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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妖』『柒音』

散兵:柒音

博士:柒妖

  

  去原神fes玩了!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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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侯子

那维莱特脖子的装饰好像一只生无可恋想要下班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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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南雪尽w

最近在看权谋文,给提瓦特高智成男整一个朝堂之上,有点像乙游怎么回事

不是cp向😭他俩都是我家1


已寄售造梦研学社,感谢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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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闲。

「撒娇、体型差和学人精」李泽言x你

//

李泽言这个人就是很会不动声色的撒娇

就是很懂笨蛋吃哪一套

面上看着冷酷无情你李总,其实就是一个生了病会说“太苦了我不喝太甜了我不吃的”幼稚鬼大猫猫

虽然总说近笨蛋者幼稚,但其实骨子里就有点可爱在身上的,只是某人能让他把自己不对外展露的一面表现出来

太久没见面了在办公室里都会抱在办公桌上亲,手机响了也能凑在你耳边说“不用管”,接吻的时候还会喘给你听

熟知笨蛋对什么没有抵抗力,于是就小饼干肉体和背头眼镜齐上阵,等着笨蛋自投罗网

(有心机的男人最好命)

当然,有的时候还能故意装听不清

你下班回家看见李泽言在厨房做饭,撒丫子扔了包换了鞋冲进厨房抱着他的腰点菜

他会先当做没听见...

//

李泽言这个人就是很会不动声色的撒娇

就是很懂笨蛋吃哪一套

面上看着冷酷无情你李总,其实就是一个生了病会说“太苦了我不喝太甜了我不吃的”幼稚鬼大猫猫

虽然总说近笨蛋者幼稚,但其实骨子里就有点可爱在身上的,只是某人能让他把自己不对外展露的一面表现出来

太久没见面了在办公室里都会抱在办公桌上亲,手机响了也能凑在你耳边说“不用管”,接吻的时候还会喘给你听

熟知笨蛋对什么没有抵抗力,于是就小饼干肉体和背头眼镜齐上阵,等着笨蛋自投罗网

(有心机的男人最好命)

当然,有的时候还能故意装听不清

你下班回家看见李泽言在厨房做饭,撒丫子扔了包换了鞋冲进厨房抱着他的腰点菜

他会先当做没听见侧头跟你接个吻,然后才“嗯?”一声表示你再说一次。

“我要吃番茄肥牛捞饭。”

“嗯?”他又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小火收汁咕嘟咕嘟的,

你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试探的重复了一边,但依旧换来一句“嗯?”

“我说——”你在他脸上吧唧一口,“我说我要吃番茄肥牛捞饭。”

大概接吻真的有魔法吧,这个时候他的听觉就逐渐恢复了,垂首不易察觉的笑了一声,指示你去旁边把煮好的饭端过来。

“干什么?”你在他后背戳了戳,指指点点,围裙的蝴蝶结都被你揪的抖了抖,“不接受点菜还要指使我。”

“某人的番茄肥牛捞饭不放饭?”


//

原本凌晨四点就要起来晨跑的男人被某个自称睡相极好的笨蛋死死抱住手脚,于是在不吵醒你的情况下,只好任你把他当个大型抱枕,陪你一起睡“懒觉”(李式懒觉八点半)

一起起床洗漱,并肩站在洗手台前,结果你一个人霸占了大部分的镜子,把牙刷当成麦克风,说要给李泽言来一曲提提神。

而他对你的这些笨蛋行为习以为常,沉默地给你让出舞台,站在你的身后,然后你便发现,你其实半点没把他挡住。

甚至感觉他的下巴还能搭在你的头顶,有些不服气,说他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高,朝后退了一步贴在他的胸口,仰头在他下巴上留下一个满是泡沫的吻。

你一边漱口吐泡泡一边琢磨,今天早上李泽言怎么这么沉得住气,结果下一秒就被揽着腰抱了起来,放在了洗漱台上,他微微弯腰,这样的高度便刚刚好了。

带着薄荷香气的吻是今早的开胃菜。

你被某个“沉得住气”的男人吻到不断后仰,最后只能伏在他怀里喘气。

张了张嘴有什么话要说,最后都被今天晨跑取消运动量不达标,于是得想办法找补回来的李泽言堵了回去。

好半晌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李泽言!!!”

“嗯?”某人声音里带着些餍足。

“洗手台上有水!!!我裙子全湿了!!!”

身高差还能体现在他书房处理文件的时候。

溜进书房,把他的胳膊拉开一只,然后跨坐在他腿上钻进他怀里,下巴往肩窝上一搭,然后反手把他还悬在空中配合你动作的手固定在了你自己的腰上。

“你继续。”

“不用管我。”

他有些好笑,却依旧什么都没问,一只手处理着文件,键盘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另一只手揽着你的腰,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

出门逛街的时候也是

冬天容易手脚冰凉,明明穿的很厚了,手上的温度却怎么也上不来。

想要趁李泽言给你买吃的,没注意你的时候踮脚把自己的手往他衣领里塞,却被当场抓获。你脑门上挨了一下,装模作样的哎呦哎呦说没点补偿哄不好了。

于是,你一只手攥着暖烘烘的关东煮,另一只手被他宽大的掌心包裹住,放进了他的大衣兜里。

“还冷吗?”

“不冷了。”你摇了摇头,咧着嘴笑的傻乎乎,“不过这样我就没手吃了诶!”

“.....”


当然最戳我的还是昏暗的灯光下人影交叠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黏腻的汗水融在一起,指缝间紧扣着他的手指,整个人被他笼罩住,钉死在了床上,毫无退路。


//

“李老师!我们来玩那个猜对方说话的游戏吧!”见他合上杂志,你一个飞扑,“来测试一下我们的默契程度!”

“某人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这些幼稚的游戏。”

“这明明是增进我们感情的小情趣!”你反驳,然后搓了搓他的大腿,“李老师猜错了就给我做奶茶做布丁!多有情趣。”

李泽言在听见你说增进感情的时候挑了挑眉,瞥见你已经快得寸进尺摸到他小腹的手,对此持保留意见。

“你就说玩不玩吧!”你瞪了他一眼,却因为角度原因看着像是撒娇,李泽言没忍住开口逗你。

“不玩。”

“.....”

“李泽言你玩不起。”你张嘴,声音确实从李泽言嘴里发出来的。

“无聊的大人!”

“没意思!”

“李泽言你不要学我说话了!!”

 百分百预判,你被逗到跳脚,而李泽言甚至连动作都没变一下,嗓子却完全夹成了你的形状。

“下次就该录下来发你们工作群里!!看你怕不怕!”你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吐槽,但下一秒掌心接触到他嘴唇温润的触感,自己先飞快的撒了手。

“嗯,我好怕。”他垂下眸子笑了声,却还是你的语调,“怎么办啊李泽言。”


ll

好怪的cp…

再磕一口

“每天下午我的医生朋友都会来给我检查身体”

两个霸总了属于是

图源见水印,侵删

好怪的cp…

再磕一口

“每天下午我的医生朋友都会来给我检查身体”

两个霸总了属于是

图源见水印,侵删

R.K.B

鞍山旧事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弯绕绕。最大的恩怨就是我娘有时候心血来潮非要亲自下厨,大家伙儿一要担心她的安全,二要关注自个儿安危。用我爹的话来说,我娘做饭,他得折寿:

        “她是我祖宗。”

   我身边的小厮来福很喜欢话本儿,常常也怂恿我一两句。比如从我十五岁那年启,每年元宵都劝我出去转转,出了门儿就把我往灯会领,还总让我去猜灯谜。我以为他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灯,奈何少爷我实在不善文墨,于是想掏钱买来赏他;他又急赤白脸地拦,说要我好好表现,用才华吸引自己的真命天女。

         我说你不如让我在脖子上挂十几条金链子,手上一边拎三块儿金砖,甭说女子,整条街的人我都给你引来。

         他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金砖也不轻,拿手上还能显我有钱有力,很有男子气概。

         他说少爷要不咱把管家带上,他肯定会。

         我说他胡闹。管家是管家的,不是管这些琐事的。

         但老管家确实有文采。比如来福只会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但管家会说“少爷说笑了”,再微微欠身,很有礼仪。

         管家是我八岁那年来府上的。一身妥帖板正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我爹说他当时以为这是来和他谈生意的老爷;后来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我爹和管家就一起跑生意了,一路跑到了上海。我爹常叹管家是个奇才,他当初想把人拢下来,要和他合伙;管家说不要,要回鞍山来做管家。

         还要冠家姓。

         老一套的东西在腐败、陈旧,“家姓”从前是主子对仆从的信任表现,是褒奖,是光荣,但到现在逐渐被一些叫自由平等的东西打败,变成旧时代的屈辱烙印。

         我爹不懂这人求的是什么。他常对我说你刘叔不是池中物,现在这世道乱得很,英雄不问出身,他自己闯能当个盘头龙,要找上家能找到正阳旗子下。我说爹你的意思就是管家让我们家蓬荜生辉呗。我爹掐了烟头叹口气,说今晚你娘下厨,咱爷俩保重。

         我曾经听他和管家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看上我娘了,不然怎么他常驻上海守业,管家回鞍山守家;管家笑着回说是夫人不愿搬去上海,您两头跑辛苦。

          我爹没说话。久到来福让我去吃饭了我才听里头传来声儿:“上海是个好地方,但不是我们的地方。夫人比我清醒。”

          再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问管家我爹是什么意思,他拿了瓷白的盘码了两卷哈斗递我手上:“上次您说喜欢。”我用筷子不伦不类地把西点夹了送嘴里,含混着问他这是哪里新开的铺子,味道不错。 他说自己做的,承蒙少爷夸奖。我便又大吃了几口,说:“我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管家您下回再做给我呗。”他当然应下。

  不是不懂礼数总叫人管家,颐指气使的,不好。最开始我爹是想让我叫老师的,我说他卖儿子笼络人才,但心里头还是很高兴。但管家说抬举他了。再后头我恭恭敬敬叫他刘叔,声儿没落地他先弯了腰,说少爷叫我管家就好。

         我第一次见他惶恐到弯了腰,便顺了他的意。但总觉得老管家虽然对所有新奇的东西了如指掌,但骨子里还是个旧派人物。

          哪里就有那么多主仆尊卑了。

          没叫成老师,但管家的老师身份无名有实。我跟着他学账、做生意、人情往来,也拿着报纸讨论些时局政治,再延伸开去。他分析得总是很鞭辟入里,我夸他,他说:“我只是比少爷多活了些年岁。”来福这时候总会再跟着拍马屁,说管家若是放在古代是卧雏的人物,我再损他话本看多了伤脑子,那叫卧龙凤雏。来福这墙头草便转头来奉承我说少爷真有文采。

  后来这些玩笑式的打闹有些成了真,有些作了假。

  管家真是个卧龙式的人物,我爹就是那刘玄德,两人演全了托孤那一套。我爹才说下次回鞍山就不走了,让我这个儿子替他跑腿去;后脚上海那头就传来消息说老爷暴病身亡,合着我爹的骨灰罐子送回来两封信,一封送去了我娘那屋,一封送到了管家手上。

         然后事情走马灯似的快。我爹头七未过,我娘的屋梁又挂了白绸,她在得消息的前几日身子便不利索,再得了信,更是不好了。他们两个是真真合心同体,撇不下另一个的。我娘本是要棺材的,得了爹的骨灰便也说要火葬了,要合棺,便把那点灰都掺一起。     

  不合礼数,但刘家向来便没什么礼数。

  老爷夫人走了,刘府摆了七日的流水席。我把人一个个送到门外,再回去只觉得府里空荡荡。我娘身边的丫鬟请辞,我都允了;再发话说要走的都可以走,每个人都去领点儿银两再上路。

         来福问我怎么打算,我没回话。管家在一边沉默地记账,来福便凑过去看,名册上的人名一个个少,他便嘟囔一声说怎么都走了。

          我说:“他们都聪明。”

          来福便又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又很坚决、很不墙头草地说:“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家就我一个,简单得很。”末了又接上一句:“我聪明着呢。”

          于是我带着来福、老管家,离了鞍山的松柏,到了上海的十里洋场。


  

二.

  初到上海便忙起来。底下人没见过我这少东家,全靠老管家撑场面。他们对着老管家毕恭毕敬,往来生意场上的人甚至叫着“二爷”。

  我未见过老管家这样的排场,竟生了些陌生。

  他如常应了,再对着我低了头微微弯腰,说:“这是我家少爷。”对面的人便瞎话着客套说“久仰久仰”,伸了手过来,我一握上去,便该开始入正轨了。

  我实在是全靠着老管家,撑起了刘家的牌面。赶鸭子上架地经手生意,但前面有人带着,竟不觉得苦累。来福也渐渐学了些东西,慢慢成了总管;前些天管家生了场病,我便诚心地想让他歇下来。他常年舟车劳顿,身体已然不太好了。我不想来福和他再出闪失,我们仨一起,我总觉得之前的刘府还在,那么些快活的日子也在。

  之前不明白爹说的那句话,现在自己竟也悟得几分。就像我这身长衫,和这派灯红酒绿隔了纱。我是个年轻人,是读得几首新诗,喝得几杯洋酒的;但比起新开的西点铺的哈斗,我总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

  老管家应了说好好地歇着,转头又替我找起新的管家。我怕他觉得被慢怠,这活总归也不是太费心劳神,便由他去了。

  他慢慢张罗着寻管家的事,人没找到,新的厨娘、丫鬟却先聘上了;我说着不用,来福说少爷生意做好了得有排面,还说人多了热闹。我笑他是看上了新来的丫头豆子,想着近水楼台;他倒好,嘿嘿一笑也不争辩,光明正大拿着我的钱去得他的月,脸皮厚得很。

  但我看着府上日渐热闹,灯具摆饰慢慢充盈,心里倒是高兴的。硕大的屋子,再不至于刮个穿堂风都呜呜咽咽的空荡。


  过了好些日子,老管家说人寻着了,要在外头租个房子,单独教导一番。我本想让他带着人回公馆,他又执拗起来,说什么人没教好不能带回来,坏了礼数。

  我说刘家的礼数就靠管家您一人,但还是犟不过他,妥协了。只是执意出了租房的钱,堪堪保住少爷的话语权。期间我本想去瞧瞧,被管家又用“礼数”拦下,勾得我愈发好奇。来福打趣说这不像找管家,倒像是新人婚前不能见面似的。

  作为这番巧语的回报,我给他分了巡铺子的工作,占了他四日光景;并在豆子面前聊了聊他的童年“趣”事,给他那身大总管的皮揭了个彻底。来福回来后因为我这一打岔,反而对着豆子摆出以前没皮没脸的无赖劲儿,再不端着架子,两人是越走越近,我反倒做了回月老。


  我说过,我无甚青梅。到了上海更是人生地不熟,这儿的姑娘小姐们多是如瓷如玉,我着实不敢唐突。她们邀人陪着去梨园子喝茶看戏,去舞厅喝着洋酒摆着身子,去新百货大楼裁新袍子办新首饰,若扶柳的身子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末了扬了笑娇声问你哪句戏词儿好,哪首曲子中听,湖翠的胭脂的哪件儿衣裳靓。

  我一俗人,只会打算盘喝白水,说得出来张家的货比王家差哪儿,哪里的堂口回本快;遇到这些问题就像小时在学堂上睡觉遇见了夫子抽问,嗯嗯啊啊难得糊弄过去。久而久之,这些芙蓉面在我这竟和夫子那张皱巴的、枯树皮似的脸差不多了,秋波一转堪比那利眼一扫,让我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少爷小姐们的圈子里传开了说我是个外地来的粗人,好生无聊,不再与我一同品茶鉴酒,我倒是感谢他们手下留情,放我条生路。


  总而言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府里这两人如胶似漆着实显眼。来福还趁着管家不在无人说教他,使了劲儿地显摆;闹得我恨不得摁着这俩人的头拜了天地,再一块儿团吧团吧扔出府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做少爷的,要宽容,要稳得住场子。于是我安安心心地当着锃亮的灯泡,并暗暗计算着下一次巡铺子的时候。

  日子没等来,等着了我新媳妇儿似的被藏着的管家。一身墨蓝的格子西装三件套,金丝边的眼镜,锃亮的皮鞋,手上摇着老管家不离身的扇子,背挺得笔直地踱步进来。

  像是来和我谈生意的少爷。

  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深得老管家真传。

  我倚在正厅的靠椅上,塌着的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问:“你就是新来的管家?”

  他站在厅堂中间,修竹似地身形微弯,颔首回:“是的,少爷。”

  

  天光从外头照进来,给他镶上道边儿。先前为了应对姑娘小姐们的问特意记的戏词儿掐头去尾地蹦出来:珠样精神玉样貌,应在高梧凤一枝。

  

  这般人物,怎么偏喜欢落我刘家一枝。


  

三.

  龙傲天不仅挑起了老管家的所有担子——包括但不限于刘府的礼教排面、说教来福和那声“爷”,还带来了老管家的一封辞别信。

  字里行间大致说他在刘家呆太久啦,想出去转转,少爷您莫要费心云云。措辞之间严谨恳切,细数了身上的盘缠和云游的计划,还在末尾说会随时寄信回来,把刘波的心情拿捏得稳准狠,伤感离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其还是多有惆怅,不过散在几句感叹里:“不愧是吾师啊,老管家果然还是洒脱人。”

  龙傲天不管刘波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称谓,只管给他沏茶去,末了再随一声:“少爷,我做了海城馅饼,这次多放了肉,面剂子少了许。”刘波便收了那些感慨,要人把东西快快端上来。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老管家的信逢年过节地来一封,说书似的记录了沿途的人事,末了总还附上一句“言辞琐碎,少爷见谅。望您安好。”刘波总是先叫拿信的龙傲天念一遍,再自己接过来亲自细细看一遍,感叹老人家的字风骨犹在笔画更稳,然后叠好和之前的信锁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再放进床头的底层柜子。 

  遇着过年,龙傲天总见他提前几天便吩咐人打扫厢房,嘴上说着“近年关了得把刘府里外扫一通”,日日又催龙傲天去问问有无新的书信;待过了小年,嘴里就总念着“得该回来了吧”,念了没几天就能收到熟悉的书信,再打开来,“望您安好”改成了“愿少爷新年胜旧年”,前头缀上个“因如何如何,不能归也。” 

  床头匣子里攒了四个“不能归也”,刘波慢慢就不再念了,只是年关的洒扫依旧。第五个大年夜,刘府的人照例支了圆桌在院子里。这天刘波总叫下人们不必拘束,一圈人要热热闹闹地坐一起吃个饭。龙傲天起初是不在此列的,后来刘波亲自布了菜,提着食盒送到他房里,不必等到第二年,圆桌边上就出现了龙管家穿着板正三件套的身影。

  刘波让他回去添衣,他却再不肯了;只是在火锅边上给少爷烫东西,久时额上竟还带了些晶亮的汗。 

  到如今第五个年头,刘波还是差人摆了火锅在桌子正中间。龙傲天照旧寻了双干净长筷夹了毛肚在锅里烫,数着数捞起来,再把东西垒在一旁的空碗里。刘波今夜难得沾了酒,他平常谈生意,推杯换盏总是交给龙傲天的,因此从未想过他一个东北爷们儿,酒量不过半盏。仰头闭眼再睁开,身边儿站着的人就重了影。

  初见时的感慨再升起来。

  这般人物,怎么还给我涮起肉来了,真真是暴殄天物。刘波用他被酒精泡发了的脑袋思忖着,伸手就覆在身前人的小臂上:“你也吃。都堆不下了这碗。”

  “你家少爷又不是猪,哪能吃这么多。”

  手臂下的温热快速抽离,带着刘波往前晃荡半寸,得了半刻清明。 

  完了。他想。这人又要开始说我越界了 

  龙傲天的那句“逾越”反射般要出口,回头便见着人努力抬了头看他。刘波总说自己处处平平,但那眉眼生得是真好,连带着这张寡淡的脸都生动得很。那双眼现在隔着层醉酒的雾看过来,龙傲天便像是被堵了嗓子。

  刘波没等到那声“越界”,等来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是一双手摁上他脑袋两侧的穴位,再后来就是句轻轻淡淡的:

  “少爷,我不饿。”

  刘波靠在椅背上,身后头是他的管家在给他按摩醉酒的脑袋。但大脑不见清明,那醉意倒仿佛是被摁进去了,热热乎乎地烫得他整张脸泛红。他说:“你还有胃病呢。”毫无意外地等到了一句“没关系少爷。”

  酒这东西总能激着人露出难见的一面。放在平时刘波最多再劝上两声,现下只觉得你是少爷我是少爷,哪能你说没关系就作数,抬手拿了桌上的一牙饼,直直往上怼了去:

  “吃。”

  龙傲天没被这突然的一下惊到丝毫,指头还是不疾不徐地划着圈。少爷举着饼,刚刚好放到嘴边。他应该拿手接了再放回去,净了手再重新来给少爷按摩。 

  但时间太长了。他想。而且少爷手该举累了。

  于是他张了嘴,就着那只手,咬了一大口。

  刘波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把剩下的一半喂进自个儿的肚子。龙傲天没来得及拦,他忙嚼两下把东西咽下肚,刚开口叫了声“少爷”,刘波便含糊地问了声“咋”,再疑惑不过的扬声。

  他就又说不下去了。

  刘波拿着桌上的酒顺了顺饼,开口道:“傲天啊……”

  “老管家再不回来……”

  “我都要记不清他样子了……”

  刘波抬手又要倒酒,却见了底,再倒不出来一滴。他干巴巴地笑:“才五年啊,我连五年前的第一笔账都还记得……”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龙傲天伸手去拿刘波手里的壶,才碰到把就被人握住手腕,刘波吐字带着热气打在他手臂内侧:“前几天我找人想给他画像,那人让我描述一番。”

  “我说老管家穿着三件套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的,整个人又新潮又老派。”

  “再往后那人再让我说细些,我想了半晌,只想到一句话——”  

  

  “他是个很好的管家。和师长。” 

  “……再没有啦!”

  龙傲天只觉得少爷这个样子像是要散了,成个幻影,像那经年的噩梦。他抬了另一只手欲要抚上那肩,又惶惶地落回去。他揽不住少爷,只能努力伸了那只少爷握住的手,稳当地被抓着,像是没有被湿意烫到。他觉得先前咽下去的饼太干了,喇着嗓子血呼呼地疼:“是哪家画画的,这都画不出来。”

  “这哪里是少爷的问题,我——”

  “你莫再安慰我啦。”刘波自个儿用长衫的袖子抹了脸,再抬头就是笑模样,“好歹每年都有音信儿,他老人家健在呢。”

  “那用词,我总想着他老人家不当管家,当个说书先生也是不错的。”

  龙傲天握着的手被松开,在空中僵了下才慢慢收回去,他低了头说:“少爷说笑了。”刘波摆摆手,扯了嗓子去笑骂来福今年来晚了,只想着吃不愿干事。来福大叫着冤枉,道:“我还带了三斤烧鹅呢!”

  来福前两年和豆子修成正果,刘波便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在外头置了栋宅子把人丢出去了;豆子开始还继续在府上做活,后来盘了家裁缝铺,自己当了老板娘。今年是光明正大地回府蹭刘少爷的年夜饭,聊表心意提了三斤烧鹅两斤的烧酒。

  烧酒的后劲很足,刘波就下去了二两,就很不似人样了。半夜人散尽了,他循着刘府挂的红灯笼,一路摸到管家房里给人个红包:“今年王老板那些笔生意,麻烦你啦傲天。”

  “要不是你,莫要说赚钱,我得亏钱才搭得成这条线啊。”

  “少爷谬赞。”龙傲天搁了笔,从桌边起身,很认真地收下红包;没对这个不知东西南北的少爷说什么“你醉了”的话。

  刘波听了这话,眯着眼睛摇头:“你这,咋还变虚伪了呢傲天。”

  “是实话。王老板后来都是因为少爷做生意诚信实在才继续和我们做下去的。”龙傲天把人扶了,安顿在一旁的沙发上,回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少爷的真心可贵,他当然该珍惜。”

  刘波对龙傲天这般直白的话本已经免疫得差不多了,但龙傲天是奇才,总能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给他说得有些羞躁。

  “那是自然。”他不自然地接了一句,急忙岔了话题,起身来到龙傲天身边:“大年夜的你还看什么账本……”

  “诶?老管家来信了你也不早告诉我。”

  “来得晚,本想等少爷明日得空了给您。”龙傲天拿过信,压在一旁的账本下,又搀了人准备把刘波送回房。“不碍事,我现在看,不困呢还。”刘波欲去拿信,被龙傲天率先拿起来道:“少爷您今日也累了,我念与您听吧。”

  早在摸着灯笼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寒气就冰了手脚,此刻这丝缕的寒绕着往骨头缝里钻,延迟地叫醒了刘波醉酒的脑。刚刚朦胧之间惊鸿一瞥的字闯荡进脑海,剩下的半分醉意也被挤了出去。

  酒精化作冷汗爬了他满背。  

  “傲天,你给我看。”


  

四.

  龙傲天头一回生出自戕的心思。他攥着信纸,手掌骨骼被挤压得咯咯作响。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少爷还在一步之遥看着他。那句话之后刘波再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劈手欲夺的动作,只是瞪了眼看着他,沉默地表示着很少有的强硬。

  龙傲天垂眸,看到了少爷袖袍下握成的拳头。屋内的灯明明暗得很,他却好似看清了泛白的关节。

  那只手在抖。

  他攥着信的手微伸了过去,又被他死死地压住,变成一次不易察觉的痉挛。对面的刘波陡然卸了力,终是哑着嗓子开了口:

  “正月初三是吧。”

  “傲天,我看见了。”

  “你原是打算初几的时候给我看这封信的呢?总不该是初一吧。”刘波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看着龙傲天随着话语变得煞白的脸,后半句慢慢低下去,再听不见了。

  正月初三落款的信大年三十出现在龙傲天的案头上,刘波的思绪乱得很,他不能往下深想一步。

  他不得不往下深想很多步。

  “是老管家提前给你了?”

  “是。”龙傲天抬了头,他把攥着的手松开,抹平了信上面的褶皱,再放回厚账本底下压平。

  “他给了你多少?”

  “四年。”

  “用完了吗?”

  “老管家留了字让我临。”

  “那你便替代他给我写信来,直到我不仅连他模样,连他这个人都要忘了吗?”刘波几欲是要吼的,气顶到了嗓子又被他咽回去,变成嗬嗬的摩擦。

  眼前人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甚至一切都是老管家对自己的一番维护之意。

  他问:“什么时候。”

  龙傲天回:“不知。老管家走的时候说…”

  “‘少爷便当我回了鞍山,活在某山松柏间吧。’”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呢。”龙傲天闻言猛地抬头,刘波从账本底下拿出信,摸着破损处叹:“潇洒。”

  “真是潇洒。”

  他原本想讽一句,龙傲天常说“真心”,到底是如此吗。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压下去。

  太重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龙傲天拦住。对方回身从枕头下摸出约莫五六封信,又解了系在帐边的锦囊一并递过去。刘波接过来打开袋子,里头是把折扇。 

  “少爷,我是真心的……”

  “不想让您难过。”  

  刘波拿了扇子出来,展开了看,白的底上是简简单单的四句诗: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是草书。和用小楷写的那些生动有趣的见闻大不一样,但细节处全是相似。刘波收了扇,把信同扇子一块儿递回去:“老管家与天齐寿呢,咱等着他便是了。”

  “傲天,我也是真心的。”

  真心的什么,他却再不往下说了。  

  正月初八,刘波逛了庙会回府,照例听了龙傲天念的老管家的来信。初三的落款,路上走了五天。他和往常一样再自己细细看一遍,信纸干净得很,他便又折起来,放进床头的匣子里。  

  

  这个年本该这么过了,但前年的恩恩怨怨倒不愿意就随着声爆竹消散。  

  正月十五大天明儿,刘府外头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打头的人脸上贯了道崎岖的疤,从额头起过了眉骨,好险从眼角边过去,留了双清明的眼。来人也不进去,吸了口烟凑近着门房脸帘儿吐了,说:“我不进去,去请你家少爷出来。”

  欧阳看着门房慌里慌张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扯出笑模样。

  欧阳家背靠租界做生意,哪里不能去,起初是没把刘家小少爷当家的刘氏放眼里的。直到去年被抢了好几单生意,连王世昌那个老狐狸都舍了自己去和没背景的刘家合作。欧阳听到这消息只觉得火气上涌,又憋住了好声好气约了王世昌赴宴。王老板来了,人也没少带。饭饱酒足又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回去,什么话都没留。

  欧阳知道,这是因为近些天的风声传租界不大靠得住了。生意场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但王世昌他动不得,刘家一小少爷还动不得吗?他便点了弟兄去包刘波的车,这种事儿他轻车熟路,便亲临了现场要看人的狼狈模样。

  不成想遇到了一条疯狗。

  欧阳眼睁睁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少,车冲出重围,他本以为人就这么丢了。不曾想不多时那车又返回来,开足马力指了他们的人撞。欧阳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养了一帮饭桶,但事实就是四个轮子都歇火了座上的人毫发无伤,他们的人死伤大半,像是被阎王爷追似的四散逃去。他祭了四条命,脸上一道疤才换得死里逃生。

  从那时他就知道龙傲天是条挖不走的疯狗,报复还要把他家少爷放到安全地儿,再他妈开回包围圈。

  着实疯透了。

  

  但再疯的人也是凡胎肉体,总抗不过近五百人的荷枪实弹。上头的人借了他兵,脱了制式服换了黑褂子,那腰间别着的东西可没换。欧阳心里头有底。

  可看着烟灰色长衫边上的那抹影子,他还是觉得脸上那道疤抽疼。

  “欧阳你……”

  “您别急,今儿个我说了可不算。”欧阳踩灭了烟,回身往后撤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是警署督长。

  刘波知道今日之事难了了。他转头去看龙傲天,后者也正望着他。龙傲天道:“少爷,您先进府。”刘波还未言语,欧阳闻言先嗤笑一声;刘波再看下去,督长弥勒佛式的脸再没像往日那般笑开了,似笑非笑的,便显出一脸的横肉,全是凶相。

  刘家的宅子临街背市,是个极好的位置,不荒不闹。这边气氛冷凝得紧,那头却传来敲敲打打的音乐,和了第一声枪。

  龙傲天闻声而动,护在刘波身前;督长第一次开了尊口:“怎么走火了?小心着点儿。”

  刘府门脸儿的灯笼被打掉了一个,咕噜噜地落地上,滚了些灰,遮了喜庆的红。

  有些像被围车那次龙傲天的衬衫。

  他急得几欲落泪,管家却缓着气说自己没食言,是要“誓死守护少爷”的。他说不出话,徒劳叫人名字,对方说少爷莫要担心,自个儿会好。他的管家第一次主动用手覆了自己虚盖伤处不敢落实了的手背,说着那句老套的“用真心”。

  刘波初闻只觉得难以理解,但感叹这人有几分忠心;后来听多了,竟觉得安心。

  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示意让人退开。

  没反应。

  刘波就叹了气,小小声说:“实在不行也能劫狱的嘛。”

  人挡得更严实了。

  刘波又叹气,道:“用真心保证,没事儿。”

  “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钱都给他们。”

  说着这句他又仰了头凑到龙傲天耳边,悄摸声儿道:“正厅地毯下头,我床头帐子边上,院子假山第二块石头对着的泥地里面,还有你房间灯罩上,记住了哈。”

  “我知道。”龙傲天移开了身子,“我知道了,少爷。”


  

五.

  欧阳和刘波坐了一辆车,他靠在前排上笑,说他们刘氏父子还是得栽自个儿手里。老的不听话没背景没身份不找个树靠,小的怎么也是。再多卧龙凤雏都扶不起刘家的一群阿斗。

  警督让司机停了车,让欧阳下去:“接下来的事儿不该你管了。”

  刘波没什么反应,他生来幸运,身边的人都护着他,他也就投桃报李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时刘父差人送来的信,管家那封他偷偷瞧过,原是想看看他爹怎么托孤的,自己有哪儿能改进改进,以慰他爹在天之灵。结果入眼就是“中枪身亡。”

  他原本不喜欢上海的,怎么就来了呢。

  警督几乎是撵了人下车,转头对着刘波笑,说抱歉,唐突刘少爷。今日是邀您做客的。

  刘波不置可否。

  车开进了租界,停在一富丽堂皇的花园别墅前面。然后就是搜了身,被高鼻深目的人请进去喝茶、吃饭,桌子边儿站了一圈儿人,手放在枪套上。

  刘波觉得消化不良。并且那肉像是过于生了,红血丝一绺绺的,他无端端想起前几日的涮牛肉。两厢对比,这群洋人是真的暴殄天物。

  他为死得不值的牛默哀三秒。

  “……死得其所。”对面的人揣着和牛肉一样半生不熟的口音拽着可能刚学来的新词。

  我他妈都知道这词儿不这么用。刘波想。

  “您考虑考虑。”

  刘波翻译了一下对面的话,大概是欧阳太不中用了,我们打算换个人合作当傀儡,我看你还行,别给脸不要脸。

  他想着欧阳在刘府门口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不合时宜地想笑,又急忙憋住。

  这怎么还带给自个儿找替代的呢。

  他挺了挺背,学着龙傲天的样子沉声问:“那欧阳如何处置?”

