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粥饭】何以结恩情
*原著向
*原著并没有明确表示二人互通心意是什么时候,哪怕唐大人绶以玉佩以后与隋州独处也会落荒而逃(原著107章),而且隋伯爷依旧拿乔家表妹和阿碧的婚事膈应唐大人(bushi)。
*按原著来看,在唐泛因为太子授课而陛下震怒后在家赋闲这段时间二人相处已经很融洽了(个人看法),背景为此时间段,望相知。
*五二零没赶上,五二一也是可以的。我可以没有对象,但是我磕的cp必须要有排面(并没有)。
唐泛因太子授课一事赋闲在家,众人皆知。
所有的人包括皇帝在内都认为唐泛必定为此而郁郁寡欢,伤心不已,不知众人如果见到一边递了情深意切的请罪奏疏上去一边在家欢快地啃酱骨头的唐大人,会是作何感...
*原著向
*原著并没有明确表示二人互通心意是什么时候,哪怕唐大人绶以玉佩以后与隋州独处也会落荒而逃(原著107章),而且隋伯爷依旧拿乔家表妹和阿碧的婚事膈应唐大人(bushi)。
*按原著来看,在唐泛因为太子授课而陛下震怒后在家赋闲这段时间二人相处已经很融洽了(个人看法),背景为此时间段,望相知。
*五二零没赶上,五二一也是可以的。我可以没有对象,但是我磕的cp必须要有排面(并没有)。
唐泛因太子授课一事赋闲在家,众人皆知。
所有的人包括皇帝在内都认为唐泛必定为此而郁郁寡欢,伤心不已,不知众人如果见到一边递了情深意切的请罪奏疏上去一边在家欢快地啃酱骨头的唐大人,会是作何感想。
吃得欢快归吃得欢快,纵然对于唐泛这种饕餮之徒来说,美食可以解决一切烦恼,但总不能一日十二时辰时时都在吃。因此,当唐大人晚饭后躲在房间里砸吧砸吧吃完了自己私藏的小零嘴以后,思及隋州,连抱着心爱的风月画本也没精打采。
所谓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故此,佛曰不可说。
真真是一句不可说。
唐泛想起自己得知隋州欲成亲后跑到汪植处醉酒大吐苦水,想起自己快马追隋州赠与阿冬的玉佩反被退回,想起隋州拿成亲之事骗他那么久……
唐泛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在意隋州的枕边人的。当然这肯定是因为害怕隋州娶妻后自己不得不搬出隋州家,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另寻住处……
总之,不管出于何原因,唐大人郁闷了。
唐大人郁闷了,便跑到院里独自饮酒。
反正既不必工作应卯,也不必给太子授课,何不一醉方休。
隋州走出房间,看到的便是唐泛抱着酒坛子喝得酩酊大醉。
月色里那个如玉的可人儿,满脸熏红,贴在酒坛上,嘴里嘟嘟囔囔地控诉着什么。
也不怕着凉。
隋州自屋内取了一件披风,走到唐泛身边,帮他披上。隋州摇摇唐泛的肩膀,道:“润青,回房吧。”
唐泛迷迷糊糊地仿佛听见有人唤他。努力地睁开眼,正巧看到那个让自己惆怅万分的罪魁祸首——隋州。
“隋广川你个王八蛋……”唐泛醉醺醺地站起身子作势要打隋州,结果一下子歪倒在地。隋州眼疾手快扶住唐泛,唐泛一下子倒进了隋州的怀里。
温玉在怀。
隋州感受着这分温存,轻柔地扶唐泛坐下。结果某个醉酒的人是坐也坐不稳,无奈隋州拉过板凳,将唐泛搂在怀里。
“我怎么就是王八蛋了?”隋州低头看怀里的唐泛,轻轻一笑。
“你……你骗我……”唐泛摇摇晃晃地抬起一根手指,眼看着就要戳上隋伯爷的下巴,却被一只大手截胡握在手心。感受到手心炽热的温度,唐泛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隋州紧紧抓住唐泛的手不放,继续问:“我骗你什么了?”
唐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你,你骗我,你骗我说你要成亲!”
隋州了然地点点头:“你不高兴了?”
“当然。”唐泛撇撇嘴,在隋州怀里拱来拱去。
“你不是挺希望我成亲的吗?”
“那,那,我希望你成你就成啊?”唐泛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我反悔了还不成吗?”
“哦?”隋州绕有兴致地把玩着唐大人的小手,问:“为何反悔?”
“为何……为何……”唐泛迷迷糊糊地贴在隋州怀里,似乎在极力搜寻理由:“你要是成亲了,我就要搬出去了……京城房子那么贵,那么贵……”
隋州哑然失笑,继续逗弄唐大人:“那我成亲后允许你住在家里,怎么样?”
“不……不成!”唐泛好像又急了,大喊一声:“那也不行!”
“那又为何?”
“因为,因为……因为你夫人不愿意……”
“我保证她会同意的,如何?”
“我……”
唐泛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强撑着从隋州怀里坐起来,盯着隋州看。
隋州迎上唐泛的目光。
“你,你不是说你心悦我吗?!”
隋州看着唐泛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一片柔软,嘴上依旧是冷冷淡淡:“可是你说你对我没意思。”
“那我还送你玉佩!”
“那是阿冬的玉佩。”
“我,就是我的!”唐泛理直气壮地道。
“好好好,你的,你的。”隋州好笑地看着稚气的唐大人,伸手又将唐泛搂在怀里:“那你送我玉佩为何意?”
唐泛似乎发现了十分得意的事:“隋广川,你好笨啊!”他伸手去拽隋州的衣服:“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隋州捏捏唐泛的手,笑意更甚。
“所以?”
唐泛显然有些急了,连忙从隋州怀里抬起头来,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啊,我心悦你啊。”
轰。
纵然明白了唐泛的心意,可是从唐泛口中得知这句话的时候,隋州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震。
他拉过唐泛,对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他只希望,从此以后,他与唐泛,只有欢忻,再无别离。
“唔……”唐泛被吻到将近窒息,一松开就满眼迷茫。“隋……”
“我也是。”
“什么?”
“我也心悦你。”
“那你干嘛骗我?”
“不骗你,你如何知晓自己的心意?”
“反正就是你的错,你不该骗我。”
“好,我的错。”
“广川,我冷。”
“我们回房。”
“广川,除了我爹娘,还有我姐姐,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那么好了。”
“以后我都会对你好。”
“你不许骗我。”
“不骗。”
“广川,你刚才是不是抱我了?”
“嗯,抱了。”
“哦。”
“广川,你是不是还亲我了?”
“亲了。”
“那你是不是还想对我做点什么?”
“……”
“想。”
【小番外:】
唐泛:广川,我昨晚好像喝醉了……
隋州:嗯,的确醉了。
唐泛: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隋州:没有。
唐泛:……不对,那为何……为何你会在我床上?
隋州:昨晚你拉着我陪你睡。
唐泛:???怎么会?
隋州:你说你离了我就活不下去。
唐泛:……我还说了什么?
隋州:你说你心悦我。
唐泛:……
隋州:你还说你这辈子认定我了。
唐泛:……
隋州:你说你要嫁给我。
唐泛:……
隋州:还有……
唐泛:够了。
隋州:当然,这些都是该说的话。
唐泛:……
唐泛:喝酒误事!!!!
隋州:但是酒后吐真言。
唐泛:……
从此两个人过上了性福的生活。
*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故此,佛曰不可说。
出自仓央嘉措的《问佛》。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出自魏晋繁钦的《定情诗》。
*原著没有唐泛表白,但我私心里是希望隋唐二人可以坦诚相待的,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更让人心安。粥饭szd。
【双玄】百无禁忌(八十四)
百无禁忌
(八十四)
百人围成的大阵,除了乞丐,还有和尚、道士,虽是修士,毕竟是凡人,不是每个都辟谷,何况就算辟谷,也还要睡觉休息。
那在天上打架的神仙把他们找来,聚在一起守阵,之后就自顾自跑了,丢下他们不管。他们一大帮凡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怨灵没有个几天净化不完,这些凡人就算饿不死,也要活活累死。
好在还有几名神官留了下来,用灵力加持这数百凡人,才叫他们不饿不困,不渴不累,否则不但怨灵净化不完转而袭击皇城,还要再搭上数百条守阵的人命。
因此,人阵中众人多有抱怨。
不过说来奇怪,不知为何,明明...
