锁禁锢束缚!老子不戴!戴了这玩意儿就笑得不好看了!罗一舟你就尼玛有毛病!我什么时候不好看?!我什么时候都好看!”
“嗯嗯嗯好看好看。”罗一舟又掰唐九洲的手,这次是为了再把戒指戴上去。
“不戴!”唐九洲用力甩开,“你都没说过爱我!我!不!戴!”
“也对。”罗一舟突然认真,“那你等等我,等我策划一下怎么求婚,我会好好说爱你。”
他把戒指收起来:“先给我抱会儿。”
唐九洲是这个时候才觉得委屈的,先前忙着筹谋忙着担忧忙着生气,现下气恼发泄完了,惊心动魄也过去了,命悬一线的后怕才反上来。
趴在罗一舟肩膀上闻着熟悉的薄荷味道,唐九洲才开始觉得委屈了。
“以后你再不要我,我就再也不要管你了。”唐九洲压着哭腔。
“怎么会不要你。”罗一舟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我是真的舍不得了。”
舍不得你恣意张扬却被拘着寸步难行,舍不得你明明能现世安稳却还要担惊受怕。
“哪有什么坦途。”唐九洲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蹭,“有没有你我都会摔跤,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落泥沼,我当然爱你一尘不染风光霁月,可是我更想要拥抱满身尘土的你。”
“我希望你跌跌撞撞摸爬滚打沾了泥污走过来的时候,还能给我一个拥抱你的机会,我愿意的,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拥抱那样的你。”
“这些话我想告诉你很久了。”唐九洲眼眶红红的,抽抽搭搭,“还叮嘱了小齐哥如果我们都死在里面了要记得烧给你。”
“……对不起。”罗一舟很认真很认真地承诺,“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我发誓……”
罗一舟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唐九洲打断了。
“行。”他抬起头,还是抽抽搭搭,“那你标记我吧。”
?罗一舟眨眨眼。
“永久标记。”唐九洲补了一句,“你还欠我一个条件的。”
“什,什么时候?”
“现在啊。”唐九洲有点不耐烦了,“现在,立刻,马上,就在这儿。”
“不,不急吧。”罗一舟拉住唐九洲解衣服的手,“外面还有……”
唐九洲把抑制贴一撕扯着他的领子亲过来,罗一舟便顾不得外面有没有人了。
只要他们相爱,便足够了。
End.
——————分割线——————
急刹车。
靠一些联文逼自己动笔系列,我好懒哦。
第一次尝试彩蛋功能,正文再写就有点多了,解释部分放在彩蛋里了,2000左右。
细节经不起深究我认错,还是为了谈恋爱。
祝大家天天开心。
【蒲郭】桉木
·刑警×坏猫咪 全文1w2
·ooc,勿上升
一句话十周,注意避雷。
很不专业很不专业的刑侦文,别较真(我果然还是适合沙雕恋爱风)
“她是桉木,流出来乳白的汁液散发毒气味来,而我是罂粟,哪里都勾人情,哪里都要人命”
...
郭文韬倚在卧室门口,纤细皙白的手指间捏着根细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下次什么时候来?”
蒲熠星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在郭文韬的t恤堆里摸车钥匙,车钥匙往兜里一揣,确认证件都在身上,“说不准,按照周峻纬十分钟五个电话的催命速度来看,这案子最起码三个大夜起步。”
郭文韬倒是神情淡淡的...
·刑警×坏猫咪 全文1w2
·ooc,勿上升
一句话十周,注意避雷。
很不专业很不专业的刑侦文,别较真(我果然还是适合沙雕恋爱风)
“她是桉木,流出来乳白的汁液散发毒气味来,而我是罂粟,哪里都勾人情,哪里都要人命”
...
郭文韬倚在卧室门口,纤细皙白的手指间捏着根细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下次什么时候来?”
蒲熠星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在郭文韬的t恤堆里摸车钥匙,车钥匙往兜里一揣,确认证件都在身上,“说不准,按照周峻纬十分钟五个电话的催命速度来看,这案子最起码三个大夜起步。”
郭文韬倒是神情淡淡的,完全没有前戏做到一半被打断的不爽,蒲熠星凑到他跟前冲着人软嫩的嘴唇亲了两下,磨下枪茧的手指把烟夺过来猛吸一口提神,然后把剩下半截灭在了就近的花盆里。
“少抽点”蒲熠星试图用眼神制止郭文韬摸烟盒的动作。
上了年头的老房子跑起来楼道里都是腾腾的响,声控灯没安几天就被砸了个粉碎,黑暗中蒲熠星听到第二个人急促的脚步声,职业的条件反射让他迅速躲避在有利位置。一个箭步按着对方的肩膀就要问他是什么人。
蒲熠星手劲儿不小,给唐九洲肩膀按麻了“哎呦,阿蒲你干嘛啊”
蒲熠星也没想到会是他,放开手皱着眉问他“唐九洲?你在这儿干嘛”
唐九洲甩了甩胳膊“我来老同学家做客,刚接到周队的电话准备往现场赶”,他左手还提了袋垃圾。
蒲熠星没空深究唐九洲的老同学得混的多惨才能住这种地方,拉着人就往车上甩“车你开,我晚上喝酒了”,唐九洲开吉普还开不太顺手,边打方向边问“话说阿蒲你为啥在这儿啊”
蒲熠星没回他话,也没办法回他话“快点儿开,去晚了周峻纬又给你算迟到出现场”
唐九洲:“那为什么只算我的不算你的?”
蒲熠星:“因为我手握他早起刮胡子的不雅视频”
...
周峻纬一手搭在腰带上,另一只手举到胸前,挑起眉低头看表“迟到了半分钟”
不等蒲熠星出声,唐九洲向前迈了一步凑近周峻纬小声说“你要是给我记迟到我就把你早起刮胡子的视频发到群里去并且艾特小齐”,边说还嘚瑟的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这下周峻纬两只手都在腰带上了,舌头顶着上颚一个不太好看的表情给到蒲熠星。蒲熠星才不怕他“你要是敢刁难我我现在就告诉齐思钧你暗恋他”
妈的...
“尸/体什么情况”两个人都敛了笑,蒲熠星晚来一步,边戴手套边往现场赶。
周峻纬无奈“老齐家住三环,半个小时根本赶不过来”
蒲熠星边整理胸牌边搭话“市局又不是只有齐思钧一个法医,郎东哲呢?”周峻纬奇怪的看他“郎老师去重庆出差,明天才能回来,调派文件不还是你给签的吗”
蒲熠星:“火树老师那边怎么样”
周峻纬:“还没顾得上问,不过你看九洲的脸色现场肯定不美好”
齐思钧一路恨不得飚到一百八十迈,把自己都飚迷糊了,刚走到警戒线边戴脚套就见唐九洲扶着杆子“唐九洲我大半夜出现场心情很不好你要是敢吐到我的鞋子上你就完蛋了”
市警察局王牌技术人员火树老师站在血泊旁望着为数不多的物证指示牌满脸愁容,他任重而道远的拍拍齐思钧的肩膀“期待着你能从尸/体上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这是一处位于郊区的烂尾楼,钢筋混凝土都裸露在外面,昨夜刚刚下了场暴雨,没拆完的脚手架上冲了一片锈,现场大量的血迹也被大面积的冲刷开,有用的信息也被冲了个七零八落。偏偏尸/体上方有水泥板挡着,尸/体被绑在椅子上又是个极度畸形的姿势,两根钢筋分别穿过脸颊和肚子,脸颊上那根不长但尖锐,半边脸颊被捅穿个大洞,另一端停留在口腔里把舌头也搅了个烂,在不清晰的灯光中跟黑色大丽花也没什么两样。背部粘连着的血肉和被带出来的息肉被冲的发白,身下没有经过雨水大面积冲刷的伤口带出若隐若现的不明器官经过雨过天晴后大半天的暴晒更加可怖,空气中的血腥混着锈味儿在雨水的蒸发中弥漫了半座楼。
也怪不得唐九洲想吐。
蒲熠星皱着眉头:“哪个倒霉鬼在深更半夜的发现的尸/体?”
周峻纬叹了口气“有个倒霉催的主播来这儿做恐怖游戏拍纳凉特辑,还开的直播,结果真撞上‘鬼’了”
蒲熠星一惊“开的直播??这现场要是被直播出去了影响相当恶劣啊”
周峻纬:“你放心,这鬼地方信号不好,有延迟,而且主播的摄像头一直对着自己,观众只看到了他滋啦乱叫被吓惨的样子。”
齐思钧和火树把尸体搬到担架上的时候蒲熠星不知怎的又鬼使神差的撇了一眼,他觉得尸/体浑圆的肩头上的那颗红色的痣有些眼熟。
...
“死者叫文桉,23岁,本地人,非失踪人口,死因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在10号傍晚20点到24点间,具体时间还要等进一步解剖”周峻纬面色凝重的敲敲桌“报案人发现尸体当天直播有50万人观看,为防止影响进一步恶劣,上面限我们72小时之内破案”
蒲熠星在屁股刚挨着会议室椅子的那一刻就想起来那颗朱砂痣眼熟在哪里了。他在心里默默祈求千万要是自己记错了又或者那只是血迹而不是痣。
然而并没有如他的愿,文桉这个名字时隔七年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以被害人的身份。
这是唐九洲就职以来第一个恶性案件,此时此刻坐在专案组的会议室里回想着现场的惨状,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被害人的丈夫一直联系不上”
周峻纬把最后一瓶红牛推到眼眶有些红的唐九洲跟前“她的父母呢?”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在七年前也意外去世,她丈夫是她唯一在世的亲人”
齐思钧还在解剖室,周峻纬只能对着火树提出疑问“那你们是怎么确定死者身份的”
“DNA数据库有她和她父亲的样本,她父亲七年前死于他杀,她当时是嫌疑人之一。”
蒲熠星眼皮一跳,七年了,他从没想过那本卷宗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见天日。兜兜转转,他想保护的人还是死于非命,他想瞒天过海的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只是不知道沉冤得雪的角色,到底会落在谁头上。
...
“给你点了外卖,有空记得吃”
郭文韬慢吞吞的软哝从听筒中传出,蒲熠星熬了个大夜,坐上副驾驶才终于有看眼手机的机会。这是郭文韬第一次主动给他发语音,蒲熠星疲惫的大脑来不及多加思考就点了外放。
坐在驾驶位的罗予彤调侃他“哎呦,新欢?”,后座的石凯也来了劲凑到前排八卦的看着他蒲哥。
蒲熠星掩了掩不由自主的笑意,淡定的回了个好字,“有一段时间了,算不上新欢。”
“这案子结束了带出来给我们见见啊”
“再说吧,他不喜欢出门”
这不是蒲熠星搪塞石凯,这是事实,除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和出租屋,蒲熠星从没在其他地方和郭文韬约过会,蒲熠星是天生的冷白皮,郭文韬的白纯粹是捂出来的,但凡是外卖和快递能解决的,他绝不亲自出门。
蒲熠星咂咂嘴,这还是郭文韬第一次给他点外卖,发了条勉强算得上是关心的微信过来。要是真的带郭文韬见朋友,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名义,他们确实建立稳定的关系有一段时间了,可稳定的关系仅仅在床上,下了床谁也没说过情啊爱啊。
“到了”罗予彤把车停在别墅门口,周峻纬和火树他们去文桉丈夫杜丛的公司了,蒲熠星带着两个年轻人来了文桉的家试图找到她丈夫。
按门铃没人开,蒲熠星拿物业给的备用钥匙开了门,三个人举着枪清扫了屋子,确认没有人才放心收了枪。屋子装修的很漂亮,主卧墙上挂着蛮大的一副婚纱照,20岁的文桉依偎在丈夫的怀里笑的甜蜜,看着照片蒲熠星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你已经过上幸福的好日子了......
认真的搜查了整间屋子,蒲熠星准备退出屋子前拉开的最后一个抽屉里倒扣着一个相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一环,手指利索的把相框翻转过来,蒲熠星愣在原地。
鬼使神差的,蒲熠星没有第一时间把那张郭文韬和文桉的合照拿给石凯的罗予彤看。他把相框装在物证袋里揣在自己兜里,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他跑下楼准备和其他人汇合,却看见石凯追着一个纤瘦的身影跑。
郭文韬常年窝在酒吧不运动,身体素质怎么可能比得上警校体测第一名的石凯。他把鸭舌帽压的很低,蒲熠星看不清他的表情。“你跑什么”“正常人看见人追都会条件反射的跑吧”还是听筒里软软的声音,只是带了点喘息。
石凯刚从别墅出来就看见郭文韬站在不远处,他以为郭文韬是附近的邻居就想上去打听情况,没想到他刚走两步郭文韬撒腿就跑,看到有人跑就追上去也是正常警察的条件反射。
郭文韬不是因为石凯过来他才跑的,他是看见蒲熠星了才跑的。
蒲熠星干脆掏出那张合照,拎在郭文韬眼前,压着声音的颤抖“跟我们走一趟吧”
在返程的路上蒲熠星想他对郭文韬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名字和酒吧驻唱的身份,连具体年龄都不知道,只是在第一次滚上床的时候潦草的确认过这人已经成年了,可谓是一无所知。而郭文韬对他的了解可详尽到可以写一本人物传记,虽然大部分都是蒲熠星主动透露出来的,上到父母高就,下到胃病的严重程度,可每次郭文韬听了也都是淡淡的应一声。
市局门口,石凯望着蒲熠星和郭文韬的背影,悄咪咪跟罗予彤说“二姐,你觉不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点像蒲哥对象的声音”,罗予彤瞪他一眼“别乱说”,石凯大抵是明白了二姐的意思,刮了刮鼻头,悻悻的跟上去了。
蒲熠星没想到两个小时前石凯的玩笑话竟在此刻就成了真,周峻纬那边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在文桉家门口鬼鬼祟祟徘徊的郭文韬成了唯一的突破口,“4.10”专案组一一共七个人,五个人都站在审讯室门口看,还有两个在审讯室里面,坐在郭文韬的正对面。
没等蒲熠星开口,郭文韬就先发制人“姓名郭文韬,年龄21岁,职业是酒吧驻唱”,说的全是蒲熠星知道的。郭文韬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好似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一般。
郭文韬抬起眼,这是被抓住后跟蒲熠星的第一个对视“所以文桉她怎么了”。蒲熠星心中有个最差的可能性但他不愿意去深想,哪怕事实已经摆在面前直戳他心窝子“你是她什么人”。
“我问你她怎么了”郭文韬的语气还是平淡但多了份坚定,仿佛他咬定了蒲熠星会在对峙中率先败下阵来。
“你是她什么人?”蒲熠星固执的发问。
“她到底怎么了?”郭文韬心里无论是哪一种文桉被警察调查的可能性都差到了极点。
蒲熠星舔了舔后槽牙“你到底是谁?”音量不小,把一旁做记录两人无厘头对话的唐九洲吓了一跳。
郭文韬到底是谁?是酒吧的金牌驻唱?是躲在出租屋不见天日的宅男?是第一次见面就主动勾引蒲熠星的浪子?是他蒲熠星交往了三个月的男朋友?又或是是文桉的什么人?
郭文韬不吭声,大有一副你不告诉我她怎么了我就绝不松口的架势,两个人做/爱的时候眼神缠绵的能拉丝,现在审讯的时候眼神交流激烈的能把警察局都掀翻。郭文韬直觉一向很准,他猜到了八九但是又不愿意相信,因为能导致这种猜想发生的最大可能性已经是不可能了。
唐九洲咽了咽口水,他蒲哥跟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对峙都没这么咄咄逼人,眼前这个长得称的上是漂亮的男孩到底跟他有什么渊源?前男友还是初恋?
“她死了”唐九洲不愿再在这焦灼的气氛里当一条随时要被刀俎的鱼。索性,他蒲哥没有想象中的生他的气,而是全心全意盯着对面那双漂亮的眸子。
最不可能的可能也被验证了,郭文韬卸下一口气,却没有完全卸下防备,他一直胳膊撑在椅子上好不让脱力的自己滑下去“我是她弟弟”
...
蒲熠星第一次见郭文韬不是在酒吧,而是在审讯室外,彼时文桉坐在审讯室里面,14岁的郭文韬和22岁的蒲熠星坐在审讯室外面的软凳上。
“哥哥,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家”
“可能......很快,你要乖乖吃药,这样才能健健康康的来接姐姐回家”这是蒲熠星给郭文韬做出的第一个算不上承诺的承诺,并且最终实现了。原来22岁的蒲熠星就不太了解14岁的郭文韬,他以为郭文韬在蒲熠星安抚他搂他的肩膀时躲开是怕生,其实是他有肢体接触障碍,他以为郭文韬看见生父尸体是大哭是伤心欲绝,其实他只是在为自己和姐姐的青春哀鸣。他以为自己为郭文韬带去了希望的曙光,殊不知一切的不幸都是在遇见她之后开始的
他以为的都是他以为的。
“小桃,长大了要好好照顾姐姐,好好生活”原来七年前的蒲熠星就注定要为郭文韬的好好生活而付出代价。
...
齐思钧一眼就认出来郭文韬了,那个七年前在蒲熠星面前演戏的小男孩。那个淡漠的眼神,跟七年前看他那一眼一模一样,他只会在蒲熠星面前哭在蒲熠星面前笑在蒲熠星面前装可怜,所以蒲熠星把文桉放了,那是蒲熠星负责的第一个案子,文森是齐思钧解剖的第一具尸/体。
齐思钧把蒲熠星拉到法医办公室,这会儿郎医生在分析室等结果,法医办公室是最安全的地方。
齐思钧虽然平时工作没有那么高强度的运动量,但警校的底子还在,一把把毫无防备的蒲熠星甩在门上还是绰绰有余“周峻纬打算从当年的案子入手,卷宗都是罗一舟亲自送来的你知不知道!”
蒲熠星这会儿身心俱疲,被齐思钧这么一甩都眼冒金星:“翻了案又如何呢?凶手都已经死了”
齐思钧恨铁不成钢“这件事要是露出一点端倪来被报给罗一舟你就完了,妨碍司法公正是要判刑的祖宗!”