  很好。刘波想。这个处置用得很精髓。

  对面的人说双手奉上。刘波就起了身,循着记忆里龙傲天扶眼镜的模样,微张开手,用中指碰了碰自个儿圆框眼镜的鼻托,说:“我考虑考虑。”然后踱步到人前停了脚,等围着的人散开。

  人自动分了道,刘波一路慢悠到了门口。

  再走了十几米远,就立刻跑起来。到了转角,听到一个声音唤他:“少爷。”

  龙傲天欲要下车给他开门,刘波跑过来拉车门溜进副驾一气呵成:“快开。”

  呼吸缓下来,才发现后背已湿透了。


  正月十五,该是去看花灯的。但出了这档子事儿谁都提不起兴致。刘波便叫人买了酒,想喝一通,附庸风雅地借酒消愁。

  欧阳提起刘父,他昨儿才给爹娘牌位敬了酒。

  还未等酒温好,门房就说有人来寻。刘波去看,原是以前交好的李家少爷李川来约他出门去。

  李川是刘波刚来此地第一个结识的同辈,带着他见了更多的少爷小姐。奈何后来实在不习惯,刘波渐渐就不和他们一道了;李川还对此表示过歉意,算是个不错的人。人家找上门来刘波不好回绝,便跟着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喝的是花酒。

  倒也不是什么真枪真刀的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几个姑娘穿着艳色的旗袍,裙角开了叉,半截儿的袖子露了双白花花的臂,淌着暖香;再携了琵琶古筝,咿咿呀呀唱几段吴侬软语,或者上几首时兴的歌。到了半途,便又有旁的姑娘掀了帘儿进来,倒了酒捧到唇边;更有甚者直接要坐上腿来。刘波连忙拒了,看着对面李家少爷游刃有余地接了酒,接过那些浪荡话,再笑着戏弄回去。

  他觉得自个儿可能对脂粉香过敏,熏得难受。

  李川见他不动作,揽了个女子坐,叫其余的都出去。他仰头喝了美人递过来的酒,问:“刘兄,你是对女人过敏吗?”刘波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还没回,对面又一拍手,道:“懂了!”然后贴过身边女子嘱咐了什么,就让人出去了。 

  再回来,后头跟了三四个抹了粉的男子。  刘波觉得眼前一黑。他忙招呼着人出去,李川坐原地端详了半晌才说:“确实过于庸脂俗粉了,还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他刚来那阵儿,刘兄你是在小姐太太圈子里又风靡过一阵。谁叫你什么约都不去,这才淡了。”

  是,邀约都强调了带上管家。刘波觉得自个儿像是耍猴的,这不要紧;他是不愿意龙傲天被这么些琐事耽误。

  “有龙管家珠玉在前,刘兄你看不上眼是应该的。”

  刘波觉得今天回去翻黄历,一定是“忌出门”。对方这番话他属实不知如何接下,只好倒了酒以示自罚一杯,然后忙不迭祸水东引:“你今儿个怎么了是?”

  李川说刘兄你看出来啦,我家老爷子刚给我订完婚,以后可浪不成了。

  “我都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姓张,就够了。张家的小姐成我的妻子,真是屈就啊。”

  “所幸我也没什么爱慕之人,据说对方也是留过洋的,应该明事理。若以后她寻了真正想嫁的人,我也不妨成就一段佳话。”

  “在此之前,就凑活过吧。家里老爷子发的话,都不敢说不啊。刘兄,我知道我这话混账,但我有时候是真羡慕你……”

  你是真不说人话啊。刘波想。他抬了眼看,李川留了人又把人晾一边儿,自个儿喝闷酒。之前那般娴熟,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的熟客,看来就是口花花得厉害。  

  心中苦闷不能解,在预定轨道内小小地离经叛道,聊作发泄。 

  “身不由己啊……”李川叹了声,重启了个话题,“我今儿个听说你去租界了?刘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那边儿不可靠了,你可别糊涂。”

  刘波今日说“考虑考虑”做缓兵之计,却着实没想出个章程。他自然是不愿意“合作”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属实胳膊拧不过大腿。今日被要挟着当了座上宾,下回说不定就是阶下囚。

  他可不想他的管家真舍了一身剐地去监狱捞他。

  李川说咱这些做小生意的,纯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西边儿的大树不靠,就得去东边儿。总之得找个后台。

  刘波觉得有理。

  李川接着说,但是人凭什么就让你靠了,多的是出了事推手底下人出去挡命的。

  刘波继续点头。

  李川说,成了人姑爷就是一家人,那就得照拂了。

  刘波的头点了一半,僵住了。他缓缓发出一声“啊?”

  李川说,你小子不想靠租界,那这头沈军爷家有个适龄的女子在择夫婿,跟我提了提你。说刘家不靠山不靠水自个儿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你小子是个人才,对你青眼有加。

  刘波道,我这大半江山谁打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吗。

  李川回,谁打下来不重要,这姓是刘啊。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你想想手底下的伙计们,刘家要倒了他们今年可不好过。

  “男人得有担当。关键时刻卖卖自己,有何不可呢?”

  刘波难得的伶牙俐齿:“你被你家老头子卖了,可有担当了。”  

  李川哑了火。半晌才说,身不由己。又说,自己这个是小事,刘波这个可是关乎性命安危家业存亡的。

  李川闷了口酒,问他:“刘兄,你能想出别的法子兄弟我也就不说了。若想不出来,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刘波再不吭声。两个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往来。到了后头刘波说,李兄啊,这些东西姓刘还是李不重要。

  这些人给刘少爷干活还是李少爷干活也不重要。

  我来上海也不是为了这些。

  李川也喝得上了头,揽过刘波的肩口出粗言:“你他妈休想骗我盘你那些活计。”

  “这不是还在想法子嘛。”

  李川的手臂被人放了下去,他回头,看到刘府的管家臂弯里搭着件袄,站得很直,冲他一点头。

  李川下意识回了个你好。

  然后他看到站得笔直的人弯了腰,把袄子给快要趴到桌沿下边儿的刘波穿上,从腰到脖颈的扣子一颗不落地扣严实了,再稳稳当当地把人扶起来。

  “回家了,少爷。”


  

六.

  “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刘波恨死李川那张嘴了。他觉着是那些搽脂抹粉的男孩儿短暂的出现给他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必须用对管家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来洗脑子。

  李川的话魔咒似的绕在耳边,刘波生平第一次切身体会了心猿意马。这原来不是个夸张,是个写实的比喻。他心里乱得很,是正厅的人影、按摩的手、挡在自己身前的脊背,还有多是挺直的,但总对自己微微弯曲的腰线;这些影像来回地窜,不停地切。他心说别想了,就换成下一个画面。  

  上次这般窘迫,还是在……刘波不记得了。  

  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是龙傲天身上独有的。他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只偶尔说到自己和少爷一样是从鞍山来的,每每到这时就会很歉意地说未在刘府当管家时烟馆、船舱和码头都当过值,身边多围绕一圈抽旱烟的。自个儿卷的叶子烟烟味重,他久而久之竟被这般呛人的而味道浸透了;这些过去总是改变不了的。少爷不吸烟,他身上却带着散不去的烟草味,着实抱歉。刘波却觉得这不是呛人的烟草,像是湿的润的香木被火撩了,燃不起来,但升了股烟,带出的那种木头香。 

  是有暖意的。

  今夜木头却像是被点燃了,暖意变成了滚烫的热。刘波是个很迟钝的人,这把火烧了经年,他才后知后觉地被火苗了心尖儿。

  他被人好生地伺候着净了面,落了座,龙傲天欲要给刘波弄些醒酒的东西。今天对龙傲天而言着实险象环生,他开着车跟了人一路到了租界,眼见着他的少爷入了虎穴——但这明明是不该的。

  即使今日之事他未像上次围车那般成竹在胸,他也应当去拼着不让少爷离开,能拦一阵是一阵,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拖延。但也不能由着少爷去闯一个两全。

  他想着老管家说:“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太在乎自己一个管家的死活了。

  正想着,手腕被靠椅上的人拉住,少爷摘了圆框钝气的眼镜,用那副很生动的眉眼看他:“傲天,你先等等再说我越界。”

  龙傲天本没这个念头,但刘波着实属于耳朵磨茧心里留痕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让他越界他也越了多次了,以至于轻车熟路还能堵人话头。

  龙傲天奈何不了他。刘波想。希望这次也无可奈何。

  感情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烈火燎原冰原尽化,汇成了不可抵挡的洪流;刘波清醒的时候必会试着徐徐图之,但奈何脑子是团浆糊,感性占领了高地。

  他心有戚戚地想,我就仗着我是少爷了。

  龙傲天听见他少爷说,你莫要紧张,我不是说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的胡话。

  龙傲天的“少爷说笑了”还未来得及出口,下一句话携惊雷之势炸在耳边。

  傲天,我喜欢你。

  刘波孤注一掷地说完,等了半晌对面没反应。他努力睁了眼去看,他等着龙傲天或许说他不尊礼数、或许说他一时戏言,但他万没料到恍惚之间瞄见的竟然是近乎绝望的神色。

  定是我瞧错了。他想。

  于是他手上带了劲儿,把人往下拉,却被人反挣开了去。刘波一时不察,背撞上了靠椅的软枕,发出沉闷的响。

  龙傲天被惊得抬头,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收回,他照旧站好了微微弯腰颔首:“少爷说笑了。”然后转身离去。  

  半夜三更,府上值班丫鬟被龙管家叫醒,送了醒酒汤到少爷房里。龙傲天跟着她到房门口,却转身走了。

  不疾不徐,但又落荒而逃。


  刘波第二日酒醒只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但心中还是开怀的。认清自己,总归是一件乐事;剩下的,徐徐图之即可。发觉心意便更不可能去整那劳什子的联姻,他发愁了数日却也难想到两全之策,倒认真思量起把生意倒卖了的主意。龙傲天这两日倒像是无事发生,只是出去看铺子的时间多了些许。刘波只当是自己过于惊世骇俗,把这等人物都吓了一跳。

  但再怎么躲,少爷和管家是拆不散的。这日,刘波应王老板王世昌的邀,上门做客。龙傲天自然跟随着一同去了。

  落座后茶还未凉,王世昌便开门见山:“刘少爷,前几日的事儿我听闻了。您的想法,总得给我王某人透个底儿吧。”

  刘波放下茶盏,手放回了大腿上不规矩地纠了烟灰的布料磋磨。龙傲天往前一步张口欲言,被他拉住了。顿了半晌刘波终于开口道:“王老板,您要断了我们的合作,我……我也是理解的。” 

  “你是要和洋人作对?”

  “没有,”刘波苦笑一声,“哪里称得上是作对。” 

  王世昌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刘波被看得颇为不自在,刚想起身告辞,王世昌突然朗声大笑:“好啊,能养出傲天这样的管家,我就说你刘家小子是个有种的!”

  “实在抱歉王老板我……嗯?”刘波回了神,才咂摸出王世昌的意思。他愣了神,下一秒王世昌问:“那你有法子了吗?”刘波道:“还请王老板指条明路。”王世昌便说明路算不上,那正阳旗子下的各位军爷也不是一条心。若是投人,得找准脉络。

  “刘少爷青年才俊,府中也该有位良人了。”刘波之前还嗯啊应着,听到这忽然住了声儿。王世昌继续说“沈军爷是条不错的船,你也别笑我一把年纪还做起媒人的琐事儿。李家小子说他和你说过这话?”

  刘波回身去看龙傲天的神色,金丝的眼镜反了光,看不出一二。他心头没底,只觉得如坐针毡,够呛敷衍了这一番,婉拒了王世昌的留客,急着离开。

  刚出王府上了车,刘波就急惶惶地表心意:“傲天,你莫要听他们的话。我可没这打算。”龙傲天打燃了火,不置可否地问:“少爷是不喜欢沈家小姐吗?”“我当然!我……”刘波辩解的话刚随着一腔赤诚撒出去,又被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凉了半截。

  他的管家是装了不知道他三番五次的表衷肠,演技极好。自欺欺人。

  龙傲天说:“少爷若不愿娶便罢了。刘家总不是靠联姻做起来的。”

  刘波无神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了,他只是沉溺于自己刚刚的顿悟,觉得难受。龙傲天又说,总有别的办法,少爷不必担心。他讷讷地回说知道了。

  在刘波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管家是他们刘家的管家这般的,一身的本领甘愿守这小小的刘府。像来福常说的,这种人物,只有话本子里那些主角儿的身边存在,为他们清扫障碍,无条件站在他们一方。

  但刘波不是什么主角儿啊。他是个连名字都平凡得不得了的普通人。他适应不了上海滩的热闹,很没出息地时常念着鞍山的刘府;他也没什么进取心,想做好生意只是因为这是刘父用了命留的基业;他甚至称不上有多么大局观的民族情怀,王老板夸他有种,他不过是个俗人,不答应是为了家仇,不是国恨。

  他有了这么一个管家,闹得连那些早不搭理他的小姐们都主动来约他;各路的生意人待他也恭敬,称呼他是“龙管家的少爷”。他不在乎这种本末倒置的错位,“龙傲天的少爷”这个名头给他个不平凡的光环,他甚至是与有荣焉地被这么谈论着。

  没有管家是这样的。也没有少爷是这样的。

  刘波以为,龙傲天总该与他些微地同步了。他不知道他哪里值得这般的真心,但他接了,好好放怀里了。  

  他努力做到最好了。  

  但龙傲天不说一字“越界”,却处处提醒着他的越界。  

  他甚至想,自己不过是被选中的幸运儿,或许龙傲天当谁的管家都如此尽心尽力。随即又把这般阴暗的念头压下。龙傲天那般的真心实意即使不是他想要的情感,但也深重过这世上太多感情了。这么轻浮的想法倒显得他不仅蠢,而且坏。

  真真是难堪。

  刘波大多时候是随和的,全部的少爷脾气就压在了为数不多的犟上。一旦倔起来不头破血流不回头的。来上海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他不怕难堪。他怕他和龙傲天就那样自欺欺人地糊弄下去。于是他说: 

  “傲天,我是真心的,喜欢你。” 

  “你如何想,三日后告诉我吧。”


  

七.

  龙傲天白日里开了车送刘波回府,被那句最后通牒砸得好悬没有开错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着少爷尤其体贴入微,自然能懂刘波的酸涩。

  周围的人都道他人中龙凤,开始还有人说他屈才,这种少爷也值得他服侍;他发了狠,这些声音才消下去。

  他们哪里能懂。

  没有哪家的主子能待下人这般切切实实地用真心。龙傲天想起大年夜的那场对峙,寻了枕边的折扇细细摩挲。少爷是真正通透的人。通透到尊重对待任何人的任何意愿——哪怕这个过程会委屈了自己。

  但少爷又不是只会嗯啊附和的好好先生,一旦倔起来,又足够执拗,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龙傲天想起今日在车里少爷说的那句话,他透着后视镜瞄到了刘波的脸。还是龙傲天觉得可爱的小团脸,钝感的圆眼镜,但带了锐意。

  他不敢直视。

  龙傲天想着那句“三天后”,整日不敢合眼。他闭上眼就是少爷让他同乘一把伞、少爷站在他前面不让他犯险、少爷悄声告诉他自己藏钱的地方,他扯开思绪不敢再想。可别的思绪,就是少爷醉得雾蒙蒙的眼,递到嘴边的饼;少爷手搭在他肩上毫不设防地靠着;少爷窝在沙发里握了他的手说:傲天我喜欢你。 

  那声“越界”哪是说给少爷听的。

  奈何妄念过重,一开始乱了心曲,便再自缚不住。

  他白日里看着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他说话,行动如常,只是更大胆了些。坦诚得很,简直是把自己的一腔真心剖开了奉上。傲天如若不要,他就任这捧东西零落成泥,也不纠缠。看了三日,龙傲天只觉得再多一眼,他就能不管不顾地接下这份情谊。他暗地里妄念许久,如今倒是触手可及。

  明日就是尘埃落定的日子。龙傲天分明是一锤定音的人,但他倒是惶恐得像个孩子,不敢入睡。他和少爷,无论感情怎么变,永远都该是少爷占上风的。

  连着熬了整三日,铁打的人也得歇菜。龙傲天后半夜实在没撑住,陷入了沉睡。困意并不能让人睡得安稳,不多时龙傲天忽地挣扎起来,像是被魇住了。他身后浸了一背的冷汗,在床单上留了个扭动的印记。忽地他抬了手,借着力猛地坐了起来,顶着一额的晶亮,再不能躺下。

  老管家的话又在耳边转:“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龙傲天打开枕边的折伞看了那与天争命的题诗,无声大笑起来。胸膛振动,带着整个上半身都颤抖起来,竟看不出笑还是哭。


  他摇了扇子,靠在床头,枯坐一夜。


  第二日一早,刘波按捺不住,起床就问开了。龙傲天说少爷先用完饭,刘波没辙儿,只能乖乖坐到餐桌边儿上。他是喝一勺羹看一眼人,倒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好看。

  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刘波叫人撤了餐具,自个儿到厅堂中间坐了,微微直了背,道:“好了,你说吧。”

  龙傲天站在逆光处,还是那副好模样。他像第一次来刘府那样微弯了腰,颔首回:“对不起少爷……”

  刚开了头,刘波就塌了身子,摆了手叫他莫要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

  看上哪家的姑娘日后尽管提,少爷我送你的宅子和来福的比只大不小。

  你当我戏……算了,你莫要当我戏言。但我日后会收敛,不必在意。

  

  刘波一通话不喘气儿地砸下来,龙傲天张惶地开了口,又再说不出什么话。他说少爷我没有看上的姑娘,少爷我不要另置的宅子,少爷我龙傲天誓死守护你,但这些话此情此景显得又当又立,他明明是求仁得仁。

  他只能说,我知道了,少爷。

  门房就是这时候莽撞地闯了进来,他看着屋里一站一坐的两人止了步,不敢开口。“孙伯,有什么事吗?”刘波开口发问。“是王老板请龙管家府上一叙,车已经停在外头了。”门房答。

  “傲天,”刘波站起身转了脸往卧房走,“你去吧。”

  龙傲天想说不合礼数,怎么能越过少爷单请了自己。

  终只是敛口缄默,出了府门。

  

  一路上龙傲天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于是一到王府看了王老板,张口就是一句不尊不敬的“世昌”,王世昌反而笑着迎上来说这么早把你叫来实在是叨扰,只是确实有贵人要见你。三两步把人带到前厅,堂上已经有了个军服备整的身影端坐着。

  是那劳什子的沈军长。偏得奇怪,嫁女儿不自个儿和姑爷谈,要多方人来试试底;真身上阵第一个见的是未来姑爷的管家。

  沈军长倒没提什么嫁娶之事,只问租界那事他们有什么法子,能调动什么资源;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再后头就扯到了刘波身上。龙傲天对第一个问只说少爷自有思量,又说谈生意的事情当然要和少爷说,最后直接不客气道少爷私事,外人怎可随意置喙。总之就一问三不知,就算知道也不是能随意与外人说的谈资。

  王世昌在一旁插不进话,只觉得场景异常相熟。龙傲天初时谈生意的手段和这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王世昌自觉自个儿也算个奇人,不觉冒犯只觉得有趣,后来与刘氏主仆相交下来只觉得果然没错,但不知道沈军长是不是他这样的妙人儿啊!

  好在坐上这位子的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面儿上总是很能装的。他没得什么消息,倒是夸了龙傲天一声忠心。

  送走了大佛,王世昌回头看厅里气定神闲的龙傲天,只觉得刘波一个没背景的少爷养个这么能耐的管家也不容易。他和人谈了几句,又道:“沈小姐应该已经到刘府了,她留过洋的,不听什么父母之命,非得要自己见见。”龙傲天问他们怎么就选上了少爷,王世昌便说沈军长那一脉的和租界那边一直不对付,这回知道欧阳栽了跟头,洋人也栽了跟头,俩还跌在一个坑里,就起了心思。龙傲天说:“他们这般,没想问过少爷的意见?”王世昌说这不是让闺女去相看了吗。龙傲天就不说话了。

  王世昌把人送到门口,龙傲天才又开口道:“少爷若是不想娶,那便不能娶。”王世昌在心里腹诽:你他妈冲我放什么狠话,又不是我嫁。他面儿上问:“你们租界那边有法子了?”龙傲天说初具雏形。之后任由王老板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一个字儿了。


  

八.

  龙傲天进刘府正正巧和一阵香风撞上。沈小姐穿了身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碧色的边,外头还罩了件水雾散花浅粉色袄子;头发很时兴地烫了卷,盘成鬟燕尾式的模样,前额的刘海也带了些波浪痕迹,斜梳在一边儿。项上简简单单挂了串珍珠链子,再无旁的装饰。

  端的是人间富贵花。

  龙傲天见他家少爷在后头送客,没让道,抢先过去站到了刘波身后。沈小姐温温柔柔地笑了,说早听闻刘府管家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龙傲天对这种话自然是充耳不闻的,刘波娴熟地接过话茬说谬赞谬赞。沈小姐在院子里站定了,说要是觉得合适,定个订婚的日子,只是之前要提前来沈公馆一趟。

  龙傲天说少爷,谁也逼不了您。租界那边我已有眉目。

  刘波说好,看素约和沈叔叔何时得空,差信儿来便是。

  两句话撞在一起,无端生出一股滑稽。


  沈素约笑开了,用坠着玉的锦缎折扇遮了嘴,说刘少爷的管家好生有趣,要借刘波的人说说话。

  早在刘波叫了沈素约名字龙傲天就觉得荒谬,少爷对人何时这般快的熟稔,他只觉得少爷忧心生意,便等不及地说有了眉目。再听这一句,只觉得这大小姐过分浮躁,便道:“不好意思,我对你过敏。”

  听上去像个不成样的借口,刘波却知道有几分真,龙傲天的确对女子的脂粉味过敏的,但他把泛指换成特指,多了些冒犯。沈素约没接,只摇了扇子站在原地等;龙傲天也不开口,只站在他少爷身后。刘波夹在中间深感里外不是人。他环顾一圈着实没人救场,于是硬着头皮道:“沈小姐有话不妨在这里说?”沈素约笑着说我又不会吃人,刘少爷怎的这么紧张。

  龙傲天见刘波的窘状,前移一步道:“沈小姐借一步说话罢。”

  刘波就又把人带回前厅,留两人在屋内,自己合了房门退出去。

  屋内沈素约合了扇,径自在客位坐下了,她道:“龙管家手段不凡本领通天,不知道办婚宴的水准如何?”  

  “但凭少爷吩咐。”  

  “护主的奴才。”沈素约拿了还未撤的茶抿了一口,叹这茶选得是真好,末了又说真是羡慕刘波有这么个管家。龙傲天离了她八丈远,还是觉得喉咙间传来一阵痒意。他忍了不适,打断沈素约的话说沈家莫要逼迫少爷,租界一事当不成婚契。沈素约说嫁娶一事都是女方怕吃亏,何况瞧你家少爷那样儿是不情愿的吗?

  她起身靠近了龙傲天,后者便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咳。沈素约往远退开,稀罕道:“你还真是过敏。”又缀了声抱歉。她又接着说,女子于情一事总归比男的敏感。

  “你对你们家少爷,是什么心思?”

  龙傲天被钉在原地,再动弹不能。


  他想起王世昌的话。女子大多还是嘴软的;王世昌这种混圆了生意场的,会举重若轻地打哈哈,也会指着一针见血地戳心窝子。

  今儿早些他就挂了副菩萨笑,问龙傲天是什么心思。说刘家这回怎么选和他关系莫大,即使这般私事他也不能不问。

  龙傲天脑子里是刘波提前收拾的银两,他几乎日日跟随,自然知道刘波是打算实在不行直接转了生意走的。刘波因着心尖儿上的真心不想卖自个儿,又不能直接散了刘氏铺子让一堆人没有饭吃,在他能力范围给了最好的后路。

  刘波还问龙傲天,要是月月没工钱了,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他当时能毫不犹豫地说跟随少爷,这会儿对着王老板的问就再说不出什么。

  王世昌还是挂着笑,轻轻巧巧地问:

  “你是要做妾吗?”


  龙傲天气血上涌,手在案几底下攥成了拳头,穿堂风呼啸,只觉得是从心窝子里透过去,浸骨凉。

  王世昌还在笑。

  龙傲天忽地卸了力,惨笑一声:“你在激我。”

  “是,生意人嘛,胆子该大的时候得大。”王世昌颇有兴致地自我调侃。他倒掉凉的茶,亲自重新倒得八分满递过去。龙傲天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他说,既然王老板好兴致,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

  有对主仆情深,奈何惹了小人。对方便差了百余兄弟,出其不意围逼停了主子的车。事发突然,主仆二人措手不及。仆从带着主子下了车,护人到了条巷子。巷子是条死路,但甚在狭小,对方人数的优势被削弱,仆从只需守住巷口,主子便可安全无虞。

  “一夫当关,”王世昌叹服道,“是个勇士。然后呢?”

  “他没守住。”龙傲天盖棺定论结束了故事。

  这是他经年的噩梦。

  他总觉得他和少爷,是该有上辈子的。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吓人,他还记得千钧一发之际他护住少爷,少爷却就势换了方向替他挡了一刀。  

  然后他就没有少爷了。

  所以在欧阳带着人围车的时候,灭顶的恐惧立刻淹没了他。但日日夜夜的折磨终究还是有些效果,那梦几乎像是老天爷递给龙傲天的剧本,他烂熟于心,不仅让少爷活,还有了余力反咬一口。

  但过了这坎儿,那噩梦还是时时侵扰。别的细节都模糊了,只有少爷身陨的片段来回倒腾。这种惶恐在少爷脱口而出的喜欢里到了顶峰,定格成绝望。    

  太过了。他本来就该是面盾的,怎么却活成了少爷的项上玉呢。

  太过了。少爷过于良善,待他,过于真心。

  龙傲天这辈子要什么就去拿,唯独这东西,他最想要,最不敢要。他离伸手最近的一次,便是刘波给的最后通牒前日晚上。他原想着,明日就对少爷坦诚了吧。  

  差一点,得意忘形。

  

  王世昌呷了口茶,说果然龙傲天这样的人讲故事就无甚花好月圆可言。又说,看在故事的份儿上,以后龙傲天有事,他便帮一次。

  “不耽误我自个儿的前提下。”

  不愧生意人,精明得很。 

  他龙傲天今天被诘问了两遍,眼前这沈家小姐,还在问第三遍。龙傲天再无他言,开了门只管出去,在门边又停下了,丢了句:

  “沈小姐放心。”


  

九.

  租界那头的事用龙傲天的手段解决得滴水不漏,他还顺道把欧阳给绑了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处理全乎了。刘波问起欧阳的事,他道:“放心吧少爷。”刘波沉吟半晌,便再没问起过。  

  他知道,管家是不想让他沾血。 

  现在的刘家算是成了个传奇,生意场上人人都晓得。不多时又传出来沈刘两家定亲的消息,刘家算是彻彻底底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

  定下日子那晚龙傲天问刘波:“少爷是真心想娶吗?”自三日之约后刘波果真就像他说的那样时时收敛,对之前的话绝口不提。听了这句问,到底是忍不住了,道:“傲天,你该比我知道。”

  我那点儿真心都给谁了。

  刘波看着龙傲天泄露的点滴无措,到底是把后半句话吞下了肚。他叹了声说:“傲天啊,我有时候真在想,我弄不懂你啊。你待我太用心啦,谁都忍不住的。”龙傲天忙回道:“是少爷待人好。”

  “少爷对我,太好了。”

  刘波笑了笑,说这也不是我能忍住的啊。又打趣说,情路断了,别的情也在。怕是要好一辈子了。

  大大方方拿出来说,刘波想。对的,就该这样。

  龙傲天回说谢少爷厚爱,又说要点宴客名单。

  刘波便摆手让他去了。

  

  龙傲天在案台上填着邀请函,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扰得他心绪不宁,接连错了好几笔。他要护着少爷,但少爷不让,非但不让,还为他以身犯险。

  这万万不可。

  龙傲天知道刘波的随缘都是表面的,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连家仇这种事情都能藏。他是从老管家那儿得了刘父托孤的书信;他原也以为少爷不知情的。后来知道,是能藏事儿。所以他不敢轻浮了良心去赌说少爷这份深情厚谊总会慢慢消散。

  他怎么敢做了少爷的软肋。

  这像是个死局。

  磕磕绊绊写完了请柬,龙傲天又拿了纸去写这个月老管家的信。他用松快的口吻编了些奇闻异事,想着王世昌说他不会讲故事,龙傲天便又细细读来,觉得尚可。

  末了脱衣上床,阖了眼全是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接了血色的雾。他再躺不住。

  如何也是要护好少爷的。他想。

  于是他披了衣服坐回案前,又拿了纸笔,另起一封信。

  

  龙傲天不愧是谁都赞上一声的管家,他说婚宴但凭少爷吩咐,刘波就说你看着来。看似大权下放,实则偷懒惫怠。

  但龙傲天把事情办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少爷第一次换下了长衫着了西服,圆框的眼镜也换成了细边的热门款式,据说是沈小姐亲自选的。

  刘波平日里身边总跟着个龙傲天,因此不显身形。今日身边的人换成了小鸟依人的女子,倒显出他的身量,衣服的版型划出腰线,衬着整个人身高腿长,好一位才俊青年。前来祝贺的李川笑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波怎的还能看上去这么精神,言罢便被沈素约口齿伶俐地驳回去,硬生生喝了三杯酒赔罪。

  刘波在一旁当个人形的架子,让八面玲珑的沈小姐带着他到处应酬。他神游天外,整个人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地上。宴席散了,他又站门边一位位送走了各路宾客,沈素约放了挽着他的手,说累死了。

  刘波深以为然。

  沈素约又问新婚夜不知刘少爷安排了哪间屋子洞房花烛夜。刘波让她自个儿选。沈素约便道刘少爷大手笔。两个人就一西一东地散了,各自往隔了最远的两间房走。  

  刘波走得很急,他在宴上恍惚着没想事儿,刚送走了人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几个时辰没看到管家了。不知为何,心中咄咄。还未进房门,小厮带了两封信,说是老管家又来信了。

  刘波接过来拆了。第一封里说的是自己回了鞍山,路过刘府在的那条街,问少爷记不记得之前最喜欢买的那家热糕。然后又和往常一样聊了聊路上的事儿。末尾的“望您安好”变成了“闻您喜讯,祝少爷和少夫人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是祝婚的词儿吗。刘波心中忿闷,又拆了另一封来看,一腔忿闷就凝成了冰。

  他未看清内容,已然看到落款:

  龙傲天。

  刘波抓着信问小厮管家人呢,对方说不知道。他先是跑到府门口去张望,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没有那修竹似的影。刘波又跌跌撞撞地往龙傲天的房里跑,不出所料的无人。床边正对的桌上放着那把折扇,摞了账本,人像是没走,只是出去转了转。

  什么都在。

  只是人不在了。

  刘波失了力,跌坐在地上,到底还是打开了那封皱巴的信看。

  信中字字句句都是一如既往的妥帖。说什么早就有出去走走的想法,如今刘家生意兴隆,少爷生活安稳,想来是最好的时候了。又说过几日有新管家来,若是少爷不满意只管打发了他去。再有就是说少爷放灯罩里的钱他取了出来放自己枕头下面,少爷只管去拿;其他没用的东西,丢掉就算了。

  条条后路都有,通篇却不提一字少爷真心。

  信的末尾说,祝少爷,平安喜乐。



十.

  新来的管家做事情很伶俐,刘波自然留了人。

  刘家的少奶奶一个月后暴毙,连席也未办,沈军爷发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值得操办;刘家少爷悲痛过度,只顾抱着亡妻的灵位,也无精力去办;各路的人只知道刘波还是沈家的姑爷,哪里管嫁过去的人怎么了。这件事竟然悄无声息地过了。

  刘波被邀到沈府谈话,用悲痛欲绝的未亡人形象得体地一问三不知,装作没看到对方话里的支吾。想必对方对自家女儿的事猜着了七七八八,还放了码头表面安慰实则歉意。

  谈完话,刘波精疲力尽地回了府。想着沈素约那丫头只管和心上人私奔,哪里管他的死活。管家端上来一盘海城馅饼,刘波咬了一口,顿时坐起了身。

  “他回来了?”