百无禁忌
(八十四)
百人围成的大阵,除了乞丐,还有和尚、道士,虽是修士,毕竟是凡人,不是每个都辟谷,何况就算辟谷,也还要睡觉休息。
那在天上打架的神仙把他们找来,聚在一起守阵,之后就自顾自跑了,丢下他们不管。他们一大帮凡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怨灵没有个几天净化不完,这些凡人就算饿不死,也要活活累死。
好在还有几名神官留了下来,用灵力加持这数百凡人,才叫他们不饿不困,不渴不累,否则不但怨灵净化不完转而袭击皇城,还要再搭上数百条守阵的人命。
因此,人阵中众人多有抱怨。
不过说来奇怪,不知为何,明明说阵中怨灵要净化好几天才能净完,却在一名不起眼的小神官的加入后,净化速度飞快提升,才守了不到两天,怨灵已经基本净化干净了。
这两天中,师青玄独自一人照看庙中留下的乞丐。庙中的乞丐都是些老弱病残,他自己一个半残废,照顾起来颇为辛苦,两天几乎没怎么合眼。不过好在不知是谁关照,每天都有食物和药材按时放在庙门口,师青玄猜测,或许是裴茗谢怜留下的人,心中很是感激。
到第二天深夜,阵中的怨灵已全部净化干净,守阵的众人一直靠着神官灵力吊着一口气,到最后都有些筋疲力尽,早忘了什么鸡腿肉汤,回到庙中睡到了一大片。而那些凡人修士,也都走的走,散的散,浩浩荡荡的百人大阵就这么解散了。
在整整两天精神紧绷的状态下,师青玄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怨灵没能袭击皇城,庙中众乞丐也没病没伤,他心弦一松,倒在庙里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身后抱住了他,但他太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庙中腌臜不堪,好几十号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异味呛鼻。眼前的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曾经抚摸过的柔软长发脏得打了结,手臂和小腿上大大小小全是伤,整个人瘦得都有些脱相。
他喉咙动了动,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俯身把人抱起,还没等站起来,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虚弱地几乎消散的声音,道:“黑水,救我……”
迅疾的一阵黑雾擦过海面,快如一道黑色闪电,远天雷鸣暗作,不多时哗哗啦啦下起了雨。
海面不规则地涌动着,隐隐约约看见藏匿在海水中极长的白影,从海岸一侧朝着南海极深处缓缓游过去。
黑雾急掠而过,冲进海岛中心,快成一道残影。褚邯猛一回头,微微蹙起长眉,心中暗道不妙,出了大事了。
师青玄这一觉难得睡得极好,他没有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竟是睡了整整一天,两日的劳累疲乏,消解了大半。庙中的乞丐有的醒着,有的还在睡,虽说有神官的灵力加持,毕竟都是肉体凡胎,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终是有些吃不消。
好在庙中还余下些食物药材,够他们用上一阵子的。师青玄颇为费力地站起身,想活动一下筋骨,忽然想起了不告而别的小神官——除了阵中几位他熟悉的曾经的仙僚,那个皂衣小神官着实帮了不少忙。
师青玄觉得,那个小神官很有前途,灵力看上去颇为浑厚,飞升指日可待。师青玄本想当面感谢他这两日不声不响却周到的照顾,可他一觉从天明睡到天黑,那小神官早不见了。
如今快立春了,北边依然冷得人牙齿打颤。师青玄睡了太久,此时困意全无,反倒是难得的神清气爽,虽是半夜,却很想出去走走。
他紧了紧身上又破又脏的袍子,掩住口咳了两声,抄起立在门口的一根木头棍子,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这间破庙不知以前供着什么神,想必是陨落了许多年了,才荒败至此。庙外的一棵歪脖子柳树早已枯死,师青玄不想坐在那棵树下,顶着夜寒,往河边一点一点挪腾。
很久以前,师青玄尚为人时,身体就很虚,是老百姓说的那种养不活的富贵公子,没少生过病。那时候家里把他当女孩儿养,除了因为当年喜宴上有白话仙人哭丧,主要还是因为他确实身子不好。
后来家道中落,他上山拜师修仙,也是因为身子底子薄,迟迟入不了道,他还记得师父说过,说他就不是修仙的这块料。
师青玄边走,边兀自想着,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河边离破庙有三里地的距离,不算近,他一步一瘸地走了好久,身上都出了汗。
好不容易走到河边,一屁股坐在岸边,喘起气来,气喘得太猛,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他忽然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继而开始笑,笑着笑着,就留下了眼泪。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抬手用袖子把泪擦干净,硬逼着自己把脑子倒空,不去想他一直没敢去想的人和事。
他抹净眼泪,就看见一轮白月正悬在夜空,十分明亮,十分圆满,他躺在地上,在料峭的皇城的夜,良久凝视着那一轮婵娟。
岛中的密道里,亮如白昼,再往里面走,有一个石室,里头更是亮得刺眼,白光中夹杂着强大的灵气和法力,悄无声息地流转。
石室内,在极亮的光中,坐着一个人,他一身黑衣,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盘坐于石室中央,面前是一颗硕大的东海明珠。
而这极强的光,正是这颗东海明珠散发出来的。
这宝珠中不知有个什么东西,好像有生命一般,正在吸收宝珠周身的灵力,可光芒太盛,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有从那黑衣人的角度看过去,方能看见,宝珠里面,正燃着一小团幽微的鬼火。
自那日鬼王回岛后,直接冲进石室,至今一直在石室中闭关。连鬼王的心腹褚邯都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鬼王迅疾而回,直奔石室,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后来得知连那颗明珠都动用了,一度暗自心惊,想道,难不成是师青玄出事了?
直到鬼王专心不二在石室中闭关两月后,才终于第一次与褚邯通灵。
通灵的内容打消了褚邯的疑虑,因为鬼王简明地给了他两条命令。第一,搜寻能得到的所有上等宝物,后天炼制的法器和先天灵物,有多少取多少,多多益善,而且事不宜迟。这件事关系甚重,鬼王要褚邯亲自去做。
第二,差鬼使去皇城找寻师青玄,看顾他一二。
褚邯从不多话,但他跟了鬼王几百年,虽不敢说有多了解鬼王,但多少还是知道些隐情的。连师青玄都被排到了第二,回岛时又仿佛抢命一样,第一道命令又急又重,结合数月前上天庭巨变和鬼界近来的一些传闻,褚邯不禁更为心惊,猜到了一个更让他震惊的可能——
鬼界近来屡有传闻,白无相再现,与血雨探花激战铜炉山,双双殒魂。
褚邯本来觉得这传闻不可信,且不说与血雨探花激战铜炉山的人,有几分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第一代鬼王白无相,只说血雨探花那通天彻地的本领,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陨魂散魄的地步。
可褚邯在陆上鬼界的一些朋友,又确实跟他说过,鬼王自铜炉山一战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过。自家鬼王又在养魂的石室中动用了那颗灵力充盈的东海明珠,还叫他亲自去寻上等宝物,多多益善……如此一联想,传闻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与传闻所说的陨魂不同,血雨探花似乎还留了一口气,只是薄弱到几近消散了。
鬼王自己本身就重伤未愈,冲回岛后一口气为他人固魂两月有余——要知道,鬼王这次固的魂魄可不是普通的魂魄,乃是与他一样的绝境鬼王的魂魄,灵力和精力的消耗之巨大非同小可。
可既然能让鬼王如此不计后果无暇他顾地固魂,足以见得血雨探花彼时的魂魄,当真微弱到只剩一线了。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惊险的境地,时时刻刻有瞬息间崩溃消散的可能。
世间最罕见的奇珍异宝,绝大多数来自海里。南海更是灵气充沛的宝地,珍宝数不胜数。早前花城替贺玄守困仙阵,困禁地师,用的全是花城数百年间寻觅来的珍宝,只因贺玄彼时分身乏术。
可如今需要贺玄为花城养魂,本来视珍宝如无物的贺岛主,不得不将自己的心腹鬼使们全部派出去,大量寻觅奇珍奇宝,以用于为绝竟鬼王养魂。
黑水玄鬼的势力,早已遍布四海五湖,凡是有水的地方,皆是他的地盘,真要寻起仙器宝物来,就好像秋天割麦子,灵光闪闪的宝物数不尽地往南海飘。
可也不知鬼王四处寻觅上等珍稀法宝的消息是怎么流传出去的,原本只是自顾自寻觅法宝的鬼使们发现,不知何时起,逐渐有人献宝上门了。
鬼界两大鬼王,性情十分不同,一个格外高调,一个极度低调,虽然后来鬼界仙界都知道了那个低调的鬼王之所以低调的因由,却依然因他不喜亲近吵闹的名声敬而远之,即便有再多的或鬼或仙或人想要巴结他——就好比他们巴结那个陆上的鬼王,也因着水鬼鬼王素来的冷淡寡薄的性子,不敢贸然接近。
可如今,听闻一向孤僻冷淡的鬼王不知因何故而四处寻宝,这献媚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么!
