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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カイキサ】隐藏菜单

写在前面:我产品好可爱,我想吃栗子蛋糕。

  

今天的第99位客人走进了店里。

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发出愉悦的声响,我从柜台后抬起头。一抹熟悉的颜色,轻而坚定的脚步声,让人无法忽略的颀长但坚实的身形像以往一样出现——是那位疑似演员的高个子,我在工作日志上简单写下几句。打工的咖啡店坐落在临近剧院的繁华街道,附近专门培训学校的学生们也不时会来,主管的姐姐应该是觉得我比较年轻,把运营店内官方SNS的任务给了我。只是我对演剧完全不感兴趣,平常也只是上传些咖啡拉花和甜品的照片,配上“今天第xx位客人的点单”这样无关痛痒的文案。


至于刚刚的那位客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来。穿着深色的,仿佛期望自...

写在前面:我产品好可爱,我想吃栗子蛋糕。

  

今天的第99位客人走进了店里。

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发出愉悦的声响,我从柜台后抬起头。一抹熟悉的颜色,轻而坚定的脚步声,让人无法忽略的颀长但坚实的身形像以往一样出现——是那位疑似演员的高个子,我在工作日志上简单写下几句。打工的咖啡店坐落在临近剧院的繁华街道,附近专门培训学校的学生们也不时会来,主管的姐姐应该是觉得我比较年轻,把运营店内官方SNS的任务给了我。只是我对演剧完全不感兴趣,平常也只是上传些咖啡拉花和甜品的照片,配上“今天第xx位客人的点单”这样无关痛痒的文案。


至于刚刚的那位客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来。穿着深色的,仿佛期望自己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大衣,坐在咖啡店的角落,但却并没有那种阴郁的气质,看上去只是习惯让自身成为周围的环境的一部分。可惜我来打工的第一天,主管姐就在他来柜台点完单之后,像介绍刷新出现的稀有宝可梦一样对我讲了一番这位常客的出没天性和特点…说到底,他是那种不会主动吸引别人的目光,可是只要看过一眼之后,就会觉得“他不应该被忽视”的人。


私下猜测和讨论客人的身份隐私并不太好。我努力收住这份思绪,把注意力转到练习用的拉花杯上…好吧,这实在是太难做到了。在咖啡店里工作,除了能够和各种各样的人萍水相逢一场之外,也再没什么能被称作有趣的事。他应该马上就会来点单了?客流量高峰期一般在剧院新戏落幕后,为此店里也有开自助点单系统,但总有些传统的人,或者是自来熟过了头一定要聊上两句才满意的那种。

他显然不属于第二种。

“您好,打扰了…”

低沉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我猛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心思以客人为载体,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幸好这个点没别人值班,我只需要像往常一样普通地问他要点什么。

“一杯黑咖啡。”

“好的,一杯黑咖啡。总共收您…”

输入点单内容,小票顺畅地从出纸口吐出。合格的店员要做的事情就是对任何到店的顾客都一视同仁。

“好的,谢谢您。”

我走到操作台,可余光瞥到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道完谢后就马上离开。心中的好奇说实话增加了不少,我借着遮挡物悄悄抬起头,也只是看到他环视四周的样子。虽然和这位客人并没有过除了点单以外的交流,但借着这份或许最终只是用心血来潮解释的反常,我还是试图向他搭了话,虽然说的也是一视同仁的东西。

“咖啡我一会会给您端到位置上,您先回座位就好。”

“啊,没事的。”虽然听到了这样的回复,但并没有听到应该一并出现的脚步声。我的探知欲又增加了——但仍然让自己埋头专注在咖啡上。简直要成为我打工生涯里做过的最用心的黑咖啡了。


“店员さん,这么问可能很冒昧,但是…”

我抬起头。

“我现在算是这家店的熟客了吗?”

啊,这算什么问题!笑容和回复比理智的思考更快出现了。“您当然算是!”刚说出口又发觉不对,如果不希望自己被记住或者有需要隐藏身份的必要,这么做就等于少了一个顾客。我连忙找补,“经常来点单的客人我们都熟悉了,没关系的,咖啡和甜点都是一样的质量哦。”

我试图从他的表情推测出他的期望。但这时门口的风铃又被吹响了——他比我更快地转过头去,是今天的第一百位客人。

“欢迎光临。”

“立花,…”