“那你不还是帮我隐瞒了他心脏病发作的事实”
“那是因为那根破钢管当时正他妈好的插在心脏上”
“你我都知道的,文森qin犯了文桉六年,从十岁开始,出事那年小姑娘不过才十六岁。要不是那老家伙把注意打到她弟弟身上,她可能会一直忍下去”
“她是不是应该被审判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可是借那个案子除掉那伙黑恶势力本来就是上面的意思,当晚大暴雨,案发现场路口的那起死伤严重的连环车祸明显更能引起重视”
“但前提是这真的只是一场黑社会追债过程中的意外,而不是一起蓄意谋杀!”
齐思钧深深的看了蒲熠星一眼。
齐思钧和蒲熠星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罗一舟还没走,周峻纬调侃他还是检察院的工作不够忙,唐九洲刚从杜丛公司回来“哎呀妈,阿蒲你是和小齐打了一架吗”。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唐九洲也不自讨没趣,放下材料蹦蹦跳跳的就去和罗一舟说话了。
没说两句就被周峻纬提溜到会议室开会了,“要不是看罗一舟明年可能升部长的份上,一句话都不让你多说”
唐九洲这边了解到的情况是杜丛已经一周没去过公司了,他的公司从去年就开始因为经营不善而急转直下了,前不久却又起死回生,情况刚好没多久老板突然失踪了,公司的员工一时间也都人心惶惶。前台说9号那天有几个项目合伙人一起来公司找他,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秘书说她试图去家里找杜丛签署重要文件的时候看到过那几个合伙人在别墅门口堵着。
周峻纬当机立断去调查那几个合伙人,果真资金链上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但他顾不上经济犯罪了,人命才是最重要的,拿着批捕令就开始抓人,好嘛,心里有鬼早就跑了。
那边周峻纬忙着抓人,蒲熠星也不可能走太远,他把郭文韬送去就近的地铁站,在郭文韬下车的一瞬间抓住了人家的手腕“你为什么不躲了?像七年前我搂你肩膀一样”
郭文韬顺势又坐回了副驾驶“人总是要长大的”
“文桉的死你是不是早有预料”
“原本是,可本来已经不是了”
蒲熠星看到了,郭文韬眼眶是红的。
他从审讯过程中就听出来郭文韬对这个姐夫并不想过多提及,他甚至听不出郭文韬对这个人的态度,又或是郭文韬不想表现出自己对这个人的态度。文桉的尸/体上除了被绑的痕迹,身上大伤小伤不少,可能是嫌疑人对她进行的一段时间的殴打,因为没人能确定文桉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郭文韬也不能,可蒲熠星就是有一种预感,杜丛并不像表面中那么爱这个妻子。
就像文森也不像表面中那么爱这个女儿。
那几个有嫌疑的合伙人跑之前都不忘转移财产,三墨迹两墨迹,总有个漏网之鱼在出省前被周峻纬逮了回来。
“你最近在找杜丛?找他干什么?”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被抓回来的半个小时内变得萎靡不振,耷拉着个脑袋,他犯过的事应该不少,不知道警察抓他是为了哪件,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暴露更多。“我们合作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要找他一起解决”
“你们还雇了人在公司和家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我们是怕他卷钱跑了!他爹不就是这么倒台的吗!”
“所以你们就杀了她老婆泄愤?”
“没有!我们只要钱!杀了人还怎么要钱!我们都是有文化的生意人,就算那王八蛋真的卷了钱跑了我们肯定报案啊我们怎么会杀人!”
周峻纬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你好像对于他老婆死了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意外?至于报案,你应该很清楚你们那点勾当根本上不了警察局的台面。”
男人的眼神飘忽不定“那王八蛋对他老婆经常拳打脚踢的,说不定哪天就被他玩死在床上了。”
周峻纬眯着眼睛“你是说杜丛有特殊的x癖?”包不包括把人捆绑在椅子上呢?
“阿蒲,带石凯和予彤再去趟文桉家,摸排一下卧室或者地下室有没有可能存在隐蔽空间”周峻纬现了解到的情况中这个男人是第一个告诉他杜丛家暴的人,全公司上下的员工都对他评价非常高,说夫妻二人十分恩爱,杜丛出入生意聚会身边都只带文桉一个女人。而蒲熠星第一次去文桉家看到的情况也是如此,两个人的合照随处可见,每一张都笑的甜蜜,生活用品都是情侣款,文桉刚过完生日,客厅花瓶里的一大束玫瑰还没谢。
蒲熠星直冲主卧去,在他发现那张合照的抽屉旁有个很大的衣柜,有一扇柜门没有把手,看墙体应该是为了保证凸出来的墙体与旁边的衣柜保持平齐美观而打了扇假柜门,可这栋别墅处于最好的地段,住户都非富即贵,这么高的房价怎么允许它存在着这么突兀的墙体呢。况且衣帽间离主卧并不远,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主卧放置衣柜,它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
蒲熠星叫来石凯从那扇没有把手的柜门的不同方向尝试推拉,柜门一直没有动静,蒲熠星锤了一下柜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果然柜门整体凹进墙面一个厚度,最后在从左往右的方向把柜门推开了。
三人顺着柜门那头的楼梯一路走下去,通向了一个四五十平米的房间,石凯被冻的一激灵说“物业说这栋别墅没有地下室,我按照户型图也确实没找到地下室的入口”,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正中央摆着一张钢板床,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很低,只对着床吹。四周的墙上都打了架子,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情/趣/玩具,说是玩具,倒不如说是刑具,最粗的鞭子直径可能有两厘米。
“这床可以转”蒲熠星扶着床角一把把床翻过来。这根本不是张钢板床,这是张皮革床,位于不同位置的五个皮革圈分别绑在杜丛的脖子和四肢上,身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刀口有十几处,但是却一点血迹都没有。石凯又打了个冷颤捂着二姐的眼睛出去通知法医来现场了。
蒲熠星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杜丛没有血色的脸,想起那个七年前爱穿白裙子的小姑娘,曾几何时你也被绑在这里吗?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没有认罪一死了之?如果你获得16岁的自由后要在20岁遭遇这种酷刑,那我不是救了你,我是害了你。
天命不可违,蒲熠星尝试着去改变天命,可他还是化作天谴落到了那个姑娘身上。
发现尸/体已经二十四个小时了,蒲熠星说要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在烂尾楼沾染的血腥味儿太重了。蒲熠星调转车头又来到了郭文韬的出租屋,急匆匆的往楼上跑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不好意思啊唐叔,我着急找文韬”
被撞的大叔也不恼,把手里的包子塞到蒲熠星怀里“你不在,他肯定又不好好吃饭了,我刚蒸的,你带给他吧”
“谢谢唐叔”很奇怪,蒲熠星明明知道郭文韬不会跑,但他还是很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蒲熠星潦草的冲完澡随便拿了件郭文韬的t恤穿,边啃包子边去厨房捞人“我以为你不会坐以待毙的,就像七年前那样”郭文韬在给他熬粥,背对他,看不清脸,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是面无表情,有的时候蒲熠星真的怀疑他是不是面瘫,明明七年前会哭会笑会闹的。
“唯一的可能性已经死了,我还能做什么”郭文韬转过身好让蒲熠星正面环抱着他,他的精神屏障在确认文桉死亡的时候已经全面崩塌了,这七年里他做了很多很多,包括再次遇见蒲熠星,包括让蒲熠星爱上他,他想不通变数出在哪里,就是想到了也没有用了。值得他做这一切的人已经死了。
杜丛的死是郭文韬早就暗示给蒲熠星听的,蒲熠星会来找他就一定是发现了人的尸/体才来的。“你是不是从七年前就暗恋我了”“没有”
“那你在酒吧设局跟我上床到底是图什么”
图他的命,郭文韬以为蒲熠星是当年案件唯一的知情人,那案子漏洞百出不可能轻易就结案,直到三个月前杜丛找上他要他去陪睡一个癖好特殊的老板他才知道当年是杜丛的父亲买通蒲熠星才让文桉无罪释放的。他也才知道这么多年杜丛不仅家暴文桉而且还会把文桉当做各种生意场上的筹码买卖。
所以他决定找到蒲熠星,让他永远闭嘴。
郭文韬没想那么快对杜丛动手,彼时他已经和蒲熠星暗通款曲,唯一的有力证人已经被他控制住了,如果不是让他当面撞见杜丛带生意伙伴一起凌辱姐姐的话。
一共16刀,刀刀不致命,他把人绑在皮革床上的时候,文桉就在旁边整个人哭的不成样子。时隔七年,她又一次见证了文韬杀人的样子,再一次因为她。
郭文韬拿勺子的手一抖,滚烫的粥悉数撒在手上。蒲熠星连忙把人烫红的手指拉到水管下冲,水流开到最大,冲在水池里声音哗啦啦的响。
“那瓶速效救心丸是你换的对不对”
蒲熠星说的是对的,文森不是被追债的推倒在巷子里不幸钢管穿过心脏意外死亡,是酩酊大醉时心脏病发作把药瓶里的头孢喂进嘴里中毒身亡的。药瓶里的药不是在护校就读的文桉换的,是已经连续感冒发烧四五天的文韬换的。
“周峻纬已经开始重翻当年的案子了,监控拍到了案发时杜丛在巷子口出现过,那附近连坏车祸里有辆被撞报废的豪车就是他的”
郭文韬猛的把水龙头关掉,一手撑着水池喘气,像是再不把水关掉,他就要溺死了一样。蒲熠星把创口贴小心翼翼的包在郭文韬的手指上“杜丛看到文桉帮你处理药瓶了”
不然文桉为什么忍受这么多年都不跟杜丛离婚。“杜林应该是杜丛的父亲吧,他当年来找过我,文森死前就是和他谈生意,所以他算嫌疑人之一,我自然不会答应和他私下见面。”蒲熠星包扎好郭文韬的手指后顺势牵着他的手把人抵在水池边说话“你现在是不是很庆幸还没有报复到我的头上”
郭文韬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看着蒲熠星这张脸笑个不停,以自己的大好前程做赌注去救一个陌不相识的女孩,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善良。
“我对你最大的报复,就是让你爱上我。”
倒也不枉蒲熠星在敢来郭文韬家路上的二十分钟就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至少他确定的郭文韬在抱着杀他的目标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对他产生了点别的感情,并不是只有蒲熠星一个人在床下的时候会考虑些情啊爱啊的。
蒲熠星烦的要死,恨不得把周峻纬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接吻接到一半被打断已经是梅开二度了,蒲熠星烦躁的抓了抓半干的头发,拉着郭文韬一起下楼“走吧小桃,还得跟我走一趟”
...周峻纬审完一圈老油条头都大了,给蒲熠星打了三个电话那祖宗才接,放下电话一转头就看见罗一舟靠在墙上等着他“不是吧罗检,你卷宗才给我不到五个小时,一个陈年旧案的资料你没必要这么急着要吧”
罗一舟挑眉“我是来找蒲熠星的”,周峻纬烦躁的摆摆手“唐九洲不在”,咖啡粉倒的急了给周峻纬呛了个好歹,一口凉水灌下去勉勉强强算是喝了杯咖啡,齐思钧大半天没给他个好脸色,让他本不愉悦的心情雪上加霜“等等,你说你找谁?”
当周峻纬看见蒲熠星是带着郭文韬一起回来的时候一个头两个大“你回家冲澡的路上顺便还帮我带回来个受害者家属?”
罗一舟心想着你们刑警大队可真是有意思“到底是受害者家属还是犯罪嫌疑人还说不好呢”
蒲熠星心说赶紧让唐九洲把这个一身正气的麻烦家伙带走吧。
齐思钧从检验科回来的时候发现蒲熠星还在审郭文韬,“他怎么不申请无因规避?”,周峻纬摸不着头脑“他的因在哪?”,齐思钧翻个白眼继续去干活了,死直男,gay达都不会响的。
唐九洲刚从外面回来还没顾得上和罗一舟打招呼就被拉去审讯,唐九洲和郭文韬大眼瞪小眼心说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受害者家属吗?“6号晚上你在哪?”
郭文韬挑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6号晚上我在哪蒲警官还不清楚吗?”
唐九洲觉得自己一定是红牛喝多了才会一次又一次身处在这尴尬而又微妙的气氛中。
审讯一个多小时,蒲熠星拼了命想把杜丛的死往文桉身上引,郭文韬明明心知肚明还装傻充愣,愣是不给自己开脱,给一旁记录的唐九洲累了个半死。换石凯和罗予彤去审,周峻纬把几个人拽到会议室开会。
“那几个老东西招了,他们绑架了文桉打算引杜丛出洞”
蒲熠星皱眉“可他们明明知道杜丛并不在意这个妻子”
齐思钧推开门姗姗来迟“多亏了郎老师,不然我一个人两具尸/体真的要把人逼疯!”,他没往椅子上坐,而是直接把几份检验结果甩到蒲熠星面前“文桉遇害时处于妊娠状态,而杜丛早年花天酒地身体有隐疾生育能力很低”
周峻纬感觉给人挪了个椅子过来,并接上话茬接着解释“那几个合伙人就是认定了杜丛会很宝贵文桉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在妇产医院门口绑走了文桉。”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补充“可惜杜丛根本就不知道文桉怀孕了,而且他在6号就已经遇害了”
“文桉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
“调查显示10号是她第一次去妇产医院,不出所料应该是那天才知道”
蒲熠星坐在座位上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他猜到杜丛是文韬所害,但不能确定文桉知不知情,如果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亲弟弟为了自己残忍的杀害了恶魔丈夫,却又发现自己怀了恶魔的孩子,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坐在卧室里感受肚子里宝宝的呼吸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暗门里已经停止呼吸孩子父亲和在那扇暗门里所遭遇的一切?
“那几个合伙人看起来不会是没拿到钱就气急败坏撕票的人”
“确实,他们承认自己绑架但一直咬定人不是自己杀的”
蒲熠星右眼皮跳个不停,他心里默默祈求千万别是郭文韬脑子一抽把锅都揽到自己身上,“对了阿蒲,罗检在找你,已经在办公室等了一段时间了”
被检察官追着找可不是什么好事。
...
在距离72小时期限只剩下36小时的时候,蒲熠星不得不拉着齐思钧和郭文韬紧急商议,蒲熠星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检察官就在外面守株待兔。
齐思钧恨铁不成钢“要是让周峻纬知道你给他埋了这么大一个了雷,他能当场掐死你”。郭文韬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死了杜丛还会有第三个知情人,他从审讯室出来以被害者家属的身份在蒲熠星办公室等着,没坐多久就被拉到法医办公室去。
“那位检察官是不是你们那位小同事的男朋友啊”
“大概也许吧”
“那我觉得他不会举报我们,你可以现在把他一起喊进来.....”蒲熠星睁大了眼睛打断郭文韬“凭什么?我们跟他交情可不深,就凭他和唐九洲坚贞不渝的爱情?还是凭我们和唐九洲的塑料友谊?”
齐思钧在一旁冷笑“或许是凭我早上去买红牛的时候顺手给他带了根五块钱的烤肠”
郭文韬眨眨眼“当然是凭七年前巷子口连环车祸的肇事司机姓唐”,蒲熠星猛的转过头去看他,齐思钧僵硬的转过头,事情不至于这么狗血。“是唐九洲的唐”
“不然你以为一个马上要升部长的检察官为什么会对那个巷子口的另一起刑事案件如此上心”当然是因为那里的监控既然有可能拍到杜丛也就会有可能拍到唐九洲的父亲。
齐思钧瘫倒在办公椅上,他们市局真是没救了,从上到下全是些痴情种惹是生非,改天劝周峻纬辞职跟他回山东老家种田算了。
要去会议室找蒲熠星顺便路过法医办公室的罗一舟在门口叹气,你们下次能不能不要在法医办公室讨论什么重大秘密,并不隔音的好不好。
...
刚去现场二次勘察回来的火树老师急匆匆的冲进会议室,“尸体正上方的水泥台上有断断续续的拖痕,按照嫌疑人的供词他们几个人去外面吃饭,留下看守的那个人打了个盹被一声巨响惊醒就看见被害人已经坠落在钢筋上,所以现在有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性在等待着我们证实”
距离七十二小时的时限还剩下八个小时,他们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可蒲熠星真的不知道怎么跟郭文韬开口,就在审讯室外的椅子上,像七年前一样。这次蒲熠星去搂郭文韬他没再躲,“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我必须如实告诉你我们的调查结果”,郭文韬不安的时候就习惯咬指甲,蒲熠星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咬“她是自杀的”
“她被绑成那样你告诉我她怎么自杀”蒲熠星委婉的跟他描述过文桉的死状。
“她的脚绑的不紧,而且是塑料椅子很轻,水泥台的边缘离得也不远而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你们警察查不出真相的时候就喜欢用自杀当说辞吗”
“水泥台上的拖痕是一段一段的,如果是有人把她推下去那拖痕一定是连续的或者干脆没有拖痕!”