于是乎,三界中或神或鬼,凡是早存着心思想接近这位本领通天、在上天庭潜伏数百年、一朝毁灭五师中三位的鬼王的,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上最稀罕珍贵的宝物巴巴送上去,只望能得鬼王青眼。
不止神鬼两界,就连人界,也有不少能人异士企图巴结鬼王,攀上这座大靠山。甚至还有不少普通人,自从水师陨落后,新水师迟迟没有飞升,人们祈愿不灵,便有不少人开始偷偷拜起了鬼王,祈求这位水鬼鬼王能庇佑他们行船顺遂,平平安安,大发横财。
甚至还有那些时常需要出海的富贾,不仅偷偷在家设灵牌拜鬼王,还悄没声地为鬼王建庙,烧香火捐功德,简直把鬼王当成神官供奉。
以至于立夏第一声惊雷乍起,新水师飞升后,无奈发现,名为水师统领江河,实则早已没了地盘。自此,水师也再不是曾经上天庭神神艳羡的“财神爷”了,成了个可有可无地空职闲职,好不落寞。
转眼已经入夏,南海深处那座仙气缭绕的岛屿上,灵光闪闪,已是堆满了珍宝法器,由于太多,放置得又不太规整,岛上灵光乱闪,闪得几条脾性温顺的骨龙都有些暴躁了,褚邯只好安排小鬼使们把珍宝法器移到周边的小岛上去,待鬼王要用的时候,再送过来。
其实周边的几个小岛上也都堆满了珍宝仙器,以至这一片海域灵光太盛,褚邯有好几次看见有上天庭的神官悄悄移到南海边上勘探。南海周围都设置着结界,这些神官无法窥其全貌,更无法进入,但跟着鬼王低调惯了的褚邯,倒是着实有些不适应。
鬼王在石室中已经为血雨探花养魂数月,这几个月里,鬼王只与褚邯通灵过一次,也就是让他寻觅珍宝和看顾师青玄,除了这一次,才没有与褚邯通灵,也没有出过石室,珍宝堆在岛上,每当鬼王需要,就会有几件自行飘进石室。
短短数月,已经用光了周边一个小岛礁上存放的所有珍宝法器,即便如此,鬼王都没能有闲暇再与褚邯通灵,连师青玄的近况也不得而知。可见血雨探花魂创之重。
想到这里,褚邯双指并拢,与一名小鬼使通灵。
“那边近日如何?”褚邯在通灵阵中问道。
“呃,褚二哥,就还是那样啊。昨天那个谢怜来了,跟他说了几句话,末了留下些药,还要留银子,他又没要。谢怜让他跟自己走,但他还是那句话,不走。”那小鬼使在通灵阵里回话道,“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乞丐有什么好?”
褚邯为人时,在家排行老二,岛上的小鬼使们便都称呼他为褚二哥。
褚邯道:“大人自上次后,一直没有新的命令,他叫我们看顾那人,你就好生关照着,千万不要叫他饿着伤着,至于别的……不能强迫,谢怜都带他不走,何况我们。鬼王大人现在不能分神,你做事仔细,不要被发现了。”
小鬼使利落道:“是。”
褚邯又问:“裴茗等人可去过破庙?”
小鬼使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据说上天庭自数月前大战后,一直杂乱无序,很多事情要处理,天庭处处都要重建,还有很多积压的案件要审,一时半刻应该无暇他顾。”
褚邯“嗯”了一声,又细细嘱咐了两句,便断了通灵,就见数个灵光闪闪的法宝又飘向了地下石室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出差真的好辛苦,呜呜,今天差点就更不了了。周五的更新大家就不要等了,九成是更不出来的……抱歉了!
今天的新内容我简单说两句,是的,我安排的情节是贺玄为花城养魂。
为什么这么安排呢?因为我想了很久,只有这样安排,情节才比较合理。
在我写的这篇同人文中,双玄在决裂前,是互相表白了心意的,如果没有表白,那么贺玄还可以说一整年的时间都没有想好要不要把师青玄从乞丐堆里救出来,因为原书中并没有互通心意,一切的感情都是暧昧的,所以退路很多,余地很大,随时可以回头。
但在我的设定里,两人是互相喜欢并且明确表白了的,而且还甜蜜地共处了一段时光,在这个前提下,贺玄再放师青玄一年不管,不论怎么说也说不过去,想来想去,只有把这一整年的时间用一个合理的理由占上,才说得通。
那么最合理的理由,结合原书的内容,我只能想到——为花城养魂。
花城消失了一整年之久,时间刚好对得上。原书中花城到底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而他魂魄虚弱成那样又是怎么通过短短一年时间就炼回来的,也没交代。那我觉得,绝境鬼王为绝境鬼王养魂,从任何一个角度上讲,都是比较合理的,也能在我写的双玄感情设定的前提下,合理解释为什么贺玄放了师青玄一整年不管,因为实在是分身乏术,毕竟不能看着花城散魂,而且给绝境鬼王养魂也不可能是件轻松事。这样,两边就都合理了,不论是双玄这边,还是花城那边。
【双玄】百无禁忌(五十三)
百无禁忌
(五十三)
谢怜被“明仪”的话吓出了冷汗,背脊“嗖”地一下窜上一股凉气,惊道:“风师大人!拉走你的到底是谁?!”
可师青玄那边却不再出声了。
方才在风水庙混乱的人群里,混进来了几只浑水摸鱼的小鬼,被谢怜一番打击四散而逃,而那群扮鬼却真的撞了鬼的游行队伍,也终于在恐慌骚乱过后,变得渐渐安静有序起来,陆续离开了。此时,“明仪”也终于从破庙中脱身而出,朝谢怜花城二人走了过来。
花城双手抱臂,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刚从庙中脱身的“明仪”。
谢怜忙道:“地师大人!你方...
百无禁忌
(五十三)
谢怜被“明仪”的话吓出了冷汗,背脊“嗖”地一下窜上一股凉气,惊道:“风师大人!拉走你的到底是谁?!”
可师青玄那边却不再出声了。
方才在风水庙混乱的人群里,混进来了几只浑水摸鱼的小鬼,被谢怜一番打击四散而逃,而那群扮鬼却真的撞了鬼的游行队伍,也终于在恐慌骚乱过后,变得渐渐安静有序起来,陆续离开了。此时,“明仪”也终于从破庙中脱身而出,朝谢怜花城二人走了过来。
花城双手抱臂,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刚从庙中脱身的“明仪”。
谢怜忙道:“地师大人!你方才见没见到风师大人?什么时候失散的?”