两句话在空中撞到了一起。被叫做立花的那个人,是个可爱的短发女孩子。甚至不需要点咖啡的那位顾客回头我就能猜到他们的关系——明显过头了。

咖啡店里见的最多的就是成双成对出现的男女。有些从进门那刻就甜得让人发腻,有些则腼腆得明显是第一次约会,但我无疑是爱看的。至于今天的这次,立花笑得很高兴所以一看就是情侣。非常完美的逻辑。我清了清嗓子——这种行为还是太过刻意了,我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装作自己不存在。

“下午好,介哥。抱歉让你等我,要出校门的时候又被班主任留下了…大概是他心血来潮吧,总之说了两句话。你现在真的很喜欢咖啡店呢。”

立花脸上的是很自然的笑容。我突然有一些在偷偷窥探别人的人生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连目光也不愿意移到他们之间去。两个人站在一起时那种很般配的氛围就漫溢开来,并不是时尚到耀眼得令人不愿多看,只是互相柔和地坚定地承托着彼此。可我还是多出了点与平常接待时不同的情绪,这就是独有的结界感?可说到底,服务行业就是一直要参与到别人的生活里,我本应该乐在其中的。立花穿着普通的深色运动服又套了个外套,或许对一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是比较朴素的款式,但她走进店门的那一刻,我却感觉小小的咖啡店与平常不同地,随着风铃声亮起了一瞬间。说起来,刚刚听到班主任。…立花现在是高中生?

我转向高个男生。他只是带着很平常,或许是我的错觉,似乎有一点自豪的微笑:“江西老师的话完全不奇怪呢…咖啡店,我现在确实很喜欢。”

看来两人之前是同一所学校的啊。是那所演剧专门培训学校…?具体的名字我一直记不清,听说之前是男校,现在看来也开始招收女生了。至于那位被称作介哥的顾客,原来是这样在沉稳之外还有一点脱线的性格吗…或许亲近的人间就是这样吧,仅仅作为旁观者参与了他们两句对话长度的生活,我却觉得提升的了解度比一次次例行公事的点单要多得多。但这并不是留给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空气中暴露出一点沉默,我恰到好处地将自己插进去:“二位要点些什么?”

“我已经点过了,立花你要些什么?”

“饮品要黑咖啡就好,甜点的话…介哥你有推荐的吗?”

立花转过头去用可爱却并不刻意的上目线看着介(说起来他们的身高差也很赏心悦目),我也跟随着她的目光转向。这么说来,他一个人来的时候偶尔也会点些甜点…不知道最中意什么样的口味。

意料之外的,——他报出了一串我听都没听过的词语。不,或许听过…但我确定这一定不在我们的菜单上!

“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吗?抱歉我有些走神了…”

高个子的男生很郑重的样子,又向我把那一长串名字要求背了一遍。或许是我脸上露出的表情中的错愕实在太显而易见了,他最后对我说:“我是听朋友告诉我的…就是隐藏菜单里的那款。果然还是不行吗?”

隐藏菜单?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被称作介哥的,习惯性让自己与外界融为一体的人说最后那个问句时的语气,我完全说不出一点拒绝的话。或许回想一下在SNS上搜索关键词时的线索…等下,我好像明白了。我再一次露出最最优秀员工的笑容,看向面前看起来简直就是最佳拍档的两人:

“没问题,二位没有什么过敏物吧?”看到二人都表示否认,我继续答到,“请二位稍等,我做好送到桌上!”

这次是真的干了没有一视同仁的事,但这都怪店长和主管姐吧?我是来兼职的,把店交给我也未免太过放松…如果真的做出了什么的话,要给我开发新品的额外工资。我只是这么想了想。


两位客人聊着天走远了,我逐渐辨别不出他们的聊天内容,在他们消失在视线盲区的那一刻打开手机——在sns内搜索隐藏菜单加上咖啡店名的关键词。我敢保证出现的帖子没有一个出自我的手笔,看到那些大差不差的文案和无一例外全部仅仅露出一角的餐点,我猜一定是有足够闲心的店长和主管姐才会做出这种借好姐妹的账号操控舆论的事情…好像说得有点夸张了。总之看来现在隐藏菜单的掌控权全部在我的手上,区别对待是合理并且不会产生任何异样的。唯一需要决定的就是:我要给他们做什么?