“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自杀”最后一句话郭文韬是咬着牙根问出来的,他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不会大吼大叫,哪怕上次在审讯室质问蒲熠星他也只是语气强势。他想不通,哪怕他知道这可能就是真相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想让警察给他查出一个凶手来告诉他这个凶手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好让他心安理得的归罪在凶手身上,而不是在此时此刻让他去揣测一个死人问什么要义无反顾的去赴死。
他只能归罪于自己。
她为什么自杀?明明美好的新生活已经近在咫尺了,她人生道理上所有的阻碍郭文韬都亲自给她处理干净了,那么艰难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哪怕是被变态一次次拖去暗室在危急关头她都靠着离暗门最近的抽屉里那张和弟弟的合照来给自己足够的生的希望,他们是彼此活下去的信念,文韬知道自己不在了姐姐一定活不下去,所以他默许姐姐帮她处理药瓶,帮他承担风险。
她凭什么自杀?从文韬第一次发现姐姐身上不明的淤青以后他就无时不刻不想着弑父,从文韬知道姐姐是因为七年前的案子被胁迫在水深火热之起他就开始寻找唯一可能暴露真相的蒲熠星,哪怕在过程中动了不该动的真心,只要那个混蛋准备伙同蒲熠星干出任何威胁到姐姐的事他都会毫不留情的解决掉蒲熠星,从文韬撞见那混蛋把姐姐的身体当做交易筹码起,他就恨不得把那一屋子的人都杀干净。他文韬能做的都做了,她凭什么就这样辜负弟弟十几年为她的苦心经营。
蒲熠星想把郭文韬搂在怀里,但他发现郭文韬整个人都是僵的,如果说文桉的死让他的精神屏障全面崩塌了的话 那文桉的死因就是把他碎成渣的心理防线碾成末,并且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踩着他的心脏告诉他你看啊你为她杀了那么多人还是改变不了她悲惨的结局,你以为你是在解救她 其实只不过是让她在倒向深渊的路上受了更多的磨难。
“到底为什么啊”郭文韬低着头,蒲熠星只能看见他一抖一抖的发旋,眼泪没有顺着脸颊滑落,而是大滴大滴的砸在软椅上,也像坚硬的石头大块大块砸在蒲熠星心里头。
“在文桉遇害那天早上,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她都会吃药,只有跟杜丛不会,因为她知道杜丛的精/子存活率很低,自己的身体也是极难受孕的情况。
所以孩子一定姓杜。
生活可真是个笑话,所以亲手把姐姐逼上绝路的何尝不是文韬自己。被绑架的那一刻文桉甚至都没有过多的反抗,或许在水泥台上醒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烂命和孩子的血脉不应该被延续下去,面对新生儿稚嫩又极度相似父亲的面庞,她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弟弟刀刀见血的样子。她恨不得现在就把掐死肚子里的孩子,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小孩,可就在孩子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一个新的生命诞临了,她做不到扼杀这个来之不易的生命,所以她义无反顾的选择给这个孩子陪葬。
她落下的时候可能都没来得及看水泥台下布满了钢筋,她泪流满面急切的挪动着椅子奋不顾身的扑向死亡。她其实是最怕疼的,哪有小姑娘不怕疼呢,所有人都以为她该麻木了,生父第一次侵/犯她的时候疼,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疼,被几个人同时wu/辱的时候疼,经历了那么多次,每一次她都会疼。
在她负隅顽抗的时候,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会揪着她的头发说是她张漂亮脸蛋给她带来的福气,不然他一定会揪着她的头狠狠的磕在柜子上。事实证明这张漂亮的脸蛋带来的全是祸根,就连死的时候被捅穿的脸颊都是最疼的。
郭文韬把自己深深埋在蒲熠星的颈窝里,七年前他亲手洗干净了那条白色裙子上的血迹,他问“姐姐,疼不疼?”,七年后,那条白色裙子上的血迹再也洗不干净,他也再没机会问问姐姐,疼不疼啊
结案总结上写的是受害人谋害丈夫后发现怀孕身孕心理崩溃在被绑架途中选择自杀。
在暗室里最粗的那个鞭子后面藏了一把手术刀,完全符合杜丛身上伤口形状,并且刀上有数枚完整的属于文桉的指纹。
文韬为她犯下一身罪孽,她所能报答弟弟的,就是替他背负这一身罪孽。
这案子是罗一舟手下公诉的最后一个案子,周峻纬给准部长道一声恭喜。罗一舟意味深长的看他“周队又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周峻纬耸肩“我的卷宗里写的明明白白,证据确凿我才定的案,不能说不费吹灰之力的证据咱不认,非得钻牛角尖阴谋论吧”,罗一舟也不跟他阴阳怪气了“精明一世不如糊涂一时”
“对了,份子钱我放到九洲那儿了,你记得找他拿,你知道的我现在不太方便直接给人红包”
“等等,什么份子钱?”
“你和小齐哥的啊,九洲说小齐哥都准备带你回山东见父母了”
“???”
“算了,就当是我还小齐哥的烤肠钱啦”
...
蒲熠星尝试下厨的第一天,以郭文韬把他从厨房赶出来为结局。
“蒸个包子比破案还难”蒲熠星一个人委屈巴巴的在水龙头底下冲洗被蒸汽烫伤的手指,郭文韬可不会从背后抱着他给他贴创口贴。
“再难的案子你都能破,再简单的包子你也包不好”最后还是郭文韬包好一笼包子亲自送给唐叔表达一直以来救济他俩没让他俩在忘记点外卖的时候饿死的感激之情。
蒲熠星把绑了三个创口贴起步的手背起来,只管乖乖跟在郭文韬身后从擀皮学起,突然他踮起脚尖挤开郭文韬趴在厨房窗口上往下看“哎,唐九洲你又来老同学家聚餐啊”
end.
几个没写太清楚的小tips
1.七年前杜丛会出现在巷子口是因为当晚文森跟杜丛父亲商量的就是把女儿卖给杜家然后杜家帮文森还债的勾当,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见文桉。
2.文章里所有有罪孽的人名字里都带“木”包括文韬的原名“文桃”
3.九洲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肇事逃逸的司机,但他不清楚巷子的另一起刑事案件
4.杜丛身上有16处刀伤是因为文桉的悲惨命运从16岁开始
5.文章设定都是胡扯,现实生活中的司法机关都非常公正严明,不存在因为任何理由的徇私舞弊。
【十周】盘中美人(14)第一案完结
第一案《盘中美人》大结局啦。后面还有一个后记解析,不定时掉落番外。
本来是打算把盘中美人写成一个刑侦系列的,但是大家好像并不太爱看hhhh,我自己也觉得写得不好啦,所以就先放放,写别的。等构思出下一个犯罪手法再写吧。
【14】
听完唐九洲的转述,罗一舟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死者的怨气会突然消失。
王女士可能并不愿意去怪罪她的孩子。一开始在1101见到她时,她以为自己是受圣童的迫害而意外身亡,不甘且愤恨。
直到在泰国走这一遭,她发现是亲生儿子策划了一场复仇,报复母亲角色的失职。罗一舟不知道她心情如何,但大抵是后悔且自责的吧?
罗一舟无法同情王女士的遭遇。她不懂共情,自私且偏...
第一案《盘中美人》大结局啦。后面还有一个后记解析,不定时掉落番外。
本来是打算把盘中美人写成一个刑侦系列的,但是大家好像并不太爱看hhhh,我自己也觉得写得不好啦,所以就先放放,写别的。等构思出下一个犯罪手法再写吧。
【14】
听完唐九洲的转述,罗一舟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死者的怨气会突然消失。
王女士可能并不愿意去怪罪她的孩子。一开始在1101见到她时,她以为自己是受圣童的迫害而意外身亡,不甘且愤恨。
直到在泰国走这一遭,她发现是亲生儿子策划了一场复仇,报复母亲角色的失职。罗一舟不知道她心情如何,但大抵是后悔且自责的吧?
罗一舟无法同情王女士的遭遇。她不懂共情,自私且偏执,缺乏亲自教育小孩的耐心,只想逼迫孩子按照她规定的方向生长。
某种程度上说,她是罪有因得,她的错误养育方式在孩子有独立思考能力后得到报应。但她也罪不至此,被儿子伙同邪教联手谋杀的下场实在太过悲剧。
这个世界上像王女士这样的父母并不在少数,他们用着自以为是的方法“爱”孩子,把孩子当成是自己的附属品,而不是拥有独立人格的生命体。
但他们就真的不爱孩子吗?其实未必,只不过错误的表达方式和控制欲使得爱在传递过程中变了质。
在年幼的祁宸伸出手,好奇地想触碰世界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母亲的呵护与帮扶,而是来自陌生社会环境的恶意。出发点是爱,落脚后是恨。
王女士得知自己是被儿子害死后怨气反而消失,说明她并不想追究祁宸的过错,也许,她终究是爱儿子的。
罗一舟不愿去评判对与错,人性复杂,人际关系更微妙,他只是一个警察,负责维护法律底线,执行法律工具。
可悲的是,整个案件涉及到的人里,邪教、圣童、保姆、祁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和贪婪,把王女士当成盘中餐分割。
唯一客观冷静的,竟然只有毫无关系的他们俩,仅仅为了追求真相,还原案件。
伏在爱人怀里冷静了一会儿,唐九洲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他看着住在盒子里的幽灵,叹了口气:“一舟,那现在要怎么办?”
“我们想维护正义,但这个案子里什么才是正义,我们不应该作为审判官下去下定论。”
罗一舟一路追查到泰国,面对真相心情更加复杂:“王女士不想追究祁宸,圣童的犯罪链证据不完整,两个直接凶手我们都没法抓。”
唐九洲想了想:“反正灵异力量都陪伴这个案子走完全程了,不如最后让王女士自己做判官。我可以增强她的力量,解脱缚地灵的限制,她要找邪教也好、许乘月也好,都是因果。”
什么是正义?让犯错的人都得到惩罚是正义,尽全力去还原真相也是正义。也许灰色漏洞的存在让真凶得以逃脱,但因果报应本身就是一把公正的尺子。
罗一舟从法治角度思考:“另外,我们能惩罚一部分罪犯。堂乃教不能再向中国渗透了。我会上报国家宗教事务局,请他们紧盯这个宗教的行动。”
“祁宸后续要付给邪教的尾款,不是想走境外汇款吗?经济科可以给银行警告,严查他的大笔资金流动。”
“至于许乘月?”罗一舟冷笑道,“像祁宸这种聪明、狠毒、自私的小孩,不会让她捞到好处的。她以为祁宸弑母是她教唆成功,但恐怕是祁宸在故意配合她。”
罗一舟的预测很准确,不出半个月,祁宸就甩开许乘月,一个人回到深圳继承大笔遗产。
他们两人是协同犯罪,而且亲自出境与邪教交易的是许乘月而不是祁宸,即使她有再多不甘,也不能捅出真相同归于尽。
祁宸放着众多房产不选,偏偏大摇大摆地住回了1101,仿佛表达对唐九洲和罗一舟的挑衅——“看吧,你们能奈我何?”
他们确实无法将他绳之以法,不过法律也并不是惩罚祁宸的唯一工具。结案后,唐九洲亲自上门给小孩送了一份“礼物”。
那天罗一舟还特地穿了工作制服,威压气场十足,逼问祁宸:“整件事真的与你无关吗?”
祁宸面对刑警丝毫不惧,装孩子气般歪歪头,无辜地睁大眼睛,冷静直视罗一舟,微笑不语。
唐九洲忍不住追问:“如果非要恨,为什么只恨她不恨那个邪教?”
“哦?”祁宸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悠闲又自在地坐在沙发上晃腿:“有人逼她信教吗?没有,纯粹是她蠢。哥哥,你说,这是被洗脑者还是洗脑者的过错呢?”
看着他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甚至努力学着电视上的反派说话,唐九洲只觉得可悲。
祁宸真的有那么恨妈妈吗?其实未必,他年龄太小了,世界观里只有简单的黑与白,没有矛盾的灰。让他不快乐的都是坏人,所以简单粗暴地以为恨谁就让谁消失,痛苦就能结束。
但他的苦痛不会消失,只会转头陷入了新的一种困境。
无论今天的祁宸是否为杀掉母亲而沾沾自喜,死去的人不能复活,冲动可以获得一时爽快。可以后的他,就永远没有妈妈了。
未来想念母亲的某一个清早,他会后悔吗?
唐九洲打开一个白玉盒子,放在客厅茶几上,再伸手点了点祁宸的眉心,平静地说:“如果一会儿你感觉到背后有些凉风在吹,那是你妈妈在抱着你。”
通灵师给祁宸留下的礼物,是王女士生前的第一视角画面,是一些祁宸从未得知的、妈妈为他做出牺牲和付出的时刻。
无须多言,唐九洲打算先行离开,留祁宸自己慢慢消化。他拉着罗一舟踏出1101大门的一霎那,身后忽然传来祁宸的呼喊:“哥哥!”
与平时吊儿郎当的语气不同,祁宸的声音放得很轻,听不清悔恨与否的情绪,低声道:“哥哥,香港不好玩,其实我一直很想回家。”
唐九洲脚步一顿,长长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留下一句:“祁宸,你已经没有家了。”
“有些选择带来的后果,你终将一辈子背负。”
祁宸脸上的微笑终于挂不住了,他茫然地盯着唐九洲离去的背影,眼中好像有泪花闪烁。
晚上八点半的深业上城,正是灯火辉煌的时候。这是座特别的购物中心,闹市区里,高层室外小镇颇具异域风情,色彩鲜艳的小房子错落有致。
彩虹墙、涂鸦墙楼梯,浓烈的大色块和极简点线把现代风格渲染到极致。透过房子的间隙,隔壁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点点路灯。
人流涌动,繁忙而快节奏的深圳城里,高楼之上有长长的粉色芦苇荡,一对十指紧扣的爱侣停下脚步依桥廊栈道上。
四处无人,唐九洲大着胆子扑到罗一舟背上,黏糊糊地哼着鼻音撒娇:“我不要吃牛肉粿条,吃肉就要吃尽兴嘛,换成潮汕牛肉火锅好不好?”
罗一舟怜惜地刮刮他的鼻尖:“又牛肉火锅,都不腻的吗,嗯?八合里金卡会员?跟我在一起可饿坏你了,这位属老虎的肉食动物。”
唐九洲才不管他调侃,爱吃肉有什么可羞愧的,他不仅爱吃,还要拉着男朋友一起吃呢,振振有词道:“你看,顺着天桥一直走会通到莲花山,一会儿我们吃完出来,正好走过去散散步消食,多健康。”
他没说出来的小心思是,等他们爬到莲花山顶,就能俯瞰整个深圳中轴线。夏夜的万家灯火为景,蝉鸣为乐,星光为幕,接一个缠绵的吻,想必很浪漫。
罗一舟侧头用额角碰碰爱人的脸颊,宠着会撒娇的小兔:“看在明天又要分居的份上,行吧。”
明天就是28号了,按顾医生的建议,他们最好隔离一天。
“啊......”唐九洲这才想起诱捕期的事儿,失望地嘟囔一声:“听庞清说她已经把桃子蛋糕研发出来了,反正味道都一样,以后可不可以训练你吃它,别吃我呀?”
罗一舟心道,吃代餐的方法他早就试过了,问题也不管用啊,唐九洲对他的诱惑力无限大,怎么是几块桃子蛋糕所能比拟的呢。
九洲总是用活泼天真的语气讨论着cake和fork这样严肃的话题,罗一舟知道他是为了减轻伴侣的心理负担,但别说大众偏见了,连他自己都害怕自己是潜在的食人恶魔。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他介怀已久的问题:“小啾,你知道我们是cake和fork,即使生理限制上可能有生命危险,你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罗一舟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又忍不住怀着恐惧。即使一开始是唐九洲先暗恋他,但他们一同经历过生死威胁,一同追寻过案件真相,现在他沦陷的程度恐怕不比九洲低,实在无法想象分开。
唐九洲睁大了眼睛,眼神中写满莫名其妙:“so?一个月分开一天而已,我们还有剩下29天可以在一起。”
罗一舟垂眸,攥紧了爱人的手:“历史上可从来没有过cake&fork情侣。”
唐九洲转身揽住罗一舟的脖子,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最勇敢的罗警官,那我们就做第一对。”
空气中仿佛有桃子的甜蜜香气散开,唐九洲笑开了:“cake只愿意做你的cake,我只会停留在你的盘中。”
深业上城的粉色芦苇荡,图源小红书。不过不是每个季节都有啦
唐九洲是不是失宠了②
ooc,金牌经纪人舟x新晋流量洲
本章过渡 下节更精彩
关于舞蹈方面的专业词汇都是我百度和瞎掰的,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前几天太忙有点拖QAQ 回顾一下前文吧哈哈
如果要问“提起唐九洲你会想到什么”,会有人说小太阳啦,团欺啦,新晋流量小生啦,新人演员啦,种种种种标签,可对于罗一舟的助理小林来说唐九洲就只有一个标签。
唐九洲=罗一舟的灭火器。
罗一舟和公司请了几天假回家处理一些事情,等他再回公司的时候脸色比外边儿夏日傍晚电闪雷鸣的天色还要阴晴不定。
忙了一天正准备下班的小林看到他的脸色忍不住倒吸一...
ooc,金牌经纪人舟x新晋流量洲
本章过渡 下节更精彩
关于舞蹈方面的专业词汇都是我百度和瞎掰的,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前几天太忙有点拖QAQ 回顾一下前文吧哈哈
如果要问“提起唐九洲你会想到什么”,会有人说小太阳啦,团欺啦,新晋流量小生啦,新人演员啦,种种种种标签,可对于罗一舟的助理小林来说唐九洲就只有一个标签。
唐九洲=罗一舟的灭火器。
罗一舟和公司请了几天假回家处理一些事情,等他再回公司的时候脸色比外边儿夏日傍晚电闪雷鸣的天色还要阴晴不定。
忙了一天正准备下班的小林看到他的脸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有一说一,自打两年前罗一舟选择亲自带唐九洲开始,这两年以来小林何曾见过他这般神色,偏偏能救火唐九洲又远在外地拍戏,小林只好自个儿硬着头皮把一摞待签文件送了进去,摆在最上面的则是唐九洲前几天拍摄的最新宣发物料。
画册上的人依旧笑容明媚灿烂,眉眼间尽是少年独有的朝气蓬勃,如同日光一样驱散心中阴霾。罗一舟果然脸色缓和了些,拿起文件来一页一页认真翻看。
小林松了口气,心想着看样子今天应该不用加班太久,于是他有条不紊的汇报近几日的工作,正说着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进组拍戏的唐九洲身边生活助理的来电。他连忙接听,随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jojo受伤了?!”