“明仪”道:“方才人群中有小鬼趁乱袭人,我分心去救,并没看见他。”
这时,通灵阵中师青玄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是一连串的干笑声,道:“哈哈哈哈哈,我还在,刚是估计吓你们的,哈哈哈哈哈。”
“明仪”道:“他带你离开风水庙后,朝着什么方向走的?”
师青玄:“……不知道。”
谢怜道:“他大概带你走了多远?”
师青玄:“大概……五六十步?不过百步。”
闻言,“明仪”闪了几下身形,谢怜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不过须臾,又风驰电掣地闪了回来,言简意赅道:“没有。”
谢怜:“坏了!缩地千里!”
而此时,通过了试探的“真明仪”,正拽着师青玄,不急不慢地向前走着,他一身白衣,活像是要去哭丧的,连衣的兜头大帽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硬朗的下巴。
真身在师青玄身边,与谢怜和花城在一起的那个,不过是他留下的一个分身。
师青玄此时心中惊惧交加,万万不敢相信拽着他走的人竟然不是明兄!这双手是那么地熟悉,除非……除非白话真仙此时变化了明兄的摸样不成!?他岂敢!
师青玄一边强忍着心中巨大的恐惧,一边在通灵里用尽全力、冷静地回答着同伴们的问题,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悲凉。
他如今贵为神官之躯,如何还会被这种妖物掣肘?说白了,还是心中有无法战胜的恐惧罢了。人,说破了天,不过心象所生。不管你成神堕鬼,不管你历了几道天劫,挨了多少雷劈,只要你的心如风口的烛火,就永远脱离不了人道、轮回、循环。
师青玄深知自己远远未得大道,更别说让此心像天空一样宽广清明。他心中有太多牵挂、包袱、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他也不知道像自己这样如此惜怜红尘的人,是怎么一朝飞升的。大抵是命罢,有的人命中注定飞升,有的人命中注定一世平庸。
不待他再多想别的有用没有的,谢怜的声音再一次在通灵阵中响起,他道:“待我去上天庭的通灵阵通报一声——”
师青玄立即截断道:“慢着!太子殿下不可!千万别去,你答应过我要保密的!我哥历劫在即,大概就是这几天了,三道一大坎儿,绝对不能坏在这一步!”
拽着他不急不慢往前走的贺玄,闻言心中一冷。那似乎是一种名叫“伤心”的东西,是他不曾感受过的,是陌生的。
他悲愤过、独孤过、撕心裂肺地痛苦过,但他从未伤心过……这感受,好陌生。
早在两百多年前,贺玄就吞噬了白话真仙的法力,得以窥见人内心的恐惧,他能感受到,此时的师青玄,心中的恐惧已经升到了极点,而就在刚刚阻拦谢怜时,竟陡然升起一股勇气,那是他护兄心切,激发出来的潜力。
贺玄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按道理讲,在师青玄的心里,师无渡的分量超过所有,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贺玄没指望过,也没期望过自己在师青玄心里的地位能超过师无渡,他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
可此刻,透过他紧紧攥着的发抖的手,他能感觉到那体内原本已经暴涨到无以复加的恐惧,和现在只因一句话、一个仅仅是有可能发生的念头,就陡然强大起来、勇敢起来的心。
而这勇气与决绝,却不是为他,而是为了他的仇人。
与谢怜花城在一起的“明仪”忽然开口道:“再拖下去,现在就让你去渡劫。”
师青玄坚定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哥呢,这个东西就是故意盯着这个时机找上来的,他休想得逞!我就是死了、烂了,也要在我哥渡完劫之后再被挖出来!”
伤心……伤心……?
好陌生啊……
人为什么会伤心呢……
为什么呢?
鬼也会伤心吗?
师青玄……青玄……你怎能,如此……
半晌,“明仪”道:“好……好!”
我成全你。
此时别说花城,就是谢怜,也听出了这位“明仪”语气里隐隐压着的一股愤怒,那是谢怜在地师大人身上从未见过的稍显激烈的情绪,可此时也顾不上多想,谢怜忙道:“风师大人,那东西一直牵着你走吗?”
师青玄:“是,他正抓着我的手腕。”
谢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妖气、气味,或是特别的触感。”
师青玄:“没有……什么都没有。”
谢怜没想到这白话真仙的道行竟然真的这么高,能在两个神官和一个鬼王的眼皮子底下掠走另一个神官,他定了定神,道:“风师大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马上从那东西身边脱离,不过我需要你的许可。”
师青玄立即道:“我许可!”
花城和那分身“明仪”突然同时抬起了头,花城抢道:“移魂大法?”
谢怜:“不错,正是移魂大法。”
花城的脸色终于变了,神色颇为凝重道:“哥哥,慎重。”
师青玄犹豫道:“那你对上他怎么办?”
谢怜:“无碍,我不怕他,他奈何不了我。”
那分身“明仪”敛眉道:“换。”
花城面色一凛,扫了他一眼,又转头道:“哥哥,再考虑清楚。”
而就在此时,师青玄忽然道:“他停步了。”
闻言,谢怜在通灵中喝道:“没空犹豫了!现在!”
师青玄一咬牙,道:“拜托你了,太子殿下!”
话音一落,师青玄忽然觉得身体瞬间变得极轻,仿如一片随时能飘到天边去的云,继而突然变沉,如千斤坠地,地转天旋,渐渐恢复了实感,稳住了身形。
而与此同时,贺玄也将真身与分身调换了过来。
师青玄一睁开眼,立刻在通灵中道:“太子殿下,你还好吗?要不行就换回来吧,还是我自己顶上算了!”
谢怜笑道:“不必,挺好的。”
师青玄:“殿下,我告诉你我法宝的法诀,你随便用。”
话音还没落,贺玄就感应到刚与自己调换了真身的“白话真仙”,连续挨了这倒霉太子好几脚,不禁有些汗颜,觉得这太子殿下也是够花城受的了。
而花城此时面色却十分难看,沉声道:“哥哥,你快看四周,告诉我是在什么样的地方。”
谢怜放眼四周,也实在是说不清楚,只得道:“我先解决了这东西!”
谢怜是武神,打起架来堪称残暴,分身有很多种,贺玄这次用的分身就是个半空的壳子,如何经得住他这么捶打,万一露馅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花城:“哥哥,你用风师扇起一阵飓风,我便能知道你在哪里!”
片刻,却听谢怜忽而怒道:“闭嘴!”
众人皆是一滞。
原来那分身是个机灵的,纵然身子是半个空壳儿,脑子却能转,以白话真仙的口吻“预言”道:“来寻你的人,你一定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谢怜闻言,心里猛地一纠,动作果然凝滞了。
趁着这一瞬的凝滞,贺玄正要将真身再换过去,就听花城咬着牙道:“哥哥?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找死!”
不待谢怜再说话,花城突然发难,抬手就是一掌,把正要趁机调换真身的贺玄打得陷地三尺,回手拎起谢怜的身体,对师青玄怒喝:“换回来!”
贺玄毫无准备挨了花城一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却碍于不能暴露身份,只得面色铁青地又自己站了起来。
这一番番的混乱让师青玄头疼得很,他急道:“血雨探花!我本就打算换回去了,太子殿下是为了帮我,你打明兄做什么!”
花城恨得恨不能脱口而出“去你的明兄,他是黑水沉舟!”但终究是咬了咬牙,忍住了。
而就在他三人纠缠不清之际,那分身“白话真仙”终于抵不住谢武神的凶残手段,一脚被踢飞了出去,谢怜道:“先不急,等我在这里给你设个护法阵。风师大人,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护体的法器?没有法器,宝物也行。”
师青玄道:“有!我怀中有个长命锁,你看行不行?还有腰上的玉腰带、靴子上镶的几颗珠子、拂尘上的兽毛,应该都可以用。”
谢怜再不耽搁,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画阵,又将几件宝物压在阵角阵眼上,一应完毕,坐在阵中闭眼道:“一、二、三,移魂大法——归位!”