  “是龙管家教过在下,说是您喜欢。”

  刘波又恹恹地萎顿下去,摆了手让人退下。管家递上封信,说是这个月老管家的信又来了。

  刘波接过来,回房去拆了自己细细看一遍,还是照旧锁在床头木匣子里。木匣子边上放了把折扇。

  匣子里的信开始多起来,除了老管家的,还有龙傲天的。刘波一股脑儿地放进去,锁好。

  外头是个朗夜,月光洒得太莽撞了;刘波看着,又想起鞍山的月亮。

  龙傲天不是因为他的婚宴才走的,刘波清楚。也不是他莽莽撞撞的过界。

  刘波到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走不可。

  

  龙傲天送了信和饼去刘府,悄悄在一旁看了少爷。瘦了些许但精气神不错,外头穿的是元宵夜喝酒他送去的袄子。少爷很快就进府了,他却看了许久,站得腿发酸,才又过了条街,回了房。

  王世昌坐堂里等他。

  王老板一副奸商模样后头是不务正业地掺和人家的事,找离刘府这么近的房子还是他帮了忙。龙傲天道:“王老板,你说欠我个忙,我今日便用了。”王世昌想自个儿帮的还只一件吗,但转念又想不差这一件,就回道:“你说。”龙傲天说:“你且帮我看顾一下少爷吧。”

  王世昌得了这话,难得半天没言语。好久他才问,要走了?

  要走了,龙傲天回。

  王世昌便让他好好保重。末了又说,好。


  刘波再接到龙傲天的信,已经过了半年。中间陆陆续续接到了老管家说书式的信件,现下这一封,他原本也以为是的。拆了信,就是不一样的苍飒字体,后头落款龙傲天。龙管家的信还是很简洁,但刘波翻来覆去看了数次,似才弄懂究竟是何意:


少爷亲启

  我近日回了鞍山,路过刘府那条街。您从前常言的学堂被拆了做了司令部,整条街都七七八八地零散,连卖热糕的铺子也不见了。我问旁人,他们都说人已经四散了,哪里会在这种地方呆着。信我是出了省寄来的,鞍山已经没有邮工,全部撤回关内去了。    

  我之前走在街上,只觉得陌生。少爷总说想回来看看,您要是回来,估计也是认不出来的。现在的鞍山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少爷,寄了这封信我便打算再出关去,日后可能无法再时时寄信来了。鞍山虽然不似从前,但人好像又是一样的。我总想着和他们一道,再把少爷的鞍山挣回来。  

  之前认识的抗日军的人给我试了试他们的军服,我穿上竟然也显得很精神。我自己是觉得合适的,便让人拍了张照片,随信附来,少爷见笑。

  

  少爷放心,待您回来,鞍山就又是那个鞍山了。


                                      龙傲天

                                      1937.3.21

  

  信封口滑出一张照片,刘波接了,细细端详。是幅全身像。上头的人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板正的身形,那军绿的衣服衬得干脆利落,严肃地盯着镜头,唇角还微抿着。金丝眼镜倒是去了,放在胸前口袋里头,露出了双黝黑的眸。

  刘波第一次看清那双眼睛,澄澈、坚定。透了镜头看过来,竟像是在看着什么信仰,让人心头一悸。

  他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呵一声:“胡闹!”

  四下无人,这音炸响,惊了一室的静默。


  过了月余,王世昌亲自来了刘府,问:“最近刘少爷这动向,是要做什么?”刘波说这边打算卖了生意,您要是不愿之后再续合作,现在断了也无事。王世昌笑问:“刘少爷是不是得了什么风声,怎的也要变卖家产逃难去了?现在哪里可都没有上海安全。”刘波答道:“只是想回去看看。”王世昌稀奇道:“怎么还真有人往那乱的地方走,不怕丢了命吗?”刘波倒是实诚地回了说怕。

  王世昌大笑说你倒是诚实,又说:“我本该是拦住你的。但你心意已决,那咱们便做最后一笔生意。”随后便出了个合理公正童叟无欺的价盘走了刘波的全部营生。

  说是合理公正,实际已经过于优待了。世道不太平,生意难做,更别说脱手。

  刘波道了谢,解散了刘家众人,送走了前来要随他一起的来福,说你已经有家啦,就好好呆着吧。

  入夜他收拾了东西,一个人坐在厅堂上。上一回来上海,有老管家和来福,这一回回去,倒是孤身一人。

  我也该自己走了。他想。



十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

  暴风雨的前奏终于结束,烽烟与战火开始大规模地灼烧这片土地。全国交通通信逐渐瘫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有人在。逢此乱世,寻人简直痴心妄想,多的是生离死别;这般戏码处处见,竟然只觉得寻常。

  八年鏖战后又是四年,这片土地才终得喘息,蓄势待发着新生。

  历史的车轮在往前,十二年,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用这么些年拨乱反正,剜脓刮肉,得一个簇新的未来,没人能说不值得。落到个人的头上,到底还是唏嘘。

  一个人,有几个十二年。

  1950年9月13日。入秋了。

  鞍山今年的天气怪,比往年要暖和许多。之前被拆得七零八碎的街道又修起来了,总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关内回来,又开上了各种铺面。

  一家卖热糕的店铺后头就是住的屋子,屋内陈设简朴,但收拾得也干净。中间儿的摇椅上旁放了张桌子,上头摆了个开盖的木匣子。

  一人躺在摇椅上,手上拿着张照片。他看了半晌,又放了贴心口的衣服内兜里,从木匣子里的信里抽出最底下的一封最新的。说是最新,四周边儿上已经生了毛喇,浓重的墨色也开始泛了灰。上头落了“1937.3.21”的款。

  躺椅上的人又翻来覆去的把这些信倒腾地看了一遍,叹了声气:

  “你要回来,如今可再不能叫我少爷啦。”

  声音悠悠荡荡地和铺子里热糕的甜香气叠了起来,被午后的秋风一卷,散了干净。

                                                                    End  


外 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叫龙傲天,是刘府的管家。

  看了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命运多舛。但那都是遇到少爷前了。恩恩怨怨,说不清楚。我母亲本是真心爱着她嫁的男人,奈何一生一世一双人着实过于话本了,对方活得很现实。于是母亲就带了我,从皇城根儿底下到了鞍山。

  她是个富养的小姐,若不是因为世道突变,外祖他们没落了、死了,她也不至“沦落至此”。刚到鞍山时她还总这么提,到后头就不说了,饭也渐渐做得好吃起来。

  但我说了,日子总是命运多舛的。母亲虽然不再是什么小姐,但又偏承了小姐的病,身子骨常年都是虚的,郎中说是早些年亏了身体。

  那个冬天挺冷的。

  她终究没熬过去。

  没什么钱,只能不孝,一席草席裹了她,找了个夜晚偷偷埋了。

  我种了棵树在那儿。

  我那时候还小,去做工别人也不收,每天都觉得我该和我娘一起走了。再后头我连那个四面漏风的屋子也不回了,和一些乞儿睡在无人的寺庙里头。

  他们问我明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抢食。

  我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家的。

  他们可能嫉妒我有家吧,当夜就不让我再进庙里了。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我觉得我有点扛不住。

  但我又扛了一周多。扛到刘府开仓发粮了。后头别的富商也就跟着发吃的,我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第一次去领粮食,我说有没有饼啊,我不要米,我家生不了火。那天放粮的铺子旁边站了个小少爷,他听了这话就叫我等着别走。

  我没想听话的,但实在是饿得走不动。

  他过了好久才出来,提了个木盒子,歪着道走过来。又拉着我坐到了棚子里,找了避风的地儿。

  小少爷打开盒子,两个碗。一碗是冒尖儿的饭,一碗是肉。

  我循着母亲的教导,先说了谢谢,就等不及地吃了。他让我慢点儿,说你明天来我再给你。

  我说不用了,我有力气了,明天可以去干活。

  他说那你来我府上干活呗。

  我说过来做什么啊。我力气还可以,别的不会的可以学。

  他说你就,帮我写夫子留的作业吧,写完我就和你一起玩。  

  我不会写作业,所以我就没去。  

  我第二天悄悄去学堂外听了些,不懂。我不敢给小少爷写作业,因为他们的夫子好像很凶。万一错了,他是要挨手板的。

  再后来我就跟着人一路到了上海。


  和我一道去的是个宫里出来的太监,他说他是后来受了阉刑。又说他也不后悔。后来他又问我要不要学字,我想起来学堂里的夫子。我问他会不会打我手板心。

  他笑了,又立刻板着脸说我要是不认真就会。说完自己又憋不住地笑。

  我就知道他是唬我的。

  再后来他也走了,这时我有了些钱,便好好把他下了葬。刻墓碑的问我怎么刻,我想了半晌,才说不用刻了。

  后来我在他坟头栽了棵树。


  之后没人再带着我走,我便到处去做事。因为什么都干,所以什么都会了。

  我刚辞去烟馆的工作,恰恰好听说上海新来了个刘家在招管家,我就去了。

  只一眼,我就知道,是那个小少爷。

  少爷还是没怎么变,我后头了解到刘府的巨变,说老爷夫人接连身亡,少爷便遣了仆人,带了个贴身小厮,来了上海。

  因为从头开始,所以愈发艰难。但我和少爷一起,总还是慢慢把刘家做起来了。甚至动了旁人的利。

  他们让人逼停了我们的车。

  少爷未见过这等危险,但还是让我先跑去叫人,我没应。我是说过,我这条命就是舍在少爷前头的。

  我站在巷子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爷在我身后安安全全,只要我守住,少爷就能活。  

  我没守住。 


  刀砍上去了,血流了一地,行凶的人都他妈散了,巡警来了。

  少爷还抓着我衣襟说,我没事他很开心。


  之后的数年,我都想方设法地血债血偿。先是要欧阳家破,之后才叫他人亡。等欧阳这条命终于到了手,我便回了鞍山。少爷说他要落叶归根,我便把他的骨灰葬了回去。

  我在坟头,欲要下去陪了少爷。

  但我说过,我的命很玄乎。老天爷不要我死,它偏生给了我次重来的机会。

  我半辈子都在与天争命,这回它倒是开了次眼。

  直到我看了自己的模样,才知道这是老天眯缝着眼看我笑话。

  我华发满头,少爷青春年少。

  

  但我还是要陪他的。


  回来的每一天我都能感觉离死更近,但我还是想撑着让少爷过了死劫。

  于是我去鞍山的刘府当了管家。

  少爷有个好爹,要让少爷叫我老师。我当然受不起,少爷又叫我叔。

  落地惊雷,我才觉得镜子里的人是正在腐朽的生命。残酷的对比终究成了明晃晃的刀,我听不得。

  还是叫老天爷看了笑话。

  更让我惶恐的在后面。少爷的爹还是出事了,以不一样的方式,但在同样的时间段。刘府的巨变还是在一夕之间来了。  

  我似乎没能改变什么么。

  我怕我真的没能改变什么。  

  再后来少爷便让我歇下来,我也日日觉得力不从心。人死前是有预感的。我还是试图去找个出路,不然我闭不上眼。

  直到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说,要不要来刘府做管家。他不置可否。我自然是了解自己的,便偷偷带他去看了眼少爷,他果然应了。

  之后我便带着他出去,单独教导。闲暇时候我们也聊几句。我发现我自个儿是真气人。

  我没让他知道我是个走岔路的鬼魂,他倒是给我说了那场经年的噩梦。我没告诉他,那不是梦。从平日接触里以我的思量,他是有些猜测的,但他很聪明,从来不问,我也就乐得不说。

  我觉得,他能成为出路。准确来说,我只觉得我能成为出路。

  我是他,我自然知道他遇上少爷会如何,不过就是我和上辈子的少爷的模样。但他万不能和我一样,走错了路。错路是要用命去填的。

  我便时常提醒他,说少爷过于良善。

  他现在懵懵懂懂,但日后总有会懂的时候。

  再后来,我觉得和天争来的命快用完了,后来的命数我尽力做了安排,却也看不到了。

  虽然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要是死了,少爷和我有关的记忆会渐渐模糊。他不会认出新来的管家和老管家有几分相似,不会吃出来新来的管家做的馅饼和老管家一个味儿,我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空洞的符号。

  但是我还是不想这么急促地骤然退出他的生命,让他无所适从。于是就写了数封信交给年轻的我,还让他学我的字。

  我说过,他很聪明。他一看就懂我的意思。

  后来的事我就不再管了。这辈子我也没占着龙傲天的名字,这是他们的故事了。


  我是自愿入了歧途,渺渺人间我无归处,万丈地府也不留我。

  但我还是想去找我的少爷。

全文完

二零二二.立冬.凌晨

                                        

文熠委员摘了一朵鸢尾花

【齐思钧】|“想象:梨花带雨;现实:呜呜呜呜呜呜,啊哈呜呜呜呜”


宝宝太可爱了hhh


【齐思钧】|“想象:梨花带雨;现实:呜呜呜呜呜呜,啊哈呜呜呜呜”









宝宝太可爱了hhh


















秦闲。

「限定暧昧」李泽言x你

☆艳遇/一见钟情/伪破镜重圆

☆共同策划的一场限定暧昧

☆炮 友变真爱(?)


“你一定是没有沸腾过,才会在俗气的爱情里疯魔。”

“分明是一场限定了归期的消遣享乐,却最终成为了日复一日不愿醒来的白日梦。”

[图片]

01

      这是计划中你在尼斯的最后一天,航班在傍晚,你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能够用来和这座陪伴了自己三个月的城市告别。

      每天嗅着潮湿的空气入睡,又被海浪声唤醒,时间一长,这些与往日生活截然不同的场景居然也成为了...

☆艳遇/一见钟情/伪破镜重圆

☆共同策划的一场限定暧昧

☆炮 友变真爱(?)

 

“你一定是没有沸腾过,才会在俗气的爱情里疯魔。”

“分明是一场限定了归期的消遣享乐,却最终成为了日复一日不愿醒来的白日梦。”

01

      这是计划中你在尼斯的最后一天,航班在傍晚,你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能够用来和这座陪伴了自己三个月的城市告别。

      每天嗅着潮湿的空气入睡,又被海浪声唤醒,时间一长,这些与往日生活截然不同的场景居然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当任何东西从陌生到熟悉,就都会变得难以割舍。

      在原定的日程表里,你应该在早上9点起床,去巷尾那家有些年头的咖啡厅坐下吃个面包,再同那位好客的,每天都会在你来时把店内的音乐换成中文歌曲的老板娘说声再见。

      而午后的时光理应分给那片蓝色的海岸,送自己一束花满足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仪式感,在沙滩上闲逛、听着一旁旅客的交谈直到晚霞升起。

      但这份日程表,却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抛在了脑后,半分也记不起来。

      因为一场计划中的艳遇,蔓延出了计划外的暧昧与心动。点到为止的好奇心成了一把火,轻而易举燎了理智。

      于是你甚至没来得及再去看看天使湾,余下的所有时光你都在同你的“放纵”告别。

      被海风叫醒的清晨,他带着充斥着你们两个月回忆的圣诞玫瑰,一身正装地出现在你的门外。

      对视、接吻、相拥,没有理由。

      就像是你离职后的一时起意,策划了这场全然抛却理智的旅行,一切全凭直觉和心意。

      目的地、航班、民宿、以及心动的人。

      都是你的一见钟情。

 

      两个月的限定暧昧,由一个吻开始,也将由一个吻结束。

 

02

      离职是意料之中,毕竟这几年你就跟个精密的陀螺一样,兢兢业业在家和公司来回打转,从毕业后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到职场老油条,你积攒够了自己的人脉,也积累够了足够多的经验,足以支撑你继续自己的梦想。

      于是和几个老朋友一拍即合,准备从一个小团队做起开始创业,不过在此之前,你先给自己放了三个月的假,四处转转,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毕竟久绷易断。

      几年的工作给你了果决的性格,打算这次旅行全然抛弃理智后,你从确定目的地到订机票和酒店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

    

      杂志封面上美好的蓝色海岸,带着潮汐特有的气味,在下飞机的那一瞬扑面而来,你深呼吸了一口潮湿空气,拎着行李替自己办好了入住手续。

      酒店大堂被打理的干净锃亮,石柱反着光,侧头的瞬间,你看见了等待房卡交接的自己,于是翘着嘴角笑了笑。

      你会在这里待上三个月,然后重新找到一个真正的自己。

 

      也许是真的太久没有放松过了,在飞机上所有的构想在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瞬被尽数清空,你对于“玩乐”的概念突然很模糊。

      入住酒店的第一天,你几乎都是睡过去的,醒了就打电话叫个餐,吃完继续睡,把自己埋在松软的被窝中,像是要把这几年缺的懒觉全部补回来。

      但睡觉这种东西,总是越睡越困的,于是直到第二天一早,你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在同生物钟做了一番博弈后,你放弃了继续倒头睡的想法,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靠在沙发椅上发了会儿呆,醒了醒神。

      今天天气很好,即使是在冬季也难得出了太阳,落在身上带着些热量,你觉得今天应该会是不一样的一天。

      视线远远的朝海岸线望去,在阳光下,海面像是撒着细碎的宝石,你任由思绪泛舟飘飘荡荡,最后在楼下广场突然变得嘈杂的人声中,起身出了门。

      尼斯位于法国地中海沿岸,一贯有着蓝色海岸之名,无疑是一座旅游圣地,即使不是旅游旺季,观光团也总是人挤着人。

      你厌倦了按部就班的生活,不想连旅游也受人桎梏,行程一早就被安排好,像是打卡一般被牵着走。

      于是当即选择了和那个旅行团截然相反的行进方向,钻进了那个左拐右拐的曲折小巷,你直觉这里面或许会藏着一些秘密。

      法国是一个浪漫的国度,小巷两侧的小洋房边都种满了鲜花,随风摇曳,于是你边跟随着那一簇簇飘摇的花,走到了一家咖啡厅门前。

      小巷走到了尽头,那家咖啡厅看着有些年头了,一旁的花墙上蜿蜒着艳丽的山茶花。咖啡厅外的桌椅没什么人光顾,老板娘却依旧乐呵呵的端着刚烤好的面包自己忙活着。

      这种醉心于自己喜欢事物的感觉很浪漫,你也被感染着挂上了笑容。

      于是这一个上午,你打算就在这家小小的咖啡厅度过。

      老板娘是意大利人,很健谈,即使口语不好,对于你这样的生面孔也充满了热情,于是你俩用着英文比划着交谈,虽然语言不通,喜悦的情绪却是共通的。

      老板娘把你点的面包和咖啡端上了桌,然后顺便往你面前的花瓶中插了朵刚摘下的山茶。

      “relax”,聊天的最后,她好像一眼看穿了你此行的目的,伸手戳了戳自己嘴角,告诉你放轻松,做自己。

      

03

      午餐是老板做的,高大的身材蓄着胡须,却是一个一看就和老板娘一样和蔼的人,眉眼因为笑容有些弯弯的。

      被爱意浸润的人是能很轻易辨别出来的,你看着老板娘熟练地转身张开手,让老板替她系好围裙,然后又熟练地在老板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轻快地端着餐盘进了后厨。

      你对上了老板有些羞赧的表情,善意的笑了笑,送上了句祝福,然后你又因此得到了老板舀在你意面上的一大勺肉酱。

      明朗的善意总能够很轻易的撩动人的心,一顿午餐吃的你内心都熨烫起来。

      又同老板娘聊了几句,支着下巴独自坐在巷尾,花墙在一旁映衬,阳光下你的身影显得的有些单调。

      毕竟形单影只的他国旅行,向来免不了同人解释,好在老板英语不错,于是你三两句的说清楚自己来旅行的原因,松散一下紧绷的神经,顺便给自己放个假。

      你说这三个月,你们一定会经常见面。

      你抿完了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同两人告别,准备去海边逛逛。

      下午的阳光正好,海风落在身上也算不上冷。

      老板娘靠在老板身侧,同你挥了挥手,笑着说了句什么,而你直到重新走回酒店楼下,才反应过来她那句不太标准的英文是什么意思。

      她说,“法国很浪漫”

      “去爱一个人吧。”

      

      这是你没有想过的发展,虽然未曾仔细构想过自己的旅行,大抵是严肃稳重的面具戴习惯了,你居然半点没往这个方向想。

 

      你工作后也曾谈过一个男友,彼此有着好感,于是便按部就班的相处着。

      当然,后来分手了。

      原因是他觉得你忽略了他,你把工作看得比他还要重。

      你有解释过,说工作是公司安排,现在想要经验积累人脉,就只能不断加班,你也明白自己或许真的是个不太称职的女朋友。

      不过他没给你彼此包容的机会,一年多的感情说散就散了。

      他说你或许只爱你自己。

      于是那些牵手走过的路,便全然不做数了。

      再后来,工作越来越忙,偶然升起的满腔激情早就被成堆的策划所磨灭,于是也没了再去恋爱的心思,毕竟空闲的时间只想补补觉,哪来的功夫同另一个人分享时光,更何况,被甩真的很丢人。

      几年过去,你虽然没有恋爱的心思,但每每想起前男友说分手的模样,就觉得没劲,于是专心搞钱。

      不过方才老板娘浸润在爱情中的模样点醒了你,你没由来的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些老电影,放映机投射出略有些昏黄的光影,在烛光下杯口相接,酒液摇晃,是异国他乡的一场艳遇,共度几个月限定暧昧。

      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国度,三个月的放假期,嵌合在电影中,实在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故事开端。

      就连开场的画面你都能想到。

      镜头视角落在与海岸线平齐的位置,随着海面纵向延伸,夕阳落在岸边,把一个眺望的背影拉的很长。

      很快,影子变成了两个。靠坐在一起,就连肩膀也靠的很近,两人的手都撑在身体两侧,几乎像是贴在一起。

      当然,也只是几乎而已,就算很近,却也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远远望去,侧身交谈的动作像是朝着大海接了个吻。

      随后镜头上摇,框住了逐渐变得暗淡的天幕,等到视角重新回归水平时,海岸边的身影又变成了孤寂的一个人,刚才的成双成对,就像是灿金色余晖下的一场白日梦。

       

     —— “但愿你能不期而然地同我一起共度这空寞的黄昏。”

      你甚至饶有趣味的从脑海里检索出了一句合适的小诗,给自己编纂的镜头配上了一句开场白。

 

      你又在心里描摹了一番,被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逗笑了,虽然你还暂时想象不出男主角的脸,但觉得老板娘的随口一说实在是一个有趣的提议。

      一部用三个月时光拍摄出的,以自己为主角的电影。

      于是你又暗自思忖了一番,打算趁着去海边吹吹风的功夫,先去看看眼缘。

 

04

      挑选男主角的任务,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一个月的时间里,你先后和几个还算不错的男人约过会。

      成年人之间总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决定了用一场“艳遇”来放纵自己后,就会发现不少人身上带着同样的气场。

      你把他它之为“猎艳”的气场。

      这不是急色,也不是什么俗烂到迫不及待的想要打一炮。这种感觉,更多的是想在旅行途中,找一个合得来的伴,不去过问彼此的过往,互不干涉,纯纯粹粹简简单单的结伴同行。

      是一场限定了归期的消遣享乐。

      露水情缘,首先当然是面上要过得去,长相身材是自己喜欢的,才有继续接触的兴趣。

      六七年的工作赋予了你果决的性格,同时也赋予了你一种别样的魅力。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时光是一杯陈酿的美酒,随着时间推移,馥郁的香气与日俱增。

      这几年里被你自己忽略的魅力,,如今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搭讪中展露无遗。

      合眼缘的,那就多聊几句,再约上一顿午餐或是晚餐,然后把想要直奔酒店而去的扔进垃圾桶。

      你觉得自己这幅皮囊之下,或许真的藏了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海王灵魂。

      不过可能这份灵魂稍有残缺。

      这些人你都觉得不错,相处了几天后却都觉得差点什么,你自觉不是个保守的人,但就现在接触的人而言,比起生理上的消遣,你觉得或许自己更需要心理上的对味。

      你调侃自己虽然年纪未到,心理却已经提前步入了三十岁的大关。

      也正因为对彼此的念头心知肚明,所以最长的那一个,也仅仅坚持了不到一周而已。

      虽然前一段感情已经是在几年前了,但毕竟小说电影都看得不少,至少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萌生出的那股好感,仅仅是浮于浅显皮相之上的冲动。

      即使你觉得,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对视时灵魂都在战栗的感觉太过夸张,但至少也不该是你现在这样。

      倒也不是还沉溺于过去,你觉得自己都快忘掉前男友长啥样了,只是每每想要接触的时候,脑海里总会蹦出那句,你只爱你自己。

      你琢磨了一下,其实也没说错,你的确更关心自己,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

 

      试着交往和选择分开,都没能带来一丝一毫的波动,说试试,也就只是浅尝辄止的试试而已,散步牵手拥抱,然后停止于接吻的前一秒。

 

      眨眼间在这座海滨城市已经停留了快一个月,你擦了擦嘴,起身同对面的男人告别,男人点了点头,目送你离开。

      说是再见,其实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沿着蓝色海岸线回酒店的路上,你给自己买了束花,觉得有些建议,果然还是得针对人。老板娘的提议很不错,在你约会的男人中,有来自同一个国度的,也有来自别的国家的,热情亦或是浪漫,你都有所接触。

      虽然这场计划中的猎艳,最后的目的终究会落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上,但你觉得自己接触的人中,都没能达到你期待的阈值。或许有一秒,你心动过,但是对方没能抓住,你也没去挽留,兴奋很快从高点回落,便再也提不起兴趣。

      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于是你果断选择放弃,不再难为自己,打算接下来的两个月就还是按着自己最初的计划,吹吹海风,逛逛小巷,在酒店看看书听听歌,晒着冬日的太阳睡懒觉,也挺好的。

      不过在溜达回酒店的路上,你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掏出手机,打开了搁置许久的朋友圈,从相册里挑了几张,发了动态。

      一个月了,总该还是该表示一下自己来过这里。

 

     结果没几分钟手机就震动了起来,解锁一看,是大学时的室友,对话框的里挤满了她的感叹号。

     “!!!!”

     “你在尼斯?!”

     “!!!!”

     “是尼斯没错吧!我看见蓝色海岸了!”

     “我也在诶!!好巧!明天要不要一起玩?!”

     然后她给你发来了一个定位。

 

     你看着消息挑了挑眉,觉得真的很巧,在异国遇见朋友是一件很意外的事,但你对她的邀约答应的很快。

     你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热热闹闹的,每天有说不完的话,随时随地都像个充满电的太阳花。

     于是第二天你起了个大早,你俩结伴玩了几天,她比你晚来了两个星期,来这里纯粹就是度假。

     你带着她去了你意外发现的咖啡厅,带着她去了这几天你去过的各种无人光顾的景点。

     而她自然也同你分享了自己前几天的收获,你俩面对面坐着吃晚餐,闲聊着毕业后的这么几年。

     她很会聊天,话题总是恰到好处,听得也很认真,时不时给予你点反馈。

     在听见这是你的散心旅行后,她居然给出了和老板娘一样的建议。

     “你说你分了之后,就再没谈过啦?”

     “大学就这样,毕了业居然也没变。”

     “哎,不过专注搞钱的人我真的很羡慕!”她抱着手里的饮料朝后仰躺在靠椅上,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玻璃杯中的柠檬片周围满是气泡,在灯光下争先恐后地碎掉,“我不行,我没有爱情就会死。”

      她这句话说得像是在开玩笑,但你知道她很认真。

      毕竟你所接触到的第一位能称得上是海王的人,就是面前这个正在同玻璃杯底的冰糖作斗争的人。

      你是没时间没精力,她纯粹是玩腻了,松口气,到国外来避一避那个分手之后还纠缠不休的男朋友。

      你听完她这几年的感情经历后,没忍住竖起了大拇指。

      “大师,牛,还是你牛。”

      “诶,说真的,都到国外来放松了,你就没想过....那什么一下?”她朝你挤了挤眼睛,调侃地开口,暗示意味浓重。

      既然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也只好坦白。

      把自己前一个月的“丰功伟绩”和“惨淡收场”都讲给了她听。

      “笑吧。”你朝她摊了摊手,以为她这个经验颇丰的大师会嘲笑你,毕竟打一炮这件事,说简单,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却没想到她听的很认真,然后突然凑近,掐了掐你的脸,说了一句,“你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要求高是好事。”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你的肩膀,然后话锋一转,“放心吧,包在姐妹身上了!”

 

05

      你看着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觉得自己要学习的地方果然还有很多。

      在她拍着胸脯打包票以后,你俩就从餐厅结账离开了,然后转头就被她拉进了路边一家小酒馆。

      “早知道昨天就带你来了,他们昨天这里搞了个小的主题活动,人还挺多的。”她一边带你找位置,一边给你介绍着。

      你倒是不意外她对这里熟门熟路,毕竟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能迅速融入也是一种天赋。

      “不愧是你,酒鬼少女。”你撞了撞她的肩膀,像你们大学时的那样。

      “嗯嗯,你要不要尝尝这个,他们这里的招牌。”她从善如流地顺着你的话开口,给你推了一款鸡尾酒,“28岁的酒鬼少女。”

      小酒馆的光线很暗,驻场的歌手弹着吉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各种语言的情歌,氛围倒是做了个十成十。

      你当然不会认为朋友带你来着就是来单纯喝酒的,毕竟她从坐下来的那一刻起,眼睛就在四处看着,没歇过气。

      “诶诶,我觉得这个不错,还挺高。”嘴唇掩在酒杯下,点评个没完,“这个衣品好棒哦!”

      “那个那个!我靠,法国帅男人好多!”

      “我朋友跟我讲这家酒吧质量高,她果然没骗我。”她啧啧称奇的同你碰了碰杯,然后下一秒眼睛就转不开了,“草,那个那个!!我的菜!”

      你跟着她的动作转过了视角,目标停在了一个人身上,不得不承认,宽肩窄腰,嘴角挂着笑容,眸光藏在镜片之下,的确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不过你和室友从大学的时候口味就不一样,现在看来依旧不同。

      室友看上的那个人很帅,却不是你的菜。

      “冲!”你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抿了口酒。

      “冲了!”她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回过味来,“诶不对,不是给你找对象吗?怎么我先看上了。”

      “哎废话那么多,快去吧你!”你笑骂着推了她一把。

      下午在给她讲你这一个多月的尝试时,并没有提到你其实已经打算放弃了,工作上很多时候,谈合作讲究一个缘分,你觉得爱情也是如此。

      看着室友直接A了上去,卡座上又只剩下了你一个,你翻着手机,慢悠悠地仰头抿酒喝,偶尔侧头看一眼室友的进展。

      然后下一瞬,你的眼神也定住了。

      在往后上百个独身一人的深夜你回忆起这次初见,你才惊觉原来小说也不全是夸张和虚构。

      沉寂的心在刹那间死灰复燃。

      心动的时候,再嘈杂的环境音也会自发被耳膜过滤,只知道自己正心跳如雷。

      那人大概和室友方才看上的男人认识,点头示意了一番,便坐在了他们身旁。

      你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就觉得,他虽然坐在这里,和身旁的人交谈着,却能一眼看出他不属于这里。

      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场,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隐约泄露出一丝规训的意味,你明明喝着酒,却感觉依旧很口渴。

      当人被色欲熏了心,什么爱自己啊,根本不会爱别人啊,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大概是你的视线太过直白,被他发现了,于是你还没来得及低头假装无事发生,便先同他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神越过人群,就这么牢牢地锁在了你的身上。

      你居然有了种被盯上的错觉,但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只不过你还没来得及从被抓包的情绪中逃开,你的姐妹便先一步把你拽进了人群。

       “??”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啦,来玩游戏!”她大手一挥,跟你介绍着刚刚聊熟了那些人,从她看上的那个Jayden顺时针介绍着,直到刚刚同你对视的男人那里卡了壳。

       “呃...这个是....”

       “这个是我们李总,李总待会儿有事要走,大家.....”旁边的一个男人看气氛冷了下去,便主动开口打圆场。

      你几乎是一瞬间就理清了这群人之间的关系,姐妹看上的那位,和你面前的这位李总,大概都是身居高位的角色,而剩下的人则是两方的下属,大概是在谈合作之余来消遣消遣。

      毕竟那个李总,即使是坐在这里,身上的那股精英气怎么也掩饰不住,你暗自抑制住汹涌的心跳,在心底打了个叉。

      这个人一看就很难搞,碰不得。

      虽然脑海中呼啸着涌过了不少念头,但放在现实里,也就仅仅是几秒而已。

      见有人接了话,姐妹也是个人精,立马准备打个哈哈略过去,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倒是那位李总先说话了。

      “李泽言。”

      你很明显的察觉到空气静了一瞬,然后看见Jayden像是想到了什么,挑眉笑了笑。

      “看来我们李总今晚打算留下来玩会儿?”