正在翻看文件的罗一舟猛地抬起头,目光似冷电。
窗外轰隆一声,雷声大作。
除了请假回家处理家务事的那三天,罗一舟其实是故意避开唐九洲的。
他有些事情理不清楚,便不想因此影响了唐九洲。
身为经纪人有这样的行为其实很不能够,可公司上下所有人都不会对他有任何指责,原因无他,实在是他对唐九洲的上心程度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毕竟罗一舟开始带唐九洲的第一天,全公司上下就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狗。
尽管传闻中的罗一舟对前顶流无微不至,可那多半是靠公司员工八卦脑补出来的传闻,大家用眼睛真切看到的、脑海中依稀记得的罗一舟和前顶流相处的场景其实是这样的:
拥有一定天赋的顶流因为舞蹈中有一个空翻的动作在落地的时候怎么也落不平稳所以气得不能行,把自己关在训练教室不吃不喝;
而所谓的二十四孝好经纪人罗一舟被助理告知这一情况的时候只是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轻飘飘丢下一句“让他加油”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更别说顶流闹脾气不好好练习的时候教室里传出的训斥声响彻整层楼。
公司里常有人说这位顶流脾气并不好,待人不友善,态度也一般,全靠一个长袖善舞的经纪人跟在后面擦屁股,用心良苦营造一个谦虚诚恳的好人设,实则完全经不起推敲。
反观如今的唐九洲,尽管天赋一般,资质一般,水平一般,哪里都一般,但是胜在有一个好心态。其实无论性别,训练生被授课老师骂哭其实是常有的事儿,可唐九洲永远都是笑着,老师说他哪里不好都虚心接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时间长了,所有的老师也都觉得这小孩儿不错。
——盲目乐观总比哭哭啼啼强。
听到这么条评价的罗一舟有些哭笑不得,他靠在教室角落的栏杆上低头翻看唐九洲的资料,偶然那么一抬眼就看到唐九洲被帮着练习展臂压胯,压着唐九洲腰背的人一看就是下了狠劲儿的,小孩儿疼得脸红脖子粗却还是咬着嘴不出一声,他的眼镜都掉到了一旁。
说不出的狼狈。
人影闪动,眼镜不知被谁一脚踢开,刚好停在罗一舟面前。
罗一舟放下手里的资料,弯腰去捡那副眼镜。指尖触感有些微凉意,他突然觉得心脏有些疼。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小时候练舞的环境远不如现在舒适自在,那会儿夏天停个电冬天破个窗都是常有的事儿,和现在练完舞就能去洗澡的待遇比起来可谓是艰苦卓绝。
罗一舟永远都记得有一年冬天他报名参加了一个比赛,在比赛前一天他练完离开教室,结果一出门就被深冬寒风吹了个兜头兜脸,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热,至于比赛么,发高烧能参加就不错了,还能拿什么好成绩。
他四岁就舞蹈启蒙了,早晚用功,没有一日落下,教过他的老师没有一个是不夸他勤奋的,就连毕业和高强度的工作都没能破坏罗一舟出晨功的习惯。现在不是专业学跳舞的了,有时练得狠了腿脚抽筋的时候罗一舟也会自我怀疑,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还要继续练下去,不是都毕业了吗。
罗一舟那天出完晨功照旧下楼去买早餐,却意外看到了今年的初雪,还在回家路上碰到了一个自暴自弃的小男孩儿。他一边自嘲着想“大概练下去的理由就是为了看一场初雪吧”一边用自己的不要法则安慰那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儿,然后依旧在不断的自我怀疑中继续练下去。
可是今天罗一舟好像找到了答案。
罗一舟手里捏着眼镜一步步走向唐九洲,周围的训练生看到他过来都下意识的纷纷让开,唐九洲突然感到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卸了力道,还没等缓过神,已经被人拉着胳膊站了起来,眼镜也回到了自己的鼻梁上。
唐九洲定睛一看,是罗一舟。
是那个传闻中凶狠程度如同伏地魔的罗一舟;
是那个业务能力顶尖到所有来这个公司的训练生几乎都是冲着他来的罗一舟;;
是那个凭着自己的颜值让自己的艺人冲上热搜的罗一舟;
也是那个阴差阳错和他一同看了第一场雪的、选择他的罗一舟。
唐九洲突然觉得委屈,由着罗一舟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的声音很沉,没什么语调起伏,甚至有些慢条斯理的,却具有十分的压迫感。
“压垮不是那么的压的,会疼。”罗一舟目光淡淡的,视线一一扫过眼前的训练生,几乎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可十七八岁年少气盛的小伙子哪会这么轻易服输呢,何况是这么明显的护短。于是罗一舟意料之中的听到人群中发出一声“你又不是老师你怎么知道该怎么练”。
正中下怀。
身后有些动静,似乎是被挡在后面的小孩儿有些按捺不住。罗一舟微微侧头看了眼唐九洲,接触到他目光的小孩儿立刻没了跃跃欲试的嚣张气焰,乖乖站好。
罗一舟没忍住唇角弯了几分笑意。
他既没问是谁在说话,也没有任何辩驳。反倒是舞蹈老师听了这话一挑眉就要上前,罗一舟抬手制止了她,只说了一句“凤霞”。
然后侧过身冲着一头雾水的唐九洲微微一笑,“往后站一点,我怕我踢着你。”
音乐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唐九洲都觉得罗一舟做经纪人真的是太屈才了,他实在是天生做艺人的料。
自律,强大,坚持。
毕业和高强度的工作的确没能破坏罗一舟出晨功的习惯,一字马和空翻说来就来,各种高难度动作也不在话下,卡点精准,律动流畅,比之专业老师也毫不逊色。
几乎教室里的所有训练生都为之折服。
唐九洲看傻了,站在人群里呆愣愣的鼓掌。
罗一舟一曲舞毕,重新站回到唐九洲身前,气息几乎都没怎么错乱,语调仍旧平平淡淡:“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压胯是这样,舞蹈也是这样。急于求成必然会功亏一篑,只有只有量变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质变。基本功练好了,才能学有所成。”
他微微一顿,脱了外套,理所当然的向后一递,唐九洲下意识伸手接过,在罗一舟的眼角余光里乖乖叠好,搭在手臂上。他莫名觉着自己心情更好了些,脸上的笑意也算得上斯文和煦,目光在扫过刚才压着唐九洲腰背的几个人时骤然一沉。
“下次筛选你们几个都不用去了,不会过。”
狼睁开眼的时候,没有谁还能活着。
罗一舟确实是凶,说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是有理由的。凡是牵扯到唐九洲的通告总是让工作人员头疼——尽管唐九洲本人又可爱又听话又敬业又配合甚至可以算得上“物美价廉”,可架不住他的经纪人挑剔又难搞。
某剧组人员表示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一时心软给了唐九洲一瓶冰可乐结果扭头就撞上罗一舟时他那个能杀死人的眼神;
某综艺工作人员表示自己感同身受,毕竟他也曾经在因为一时疏忽(其实是唐九洲自己没说)忘记了给唐九洲处理在录制时划破的伤口而看到过类似的死亡眼神。
可罗一舟确实有这么凶的资本。
他带出来的唐九洲在经过半年的一对一封闭训练后整个业务能力有了质的提升。
他做得到严于律己,且这个严的程度足以让所有人挑不出刺,那么是否宽以待人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而被这么严格以待对唐九洲表示,如果有记者提问他“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上了罗一舟的贼船。
但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所以他也没办法这么回答。
很遗憾,很可惜。
那时的唐九洲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拿着披萨饼,靠在椅背上摇头晃脑的叹息。
前面开车的罗一舟翻着白眼不理他,疯狂打信号灯不断超车——都是为了这个祖宗说什么都要吃披萨,就那么五分钟的取餐时间直接导致了赶通告的路上十分坎坷。
罗一舟同志,难道组织上没有教过你心态要良好吗?——在罗一舟第五次紧急刹车导致披萨上的培根掉了一地之后唐九洲终于忍不住制止他,顺带给了副驾驶上罗一舟新上任的助理小林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吓着你了吧。
小林那是头一次同时面对自家顶头上司和公司里出了名的小太阳但此时此刻在他眼里是不知死活的唐九洲。小林看着一地油渍和有些聒噪的唐九洲,又看看紧紧皱着眉开着车有洁癖的老板,心惊肉跳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更靠近罗一舟方向的左耳。
然而小林并没有等来老板的怒骂。
罗一舟的车速慢慢降了下来,甚至还腾出一只手给唐九洲递了瓶水,身为助理的小林自觉十分有眼色的伸手想要接过来递给唐九洲,没成想罗一舟有意避开了他,直接递到了唐九洲手里。
唐九洲笑眯眯的接过,不觉有它。
因为想干活而被老板横了一眼的小林规规矩矩坐好,心中默念: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罗一舟从那之后的确很久没再开过快车,所以此时此刻坐在副驾脸色被接近100的时速吓得惨白的小林格外想念唐九洲。
手机外放着,听筒里唐九洲生活助理的声音磕磕巴巴的,解释着来龙去脉。
罗一舟非常严格不假,可他对唐九洲非常照顾也不假。
罗一舟很宠着唐九洲,这是业内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几天之前这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了,仿佛突然学起了隔壁小航和他的经纪人开始闹起了别扭,可不同于人家俩的早上吵架晚上好,罗一舟和唐九洲是实打实的冷战。
先是唐九洲一声招呼不打就回了剧组,紧接着罗一舟就请了假,往日里几乎住在剧组的罗一舟突然消失一般,甚至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公司要另捧一个唱跳歌手,罗一舟以后就不再带唐九洲了。
唐九洲被这传言扰得心烦意乱,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整日除了拍戏对词就是窝在酒店吹18℃的冷气,这么一来二去身体自然受不住,早上起来就开始低烧。助理本想替他请假,可唐九洲死活不让,嘴里嘟囔着什么“轻伤不下火线”就上了车,人都迷迷糊糊了还不忘半开玩笑的警告助理不准打小报告不然就不跟你玩了云云。
助理哭笑不得,“祖宗,回头一舟哥知道了我就玩儿完了。”
唐九洲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嘴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不会的。”他顿了顿,重新靠回椅背上,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低声道,“他不会再管我了”。
身影又单薄又落寞。
助理有心安慰他,却又不知该从何安慰,只好劝继续劝他早点去医院,可又拗不过唐九洲,只好想着等下班了再带他去,结果谁知道剧组偏偏在今天给唐九洲加了场夜戏,拍的还是一场落水戏。等助理领了饭回来得知这一消息时唐九洲已经去现场准备了,助理心知不好,正要赶去现场时就得到了唐九洲受伤的消息。
候场区和拍摄现场有一定距离,助理赶到的时候唐九洲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只是听说唐九洲是在快该往水里跳的时候不知是被绊了脚还是没站稳,总之是身子晃了一下就从石拱桥上摔了下去,偏偏桥下的乌篷船还没划过去,唐九洲就这么先摔倒了船上又落入水中。
助理赶到现场时看到那个船顶上留下的血迹时吓得腿都软了,着急忙慌就往医院赶,这会儿还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刚才给陪同唐九洲去医院的剧组工作人员打电话也没有打通,于是就先打电话回来说一声看后续怎么处理。
小林在心里默默总结了一下:
已知:唐九洲发烧,从桥上掉下去后又磕到了船,船上有血迹。
未知:唐九洲是否高烧不退,失血是否多,伤口是否严重,是否会破相。
结论:现在没有人知道唐九洲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tbc.
[小凡高]燕燕
一方死亡预警,禁止转载,感谢理解。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①
一首关于黄子弘凡和高杨的藏地诗篇。
燕燕
1.
黄子弘凡在大昭寺广场遇到了一只羊。
那只羊盯着黄子弘凡,不走,也不叫,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黄子弘凡初来乍到,被盯得心里发了毛,胸腔莫名其妙涨热,心脏滚烫,从脊椎蔓延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下意识只想快点转身离开,谁知道那只羊又堵住了他的去路。它身上的毛卷曲打结,脏兮兮的,脖颈上系着红布条,只有那眼睛澄澈通透,...
一方死亡预警,禁止转载,感谢理解。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①
一首关于黄子弘凡和高杨的藏地诗篇。
燕燕
1.
黄子弘凡在大昭寺广场遇到了一只羊。
那只羊盯着黄子弘凡,不走,也不叫,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黄子弘凡初来乍到,被盯得心里发了毛,胸腔莫名其妙涨热,心脏滚烫,从脊椎蔓延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下意识只想快点转身离开,谁知道那只羊又堵住了他的去路。它身上的毛卷曲打结,脏兮兮的,脖颈上系着红布条,只有那眼睛澄澈通透,黄子弘凡甚至能从它脸上看到一点亦喜亦嗔的表情。
“它这是和你有缘,你可以摸摸它。”
清凌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黄子弘凡转头,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儿。
“在西藏的许多寺庙及其附近,常常会有单独的、或三三两两的脖颈上系着红布条没有主人的羊只。其实这些羊本来都是有主人的,主人都是藏传佛教的忠实信徒,是主人把它们放生了,使它们重归自然,成为自由的羊,免去了挨宰遭杀之罪。”
“万物皆有灵,放生羊很通灵性的,它堵住你,便是和你有缘,你可以摸一摸它,结个善缘。”
黄子弘凡眨一眨眼睛。
此刻天空纯净,蓝得不可思议。白云丝丝缕缕,绵延到布达拉宫的背后,触手可得。阳光倾泻而下,直入人心,绚烂又温柔,焕然如新生。大昭寺的法轮金顶看得真切,栏杆上的哈达洁白如山尖一点雪。
四周围绕着喃喃不绝的诵经声,摇着转经筒的藏民,此起彼伏磕长头的朝圣者,袅袅升起煨桑②的烟,眼前沉丽静默的男孩穿一身破旧的藏袍,项上戴着一串绿松石,恍然如梦。
“我叫黄子弘凡,你叫什么名字?”
黄子弘凡还未伸手摸一摸那只羊,它就哒哒走远了,红布条轻轻摇晃,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留下他们两人静静对视。
“高杨,我叫高杨。高原的高,白杨的杨。”
黄子弘凡在大昭寺广场遇到了高杨。
2.
黄子弘凡今年十九岁,正值放假,一个人一意孤行来了西藏旅行。仿佛和西藏有缘,他坐川藏线入藏,以前从未到过藏地,却没由来的熟悉。一同坐车进藏的人被高原反应折磨得死去活来,只有他活蹦乱跳,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和藏地有缘,”载他入藏的大哥笑吟吟地说,“我开车这么多年,带人入过那么多次藏,也就遇见两个人对高原反应免疫,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年轻好啊……”
他住在离大昭寺不远的青年旅舍。客栈老板是个康巴汉子,叫达吉,是繁荣、发达的意思。他当过兵,开过枪。为人极开朗,笑声如洪钟。长相英武,肩宽步阔,面如赤枣,头发里盘着红色的英雄结,像一座挺拔的山峰。
每天中午他都会站在院子里唱起康巴歌谣,声音浑厚,仿佛天边传来的钟声:“我骑在马上无忧无虑/ 宝座上的头人可曾享受?我飘泊无定浪迹天涯/ 蓝天下大地便是我家……”
黄子弘凡贪睡,爱睡懒觉,第一次听了达吉唱歌时还迷蒙着,一下子惊醒,恍若神人,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他推开窗户,俯下身,正看到达吉在院子里一边唱歌一边晒太阳。他张开嘴,还没说话,旁边的窗户也“啪”得一声打开了,传来笑意盈盈的声音,清亮得像一潭泉水,欢快得像一只飞入高原的小百灵:
“达吉!唱得真好!再来一首!”
达吉笑眯眯地仰头,叫了那人一声:“小羔羊,起床啦?”然后更加快乐地唱了起来: “我心中的康巴汉子哟/ 额上写满祖先的故事/ 云彩托起欢笑/ 胸膛是野性和爱的草原/ 任随女人和朋友自由飞翔/ 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 眼里是圣洁的太阳/ 当青稞酒在心里歌唱的时候/ 世界就在手上……”
黄子弘凡无端想起了张子选那首《牧羊姑娘》:“怎么办,青海青,人间有我用坏的时光;怎么办,黄河黄,天下有你乱放的歌唱。”
他探头侧身去看那扇窗户,正看到高杨含了静静的笑意闭着眼睛听达吉唱歌,阳光洒在他脸上。
3.
“好奇怪,我才认识你两天,却感觉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傍晚吃饭的时候黄子弘凡没再出去逛,而是老老实实和旅舍的人一起吃饭。
高杨去盛饭,达吉很会做藏菜和川菜,他的汉语也讲得很好,一边给高杨夹菜一边说“太瘦了,多吃点”,他嗓门大,搞得满桌人也跟着给他夹菜,高杨就不好意思地捂起碗,笑着说:“够啦够啦。”
黄子弘凡不知道高杨爱吃什么,所以不知道该给他夹什么菜。看他米饭只盛了一点点,菜也只吃一点点就放下碗了,忍不住在他要走的时候拉了一下他的袖管,道:“你等一等,我带你去喝甜茶好不好?”
他的神情太熟稔又太真挚,邀请顺其自然。高杨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低下头来,说一声好。
没想到一喝就是一个月。
到了后来,吃完了晚饭,高杨会自觉把碗筷放好,然后到门口等黄子弘凡。他们一起去仓姑寺的甜茶馆喝甜茶,有的时候也会去光明馆,路过大昭寺,再踏着如水的月光走回来。有时黄子弘凡会和高杨聊些什么,藏地或者外面的世界。有时他们不说话,静静地走,没有一个人觉得尴尬。
西藏的时间静得就像拉萨河一般。子弘凡每天早上出去闲逛,按时回青旅吃饭,晚上去和高杨喝甜茶,回来和住客们一起聊聊天、听听歌,偶尔和家人朋友们联系。日子循环往复,安静得不像话,前尘旧梦全都沉在湖底。
他本来爱热闹,在西藏也渐渐懂得安静的好处。
喝甜茶时熙熙攘攘,人流如海,高杨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归来时走在小石板路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高杨叫他一声阿黄,黄子弘凡就答应着,走慢一点点等他。他有时会给高杨唱歌,他唱《海阔天空》,唱《千千阙歌》,唱《为你我受冷风吹》,都是些老歌,高杨也不嫌弃,含着笑侧着脑袋听。
两个灵魂的相认,其实不需要多久的时日,一瞬间的心意相通就已足够。
拉萨太独特,在别处寻不到这样的soulmate。藏地与他有缘,放生羊与他有缘,高杨也与他有缘。或者说,藏地和放生羊,大昭寺和布达拉宫,都是为了遇见高杨。西藏太适合发生些旖旎绮艳的故事,可他偏偏遇到了一捧白月光,一只软绵绵的羊。
这天傍晚达吉喝了酒,站在院子门口,痴痴向外看,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等高杨和黄子弘凡回来,便没有吵他。可是这两人回来了之后他还是站在那儿,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达吉喃喃着藏语,翻来覆去,仿佛是个名字,没几个人听得懂,都是一头雾水,只有高杨沉默着去拉一拉他的胳膊,把他扶回来,安置在小沙发上。
达吉是为数不多出藏发展的康巴人,所以可以自如地使用汉藏两语。退伍之后他考上大学,去了四川,在那儿曾经有过一个心爱的姑娘。
那是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儿,新疆来的,漂亮得吓人。得了白血病,病来如山倒,求医问药皆无法挽回,最后死在了达吉怀里。达吉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间小旅舍。
他明明已经闯出去了,却偏偏回来,等着一个灵魂的转世。他是从那一天起,每天都要站在天井里唱康巴歌谣的,她最爱听他唱。
达吉说新疆的女孩儿又骄傲又倔强,她死的时候都是漂漂亮亮的,抓着他的袖子,笑着说一声我不后悔,你记得在拉萨等我。
她低低地哼:“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霎那间,达吉偶尔的沉默,频频的回望,酒后的呢喃,执着的歌谣,不动声色的思念,数十年的孑然一身,全都有了答案。拉萨惹人向往,青旅住客来来往往,其中不乏爱慕他的女人,他从没有回应过。康巴汉子是这世间最深情的儿郎,只有那个新疆姑娘永远住在他心上。
今天是她的生日,如果她还在,应当是三十一岁了。
达吉笑着说:“不说啦,我不说啦。”
“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不该掉眼泪。”
英雄的猎人,拥着一家酒店,坐在白雪中,心中的黑夜寒冷。我的百灵鸟啊,你的歌喉为什么要停歇?