师青玄再一次感觉猛地被抛高而起,又狠狠坠地,一阵天旋地转后,猛一下睁开了眼。
而贺玄在谢怜换回来的一瞬间,也与那假扮“白话真仙”的分身换了过来。
正在这当,通灵阵中传来师青玄清亮的声音:“咦?怎么……是这里?”
谢怜忙道:“哪里?那地方你认识?”
师青玄疑惑道:“何止认识,这是倾酒台啊,是我飞升的地方!”
那换回来的分身“明仪”,依然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闻言一语不发,蹲下身来就画起了缩地千里,几笔之后却忽然一掌轰了去,沉声道:“缩地千里不能用了。”
花城冷冷看了那“明仪”一眼,真恨不得把这个还在演戏的小分身轰个灰飞烟灭。
谢怜毫无察觉,只道:“不能用了是什么意思?”
“明仪”道:“倾酒台一带所有的缩地千里结点,全部被毁了。”
谢怜用力揉了揉眉心,道:“现在出发,多久能到?”
那“明仪”道:“半个时辰不到”,随即缓缓转过头,不着痕迹地看着花城的方向,补充道:“一炷香。”
【双玄】百无禁忌(四十三)
仙女节快乐!
百无禁忌
(四十三)
师青玄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席轻纱罗帐,鸡翅木雕花的床栏。
师青玄觉得四周的环境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头昏昏沉沉的,轻轻拉开身上的锦被,发现自己是一身雪白干净的中衣。
师青玄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头上的穴位。发生了什么?
对了,上天庭中秋宴后,他与明兄小宴,然后……然后他就独自去了南城。
南城曾有一家顶好的酒肆,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当铺,他记得自己在街上瞎转悠,忽然看见几个“人...
仙女节快乐!
百无禁忌
(四十三)
师青玄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席轻纱罗帐,鸡翅木雕花的床栏。
师青玄觉得四周的环境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头昏昏沉沉的,轻轻拉开身上的锦被,发现自己是一身雪白干净的中衣。
师青玄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头上的穴位。发生了什么?
对了,上天庭中秋宴后,他与明兄小宴,然后……然后他就独自去了南城。
南城曾有一家顶好的酒肆,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当铺,他记得自己在街上瞎转悠,忽然看见几个“人”行踪有异,尾随而上,救出了几名被妖修绑去的凡人修士。最后……最后自己却落入了妖怪的阵法。
再然后……再然后,他记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明兄。
明兄站在一棵大槐树下,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之中放了一朵小槐花……对自己说,他说……对了!明兄呢!?
师青玄猛地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闷哼一声,一头又栽了回去。不知牵扯了身上哪处伤口,还挺疼,身子很沉,不似能驾云御风的飘渺神仙。
正这时,门“嘭”的一声开了,师青玄有些眼晕,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衣人影快步朝自己走了过来,然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贺玄伸手攥住师青玄的手腕,掐了掐脉,脉象比前两日平缓了不少,只是依然很微弱。他轻轻给师青玄拉上被子,手覆在他额头上又缓缓输送了一波温和的灵力。
师青玄已经昏迷了两天三夜了。
彼时在岐要山,师青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先是阵法反复上演“求之不得”蚕磨他的心神,后又是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心神起伏波荡太大,元神又太过虚弱,直接昏了过去。
贺玄给师青玄掖了掖被角,转身将暖阁里的炉子又生旺了些,看了眼师青玄,便走出暖阁去看煮着的甜汤。
此时人间已经入秋了,皇城位于北方,早早就冷了起来。神仙虽然寒暑不侵,但师青玄此时另当别论。
师青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黄昏了。
一缕斜阳柔和地撒进暖阁里,显得分外静谧安详。
师青玄躺在床上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他是在皇城中自己那座小宅子的暖阁里。
师青玄的头还是有些沉,但身上恢复了些气力,逐渐回想起了在岐要山中发生的事,妖怪的阵法、阵中的幻象和痛苦、自己元神受损,还有……明兄。
后来好像是明兄来救了自己,然后……然后自己跟他说了什么来着……?
师青玄撑着胳膊起了身,掐着眉心,坐在床上胆战心惊地回忆了片刻,然后“啪”的一声拍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完了,全完了!全说了!师青玄一只手捂着眼睛,倒在床上悔恨不已。
呔!不对啊!师青玄又从床上扑腾起来——
后来明兄是不是……他是不是……记忆逐步归整到位,师青玄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喉头有些发干,对自己的记忆有几分不太确定。
还不等他思量个清楚,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师青玄想也不想,猛地向后一仰,拉上锦被闭上眼,装睡吧先!
贺玄一推开门,便发觉了师青玄的呼吸变化,想必是醒了。
贺玄把煮好的甜香四溢的甜汤放在小桌子上,走了过去,正要叫他起来喝点甜汤,却发现师青玄竟然闭着眼睛在装睡。
贺玄:“……”
这是哪根筋又是搭错了?
贺玄一言不发地盯着师青玄,见他丝毫没有自己“醒过来”的意思,便坐在床边摇了摇师青玄的肩膀,一点儿不配合地直接道:“别装睡了,起来喝点东西。你昏迷了快三天三夜了。”
师青玄:“……”
师青玄先睁开了一只眼,又睁开了另一只,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儿,用一种审视的、疑惑的,又有些羞涩的万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贺玄。
贺玄全当没看见。
贺玄起身去把甜汤端了过来,扶起师青玄让他靠在床头,表情严肃认真地一勺一勺地舀着甜汤,递到师青玄嘴边。
贺玄不说话,师青玄也不说话,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把一碗甜汤喝完了。
那甜汤味道特别好,甜而不腻,十分爽口。汤里有莲子和龙眼,龙眼特别甜,莲子特别香,连一粒苦心儿的都没有。师青玄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他记得他是跟某人提起过的,忽然眼睛就有点儿酸,心里却泛上了一丝比甜汤还甜的甜。
贺玄把碗放到一旁,扶着师青玄的肩又让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淡淡地道:“还是太虚弱了。再休息一会儿,晚一点再吃些东西”,说完,端着碗转身要走。
师青玄忍不住了,开口叫住了他:“明兄!”
师青玄必须要确认一件事,记忆里……那一吻是确有其事,还是又是自己的幻象。
贺玄闻言转身,道:“怎么了?不舒服?”
师青玄轻轻叹了一口气,支着胳膊要起身。贺玄忙过去扶他,蹙眉道:“怎么了?”
师青玄微微偏着头,开口道:“中秋小宴后,我独自去了南城。”
贺玄不接话。
师青玄续道:“无意中发现有妖修行踪可疑,便尾随他们入了岐要山,救出了几名凡人修士,结果自己落入了妖怪的阵法。”
贺玄忽然开口:“你跑去南城做什么?”
师青玄抬头看着他,不答反问:“中秋那日为何留下我一个人走了?”
贺玄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师青玄会问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便只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事要处理。”
师青玄点点头,失望地想,记忆中那一吻果然只是幻象。
贺玄看着师青玄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便略略思索了一下,终于咂摸出了点儿味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的?什么时候这么小性子了?
师青玄没了精神,百无聊赖地续道:“我是放了哥哥和另外两‘毒瘤’的鸽子,特意去……算了,这次多谢明兄了”,说完,还拱了拱手,垂着脑袋,一副心灰意懒的模样。
贺玄叹了口气,按着师青玄的肩,把他按回床上躺着,又给他拉好被子,俯身在他眉间轻轻吻了一下,道:“那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知道这次多危险吗?再不能这样了。”
师青玄瞪大了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贺玄,有些怀疑自己还在幻境中没醒。
贺玄看着师青玄一脸见鬼的样子,微微蹙眉道:“又怎么了?”
师青玄瞪着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玄心里忽然没底了,妖修的手段毕竟诡异卑鄙,难不成师青玄还没清醒?
只听师青玄喃喃道:“不是幻象?”