我又想起这对小情侣站在我面前的样子。虽然没有任何确切的信号让我确认他们的关系,但在我心中这无疑已成定局。温暖的,放松的,把沉稳的气质作为托起对方的材料,安静地看着对方的笑容,偶尔因为过于粗粝的思维方式而犯傻…他们明明只在我面前站了那么一下,我到底是从哪来的那么多形容词?暂且相信店员生活磨练的这份识人能力为自己编织的幻想,我开始思考起要给他们做点什么。介虽然说出了长长的一串名字,但我敢肯定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说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是隐藏菜单。

我放下手机,习惯性眨眨眼睛看向窗外转换一下心情。借由窗户闯入店内的橘黄色的日光提醒着我这一定是个夕阳像鸭蛋黄一样的秋日傍晚。这里的行道树不会落叶,只是在秋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音,活像不应存在的雨声。这风也随着日光一同闯了进来——我吸吸鼻子。

“栗子。”大脑还未察觉,语言就已经擅自做出了反应。风中有栗子的香味。

突然有一丝豁然开朗了。既然点了黑咖啡,对甜点的要求应该是甜但没有太甜——但因为点了黑咖啡,也不适合以清苦作为主调的味道。而这样的要求加上秋天果然就是栗子香——这也是我擅自作主的。他们很适合秋天。天气已经转凉,可以自然地牵起手的温度,相互渗透的彼此的温暖,只是对方沉默地存在就很好的季节。而且是今天的99号和100号——我喜欢这两个数字。


决定了主题之后内容就变得简单起来,独自看店当然是因为我的能力非常能够令人信赖…发散过头了。栗子在店里是不会少的,或者说本来就是尚未加入菜单的新品原料。戚风胚,焦糖,可可薄脆,最最重要的栗子泥和栗子奶油,毫不在意地全部加上。我好像是在通过观看和想象别人的幸福获取能量——但我喜欢这样。甜点是我的感谢之情。做着做着脑内又浮现出两个人站在我面前的样子,介询问自己是否是熟客的声音,和立花毫不做作的自然笑容…好像是有人说过我太擅长幻想,但这太可爱了实在很难让人忘记。而且存在祝福之心一定没有问题,我是这么想的。

啊,多么圆满,99和100都是。我恍然发觉自己上扬许久的嘴角太过于明显,于是往那块“熟客专供”“隐藏菜单”里的甜点上又多放了两块小装饰,将它和两杯咖啡一同放到托盘上。一点都不隐藏的爱心,很适合这个数字,也很适合两位客人——因为上传SNS时只需要露出一角,所以应该…不会被人发觉吧?

yuuuuuuka__

【カイフミ】Charcoal Grey Light

* 女性向(乙女向?)游戏【JackJeanne】的腐向同人。慎入。

* 睦実介 x 高科更文。

* 2年级时自暴自弃的更文和被突发指定为JackAce的介的故事。作者没有推完所有线,捏造甚多,糖度偏低,有微量原创人物。

* カイフミ真的很萌…但我完全找不到粮吃,只好自给自足。

* 太久没码字了,复健之作。

* 请注意本作中对视力障碍者的描写完全出于舞台设定需要,现实生活中的视力障碍者的运动能力、人际交流能力因人而异。

* 阅读长度:1.6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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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UNIVEIL...

* 女性向(乙女向?)游戏【JackJeanne】的腐向同人。慎入。

* 睦実介 x 高科更文。

* 2年级时自暴自弃的更文和被突发指定为JackAce的介的故事。作者没有推完所有线,捏造甚多,糖度偏低,有微量原创人物。

* カイフミ真的很萌…但我完全找不到粮吃,只好自给自足。

* 太久没码字了,复健之作。

* 请注意本作中对视力障碍者的描写完全出于舞台设定需要,现实生活中的视力障碍者的运动能力、人际交流能力因人而异。

* 阅读长度:1.6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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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UNIVEIL的全体第76期生来说,高科更文无疑是他们的噩梦。从入学的新生公演起就牢牢霸占住76期生金赏得主、与74期生的立花継希一同创造了QUARTZ全盛期的更文在舞台上艳丽而自由,肆意挥霍风采。而与此同时,更文更是他们的公主、英雄、目标。舞台下的他有点少爷脾气,考虑到他的出身,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比起他在校内外的成就,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亲切而愉快的。跟同期们一起上课、排练、为课题发愁、休假日在外面闲逛。大家都喜欢更文,睦実介也不例外。作为Ensemble的一员,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地出演Jack,在舞台聚光灯的光环之外眺望着身为AlJeanne的更文直到毕业。

在継希前辈毕业之前,他是发自内心地这样想的。

 

 

 

【Charcoal Grey Light】

 

 

 

#1

8月盛夏,台风席卷之后留下碧洗一般的蓝天,躲在树荫里此起彼伏的蝉鸣像是一支协奏曲。介擦掉后颈的汗水,往赛钱箱里扔了一个五元。两行礼、两拍手,祈愿后又是一次行礼。休息日的晨跑之后,他偶尔会绕来玉坂神社。