      李泽言抬了抬酒杯,权当做回应。

      你和姐妹二人,虽然没看明白,但觉得很厉害。

 

      自报家门之后,你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酒桌游戏的一员,大家都来自同一个国度,语言不受限自然能够玩到一起去。

      你姐妹是很能活跃气氛的,刚好遇上那群人中间有懂得看眼色会捧场的,于是即使上司在身边,场面也很热闹,一些简单的骰子游戏都玩的很起劲。

      你觉得总有道视线落在了你的身上,起初以为是错觉,但借着喝酒的功夫侧头一看,同身侧的李泽言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再度汹涌的心跳告诉你,你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这种感觉很奇妙,喉咙刹那间干渴得不像话,你错开视线,假装平静,只有握住色盅微微发颤的手出卖了你。

 

      姐妹大概是察觉了什么,故意输掉了游戏,然后赶紧把下一轮的机会扔给了你,而你的对手顺移,则刚刚好是李泽言。

      你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很怀疑他明不明白游戏的规则,但是管他呢。

      你承认,在灰暗的灯光下,有些已经偃旗息鼓的小心思又开始跃跃欲试。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你的脑海天人交战,想起了他刚才同你对视时的眼神,然后毫无愧疚地收回了自己刚刚的结论。

      这个人很难搞,但是管他呢。

      

      “2个3”你撇了眼自己的色盅,先开口。

      你不太会玩大话骰,就只会最简单的吹牛,什么斋啊劈啊通通不会,而且连这点技术还是你旁边抱着手臂看戏的姐妹教的。

      无非就几个要领,实力不行,演技来凑,摇完只开一次骰子,自信的气势端起来。

      什么没有叫什么,对方跟的快马上加1,对方犹豫立马开。

      你跟李泽言定了一下规则后,就直接摇骰开了色盅,然后随口报了个没有的点数。

      “3个3”他跟的很快,于是你立马开口

      “4个3”

      你气势起的很足,光看样子任谁猜都猜不到你色盅里五个骰子,没有一个是3

      你心里盘算着,他要是再敢加,你立马就开。

      直来直往的叫法往往一轮走的很快,就像是奔着喝酒去的一样,在这种心理战下,大多数老手都会换一个点数继续叫,为的就是避免出现你这种一根筋的新手演到对方流泪的情况。

      但偏偏你面前这个看着最不像是会上头的男人,跟着叫了“5个3”,胸有成竹。

      “开!”

      大概是周围的人都看得很认真,于是你的心也悬了起来,在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时,兴奋压过了冷静的外表,从上扬的尾音中露出了一丝喜悦。

      你率先揭开了自己的色盅,然后在姐妹的啧啧声中昂头望向了身侧的男人。

      然后他慢条斯理的把色盅里的5个3展示在了你的面前。

      “.......”刚鼓起的那股气瞬间散了个彻底。

      你觉得他的骰子有些离谱。

 

      “高手。”你仰头罚了杯酒,给他下了评语。

      “凑巧。”他的声音太过认真,于是你姑且相信了。

      大概是都不习惯玩多人的,于是你们只要了两个色盅,每轮两个人,其他人就在旁边看戏聊天。

      你和李泽言把色盅交出去后,一时无话,于是只好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起来。

      “自己罚酒?”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你觉得自己尾椎骨都在战栗。

      被好胜心压过的念头又开始肆意疯长,你思忖了两秒,然后开口。

      “来,喝一杯。”

      他像是意外你会主动一般动作顿了顿,然后欣然举起了酒杯。

 

      酒壮怂人胆,一同喝了杯酒后,仗着坐得近,你便单方面的在心里把李泽言划分到“可以聊聊”的那一组。

      “你和这里一点都不搭。”

      “?”他侧过头,望着你,细碎斑斓的光影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却半点不相融。

      “你看起来就应该是坐在那种有落地窗的办公室里,然后对员工递交上来的策划说重做的那种人。”你端着酒杯,指着他的西装和领带比划了一下。

      然后下一秒你就听见了他的笑声,很轻,一闪即逝,但你依旧捕捉到了,因为你被那声低笑搞得耳后发烧。

      他没对你的猜测做出评价,因为这个时候的他也还暂时没想明白,明明自己应该在同Jayden交接完合作后就离去,为什么却突然自报家门,坐在这里玩酒桌游戏一样。

      这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传闻中年少有为的李总李泽言应该干出来的事。

      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甚至觉得在这一秒听见你对他身份的猜测,这种被看破的感觉也难得不错。

      于是他挑了挑眉,对你说了一句,“你和这里看起来也不抬搭。”

      “哦?那李总觉得我该是怎么样的。”

      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公平,毕竟你从旁人的对话中能推断出他的身份,而他却除了知晓你的名字外,再无别的线索。

      你没对他接下来的回答抱有希望,毕竟猜对的可能性几近为零。

      而他也的确没像你说得那么详细,只是抬起了另外一只没拿酒杯的手,指了指酒吧的窗外。

      你随着他的动作望去,只能窗口一团一团的簇拥的花,隔得太远,光线又过于昏暗,辩不清品种,更无从猜测。

      于是你暗自盘算,待会儿离开的时候去看一眼。

      不过留给你自己纠结的时间并没有几秒,因为在你们交谈的过程中,色盅游戏又走了两轮,这会儿正起哄着大口罚酒。

      两个男人一直吹到了7个6,这会儿喝的脸红脖子粗的,你偷瞥了一眼慢条斯理的李泽言,觉得还真是哪哪都不一样。

      你放下酒杯,想靠回卡座靠背上,手撑在皮质的软垫上借力,却突然同他的指尖相触了。

      温热的触感从你指腹传来的时候,你觉得这又是另外一部电影的开场。

      一部老套且俗烂的电影。

      于是你打算就像这部老电影接下来的发展一般,以触电般的姿态移开手,然后再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聊天。

      但你却没预料到,另一位导演就这么另辟蹊径地出场了。

     

06

      手指被握住的那一瞬,你觉得像是窗外原本平静的蓝色海岸突然袭来一个浪头,把你拍的人仰马翻。

      分明只有指尖被包裹在他的掌心,你却感觉像是浑身都被他桎梏着,就连姐妹在耳边喊你,你都没能听清。

      正常的情况不应该是你移开手之后大家都装作没事发生,展现一些成年人的默契吗?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被反客为主了。

      你侧头撇了他一眼,动了动手指,然后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眸子,才发觉自己的动作倒像是在挠着他的掌心。

      前一个月锻炼出来的海王气质被耳后的热气散了个彻底,也亏得面上稳住了,才不至于整个人冒烟,海王的灵魂被整个揉的稀碎。

      大抵是他们又玩了几轮,看你俩似乎还在交谈,于是默契的跳过了你们。

      亟待被拯救的你:......

      你从未这么明了的认识到,十指真的连心,不是没和人牵过手,再亲密一点的十指交扣都不知道牵过了多少回,但这会儿,仅仅是被捉住手指,却好像是连心跳都被攥住了。

      被酒精催生的小心思随着手腕蜿蜒,你心想,管他呢。

      本来就想泡他。

      而他显然也不是一个习惯于被动的人,大概是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既然喜欢,那就握在手里。

      他就是这样一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

      于是在卡座的一角,在昏黄灯影下,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慢悠悠的抿着酒,一双手却在桌下交握。

      你被自己纯到了。

      后来的一个多小时,你们都没放开彼此的手,就像是刻意忽略了一般,任暧昧飘飘荡荡地疯长。

      时间是客观的,一分钟60s,刻度一点点地转动着,但同样,时间也是主观的。你觉得你还没处发挥,指针就已经快指向了凌晨。

      虽然对于酒吧而言,凌晨才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但对于你不行,即使你现在精神高涨,但生理上实在是顶不住。

      不过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还在玩酒桌游戏的那群人先说了散场。

      “时间差不多了。”姐妹戳了戳你的肚子,让你收拾收拾东西。

      “哦,哦好!”你点了点头,飞快的把指尖从他掌心挣脱出来。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过电般发麻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

      你没再扭头去看李泽言,而是站在了朋友身侧,盘算着怎样才能更近一步。

 

      “李总车叫了吗?”

      “你们先走吧。”身侧的人摆了摆手。

      “好嘞!”

      你一眼就看出朋友对那个Jayden的好感几乎拉满,聊了两个多小时不降反增,这会儿正凑在一起交换微信。

      那几个下属也先后离开了,你看了看空下来的卡座,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出手机会。

      “你....”你撇了一眼朝Jayden笑着的朋友,往前走了以后,靠近李泽言,侧过头准备掏出手机加一下他的微信,却没想到这部俗烂的电影还有后续。

      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不知道谁扔的酒瓶错综盘踞着,你一个脚滑就把自己送进了李泽言怀里。

      很好,你觉得这电影上映3分都嫌多。

      不过李泽言却没在意,绅士手架住了你,看透了你的所思所想,等你站稳从他怀里起身后掏出手机加了你的联系方式。

      你以为第一幕就该这样落幕了,于是抬手准备同他打个招呼,说有空再约。

      但他的眸子像是有魔力一般,在你和他对视,在他的眼中只有你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像是被恶魔蛊惑,不自觉的踏进深渊。

      分明你只把它定性为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艳遇,像是你前几日尝试的那样。

      但你却没想到,居然在视线相接的那一瞬,你有了想要接吻的冲动。

      像是某个爱情魔咒被破开,那瞬间,你仿佛同过去看过的小说中的人物共了情。

      心脏像是破开了一条小缝,欲望都从缝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顺着脊骨往上攀延,像是荆棘蜿蜒着缠绕胸膛,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

      脑海里像是有个声音,战栗着催促你,吻上去,吻上去。

 

      于是你便丢了克制,遵循这趟旅程最原本的意义,抛却理智,映着他的眸光,踮脚吻了上去。

      而他像是早有预料,像一位经验老到的猎手,守株待兔,身形稳稳地站着,任你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一个齿痕,不远处的Jayden和你朋友还在聊着,没注意到你们这边的进展仿佛坐了火箭,莫名有种背德般的快感。

      即使一切都源于荷尔蒙作祟,但这才是真正意义上艳遇该有的样子,你在心里想着。

 

      朋友挽住你手同他们告别的时候,你垂眸把嘴唇咬的很紧,觉得自己要收回的话实在是太多。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只是简单的相处都会带来灵魂的战栗。

      那个急不可耐的想去酒店的人变成了你自己,你回想起被笔挺西装包裹住的他,劲瘦的身材怎么也藏不住,就觉得去他妈的柏拉图。

      转身的时候看见李泽言站在那里同你点了点头,你神情恍惚到全然忘了要去看看酒吧外的是什么花。

 

07

      你和朋友约定了明天在哪里碰面后便各自分别,乘车回酒店。

      靠坐在计程车椅背上,侧头瞥向窗外的时候,你的脑子都还像是放电影一般,不断重复着从第一眼在人群中窥见他,到最后离别时的那个吻。

      唇齿相接的回忆再度涌来,指尖摁在唇角,那一瞬间你体会到了过往一个月都未曾感受到的满足,就连心都喟叹起来,你突然发觉,你这次一点没想起之前的那段感情,他这个人,或许真的有魔法。

      嘴边不自觉的带着笑意,在心里盘算着之后又要用什么借口同李泽言在见一次面。

      不过你还没来得及纠结多久,这些小心思就在你下车的时候,通通转变为了惊讶。

 

      “你也住这?”

      “嗯,你也住这里?好巧。”是Jayden,刚从计程车上下来,就碰见了站在酒店门口给姐妹报平安的你。

      你俩视线在彼此身侧梭巡了一圈。

      有些心知肚明但无用的默契。

      “她不住这。”

      “他也住这。”

      “真的?”

      “.......”

      一家欢喜一家忧。

 

      “他刚上去,你们说不定还能遇见。”

      “嗯,那我先走了。”

      这倒是你没想到的,毕竟尼斯也算是个度假圣地,酒店只多不少,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巧合实在是让人心中窃喜。

 

      骤然得知这个“好消息”,你也没便没再急着去给李泽言发消息询问了,毕竟虽然之前一个月的邀约都无疾而终了,但至少也明白有的时候暧昧是攀附在分寸感之上的。

      于是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转身上了楼。

      换上睡衣,再洗掉满身的酒气,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明早不需要早起,但准时报道的生物钟告诉你该睡了。

      不过今晚的心实在是烧得太过滚烫,窝在绵软的被子里,往常无往不利的助眠视频也起不了半点作用。

      虚着眼睛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你没想到你这个来度假仿佛患了嗜睡症的人居然也会有失眠的一天。

      手机莹白的光线落在脸上,数据线随着翻身的动作把人桎梏在被窝。

      手指机械的上下滑动着,直到微博首页再刷不出一条新动态,你才叹了口气,认命起身。

      随意裹了件外套,拉开窗帘让月光钻进屋内,你在心里调侃,老房子一朝失火,居然燃的这么烈。

      酒店的每个房间都配着一个阳台,以往趴在栏杆上吹会风,很快就能催生出浓厚的睡意,但今晚,似乎一切法宝都不奏效了。

      早就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却还是会为了一次牵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激动回味大半宿,每一次交谈和对视都被拉出来反复审视,觉得自己哪哪都做的不够好。

      动作僵硬,语言系统崩溃,撩人不成反被撩。

      你一边吐槽自己,打算等脸颊的热度散了,就再次回去尝试入眠。

      这里空气不错,晚上的天幕总会挂着星星,不过国外的月亮倒也不比家乡的圆,你趴在栏杆上发呆,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

      思维倒带,你终于想起了一直觉得自己忘记了的东西。

      你忘了去看酒吧外的那团花。

 

      “穿这么少,不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瞬间把才想起来的花抛在了脑后。

      侧过头朝着声源望去,是那个在你脑海中反复出现的身影,和你同样的姿势,靠在栏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好巧。”这句话你今天说了太多次了。

      电影里一个接一个的巧合推动着情节发展,现在的画面就像是故事中正正好的转折点,刚想要拉开距离,却又巧合的再一次遇见。

 

      人总是在谋求共鸣,就像中学登台演讲时,都希望看见台下人的附和,就像毕业找了工作,聚在一起吐槽老板,这都是一种共鸣。

      在异国他乡遇见来自同一个国度的人是一种共鸣,在失眠的夜晚,趴在窗台上看月亮,遇见了另一个来看月亮的人,更是共鸣。

      像是两颗孤独的星球,沿着自己的轨迹兢兢业业的前进,却在某个深夜,悄然碰了面。

    

      “睡不着,来吹吹风。”

      “嗯。”

      你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大概是夜色太过安静,于是你便无法再用喧闹的人声来掩盖鼓噪的心跳。

      你看着他半点睡意也无的侧脸,在心里偷偷思考,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他也同你一样,在回味这今晚的一切。

      “去睡吧,很晚了。”直到外套都浸满了露气,你才重新陷入依依不舍的情绪当中。

      若说在酒吧里,或许是荷尔蒙作祟下,对他皮相的一见钟情,但夜色下的聊天,却给你展现了一个更加撩人的李泽言。

      同样的年纪,有着太多话题可以聊,你觉得他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跟着你的话头说两句。

      见解总是立足于自身阅历之上的,你从他的谈吐就能隐隐窥见他的修养。

      你觉得你这部几近夭折的电影又能继续了,因为你有预感,你挖到了一个大宝贝。

 

      “好,你也快去睡吧。”你同他道别,转身的时候按捺回心底的问题又从喉咙里钻了出来,“对了,酒馆外的花.....”

      你把话音咽了回去。

      “嗯?”他没听清,抬眸望向你的时候,你撞进他衬着月光的眸子,呼吸一滞。

      “没什么,晚安。”你挥了挥手,转身钻进屋内。

      还是自己亲眼去看看吧,冲动的吻也吻过了,相处得慢慢来。

      否则就显得太急不可耐了。

 

08

      没睡几个小时,生物钟就在晨光中把你唤醒,大概是睡前胡思乱想的太多,梦里便一干二净,一觉醒来,难得神清气爽。

      和朋友约的中午十一点,一起去逛逛然后吃个午餐,这会儿时间还早,于是你也乐得打扮起来。

      好像天气真的同心情挂钩一般,你总觉得当你心情不错的时候,冬日里也会放晴。

      你提前打了送餐的电话,准备先喝杯咖啡吃点东西垫一垫,免得待会儿出门遭罪。

      前几年忙起来总是会忽略早餐,最后大半夜胃疼的也是自己。

      妆刚化完,门就被轻轻叩了两声,你心里暗道一声刚刚好,便拉开了门,接过了侍应生递来的.....

      花?

   

      你茫然的看了眼怀里抱着的花,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面前的人哪里是什么送餐的侍应生,分明是你那个不期而遇的一见钟情。

      “很意外?”

      “也没有太意外。”你调侃的笑了笑,毕竟昨天才遇见了那么多的巧合。

      大概是被你的笑声感染,他也翘起了嘴角。

 

      “这花...”你低下头来端详了一会儿,才不确定的做了判断,“圣诞玫瑰?”

      “嗯。”他点了点头。

       

       圣诞玫瑰能在雪地里开花,不似红玫瑰般娇艳,有种冷冷清清的魅力。

       你对这花了解不多,还是之前跟老板娘聊天的时候听见过两句,方才也只是瞎猜,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这是酒馆外的那簇花吗?”

       “对。”

       “那我收下了。”

       当时的你还不了解圣诞玫瑰的花语,也不明白它代表着什么。

 

       你俩的对话被真正来送菜的侍应生打断,李泽言侧了侧身,把早餐递给了你。

       “你待会儿准备干什么?”你跟李泽言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可能要先吃两口东西。

       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沿着海岸先走走。”

       “哦哦。”

       也对,昨天晚上他说他才到这里几天,主要是为了和Jayden对接工作上的事,不像你,完全是来散心的。

       “那需要导游.....”你下意识地开口,然后在他饶有趣味的眼神中话音低了下来。

      因为你突然想起了你和姐妹的邀约。

      李泽言大概就是那种善于抓住机会,但相处时却很有分寸感的人,察觉到了你一时失言,也没多问,只是岔开了话题。

      跟这样成熟的人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你觉得内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法又一次疯长,顺着他的话题聊了起来。

      一杯咖啡很快见了底,你的手机震动两声,你以为是自己订下的出门前的提醒,却没想到是姐妹发来的微信。

      她拐弯抹角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表现出了今天的约会可能要鸽这个事实,不过言语间透露出点“少女怀春”的喜悦,对于她这个情场大师而言,实在是有些难得。

      想也知道大概是同Jayden有关。

      “明天一定补回来!”她抱歉的发来了几个表情包。

      若放在平日,化了妆准备出门时发现被鸽,那应该是会冲去她家打一架的程度,但今天嘛...

      你当然没生气,甚至还觉得,Jayden的邀约真是恰到好处。

 

      “对了。”你放下手机,重新对上李泽言的视线,朝他眨了眨眼睛。

      “其实我刚刚是想问你,需不需要一个导游?”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了。

      分明只认识了一天,你俩却像是熟识已久的老朋友、久别重逢的旧情人一般,在这座美丽的城市结伴同行。

      沿着海岸线慢悠悠散步聊天,趁着海风,钻进普罗旺斯风格的小巷,尼斯的花四季常开,街角巷尾永远都是花团锦簇。

      李泽言来这里是为了公事,而你几乎占据了他这一个星期以来所有空闲的时光,就连偶尔来找他处理事情的Jayden也在旁边啧啧称奇,说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李泽言。

      然后毫不意外的被李泽言撇了一眼,嘴动消音。

      你在旁边笑了笑,却没往心底去,毕竟成年人之间总该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们只知道彼此的名字,知道对方来自哪个国度,其余城市、工作、一概不知。

      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时的自己有些奇怪,明知消遣享乐,却还是会患得患失,约会的时候忍不住的笑,分别的时候胸口又总会空落落。

      当初吻上去的时候有多勇,现在就有多懦弱。

      就像是真正在谈恋爱一般,同他相处的时候,你总觉得就连心脏都被揉成了酸软的一片。

 

      不应该这样的,你用前男友的经历告诫自己,你回国以后会很忙,忙着工作于是又会陷入那个只爱自己的死循环。

      所以你总会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告诉自己,不能再沉溺下去了,既然注定要分开,就不要过度分享自己,但一转眼却又总会忍不住同他讲起以前的故事。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两个月。”

      “那差不多诶...”你俩坐在岸边的靠椅上,你手垫在脑后,朝后靠了靠,“我应该比你早走几天。”

      “回去继续当个打工人。”你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

      李泽言没说话,却在你裹紧衣服的时候侧身体替你挡了挡有些潮湿的海风。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

      尼斯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处处充满着艺术的氛围,你俩约了今晚的歌剧,这会儿时间正好,便慢悠悠地溜达过去。

      你从未觉得散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毕竟以往实在是太忙,只想早早回家,很难有这样慢条斯理的时候。

      但人总是会变的,李泽言在你身侧的时候,你突然察觉到了其中不言而喻的妙处。影子总能暴露人的内心,在月光下、在灯影下替你们这两个“表面矜持”的人牵上了手。

      

      你看过太多悲剧收场的歌剧,这会儿突然遇见个圆满结局的,居然还有种不真实之感。

      沉浸在剧目之中,看见最后的大团圆,你突然有了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在这个时代,能静下来听一场歌剧的人终归是少数,除却附庸风雅以外,真正喜欢这些东西的,依旧是小众。

      你趁着谢幕的时候偷偷看了几眼身侧的李泽言,发现他看的很认真,大概也是同你一样沉溺于此。

      他身上有种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没有的气质,沉稳中带着浪漫。

      你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他身上的一个闪光点,每一天的接触,每一天的心动。

     

      看着台上的热情相拥,你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本来就是为了散心而策划的旅行,你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抛却理性做自己。

      既然无法抵抗,那就心动吧。

      为他着迷,为他沉迷。

 

      你把这定性为一场美好的艳遇,任由一场心动展开、沉溺,等时间终了,再恢复过去的那个自己。

     

      或许在以后的某个深夜回想起,你还会感叹这几个月真的是不负青春,经历了一场梦里也从未出现过的爱恋。

       或许以后你会只爱自己,但现在,你可以认真爱他。

      于是你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在他略有些惊讶的神情中同他十指相扣。

      “走吧。”

      

      为期两个月的限定暧昧,便正式开始了。

      

09

      怀揣着某些心知肚明,你俩像是谈恋爱般相处了起来。

      其实平心而论,他同第一周相比也无甚差别,只是你似乎更放的开了些。

      每一天相见,他都会给你带一束圣诞玫瑰,然后你们映着晨光而出,趁着月色而归。

      像是对最普通的情侣,在蓝色海岸边一见钟情,尾指相勾、接吻、拥抱,野火燎原。

      除却酒吧外的那个冲动的吻,你俩第一次认真接吻是在某天深夜。

      那天你们并没有结伴出门,他有他的工作,而你也得去赴姐妹的约。

      一连几天和李泽言待在一起,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发觉你的不对劲,更何况是被你尊称为一声“大师”的姐妹。

      “今天跟我出来,没打扰你们吧?”她支着下巴,用小勺在咖啡杯里搅了搅,颇有些调侃的朝你挤了挤眼睛。

      “你以前可不喜欢喝咖啡。”你答非所问。

      “哎,Jayden喜欢嘛,我也喝喝看,现在尝起来感觉还不错。”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过话语间却有些意有所指。

      你看着她舔嘴唇回味的表情,没绷住笑了笑,“不愧是你。”

      “诶,不过说真的,你和那个李泽言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

      “你这幅样子可不是什么就那样。”她啧了两声,从头到尾的扫视你,“你知道你现在脸上写的什么吗?”

      “什么?”

      “我好喜欢他”她摆出一副恋爱脑的样子,成功的把你逗笑了,“好喜欢好喜欢。”

      于是你也坦然的摊开手,“没办法不喜欢他吧,感觉他哪哪都好戳我。”

      你掰着指头细数李泽言的优点,然后被姐妹一脸牙酸的喊了停。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她左手十指抵在右手手掌里,龇牙咧嘴的跟你说了声stop,“那你俩现在啥关系?”

      “在谈恋爱?”

      “是也不是。”

      “哦,愿闻其详。”

      “....”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无非就是“默契”地给情侣关系定了一个期限,起始于歌剧散场,终于离开这里的那一天,结伴同行消遣享乐,一场镌刻在回忆中的,属于美丽尼斯的一场艳遇。

      像是关键词检索“异国他乡、形单影只、冲动和爱”便能搜索出的老电影。

      两人踏进舞厅,勾手间相识、转圈时接吻,然后音乐终了便轻声退场。

      “你这样...真的散的了?”她托着下巴感叹,“你这分明就是一头栽进去的样子。”

      “怎么散不了?我还要回去搞钱呢。”你白了她一眼,“放心,拎的清。”

 

      拎得清的结果,就是当晚你趴在窗台上看月亮的时候,没忍住抽出了一支圣诞玫瑰,扔到了旁边那个同样在看月亮的人的身上。

      玫瑰还带着露气,花瓣娇艳。

      你对姐妹说,这叫“及时行乐”。

 

      你看见他撇过来的眼神,心脏不可抑制的鼓噪了起来。

      你觉得,如果你俩再年轻一点,二十出头的年纪,或许真的会发生一些足以称得上是罗曼蒂克的场景。

      你盯着李泽言的眼尾眉梢,想象他二十岁的模样,大概是比之同龄人成熟稳重很多,但总归有着藏不住的少年气

      于是便可能出现,把一切心动归结给月光正好,岸边的海风扰人,于是催的人翻过两间房间的阳台,在夜色的掩盖下拥吻的剧情。

      不知道是谁的眼神引诱了谁,又是谁的心跳在叫嚣着冲动的欲望。

      但现在你们都是28岁,都曾经过了社会和工作的打磨。

      他的成熟,是从内浸出来的,外表所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这是他越发吸引你的魅力。

      所以他不会因为一个眼神就被诱惑,也不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翻过窗台。

      只会在瞥见自己阳台上你扔来的一支带着露水的圣诞玫瑰以后,一身正装的敲开你的门。

 

      “我还以为你会装作没看见。”

      “我不会。”

      是啊,他不会,心动就是心动。

      渴求不止会在逼仄的空间里蔓延,没有边界的海岸线依旧能够催生欲望膨胀。

 

      于是你们对视,然后接吻,不需要缘由,不需要诱因。

      这是你们之间第一个,认认真真的吻。

 

      他送了你一捧又一捧的玫瑰,而你在某个夜晚把一个吊坠系在玫瑰上扔给了他。

      你没有问他喜不喜欢,毕竟他从接过后,就再也没把那个挂坠从身上取下来。

      细长的银色链子,坠着一朵永远盛开的黑色玫瑰,悬在他心口的位置。

      就藏在衬衣西装下,是你俩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带李泽言去了很多次你的宝藏咖啡厅,老板娘每次看见你拉着李泽言的手来喝咖啡吃早餐的时候,都会调侃的模仿着你的动作,然后依偎在老板身侧。

      她依旧给你的意面上舀了一大勺肉酱,然后对你说,你现在看起来很放松。

      不去考虑过去和未来,只是纯粹的享受一段爱情,当然很放松,于是你朝老板娘笑了笑,然后在她的调侃中大大方方地倒进了李泽言怀里。

      这一次,花墙下的身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他哪哪都好,你们俩一起走过了尼斯所有的花墙,一起看过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小店,高饱和色彩下的小箱,处处都藏着你们的吻。

      你歌唱的不错,于是他也曾在夕阳下听过你的专场演唱会。

      几乎每一次侧头看向他的时候,他都在看着你,你有种被他深爱、偏爱的错觉。

      于是你微微错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果不其然下一瞬他的眸光又重新落在了你的身上,就像你是他定义这个世界的锚点一般。

      你仰着头问他为什么总是看着你,他说他在用眼睛给你拍照。

 

      “眼睛拍照,那不是很快就会忘了?”夕阳下你突然加快了步子绕到他身前,转过身面对他,背着手倒着走,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你,你老神在在的噢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又在照相了。”

      “嗯。”他点了点头。

      衬着海岸边晚霞的他很好看,你觉得喜欢着这样的他的你,一定也很好看。

      步子放慢,你又走在了他的身侧,看见两个影子悄悄碰了头。

     “你看,那像不像是一片橘子海?”察觉了自己越界的小心思,你轻咳了一声,指着落满了灿金色余晖的海面,“再给我照一张吧,李泽言。”

 

      于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的眼中便这么印下了一个比那望不见尽头的橘子海还要甜的笑容。

 

     ——“用眼睛拍照,那不是很快就会忘了?”

     ——“不会忘。”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一下。”

 

10

      相处的时光与日俱增,喜爱也与日俱增,他像是个越接触就越让人着迷的宝藏。

      这几个月全然放松的旅行,你忘记了工作上的压力,紧绷的弦松开了,你好像慢慢窥见了一个有些幼稚的自己。

      你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想要跟他分享,而他也一如既往地包容你的幼稚,陪你一起奇怪。

      所幸还有一丁点理智尚存,在脑海里告诉你,你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别人的手机里,都是什么在一起多少天的日历,而你,却是计算着还有多少天分开。

      你在工作上的所有勇敢果决,在他这里统统不奏效了,职场老油条,却依旧是个爱情菜鸟。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他能包容一切合理化的变质,就像人知道苹果氧化了变黄了也可以吃,就像人知道注定要分开,却还是想要沉溺。

 

      “我们来拍张照吧!”再一次散步到海岸边,你突发奇想,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拍?”  他颇有些调侃地眨了眨眼睛。

      “我得先去找个人帮忙!”你把他推到沙滩上坐着,便跑去把手机交给了一个路人,“你听我指挥就好!”

      于是最后,你便得到了三张你想象中电影的开场。

      夕阳下两个人靠的很近,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刚刚好。

 

      “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怎么?”他侧头看着你手里的照片,有些意味不明的开口。

      “之后再告诉你!”

     

      牵手、拥抱,在每一束圣诞玫瑰旁拥吻,被异国他乡的浪漫氛围所感染,你觉得你也变得热烈了起来。

      唇齿相贴,舌尖勾缠,像是要给对方打上印记一般用力。

      电影中总会出现这样的一幕,一对相爱的人在月色星光下接吻,他们被群星所见证。

      你觉得在窗帘后,趁着朦胧的光线也是一样的,因为你们便是星辰。

      你总觉得你和李泽言在某些地方很相似,但你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在某天,你拉着他盘腿坐在铺了毛绒地毯的地上,看着投屏电影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那是一个关于宇宙的纪录片,从大爆炸产生的物质讲到地球上的生命,一点一点的进化成人类,重新观测起了宇宙。

      星体总是沿着既定轨道前行的,但你感觉你这颗星星,在遇见他的那一天就悄然偏离了轨道,这是两颗孤独星球的会面。

      “星星从尘雾中诞生,散落在宇宙之中,它们将我们与宇宙联系在一起。”

      

      酒精逐渐上了头,你耳后被热气蒸腾的有些发烧,干脆倒在他怀里耍赖,你跟他吐槽着自己过去的那段感情,大声嚷嚷着自己回国后要干一番大事业。

      你不知道你在说起自己梦想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你也不知道,李泽言听见你的话,沉默了很久。

 

      暧昧的酒气蕴了满身,你像个啄木鸟似的挂在他身上,他拿你没办法,只好在你的撒娇声中替你收拾了一屋的残局。

      你们看起来,比情侣还要相爱。

 

      后来的后来,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他弯腰收拾啤酒罐的时候被你拽住了领口,往下一拉,你便吻住了他的嘴角。

      搂着他的脖颈肆意索吻。

      他起初是很温柔的,但渐渐也不再满足于这么浅尝辄止的一个吻,于是你被揽着腰拉了起来,后背抵在了门扉上。

      衣衫在月色下褪了一地,喉结、锁骨、肩膀、胸口,处处都留下了你们彼此的痕迹。

      

      一吻终,一吻又起,仿佛亲吻是获取氧气的唯一途径,仿佛只有拥抱才能抑制过速的心跳。

      每一次抬头撞进他的眸子,你都会觉得,要是他的眼神再温柔些,大概就连月亮也会融化吧。

      呼吸过载,大脑停止转动,你觉得自己因为他的触碰而融化成了黏糊糊的一摊冰淇淋,却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汲取热量。

      手掌贴合在他的胸口,你吞咽口水的动作被他发觉,然后换来了一个更为深入的吻。

      烫,太烫了。

      月亮着火了,落在他脊背上的月光也是滚烫的。

      只不过每一次呼吸交缠,你望着上方的他,看着汗水划过下颚,揽着他的脖颈主动嵌合进他怀抱的时候,总会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冰凉。

      你睁开闭着的双眼,发现是他脖颈上垂下来的那朵玫瑰吊坠,那是贴在你俩炽热肌肤间唯一的凉意

      银制的玫瑰随着他的动作坠下,一次又一次的撞着你的胸口。

      但这一丁点的冰凉,并不足以撼动迷乱的激情,反而成了最好的调情的工具

      你装模作样的“嘶”了一声,抱怨似的昂着头冲他撒娇,意味不明地说冬夜的玫瑰真的很冷,李泽言当然懂你的意思,于是那朵玫瑰下一刻就被他叼在了齿间。

      随着眼神的勾缠,随着肌肤相贴,在空气中被摩擦成火。

      冬日里出生的人尚且这么滚烫,冬日里的玫瑰又怎么会冷呢。

      毕竟,那是最热烈的颜色。

 

      他带来的那捧圣诞玫瑰被随意的放在沙发上无人在意,而你们,正拥抱着彼此最珍贵的玫瑰。

 

11

      第二天生物钟依旧准时把你叫醒,但昨晚实在太累,指尖都一阵发软,于是你心安理得的把自己窝进李泽言怀里继续睡。

      李泽言很早就醒了,但不愿意吵醒你,本来看你睁眼,想提前替你去定个餐,却没想到你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就继续翻进了他的怀里。

      他没办法,也只好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任你在他怀里扑腾。

      房间里很安静,好像只有你们两人的心跳彼此交叠,李泽言的视线落在你身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直到被床脚地毯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你那天拍下的“电影开场”,你背着李泽言偷偷洗了出来。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好奇的,你那天藏着掖着不给李泽言看的东西,就这么悄然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于是李泽言一手稳住你的身形,另一只手伸出被窝,长臂一捞就把照片拿了起来。

      然后盯着照片背后的一句话看了很久。

   

      你在那张两人并肩坐着的照片背后,留下了半句话。

      ——“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

      这张照片你还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你也不知道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意义李泽言能否看明白,你不愿去猜,你只知道,这是你给自己留的余地。

      无非是因为自己的懦弱,相遇的契机不对劲,于是从一开始思维就被局限在了“艳遇”“情人”这种浅层之上,你没有去想,或者你不敢去奢求太多。

      再等等吧,说不定等离开那天你就足够勇敢了。

      不过现在看来,有些心思已经藏不住了。

      

      性和爱向来分不开,就连姐妹也能一眼看出你最近心情很不错,于是挽着Jayden的手调侃你,“成了?”