贺玄皱眉道:“青玄,你是不是不舒服?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师青玄微张着嘴,看着贺玄道,愣愣地道:“……不是,不是幻象……”
见师青玄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贺玄二话不说,拉起师青玄,直奔檀中大穴而去——师青玄却双手一扣,紧紧握住了贺玄的手,浅浅笑道:“明兄,我没事。”
贺玄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仔仔细细打量了师青玄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事后,面色微愠道:“没事吓唬人做什么?”
师青玄的面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薄红。
两人相识了两百年,好不容易一朝心意相通,他心里高兴,顾不上不好意思,双臂一把搂住贺玄的脖子,微微有些哽咽道:“明兄,我以为……我以为出阵之后,在深谷里的事……都是我的幻象。”
贺玄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一手环住师青玄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不是。不是幻象。”
师青玄的脑袋抵在贺玄肩上,闷声道:“我以为是我记错了……难受死我了。”
贺玄:“……”
师青玄不是没跟贺玄撒过娇,只是斗转星移,今非昔比,此时此刻这撒娇的语调,更让人心猿意马。
贺玄轻拍着他的背,道:“你没记错”,顿了顿,续道:“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
师青玄抬起头,睁着水雾朦胧的大眼睛,道:“啊?”
贺玄心弦轻轻一颤,扣住师青玄的后脑,吻上了他的唇。
不论是以前的上元夜,还是乞巧节,他们都是借着酒意,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那日在深谷之中,两人才算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接吻。
然而彼时两人情绪都太过波动,后来师青玄又因元神太过虚弱而晕倒。但此时,在初秋的皇城,外面秋风飒飒,暖阁里静谧温暖,两人心意相通,这绵长地深深地一吻,就显得分外的地久天长、一往情深。
小小的暖阁中,唇齿交织,炽热的一呼一吸间,都充斥着彼此的味道。贺玄细密地吻着师青玄的唇,品尝着这唇的味道——忽然想起多年前,师青玄往他嘴里塞过一颗丹药,好像就是这个味道。
暖阁为了取暖,通常不大,应该说很小——除了一张几乎占满了整个暖阁的床榻,剩下的空间就只够摆一张小案和一个暖炉,却也因如此,更显得温馨静谧,颇有些眠春卧雨的情调。
贺玄半靠在床榻边,一手搂着师青玄,一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道:“师青玄,你可还记得我在深谷中与你说的话?”
师青玄:“记得。明兄,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贺玄心道:但愿我也不会后悔。
两人就这么窝在暖阁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说着些两百年间都不曾与彼此说过的一些话,时而叹息,时而感怀,时而相视一笑。
今年的秋天格外冷,中秋过后下了几场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好些原本还在初秋开着花都被打谢了,似乎预示着一个寒秋严冬。
师青玄的伤势恢复得很平稳,只是元神依旧很虚弱,有些精力不济。
贺玄吩咐褚邯把岛上那些他拿来当柴禾烧的灵草取了些来——他自己实在是用不上这些玩意儿,但南边是水泽灵秀之地,那里的灵草不论是对凡人还是仙人,都是极有好处的。
师青玄不敢让他哥知道他受伤的事,师无渡最近又再闭关,这事儿没怎么费力就瞒下来了。而那枚从小贴身带到大的长命锁,还是多亏了明兄才没丢在那妖山上。
悉心调理了些时日,师青玄见好的也快,就坐不住了。
师青玄这些日一直在暖阁中养着,别说想出这宅子,就是想出这暖阁,某人也要对他冷冷瞥来一记眼刀——师青玄快闷死了。
阴雨连绵多日的皇城,今儿个格外开恩的来了点儿阳光,师青玄直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拽住刚要转身而去的贺玄,眼巴巴地道:“明兄,你不许我饮酒,不许我出门,难不成想闷死我?”
贺玄一只手拿着空碗,一只手被师青玄死死拽着,淡漠地回道:“你要是自己挣点儿气,早些好了,谁爱管你?”
师青玄:“可我已经好了!”
师青玄支楞趴叉地晃了晃两条胳膊,企图以这种形式来表明自己不但好了,还四肢健全,完全没有残废到不能出去玩儿的地步。
贺玄被他两条胳膊上安的爪子一通瞎胡楞,一把攥住他的手,道:“你现在元神还很虚弱,好不容易养回来了些,非要出去败?老实呆着。”
师青玄攥着贺玄的手捧在胸口不撒开,眨巴着眼睛看他。
贺玄:“……”
以前师青玄对付他家明兄的招数层出不穷,一般是锲而不舍的死缠烂打,再加一点儿哀求的眼神和撒娇的语气,基本上这事儿就成了。但如今明兄似乎愈发不好对付起来,招儿不太灵了。
贺玄居高临下的直视着师青玄略带委屈的眼神,把他那点儿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不过躺了这些日,他也是知道师青玄身上不舒坦。
贺玄转头看了看小窗外面,今日天气似乎确实不错,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手拽出来,转身就出去了。
师青玄简直连哀嚎的心都有了,嗓门儿都准备出来了,却见贺玄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薄披风。
师青玄那眼睛就跟小狗儿见了肉骨头似地,唰一下亮了,忙不迭从床上蹦下来,伸手去就拿披风——他眼里的放风儿令牌。
师青玄太兴奋,扑得有点儿猛,让贺玄直接来了个温香软玉抱满怀。师青玄笑眯眯抬起眼,道:“明兄,咱们去泰丰楼吧,我想喝那儿的鲫鱼汤。”
贺玄点头不语,拿披风把师青玄捂了个严严实实,脸上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要不是嘴唇偶尔还能动两下说说话,真要以为是个玉雕像了。
师青玄微微蹙眉瞧着他,心里有点儿不满。
自从暖阁那日之后,明兄转身一变,又变回了这副淡漠如水、油盐不进的样子。两个人平日里最多也就是拉拉小手、搂楼小腰,连亲亲小脸都没有。
明兄对伤病中的自己不可谓不无微不至,但平日的相处跟往常并没什么变化,师青玄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偶尔“明兄”破天荒地搂着他安抚几句,师青玄稍一耍赖,贺玄就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你现在还太虚弱,不宜过度劳累”,转身就走。
师青玄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个“过度劳累”是什么意思,又或是个什么标准,只是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君心似我心”,任谁也得期待点儿花前月下的风花雪月不是?
怎么明兄就跟个木头桩子似地,死活不开窍呢!
师青玄直勾勾地看着为自己系披风的贺玄,眼神儿里有那么点儿哀怨的意思。
贺玄一抬起头,就看见师青玄瞪着自己,蹙眉道:“你又怎么了?”
师青玄仰天一声长叹!
【双玄】百无禁忌(四十二)
首先,我想说:
简单聊一聊上一章提到的风月宝鉴阵中“风月宝鉴”这四个字。
风月宝鉴在红楼梦中,正面可见美人,背面是骷髅白骨,最后贾瑞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在美人与白骨之间把自己活活耗干到油尽灯枯,吹灯拔蜡。
“风月宝鉴”四字的出处在李白,本就指的是醉生梦死、美女如云的行乐之地。
我之前说过,文中写的一些东西,如果不说,可能看不出是有出处的。我一直不写注解,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浪费时间。
这次“风月宝鉴”也没写注解,因为我觉得绝大多数人是知道风月宝鉴的,尤其是托借红楼梦的大名。
上一章更新后...