夜深如井,路远如歌。
拉萨的天墨蓝一片,院子里沉默着,大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顷有人弹起吉他,轻轻唱起《乌兰巴托的夜》。
“草原的子民无忧无虑/ 大地的儿女把酒当歌……”
达吉跟着轻轻地哼唱,青稞酒荡漾,他眯一眯眼睛,点一点头,说,小高杨也是从新疆来,新疆是个好地方。
黄子弘凡坐在高杨身边,听他在歌声里向他轻轻讲起藏地,讲隔壁的小普木③,讲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讲羊卓雍错,讲大昭寺内供奉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讲广袤而无垠的新世界。但绝不讲他的过往,他的前路,只肯讲西藏。
他到藏地半年多,藏袍破旧,沾染尘灰。其余的他不说,黄子弘凡也不问。
高杨的声音很淡,像天边飘来的一缕云烟,混杂在沧桑的歌声: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葬在纳木错的身旁吧,我总觉得……纳木错就像我的母亲。”
这是高杨第一次谈论起死亡。
“不要这么说,”黄子弘凡笑着闹他,伸手揽上他瘦弱的肩骨,摇一摇他,“你要长命百岁啊。”
“回头等你再养壮一点,我带你去爬一次珠峰好不好?”
“……好呀。”高杨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如雪,含了静静的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腿,黄子弘凡转过头去,一同听歌。
4.
高杨的生日要到了。
他终于由二十一岁迈入二十二岁,二十二岁能做的事情很多。他醒来之后躺在床上发呆了一会儿,小小的一间房,这边是床,那边是桌子和衣柜,零七碎八地塞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达吉待他像亲弟弟一样,衣服都给他买,见他爱穿藏袍,便向藏族阿姐买了许多。他曾羞愧地对达吉说我没有钱,不能回报你什么,达吉仅仅只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说我们有缘,小高杨。
有缘,一切便不必问。
他二十一岁来藏地,总觉得是大梦一场,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好时光,遇到这样的人。
达吉在楼下喊他:“不要赖床了!高杨!出来吃饭!”
高杨快快乐乐地答应一声,撑起胳膊的瞬间却头晕目眩,重新又摔在了床上。有强烈而刺耳的响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刺入耳内,震得他脑子发麻。他眼前冒了满天的金星,胃一阵又一阵地抽痛起来,干呕不止。
他想,他下楼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的吧,不然达吉为什么要过来扶着他。
黄子弘凡抬头见他脸色不好,问道:"怎么啦? "
高杨按住达吉的胳膊,同时阻止他的一切欲言又止。说没事,有点高原反应罢了。
达吉给高杨单独做了一碗长寿面。
“小高杨二十二啦,合法了,可以娶漂亮媳妇儿了呢。”同住的大姐夹一块风干牦牛肉放在高杨碗里,高杨面上浮起淡淡红晕,弯翘的眼角也带着笑。
“还早,二十二还年轻得很呢,娶媳妇儿不急在一时,高杨要找一个合心合意的,看我,娶了你大姐,一辈子端茶倒水的。”她的丈夫打趣道。
“怎么?”大姐圆睁着一双杏眼,柳眉倒竖,“你不乐意?”
“那怎么不乐意?你生来就是治我的!”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起来。人生还很长,总会让人有无数的期待。
黄子弘凡吃完饭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高杨平时喜欢出去逛,今天却不知怎么的,爬上了屋顶,坐了一整天,晒了一天太阳。
一株青稞俯身问询,两朵格桑探头亲吻。他一眼一眼地望,看着一点一点日落西山头,黄子弘凡一步一步回来,登上他的屋顶。
他手背在身后,高杨看一眼就明了,开口问:“是什么?”
是护身符。
是他随着众人,一步一步磕长头,磕入大昭寺内,向佛祖求来,由喇嘛念经开光过的护身符。他年轻,虔诚得死心塌地,磕得灰头土脸。
护身符是个圆满的形状,里面刻着楞严咒的一小句词:“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因物赋形,佛度有缘人。
黄子弘凡给高杨戴在手腕上。然后念起诗来,声音随着风,情真意切的几个字,被他念得潇洒肆意,少年风流:“众法器一副丰乳肥臀/ 百万僧众与你预约来生。”
大昭寺一点一点亮起来,护身符上的编绳编着青稞和格桑花纹,亦农亦牧亦新婚。叮当一声铃铛响,雅鲁藏布江远隔千山万水奔流入印度洋,照着今夜两个魂灵。
黄子弘凡不说生日快乐,他的心意已被高杨戴在手上了。
今夜江河之源,倒流向两个少年,只亮我的酥油灯,只照我的心上人。
5.
高杨越来越瘦。
他不好好吃东西,贪睡,总是在房间里不出来,敲敲门就看到他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天昏地暗。达吉当初把他从大昭寺的门口捡回来,跟养猫一样养着他,好不容易喂胖了一些,如今又掉得没几斤肉。他从前总爱出去逛,达吉不用手机,成天找不到他。只有在饭桌上才能听到他又去了哪个寺庙,哪个小地方。
如今他是怎么也不肯出去了,唯一的活动就是晚上和黄子弘凡去喝甜茶。
可是他知道黄子弘凡假期有用完的那一天,偷得浮生半日闲,总要归还。他推辞不喜欢喝光明的茶,仓姑寺太远了,连门也不愿意迈出一步去。黄子弘凡去给他打了甜茶带回来,他窝在沙发上喝,听人唱歌,也不再肯讲藏地。
拉萨的夏天短,总会结束的。
这天晚上天气非常好,星子一颗一颗看得仔细,闪闪发亮,近得仿佛压在眉毛上,像在墨蓝的绸缎上洒了漫天的碎钻。
青旅里来了两个流浪歌手,每天晚上都会在藏医院那条路上卖唱,青旅里其他人会跟着去凑凑热闹,只有高杨不肯去。黄子弘凡敲了半天门,才把高杨从床上挖起来,到屋顶吹风看星星。
高杨怕冷,黄子弘凡拿了条薄毯给他裹着。
“你还有多久回家?”高杨手捧着黄子弘凡带回来的甜茶,在无边的静夜里问道。
房子不高,但正对着布达拉宫灯火通明,数排酥油灯长明不灭。拉萨安稳伏在脚边,高低错落的屋宇,隐隐约约有诵经声围绕,更远的地方传来民谣的歌声,一切都美好又安静。
“……四天。”
“时间真快,”高杨转过头咳嗽了两声,吸了吸鼻子,“你都来了两个月了。”
“高杨。”黄子弘凡声音有点颤抖,开口叫他的名字。
“我喜欢你。”
高杨垂眸,用手指摩挲粗糙的茶杯壁,夜色弥漫,他的五官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只看得到他轻轻摇了摇头。
“拉萨是圣地,满天神佛,不要说这些。”
“可是你总要知道的。”
黄子弘凡侧过头去,猝不及防啄了一下高杨的脸颊,轻轻的一个吻。他的脸颊好软,也好瘦,身上有茶香。高杨惊得手一抖,大半杯甜茶泼到了屋檐下。
我的心意,你总要知道的。
“你也喜欢我吗?”他的眼睛含着期待,亮晶晶的,眉眼弯弯,真好看。
可高杨不敢去看:“不,黄子。”
“你年龄还小。”
“你也才二十二岁啊!”
“不一样的……不一样。”
高杨这么说完,他们俩一下子安静下来,一时间相对无言,都不说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他们知道谁也没有把对方说服。
你听啊,这人间是空空荡荡,只余风声回响。来拉萨祈福磕长头的朝圣者和游人,心里都怀着一个愿望,连达吉都有不可言说的执念,求佛祖成全。高杨却什么都不说,仿佛他什么都没有。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抬头,把最后一点甜茶咽下去。黄子弘凡和他,到最后都会桥归桥,路归路。一把红尘散尽,余生还剩好多年,黄子弘凡还有更远的明天。
5.
高杨是从那一天之后就开始躲着他的。
黄子弘凡早上吃饭就没看到他,被达吉告知高杨一大早就出门了,背着一个小包裹,说要出去几天,他似乎每个月都要出去这么几天。八角街纵横错落,人来人往,这一片是整个拉萨最繁华的地方,出了门就是大海捞针,他不熟,根本找不到高杨。
他在青旅等他回来,等了好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他第二天启程,纷纷来送他,送他纪念品,向他道别,祝他学业有成。黄子弘凡人缘好,大家都是真情实感。达吉送了他一把短藏刀,又漂亮又锋利。他抱着黄子弘凡许久,说弟弟,等你再来藏地。
隔壁旅舍有个小姑娘一直喜欢黄子弘凡,他知道,却始终装聋作哑。她是黄昏吃过饭的时候过来的,穿着一身漂亮的裙子,送了黄子弘凡一串蜜蜡手串。男孩说一声谢谢,却笑着举起手腕示意了一下腕上的银镯子,他已戴了十九年,不愿也不能再戴别的。
他最擅长默不作声地拒绝。
那女孩泪眼汪汪,攥住他的手腕,硬是把手串塞到他手里,然后紧紧抱住了他:“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僵持不下的时候,满脸涨红的黄子弘凡眼角瞥到一个瘦弱的影子,正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他们交握的手。他心脏猛得一颤,刚要喊人,就看见那人捂着心口,支撑不住似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身快步离开,他走得太快太急,藏袍的一角被风吹起来,只有一个飘渺的影子。
黄子弘凡耳边轰隆隆一声响,天旋地转。他干涩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声有些茫然和无措的叫喊:“高杨!”
他甩开女孩的手追上去,高杨大概是没吃饭,这几日不知去了哪儿,虚透了,背影都摇摇晃晃,三步两步就轻而易举地被黄子弘凡拽住了手腕。那腕骨清瘦横兀,如老树虬根一般,硌得他掌心疼。
高杨的手腕上还系着护身符,编绳收了一圈,挂在他伶仃的骨头上。
“高杨,高杨我跟她真没关系,真没有!我那是在拒绝她!”黄子弘凡着急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忙着解释,可高杨艰涩地转一转头看他,两个人相视,一下子失了话语。
为了这毫不相干的解释,为了两人难说清楚的关系。高杨有些难过、有些无辜地皱起眉,目光落下来,他模糊地想,可你何必去怪罪那个无辜的女孩,你何必解释这样多给我听。
黄子弘凡定定地拉着他的手:“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别误会我。”
“我明天就要走了,再陪我喝一次甜茶吧。”
今天夜凉如水,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最适合沿着小路,捧两碗甜茶,你和我,别说话,抬头望,别浪费了月亮。
高杨第二天没有送他。
黄子弘凡收拾好行李,拎着出门。来的时候只拎着一个大行李箱和背包,如今怎么来的也怎么回去。所有人都过来跟他说了一声再见,只有高杨那扇小木门始终紧闭,没有出来过。
黄子弘凡就坐在天井里等,直到时间就要来不及。他忍了这么些天,被离别气得眼睛通红,几步冲上楼,砰砰捶着高杨的房门,撕心裂肺地喊:“高杨!你送送我都不行吗!”
高原氧气稀薄,他喊了没几句就有些想吐,从不作用的高原反应居然在这个时候降临,黄子弘凡蹲在高杨房门前,头晕脑胀,耳鸣不止,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吓得达吉攥着一小罐氧气冲上来给他吸氧。
饶是如此,高杨还是没有开门。
“我要走了……高杨,你都不送送我吗?”
“再见,高杨。”
黄子弘凡声音哀哀的,特别委屈,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少年人气性大,他拂袖而去的时候太生气,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昨夜的甜茶苦得让人流眼泪,高杨躺在床上,痛得反胃,在房间里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浸染在地板上。
那扇门,差一点,差一点就被他敲开了。
6.
高原上的风为神伴舞,
星河是布景。
在一场永恒流转的轮回里,
西藏此刻,
是一颗璀璨的秘密。④
7.
半年后。
黄子弘凡一意孤行,执意再次进藏。
他对父母说他落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他想去找回来。
高山流水落了雪,拉萨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进了青旅的门正是早上十点钟,达吉在院子里扫地,一切陈设都没有变,见到黄子弘凡进门惊喜极了,快步迎上来:“弟弟!”
黄子弘凡笑着和他拥抱,他说达吉,我二十岁啦,成人了哦。达吉也笑。
黄子弘凡仰头冲楼上喊,期待那窗子再次打开,探出一个漂亮的男孩子:“高杨!我回来啦!”
他连喊好几声,声音快乐极了。
可是达吉,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这样悲伤,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抱住了我,不让我再喊?
达吉轻轻说:“高杨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再也不回来了。”
他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走了?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达吉你告诉我,他到哪儿去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达吉满眼热泪,说:“高杨死了。”
达吉,别开玩笑。说什么呢你?藏族最看重生死,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你快点把高杨叫下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他呢。
达吉说:“我一直没告诉你们,他有胃癌。”
“他就是因为得了病才来西藏的,他一开始药都不吃,我劝了好久,他才每个月都去藏医院住院,还不要我陪着。你走之后,他病情加剧,十一月的时候他说想去珠峰,最后死在了去珠峰的路上。”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高杨。
黄子弘凡满腔的热血凉了个彻底,他从脑袋到舌尖都是木的,从脊椎向上发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他不肯让自己相信,可是有另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是真的。高杨的瘦弱,体虚,贪睡,吃不了多少东西,总是头晕,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每月都要消失……诸如此类,一切都有了答案。达吉不会骗人的。
他总是静静的,不说苦,不说累,安静地关心人,默默地做事。他用温柔的眼光注视世界,哪怕世界残忍相待,像一只小羊,洁白的、可爱的、人畜无害。青旅有谁不舒服他总是第一个去关心,达吉有旧伤,他随时添药酒。他痛得最难以忍受的时候,还陪黄子弘凡去吹风,去喝了最后一碗甜茶。
他不说,一个人走,没人知道,没人陪他,到最后也是这样。
黄子弘凡好恨自己,他为什么傻成这样?什么都不懂,还向他提及喜欢和爱情。他连活着都是奢侈了,怎么会在乎这些东西。他居然还说他要长命百岁,还送他护身符,简直是在扎他的心,割他的肉。
可黄子弘凡又忍不住想,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害不害怕啊?他痛的时候,谁来帮他擦眼泪呢?
他自己的眼泪先落了下来。
黄子弘凡扔下背包,泪眼朦胧里狠狠地抓住达吉的手:“我要去看他!他在哪儿?带我去!”
今夜拉萨河波光粼粼,皆是我的愁肠,我的爱人啊,你何时归来。
8.
高杨没能葬在纳木错边,他葬在通往珠峰的路边。
小小的一座冢,一把骨灰,小小一块木牌就是简陋的墓碑了。一只空空的杯子摆在碑前,权做无人思念的祭奠,暖如地血,寒比天风。他就睡在这附近的藏族村子中一位阿尼⑤的家后面。他死在阿尼的怀里,像睡在纳木错的波光荡漾里。阿尼轻轻说不怕,乖孩子,累了吧,睡吧,阿尼陪着你。
黄子弘凡到的时候天刚过中午,日光城一年到头大部分都是晴天,碧空如洗,天气这样好,他的眼泪隔着墓碑重重掉下来,砸在地上。
木牌上的墓志铭大概是高杨自己写的,清秀的汉字歪歪扭扭,认真得很:
这里睡着一个叫高杨的男人,高原的高,白杨的杨。爱过人,流过泪,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带走。
是啊,高杨是风,是燕子,是云彩,是格桑花,是高原上的白杨,从来都留不住,什么都不带走。他从天空来,死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最后又回天上去。
黄子弘凡二十岁,一个可以爱也可以死的年纪。他见到高杨反而冷静地可怕,虔诚地单膝跪地,把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墓碑前。
那盒子被他从成都带到拉萨,一路颠簸,珍之重之,盒子里是他戴了二十年的银镯子。
母亲说二十岁是他的成人礼,戴了二十年的银镯子可以摘下来了,等到他遇到心爱的姑娘,组建一个圆满的家庭,这银镯子可以留给他的孩子。谁知道他猝不及防被更改了人生轨迹,被漫天星星,一个吻,一只软绵绵的羊。摘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打定主意,这镯子要送给高杨。
这是他单人的、盛大的求婚,地点是墓碑前,爱人在另一端。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摘下银镯子不是他的成人礼,二十岁不是,拉萨之旅也不是,失去高杨才是。
[岁月飞跑/一把短藏刀
我一生的好时光引颈就屠]⑥
佛教讲究人间轮回。可黄子弘凡不要来世,不想退路。假如真的有下辈子,他唯一的愿望便是让高杨做个快乐的孩子吧。无病无痛,长乐未央,一路都是繁花似锦。再没有眼泪,也不用别人为他掉一滴眼泪。眼泪没有用,爱才有用。他再不用想那么多,也不用忍受那么多。
他默默跪着想,西藏佛教文化源远流长,世间来往纷纷,皆有因果,怕是我上辈子对高杨不好,如今教我痛不欲生,应该的,应该的。
黄子弘凡去摸小小木牌上贴的照片,高杨难得微笑着,注视着这残忍的人间。风吹雨打,照片边缘褪了色。
他不上镜,应该再拍得漂亮一点的,这是他最后的照片,不该这么草率。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你冷不冷啊?”