      “什么成不成的,去去去,约你的会去。”

      “切。”她搞怪地对你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本着人道精神,撒开了Jayden拉着你跑到一边讲悄悄话。

      “你还有两周就要回去了,想好怎么办没?”

      “什么怎么办。”

      “就是你俩以后咋办啊,不要告诉我你们想过这个问题。”她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没想过,梦里都是这件事。

      但你很能装,于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想的,本来就是搭伙玩两个月,分了不就分了呗。”

      “噢,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洒脱。”她在你手臂上戳了戳,也不知道信了几分,“算了,懒得管你。”

      “反正喜欢的话试试也行,你别到时候啥也不知道,坐在飞机上后悔。”

      “哎,知道了知道了。”你把她赶了回去。

 

      从艳遇对象到正式的情侣关系,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行。

      就算抛却过去的经历,年纪和阅历放在那里,谈恋爱便不再是一件纯粹的事情了,这意味着你要包容对方的过去,参与对方的未来。

      这其中涉及到太多太多的因素了,说句过于理性的话,如果最后不是本着结婚为目的,在这个年纪谈的恋爱,沉没成本太难回收。

      你害怕,你害怕这一段看似美好的相处最后又会变成一段不愿提及过往。

      而这也正是你沉溺于现在和李泽言的这段感情的原因。

      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因为一开始就有所约定,不谈过去和未来,忠于现在及时行乐,所以才显得这样纯粹。

      姐妹已经走远了,你脑子里还塞满了这些东西,摇了摇头试图把他们全部扔出脑海,思考这些东西太累了,已经背离了来散心的初衷了,虽然归期已定,但是之后的事情又有谁能控制呢。

      于是你选择当一个鸵鸟,去寻找李泽言的拥抱。

 

      大概是临近分离的日子,这段时间你总有些患得患失,具体就体现在,平日里看惯了的事物突然被赋予了另外一层含义。

      形单影只的海鸥从海面上掠过的时候你在胡思乱想,街边的小情侣拥抱着说再见的时候你依旧在胡思乱想。

      就连和李泽言走到一家你们常去的书店,他音响里的每日朗读,你都觉得在暗示你什么。

      这是你很喜欢的一首诗,博尔赫斯的,你能轻轻松松的把他背下来,但你现在却觉得他听起来没那么美好了。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你对自己的解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真实而惊人的消息。”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这首诗叫“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诗人想要表达的意思暂且不论,但人们总是从诗歌中摘取自己想要的意义。

      你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你,暗示你分别的时候到了。

      

      两个月的时光里,玫瑰深深地镌刻在了脑海里,就连呼吸都带着海风的味道。

      你放松下来了吗?

      放松了。

      你变勇敢了吗?

      没有。

 

      直到最后,你也没把自己洗出来的照片交给李泽言,只是匆匆夹进了那本你顺手买来的诗集里。

 

12

      离开那天是周五,航班定在晚上。

      其实你在很早前就对今天的行程有了规划,无非是再去走一遍那些你常去的店,同那些好客的人告个别,然后再给自己买束鲜花,聊以慰藉那不必要的仪式感。

      但计划通通被一个人打破。

      那天一早,他便敲开了你的门,像是往常的数个普通平凡的清晨一般,穿着那身笔挺西装,把一束充斥着你们两个月回忆的圣诞玫瑰放在了你怀里。

      然后你们对视,拥抱,再接吻。

      在尼斯的最后一天,没去同这座城市告别,你们两个就像是往日一般,牵着手散步,喝咖啡,再逛逛书店。

      你没问他今天怎么没去处理工作上的事,就正如他也没问你,为什么今天的吻咬的这么用力,好像用尽了力气在缠绵,在他唇上留下了深深的齿痕,来一次掩盖心底的喜欢。

      广场上有人在拉着小提琴,不少游客都在驻足围观,而在音乐渐入高潮的时候,你的闹钟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你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走吧,去收拾东西。该去机场了。”他明白你的意思

      音乐戛然而止。

 

      他陪你回酒店拿了行李,又把你送到了机场。

      “手很冷?”明明同他炽热的手交握着,但你还是感受到了尼斯冬日的寒冷,于是他转过身替你买了杯咖啡。

      “过安检前抱着暖暖手。”

      “嗯。”

      “再抱一个吧。”

      “好。”

      成年人该死的默契再一次展露无遗,他好像看出了你的为难,于是直到分别,你们也没有问出超出这段感情以外的问题。

      及时行乐,好聚好散。

 

      “那我先走了。”你强迫自己转身,带上了耳机,想要隔绝一切自己后悔的可能。

      “嗯,再见。”

      “再见。”

      

      滚烫的咖啡里藏着海岸边的拥吻,藏着月光下的意乱情迷,藏着为期两个月的限定暧昧。

      你走的很慢,低头啜饮着,直到手中那杯他最后买来的咖啡喝到最后一滴再也喝不上来,才深吸一口气投入安检口的垃圾桶,带不走的咖啡就如同那场带不走的艳遇。

 

      于是那个盛开着圣诞玫瑰的冬天,便这么戛然而止了。

      机场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通知着登机时间,你却想要慢一点,再慢一点。

      你知道他现在就在机场的某个角落,在人群中,或许也在望着你的背影

      这时候耳机里的歌,恰逢时宜的歌唱着候机大厅外的晚霞。

 

——“为何夕阳的余晖,总在离别时才美。”

      你愣了愣神,想起了他在露台边接过了你偷偷扔过去的贝壳,想起了隔着书架偷看他被落日衬得暖黄的发梢,想起了那片橘子海,等再回过神来,耳机里已经唱到了后面几句

——“要么拥抱我,要么开枪处决我。”

 

      像是电影中点到为止的结尾,BGM戛然而止,画面定格在落幕前的最后一帧,眨眼间,他的身影就淹没在人海之中。

      便再也寻不到了。

 

     飞机起飞逐渐平缓的时候,夜幕已经来临,你从包里掏出颈枕,闭上眼,听着刚才未完的歌。

 

——“解救我,在天亮前带走我”

——“去爱垂老的暮色,爱温热璀璨的河”

——“这是我种的玫瑰烧成的火”

 

      你看着手机开飞行模式前百度的界面,想起了每一次见面时他都会递给你的那捧,在冬日里盛开的圣诞玫瑰。

      百度上说,圣诞玫瑰的花语是“矛盾和犹豫”, 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总是徘徊在小孩子的梦幻世界与大人的理性世界之间,就正如现在的你。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看透了你。

 

13

      回国后你很快便和熟识的朋友联系上了,一头扎进了公司的创建之中。

      新公司刚起步总是辛苦而困难的,不过好在你们几人早有规划,各自有着人脉,公司也早有选址,所以虽然艰难,但也很快做出了成效。

      不过也有代价,你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前两年那样公司和家两头跑的状态。朋友大多成了家,再不济也有稳定的恋爱关系,你是小团队里唯一一个孤家寡人。

      于是工作每每做出业绩,你们一同聚会的时候,他们都会调侃你,说怎么不找个对象,替你分担分担压力。

      是啊,真正的恋爱关系不就是这样,共同喜悦,共同痛苦。

      你摇了摇头,说不急。

      “我还想专心搞钱呢。”你晃着酒杯睨了他们一眼,半真半假的开玩笑,“你们也给我认真点。”

      “是是是。”他们双手投降般举起,“不过....你之前去国外散心,真没发生点什么?”

      “先声明,我就是单纯的好奇,说不说在于你。”

      话虽如此,但你面前分明有几双八卦的眼睛在闪烁。

      “......”

      “有场艳遇行了吧。”你抿了口酒,“宽肩窄腰大长腿,人又温柔长得帅,”

      “啧啧啧。”他们瞬间起哄起来,“不得了不得了,你这叫一鸣惊人。”

      “好了,多的我们也就不问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一群人端起了酒杯,“来来来,喝一个。”

      你仰头灌着酒。

      这是你回国半年后,第一次叹气那场尼斯的艳遇。

      在飞机上你就下定决心,说既然自己最后也未曾开口,那以后便也没了机会,老老实实搞钱,不要再沉溺于过去。

      工作太忙,生活里每一个刻度都被文件所占据,你几乎很难喘口气,但这种充实会给你安心的感觉,因为这样,你便没有心思再去胡思乱想。

      逐渐你就觉得,当时在法国的难舍难分,无非是因为荷尔蒙作祟,他太过温柔,于是情不自禁的沉醉于他的怀抱之中,现在分开了,那扰人的荷尔蒙变不再起作用,于是你逐渐清醒过来,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两个月,仅仅只有两个月而已,

 

      但你似乎高估了自己。

      聚会时的一句闲聊,顷刻间撬动了回忆,像是放电影一般,你们相处的画面从脑海中呼啸问过。

      牵手、拥抱、接吻、肌肤相接,甚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能记住。

      你端着酒杯发呆,惊觉你好像从未忘记过。

      一直被掩盖的平静,就这么碎了个彻底,

      

      之后你也曾有过约会,大多都是朋友好意介绍,你没法推脱。

      大家的眼光都不错,介绍起人来也很上心,显然是认真在担忧你的“人生大事。”

      当然也遇见过心动的对象,一身笔挺西装,眉眼凌厉,只是你望向他的时候,总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但他们又不同,因为那人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温柔。

      你的心不在焉就连你的约会对象都有所察觉,于是礼貌的告别。

 

      你同别人相处,总是停留在接吻前一秒。

      不过这一次,脑海中不再是前男友的那句“你更爱自己”。

      而是你在酒馆门口鼓足勇气垫脚在李泽言唇边留下的唇印。

      这像是一场新的爱情魔咒。

      你突然惊觉,原来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于是李泽言再度变成了你深夜梦境里的常客,那个寒冬的回忆镌刻在脑海深处。

      你根本忘不了他紧贴在耳畔的呢喃,忘不了他喘息时骤然起伏的脊背,忘不了那双承载了月色的眼眸。

      更忘不了每一株圣诞玫瑰盛开时都会落下的吻。

      于是你放任种种意乱情迷念念不忘在深夜临睡前反扑,放任一把火把理智烧了个彻底。

      原以为限定了归期的消遣享乐,却最终成为了日复一日不愿醒来的白日梦。

 

14

      一年之后,公司初具雏形,你们这个小团队不断招贤纳才,扩充规模,干的有模有样。

      渐渐的,在某些杂志上逐渐能出现你们的身影,也接到了不少大公司的合作邀约。

      公司里一派喜气洋洋。

      最近还有件事,就是你那个姐妹总是不停的邀你去逛街、喝咖啡,次数太多你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想不出来了。

      从回国后你俩一直有联系,不过她很会看眼色,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和你出门的邀约,也大多只是单纯的逛逛街看看电影。

      你不想提及的,她也不会主动问询。

      不过最近,大概是她好事将近,总会在不经意间提到一些尼斯的事。

      “哎,待会儿你怎么回去?你没开车吧。”她左右望了望,然后朝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这!”

      是Jayden,前段时间你刚知道,Jayden和你俩在同一个城市,然后和你姐妹在一起很久了。

      后者你毫不意外,但前者嘛...大概就并不属于意料之中了。

      当时的你看见姐妹倒在Jayden身上撒娇的样子,忍了很久才没问出那句“他呢?”

      你甚至在心底暗搓搓的期待着,Jayden像之前酒店门口一般懂事,主动给你分享他的情报。

      但大概是被你姐妹耳提面命了不许再提,于是什么也没说。

 

      看着Jayden了下来,你点了点头权当做打招呼,然后继续和姐妹聊了起来,

      “没事,你们待会自己回去就行,有人来接我。”

      话音刚落,姐妹就瞪大了眼睛,然后迅速撇了Jayden一眼。

      “你不会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吧!”她的目光在你身上扫视,“说好找到男人要带过来我替你掌掌眼的。”

      话说的不客气,但语气分明就很紧张。于是你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胡思乱想些什么?”

      “是我助理,待会儿还得回公司处理点事情。”

      她瞬间松了口气,朝Jayden眨了眨眼,“哎,不愧是我们大忙人,加油!以后给我买养老院!”她拍了拍你的肩膀。

      “可别,让他给你买。”

      “他给我买,那里面能有帅哥小鲜肉啊?”

      “想都别想。”Jayden里面接了话。

      “.....”你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岔开了话题,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公司的事挺急的,便也没再多聊,起身告别了。

 

      “嘶,难搞。”你走了之后,姐妹戳了戳Jayden的肚子,“你说他怎么想的,怎么能忍一年多的。”

      “有的时候我也看不懂他。”Jayden把她的手捉在怀里,“上次问他,他说她有自己想要完成的事。”

      “.....但这也太能忍了吧,好歹打个电话发个消息啥的吧。”

      “鸵鸟爱情故事听过没?”Jayden煞有其事的胡编乱造,“你总得给一个善于逃避的人,想清楚的机会吧。”

      “....我都快找不到理由约她出来了。”

      “李泽言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我怎么感觉这句话是你说的?”

      “.....虽然李泽言还没说,但他总不会不谢吧?”

      “有道理!”

 

      在那之后,你依旧常常被约出去喝下午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和Jayden一起出现。

      “别秀了别秀了。”你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知道Jayden一个公司总裁怎么会这么闲。

      “那你也找一个,我们对着秀啊。”姐妹立马撺掇。

      “不了不了,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

      “随缘,随缘。”你老神在在的喝了口咖啡,然后脑海里刹那间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下一秒,这个人的名字就被小心翼翼的提起。

      “那你有没有想过....”姐妹欲言又止,“就是说如果啊,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就是,那个...李泽言啊?”

      前言不搭后语,但你却很清楚的知道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问你想不想再续前缘。

      这个问题你其实很难回答,因为就连你自己也没想清楚,想吗?想。   

      敢吗?不知道。

      你不清楚他的想法,不清楚他如何看待你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你对未来没有概念,你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后能走多久能走多远,你怕这唯一一个全然纯粹的回忆就染上了杂质。

      于是你沉默了,姐妹看见你这样,也立马拉开了话题。

      “没事没事,男人多的是——”

      “你让我再想想。”

      “!”

      意料之外,你给出了自己的回应,下一秒姐妹眼睛都睁圆了,猛地给了Jayden一巴掌。

 

      “对嘛!!我早就说!!”

      “你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之前失败了一次嘛!”姐妹一下子来劲了,“你看我!失败了那么多次不照样还——”

      然后被Jayden瞪着眼睛捂住了嘴。

      其实你有的时候很羡慕你姐妹,因为她敢,即使曾经有过失败,但那又怎么样?现在的爱情依旧很美好。

      有的时候往往只需要一个迈出去的动力而已。

 

      那天回家,你从书架上拿出了在尼斯买的那本诗集,想要找一找当初夹在其中的那三张照片。

      不过你翻遍了整本书,却只找到两张。

      那张被你写了半句话,两个人靠坐得很近的照片不见了。

      你在回忆中检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张照片遗落在了什么地方。

      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要是当初像李泽言一样就好了,用眼睛拍照,镌刻无数的回忆。

      那天晚上,你抱着诗集坐在窗台边,认认真真的思考起了你的未来,思考起了以往你不敢细想的东西。

      现在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一大半,那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试试看呢?你觉得,你在和李泽言相处的那两个月里,其实已经被教会了如何去爱。

 

      博尔赫斯的诗集,你熟得都能背下来,但这次再度翻阅的时候,才发现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扉页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写上了一句话,你回忆了好半晌,才想起那是那天书店搞得活动。

      就类似于一个小小的预言故事一般,你在心中许愿,然后哪位据说颇有名气的店员会在扉页上给你落下一句回答。

      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现在想来,或许那位店员真的能够预知未来。

    —— “那个在冬日里埋葬的惊鸿一瞥,终会在某个盛夏悄悄复燃。”

 

      你听着窗外面蝉鸣,惊觉夏天好像突然就来临了。

 

15

      自从得知你的态度有所松动后,你姐妹隔三差五的就开始打助攻,一会儿假装口误暴露一点李泽言的信息,一会儿又和Jayden一唱一和。

      你觉得很奇妙,原来你和李泽言一直在同一座城市,甚至公司的选址都很近。

      你没由来的想起了前几天看的书,梁文道的那篇重逢写的就很透彻。

 

     “不要说住在同一个城市,就算天天出没在同一座楼里,原来说见不着就是见不着。缘分一物,竟可诡谲至此。”

      姐妹看你不慌不忙,依旧在专注于自己公司上的事,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在旁边跺脚赌气说你怎么半点不上心。

      其实并没有,因为你已经想明白了。

      梁文道的文章里,还有这样一句话。

 

      “其实,人用不着出海,隔断千山的大海自然会跟着你。”

      你李泽言曾共同经历了无数个巧合,推动着电影故事不断的前进。

      你相信,你们的故事还将继续。

 

      那天你在家,坐在沙发上看着小说,门铃突然响了,大概是刚才给你打了电话的助理,给你送最新的报表。

      于是你起身拉开了门。

      就像那两个月的意乱情迷一般,他一身正装捧着花敲开了你的门。

      惊讶藏在心跳声中,你觉得幸亏你屋内的音响正在放着歌,不然他一定会听见你吵闹的心跳声。

——“你一定是没有沸腾过,才会在俗气的爱情里疯魔。”

      后背抵在门板上,手腕搭在他的脖颈,自发给自己找了栖息之地,吻着吻着,无暇顾及的玫瑰花坠在地上,这吻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念。

      你觉得他这个人和你的确不一样,他天生果决又勇敢,像是最最坚定的那束月光,落在你身上时却悄然收了力度。

      你早知道他善于把握机会,就像当初一样,握住了你的指尖。

      你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了,就算吻了这么多次,也依旧溺毙在他的温柔里。

 

——“为什么人一定要恋爱呢?”

——“我一定是没有遇见过”

——“所以才假装若无其事的清醒着。”

 

      屋内的音乐断断续续的放着,音乐悄然诉说了你无处遁形的小心思,于是反客为主的踮脚吻了回去,接收到他有些意外,却藏不住喜悦的眼神时,你想,你现在大概是遇见了吧。

      遇见了你的爱情。

      新的爱情魔咒因他而起,也因他而终。

      

      直到他放过了气喘吁吁的你,这时你才有空分神撇了一眼方才被两人忽视的那束玫瑰。

      依旧是玫瑰,却又不是暗藏了你俩所有过往,所有摇摆犹豫的圣诞玫瑰。

      它艳的明朗,娇的肆意,那束红玫瑰在光明正大的说着“我爱你”。

 

      “你来干什么?”你揽着他的脖颈,明知故问。

      “来把一个东西,物归原主。”他把一张照片递给了你。

      只不过他看向你的眼神,总让你觉得意有所指。

      那是你怎么也找不到的电影开场,是藏满了小心思的“犯罪证据”,是两个人共同策划的一场限定暧昧。

 

      照片背后你写的半句话被补全了。

      是谷川俊太郎的。

 

      "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或许我们就会头顶岩石相爱。”

      又一个吻落了下来。

 

16

      得知你和李泽言在一起后,姐妹和Jayden的表情似乎比你俩还要高兴,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模样。

      你和李泽言坐在一起,对面他们两人就叽呱叽呱的鼓着掌,分明初见时Jayden也算是成熟稳重,但和姐妹待久了,也变得幼稚起来。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

 

      桌下,有两双手从始至终的交握着,一如初见。

      那天李泽言来找过你之后,你和他聊了很久。

      分明一身板正西装,却被你拽着坐在地毯上喝啤酒。

      你是因为懦弱,因为害怕不敢去找他,但他分明不是。

      你知道他的果决,知道他的当机立断,特别是当发现百度居然都能百度出他的采访时,疑惑更深了。

      于是你借着酒劲问出了口。

      他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要给一只鸵鸟想清楚的机会。

      鸵鸟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你悄悄红了脸,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跟他讲,你的确害怕,你害怕未来坚持不下去,你害怕到最后依旧没有结果,你像是忘记自己曾在上次醉酒时同他分享过自己的过往的感情经历一般,又讲了一遍前年男友的事。

      然后毫不意外的被李泽言吻住了。

      他虽然没说话,但你却好像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东西。

      就比如....“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这样奇奇怪怪崩人设的话。

      于是你被自己都笑了,连忙举手投降,同他坦白,其实和他在一起的那两个月,才是你最美好的过往。

      话匣子一开,缺席的这一年多的时光,你恨不得全部讲给他听,创业的苦和难,成功后的喜悦,你通通想要分享给他。

      你好像早就学会了要如何去爱一个人。

      看见他温柔的眼神,你觉得这一年反复纠结的自己真的幼稚的好笑,明明再勇敢一点点,你们连一天的分别都不需要。

      不过也正如他所言,你们现在都有了自己的事业,都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可以认认真真不受阻拦的参与进对方的未来。

      或许,这是刚刚好的时候。

      最后的最后,酒气上了头,你靠在李泽言怀里,然后被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腮帮子。

      “!”

      他很快撒开了手,装作无事发生,有些幼稚的可爱。

      

      “好了,讲吧,你俩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对面的姐妹突然严肃,像是拷问一般严肃开口,而Jayden就在旁边挺直了背给她撑场子。

      你回忆了一番,然后在李泽言掌心挠了挠,才开口。

 

      “因为有个人突然跑来我家,对我说爱自己和爱别人并不冲突。”

      “但如果我害怕,他愿意等我。”

      “等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再和我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来折磨自己。”

姐妹皱着一张脸,把自己埋进了Jayden的怀里,想要挥散满天飞的粉红泡泡。

      “下次注意。”Jayden拍了拍她的背,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原以为已经杀青的电影再度开了机,摄影机兢兢业业的记录下了此刻的画面。

      湖边的咖啡厅衬着夕阳下的光影,像极了记忆中那片橘子海。

      有人在闹,有人看着她在笑。

 

      一切都刚刚好。

 

 

 

是乔双吖

当和他灵魂互换……他的反应?

如有雷同,纯属撞梗

答谢礼物有查理苏送花花哦,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当和他灵魂互换……他的反应?

如有雷同,纯属撞梗

答谢礼物有查理苏送花花哦,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白泽_
性转注意⚠️ 是宝贝叉烧(♀)

性转注意⚠️

是宝贝叉烧(♀)

性转注意⚠️

是宝贝叉烧(♀)

樱子

[光夜乙女]他听你们的录音

含萧/陆/齐/查/夏


*萧逸

     用餐后,萧逸听手机听得入迷,时间已过去许久,他仍是没放下手机。

     正手帕拭手的你略微吃醋,疑心他在跟哪位异性磨耳根子。

     奇怪的是,萧逸的焦点从不离开你。

     在你的催促声中,萧逸递与你手机,听到手机听筒里的声音时,使你脸都羞红。语...

含萧/陆/齐/查/夏

 

 

 

 

 

 

*萧逸

     用餐后,萧逸听手机听得入迷,时间已过去许久,他仍是没放下手机。

     正手帕拭手的你略微吃醋,疑心他在跟哪位异性磨耳根子。

     奇怪的是,萧逸的焦点从不离开你。

     在你的催促声中,萧逸递与你手机,听到手机听筒里的声音时,使你脸都羞红。语言让你回忆起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只听声音也能感受到当时你在萧逸底下的沦陷。

     “熟悉吗?”萧逸徐徐图之,眸底柔和,“我每天都要听十几遍。”

     “还吃醋吗小笨蛋。”

 

 

 

 

 

 

*陆沉

     陆沉望你的眼神深邃。

     你问他他在听什么,他不告诉你,仗着身高优势,优雅绅士也会使坏地举高手臂,俯视你踮脚去抢的赌气模样忍俊不禁。

     “那,你要答应我。听到以后,不许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听罢,你的好奇心加剧到了极点。

     那些声浪,那些躁动,都被录下来,保存在手机里边。

     你呆立在原地,原本凝视陆沉的生气变成了羞赧。

     “正巧我们现在都有空,再录一个新的吧。”

     “你说好么,我的女孩?”

 

 

 

 

 

 

 

*齐司礼

     齐司礼感受到你的一簇目光,循着你的方向望去。

     这也难怪,他捧着手机时间超出了正常范围,你的狐疑并不过分。

     “想听吗?”齐司礼脸不红心不跳,神色淡漠,弯下手腕,被你一直惦记垂涎的手机稳稳当当地瘫在齐司礼的手掌心中,“就这点出息,气量那么小。”

     你才不在意齐司礼对你的怼言怼语,好不容易齐司礼愿意卸下防备,你自然要把握机会。

     手机里的声音,顺着耳窝淌了进去,羞得你发颤。

     齐司礼从后抱住你,在手机的漏音下,从你的发顶缓而凑近你的颈窝,将你箍紧在自己的怀抱之下。

     “我想听一次现场版。现在。”

 

 

 

 

 

*查理苏

     荣光四射的查理苏,每日都打扮得跟只公孔雀似的花枝招展,除了工作时间会变得严肃认真外,跟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在宣誓主权。这几天他的状况有些许不同,他会每日“接电话”,那段时间会十分安静,食不言寝不语,现实都在他的失神中变为浮光掠影。

     你已经习惯了查理苏的自恋与浮夸,当他不主动跟你聊天时,你不适应了。

     他的手机锁屏密码是你的生日,趁他去洗澡的间隙,你去查他的通话记录。基本都是什么科长、主任以及你。

     在后台界面,你找到了一段录音。

     你瞪大眼睛,录音里的声音格外清晰旖旎。

     是你——还有查理苏。

     “亲爱的,你在听什么?是我的电话吗?”查理苏从浴室里款款而来,不急不慢地从你手里拿回了手机,放在耳畔处听。

     查理苏充满蛊惑力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不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听这个。我的未婚妻,现在看起来也很享受呢。”他目的性强烈地用眼神勾住你,你明明脸都要烧红了,查理苏还得寸进尺地将你揽在他的身前打开外放,“我们一起听。”

 

 

 

 

 

*夏鸣星

     夏鸣星会听自己的录音练歌你已习以为常,音乐生都有这种习惯,录音、播放、录音、播放……

     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摁到了一则录音。

     那段录音,是属于你们的。

     你几乎是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倒是夏鸣星不知所措起来,关掉后各种安抚你。

     “对不起,是我偷偷录的,我忍不住,你可以原谅我吗?”他满怀歉意,珊瑚绿的眸子倒映着渺小的你。

     “姐姐叫的样子,太可爱了,所以……”

     “你打我吧姐姐,如果能让你不生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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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闲。

「818那个半夜开播的清流主播」李泽言x你

818那件脱不掉的马甲 ←正文是这篇,两年后的突发番外


“您关注的主播【斗猫TV—Listen】开播啦!速来围观!!” 

晚上十点半,无数人的手机上同时弹出了一条提醒。众人在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确定了半晌主播名字之后,迅速涌进了直播间。 

原因无他,某位清流主播Listen从来没这么晚开过播,而且自从和小金主在一起之后,上播频率直线下降。 

即使众人在微博哀嚎着留言也无动于衷,毕竟大家都知道,Listen就是这么一个对待小金主春风和煦对待观众“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的男人。 

—— “你还记得你有这个直播间!!” ...

818那件脱不掉的马甲 ←正文是这篇,两年后的突发番外


“您关注的主播【斗猫TV—Listen】开播啦!速来围观!!” 

晚上十点半,无数人的手机上同时弹出了一条提醒。众人在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确定了半晌主播名字之后,迅速涌进了直播间。 

原因无他,某位清流主播Listen从来没这么晚开过播,而且自从和小金主在一起之后,上播频率直线下降。 

即使众人在微博哀嚎着留言也无动于衷,毕竟大家都知道,Listen就是这么一个对待小金主春风和煦对待观众“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的男人。 

—— “你还记得你有这个直播间!!” 

—— “这么晚了学习主播开播了?!” 

—— “熬夜学习吗姐妹们?” 

—— “上次的绝美爱情还没讲完怎么就下线了!!我还要听!!” 

—— “小金主呢?不在你旁边?” 

小爆竹窜天猴的特效满屏飞,一串一串的弹幕涌来,Listen却只注意到了其中一个问题。 

“小金主?她睡着了。” 

“所以今天小声一点。” 

嗓音里带着笑意,久经风霜的观众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位清流主播的言下之意... 

感觉自己像是条走在路边突然被踹了一脚的狗,今晚的直播内容大概率不是什么学习博主心血来潮开播,似乎是别有目的。 

而目的本人,正在他旁边熟睡。 

 

“这么晚了开播做什么?”李泽言看了眼弹幕,随口读着,“那下播了。” 

—— “别别别!!” 

—— “溜粉不是你这个清流主播该干的事情!” 

其实直播间的姐妹们问出这句话半点也不意外,毕竟Listen作为一个学习主播偶尔兼职美食主播,怎么看这个时候上播都不合适。 

要么通宵学习读书破万“卷”,要么深夜报社分分钟被举报到关直播间。 

“今天不讲课。”Listen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视角从俯视着桌面变成了平齐,正对着Listen胸口那件猫猫睡衣。 

龇牙咧嘴的毛茸茸。 

——“噫,这个睡衣可不像是清流主播的风格” 

——“啧啧啧,兄弟们,谁买的不用我说了吧” 

——“🍋” 

闻讯赶来的房管一进直播间,又看见了满屏的WCNM,大惊失色的看记录,发现又是齐刷刷的“我吃柠檬”之后,叹了口气。 

觉得此情此景非常的眼熟。 

看着弹幕,李泽言没忍住低低笑了声,“嗯,是她买的。” 

——“散了散了,我为什么要半夜三更进来吃狗粮!!” 

——“....可恶啊!” 

——“...但如果Listen愿意把细节仔仔细细全部讲一遍我也不是不能听。” 

人都是八卦的,更何况万年老树一朝开花,好奇心简直能够逼死人。 

虽然早知道这两人是大学就埋下了喜欢的种子,这么多年了才终于开出了漫山遍野的花,绝美爱情不在一起都说不过去。但对于个中细节,实在是好奇的不行。 

等弹幕终于弯弯绕绕,绕到李泽言想说的点上之后,李某人才一副不是我想说的是你们要听的语气开了口。 

以往Listen例行直播福利读句子的时候,直播间里的姐妹都没听的这么认真。 

这会儿听着李泽言一字一句的,像是回忆一样讲着以前的事情,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考前老师画重点。 

——“我好想逃,可是我舍不得呜呜呜” 

——“绝美爱情怎么不能带我一个” 

——“我也读大学,给我一个能给我讲题的学长吧呜呜呜呜呜” 

 

不是炫耀,也并非故意秀恩爱,只是两人的故事比小说的走向还甜。 

都是混迹在网络上的老油条了,见过了太多工业糖精,为了博眼球而作的戏,也见过太多意难平,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再没了后续。 

而像Listen这样的,一句话记了几年,两人几年之后还能稀里糊涂的相遇,稀里糊涂的一见钟情的实在是太少了。 

李泽言本就不是个话匣子,也不是个喜欢表达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身为斗猫TV的老板,却只给自己整了个学习主播的定位。 

只是弹幕实在太过热情,而今晚的夜色又正好。 

晚餐时两人喝的那么两杯红酒,酒气晃晃悠悠的蕴了上来。 

酒精总能改变一个人,有的人酒后撒酒疯,抱着电线杆子跳舞,有的人故意装醉,趁机表达心意,有的人像小金主这样安安静静的闷头大睡,有的人则和李泽言现在一样,意外的坦诚。 

很多以往不曾表露过的心意,都这么在众人的鼓动下,轻轻的说了出来。 

比蜿蜒在小金主发丝上的月光还要温柔。 

——“姐妹们为什么我这么想哭QAQ” 

——“你不是一个人!!” 