首先,我想说:
简单聊一聊上一章提到的风月宝鉴阵中“风月宝鉴”这四个字。
风月宝鉴在红楼梦中,正面可见美人,背面是骷髅白骨,最后贾瑞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在美人与白骨之间把自己活活耗干到油尽灯枯,吹灯拔蜡。
“风月宝鉴”四字的出处在李白,本就指的是醉生梦死、美女如云的行乐之地。
我之前说过,文中写的一些东西,如果不说,可能看不出是有出处的。我一直不写注解,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浪费时间。
这次“风月宝鉴”也没写注解,因为我觉得绝大多数人是知道风月宝鉴的,尤其是托借红楼梦的大名。
上一章更新后,有小伙伴提到了师无渡。那么,如果师无渡在阵中,他就只会看见他心爱的人——但这个“心爱”,不包括亲情,不包括友情,说的更直白一点,他对一个人有情欲,动情动念,才会在阵中看到他。
取名“风月宝鉴”,意指已经很直白了,所以就没在文中啰嗦此阵如何如何,嗯……结果现在还是啰嗦了这么一大堆……大家见谅啊。
我是真的有很认真的在写这篇长文,很多情节、细节、名字,都不是随便取随便写的,虽然我知道很多可能完全不会被get到,但我还是要写的负责任,不想糊弄自己嘛!
所以当大家有疑惑的时候,尤其是在我有心安排的地方有疑惑的时候,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明一下的。
以上。
百无禁忌
(四十二)
鬼王胸口的小洞慢慢收拢,没有流出一滴血。他轻轻拍了拍衣衫,玄袍又是焕然一新。山中布阵的妖修都已经神死魂灭,师青玄就算真的被困于风月宝鉴阵中,此时也应该能轻易的破阵而出了。
可他人到底在哪儿呢?
鬼王继续往深谷更深处走去,山中的妖气已经荡然无存,而他每走一步,似乎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不过片刻,已经又是“明仪”的模样。
贺玄走了几步,站定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绝境鬼王被轻易勾起却未能满足的嗜血的欲望。
贺玄再一次用灵力催动头上的发带,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他加快步履朝着发带指引的方向走去。转过一个小山丘,只见一片桃林,此间灵力波动异常,正是另一个阵法所在之处。
前方树丛中,似乎有一隐隐闪烁的白色宝珠隐匿其中,当是一颗镇守阵眼的法宝。
难道师青玄还在阵中?
风月宝鉴阵,旨在蛊惑人心,蚕食人的心智。
由于风月宝鉴阵以人内心深处最求而不得的妄念迷惑人心,所以入阵者极少能守住神识,不为所动。一旦被趁虚而入,有如堕入求之不得的无边苦海,无尽深渊——
直到心血被熬干耗尽,心如死灰,世间再无可留恋。
贺玄苍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不敢贸然动作,用外力强行破阵,极有可能伤到师青玄的元神。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以元神入阵,助他破阵,因这阵法只能对其指定之人起作用。
可鬼修没有元神。
修出元神即可得长生。所谓“得长生”,实则是得到投胎转世的契机。人妖都可以修出元神,唯独鬼,不可以。
鬼已经死了,鬼身一成,元神也就灭了。贺玄还从未听说过,有鬼修修出了元神的。
他只能以真身入阵。
贺玄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头上的发带,走向了那闪烁着微弱白光的镇阵的宝珠。
贺玄以真身进入了阵中,眼前一时白光大现。光芒散尽之后,已置身于一个昏暗的空间之中。
贺玄心中有些不安。按理说阵眼虽然没有被破坏,但布阵的妖修已经神死魂灭,元神散尽,阵中就不可能再有妖怪的元神幻化出的幻象迷惑阵中之人,阵法也就是个空壳子了。
在贺玄斩尽杀绝那些妖修之时,师青玄就理应在那一刻轻而易举地破阵而出,可他为何还在阵中?
除非……除非,在他杀掉那些妖修之前,师青玄的执念已经化形,他被自己的执念所幻化出的幻象所惑,臣服于自己的心魔。
贺玄不禁蹙紧了一双入鬓的长眉,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
这阵中的无边空间十分昏暗,几乎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人在其中不辨方向,发带在阵法中已然丧失了作用。
贺玄一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一边不合时宜地想起师青玄说的话,觉得这发带确实是该改进改进了。
其实并没有走出几步远,贺玄就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直直地站着一个人影。
在一片黑暗中,那一抹白衣似乎成了唯一的、飘渺的光源,却不由分说地倏地点亮了鬼王的一双眼。
贺玄心头巨撼,脚却挪不动了,轻声唤道:“青玄?”
周围昏暗一片,可贺玄还是看清了前方的人一身白衣脏污不堪,发丝有几分凌乱。那人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来,胸口突兀地布满了斑驳的血迹——正是师青玄。
贺玄心口一阵发痛,却已不是阵法所致,他快步向前,伸手就要去够师青玄的肩。
可还不待他碰到人,师青玄忽然面色一凛,喝道:“别过来!”
贺玄微一蹙眉,轻声道:“青玄,是我。”
师青玄捂住心口,强忍住嘴里的血腥气,眼神有几分空茫,瞪着他沉声怒喝:“滚!给我……滚!”
语毕,竟挥出风师扇,一大片风刀凌厉地向贺玄袭了过去!
贺玄下意识就要避开,却在下一瞬改变了主意,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那一大片风刀夹着狠戾的杀气,尽数扫进了贺玄的胸膛,鲜血一缕一缕地从他胸口涓流而出。
师青玄怔愣地看着那刺眼的鲜红,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低下头喃喃自语道:“假的……假的……不是明兄,不是……明兄。”
贺玄双眼发干,指尖有些发颤,狠声道:“我不是,谁是?”
可师青玄却再不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痛苦的捂住心口,不断地自语着什么。
贺玄竟一时忘了,他们还置身在风月宝鉴阵中。纵使没有了妖修的推涛作浪,这阵法本身依然在影响着师青玄的神志,他必定是把自己当成阵中的幻象了。
贺玄缓步上前,想试着去拽师青玄的手。师青玄却如遭雷劈,毫不迟疑的推出一掌,重重的打在贺玄的胸膛上。
师青玄愣住了——
初入阵中之时,阵法勘破师青玄内心深处的求之不得,妖修一缕神识幻化成了“明兄”的模样,明兄沉默不语的样子,明兄纵容自己无理取闹的样子,明兄笑的样子,明兄冷漠的样子,明兄为自己捋过耳畔青丝……明兄对自己置之不理……
明兄在一棵槐树下握住自己的手……
明兄浑身是血在鬼市密道中奄奄一息……
明兄轻轻搂住自己,对自己说“青玄,我知道你的心意”……
师青玄简直快要崩溃了。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妖怪迷惑人心的阵法,却束手无策,幻象不间断地出现,可他下不去手,即便后来临近崩溃的边缘,他下了手,心却好像撕裂一样痛不欲生……
幻象越来越多,越来越真实,师青玄的元神也越来越虚弱,以至于半缘障彻底发挥了作用,师青玄的执念被半缘障勾起——他百年间藏着掖着的那点心心念念,终于化了形。
幻象不再是妖修的一缕元神所化,而是师青玄自己的“求之不得”所化。
而在师青玄自己制造的幻象之中,“明兄”再没了宠溺地放任,无奈地纵容,更没了罕见的温存和柔情,取而代之的,是决然的冷漠。
不论他做什么,都碰不到“明兄”。
“明兄”是那么冷酷,那么绝情,不论他如何倾诉衷肠,“明兄”都无动于衷,充耳不闻。他想碰一碰“明兄”,哪怕只是拉一拉他的衣袖,却只是赴了一场空。
师青玄心痛难当,元神愈发虚弱,一口一口的心头血从心尖儿上生生划开一道口子,翻涌而上,冲出唇齿的阻挡。
可现在……眼前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竟然可以碰到他?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吗?还是……不可能!
师青玄左脚后撤一步,右手下一瞬祭出宝扇,一股强风夹杂着锐利的锋芒横扫而出,却忽然后劲不足——他已经十分虚弱了。
贺玄伸出一掌,就挡住了那股劲风,掌心陡然升起一股冷意,那股强风竟仿佛被寒霜冻住了!