「希望下一次公演能够无人受伤、无人脱退,顺利结束。」

每一次,介许的都是同一个愿望。

短暂休整过后,他重新开始了晨跑。夏休期间没有班级合同彩排,但他有自己的自主练习计划。晨跑后的上午是柔软体操、舞蹈基础复习;午饭之后是发声练习和演技。晚上还有课题报告和几本书要念。

为了不占用前辈们的练习空间,介很少使用QUARTZ的大练习室。然而舞蹈如果不在舞蹈室练习的话既容易受伤,又无法确认自己的动作。回宿舍换过练习服后,介决定去舞蹈室碰碰运气。

夏休原本就有不少人回家,加上打不起精神练习的QUARTZ生不在少数,教栋极为安静。刚结束不久的夏季公演可以说是QUARTZ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场演出。虽说更文依然拿了二年级生的金赏,但整场演出结构松散、内容苍白,更文的独角戏更是凸显了其他人的茫然无措,QUARTZ毫无悬念地落到了UNIVEIL的最后一名。

如果要介说的话,他也觉得夏季公演实在是太烂了。即使是站在舞台的角落,也能感受到担任JackAce的三年级前辈在舞台上的松弛无力,不说无法成为衬托更文的「容器」,他甚至没能成为牵动故事发展的线索。

但这其实也不能全怪前辈。从介的角度来看,更文好像完全没有想要与JackAce配合的想法。自継希前辈毕业失踪之后就是这样,舞台上曾经如鱼得水、风华无双的更文突然就变了。他的AlJeanne还是那么美,可从前仿佛在向观众们倾诉心声的舞步如今却成了孤独的自言自语。观众、包括舞台上的主演都不知道更文在做什么,美丽的AlJeanne化身成了滑稽的哑剧演员。

更文比谁都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然而他无技可施。

亲切而愉快的フミ消失了。大家也对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高科君敬而远之。介不知道他能为更文做点什么,入学后这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他与更文对话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想要为更文做点什么。

 

 

 

教栋像被包裹在真空中一般,太安静了。介爬到3楼,通往舞蹈室的走廊上的灯是亮着的,看来已有先客。远远地,能听见鞋底与地板摩擦时发出的规律的吱呀声。

会是谁呢,介安静地走近去。舞蹈室的门上镶了竖长的一条玻璃,他弓身透过窄窄的窗户望进去,然后被一种近乎窒息的情绪扼住了咽喉。

 

…是更文。

 

没有观众,没有同伴,没有背景音乐。QUARTZ的AlJeanne孤独一人在舞蹈室中起舞。柔韧舒展的肢体,轻盈的舞步,金发下惊鸿一瞥的深绯色的多情的眼睛,转圈时从袖口伸出的雪白的指尖。介很快认出来他在跳的是与継希前辈合作的最后一次UNIVEIL公演的双人舞。然而为什么呢,上一次在剧场的舞台侧看到的还是一段热情洋溢的情书,可现在自己眼前的更像是…更像是更文在向连他自己都知道不会来的谁发出的求救信号。

 

(…フミ…)

 

介握紧拳头。

 

(…我想要为这个人做些什么。)

 

(…我想要帮帮他。)

 

(…我想再一次看到站在継希前辈身边时的那个热烈动人的AlJeanne。)

 

(可我…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カーイ!」

不知在舞蹈室外站了多久的介,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肩膀,随即而来的巨大冲击力让他踉跄几下,险些一头撞在门上。

「…?!」

「QUARTZ的…睦実介くん!你在看什么?!」

来人按低介的头,顺着方才介的视线往舞蹈室里看去,堇色长发落在介的眼前:「噢噢,原来是フミ姫!在跳的…是最终公演的舞曲啊,嗯,嗯,技术果然是UNIVEIL首席,完全比不上春天时的演出精彩呢,不过很有趣!嗯!我闻到了才能的味道!」

「…根地君?」

挣脱出来人的手臂,介犹犹豫豫地打了招呼。

根地转过脸来,推了推眼镜:「黑门。」

「诶?」

「叫我的名字。」

「噢…コ、コクト…」

根地黑门,AMBER的天才剧作家。在今年夏天与拥有异次元才能的一年级生田中右宙為共同出演了由他本人执笔的『我死也』,在国内外的歌剧圈受到狂热的赞辞后,居然回头就从AMBER转科来了夏季公演最下位的QUARTZ,在一片低迷、怨声载道的QUARTZ生中若无其事地高调行事,初来乍到就接手了剧本创作和组长的位置。