“高杨……你说句话吧……”
“我们再去看一次星星吧,好吗。”
这里不仅睡着高杨,也睡着我死去的第一份爱情。
从前我在成都,他在新疆,我们毫不相干。
我十九岁时,他二十二岁。我在拉萨,他也在拉萨。
如今我二十岁,他还是二十二岁。我在墓碑前,他在坟墓里。
苍茫人世间,藏地婆娑一场大梦,日日黄粱。他如燕燕,飞还往复,无牵无挂地来,不肯停留,无牵无挂地走。
9.
他从珠峰回来,腕上空空荡荡。达吉在擦拭短刀,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把他迎进门内,道:“你回来了?”
他递过一个小盒子,原本是放茶叶的,扣得死紧,他说这是高杨临走之前留给他的。黄子弘凡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
里面放着高杨那串绿松石。
达吉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极少流泪。只在说起高杨的时候,悄悄抹一下眼睛。达吉给他做饭,他们两个人喝了许多酒,举起酒杯的时候,月亮在天上闪闪发光。
达吉问:“你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爬一次珠峰吗?”
为什么?
“他说这是他这辈子得到的,最后的承诺。”
远远的,有声音从天边外传来,是一片歌声,沧桑的,辽远的,嘶哑的,在风里模糊不清: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风/ 有古老的草原/ 骄傲的母亲目光悠远/ 温柔的塔那话语缠绵……”
歌声里有人悄悄地问,声音同样破碎在风里: “……带你去爬一次珠峰好不好?”
“……好呀。”
可是那个承诺他没有完成,他们都没有。
达吉又说,高杨来拉萨一年,从未在大昭寺许过愿,他本不信神佛。但是临行前,他把绿松石交给达吉,拖着病弱的身体来菩萨面前磕过一个长头,匍匐在滚烫的地面上,虔诚得死心塌地。菩萨,是一个很愿意帮忙的东方女人,一生只帮你一次。
他声音轻得像一把枯草:
“我希望黄子弘凡永远快乐。”
他哪里是无牵无挂地走。
青旅的小黑板上还留着高杨的粉笔字迹,达吉用心保存,稍微有一点掉色都要重新描摹,可他们都知道,被再次覆盖之后就再也不是原来的它,真正的它还是会渐渐消逝的,一步一步发散,到最后了无痕迹。
那是首高杨很喜欢的诗。
[站高一些
你要做站在云上的那一个人
站在太阳和月亮之间
做最明亮的那一个人
你要做浑身爬满雨水的鸟
你说雨呵
落在我头上更多些]⑦
鱼来燕去,草原历历,人间的轮回多半闲置。黄子弘凡浑浑噩噩地想,拉萨来过这样多的人,佛祖会一一记住吗?这个世界曾经来过一个普普通通、漂漂亮亮的男孩,一个像白杨树一样的男孩子,他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可惜朱颜辞镜花辞树,是人世间留不得这样好的高杨。
他走了,西藏该有一场大雪。
达吉和黄子弘凡都沉默不语,康巴汉子唱起歌来,浑厚的歌声响彻云霄,穿过大昭寺的广场,越过布达拉宫的顶尖,冲向珠峰的尽头。
“我骑在马上无忧无虑/ 宝座上的头人可曾享受?我飘泊无定浪迹天涯/ 蓝天下大地便是我家……”
“唱得真好,达吉……”黄子弘凡泪流满面,哽咽着说。
可是再没有那个趴在窗户上听歌的人了,再没有那个喝彩的人了,再没有那个说“再来一首”的人了。
再也没有了。
黄子弘凡喝醉了,摇摇晃晃拉着达吉的手腕:“高杨高杨!我们去看星星!”他走路不稳,脚软得很,还没走几步狠狠摔在地上,他伏在地面上,半天也起不来,号啕大哭,像个委屈的孩子。
天上下起了雪。
10.
后来黄子弘凡读《西藏生死书》,里面这样说:“不管是因恐惧而拒绝正视死亡,还是将死亡浪漫化,我们都是视死亡为儿戏。无论对死亡感到绝望还是陶醉,都是一种逃避。死亡既不会令人沮丧,也不会令人兴奋,它只是生命的事实。”
他淡淡地想,我接受事实。
我接受一切事实。
今夜我遇见全世界,再不会遇见你。天空一无所有,不能给我任何安慰。来路已逝,去路已断。为谁而死,为谁醉卧草原。
11.
很多很多年后,黄子弘凡在小酒吧里听人唱歌。
他喝一罐青稞啤酒,听人沙哑地唱“雪山/青草/美丽的喇嘛庙”。
酒吧里灯光暗着,太适合回忆。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很久没想起的、在拉萨惊鸿一瞥的男孩。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间轮回了许多次,他回到拉萨了没有?他是否曾回来看过一眼?他还好吗?
黄子弘凡出门后向着天空遥望,星只有一两颗,月亮都不圆。他很久没有见过西藏的天空了,别处再没有那么好的夜色和星光。
他永远记得那时归家,坐车经过垭口,撒一把龙达⑧。雪山巍峨,猎猎风马旗,满天挥舞的彩色经文纸片下,他恍惚间想起了那天晚上高杨的脸,美得惊心动魄。他曾在西藏漫天可摘的星星下吻过那个漂亮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应当也是爱过他的。
拉萨已经不是从前的拉萨了,拉萨也开始向工业化极速飞奔,火车和铁路修起来,公路铺向珠峰和布达拉宫,从双流机场到贡嘎机场只需要三个小时。越来越多的人来西藏不是为了朝圣,只是为了艳遇。放生羊绝迹,再没有一只羊将他拦下,大昭寺也再没有了晒太阳的人。
黄子弘凡知道,也明白,所以他不再回头。
那流浪歌手的歌还没唱完,他闭起眼睛,唱:“回到拉萨/ 回到布达拉……”
吉他破旧,几根弦,他痴痴地唱,声音越来越远,飘散在灯红酒绿的风里。黄子弘凡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项上的绿松石闪着光。泅渡一个世界,共一场生死,等一个人,还是等一个故事,那首歌有关风月,却无关你我。
他如今而立之年已过,那个男孩永远二十二岁。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12.
飘向天边的云/ 你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 我不回头
「全文完」
注:
①选自《国风•邶风•燕燕》。
②煨桑:用松柏枝焚起的霭蔼烟雾,是藏族祭天地诸神的仪式。
③小普木:藏语音译,年纪小的女孩子。
④作者不详。
⑤阿尼:藏语音译,老人家(多指女性)。
⑥选自张子选《藏地诗篇》。
⑦作者:小安。
⑧龙达:又称风马,典型的风马幡是长方形或正方形的五彩布幡或纸幡,五种颜色和上绘的五种动物分别对应金、术、水、火、土。文中指的是纸幡。
PS:感谢我的小朋友 @请截断我的小指 提供部分灵感,祝她六一快乐(过去好多天了啊喂!查资料查到自闭,我不熟悉藏地种种,如果有疏漏还请海涵。虽然它很狗血,但希望这是一个你能喜欢的拉萨爱情故事,感谢观看。
[小凡高]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BE预警,现背。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个关于黄子和高杨的很久之前和很久之后的故事。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1.
黄子弘凡千里迢迢回国来,参加高杨的婚礼。
他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在飞机上因为没胃口所以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匆匆奔波到酒店之后望着菜单发了一会儿呆,看什么都觉得腻,最后随便喝了一瓶酸奶,裹着被子卷上了床。
他静静地把脸埋在枕头里,一侧的十字架耳饰硌得耳朵生疼。胃有点难受,脑袋昏昏沉沉,怎么躺也不舒服。他明明已经累到极致了,还是辗转反侧,心乱如麻,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于是蜷成一团,压住沸腾的胸腔。
房间里死一般的空旷。...
BE预警,现背。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个关于黄子和高杨的很久之前和很久之后的故事。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1.
黄子弘凡千里迢迢回国来,参加高杨的婚礼。
他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在飞机上因为没胃口所以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匆匆奔波到酒店之后望着菜单发了一会儿呆,看什么都觉得腻,最后随便喝了一瓶酸奶,裹着被子卷上了床。
他静静地把脸埋在枕头里,一侧的十字架耳饰硌得耳朵生疼。胃有点难受,脑袋昏昏沉沉,怎么躺也不舒服。他明明已经累到极致了,还是辗转反侧,心乱如麻,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于是蜷成一团,压住沸腾的胸腔。
房间里死一般的空旷。
黄子弘凡转了个头,把耳环取下来拍在枕头旁边。手机叮铃铃响起来,方书剑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为什么发了几百条微信也不回,高杨说要给他接风洗尘,黄子听见他那边一片嘈杂,哑着声音说在酒店,好像有点感冒,不要出去。
高杨猝不及防接过电话,清清朗朗叫他一声阿黄,尾音上翘,仿佛在撒娇。
许多年没能听到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很轻,像蝴蝶颤动的翅膀,可在他心里又像架金声玉振的铜钟一样振聋发聩,逼得他胸口酸疼。
黄子弘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突然就觉得不能再让高杨叫他阿黄了,不然为什么他总是像只淋雨的小狗一样狼狈得不行。
高杨问:“你怎么感冒了啊?要带点药给你吗?”
黄子弘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怕他一开口,眼泪就要冒出来。于是不管不顾直接挂掉了电话,关机,闭起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2.
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吹着风,旷野和草原在隧道的尽头豁然开朗,天空张开手亲吻地面,而他却仿佛行尸走肉。
他一头栽到在松软的泥土里,浑身软得不行,仿佛是被什么不可抗力狠狠碾进了地面,根本爬不起来。
高杨不知道为何忽然出现,蹲在他身边,二十岁的打扮,三十岁的语气,小心翼翼扯着他的一根尾指,依旧是别无二致的一声阿黄,说我们还没有好好告别,你怎么突然就不要我了。可没等他回答什么,少年便随即松开手,说那就算了吧,阿黄,我们算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远方大得令人作呕的月亮。
一阵嘈杂。黄子弘凡费力地抬头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阿云嘎、郑云龙、方书剑、张超、梁朋杰、石凯、代玮、仝卓,他所有的好朋友,他的1975,他的老云家,他这些年热爱的挚友们,纷纷拉着手,一对又一对经过他身旁,目不斜视,渐行渐远。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没有一个人要去拉他一把。
他的父母、家人,也同样匆匆而过,当他是沼泽里散发出臭味的蛇虫鼠蚁,一滩烂泥。妈妈脚步踉跄,泪流了满面,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飘忽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孝呢”,然后被摇头叹息的父亲揽进怀里离开。
黄子弘凡想,是啊,他为什么落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了呢?怎么谁都不要他了呢?
他虚无地伸出手,勾勾指尖,却只能抓住一把土。月亮像个酒桶一样滚过来,碾过他脆弱的躯壳。他想说什么,却好像被捏住了嗓子,什么也说不出。天空开始下雨,月亮碎了一地,波光粼粼的地面如同撒了满眼的盐,浸得黄子弘凡眼角酸疼。
黄子弘凡最后一次张了张嘴,但一开口嗓子里就呛进了土和雨水,最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好真实的梦,他这样想道。
可是为什么要重来一遍呢?他仿佛被撕扯成了两个个体,一半在受尽折磨,痛苦不堪,可是另一半却始终清醒地知道,梦都是反的。
3.
似乎有“啪”的一声开灯的声音,黄子弘凡迷迷糊糊睁眼,玄关处亮起了光。
“小黄子我给你带饭来了快来接旨……哎?你,你怎么哭了?”
张超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卧室的灯,发现黄子弘凡居然闭着眼睛趴在床上泪流满面,这画面太过具有冲击性,让他一时间语塞。
黄子弘凡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的领口都被眼泪染湿了,自己竟还没有意识到在流泪,只是觉得头昏脑胀,转转脑袋就针扎一样地疼。他接过张超递过来的湿巾擦脸,抽了抽鼻子,后知后觉才发现嗓子也沙哑干痛,整个人难受得厉害。
难怪说不出话来。
黄子弘凡有些奇怪地想,诶?我为什么要用难怪?
他敲了敲昏沉沉的脑袋,想回忆自己是为什么而哭,梦里到底有什么,然而这梦就像是随风飘散的一缕烟雾,他睁开眼就消失殆尽得彻底了,只能模糊地记起月亮,高杨,还有泥土的潮湿味道。
张超说:“我给你买了粥,你吃一点吧,我下楼给你买点药。高杨的婚宴在后天晚上,你要是好不起来就不能去接新娘了。”
黄子弘凡“啪”地一声掰开一次性筷子,闻言抬眼看向张超,他本想点点头,但被病毒冲得眼框发酸发红,眼球转一转就胀痛得厉害,张了张嘴居然又不自觉地掉了眼泪,纯粹是因为头太痛而流下的生理泪水罢了,却同时让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张超慌慌张张说一句对不起就拿着手机钱包出了门,黄子弘凡把白粥搅了两下,伸出手去擦那滴眼泪,才发觉自己脸上不止一道泪痕。
他并没有想辩解。
十年,他二十九岁了。
那点稚气的影子在生活的漩涡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黄子弘凡的脸越发刀削斧刻,笼罩在阴影里有些冷得吓人。他平时眼光总是柔软的,然而坚硬的气质一年比一年更冲出血肉,不笑的时候简直生人勿近。他变化太大,和十年前那个柔软顽劣的男孩儿判若两人,美利坚的大风和雨雪把他打磨成钻石,冰冷的,迷人的,刀枪不入的,闪闪发光的钻石。
他已经有许久不曾生病,更不要说流泪了。荒唐的是,他们少年时都喜欢热闹,恨不得每天都聚餐唱K,现在反而连别人的亲近和好意都觉得遥远陌生,明明他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张超大概是跑着去的,回来的时候额头上冒着汗,手里零零总总拎了不少东西,体温计、退烧药、感冒药、胃药、止咳糖浆、退热贴、冲剂胶囊一应俱全,摆了一桌子。他押着他快喝粥,喝完量体温,黄子弘凡嗓子已经哑成破锣了,还有心情打趣一句小张总果然是雷厉风行,果不其然换来张超一句滚你丫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别的。
他看了一眼体温计就当机立断把退烧药拿出来,给黄子弘凡倒水,把胶囊照说明数好放在手心,逼他喝糖浆吃药,马上裹着被子捂汗。
三十八度二了,再烧一会儿他都怕黄子直接羽化登天,到时候高杨在酒店里大宴宾客,黄子弘凡在医院里挂三瓶点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的爱情推拉十年都没完结,还要称赞一句纠缠不清。
黄子弘凡生了病就听话许多,知道这是最快退烧的方法,哪怕多讨厌吃药也得一口吞了,真的睡饱了也要硬着头皮睡。他嗓子眼细,小时候最讨厌吃药片胶囊,一旦卡住喉咙就吐不出咽不下,又难受又苦涩。
张超等他吃完,躺上床盖好被子,替他关灯,留下一盏床前灯,这期间手机始终震个不停,他没有看一眼。他还买了一点水果,草莓樱桃香蕉什么的,张超知道黄子弘凡哪里缺这个,就算想吃,酒店服务什么没有,但是他总是想尽力给他最年幼的朋友一点不一样的关怀。
“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了。”
黄子弘凡躺在床上冲他摆手,药里有一点安眠的成分,他困劲儿已经上来了。张超还想说什么,黄子紧接下来的话就把他全堵死了。
“高杨的局应该还没散。”
说罢他就翻个身,安安静静躺在那儿,似乎真的睡着了。
你看,他明明年纪最小,却从来什么都知道。
4.
黄子弘凡睡不踏实,眼皮都在颤抖,吞下的药片仿佛正好卡在他的胸口,发酸发苦,身体又冷又热,让他忍不住缩成一团,又想掀开被子。他低声地咳嗽,一阵一阵地,喉咙像在被针勾着,很疼。张超大概也买了退热贴,可是他不想伸手拿。
人为什么会做梦呢。
他又在做梦。
他梦见高杨说我不可以。
高杨真好看,在他眼里就算是模糊扭曲的脸也好看。
黄子弘凡伸出手去拉他的手,高杨的指尖冰凉,裹着雨,轻轻把黄子弘凡的手推开。
他说黄子弘凡,对不起。
他说我们谁也没有活在小说里,我父亲的一生都献给了部队,脊梁从没有弯过,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与新疆的风雪为伍,直率,坦荡,从不妥协,他的血肉是雪山的地基。
"这样的一个人,你能想象他跪在我面前的样子吗。"
"他没有骂我更没有打我,他只是埋怨痛恨自己,没有把我教好,让我走了歪路。他说他曾经有两个战友,轰轰烈烈地爱过,身败名裂,最后双双退伍,天各一方,一辈子都见不了面,他不愿意我吃这种苦头。他只是求我,求我放弃你,求我不要再让他让整个家族丢脸,抬不起头来。"
"他的膝盖不好,我怎么能这样害他,我怎么能。"
"我们就到这里,好不好。"
"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分开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的,我们就这样吧。"
黄子弘凡不听,仍然执着地去握他的手,去擦他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捉住他颤抖的手指,揽在手心,说高杨你,别叫我的全名。
"我害怕。"
黄子弘凡眼眶滚烫,他听见梦里的他这么说:"高杨你别开玩笑啦,好不好。"
"叔叔他那么喜欢我,他那么通情达理,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高杨静静地看着他自欺欺人,轻轻地说:"难道你也要我跪下来求你吗,黄子弘凡。"
流言如沸,烧得他痛不欲生。
他喊不出声,他开不了口。高杨的脸模糊着,梦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沸腾不止,高杨在天崩地裂里转身向山海走去。
别走。
意识模糊里,黄子弘凡感觉有人往他额头上搭了一块冰毛巾,给他往上拉了被子,不管不顾地整个包裹住他,不准他挣扎,对他说黄子,张嘴,然后给他塞了一块薄荷糖,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说:“你怎么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啊?”