贺玄手腕一震,劲风溃散开来,毫无攻击力。师青玄内府翻腾,忍着心口剧痛,咬紧牙关,再挥一扇,“呛呛”两声又是一片风刃。
师青玄被困在风月宝鉴阵中已经一天一夜,灵力已经快消耗尽了,神志更是已经趋近崩溃的边缘。
心中对明兄的思念和对他永远离开自己的恐惧,已经快要把他最后一丝理智蚕食鲸吞,心口的剧痛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他终于踉跄了两步,单膝跪在了地上。
贺玄一掌挥开大片风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展臂搂住了他,声音些微发颤:“青玄……青玄,是我,你看看我。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师青玄却好似绝望一般,不再抵抗,只是微垂着头,死死捂住心口,喃喃自语:“明兄……明兄……你在哪儿啊?你怎么不理我了……明兄……”
贺玄的心口密密实实地疼了起来,他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没等说话,就见师青玄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中似乎清明了两分,却依旧茫然。
师青玄看着贺玄,呢喃道:“明兄……我,好疼。”
师青玄那一双原本明亮的双眸,不争气地蓦地汇聚了两旺清泉,倏地一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贺玄的心如针扎般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与师青玄在一起两百多年,不论有意无意,不论究其原因是什么心理,他都在尽力护他周全。除了当年在南城的破庙里,他再没见师青玄掉过一滴眼泪。
原来如今已经是见不得了吗?
师青玄的神识已经快被自己蚕磨干净,元神极为虚弱,灵力已然耗尽,再不将他从幻境中叫醒,只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贺玄忽然有些心慌。
曾经哪怕是在铜炉山遭到万鬼联手围击,险些被逼入绝境,又或是在历第二道天劫时,面对第三道异常凶猛的天雷,贺玄都没有慌乱畏惧过,但此时,他竟有些无措。
贺玄伸手想抹去师青玄的眼泪,却见师青玄忽然望向前方,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挣扎着就要站起来。贺玄不敢刺激他,只能放开手。
只听师青玄唤道:“明兄。”
贺玄猛一回头,竟见一个一摸一样的自己,冷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师青玄。
贺玄竟然看见了师青玄的幻象。如此看来,这幻象必然是师青玄的一缕元神所化。
那位“明仪”慢慢走向师青玄,手中握着一朵槐花,师青玄自觉地伸出了手,那朵幻象化成的槐花就落进了他手里。
贺玄眼睛倏地睁大了,是那一日……!
“明仪”放下那朵花,转身要走,师青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幻象,有气无力地道:“明兄留步,我……有句话要对你说。”
贺玄忽觉双眼干涩,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一样,胸口堵得发闷。
只听师青玄对着那幻影缓缓道:“明兄,我师青玄,一生……为人坦白,从没什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唯有一件事……如今我说与你听,你敢不敢听?”
贺玄指尖发颤,就见那“明仪”慢慢地转过了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师青玄。
师青玄低头,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张嘴要说后面的话,忽然一道光闪了过来,劈向了那幻象,“咔咔”两声,只剩一片白光。
贺玄快步上前,一把扯过师青玄的手臂,双目赤红,恶狠狠地道:“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
师青玄的嘴角溢出一缕血迹,双眼暗淡无光,迷茫地看着贺玄。
那幻象本是师青玄的一缕元神所化,伤了幻象就是伤了师青玄的元神。但如果放任那幻象继续惑乱师青玄的神志,后果只会更严重。
师青玄蹙着眉,迷茫地问道:“明兄?”
贺玄压抑着那股说不上来的心酸,道:“我是。”
师青玄眼角泛着一点湿润,紧紧拽住贺玄的袖子,哽咽地开口道:“明兄……明兄,我有句话要跟你说呢,你……你为何不听?你别转身就走。”
贺玄紧紧蹙着眉,道:“好,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
贺玄心里慌乱得很,几百年都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害怕,此刻却尝到了那滋味。再不把师青玄从幻象中叫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师青玄望着贺玄,怔怔地重复道:“明兄,我……师青玄……为人坦白,从没什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唯有一件事,如今我说与你听,明兄,你敢不敢听?”
贺玄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轻轻点了点头。
师青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最开心的事,就是与明兄在一起。可你,时而就不见踪影,我……天南海北地飞来去往,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贺玄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师青玄的心意,聪明如贺玄,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震撼不已。
多少年来,他一直自欺欺人地全当没有这回事,他爹娘小妹和未婚妻的骨灰还在他岛上供奉着,他岂敢啊!他怎么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不仁不孝的事啊!
贺玄内府忽然翻腾起一股逼人的戾气,是对自己的愤怒、对自己的不耻,是一种置身天地之间孑然独立的无所适从和孤独绝望。
师青玄啊,师青玄,你怎能陷我于如此的境地……!
师青玄的双眼水雾朦胧,闪烁不定,续道:“明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贺玄僵直在原地,脑中回闪过四百多年前,未婚妻和幼妹为保清白,上吊而亡,年迈的老夫老母跪在公堂外仰天痛哭,病死榻上,自己在寒露前夜,杀得肉血横飞,一条条棍棒砸裂他的骨头,一把把钢刀劈开他的皮肉……他精疲力竭、孤绝无望地死去。
贺玄痛苦地闭上双眼,身体微微发颤。
他还回想起,师青玄的每一个笑颜,每一声“明兄”,每一个怀抱……想起师青玄在鬼市颤抖的手、微红的眼,想起师青玄看着自己的眼神,爱慕是那么显而易见,想起两百年前师青玄闪身到自己身前,一记毒火打入他的心口……想起自己这四百年间,除了仇恨,唯一得到过的那一点点的关切和温暖……
贺玄觉得,自己也快崩溃了。
他可以不杀他,他可以放过他,可他……可他怎么能,怎么能……
贺玄睁开深邃而疲惫的眉眼,还不待说话,就见师青玄忽然喷出一口血,脸色煞白地朝前栽去。贺玄慌忙上前一捞,把人圈在怀里,急道:“师青玄!师青玄!”
师青玄睁开眼,眼中明显清明了几分,似乎不太敢相信眼前的情景,试探道:“明兄?”
难道是醒了?
贺玄欣喜道:“是我!青玄,你在风月宝鉴阵中,你还记得吗?你醒了,我马上带你出去。”
贺玄抬掌就要朝阵眼劈过去——之前师青玄尚在幻境之中,强行破阵只会伤到师青玄,此时醒了,再不能耽搁。可师青玄忽然拽住了贺玄的袖子,呛咳两声后,道:“妖……妖修……”
贺玄低头看着他,道:“没事了。”
霹雳一声巨响,刺眼的白光过后,两人终于又置身在山谷之中。
深谷一片幽静,静谧而平和。一点也不像经历过一场杀戮。
师青玄此时虚弱不已,勉强站起了身,贺玄伸手要抱起他,他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贺玄微微蹙眉,道:“青玄,南城不宜久留了。”
师青玄低着头,半晌,才道:“多谢……明兄搭救。”
贺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道:“这些都是后话。你现在太虚弱了,走。”说着,伸出手要去扶他,师青玄却还是勉力挣了两下。
贺玄蹙眉道:“怎么了?”
师青玄低着头,苦笑道:“明兄啊,明兄,我……竭尽心力说出那几句掏心掏肺的话,到你这里……又石沉大海了吗?”
贺玄:“……”
师青玄:“我在阵中……被幻象所困,受尽煎熬,终于想明白了。明兄……天地尚且不能……”
“你不要后悔。”贺玄打断道。
师青玄:“……什么?”
贺玄缓缓道:“师青玄……你,不要后悔。”
师青玄望着眼前的人,一时怀疑自己还在幻象里,愣了片刻,坚定道:“我不悔。”
贺玄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一把将师青玄带进了怀里,收紧双臂,痛苦地重复道:“师青玄,你将来,可千万别后悔。”
师青玄仿佛看见多少年不见光明的角落里倏地照进了第一缕曙光,他颤抖地张开双臂,紧紧搂住贺玄的背,颤声道:“明兄,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贺玄心中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他微微松开师青玄,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倾身吻了上去,本想浅尝辄止,却没有控制住。绵长的深吻带着一点绝望悲戚的味道。贺玄心想: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妙儿和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