——“呜呜呜呜呜Listen也太温柔了吧!!” 

——“但是小金主也太可爱了!!既然Listen搞不到手,那小金主或许我....” 

李泽言眼疾手快的把一条弹幕禁了言。 

——“啧” 

 

这或许是恰到好处的爱情,弹幕里没有一边倒的羡慕Listen或是羡慕小金主,大概是因为两人太过相配。 

没有谁依附着谁,两人旗鼓相当。 

时间已经很晚了,李泽言最后被众人央求着又讲了一段前几天被小金主拽着去看流星的事情。 

说是几十年难得一遇,小金主早早地就做了准备,看着期待的不得了。 

而结果毫不意外,微博上有太多的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但或许碍于天气,碍于地点,而最终被人所观测到的,寥寥无几。 

这两个运气一般的“普通人”,或许在小金主最初点进Listen直播间的时候,就提前透支了这几年全部的好运。 

于是毫不意外,天上的阴云密布,观测视线被掩盖,小金主只能在遗憾的碎碎念里拉着李泽言回了家。 

李泽言学小金主说话总是惟妙惟肖的,弹幕一群人都被逗笑了。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模样,李泽言也跟着弹幕一起轻声笑了笑。 

不过他却没忽略背后某人传来的动静。 

只是假装没发现一般,说着以往说惯了的告别词,准备下播。 

 

“很晚了,今天就到这里。” 

——“可恶,还没听够!!” 

——“狗粮摩多摩多!!” 

——“晚安!” 

然后汹涌的弹幕就被李泽言的下一句话给惊的一愣。 

 

“还装睡?” 

——“.......?” 

——“???” 

——“谁装睡??” 

——“不会是小金主吧....” 

然后弹幕里的福尔摩斯三下五除二的就从列表里扒拉出来了一个疑似是小金主小号的账号。 

——“这绝对是小金主!!!” 

——“以前来炸过满天星!我有印象!!” 

——“居然装睡....那不是把Listen的表白全部听见了....干得漂亮!!” 

——“可恶,我就知道Listen绝对是早有预谋!” 

见被拆穿了,小金主也不再装了,讪笑着从床上翻起来,漏出藏在被子里的手机 

上面明晃晃的挂着Listen的直播间。 

大概看自己“喜欢”的主播,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小金主动作迅速的换成大号,动动手炸了两个满天星。 

烟花在直播间炸开,还未消散,很快又被更多的满天星覆盖。 

——这一次是李泽言的小号。 

一个又一个的烟花散开,无数不明真相的人涌进了直播间抢着红包,刷着老板大气。 

这会儿弹幕汹涌,老板大气和WCNM交织,而李泽言起身从画面中走开,坐在小金主身旁,声音远远的传来。 

 

“上次某人嚎着没看到星星。” 

“满天星也算星星。” 

 

直播中断在了清流主播被金钱腐蚀的打赏感谢中 

“感谢「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金主罢辽」送来的满天星。” 

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吻,但直播间已经暗了下去。 

只剩下一群无能狂怒的人对着“主播已经下播了”疯狂打字。 

 

——“WCNM!!!!” 

——“有本事别关直播!!!后面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我可以打钱!!!你把声音给我打开!!!” 

——“原来开播就真的只是为了给我们发狗粮!!”

——“可恶!!!!”

秦闲。

「复刻心动(番外)」李泽言x你

正文:关于婚后的你穿越到李泽言的学生时代 

☾两篇番外,国庆节快乐!

[图片]

☾复刻心动(一)


      “啊....”熬夜搞完了公司里的事,趴在桌上伸懒腰的时候感觉骨头都在响,腰酸背痛的,浑身难受。

      最近这几周连轴转,安娜姐的会开个不停,甲方那边方案要的急,于是只能加班加点的赶。

      每次盯着屏幕发呆的时候都会想起之前那个梦,再感叹一声还是读书好,啥事都不用操心,闷...

正文:关于婚后的你穿越到李泽言的学生时代 

☾两篇番外,国庆节快乐!

☾复刻心动(一)


      “啊....”熬夜搞完了公司里的事,趴在桌上伸懒腰的时候感觉骨头都在响,腰酸背痛的,浑身难受。

      最近这几周连轴转,安娜姐的会开个不停,甲方那边方案要的急,于是只能加班加点的赶。

      每次盯着屏幕发呆的时候都会想起之前那个梦,再感叹一声还是读书好,啥事都不用操心,闷头学就完事。

      叹了口气揉着咕噜响的肚子,心里琢磨着趁李泽言靠在床头翻杂志,偷偷去厨房搞点宵夜吃。

    

      他是很少晚睡的,不过自从和我在一起后,也被我带的调整了作息,所以我这会儿刚靠在厨房里开始热三明治,某人就顺着声音从卧室出来逮人了。

      “小李...李老师!”之前喊的太过顺嘴,这都多久了我都还没改掉喊他小李老师的习惯。

      毕竟平日里这副面冷心热成熟大男人的模样见得太多,所以梦里那个我不曾真正参与的青春小李才显得更像是惊鸿一瞥。

      一个夜晚的时间太短,梦里的种种又太过真实,所以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格外怀念。

      毕竟一场青涩,像是柠檬汽水一样的校园初恋,总是人在入睡前大脑中勾勒的最常见剧本。


      “不去睡觉又在折腾些什么?”他撇了眼还在工作的微波炉,神情了然,“我看某人明早又会赖着不起床。”

      “诶嘿。”得亏没一个忍不住点了外卖,我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改方案改了这么久,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睡觉嘛。”

      我信口胡说,尾音习惯性的拉长,却觉得这话说出口,好像变了味。

      果然一抬头就对上了李泽言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是”我琢磨了一下,“就是单纯的睡觉!”

       “....不吃饱容易被饿醒嘛。”越描越黑,我闭嘴了。

       李泽言没吭声,只是挑了挑眉又给我热了杯牛奶权当做回应。


      大概这就是他给予我的安全感,吃饱喝足,整个人被热牛奶哄的暖融融的,关上灯裹着被子,朝他怀里一趴瞬间就闭上了眼。

      就连今早醒来说今晚一定要接着做的梦都扔在了脑后。


      明明闭眼前一秒还在回想自己闹钟关掉没,明早一定要睡个懒觉,结果下一秒就被熟悉的铃声吵醒。

      约莫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天天念叨着,之前从姑姑那里顺回来放在枕头下的小李照片就起了作用。

       ......熟悉的开局。

      我从书桌上抬起头望向窗外爆发出一阵喝彩的球场的时候,居然还有点习以为常。


      我这会儿终于相信梦是没有逻辑可言的了,毕竟上次的梦境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信心满满地在高考考点落座,但这会儿一醒来就又回到了高中的课堂。

      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在哪个节点。


      上次跟李泽言旁敲侧击,倒是比他先一步察觉了这个梦无非是他为了弥补我的遗憾而为我编织出的一场校园爱情故事,虽然不明白是什么神秘力量让一场梦境能被两个人所共有,但总归这一切从头到尾都甜甜的。

      他在梦里现实世界记忆不完全,虽然知道这一切是自己编织出来的,却还是全身心的投入了这场“角色扮演”中。

      那天睁眼醒来我的一句小李老师,他那么聪明,或许也察觉到了端倪,只不过我俩都没戳破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这一次的梦境又是从何而起的我不知道,总不可能是见我对小李太念念不忘,专门来满足我的吧。

       

      窗外篮球赛如火如荼,老邱捧着杯子润了润嗓,敲了敲黑板拉回大家的注意力。

      桌上摊着张正在评讲的试卷,我辨认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手上那张是我同桌的。

      也就是李泽言的。

      字迹工整不说,答题步骤简洁明了,就连老师的批改红勾和那个满分也简洁明了。

      大概这就是学霸吧,我久违的羡慕了几秒。


      既然李泽言的卷子在我这,那反推我的卷子也在他那,同桌相互订正似乎也是老把戏了,于是我装作不经意的朝李泽言那里撇了眼,想看看自己这张卷子答得如何,结果发现他桌面空空,只有课本和辅导书。

      “......?”总不可能我答的太菜,卷子被他这个小李老师人道销毁了吧。

      眼睛左转右转,瞄了一圈确定前后桌都有卷子,于是遇事不决小纸条,我噗呲噗呲打了个暗号,就把纸团朝他扔过去。


      “我突然想起一道题,我卷子呢!我看看我当时的思路。”我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找到这么一个完美的借口。

      结果李泽言没再把纸条扔回来,只是挑了挑眉,抬着下巴朝我示意了老邱的方向。

有个不好的想法瞬间攀上心头。

      果然....

      投影仪投出的试卷分明就是我自己的笔迹。

      要完。


      刚刚没发现还好,现在反应过来,才觉得被当众处刑真的是折磨。

      有些低级错误被月考阅卷老师拎出来打了个问号,我发誓我都听到了周围同学的笑声。

      所幸上次梦里被李泽言当做“关门”弟子教透了的知识没忘多少,就算又回到现实挨了几天策划的毒打,这会儿重新看见题目也会找到点熟悉的意味。

      老邱让我起来重新口述一遍过程的时候,虽然磕磕巴巴但好歹也能蒙混过关。

      我抽空又看了眼专注在辅导书上写着东西的李泽言。

       好嫩,嘶哈。

       

       卷子上写着高二的四月月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个节点,但既来之则安之,总之随机应变。

      物理是连堂,两节课挤在一起,就算是一向幽默风趣的老邱上课,班上的人都提不起兴趣,整个班里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眼巴巴的没精神。

      跟窗外一阵又一阵喝彩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我倒是还好,毕竟只有挨过毒打的人才能明白还是读书好。

      支着下巴在李泽言的卷子上画了几个小红花,一边听课一边暗搓搓的偷瞄他,两节课下来虽然被当众处刑的脸热,但时间也算过的很快。

      临近打铃的档口,我盘算着拉小姐妹去小卖部买点冰淇淋,这种燥热的天气总是闷的人心头发慌。

     

      铃响,班里后几排的男生椅子挪动的声音明显,显然是等不及的想往外蹿,只不过以往一听见下课铃不管讲完与否都会下课的老邱还站在讲台上不动。

      虽然大家总是吐槽物理,但对于他这个物理老师确实喜爱的。

      老邱看了看班末那几个皮猴子一样按捺不住上蹿下跳的男生,有些好笑。

      “就耽误你们一分钟。”

      “什么啊老邱!快说!”

      “快快快!我快憋不住了!”几个人神情夸张的起哄,嚷嚷个没完。


      “下周五晚上文艺晚会,班委负责组织。”老邱抿了口茶,也不卖关子,“让你们放松还不高兴?”

      不过最后这个问句没能收到答案,只是整条走廊都同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

      

      “怎么愣着?”桌面上被我画的乱七八糟不负整洁的卷子被一只手抽走,他的声音好像就在我耳边。

      “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文艺晚会来的这么快!”我马上被唤回了神智,打着哈哈胡编乱造,“前几天还在跟姐妹说来着。”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梦从这里开始了。


//

      在李泽言之前的梦境里也有过文艺晚会这件事,毕竟他替我编织出了一个完整的高中,从转学到高考,真实的像是我现实中的生活也是如此一般。

      但既然是生活,那边不会事事顺心,有不圆满的地方那才是生活。

      那一次的文艺晚会,我们班在经过多方商讨全班投票以后决定还是排一出话剧,剧本是魔改的童话故事。

      班里几个鬼才一起改出来的剧本,各种剧情人物大杂烩,什么美人鱼被睡美人的纺织机扎了手,白雪后妈的毒苹果毒成了贝儿,乐佩出逃借用了茉莉的飞毯,几位公主历尽艰险把剧情掰回正轨准备一用HE的时候却发现王子是同一个人。

      班里平日里乐于表现自己的人不少,但到了这种要在全校面前表演的时候,却都挨个退缩了。

      最后无奈之下只得赶鸭子上架,把角色名字写在纸条上让大家匿名投票。

      也得亏我先一步把自己摘出来当了导演,不然也绝对难逃厄运。

      说起整蛊他人这件事,学生时代的大家总是乐此不疲的,除却几个真心实意想参加的,大多数角色后面都是充满私人“恩怨”的名字。

      最后统计结果,男生演公主居然还不占少数。

      只不过嘛....有一个人的票数却是一骑绝尘的。

      似乎大家都默认了那位“祸水”王子的归属——李泽言。

      没人提出异议,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原以为李泽言又会挑眉说什么幼稚,却没想到我刚往他面前一杵,他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想来也是现实里陪我玩过不少的角色扮演,潜移默化的习以为常。

      大家虽然嘴上说着“我才不要参加,好丢脸”,但等真正上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卖力。

      在后面演一棵树的摇的叶子哗哗响,几个公主一个比一个扭得欢实,台下的笑声就没断过。

      原本这一切都该这么完美,却偏偏在我自己身上出了差错。

      整场剧的反转和惊喜都在末尾公主们以为自己即将HE,却发现王子竟是一个人的那场戏上。

      原定的计划是等BGM和光效全把气氛烘托到位之后,我再只会后台帮忙的别班的同学拉开帷幕,让李泽言闪亮登场。

      但之前也说过,好像不圆满才是真正的生活。

      在上一场的梦境里,那几天昼夜温差大,白天热的夸张晚上又是刮风又是暴雨,再倒霉的淋了场雨后,我不幸中招,当晚就发起了烧。

      头晕目眩的对上李泽言不赞同的眼神,平日里那股好胜心就有涌了上来,拍着胸脯告诉他我能行。

      不过事实证明小李老师是对的,我以为几颗感冒药和抗病毒就能让我撑过这次汇演,却没想到上一秒我还在给扮演公主的那几个男生竖大拇指,下一秒就天旋地转的闭了眼送了医务室。

      感冒不仅没压住,还因为在后台到处乱窜的布置场地搬东西而加重了。

      指挥失误加上没能看见李泽言的演出,虽然没人怪我,甚至一个二个都来亲切慰问我,但有的时候“少年人”钻牛角尖的那股劲总会一不留神就上头。

      李泽言是见我懊恼了好几天的,就连小卖部进了我最爱吃的冰淇淋也没能让我缓过来。

      因为那大概是唯一一次可以窥见李泽言演这么离谱剧本的机会。

      我生自己闷气,李泽言也没好到哪去。

      毕竟我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晕了个彻底,等他发觉不对劲指挥后台拉开帷幕完成了接下来的演出以后,才发觉我已经被送去了校医院。

      于是我俩就因为这件事而彼此沉默了好几天。

      最后还是有天学校晚自习停电提前放学,我俩在四楼的露台上蹲点那个据说千年难遇的流星雨才调整好心情。


      如果说上一次的梦境是为了弥补我没能和他拥有同一个校园生活的遗憾,那么这一次的梦境便是潜意识里想填补我的遗憾,让我能亲眼看看。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一切都在为我着想。


      “不高兴?”两颗草莓糖被放在了我的桌上,某人敏锐的发觉了我的沉默。

      “哪有!我超高兴的!”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要不是班里那么多人看着,真的好想亲他一口。


//

      按着上一次梦里感冒的时间推算,大概就是这两天天气会骤变,白天大太阳晚上下暴雨,于是班里就我一个人神经兮兮的在后面放了把伞。

      问就是防患于未然。

      结果我当导演,几个男生当公主的排练了好几天,这雨都没能下下来,一副一切如常准备艳阳高照到下周五的模样。

      我狐疑的查了查天气预报,发现最近十五天都显示的是晴天,要不是记忆中那场感冒实在是太折磨人,我都快觉得是自己的臆想了。

      最后也只能把它归为某人打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文艺晚会如约而至,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便进行的更得心应手,从人员安排到组织进行,一切都像模像样的。

      老邱在一旁一副监工的模样,笑眯眯的很满意。

      灯光、音乐,学校很重视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于是演播厅的硬件设备样样都很到位。

      服化道一安排,这会儿看着表演,居然比起网上的一些视频而言不遑多让。

     “准备准备!”我拿着小蜜蜂在后台转圈圈,数着秒数给帮忙的同学打手势,准备掐着时间拉开帷幕好让李泽言出场。

      “三、二、一,拉!!”

      这一次,我是真切的听到了台下同学们的惊呼声。


      李泽言的衣服是姑姑友情赞助的,听说某个不苟言笑的人要来出演离谱剧本“男主”,格外兴奋的送来了戏服。

      袖口缀着繁复花纹,处处都透着精致。

      配合上他的神情,似乎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了。

      当然,这份惊叹没多久就被笑声所覆盖。

      当一群公主张牙舞爪的冲上前说这个是她的王子的时候,在一片大笑声中,我清楚的看到李泽言在背身动作的掩盖下,偷偷笑了场。

      背对着观众,那便是正对着我。

      我呱唧呱唧鼓掌的动作愣住,对上了他带着无奈笑意的眼神。


      “怦怦。”

      音箱出故障了吗,为什么我的心跳声这么大?


☾复刻心动(二)

       

      台下的欢呼拉长变调,逐渐变成了熟悉的下课铃,梦境便又开始跳跃。

      上一秒我还因为演出落幕后那几秒的对视而一阵悸动,在心里唾弃自己明明都老夫老妻了,却还是为为他心动一万次。

      但下一秒场景转化,我已经捏着文具盒从高考考场上走出来了,应景的暑气瞬间粘了满身。

      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时空被隔断,像是跳笔一样拨动着时间的钟盘,但或许是每一次他编织的梦境都太过真实,体验感满了,大脑便也会自发的替我补全缺失的地方。

      而作为小李老师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千锤百炼了几个月的大心脏,就连高考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作为竞赛生保送,不需要参加高考,坚持在学校读完最后几个月完全是因为老邱的委托,又或者说是为了我。

      这会儿刚出校门我就看见了他的身影,站在一堆翘首期待自己孩子出考场的家长里真的很好辨认。

      我不自觉的就小跑了过去,朝他靠近。


      “李泽言!”我结果他递来的水,咕嘟喝了两口,满足的喟叹一声,“你怎么不问我考的怎么样?”

      “你总不会说你心里有数吧?”我睨了他一眼。

      先前的梦境里,我每次让他猜我考了多少分,他这位小李老师总是会回我一句“心里有数。”

      我不信他高考还能猜,毕竟这场梦里就连我自己都没能看见高考试卷。

      果然他也只是挑了挑眉,转身带着我朝老邱那边走。

      只不过有一声悠悠的“相信你”从前面飘来。

       

      老邱站在树荫下面,一个一个的给脸上满是兴奋终于解放了的同学叮嘱,从查分时间一直絮叨到回来填志愿,虽然收获了无数声调侃的“老邱好啰嗦”,但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老邱!”我大老远就跟他招手。

      “诶!”老邱偶尔小孩子心性,学着我的样子同我招手,一群人围着笑的开心。

      只不过瞥见我身前的李泽言的时候,默了两秒又叹了口气。

      一脸毕业了管不了你们爱咋咋地的模样,我躲在李泽言背后偷笑。


      总不能告诉他这场梦本来就是为了谈恋爱而生成的吧。

      几个人又聊了好多有的没的,答应了老邱查了分第一个给他打电话之后,就各回各家了。

      为什么跑那么急?当然是收拾行李去毕业旅行了!


      虽说高考前大家都想着,高考完了一定要睡他的几天几夜,谁也叫不醒,但毕竟是闷头读书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解放了,没谁舍得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于是一群玩的好的人早在高考前就张罗起来毕业旅行的目的地,这大概是那段时间解压的最好办法。


      最后的地方定在一个风情小镇,有山有水有古镇,一到傍晚河两岸的灯笼一点,烟火气特别好看。

      时间则是在高考结束一天后,休整休整便一起去了机场。


      小姐妹早就发现了我和李泽言之间的“小秘密”,于是也没多问,直截了当的在算人头的时候加上了李泽言的名字。

      虽然有几秒我也会思考李泽言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活动很幼稚,但又转念一想,更幼稚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

      更何况毕业旅行的意义还挺重大。

      于是一众人就这么各怀鬼胎的出发了。


      八个人的“旅行团”,就我观察而言,除开我和李泽言,其中有两对彼此有意思,剩下的两个则是无心恋爱只想八卦,于是大家从在机场就热热闹闹的叽呱个没完。

      从考题聊到出成绩,又从想报的院校聊到不想离开自己生活惯了的城市。

      我坐在李泽言旁边听的认真。


      虽然一群人说自己不困精神十足,结果飞机起飞之后还是挨个睡去了,我前一秒还在跟李泽言偷笑有个男生在给他暗恋的女生盖飞机毯,下一秒一条毯子就也搭在了我的身上。

      我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居然从中看出了点“我也会”的感觉。

      有点可爱。


      一个梦做久了,一个角色演久了当然会影响到现实的性格,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大可爱。

      只不过这话不能当面告诉他,毕竟男人是不能用可爱来形容的。

      飞机受气流影响有些颠簸,我不自觉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泽言调整了下姿势,让我靠的更舒服一些。

      可能是私心,也可能是巧合,在飞机又一次颠簸的时候他扭过了头,而我精准的亲上了他的嘴角。

      然后下一秒两人都移开了视线。


      老夫老妻了还能玩一把青涩play,刺激。


      下午四五点的飞机,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傍晚,一群饿死鬼出了机场就直奔攻略里说的烤肉店。

      烤串摆了一排,好不容易脱离家长的约束,酒也摆了一排。

      虽然理智上作为成年人,看着一群“孩子”喝酒想要制止,但情感上而言....我也想喝!

      于是几个人一遍撸串一边又开始了胡天侃地。

      大概是跟他们待一起待久了,我也有了种自己是“同龄人”的感觉,而同龄人之间总是有共同话题的。

      李泽言也难得没制止我,任由我抿了几口清酒。

      “你不喝?”我朝他举了举杯子。

      “总要有人看着。”

      行吧,家长虽然没来,但“大家长”还在这坐着呢。

      我给他的意志力点赞。


      吃饱喝足酒过三巡,几个人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一副纸牌,说是燥气氛玩国王游戏。

      还意图明显的朝我眨了眨眼,小心思满满。

      我和另外几个人迅速接收到了暗示,比了个OK。

      于是洗牌发牌,抽到K的人疯狂“针对”那两对,举起国王牌的时候脸上都好像写着“今天你们必须给我在一起!!”

      我运气还不错,拿了好几次K,每次在一伙人的帮忙下都能精准的点中之前给我暗示的男生。

      迂回路线旁敲侧击,从有没有喜欢的人问到在不在现场,从为什么喜欢问到赶紧给去告白。

      大概也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李泽言嘴边的笑容都收不住。

      我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两秒,却发现刚刚告白成功的男生终于“翻身”拿到了国王牌,现在一副想要搞事的模样。

      毕竟刚刚有求于人,虽然被大家“夹带私货”的说真心话次数太多,得来两次大冒险,整蛊了几次却也敢怒不敢言,但这会儿已经目的达到互通心意了,可不得燥起来。


      “那就4号牌,谁是4?”他伸长脖子左右看着,大家都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我在盯着李泽言发呆,也没反应过来,还是一旁的姐妹捅了捅我,才回过神来。

      盯着自己手上的4号牌,不明白这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男生一看是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毕竟刚刚自己被整笑的最开心的人里就有我。

      大意了。


      这群人里有知道我和李泽言关系的,也有不知道的,但总归知道我在谈恋爱,所以这会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群人立马嚷嚷了起来。

      “真心话真心话!”不等他们开口问,我抢先开口,毕竟自己是知道大冒险的那套卡完全可以称为社死挑战。

      “噫~”一群人不满意的起哄,但在摸了一张牌后马上又转变了表情。

      我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草。

      我下意识望向李泽言,却发现他翘着嘴角笑了,顿觉自己的盟友也叛变了。

      脑子里一阵天人交战,是实话实说还是随便打个哈哈,还不等我做决定那群人居然开始了倒计时。

      管他的,我眼睛一闭心一横。

      “今天。”

      “哦哦噢噢噢哦哦!!!”

      “!!!!看不出来玩挺花呀!!”

     

      也还好只有我一个人中招,今天也分上午和下午,反正我们中午才集合,就让他们猜去吧。

      结果上一秒我还在心里自我安慰,下一秒李泽言就又被点到了号码牌。

       .....受难鸳鸯。

       这次的K是我姐妹,还不等我给她投去暗示的眼神,就看见她在李泽言开口真心话后,不怀好意的摸向了我刚刚抽中的,还放在一众牌旁边的那张卡。

      ......救命。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的阴谋!!! 

      我抬眼望着李泽言,却发现他也正正好的同我对视着,眼睛里有着明朗笑意。

      “今天。”


      “哦哦噢噢噢哦哦!!!”

      “????”

      起哄声突然愣住了,然后爆发出了阵更大的起哄。


      当一群人终于从烤肉店出来后已经接近九点了,这里的气候比自己待惯了的地方舒服很多,夜风也不燥热,带着河边特有的潮湿气味吹的人凉凉的。

      民宿离烤肉店不远,一群人便打算慢悠悠的走过去。

      河两岸都是各种商铺,有小酒馆有饭店,是宁静与繁华的结合体。

      河灯静静的随着水波飘荡,灯笼的光亮点燃了这条河。


      也不知道小姐妹他们商量了什么,在一个桥头的分岔路口,她们拽着我就顺着桥走到了河对岸,而李泽言和那群男生则和我们遥遥相望。

 

      “你们干嘛?”我有些好笑。

      “来放河灯!不带他们玩!”几个女生笑嘻嘻的,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是有些小心思的。

      不过这种刚刚在一起的喜悦大家都能理解,也没多问便跟着一起付了钱,在河灯上的纸条里写着字。


      我拿着纸条,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落笔,抬头望向河对岸,看见李泽言和烟火气融在一起。

      不自觉的朝他招了招手。

      而他居然也给了我回应,他身上有着现实里的成熟和纵容,也有永不消散的少年气。


      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好多酸不拉几的话,最后还是只在纸上落了一句。

      “原来人真的可以对另一个人,心动千千万万次。”


//

      这场梦结束在放完河灯,走过那座桥,我重新走回他身边的那一刻。

      双手交叠的触感很真实,睁眼一看我果然在现实里也是拽着他的手不放。

      李泽言比我早醒一点,靠坐在床头,手里翻看着那张从我枕头下面扒拉出来的老照片。

      “醒了?”

      “嗯。”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我朝他靠近了些,在他肚子上蹭了蹭,“饿了。”

      “小李老师”就像上次醒来一样,我又习惯性的喊了这个称呼,“饭饭,饿饿。”

      只不过这一次的李泽言却不像是上一次那样一头问号了,反而挑了挑眉,低头朝我凑的近了些。


      “河灯上写的什么?”

        

魔芋跳跳

【光与夜之恋/论坛体】万甄允许办公室恋爱吗?

*拟公司论坛体。

*全员x你

*有私设,瞎编的。


日常——娱乐区


【提问】万甄允许办公室恋爱吗?

如题,害怕被扒,匿了匿了。

#1

哇塞

#2

午休时间都这么闲的吗大家

#3

看了一眼标题,楼主是新人吧,职场小白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

#4

竟然还有人想在万甄谈恋爱吗

#5

工作做完了吗就谈恋爱

#6

倒也不必这么打击人家,楼主是有什么喜欢的人吗?万甄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办公室恋爱的,所以~想谈就去吧!

#7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真没在公司见过几对,大部分有对象的都是公司外的吧

#8

说真的就万甄这种严苛的职场环境,我是真没心思谈恋爱...

*拟公司论坛体。

*全员x你

*有私设,瞎编的。



日常——娱乐区


【提问】万甄允许办公室恋爱吗?

如题,害怕被扒,匿了匿了。

#1

哇塞

#2

午休时间都这么闲的吗大家

#3

看了一眼标题,楼主是新人吧,职场小白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

#4

竟然还有人想在万甄谈恋爱吗

#5

工作做完了吗就谈恋爱

#6

倒也不必这么打击人家,楼主是有什么喜欢的人吗?万甄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办公室恋爱的,所以~想谈就去吧!

#7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真没在公司见过几对,大部分有对象的都是公司外的吧

#8

说真的就万甄这种严苛的职场环境,我是真没心思谈恋爱……

#9

没错,设计稿改得我想死,资格证考了五次了都没过,再去应付男人我真的会疯掉

#10

同办公室的根本没啥心思,啥样都见过

#11

同意,交往还是要有点距离

#12

而且我觉得,跟谁谈都不要和上司谈

#13

上司打咩

#14

我一个多小时里面有四十天想把设计稿打到我上司肚子里

#15

楼上勇士

#16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17

万甄非常优秀,所以职场压力也很大,上司确实一个赛一个严苛……

#18

是真的

#19

上司恋爱黑名单必有you know who,不过我寻思着也妹人能和这尊大佛谈恋爱吧

#20

我去,楼上敢提他

#21

怕啥,匿名论坛

#22

主要是齐总监也从来不上论坛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3

有一说一,就齐总监这种泰斗级别的人物,估计是谁都看不上,还办公室恋爱

#24

谁敢和他说两句话都是勇士了

#25

我刚进组参赛的时候,差点没被他两句话送走,好可怕,关键是你的作品被这种神一样的存在批评,正常人真的受不住

#26

他在公司的时候我呼吸都要格外注意

#27

我记得A组不是有个挺厉害的新人被齐司礼指导吗,昨天我去五楼送东西,路过齐总监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那个新人站在齐司礼面前打快板……

#28

???

#29

啊????

#30

瞳 孔 地 震

#31

孩子都被逼疯了吧

#32

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3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啥玩意儿啊真的假的

#34

不是为啥啊,现在搞设计都要会相声才行吗

#35

在齐司礼手下讨生活老难了

#36

叹为观止

#37

哦是A组的那个新人啊,老有名了,前天好像因为在齐总监办公室吃泡面被追杀了

#38

??????啥玩意?

#39

我艹

#40

???????!!

#41

勇士

#42

这不是勇士,这是王者吧这是

#43

我 辈 楷 模

#44

我寻思着齐司礼不是看见这些垃圾食品都退避三舍的吗,而且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娘耶

#45

这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吧

#46

这个新人现在还活着吗(礼貌)

#47

所以她今天打快板是在给齐司礼赔罪吗,泪目了

#48

靠就凭这个她以后就是我姐

#49

那个新人好着呢,我今天还看到陆总送她回家了

#50

哇……真的假的

#51

陆总真的好绅士……晕,是我梦想中的恋爱对象了,如果办公室恋爱对象是他,我愿意……

#52

陆总好帅……路过的母蚊子都得盯着他不放的程度,幸亏他不怎么下来,不然我就无心工作了

#53

我好像看到好几次陆总送那个新人回家了,是不是有什么呀

#54

竖起耳朵

#55

?真的吗

#56

等等没啥吧,我记得人家女孩子有对象了啊

#57

有对象了吗??我的心碎了

#58

我好像记得上次下班,正好下雨,有个开跑车的帅哥来接她下班,好飒的那种

#59

跑车

#60

帅哥!!

#61

我见过!!是那个超有名的赛车手!!大赛五连冠的大明星!!

#62

我傻了

#63

噢——是萧逸吧,是小姐姐对象吗?他绯闻可多了,小姐姐不要被骗了吧……

#64

楼上,你怎么知道不是萧逸被骗呢(笑)

#65

萧逸啊啊啊啊啊他帅飞了

#66

你们都在说谁?等我去搜一下

#67

没吧,我看见过一次,那个开跑车的帅哥对小姐姐可乖了,一点雨都舍不得让淋着

#68

慕了

#69

小姐姐也很漂亮哦

#70

前面都在说啥啊,我记得人家小姐姐有对象,不是萧逸好吧,上次在医院旁边的餐厅看到了,小姐姐和他对象在吃饭,他对象是个灰色头发的超级大帅哥,无名指上有戒指!!有戒指好吗!