黄子弘凡半阖着眼,薄荷糖在嘴里融化,像雪的味道,他轻轻哼了一声,那人拨了拨他被汗浸湿的刘海,拍拍他的被子,温温柔柔道:“睡吧。”
这句话像镇定剂一样奇异地使他安心下来。他费力地抬手,想去握那人的指尖,却被一把按住,语气轻柔,哄孩子一般:“好好睡觉。”
黄子弘凡便轻而易举地放弃,他想,他是海面上飘浮的碎冰,遇到暖流就被融化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不是暖流的错,是他本就不该奢求拥抱月亮。
昏睡前一秒,他还是给了自己一点奢望,他沉沉地想,是高杨吧?这是银色山泉的味道,是他爱用的香水。
该相逢的人总会再次相逢的,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再相逢时早已经面目全非。
5.
黄子弘凡还是没能去接新娘。他的感冒好了大半,只是还咳嗽得厉害,像个老旧的风箱,他坐在酒店的沙发上一边喝冰糖雪梨一边给张超发消息,说我不做伴郎,我就去晚宴好了,拜托你和代玮了。张超隔了好久才回复,他看着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出现好几遍,最后发过来一个轻飘飘的“好”。
他没和高杨联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他们俩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一周之前的晚上,高杨突然给他发消息:黄子,在吗?
他回复在的,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高杨说我要结婚了,你可以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吗?在北京。
……
“当然,我肯定会回去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黄子弘凡没问新娘是谁,没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只是良久之后轻轻发送一句:“你开心吗?”
高杨发来一个笑脸,圆圆的脸,憨憨的笑,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直很爱用这些小表情。
他回复:“为什么不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
高杨很特别,他的爱独一无二。
黄子弘凡的爱是予取予求,你来爱我,我将同样以爱来回报你,我允许你从我这儿拿走爱意,但不是全部,这更像是一场交易。
而高杨不是这样的,他的爱是张开手,把最脆弱的怀抱展示给你看,把最小心翼翼的温柔捧个满怀,告诉你,你可以带我走,你也可以留下我。他简直是自杀式般爱人,粉身碎骨也要从血管里开出玫瑰,等你来摘。
很多年前,他离开他的时候,曾流着泪想,他会遇到更好的人的,他会遇到下一个黄子弘凡,不管是谁先离开,这次别再是他。
可是不会再有了。
不会再有黄子弘凡这样的人。
高杨挽着一双手踏上红毯的时候这么想道。
他能看到微笑鼓掌的双方家人和朋友,能看到父亲和母亲抬起手来掩面而泣;能看到张超和代玮坐在一起遥遥而望,目光穿过十年,笑容一如既往,他们是真心祝福他;能看到昔日同学冲他喊高杨今天真帅,他甚至能感受到妻子搭在他臂弯上汗津津的手心,她捧着的那一束红玫瑰,耀眼又夺目,开得正好。
可是他看不到黄子弘凡。
想想也是,假如教他来望着他怎样向别人许诺一生,那是多残忍的一件事。他的病还没好,十一月份的北京已经有点冷了,他还是不要奔波比较好。
可高杨又矛盾地想,他这辈子,只能遇见一个黄子弘凡。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不在呢。
新郎的胸针在他心上滚烫,高杨竟然有些想哭。
阿黄,你怎么不来祝福我。他想。
他几乎看到了前半生认识的所有人,善意的,或者厌恶的眼神,伪善,或者真心实意。他全然接纳,也坦然面对,因为那些人不能再伤他分毫。可看不到黄子弘凡使他胸口酸痛,那是他十年的爱人和青春,甜蜜和苦涩的化身。那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最爱的人,是他曾经不顾一切想要一直在一起的爱人,是他如今,所谓的,最好的朋友。
6.
黄子弘凡来的时候堵车了。他没有赶上高杨和新娘走红毯,等他推开婚宴大门的时候,正好是新郎上台讲话的环节。
背景音乐被调小,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可他听得真真切切。
"Cause we were just kids when we fell in love。
Not knowing what it was,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
But darling, just kiss me slow,your heart is all I own。
……
But you heard it, darling, you look perfect tonight。 "
是《perfect》。
黄子弘凡站在红毯尽头的花环下,他抬头,正好看到高杨穿着一身黑西装走上台去。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其实,在现实中遭受他梦中这一切的不是他黄子弘凡,而是高杨。现实中,众叛亲离的是高杨,先被放弃的人是高杨,到最后谁也没有拯救他的也是高杨。
先松开手的,是他黄子弘凡。
他才是那个可耻的背叛者,懦弱的小人物,不敢抬头看光明坦荡的高杨、只敢躲在美国的混蛋,匆匆而来,连对视都做不到的胆小鬼。
很多年前,他们恋情曝光,黄子弘凡的父母先封锁国内消息,然后赶到美国,牢牢地把他看起来,高杨在维也纳两个月都联系不到他,赶完final exam之后奔波到伯克利去见爱人,却被自己的父母同样拦下来。
黄子弘凡的家人朋友轮番给他做所谓的思想工作,劝他迷途知返,劝他不要把一辈子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劝他治病。
父亲说,你不可能一辈子呆在美国,你如果坚持要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我会让你在国内身败名裂,你什么都得不到,他也是,你们都是学音乐的,知道人脉比才华更重要。
到最后的时候,父亲也有些哽咽,他沧桑极了,看黄子弘凡的眼神就像看一块朽木,他说:"假如全世界你谁都不认识,只有你一个人,我当然可以让你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可是你不是这样,你有自己的圈子,你是我的孩子,你要怎么活下去,作为一个同性恋者?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那个男生,怎么看我们一家子?"
"为我们考虑考虑,为你考虑考虑,为那个男孩考虑考虑。"
"算我求你,别毁了两个家庭的人生,你们原本,都可以有光明又漂亮的前途。"
黄子弘凡被关起来之后从没有流过眼泪,父亲打他,母亲骂他,他都梗着脖子不肯屈服,可是当他听到为那个男孩考虑考虑的时候,却一下子泪流满面。
他全副武装,为爱而战,可是他不愿他的男孩受伤。当他发现他已经开始有所偏颇的时候他当即明白,他完蛋了。高杨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到底爱谁,到底如何想,他们之间究竟会有如何的以后,他通通抓不住答案。
父亲扔下最后一根稻草,说高杨的父母也很生气,他母亲已经进了两次医院了,他是军人家庭,怎么可能接受你。他父亲要和他断绝关系,他会众叛亲离,他会孑然一身。
当天晚上,黄子弘凡接到了高杨的电话。
高杨颤抖着声音,手和声音一样抖,他就要抓不住手机了,他流着泪:“阿黄,我父母明天就要带我回国了,我现在在你家门口的咖啡厅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等到十二点,今晚十二点之前,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们远走高飞,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给你我全部的爱。”
高杨的语速从没有这么快过。
“阿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会等着你的,阿黄,只要你来,只要你来!”
黄子弘凡张了张口,他听到高杨带着哭腔的声音,本来想说,你别哭,可是开口的时候却说:“对不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对不起。”
这就是他留给他们之间的所有爱情的最后一句话。
以你好开始,以对不起结束,平淡地、庸俗地,像这世间的所有褪色凋零的爱情一样。他屈服了,草率,直接又狼狈。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面前的咖啡冷得像一杯冰山,于是高杨从此知道,他们再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假如时光倒流,此时二十九岁的黄子弘凡穿越回十年前,他定要冲上前去,吻住他心心念念的宝贝,以唇舌为他描绘未来,告诉他,他永不让他掉一滴眼泪。然而十年的时间太久远,什么都变了。
十九岁的黄子弘凡只能被钉在原地,说对不起,二十九岁的黄子弘凡也一样。二十九岁的黄子弘凡给不了十九岁的黄子弘凡勇气,十九岁的黄子弘凡给不了二十九岁的黄子弘凡当时的真心。多荒唐,多凄凉。
十年匆匆而过,如今他们都长大了,成长为了真正的男人。他们同样西装革履,一个站在台上,一个站在拱门下,遥遥相望,这场景像梦一样,高杨的领针泛着光,像黄子弘凡想象了很久的新娘。黄子弘凡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就要把这儿当成是他们俩的婚礼了。
他真漂亮。
You look perfect tonight。
高杨伸手调话筒,他连这个时候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喜悦和羞涩都克制得恰到好处,表情管理从不出错。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感谢大家,感谢父母,感谢妻子。到最后的时候,他说:“大家都知道,我这一路走来,离不开我这些朋友的帮助。”
“你们肯定都很熟悉啦,张超、晰哥、代玮、星元哥、佳琳哥……”他列了好多人名,那些人向他笑着举起酒杯示意,高杨同样回敬一个微笑。
7.
“还有我最好的朋友,黄子弘凡。”
8.
“他们对我,都很重要。”
“你们就都祝福他吧。”
高杨捏着话筒,他终于敢低着头和黄子弘凡对视,以目光相交,像交换最后一个缠绵的吻,再次温柔地笑了,眼底水光潋滟,瞳孔里盛放着与十年前没什么两样的感情。
“祝福黄子。”他这样笃定地说。
黄子弘凡究竟有没有回赠那一句“祝福高杨”啊?
高杨鞠了一个躬,下台的时候听着满场的掌声,这样想道。
他根本不想在自己的婚礼祝福自己的前男友是多么出格的事,他也不想看父母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只是简单地想祝福他的最爱的人,而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之前想永远得到关于他的一切,如今只想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卑微的随口祝福,就足够了。
“祝福黄子。”高杨又自己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差点听不清。
他闭上眼,很想做一个梦,梦里有刚刚二十岁的黄子弘凡,还有他们永不完结的爱情故事。他想,他就是个胆小鬼,明明他看到黄子进门的那一刻,他喂他薄荷糖的时候,他走上台,拿起话筒,那个瞬间,他那么想大声告诉他,用全部的力气嘶吼,黄子弘凡我他妈喜欢了你十年。你能不能带我走。
可睁开眼,高杨安安静静去牵等在一边的妻子的手。妻子的妆有点花了,可眼中满是喜悦的光,他的勇气便再次消失殆尽。
可高杨始终不知道的是,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他执着地坐在咖啡厅里等他,黄子弘凡其实来了。
黄子在他的背后坐了一整晚,眼睁睁地看着高杨的咖啡冷掉,看着他失魂落魄地从咖啡厅出来,悄悄跟在他身后,最后一次送他回家,看到到处寻找高杨的父母嚎啕大哭地抱住高杨。
黄子弘凡一向外向,唯独这一次,他以这样沉默又内敛的方式,最后一次,送别他最心爱的人。
为高杨考虑考虑吧。
这句话始终如雷贯耳,响彻在黄子弘凡的耳边。他永远记得,高杨那天点了一杯蓝山咖啡,从此他再也不敢喝蓝山。
在高杨这里,他没有来。可他不知道,他的男孩曾拼尽全力,想送给他一个完整的月亮。对于黄子弘凡来说,他早就已经把全部的爱送给高杨了。他是飘浮的碎冰,不自量力地想要去托举月亮,他怎么能升到半空中,他首先就融化了自己。
黄子弘凡回国之前,特地去纹了一个身。
纹身师问你想纹什么?
"纹一个名字吧。"
他想了想,回答道。
GYON。
在我离开之前,在我胸口刻一个名字,以此来铭记我因爱而亡,希望我的爱人将永不回头,沿着最好的方向狂奔,不必再等我。
高杨领着妻子去敬酒,敬到黄子弘凡这一桌的时候大家都在,在讨论黄子刚刚拿奖的那首歌。
高杨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听,然后也举起酒杯说恭喜。他对妻子介绍说:“这是黄子弘凡,是我十年来最好的朋友。”
妻子点头,笑得挺甜,伸手和黄子弘凡握手,说你好。黄子说嫂子好温柔,高杨说哦哟,你终于肯叫我哥?熟稔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
只有黄子弘凡自己知道,他再听高杨讲话,心口还是不可抑制地滚烫了起来。
可是他们插科打诨了这么多句,高杨还是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那句话,或许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和机会再问了。
9.
在你写的那么多情歌里,有没有一首,或者,哪怕只是一个旋律,是因为我?
全部都是你。
[全文完]
【UVW红白 W-10 】血染玫瑰(蒲郭)
感谢上一棒红组老师@猫猫宇宙论 所带来的文章,白组接力棒将要传递到 @土豆发芽了呀
预警:刑侦题材,蒲郭only 其他都是同事朋友关系。
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
Summary
蒲熠星是生活在人间的恶魔。
为了爱情他愿意收起恶魔的翅膀。
但他终究失去了爱人,此时此刻只有仇人的鲜血才能慰藉他不断叫嚣杀戮的心 。
血染玫瑰
B市发生了一系列杀人案。
公安厅组织了各局精英成立重案组破案。
犯罪心理学专家周峻纬在看了6起案子的卷宗以后,闭...
感谢上一棒红组老师@猫猫宇宙论 所带来的文章,白组接力棒将要传递到 @土豆发芽了呀
预警:刑侦题材,蒲郭only 其他都是同事朋友关系。
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请勿上升真人
Summary
蒲熠星是生活在人间的恶魔。
为了爱情他愿意收起恶魔的翅膀。
但他终究失去了爱人,此时此刻只有仇人的鲜血才能慰藉他不断叫嚣杀戮的心 。
血染玫瑰
B市发生了一系列杀人案。
公安厅组织了各局精英成立重案组破案。
犯罪心理学专家周峻纬在看了6起案子的卷宗以后,闭着眼睛仔细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些都是一个人做的。”
“你是如何确定的?这些死者的死状都不一样,时间上也没有规律可循,这不符合连环杀手的定义。”
“这些人死的都极为痛苦,身上都有十一处伤痕来自凶手。至于时间不规律,这只能说明,你们还有很多受害者没有找到。”周峻纬将验尸报告扔回给领导:“你们还是找一个好点的法医吧!这么重要的线索都能忽略。”
“还有?!”
一个月死了六个人,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
竟然还有?!
“这些人,都跟毒品有关系。”
“毒品?”领导听到了这个关键词,好像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的坐了下来:“你说,这个连环杀人案,内部作案的可能性大么?”
周峻纬修长的手指悠闲的轻轻敲击桌面,大脑却飞速转动,良久才重新开口:“有这个可能。这个人明显经受过专业训练,有很好的身手,有很好的侦查反侦察的能力,他对于杀人有着近乎疯狂的追求,但却一直被压制束缚,直到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让他信仰崩塌,开始杀人。”
“十一,毒品,内部人员……”领导喃喃自语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颤抖着点着打火机,吸完了整整一根烟才回过神来。
周峻纬知道他需要冷静,拉开百合窗帘,望着外面雷雨交加的夜勾了勾嘴角:“月黑,风高,杀人夜。”
“周先生,您先回去吧!”
领导并不想披露很多警局内部的事情,只能将周峻纬打发离开。
第二天,周峻纬摊开报纸,看着题目上赫然写着:惊险发现4人尸体!
之后,周峻纬听到了内部消息,说是重要嫌疑人确实是警察。
名字叫做齐思钧,是缉毒大队队长,他的副队长文韬,因为最近的一次行动,身中十一枪,救治无效死亡。
‘十一,毒品,内部人员’一切都对应的刚刚好。但齐思钧却在其中的三个案子里都有不在场证明,领导不想冤枉这个身心俱疲的国家栋梁,只能再次将周峻纬请来。
周峻纬看着齐思钧的问询报告,通过玻璃仔细观察着里面的人,在看到他不断微微颤抖的双手时冲着领导摇了摇头:“不是他。”
领导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慢慢点头:“好,好。”
“我想跟他一个人谈谈。”周峻纬指了指旁边的监控:“都撤了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领导纠结了一下还是满足了周峻纬的要求。
“换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来问了么?”齐思钧对于周峻纬的到来十分排斥。
“我知道,不是你。”周峻纬指了指他的手:“多久了?”
齐思钧立刻双手攥拳放在了桌子下面,重新看着周峻纬:“只是偶尔如此。”
“创伤后遗症,不是什么小事。”周峻纬善意的提醒了一句:“你跟文韬,关系很好吧!”
齐思钧听到文韬的名字,眼眶一红,本来抗拒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有人在给他复仇。”周峻纬开门见山的说道:“死的人要么贩毒,要么吸毒,还有两个人是造成交通堵塞,延缓你们救援的人。”
齐思钧再次抬头时,已经落下了一行清泪,他还清楚记得那一堆夫妇的丑恶嘴脸。
“如果这件事情不解决,我是绝对不会让开的!”
“你们家里死了人啊!这么着急!”
“你们救人?谁来救我啊!”
“我告诉你,别说什么妨碍公务,就算是有人死了也不管我们的事!”
两个人一唱一和,丝毫不顾及时间。
齐思钧让人将他们搀扶开,直接开路,谁料到两个人挣脱警员,直接躺在马路上撒泼。
“打人了!警察打人拉!”
“我有心脏病!我呼吸苦难了……”
因为耽误了救援,文韬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牺牲了。
而那两个泼皮无赖,最后不过是不轻不重的拘留了十五天。因为家里的关系,还未到时间就被放了出来……
齐思钧听到了这个消息舒了口气,看着周峻纬:“如果不是警察的身份限制,我现在只想拍手叫好!”
“跟我说说文韬吧。”周峻纬将穿着文韬的照片递给了齐思钧:“我听说,你们两个是同一届毕业生,关系特别好。”
看着照片,齐思钧陷入了回忆。
‘没有人不喜欢他。
他是我见过,最善良,最聪明的人。
文韬的家境优渥,从来都不是担心柴米油盐的人。
报考警校的时候,家里并不同意,但奈何他生的一副好面孔,只是办了个可怜,拉拉父母的手就达成了目的。
他不怕吃苦,但是也会利用小聪明偷懒,古灵精怪的让人无所适从。
家境不好的齐思钧孤身一人,但自从遇见了文韬以后便不再如此,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偷手机打游戏。那一年勤工俭学的名额被顶替,学费是文韬偷偷垫上的。
毕业以后一起分到了缉毒大队,升职的时候,也是文韬偷偷退出了竞争。
“我这么吊儿郎当的,不适合当领导。”
“你才是那个仔细认真,能把整个队伍的人都带回来的好领导!”’
齐思钧说道这里的时候,泪如雨下,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没有把带回来!
周峻纬贴心的递过了一张纸巾:“文韬有什么朋友么?”
“你……什么意思?”提到朋友,齐思钧戒备的看着周峻纬。
“我的意思是,关系很好的人。”
齐思钧看着并非怀着恶意的周峻纬摇摇头,人已经去了,旁人说什么还重要么?