#71

啊???我晕了

#72

我靠

#73

什么鬼啊,你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74

是不是看错了,哪来这么多对象

#75

没看错,小姐姐在公司很有名的,A组新人啊,刚来就接了大单子,了不起。她对象好像是医生?但是好有钱,衣服不敢说,但是他戴的那个表,R开头大师手工制品,全球限量三十只的那款,你们自己想吧……

#76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77

呃,我能说吗,我在A组那个新人隔壁办公室,看到过好多次陆总给那个新人送咖啡了,后来换成了奶茶,不过一送就是一个办公室所以不太好说……

#78

…………还有这种事

#79

同是一个公司??我连陆总咖啡的样子都没见过

#80

这就是海王吗,又害怕又羡慕……

#81

所以他们都知道吗……

#82

不好说,打住吧

#83

咱们都知道了,人家都是啥手眼通天的人,能不知道吗……

#84

瑟瑟发抖

#85

我猜知道……?你们看到过小姐姐这周二穿的那个裙子吗……那个款式一看就是手工定制……怎么说呢

#86

还扒,我吓死了

#87

怎么了一次性说完啊,裙子咋了

#88

看到了,那个裙子好漂亮,那个裙摆一看就是精心设计的,好贴合小姐姐的腿,羡慕了,而且风格很眼熟,所以是哪个大师手工制作的吗……

#89

心动了,有图吗?给我康康

#90

好多楼了,吓人

#91

我还在吃瓜,瑟瑟发抖

#92

我也

#93

确实是大师设计,那个裙子,我猜,很可能是出自齐总监之手……你们去看看10年秋季米兰大秀的1号作品和公司顶楼陈列馆22号的礼服,都是出自齐总监之手,和小姐姐穿的裙子款式有点像,但是非常私人,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是专门给小姐姐设计的……

#94

???????

#95

又来???你们是说齐司礼吗??我瞎了??

#96

不是,我去,这是第几个惊雷大瓜了啊

#97

啊?????不要吓我吧,铁树也会开花啊???

#98

那是齐司礼啊(恍惚)

#99

小姐姐到底是什么人……(痴呆)

#100

真的是齐总监设计的吗

#101

好像还真的是,大家都多多少少接触过齐总监的作品,确实,那个风格,就是很熟悉,齐总监风格很独特的,咱们望尘莫及的那种程度

#102

艹我不敢扒了,咱们可能会死

#103

所以还有吗??

#104

打住打住

#105

我不敢听了,我跑了

#106

这就是办公室恋爱吗(痴呆)

#107

CEO跟总监都跑去办公室恋爱了,凭什么员工不能,恋,恋他妈的!

#108

世界线收束

#109

不忘初心,感动

#110

齐司礼一件手工设计的衣服是什么价值你们知道吗…………

#111

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上一件作品还是在好几年前,被米兰秀场那边收起来当做纪念非卖品收藏了……

#112

震撼吃瓜

#113

我酸死了……好羡慕小姐姐的裙子……

#114

我靠齐总监好宠,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115

我只是来吃个瓜,现在是已经要被吓死的程度

#116【楼主】

吃了个饭回来这么多楼,好多瓜,我已经吓死了,后台能查到IP,楼主为了饭碗一会儿删帖,我他妈的,吓死了啊啊啊啊啊

#117【楼主】

最后说一句,A组新人牛逼

#118

删前合影

#119

我已经被瓜砸晕了

#120

A组新人牛逼

#121

A组新人牛逼

#122

A组新人牛逼

—————————此贴已封——————————

安若安夏

【弈见倾心24H/7H】无医

【天下作局,我甘为你的子】


00


    说是两年前,未茗城来了位医者,在长平街外开了家医馆,叫“医心堂”。按照当地习惯应当叫他大夫,或者郎中,但——

   “小二,上茶!”

   “好嘞,客官,上好的碧螺春!”

    接着说,但这位医者吧,总喜欢强调——

   “我是一名医生。”

    咳,还得加上“心理”的前缀——心理医生。...


【天下作局,我甘为你的子】

 

00

 

    说是两年前,未茗城来了位医者,在长平街外开了家医馆,叫“医心堂”。按照当地习惯应当叫他大夫,或者郎中,但——

   “小二,上茶!”

   “好嘞,客官,上好的碧螺春!”

    接着说,但这位医者吧,总喜欢强调——

   “我是一名医生。”

    咳,还得加上“心理”的前缀——心理医生。

    总之就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开了一家很奇怪医馆,收着一群很奇怪的病人……

 

    我在这头讲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那人一旁兀自啜着茶水,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时不时点一下头,偶尔答两句腔,表示赞许。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人啊真是的。金色的眸淡淡扫了过来,看向我的手边,示意茶水的位置。

    我当场卡壳,脸上一热,什么他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没用我的杯子?

    “接着讲啊?那个什么医生怎么了?”

    “就是啊,这可刚开头呐。”

     这一起哄,就更不知道从何讲起了。

     终于,某人臊红了脸,欲从高台往下走。

    “哎?怎么就走了呢?还没说哪里奇怪呢!”

    “小娘子,别走啊,接着讲啊。这才刚开始呐。”

 

    恰巧进来个风尘仆仆的说书人,折扇一合,朗声接过众人的话茬,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

    “奇就奇在——”

    “医心堂的药,是不允许带出去医馆的。”

    “医心堂的病人,非疯即傻,可也都非富即贵。”

    “医心堂的大夫,成了未茗城所有待嫁女子的梦中情郎,有姑娘大着胆子上门示好,结果被一一回绝了……”

    “有人说这医心堂的大夫,并不像医者,更像位先生,也有人说他像个谋士,还有人说他是异邦来的贵族……众说纷纭,不过到底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晓这位医生,姓莫。”

    “可也就是这位医者,变了未茗城的天。”

 

    说书人神采奕奕地讲着他的故事。半真半假,少不了添油加醋。

    其实说是变天,也不至于。

    细细想来,和那个人,也是两年前认识的。

 

01

 

    未茗城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莫医生在这未茗城中落了脚。

    马车不徐不疾地在长平街上行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青色的帷幔厚重,淡雅的云水暗纹轻轻一荡,冷冽的木香不经意地从车内漫出来,莫名沉静。

    这条路快走完的时候,马车停下了。

    那间铺子早在五年前就被人盘下,上个月又翻了新,挂上了医心堂的招牌,可一直不见有人来。想必这位就是正主了。

    车内伸出一把玉骨的折扇,微微挑起帘,那木香更浓了些,回头瞥见握住折扇的几根手指,和半个手背。

    心下猛地一跳,也不知跳个什么。莹透白皙四字一闪而过,再也捕捉不到别的词语。

 

    新店开张,总得要人捧捧场不是?

    好家伙,开门第一天便被那门口小童堵了回去,说什么也不肯放人。得,热闹看不成,找张少喝酒。

    张少自称是临安城将军府的二公子,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但身手是不错的。当初在太平楼中截杀数十黑衣,本着凑热闹的心态上前搭了把手,自此以兄弟相称。

    不过说是喝酒,实际上也就是找了间茶馆随意落座,说什么漂泊未归人,不能独醉。

    “张少,你说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神秘兮兮的。”

    “故弄玄虚,还能有什么。”子铭的折扇摇得飞快,开口忿忿。

    “你这故弄玄虚多少水分心里清楚。”气定神闲啜口茶,悠然道,“衣衫凌乱,刚打完架。脚步虚浮,打输了?”

    “那是我没用全力。”张少将扇一收,“啪”地一声脆响。

    “三成,至多不到四成。老规矩,茶水钱。”

    “嘿嘿,那你可就猜错了……”

    “也对,谁也料不到那两个小童不过十一二的骨龄,也是玄字级的高手。”

    “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你还……”

    “我想喝个痛快的茶,你想试试那家深浅,愿打愿挨。”说着只觉口舌干燥,端起茶碗一口饮尽。

    子铭笑了笑,为我续满:“以茶代酒,做到你这般,倒是平生仅见。”

    “逍遥不归,不能独醉。”我嘿嘿一笑,“小二,今天张少结账!”

    “怎么又是我?”子铭付了账,叹着气,“怪不得江湖上都说,白衣者卿相,黑衣者武将。卿相都是些算计人心的老狐狸,可见这白衣之下的心,啧啧,都黑。”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一场平下来你出了三成九的力。付钱吧……”

    “???你怎么知道?”

    “哝,那个说书先生,刚讲完。”我吃完最后一颗瓜子,拍拍手,指了指台上那蓄着山羊胡的老头。

    “你作弊!!!”

    

    “其实,问题不在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在于……”

    张子铭打断了我的话,蘸着没喝完的茶水在桌上画了大概,“医心堂离这儿不是很近,普通人少说也得话一盏茶的工服,就算踩着轻功,也有半柱香。除非轻功特别好,起码也得是个天字级,或者……”

    “或者早就料到有此一着。张少呀,你这是被人又摆了一道,”我有些幸灾乐祸,把空掉的茶碗往张少面前推了推:

    “可不管怎么说,这医心堂,都不简单。”

    未茗城新来的大夫倒没什么大不了,但张少硬闯医心堂被两小童拦下倒的确算得上是件新鲜事。毕竟张少在未茗城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有人闲的没事做,编排了个什么江湖英雄榜,高手榜中,子铭行九,不高不低。张少是无所谓排名掉不掉的,谁也没见到过他出全力,平时一把素面折扇摇得欢快,使得却是剑招,他自己也讲遗憾没有学,只好掰扯些野路子。

    原因?

    帅。

    还有?

    懒。

    总之,高手榜排名多少水分按下不表,张少的确是有名有姓的,但这个人至今都在藏拙,就不那么容易忽视了。

    不过,十一二骨龄的玄级高手,更加吓人。

    至于我?江湖新人不为过,拳脚会一点,医术会一点,看相也会一点,自保足够,不过放到真正行家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不过行走江湖,女扮男装这事不在少数。

    等等?

    “子铭,你为什么动的手?”

    张少虽然行事恣意,却从不是那种轻易动手的人,动手的原因也就两个,一个是自卫,一个是护短,下手也是极有分寸。子铭会跟着凑热闹我是想到了的,和那两个小童动手的可能并不大。当初也只有瑶笙不辞而别,子铭才真动了肝火,寻了百日将人寻到,也不知他见了什么,人并没有带回来。之后子铭大醉七日,出门大笑“也罢也罢”,再往后一切如常。这是数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计较。

    子铭摇着的折扇顿了顿,“没什么,只是那两个小毛孩,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和瑶笙有关?”

    子铭背过身往前走,不再说话。

    也有可能,被摆了一道的并不是子铭,而是,我?

    这个念头一出,就被否定了。

    我也不过是江湖无名小卒,算计我作甚么?嗯,还是算计张少更合理,人怕出名猪怕壮,说不定是些看他不顺眼的对头,故意招惹他的也说不定。

    唉,越想越麻烦,不想了。

是夜,月朗星稀。                                  

    雀儿在枝头鸣了几声,又很快飞起。医心堂的庭院中,一道黑影疾速移动着。

    庭院没有埋伏,机关也没有。屋内一人端坐,烛火摇曳中,依稀辨得出是个清瘦的男子身形,那人并不起身,不紧不慢往面前的棋盘探了一子,发出的脆响在夜色之中格外清晰。过了许久,门内之人轻笑出声:

    “阁下来访,所为何事?”

    子铭长剑指地,语气调侃,“日丽风高,白日和人打了一架,听说是新开的医馆,来讨副膏药,也不为过?”

    “哦?不知名满长安的张少,是被何人所伤?又伤到了何处?”

    “来你这医心堂,自是医心。至于何人所伤,这个就不便告知了。”

    “呵。”

    “你笑什么?”

    “阁下明知症结所在,却不敢承认。”

    “哦?”

    “譬如剑客,若是沾上了情之一字,刺出去的剑,便会飘忽不定。”一子落,力不足,棋盘上的嘎吱声响无端令人齿冷。

    屋外倏地宝剑出鞘,寒芒乍现,庭中冷光潋潋,却未惊起一丝声响,甚至有几只倦飞的夜鸦,落在枝头。

    “阁下大可一试。”那人依旧不疾不徐,又往棋盘按了一子。

     子铭的手紧了又紧,沉吟半晌,纵身离去。

     屋内的灯花,亦在这时辰消磨中,堪堪燃尽。

 

 

02

 

    用子铭的话来说,医心堂的莫大夫,有着令人恐惧的精确直觉。比起这个,对方的武功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地字往上,不多。”子铭躺在树干上,悠哉悠哉喝了口小酒,一条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

    “哦——,地字啊。”等等,地字?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掉下去。

    “嗯,他那个年纪,二十六七,根骨上说,不稀奇。毕竟武功一事,天外有天,即使是那天字高手,也不敢说自己当真天下无敌。”

    “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么?”

    “耳听为虚。”

 

    张子铭对我嘿嘿一笑,与往日无二,说不出的洒脱意味。但总让人觉得,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人突然放下了他执着了许多年的东西,说不清好事还是坏事。或许这势头,应当算是一件好事。

    “子铭?你要走了吧。回长安,还是去找她?”

    “回长安。”

    “以后呢?”

    “茶馆掌柜是我的人,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找他。”子铭说着,突然就看向我,神色有几分玩味,“不过,你应该不会需要的吧。”

    “不,我很需要。”

    “……”

    “喝茶不想给钱。”

    “好!”子铭豪迈道,向我举了举手中的酒坛,“不醉不归!”

    我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边……

    子铭大笑,笑着笑着,竟流下两行清泪,不知是分别还是释怀。他苦笑一声,泪水与酒水一同灌入口中,“酒不赖,就是太烧喉咙了些。”

    “黄酒烧喉咙倒是闻所未闻。”

    子铭动作一顿,猛烈地咳嗽起来。

    “临别了还是少不了被你取笑。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看起来没心没肺,实则最重感情。我担心的倒不是旁的,情之一字,从不会问你该或是不该,只有放,或者不放。”

    说着扔了一枚玉佩,“哝,别弄丢了,这玩意还挺重要的。说起来,医心堂的主事,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子铭走后,未茗城的风光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个可以喝酒唠嗑的闲人。

    城南镖局的老镖头老来得子,夫人难产去世后不曾续弦,留下的独子则视为掌中之珠。最近那镖局接了单大生意,适逢那独子弱冠,自请押镖,时运不济加上那歹徒凶悍,命没保住不说,还被剁成一团肉泥,只剩了血淋淋一颗头颅。

    老镖头大骇,又辨别不出模样,依稀挑出肉泥中有少镖头当日穿的材质纹样无二的布条。有人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头颅,提了滴骨认亲这一着。不过据说这认亲之后,老镖头疯了。见人便问“吾儿归否”?

    镖局的人说是丧子之痛,把老镖头送入了医心堂。

 

    医心堂不声不响地开了月余,其实照旧没什么人上门诊治,隔三差五倒有些凑热闹的上门找茬,都被打了回来,不久便冷清了。不过此时,医心堂门口,热闹非凡。

    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

    “没病?”络腮胡的大汉将袖子往上卷了两卷,一身尘土,狼狈不已,腰板却挺得板直,“城内人皆知我家镖头悲痛过度失了神智,不算心疾算什么?我看你们就是怕砸了招牌,沽名钓誉!”

    两小童着青色衣衫,整了整衣摆,长揖道:“先生说了,阁下并无心疾。”

    “那你们倒是说说,这医心堂到底医的什么病!”

    “医心堂所医,自然是心疾。但……”

    “先生。”小童闻身后动静,回身行了礼,人们将目光投向来者。

    那人体态纤长,并未着冠,只用一支黑檀木簪松松挽着垂发,颇有些懒散的味道。面容深邃,肤若白玉,柳眉修长却锋利,银发金眸,眼底一粒泪痣,尤为醒目。

    这人其实天然着了一分柔,二分妩,三分雅,四分疏。看起来不似医者,走来时带起的略苦的药草香气,又像极了一个医者。

    他只是站在那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

    “你便是这劳什子的没心堂的主事?”那大汉开口更不客气。

    “是。”那人只是温和一笑,便不再搭理那位汉子,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遭,最后落在我身上,“这位姑娘觉得这位镖头的病症,是否属实?”

    姑娘?

    “术业专攻,不敢妄断。”旁边的姑娘面色一赧,颦颦施了一礼,接着道:

    “医者说没病,也就两种情况,一种是真没病,一种是不愿治。再往后,只凭先生一句话了。”

    那人淡淡一笑,眸光深了几分:“是在下唐突了。”

    然后别过头,对那大汉说道:

    “不过,那些自己明白症结所在,不愿医治的,莫某有心无力。”

    ......

    热闹看到这里,便有些没意思了,再往后,大概都是些口舌之争。

    打不起来的,不算热闹,回茶馆喝茶。

    至于后面那医者如何戳穿那家镖局如何与未茗城外那伙贼寇扯上了关系,又是如何做得的交易,从中斡旋,谋了几分利益,将说书先生肯定会唾沫横飞。

    可这医者捉人始终有股子越俎代庖的味道,怎么想都不太对劲,搏虚名的事,且不去凑那个热闹。

    自导自演,沽名钓誉,江湖常有的勾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如那说书先生讲得精彩。

    不过,当时在那医心堂门口,那姓莫得分明就指着我的方向,又稍稍偏移,根本是意有所指。

     啧,想来这未茗城里,想看我笑话的,一定很期待,明日的某个时刻吧。

     既然有大礼送上门,那只好,却之不恭了。

     夜幕降临,风高无月,便去医心堂梁上蹲守,姓莫的一直在翻书,偶尔饮一口茶,似乎在等什么人。

    屋外,一人悬坐高枝,漫不经心地把玩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佩。

    “莫大夫,你说,培养一批值得托付的谍子,其价几何?”

    “你将这些人安插于此,又花了多少心力呢……”

    月色情凉如水,那人的语气分外轻松,好比饭后茶前谈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阁下在威胁莫某?”半掩的窗扉轻轻合上,屋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烛火渐次熄灭。

    “看来,莫大夫是不欢迎我啊。”屋外人收了玉佩,伸手扶额,放下一条腿,在空里晃荡。

    木门吱呀一声,屋内走出一个纤长的白色身影。

    “没有人会欢迎不速之客,有的事,也不适合在摆在明处讲。”

    “啪。”

    “啪。”

    “啪。”

    那人兀自拍起了手掌,在寂静的长夜中,显得有些刺耳:

    “看来莫大夫,倒是与在下达成了共识。只是没想到,莫大夫当真舍得……”

    白衣端了杯茶水,浅啜一口:“彼此彼此。”

    ……

 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我昏睡了过去,醒来时人在医心堂。

    近日的调查加上昨夜蹲了一整夜,没能试探出此人的跟脚。

    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大夫就是了。

    内力当然被暂时散掉了,具体多久恢复,还得从这里出去再说。

    起身就听见那人不咸不淡的声音:

    “姑娘好身手,半夜潜伏在我这医心阁的梁上,若不是摔在莫某的榻上,恐怕天字级高手都不能察觉。”

    这话说的就很有水准。

    还真不浪费他喝的那些茶水。

    偷听被发现,主家不下什么追击令绝杀令已经算是万幸,如今被捉了现,被刺几句倒没什么,翻翻白眼罢了。

    “在下,莫弈。”

    “想来,叫莫大夫也并不合适。”我冷笑,作出防备的模样。

    “姑娘愿意的话,可直呼我名。”

    眼前的人笑的温柔,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莫弈,你猜这未茗城中目前谈论的最多的是什么?”我起身坐在他的面前,端起桌上的茶盏,忽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

    “你说,有没有可能,爱去西街与张少打赌的那个少年,就是打杀镖头爱子的真凶?”

    “甚至,已经发现了藏匿的凶器、尸首与证据。”

    那双莹润的金色瞳仁有种极其特别的吸引力,清浅而深邃,似乎能轻易看破人心底最阴暗的隐秘,使人沦陷其中。

    本来是极其文雅俊美的面容,可由于眼底那一滴泪痣的缘故,平添了几分邪气。

    “不错,你很敏锐,”他牵了牵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半开折扇,轻轻晃动,带起的气流扰乱了杯口翻腾的烟雾,“某想见识见识,姑娘如何来破这个局。”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总得付出些代价。”他合了折扇,轻盈地翻过一只茶碗,续了半杯,“从你走出这件房门起,七日之后,姑娘若是能活着走到莫某的面前,昨晚的事情一笔勾销,医心堂也会额外满足姑娘一个力所能及的条件。”

    “听起来,似乎不错?”我站起身,动了动手腕,“之前的不仅能一笔勾销,还能得这医心堂卖个人情。”

    “那莫弈就祝姑娘,诸事顺利。”

    白衣起身抱拳,长揖不起。

 

    

    至于生死什么的,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非说有的话:

    “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啊……”

 

    众口铄金。

    其实对看客来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对于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来说,他们只在意什么时候出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最好能超出常理,惊世骇俗。

    所以,凶手是谁,也不重要。

 

    未茗城不过是边地一座较为繁华的小城,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医心堂不过是来此扎根不到一月的医馆,就算是名动天下大势力的分支,也很难在一个月内立稳脚跟。

    强龙不压地头蛇,雷打不动的江湖规矩。

    城南镖局的老少镖头再怎么不经事,依旧算地头蛇那一类。

    张少经营多年的天下酒楼算一个。

    文人荟萃的明风斋算一个。

    说起来,药坊这头虽然从没个领头的,倒也没差到哪里去。

    虽然官府不插手这些江湖恩怨,可出了人命官司,终归要管上一管。

    至于其他的弯弯绕绕,倒是从没去想。

    如今却不得不想。

    医心堂设局不假,可我自愿入局亦是真,子铭临走前将天下酒楼托付于我,如此一来,各方势力都有些蠢蠢欲动,作为当家人,自然得拿出些镇得住这些势力的本事。

    若是成了,多个盟友,并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

    本来嘛,江湖不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今日里押一家,明日里又是押给另一家。

    况且,女扮男装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若说城南镖局如今的局面谁比较乐意看到,光是在这未茗城中细数,茫茫多。

    且不说这些常年走镖的与城外那些大小势力打的交道,城内外诸多往来,也免不了经过这家人之手,何况城南镖局,本身也不算干净。

    为利、为权、为情、为仇……立身于世,稍有些东西让人艳羡的,总会招些眼红的东西踩上两脚。

    人性如此,无论善恶。

 

    “掌柜,看茶。”我扬了手,故作潇洒地往里走。

    茶馆掌柜是熟人,可看到我故意从袖口中露出玉牌时的神情,依旧有些不自然。

    “姑娘,来喝茶?”.掌柜离了柜台,小步来到我面前,神情一般无二。

    “要喝瑶山上的明前茶。”

    “瑶山路远,明前茶更是珍稀,价格自然也就......姑娘要喝去年的陈茶,还是今年的新茶?”

    “瑶山茶特殊,年年滋味不同,掌柜可有七年前的陈茶?”

    “有的有的。姑娘雅间请。”

    子铭说,七年,是他向家中请辞游历出府的期限,天下酒楼所属的产业,皆瑶山为号。

    可天下哪有什么瑶山,有的不过只是个名为瑶笙的女子罢了。

    “我知道掌柜心中不满,认为我不过是个仗着三脚猫不入流的功夫四处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也就是得了你家张少的欢心,才能拿到这块玉佩,”我挑起一端绳扣,在手上不停的旋转,“单是骗吃骗喝还算罢了。可这个骗子突然变成了女儿身,大半夜的还跑去那个医心堂,那就由不得你们多想了。”

    “姑娘说笑了,在下也不过也是今日才得知玉牌在姑娘手上。”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天下酒楼本就没有其他势力那么多限制,所有职位,都是有能者居之。”

    “我与医心堂那个主事的赌局,你们应该知道了。玉牌暂寄在主事这里,七日后,我来取回。”

    “一言为定。”

    既然诸事已了……

    莫弈,你我之间的这个局,才算正式开始。

 

03

 

    七日为期,头三天其实并不是非常难过。即使官府挂出了通缉的人像,人们也并没有把凶手往女子的方向想。暗杀是有的,但有意思的是,未茗城中所有势力,居然都参与了。

    甚至,还有城外的势力参与。

    有追的,有截的。

    明面上看确实没什么,内里早就翻了天。

    看来,城南镖局的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麻烦啊。

    愁哦。

 

    南风北起时,不仅是这这未茗城,恐怕这天下,都要变天了。

    医心堂的那位,是如何得知的呢?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莫弈,莫弈......

    一直都觉得这件事可能与这个人有关,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这一切实实在在的,都是赌局之后发生的变化。

    “姑娘一切安好,莫某就放心了。”

    特殊时期,说曹操曹操到,不会让人尴尬,但是会吓死人。

    可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清冽中总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倒是与那滴泪痣极为般配。

    更为醒目的依旧是那双漂亮得不像话、总是蓄着清浅温和的疏离笑意的的淡金色瞳仁,如有日月,孕于其中。

    “日薄西山,好景独赏,美事一桩,可惜少了酒。”

    “在下倒是不知,姑娘还能喝酒。”眼前人挡住我的视线,淡淡一笑,那双狭长金眸下的泪痣分外鲜活。

    “人生尽欢时,少了酒,总不畅快,莫医生这样常年喝茶的人,不会懂的。”我自顾自地叹,眼前一晃,一个白瓷的酒壶摆在面前,某人打开酒壶,探了根银针。

    “嗯,没毒。”我大大咧咧地抢过这壶酒,仰头就灌,“我信你,真的。”

    噗——

    这人什么毛病!酒壶里装茶?

    咳,不管怎么说,某人被我喷了一脸的茶水,想来也并不好受。

    谁好看谁有理,自古如此。

    那两个青衣小童匿在树后,刚刚就要暴起伤人,我现在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是的,拳头硬谁有理。

    “对不住了莫大夫,在下......”我心里一慌,想弯腰抱拳,又想起现在是寻常女儿家的打扮,赔罪的礼有些手忙脚乱。

    “是某未告知姑娘,这只是百消散的解药。”莫弈只是提起宽大的袖摆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倒是看不出别的情绪,“后面的几日,姑娘自己可要多加小心了。”

    酒多喝没什么,事关生死,不由得在脑子里多转几圈了。

    “莫大夫亲自跑这一趟,恐怕有别的事要交代。”那酒壶勾在我的尾指上,不停地晃荡,这药还是性烈了些,虽然没咽下去,嘴里这会儿都是回甘。

    “只是告知姑娘一声,七日的期限,已过了一半。”莫弈低低一笑,言语中有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这几日,姑娘过的太舒服了些。天下酒楼确实算得一方势力,可医心堂从来不是好糊弄的。”

    从来?

    这人分明在警告我,医心堂目前的势力,哪怕是天下酒楼,也可动它一动。

    甚至能全身而退。

    那人背对着夕阳,眉目温和,那双温润的眸底,有一条砾金点缀的汹涌暗流。

    “不送。”

 

    巷口一群孩童玩耍:分几班子:

    一班子一人作磨刀吆喝切肉状,几人围坐一团讨价还价。

    一小姑娘一手抱着泥人拍哄状,一手忙碌着做“饭菜”。

    另一班子作新娘出嫁:或拿着木盘木哨吹吹打打,或佝偻身形作担轿状,旁有小丫头跟在后头,前有个“媒婆”挥舞着不知哪里弄来的帕子,步态妖娆,中间的小姑娘低眉敛目作娇羞状,想来是新娘子了。

   ……

    或许在极小的时候,人们就开始学习这一生都要用到的本领了。

    月上枝头黄昏后,七日之期,终究过了半。

 

    月黑风高杀人夜,热闹非凡。

    那医心堂的管事倒是算无遗策入夜不到一个时辰,杀手接二连三地找我的麻烦,各个势力都有,不仅仅是城内的,还有城外的。

    山匪拿着官府的令牌,明风斋拿着酒楼的,药坊大小势力拿着医心堂的......

    毕竟傻子才会在暗杀的时候自报家门。

    一夜过去,有杀的,有截的。

    挂了些彩,收获不小,象征各方势力的信物:玉坠、匕首、腰牌之类的物件收了不少,桩桩件件理起来是有些麻烦,可过来过去,总绕不开与那家出事的镖局有利益牵涉的那几家。

     那城南镖局,此时也应闹翻了天。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茶馆的说书先生又换了一位:

     “诸位可知那城南镖局?”

     “说是十二年前,那里本来不是一个镖局,名叫小南庄……”

    小南庄的真假不可考,县志里并无记载。可这番言论,分明是冲着那家城南镖局去的。

    “十二年前,正是山匪肆虐的一个时候,未茗城的内外,可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幸有官府出兵,剿灭乱匪……”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对夫妇来到了未茗城,建立了小南庄……”

    “众人皆食不饱,独有小南庄富庶无忧,便时常开仓,接济城中百姓,一放,就是一整年,那庄稼长了一茬,又一茬……”

    “可就在关仓的三日后的一个夜里,又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山匪,血洗了小南庄……”

    身后突然一阵凉意,一支弩箭擦过我的面门钉在树干里,我立马翻身,混入人群。

    杀手是个麻烦,但凡在众人视线之外,他们便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这次的杀手,较于昨夜,身手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本是与世无争的一家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那先生讲着讲着声泪俱下,满座宾客泣不成声。

    看来效果不错,就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人是临时安插的,故事是惊心准备好的。

    尚不知晓背后之人的预谋。

    尘埃落定的事情往往提不起人的兴趣,可是一些悬而未决的故事,哪怕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依旧能成为众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无论小南庄是真是假,这根刺,都算在众人心中埋下了。

 

    追杀仍在继续,这几日身上带了伤,也只是简单包扎处理过。追来的人多少吃了些苦头,依旧没有罢手的意思。

    这种感觉实在烦人,像只被人厌弃的野猫,被随意驱赶。

    左臂被箭簇贯穿,上面涂了毒,无力感一阵阵地涌上来。

    可若是能与那位素未谋面就将我算计了一番的莫大夫合作,大概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一件事了。

    如果,能坚持到天亮的话。

    疼痛让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似乎有些从未注意过的细微关联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抓不住,这不仅让人有些懊恼。

 

    第七个日头从城墙尽头升起时就意味着:那个神棍,该兑现他的鬼话了。

    据那两个青衣小童讲,直到那天我来,医心堂终于有了个医馆的样子。

    毕竟一个血人,进入一个看起来就很像医馆的地方,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由于失血过多,我径直昏睡到了第二日深夜。

    屋内亮如白昼,纤毫可见。

    莫弈背对床榻席地而坐,面前摆了一张棋盘,黑白分明,看样子下了许久了,精神却没有半分颓唐。捻子,举棋,落定,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慵懒尊贵,烛火摇曳中,恍惚有了指点江山的意味。

    “姑娘可与莫某下一盘棋?”

    依旧是纤尘不染的宽大白衣,随意挽起的银丝发髻,不紧不慢的语气语调。月色恰好从天窗倾落,本就略显单薄的背影愈发落寞。

    那落寞是与旁人不同的。

    他并没有回头,只自顾自地地讲,手上已经开始拾掇棋子,深夜落针可闻,棋子在他掌指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打小时候起,我就从未在棋盘上下过功夫,跟过江湖上一个师傅学过两手,但也只听懂了最起码的避讳,知道怎么下不犯错罢了。正想着怎么拒绝,那人又道:“或许,姑娘要的答案,正在这棋盘之中。”

    执黑先行。

    第一步,下天元。

    我师傅教的。

    莫弈下棋时快时慢,飘忽不定,看不出棋力深浅,可越是如此,越要警惕。

    这样的人,尤其危险。

 

黑白纵横十九道,是最难的一种。

面前的人下的很随意,捻子便落,却并不是毫无章法可循,但也看不出他耗费了多少心力。

    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他投了子,叹道:“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局对弈双方都能赢的棋?”

    我与他分别拾掇着棋盘上棋子,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和局了吗?”

那双眼睛笑了,比烛火更加清浅,更加柔和,更加明亮:

“和局?”

三百六十一子,无论增减,和局少之又少。

“不胜不败是为和。”我补充道。

“我起初,也是这般想。”

他一拂袖,桌上的棋子变化了位置,指着棋盘中央的一粒黑棋:“这颗棋,是我。”

又指着最边缘的那一粒白棋:“这颗棋,是姑娘你。”

“若是姑娘你的话,你希望哪一方胜呢?”

他忽的抬头看我,金色的瞳带着蛊惑的色泽,其下是暗流汹涌。

可就是这么不轻不重地,一字一句地问了出来。

 

“一局棋,或许能代表很多东西——这个人的性格如何,智谋如何,眼界如何,它或许能算计人心,但绝对代表不了人心。”

“落子无悔,可人最求而不得的就是后悔。”

“譬如......”

我将棋盘掀翻在地,棋子尽数掉落在地,噼啪作响,很是动听。

在我开口之前......

一道寒光闪过,屋内灯火尽灭,似有长枝坠地的沉闷声响,再看时,白衣起身立于窗棂前,月色星光皆落在散落的银色发丝上,那双金瞳愈发妖冶,摄人心魄,似是看着我的方向,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

“嘘——”

“噤声。”

 

棋子在整个屋子飞溅,恰巧触发了机关,惊动了暗处蛰伏的人。

黑衣人是冲着我来的,迅速将手中飞刀扔向我,和莫弈互换一掌,全身而退。

莫弈受伤了。

他身上的草药气息较之三日前,更重了几分,这次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黑衣人交手后,添了几丝淡淡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

肯定句。

他只是淡淡一笑:

“弈心阁与姑娘的合作,皆依姑娘所言。”

这算是承认了。

弈心阁?

那个用了两年就发展成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的弈心阁?

十二年前?

小南庄?

“那个说书先生是你的人?”

“不是。”

“那是谁?”

“是故人。”

故人?

张家二少不是已经回长安了么?

“是在下的故人。”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莫弈清浅一笑,眸中似有流光回转。

“在下若是说,倘这天下为棋,莫某甘心做姑娘手中的子。”

“姑娘可信?”

当时只觉得是玩笑话,似乎是这么回的:

“我这样的臭棋篓子,怕是守不住先生着等妙棋。”

“方才姑娘所言,人非棋子。”

“十二年前,未茗城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那人点头。

“什么事?”

“至于真相,需要姑娘自己去查探。”

“所以,我不信。”时间不早,或许应该回酒楼转一转。

他眼中的流光更甚,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轻笑出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我回头。

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你这样就很好。”

 

04

 

天下酒楼。

“所以医心堂的莫弈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我坐在主位,把玩着那块玉佩。

四下寂静,无一人敢应。

这个问题,前不久我是问过他的。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

他这样回答。

所有人称他莫大夫,但这个人总是执着于这样的一个称呼。

提到莫弈这个名字的时候,所有人不出意外地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无论是这个人,还是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弈心阁,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撇开出众的容貌不谈,他的气度、谈吐、眼界,都透露着出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

未茗城这池水已经浑作一团,那就不妨再浑一些。

 

半月来,我翻阅了二十年来的所有县志,并未找到任何与“小南庄”直接有关的字眼,反而是一户抹去名讳的人家,引起我的注意。

十二年前的某一天,因为山匪,这户人家被毁于一旦,倒是和那个说书先生所讲的差不多。

可为什么,会被抹去姓名呢?

 

城南镖局是我顶顶不爱去的地方,路过时总觉得心神不宁,以至于对其中来往进出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城东门口算命的说我八字跟这家镖局犯冲,看不对眼是天生的。不过之前要到那里去办事,总是尽量拜托张少跑一遭,现在似乎不得不再去一趟。

张少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什么消息都没有,本身就是最好的消息。

镖局里布了灵堂,据那道士说,因为少爷的身体不全,需停灵九九八十一天招徕魂魄,再按照正常礼制下葬。

我一直是不相信有所谓魂灵这件事情的,在我看来,活着的人多吃一口肉,比灵位前一把香一叠纸钱有价值的多。

虽然没有那段时期的记忆,可就是下意识这么觉得。

那日在医心堂门口闹事的汉子坐在大堂左手边第二把交椅,主位高悬,无人问津。

堂屋里出来一个疯癫痴傻的老者,任由那大汉扶着,颤巍巍的坐上了主位。

据说城南镖局的老镖头忧思过度,一夜之间,须发皆白,神志不清。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医心堂的主事莫弈未与此人交谈,就下了知道自己症结所在,却不愿医治这种结论,可见这老镖头对于少镖头的事情,本身就是知情的。

他的伤心没有作伪的痕迹,应该是事发之时出了些意外。

不过,这位老人的模样,与描述之中相差甚远。

一个镖局的镖头,身上大多有些杀伐果断的气质,就算突发了什么意外,这些痕迹也很难被抹除,那位老人,从行为举止上,更像个书生。

那汉子只是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时不时端起药碗,给老人喂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那汉子每一次动作,主位上的老人都会瑟缩一下。

来往众人都向那大汉回禀,路过那老人时,有些人摇头叹息。

但现在除了被追逃的那个穷凶极恶的飞贼以外,并没有证据证明城南镖局有什么问题。

不全是一无所获。

 

酒楼事务繁忙,不知不觉就到了少镖头起灵出殡的日子。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老镖头被大汉搀扶着,行在队伍的最前面。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混在人群中,低声询问身边的掌柜。

“刘本,看起来五大三粗一大傻个,实际上精明的很,镖局目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数月前在医心堂门口闹事,反而得了个仁义忠孝的好名声。”掌柜捋了捋胡须,双眼微眯。

“原来如此。不过掌柜的,我还有一事,烦请赐教?”

“不敢不敢,如今姑娘是天下酒楼的主子......”

“两个月前,在酒楼说书的生面孔,是掌柜的人。”我将玉佩挑在指尖转个不停。

“不......”掌柜张了张嘴,被我打断。

“掌柜的,玉牌你可还交给过什么人?”

“没......没有。”

“那就奇怪了,张少将玉牌扔给我的时候,手滑,磕了一下。怎么几日功夫就完好如初了呢?”

“……”

“掌柜的,有的事,我不提,不代表我好糊弄。这世道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拼命往上爬,可不该碰的东西,是绝不能碰的。何况——”说着有些口干舌燥,在掌柜面前摇了摇酒壶。

“何况?”

“何况张少只是暂时将天下酒楼托付给我,我要这酒楼除了喝酒喝茶不花银钱也没有别的用处。掌柜的不妨想一想,为什么张少不把玉牌托付跟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兄弟,反而把它交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你什么意思?”

“掌柜自己不妨想一想。我如果有什么心思,大可动用酒楼的势力去追查或者躲避,一个是我能掌控天下酒楼,一个是我能得到酒楼的庇佑,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会成为我和医心堂合作的助力,不是吗?”

“......”掌柜低头沉思了,半晌开口,接过我手中空空的酒壶,“主子,我明白了。”

送葬的队伍出了城,身后飘飞的白的黄的,与落叶混在一起。

突然就想起一句老话:

人死如灯灭。

不过要改一改:

人死,如叶落。

 

这几日的雨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总感觉心里堵的很,更漏声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接连不断,将我魇着。

最初的时候只是多睡一个上午,越往后时间越长,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两年前,瑶笙不告而别的时候。

每次去过城南镖局都会如此,如今的情形,却又是不能不去。

如今又是冥冥中的一种莫须有的直觉,驱使着我不断往那个方向靠近。

与其说驱使,更像是引诱。

可那些梦境支离破碎,似乎都不算特别美好。

 

小女孩某天外出回家,没有等来任何人的迎接,身后的门突然被关上,接着是冲天的大火……

水……

有很多水……

红色的......黑色的......

也有人......冷的......不会动的......

有人在笑......

很多人在欢呼......

 

这些东西是没有声音的,没有颜色,只有冰凉的触感,淹没着我。

无穷无尽。

 

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躺下?为什么会着火?为什么被淹没?

只要不停下来思考,就能逃出去......

逃......

逃......

逃......

或许,是有出口的吧......

就算是他,也经历过这些......

但。

他是谁?

 

“姑娘昏睡在医心堂门口,已有七日。”

睁眼是一双温润如琥珀般的灿金色眸子,银色的发丝微垂,在光里微微晃动。

依旧是纤尘不染的白衣,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永远都是一副置身事外,高深莫测的样子。

或许是那颗泪痣的原因,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

“莫大夫有些难过?”我坐起身,看着那双极漂亮的眼睛。

“或许。”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人生在世,有开心的时候,也有伤心的时候。莫弈,你说什么样的伤心,才要来你这医心堂医治呢?”

“术业专攻,莫某只会这些旁门左道罢了。”

“医心堂的大夫会伤心吗?”

“会。”

“那莫大夫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回答,莫弈轻轻摇了摇折扇,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莫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好看。”

然后这人就不笑了。

……

事情其实很明了,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镖局内部的权利斗争,另一种就是“小南庄”幸存者的复仇。

可不管哪一种情况,没有证据,都只是猜测而已。

就是不知道与那些莫须有的梦境有没有什么关联。

“姑娘如果有疑问,可以问在下三个问题,只限今日。”莫弈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也愿意和我多说一些话。

张少的事情,他的突然离开,总有些蹊跷。

“在下正好认识一位名叫瑶笙的故人。”

第二个问题,城南镖局的前身。

“城南镖局一直都是城南镖局,没有前身。”

第三个问题,“小南庄”。

“那户被抹去名姓的人家,姓陈。”

“我可以相信你吗?”

“在下不会欺瞒姑娘。”背对着世间光影,他微微一笑,眼底的泪痣鲜活生动,他伸出四根手指,在我眼前轻轻晃动,“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嗯,我知道。”我仰起脸,冲他笑。

那是一种毫无道理的,难以言说的,发自心底的信任与温暖。

几面之缘,加上合作关系,扪心自问,我做不到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可如果情感什么的都能利用起来,这样的江湖,似乎太凉薄了些。

“为了赔罪,在下以茶代酒,敬莫大夫一杯。”我端起桌边的茶碗,故作豪迈地饮下,他亦是端起茶碗,却再不浅尝,将杯中早已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依旧优雅非常。

凉茶入口,喉中一片甘涩,侵入肺腑,让人清醒了不少。

“姑娘喜欢喝酒?”

我摇头,作酌酒状,“江湖太冷,喝酒热热肝胆,让自己别忘了人的心肠都该是热乎的。有酒的江湖,总不会太过寂寥。”

“姑娘所言甚是。”莫弈敛起眸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喜欢喝茶?”

“茶味虽苦,但能让人清醒,酒为狂药,却易让人失去理智,行走世间,警醒一些,并无坏处。”

那双眼睛温润明亮,不带一丝杂质,透着一种不食烟火又看透一切的气质。

我起身告辞。

莫弈轻轻摇了摇头,并未起身。

“风暴要来了。”

书桌上的摊开的书页,无风而动,木叶萧瑟,临窗而下。

“你该如何应对呢?”

 

05

 

老镖头是从行伍里退下来的人,使得一手漂亮的双刀,又会些行军的兵法阵法,日子还算好过,成家立业,据说也留下一段相濡以沫的佳话。

妻子过世后,老镖头未曾续弦,剩下的独子自然放在了心尖上疼。

那户姓陈的人家似乎是在城中百姓的记忆里出现过的,却也不是很明晰,只记得那家人喜欢对人笑,看起来也很和善。

未茗城能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他们似乎出了不少的力,甚至比官府还要多。

有一日他们突然就搬走,毫无征兆。

再往后就销声匿迹了。

城南镖局,却是在那个时候兴起。

除此之外,两家没有任何交际。

 

“哟。”

那是个再轻佻不过的男声,慵懒而恣意。

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

我后退半步,作出防御的姿势,脑海里想着逃跑的方法——他并没有刻意收敛他的气势,我很清楚,在这个人面前,我的防御不堪一击。

“有何贵干?”

“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莫弈感兴趣的人,有什么与众不同。”他猛然靠近,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我将袖中的匕首握的更紧。

“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他自顾自地说着,蹙起了眉头,似乎有些苦恼地来回踱步,“不过靠着不入流的武功,能够从那几个势力的杀手之下逃脱,该说你是有点小聪明呢?还是那几个势力每况愈下,没长脑子呢?真该让莫弈看看......”

“......”说真的,有时候面前突然冒出个家伙自顾自地吐槽,还真的挺烦的。

在我准备离开时,那个人停下了所有话头:

“我与莫弈下了一盘棋。”

“赌注,是这城中所有人的性命。”

“包括你。”

 

我掉头赶回医心堂找莫弈。

“回来了?”

依旧是那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语调,不高,却能听得明晰。他正在下棋,黑白交替。却不见门口守着的青衣小童。

“莫弈,与你那天交谈的黑衣人......”

“他姓陈。”他的回答很淡,像轻轻抚平衣摆上的褶皱。

 

陈?

陈家?

我心里直直的往下坠。

 

“要知道,在谁都吃不饱的年代,流寇也曾是山下的百姓。”

“陈家并非是搬离了未茗城,也并非毁于当年的流寇山匪之手。”

“一直在布施的他们,熬到了立春发现他们的粮食不够了,不再布施。”

“他们似乎忘了,人的欲望是填不平的沟壑。”

“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也引来了这些人的不满。”

“于是,有人与流寇勾结。流寇只为了钱财,并未伤他们的性命。”

“所谓法不责众。官府确实惩戒了为首的一批闹事的,但这种事情传出去终归不太好听。”

“官府便想到了从行伍里退下来的城南镖局的镖头,让他们带兵剿匪。”

“而城南镖局也因此发展起来。”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只是极为平淡地叙述着一些过去。

可是这样的平淡,却让心底发凉。

就像这件事情,他已经陈述过无数次。

那男子的身形如鬼魅而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未茗城中所有人,都是踩着我们陈家的骨与血爬起来的。”

“这些人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卑弱微小,便可不为过去犯下的恶付出代价,这天底下哪有这么轻巧容易的事情?”

“莫弈,今日已是我们赌约的最后一日。按照约定,你不能阻拦我出手。”

莫弈轻摇手中折扇,再开口时,分明带了一丝冷意。

“陈将起,你就那么确定你会赢?”

陈将起扬了杨下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结果如何,拭目以待。”

“陈将起,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莫弈眼神淡淡,神色嘲讽,“你的对手,并不是我,而是——”

那把折扇忽然转了过来,指向了我。

“她。”

陈将起的脸色一沉:“莫弈,你怕不是在借一个女人羞辱我?”

莫弈将我牵引至主位,自己坐于次席,素扇半开,极尽风雅,“能被她羞辱,是你的荣幸。”

“安心,不要紧的。”他的语气柔和,“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宽大的袖袍里,用食指在我掌心画字:拖延。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黑白纵横十九道,是最难的一种。

赌注是,未茗城中,众人的性命。

 

执黑先行。

第一步,下天元。

我师父教的。

 

06

 

很多东西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武功、棋力、心智......

纵然这些东西有差距,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减少而已。

对方显然是个高手,黑子逐渐被逼到角落,那人的笑意更甚,嘲讽的神色更浓。

最后,他竟放慢了落子的速度,“我高估你了。”

“此局未完。”我道。

棋盘上依旧厮杀激烈,只是落子教前更慢了些,黑子的局势依旧不明朗。

莫弈的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

陈将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落子突然变快了速度,局势也愈发严峻。

“你若输了,我会叫人屠了这座城。”

他猛然抬头,视线约过我,直勾勾地盯着莫弈,希望能从中捕捉到一丝慌乱的神情。

“此局未完。”莫弈道。

陈将起面沉如水。

 

这局棋,一直下到了深夜。

是和局。

不胜、不败。

追加到最后,依旧是和。

陈将起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了。

 

“陈将起,你输了。”莫弈清理完棋子,道,“黑棋胜半子。”

“不可能!”他咆哮着,眼中猩红一片。

莫弈抬眸看我,柔声道,“这局棋,我帮你下到最后。”

“最后一子,落这里。”

陈将起直愣愣地看着棋盘,做着深呼吸,

似乎在平复心情。“赢你很难?”莫弈嗤笑。

黑衣握拳,朝白衣扑了过去,白衣只是躲闪不断,并不还手。

 

天上突然窜起一束火光,接着不远处传来一阵爆炸声。

到处都有人在喊,“着火了着火了。”

陈将起突然收手,心情很好。

“既然你们甘愿和这群恩将仇报的败类生活在一处,那你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突然,他膝下一软,半跪在地。

青衣小童,一边一个按住他的臂膀。

 

“陈将起,你一个私生子加纵火犯的身份,谈论报仇是不是太无耻了些?”

“哦?莫医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火势蔓延到医心堂,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表情。

那一瞬间,陈将起的表情阴鸷得有些扭曲。

火光冲天,莫弈的神情更加严肃。

“这一幕你难道不是似曾相识?”

“陈家之所以覆灭,不就是因为你到处宣扬陈家还有粮食财宝;而她被追杀,不就是因为你放出消息陈家旧址仍有宝藏?”

“百姓都能落草为寇的年代,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陈家就是家大业大才开仓放粮的吧?”

“你这个根本见不得光饱受冷眼的人,怎么会陈家不怀有丝毫的恨意呢?”

“陈将起,你今天,恐怕要失望了。”

莫弈拂袖转身,居高临下,那双淡漠的金瞳,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

“你的那些东西,九成九的都置于南郊的那副衣冠冢了。”

“烧的,也不过只是我这一间医心堂罢了。”

“至于你,就留在这里吧。”

青衣小童放开了禁锢着陈将起的手,之前的暗器恐怕淬了毒,他尽力想往外爬,目眦欲裂。

 

 

“姑娘。”那白衣跟在我身后。

“还记得莫某的话否?”

“什么话?”

“天下为棋,我甘为子。”

“哦,不信。”

我扭头就走,丫的我就一工具人本人,这种鬼话都能信,猪都上树了。

“姑娘。”

“在下的医心堂烧了,可否由姑娘引领,收留一程......”

“......”

 

07

 

“哎,不过就惩治了几个恶徒而已,你这变天怎么就没头没脑啊?”

台下嘘声一片。

莫某人依旧是那副看戏的神情。

“各位忘了?那医心堂的主事,可是弈心阁阁主啊,数一数二的江湖势力。”

“虽然功成身退,但旧部依在未茗城驻扎。”

“你们知道那人怎么说的吗?”

“说是此行亏欠姑娘,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害!”

满座哄堂大笑。

 

“莫弈。”

我放下面,搓完手,再搓耳垂。

“嗯。”

“我用说书的钱,买的长寿面。”

 

——THE  END


橋下黑魚

洞房花烛夜你被假戏真做了!

萧逸,陆沉,查理苏,有事后面俩来不及写了,明天补。

除了叉烧,其他ooc都算我的,新郎官都是你们达~

古代背景,你兄长的心上人被赐婚给新科状元,为了帮助他们私奔,轻功一流的你假扮新娘子嫁入他们府中,拜天地,入新房后……


♦ 萧逸

交手几个回合之后,你被新郎单手摁在了床榻上。

发髻早就在打斗之时不慎散开,如瀑的黑发压在雪白的小脸之下,愈发衬得佳人眸光潋滟,红唇娇娆。

新郎似笑非笑,眼角的泪痣危险而又桀骜。

“早在牵姑娘入府的时候,我就看出姑娘的身法特殊,似习武之人。”

“……你不是状元郎,呃,文弱书生吗?”

“难道姑娘在偷天换日之前,没有事先打听一下,萧某是武状元...

萧逸,陆沉,查理苏,有事后面俩来不及写了,明天补。

除了叉烧,其他ooc都算我的,新郎官都是你们达~

古代背景,你兄长的心上人被赐婚给新科状元,为了帮助他们私奔,轻功一流的你假扮新娘子嫁入他们府中,拜天地,入新房后……


♦ 萧逸

交手几个回合之后,你被新郎单手摁在了床榻上。

发髻早就在打斗之时不慎散开,如瀑的黑发压在雪白的小脸之下,愈发衬得佳人眸光潋滟,红唇娇娆。

新郎似笑非笑,眼角的泪痣危险而又桀骜。

“早在牵姑娘入府的时候,我就看出姑娘的身法特殊,似习武之人。”

“……你不是状元郎,呃,文弱书生吗?”

“难道姑娘在偷天换日之前,没有事先打听一下,萧某是武状元么?”

“……”

压制在你上方的男人体温偏高,你的手腕和双腿被他牢牢压制住,根本不存在逃脱的可能。

你的眼神中透出绝望,就这样跟他僵持住了。

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你的耳垂,你的脸颊泛起绯红,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而不断起伏,落在你上方的萧逸眼中,连绵成一段瑰艳的春山……

萧逸忽然低下头,薄唇咬住了你的衣襟。

“哎哎……你这是作甚!”你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萧逸抬眼瞥了你一瞬,玩味道:

“姑娘绑走了萧某的新娘,自然要赔一个才是。依我看……”

一边说着,他的另一只手扯开了你的衣带。

“姑娘就很不错。不若留下与我暖床,温衣做饭,再生两个淘气娃娃,岂不美哉?”



♦ 陆沉

陆府作为高门大户,规矩森严。新房布置得舒适而又讲究,温柔高雅的熏香很合你的心意。

你原本打算趁新郎官出去之后偷点香料,再运轻功偷偷溜走,没想到在过于柔软的床铺中打了个滚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头顶的盖头已经消失了,你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皮,忽然对上一双含笑的深邃眼眸。

“陆……啊不……夫君?”

意识到面前男子的身份之后,你强扯出一个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尴尬。

陆沉的笑容比你真诚很多,但是多了一些让你捉摸不透的意味。

“睡醒了?我的……小夫人。”

低沉醇厚的嗓音在你的心弦上恣意撩拨,在你忐忑的目光中,他抬起修玉如竹的手摸了摸你的头。

“嗯嗯,夫……君,宾客都散了吗?你还需要出去主持大局吗?”

“不必了。洞房花烛夜,自然是夫人为重。”

陆沉站在你身前,你坐在喜床上仰视着他,静静燃烧的龙凤喜烛在你们背后投下一片暧昧交叠的阴影。

“呃、那个……夫君你身上有酒气,要不要去净室沐浴一下?”

“我沐浴过了。”不等你接着找借口,他悠悠道:“夫妻一体,如果夫人想去净室,为夫送你过去便是。”

“夫人若是饿了,或者还有其他需要,尽可吩咐门外候着的周管家和丫鬟。”

“……不必了。”支开陆沉的借口,都被他一一见招拆招。

你放弃了智取,打算直接武力镇压,把陆沉打晕之后从窗户那里翻出去。

然后……你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抬起手臂都艰难。

“你!陆沉你诈我?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陆沉含笑望着你嗔怒的桃花面,愉悦地微眯了眼。微凉的指尖抬起你的下颌,迫使你望进他充满侵略性的眼眸。

“你的身份?夫人,你自然该是陆某的新婚夫人,不然,贵兄嫂便是欺君之罪了。”

你错愕地看着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既然你早就知道,那你图什么啊?”

陆沉将你温柔地放倒在床上,与你耳鬓厮磨。

“陆沉,唯图夫人一人尔。”

他耐心地将你身上的衣物一寸寸剥离,柔白无瑕的肌肤暴.露在冷空气中,懵懂的花苞即将在男子的指尖绽放。

一颗图谋已久的心,极致的缠绵悱恻。

情动时他与你十指相扣,在你耳畔轻声道:

“沉倾慕姑娘已久,愿聘汝为妇,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



♦ 查理苏

国公府。

你被绑成一个粽子丢进床榻内侧,气喘吁吁地瞪着查理苏。

难以置信,你竟然打不过一个浮夸自恋的纨绔子弟,还被他用做牵巾的红绸绑了!!

新郎站在铜镜前欣赏自己红衣清艳的身形,整理了一下因为“收拾”你而弄乱的仪容。

“早就说过了,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他朝你眨了下眼,似笑非笑。

是的,早些年他去你府上提亲,还被你拒过婚。

早知道他的武功不在你之下,你今日绝不会自投罗网!

“查世子,你先放开我,有话我们好好说!”

“欲擒故纵的招数你已经使用了太多次,未婚妻……哦不,查夫人,既然你享受抢婚的乐趣,为夫自然会配合你。”

“……什么?”你还是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不必否认,”查理苏凑过来弯下腰,手指放在你的唇中,示意你停止狡辩。

然后……他开始剥自己的衣服。

“喂!喂!查理苏你在干嘛?”你面色绯红地紧紧闭上眼,又忍不住悄悄睁了一下,瞟了眼他露出的胸肌和八块腹肌。

查理苏邪魅一笑,开始解自己的亵裤。

“自然是成全未婚妻,成为查夫人的心愿。”

“接下来为夫会好好‘侍奉’夫人的,好好享受吧!”



陆沉篇,最后一句取自《知否》,在此注明❤

秦闲。

「财神爷和小穷鬼的故事」李泽言x你

        七月半,传说里鬼门大开的日子。 

        众鬼须得离开冥界,接受考校,有家回家,没家的就找地方自己飘两天。 

        很不巧,小穷鬼就属于没家的那一挂。 

        来到冥界之前的记忆,已经淹没在忘川河中,...

        七月半,传说里鬼门大开的日子。 

        众鬼须得离开冥界,接受考校,有家回家,没家的就找地方自己飘两天。 

        很不巧,小穷鬼就属于没家的那一挂。 

        来到冥界之前的记忆,已经淹没在忘川河中,小穷鬼自己也没整明白,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若按运势来划分,世间人分三类,运气好的,运气一般的,运气差的。 

        运气一般的平平无奇,只要因果没发生改变,那就这样安稳的度过一生。 

        运气好的那就是出门捡彩票,一看特等奖,去餐厅总有理由被免单还送vip,至于运气差的,喝凉水都塞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小穷鬼却偏偏是凭借一己之力开辟了第四个分类——运气奇差。 

        而且具体只体现在一个方面,财运。 

        古有传说点石成金,今有穷鬼摸金成石。 

        能够充当流通货币的东西在她手上都没法保持半盏茶的时间,就会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消失。 

        小穷鬼合理怀疑自己是饿死的。 

        然后又想了想,可能不至于那么惨,毕竟自己不叫饿死鬼。 

        不过好在,漫长的岁月里小穷鬼学会了钻空子,只要自己不真正接触到货币,那还能短暂拥有一段时间。 

        这还是冥界实在看不过去的老大哥支的招。 

        每当鬼门大开之时,冥界的货币便会短暂的转化为现世也能用的钞票,不过必须经过自己的手,才真正有了效力。 

        这好说,掏出钱五分钟之内花出去就好了,小穷鬼在心里天真的想。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谁一直记挂着自己,有事没事就烧点纸钱飘过来。 

        小穷鬼看了眼自己鼓囊囊的腰包,没敢碰。 

        毕竟碰了就瘪了。 

        盯着大开的鬼门,小穷鬼摩拳擦掌,决定待会出去就饱餐一顿。 

 

        半晌后,守门大哥挨个核对了编号,众鬼出巢,各回各家。 

        小穷鬼没家,于是就只能在街道上来回飘。 

        早已不是第一次来现世的没见识的鬼了,小穷鬼见怪不怪的等红灯,还有模有样的学着行人往自己脸上蒙了层布,拥有良好的防疫意识。 

        小穷鬼目的地明确,在街道上左拐右拐,然后成功的迷路了。 

        毕竟在冥界呆了那么久,引路全靠街道两旁的花灯,方向感消失的一干二净。 

        最后还是“尾随”两个大学生,才终于找到自己心心念念一年的那家西点店。 

        太好吃了,去年好不容易从冥界出来透气,居然就在这吃了一整天。 

        迅速飘进店,估摸着自己兜里的钱,小穷鬼吸溜着口水为自己选购着。 

        鬼魂购物流程:选东西—迅速掏钱拍在收银台上—自己去拿东西 

        货物就会以某种不太科学的方式更改了归属权,不会有人发现不对劲。 

        本来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顺利,小穷鬼端了满满一盘子的蛋糕面包,在心里盘算好了总价,准备迅速掏出来拍在收银台上,结果变故陡生。 

        钱刚捏在手上,排在她前面的女生就兴奋的拍起了对方的手臂,嘴里小声念叨着让对方快看后厨,太帅了太帅了。 

        好奇心害死人,这句话对死了变成了鬼也同样适用。 

        大概实在是她们语气太过兴奋,小穷鬼没忍住,跟着她们的视线抬起头。 

        然后一瞬间就入了神。 

        醉心于自己爱好的人总是最有魅力,不知道是男人的眉眼本就长得太符合小穷鬼心意,还是他手上揉捏着那团即将变成美味糕点的面饼加了分。 

        视线从面饼转移到手,再从手挪到脸颊上,小穷鬼觉得男人好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也没多想,毕竟冥界鬼魂千千万,保不定就见过同他沾亲带故的人。 

        小穷鬼回过神,准备赶紧买单,结果一低头手里已经空荡荡的一片了。 

        “.........”鬼也会哭的。 

        包里剩下的钱不够再让她这么尽情挥霍,只好委屈巴巴的放回去几个,不过小穷鬼转身的时候,却没注意到某个“西点师”投来的好笑却无奈的神情。 

        结了账,端着餐盘,小穷鬼无处可去,决定今年也在这里打发一整天。 

        吃一口看一眼西点师,听着店员叫他李店长。看着他熟练的做出一个又一个小蛋糕,小穷鬼仗着凡人看不见她,干脆溜进后厨光明正大的看。 

       “嘶溜。”吸口水的声音明显。 

        下一秒小穷鬼就听见了一声轻笑,起初她还没放在心上,但等一双手拎着她的后颈把她从烤箱里拽出来的时候,小穷鬼才发现,事情不太妙。 

        “......” 

        “......” 

        “你...你好?”颤颤巍巍的伸出手,面前的人有实体,显然跟她不是同类。 

        手上很快落了个东西,却不是他的手掌,而是一个刚烤好还没包装的小面包。 

        刚刚小穷鬼含泪放回去的那一个。

       “吃吧。”李店长提醒,“有点烫。” 

       “噢....”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吃总是没错的。 

        鬼嘛,在冥界待了那么多年,多单纯,一个面包就能哄走。 

        于是小穷鬼就这么一路跟在下了班的李店长背后,久违的体会到了世间的不公平。 

        原来真的有人能出门就捡到钱,随手买张彩票都能中奖。 

       “?”耳尖的李店长扭过头,看见了咬牙切齿磨牙的小穷鬼。 

        大概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理所当然,而面前那个胸牌上写着李泽言三个字的男人, 看起来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小穷鬼逐渐从不对味中琢磨出了点不对劲。 

       “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你能看见其它鬼吗?” 

       “你也是鬼吗?” 

       “那你为什么有实体?”仿佛一个冥界的十万个为什么。 

        但男人似乎早有预料,说出来的话很顺畅,像是已经回答过了千百遍。 

        同小穷鬼猜测的一般,他不是凡人,却也不属于冥界,倒是在天庭呆了不少的年岁。 

        不过一个地方待久了,到也想换个地方逛逛,于是他以凡人的身份在现世呆了很久。 

        呆了很多个数不清的年岁。 

        “那你在天庭的身份.....?” 

        “就是你想的那样。”男人失笑,扬了扬手里的彩票。 

        ......财神爷。 

        小穷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羡慕嫉妒到直接嚎出了声。 

        虽然神鬼不容,但毕竟也没什么交集,而对于小穷鬼这一类“天生不足”的鬼而言,骨子里刻骨铭心的,听一遍就绝对忘不掉的名字,绝对是财神爷。 

        传说中的那个“幸运神”。 

        看着哭声骤响的小穷鬼,某财神难得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只能靠金钱收买,用一顿大餐止了哭声。 

         小穷鬼一边吃到打嗝,一边在心里唾弃被敌人俘获的自己。 

         全然没发觉,自己同他的相处模式是那么的熟稔。 

         移动钱包李泽言一边投喂,一边不厌其烦的解答着面前这个好奇鬼的问题。 

        “那家店是你的吗?为什么去年没看见你?” 

       “去年有事不在。”其实是因为你忘了。 

        但这句话李泽言却没说出来,只是放在心里。 

 

        这大概就是鬼和神的的限制,他们没能在正好的年岁相遇,所以留下了最不可磨灭的限制。 

        每一年,小穷鬼同他的记忆都会因为当年的磨损而被忘川河冲刷殆尽。 

        所幸,有一个人记得,能一次又一次的同她偶遇。 

 

        十点,十一点,指针转动的每一声咔哒,似乎都是离别的声音。 

        好像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小穷鬼就情不自禁的被他所吸引。 

        胸腔中早已不会跳动的器官,会因为他的话语产生悸动。

        当喜欢,成为一种习惯。 

 

        鬼门大开,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李泽言没多送,只是往她手里悄悄塞了个她嘴馋的小蛋糕。 

        “.....明年?”小穷鬼悄悄掩住心里的期待,仰头问他。 

        “嗯,明年见。” 

        即使明年还会忘记,但依旧期待相遇。 

        因为爱上你只需要24小时。 

 

        如今的他们是财神西点师和小穷鬼。 

        再往前推是民国少爷朝她递来一只金钗,是征战沙场的王爷往她怀里放上了一药囊的当归,是好多好多,曾经出现在话本里的故事。 

 

        不过每一次,他都会牵着她的手,成为她的引路灯。 

 

//// 

       “醒了?醒了就起来吃饭。”天光大亮,我被阳光晒的眯着眼,显然是还没从梦里清醒过来。

       “......?”沉浸式体验感太真,我还浸没在无边悲伤的离别氛围里,神情恍惚。 

       “做梦了?” 

       “嗯....嗯。” 

       “吃早饭吗?”李泽言把困得东倒西歪的我扶正,好笑的开口。 

       “吃....” 

       “.....”他晃了晃同我紧扣的手,“握的这么紧,看来是不想吃。” 

 

       等李泽言去厨房弄早饭的时候,我又坐着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准备看看周公解梦。 

       结果一解锁就看着自己前些日子一路狂跌的基金,于是瞬间理解了这个梦的含义。 

       穷鬼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