“蒲熠星。”
“很亲密是么?”
“是。”齐思钧点了点头:“亲密到,两个人有七成像。”
‘蒲熠星跟文韬是青梅竹马,家庭情况自然相仿。
两个人一起长大,形影不离。
最后考大学的时候,蒲熠星都锲而不舍的要报考警察大学。
家里的人不同意,最后还是文韬去劝的。
过程简单的很,不过就是揪了揪耳朵,顶了顶脑袋,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蒲熠星点头了。
毕业后,成功经商的蒲熠星经常会开着自己的车子来接他下班。
有时候文韬加班,他就耐心的在楼下等着,只为了自己是第一个迎接上去的人。
春夏秋冬,四季不变。
大家以为文韬会深受感动,谁知道他却不满意,蹦跳着走在前面。
“怎么了,wuli韬韬?”蒲熠星也不恼,快走两步过去挽他的胳膊。
“哼!”文韬不理他,躲开了蒲熠星的手自顾自的往车里走。
蒲熠星看着傲娇的人,嘴角噙着坏笑,快跑两步,一把将他扛起来:“说吧,怎么了?”
“你就知道等着,我都饿了你知不知道?”文韬也不反抗,大头朝下的他带着笑容,坏心思的开始翻着蒲熠星的口袋,开始是上衣口袋,然后是裤子口袋,最后还不可罢休的把冰凉的手伸到衣服的内兜里胡乱翻了一通。
“小坏蛋,你掏够没?”蒲熠星将乱弹琴的人放下来,壁咚在车上:“你就不怕我立刻把你办了么?”
“那样你算袭警!”文韬笑嘻嘻的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然后双手环着他的脖颈,还没等蒲熠星享受到什么温情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巨大的声音:“老齐!我们吃小龙虾有钱啦!”
对于蒲熠星来说,再多人的小龙虾他都请得起,只不过,若以后都这么多个电灯泡在旁边,可就太痛苦了。
自此以后,蒲熠星就习惯了打包夜宵在外面等着,结果吃的很多的文韬没胖,蒲熠星倒是胖了一圈。
“你这个醋王!”文韬总是喜欢从身后窜到蒲熠星背上,然后调皮的吹他耳朵,感觉到身下人隐忍的颤抖呵呵笑个不停。
蒲熠星对于恋人的这份调皮来者不拒,每一次都是略略弯腰给他冲上来的机会:“哎,wuli韬韬每一次在床上都在下面,现在就让你在上面感受一下!”
“滚蛋!”
听到文韬的斥责,蒲熠星也不生气,还掂一掂安慰他。
“抱不动了是不是?”文韬的小脑袋伏在蒲熠星的肩膀上,手指调皮的捏了捏他的鼻尖。
“没有,我看看是不是到了分量,这样就可以扑倒吃掉了!”蒲熠星说完就用力锁着背上人的双腿,不让他跳下来:“走喽!干点快活事喽!”
“色狼!”文韬喊得理直气壮的,但是一脸的笑容。
蒲熠星是个商人,会遇上形形色色的社会角色。
其中也包括那些社会边缘人士。
有一次商业的较量,有人砸了蒲熠星的车。
听说了这件事情,蒲熠星还没什么反应,文韬倒是气愤不已。
冲到了交警支队去要视频资料,足足蹲守了三天终于抓到了砸车贼,问到了真凶。
那一次,文韬是拼了违纪的奉献冲到了那人的办公室:“如果你不赔礼道歉,赔车,我就让你滚出B市!”
起初,商人嗤之以鼻,以为是玩笑。
但接下来的三天,他见识到了一个聪明警察的手段。
他的店铺被砸了三天。涉世人员很快就被人出钱保释。
他的车子被砸了,他的房子被砸了,就连晚上走路都觉得有人跟踪他。
最后那个人乖乖的跟蒲熠星赔礼道歉了。
看着笑呵呵跟他说都是误会的文韬,商人不寒而栗。
蒲熠星拎了拎文韬的耳朵:“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啊!”
“那是属于我的专属坐骑!”
“这样你都变成黑社会了。”
“我不管,被开除了,大不了不干了。”文韬靠在蒲熠星怀里,用手卷着他的领带:“然后让你养我!”
“嗯,我养你。”蒲熠星刮了刮他的鼻尖:“你辞职好不好?”
“不好,我要好好保护你!”文韬直起身子,拎着蒲熠星的领带让他好好看着自己:“你这么傻憨憨的,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你知道么?”
“嗯。”蒲熠星点点头,对于这份欺负,欣然接受。’
周峻纬听到一半,忍不住打断了一直讲述的齐思钧:“但是,我了解的蒲熠星,不是这样的。”
齐思钧戒备的看着周峻纬,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桌面上的说,身子往后靠,拉开了距离:“是么?”
“蒲熠星,年少有为,严于律己,冷峻异常,不苟言笑。”周峻纬翻了翻蒲熠星的资料:“这里还有,员工说他铁面无私,严肃认真,合作伙伴说他野心勃勃,凌厉狠辣。”
“商场精英,都是这样的。”
“你告诉蒲熠星,文韬死讯的时候,他反应如何?”
“我记不清了。”齐思钧不想想起那痛苦的时刻,十指插进发丝,胡乱的揉了揉不耐烦的拒绝了。
……
“你和你肮脏的手下,杀了我的天使。”
豪华的私人住宅里,本应该不可一世的毒枭被绑反手绑在椅子上,已经被夺取双眼的他因为疼痛哀嚎着,求饶着,只想继续活下去。
“我愿意放弃一切,我什么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蒲熠星带着手套,坐在毒枭对面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刚刚沾满鲜血的刀子:“我只想要我的韬韬,你还给我。”
“我把钱给你,我的保险柜……”毒枭的话未曾说完,鼻梁上就凉了一下,紧跟着火烧般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鼻子被生生削掉了。
“这不是正确的答案。”蒲熠星反手将止血药抹在他的伤口上,看着他挣扎疼痛,一双眼眸中透出了丝丝快感。
“我求你,我求求你饶了我……”
“你在求一个恶魔,你觉得他能答应你么?”蒲熠星嗤笑一声,拎着他的耳朵便割了下来,听着他杀猪一样的声音,勾了勾嘴角。
从小,蒲熠星就是个怪胎。
他喜欢看怪异惊悚的东西,更喜欢大火焚尽一切时的凄凉。
再遇见文韬以前,他固执地以为,那些才是世界上的美好。
初遇时,文韬抱着隔壁蒲熠星最讨厌的小花猫顶脑袋,本应该嫌恶的转过头里去的人愣住了。
金色的余晖洒下,面带笑容的人仿佛会发光一样。
他很美,美过一切蒲熠星见过的东西。
不懂得如何交流的蒲熠星凑过去说了一句:“你很漂亮。”
文韬并未像普通孩子与他抠字眼,反而背着手打量他,抿嘴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觉得么?”
“为什么?”
“因为我跟你这个自恋鬼长得像啊!”
蒲熠星甩了甩头,将那份回忆藏在心里,手里的活计未停,割下了他另一只耳朵后撒上止血药粉:“疼么?”
毒枭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最后开始破口大骂:“我告诉你!你不就是为了一个同性恋警察复仇么?
老子就告诉你了,是我杀的他!
老子发现他,一枪就打在了膝盖上!他倒下来,我还接着开枪!我废了他两条腿,他趴在血泊里,挣扎着往前爬,我开枪崩了他的胳膊,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了,我一定……”
原本优雅的蒲熠星暴跳而起,伸手卡住了毒枭的脖子,看他呼吸困难,脖颈上青筋暴起,双手双脚挣扎的越来越弱。
毒枭以为自己可以痛快的脱离苦海的时候,那禁锢自己的手松开了。还未继续开口的时候,就被掐着脸颊被迫张开嘴巴,冰冷的刀子一划。
蒲熠星优雅的抽出纸抽,轻轻的擦了擦刀子上的口水,将舌头嫌恶的扔在一边:“终于清净了。”
‘蒲熠星按照惯例,在警局楼下等了很久很久。
不管是加班还是出差,都应该回来的文韬还是没有出现。
直到哭得红肿了眼睛的齐思钧来到蒲熠星面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文韬呢?”
“他,牺牲了。”
听到了结果的蒲熠星未曾站稳,眼前一黑坐在地上良久,恢复了神志的他不曾歇斯底里的大哭,也没有无理取闹的责备,只是冷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齐思钧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蒲熠星叫住了他。
“我要看看他。”
“我怕你接受不了……”
“我要看看他……”蒲熠星看似冷静,但却固执到癫狂。
看着敛尸袋里的文韬,蒲熠星依旧未曾哭泣,伸手碰了碰他容易羞红的耳朵:“韬韬,这一次,你比我白了。”
“你还记得么?那一次你诓我去看海,实际上就是为了能把我晒黑,结果昼伏夜出的你最后还是晒得比我黑……”
“今天,你成功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达到的事情么?”
说罢,蒲熠星笑的满眼通红,泪水夺眶而出的惨笑。
“我要把他带回去安葬。”蒲熠星擦干了泪水,平静的看着齐思钧,仿佛刚刚崩溃的人不是自己。
“缉毒英雄是不能有墓,不能有名字,也不能有照片的。”齐思钧用力攥了攥自己的衣服,一字一顿的给蒲熠星解释:“这都是为了保护家人,不被报复……”
“他身中十一枪,你还要他死后扬灰,无人悼念么?”
“这些,他都知道。”齐思钧不能责怪过于激动的蒲熠星,最后只能搬出文韬的话来说服他。
“杀他的人呢?”
“法律会给一个公正的结果的!”’
公正的结果。
蒲熠星看着眼前的始作俑者冷笑了一声,按着那人的手掌,然后拿着锋利的刀子抵在手指上:“若是真的公正,为什么你会逍遥法外?”
“为什么那对狗男女没有死!”愤怒的人突然发力,毒枭的拇指生生离体。
疼的无法说话的毒枭脸上滴下了一行血泪,不敢奢求活下去,只求速死。
“想死么?”蒲熠星带有磁性的声音宛如地狱里的风琴,美妙又残忍。
“啊……”
蒲熠星不想知道毒枭的答案,心烦的时候又下刀消遣。
“死,很容易的,留下来,才是最痛苦的。”蒲熠星嘴里喃喃自语着。
‘“阿蒲,我们养一只小猫咪好不好?”文韬兴高采烈的指着橱窗里猫爬架里熟睡的小家伙。
“清蒸还是红烧?”蒲熠星从来都不是热爱小宠物的人。
“这一只吧!这只胖胖的脑袋,像你!正好拿回去红烧!”文韬指了指里面命运岌岌可危的小猫咪。
“像……我?”蒲熠星忍不住低下头,顺着文韬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大眼睛双眼皮的小猫咪挥舞着粉嫩的爪子拨弄着,张牙舞爪的憨态可掬:“那边的尖嘴猴腮,正好像你!”
文韬想都没想就揪住了他的耳朵:“再说一遍!”
“养!”
两只猫咪就这么被带回家了。
即使精心照料,代表着文韬的猫咪还是夭折了,留下来长得像阿蒲的汤汤无精打采的趴在窝里。
“韬韬,要不要带汤汤去看大夫?”蒲熠星低头去收拾猫食盆,结果发现一向干干净净的盆剩了足足一半。
文韬看了看蒲熠星举起来的猫食盆,抱着汤汤就忍不住掉眼泪:“汤汤,你也想瓜蛋了是不是?”
汤汤不会说话,只是喵喵叫了两声,重新钻进纸壳盒子里缩得小小一只,明显旁边留了位置。
“前两天开了罐头也剩了一半。”蒲熠星坐在文韬身边,轻柔的将他的脑袋拨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也是,最近吃的都少了。”
“汤汤和瓜蛋都是一起吃饭的,它留一半是给瓜蛋的。”文韬把手伸到箱子里,轻轻揉了揉猫咪的小脑袋:“汤汤缩起来小小一只,另外一半的位置也是给瓜蛋的。”
“这样啊。”蒲熠星转头轻轻吻了吻文韬的额头:“那改天再买一只给他作伴好么?”
“没人能取代瓜蛋的位置。”文韬伸手挠了挠蒲熠星的下巴,引得他打了个寒战:“如果以后我死了,你还要在街上抓回来一个玩伴么?”
“不一样。”蒲熠星听到他说‘死’这个字眼,心疼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地抓着:“你不能出事。”
“那你跟我保证。”文韬一双手都被蒲熠星禁锢着,脑袋往前,跟他顶在一起:“以后牙秃齿摇的时候,只许我先抛弃你,不许你先抛弃我!”
“凭什么?”
文韬也不解释,只是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好不好?”
“好。”
“你要好好活着。”
“这又是为什么?”
“若是你都不在了,无人思念的我才是真的死了。”’
蒲熠星从不对文韬食言。
即使他人不在了,每一个日日夜夜都饱受思念折磨的蒲熠星也不曾食言。
这一把锋利的小刀不知道多少次卡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但他纠结的直到脱力从未下手。
不是舍不得这份没有他的余生。
而是害怕无人思念的他真正的消亡。
蒲熠星看着眼前的杰作笑了笑:“变成人彘的你是不是只求一死?”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蒲熠星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忘了,你的耳朵聋了,我说什么你听不到的。眼不能视,口不能言,中枢神经断了的你,点头都做不到,但是你能活下去。”
“像我一样,活在这个,每分每秒都痛苦的地狱里!”
“你会害怕,会无助,但是我不会。”
“我害怕的,早就被你夺走了……”
蒲熠星优雅的收起了刀子,有条不絮的整理现场,仿佛自己,从未来过。
次日毒枭变为人彘的新闻更是夺得了当日的头条。
蒲熠星坐在自己的摇椅上,望着窗台上的折纸玫瑰,抱着仅剩下来的汤汤。
本应该温馨的画面,无比凄凉。
“他们都是自私鬼。”蒲熠星小声嘀咕了一句,汤汤将小爪子搭在蒲熠星手上,像是赞同,又像是互勉。
此时门铃响起来。
蒲熠星打开门,看到了以为翩然少年。
“您好,我是周峻纬。”
“犯罪心理学的专家?久仰久仰。”
“不请我进去坐一坐么?”
蒲熠星让了让身子,把他请进来。
“杀害文韬的毒枭被人砍成了人彘。”周峻纬一进门就是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
“哦。”
“我知道这是你做的。”周峻纬的请君入瓮来的也很快。
“那你报警吧。”蒲熠星将倒好得水放在周峻纬面前,心里没有半分波动。
“你以为我没证据?”周峻纬歪了歪头,“你一直都没有不在场证据。”
“不在场证据算什么?”蒲熠星将猫咪放在地上,让它远离这个充满是非的地方:“毒枭就在当场开枪虐杀了警员,不是一样当庭释放了么?”
“那是十条生命。”
“生命是可以量化的么?”蒲熠星嗜血的眼眸看着周峻纬:“你们这群伪善的人不都说生命无价么?况且,在我眼里,除了他,旁人的不重要。”
“你不会逍遥法外的。”周峻纬的目光迎了上去。
蒲熠星听到周峻纬的话,嗤笑一声靠在沙发上:“我也学过犯罪心理学。”
正要起身离开的周峻纬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发现那书上写的案例,都是我。”蒲熠星拿起了周峻纬的水杯,透过玻璃看着拉伸缩小的不规则世界:“那些连环杀手做的,就是我所喜欢的。”
“你想知道我儿时的档案么?”
“纵火,虐待动物,哦,还有尿床。”
“我都中了。”
蒲熠星突然松开了手里的水杯,看它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我就喜欢这种万物破灭的感觉。”
“直到,我遇见文韬。”
周峻纬看着提到文韬名字,无限留恋的人,心已经沉入谷底。
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怕。
他不会因为害怕暴露去做任何蠢事,他永远都是冷静的,他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的牵绊都断得一干二净。
他是生活在人间的恶魔。
“我会一直盯着你。”
蒲熠星冲着他挥了挥手,算是再见的礼仪。
等待周峻纬出门,蒲熠星落寞的目光落在了阳台的玫瑰上。
一步一步慢慢踱过去,拿起一朵红的妖艳的纸折玫瑰静静端详,最后嫌恶的说了一句:“真脏。”
将玫瑰插回花瓶,蒲熠星苦笑了一声:“我知道,就算杀十个人,杀一百个人,你都不会回来了。”
“但是我停不下来。”蒲熠星痛苦的攥了攥手:“韬韬,没有你,我的快乐,就只剩下杀戮了。”
“你会生气的对不对?”
“我好希望你能在我的梦里出现,我想听你骂我,斥责我。”
“但你一次都未曾出现过。”
蒲熠星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韬韬,你走了,没人愿意相信我。”
“也没人能够阻止我了。”
重案组仍在绝地挣扎。
他们找寻一切线索,只为证明蒲熠星有罪。
但却只是徒劳无功。
罗卡定律像是失灵了一般。
又过去了两天,层层上报后,齐思钧终于拿到了属于文韬的遗物。
执行任务之前,文韬草草的写了遗书就塞在了衣服里。
此时,齐思钧将它原封不动的递交给了双手颤抖的蒲熠星。
‘wuli蒲蒲:
见字如晤。
这是我第28次给你写诀别书。
希望这一次也能够顺利的,自己把信撕掉。
阿蒲,我爱你。
我很爱你。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所以我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尽全力的爱你。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
那么请你祝福我。
因为我已经达成了,永远爱你的终身成就。
阿蒲,请代替我走尽名山大川,吃遍天下美食。
快乐的活着。
原谅我的任性自私。
我只是,太爱你了。
Nili韬韬’
“你这个,嘴上说的好听的小骗子。”以为自己早已经哭干泪水的蒲熠星再次红了眼眶。
自此以后,肆无忌惮的杀戮再未发生。
目标人物,蒲熠星背上了背包,带着猫咪,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旅途。
B市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只是,每个月都会定时有一束红玫瑰摆在烈士墓碑前。
“旁人都是白玫瑰,为什么偏偏有人要送红玫瑰?”
“因为这里葬着他思念一生的爱人。”
“还有人送纸叠的红玫瑰,我开始觉得好看,后来时间长了就变黑了。”
“变黑了?”
“对,我记得是十一朵,都被我扔了……”
周峻纬依稀记起,当时阳台上放着的玫瑰,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