「コクト怎么在这里?」

「秋季公演的剧本正在绝赞制作中!我想要写得更贴合QUARTZ一些,正在教栋里感受氛围!カイ呢?我居然不知道你有偷窥フミ姫的兴趣!」

「…不,我只是也想要来练习。」

「自主练吗?很好!你也在努力呢!一起加油吧!」黑门哈哈笑着拍了拍介的肩膀。

介觉得自己实在不擅长应付黑门这样情绪高涨、自说自话的角色。他向黑门暧昧地笑了笑,在心中编造着能让自己赶快溜走的借口。正准备开口时,放在他右肩上的黑门的手一沉,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好对上黑门眼镜后面尖锐的眼神。

「呐,カイ觉得现在的フミ姫怎么样?」

「…诶?」

「不觉得很悲伤吗?」

黑门的语气轻松,攥着介肩膀的左手却加重了力气。

(还是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

介没有办法回避黑门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天才看穿了全部,一句谎都说不出口。

「如果能有让フミ、让QUARTZ重新振作起来的方法…如果是我能办到的事…我也许…也许什么都愿意做。」

「噢…?」

黑门若有所思。

「……」

「……」

「…糟了!我得回去接着写剧本了!カイ,谢谢你啦!自主练加油!!」

短暂的放空后,黑门一个激灵的回到了现实。他冲介抛出一个飞吻,像来时一般一阵风似的又跑远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介实在跟不上这位同期的脑回路。最后又看了在舞蹈室中,对这一连串破天荒的对话毫不知情的更文,他决定去找别的练习室。

 

(コクト…会写出什么样的剧本呢。)

 

(为什么我被他感谢了…)

 

介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得到了答案。

 

 

 

一周后夏休结束,秋季公演的彩排正式开始。惶惶不安的情绪中,黑门在江西老师的示意下像发号外的报童一般将剧本散给了全体QUARTZ生,在练习室近乎恐惧的静谧中发表了以根地黑门为组长的QUARTZ新体制。

Aj:高科更文。

Ja:…睦実介。

啪。介的剧本掉在地上。

循着声音从自己的剧本里抬起头,隔着大半个练习室向介的方向望过来的更文,深绯色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2

9月转眼间就过了大半,天气渐凉。今天又是班级彩排,走进练习室的介环顾左右,除了正在镜子前自顾自做些热身运动的更文之外,还没有人当场。

「辛、辛苦你了,フミ。」

介放下手中的毛巾、更换用的练习服和运动饮料:「我们一起热身吗?」

「……」

「…你还在忙最终舞曲的编舞吗?」

「……」

一如既往的,更文没有回答。

 

黑门转科来后写出的第一支剧本出乎所有QUARTZ生的意料。与充斥着侘寂美学的『我死也』完全相反,这次以更文为绝对主角的秋季公演讲述的是一个浪漫的故事。

出身贵族的弗里达天生双目失明,从出生起就被担心她的父母关在一个狭窄的小房间里,过着有求必应的生活。然而天生向往自由的弗里达不愿再受到父母的摆布,在一个深夜翻出窗外,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未知的世界。

与弗里达的父母向她灌输的不同,「外面的」世界比她想象中的要善良得太多。周游世界的旅行商人决定免费带弗里达一程,小镇的女仆梦想成为歌唱家的女仆,马夫在马棚里练习画画,吟游诗人为弗里达写了一首专属于她的诗。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多么奇妙的世界!

在旅行商人的陪伴下走到下一个城镇的弗里达,遇见了温柔和蔼的医生。医生在欢迎商人与她的派对上邀请她跳了一支舞。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带领她起舞的医生弥补了弗里达心中的孤独寂寞,即使无法看见舞池,她也能在伴侣的引领下翩翩起舞,在空中跳跃、旋转,感受汗水划过脸颊的真实感。

医生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伴弗里达,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故事的最终高潮是医生向弗里达求婚后与弗里达的共舞,拼命托人寻找弗里达的父母也来到当地,恰好观看到弗里达――他们双目失明的女儿的,风采无双的舞蹈。

父母与弗里达和解,相爱的人们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HappyEnding。

 

至少在弗里达的认知中,她经历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啊,カイさん。辛苦了。」

在更文起舞时规律地踏击地板的伴奏中,介默默地念着剧本里今天要彩排的部分。没过多久,推门进来的、拥有如同少女一般清纯面容的一年级生见他独自在墙角坐着,微微扬起眉毛。

「你也辛苦了,美ツ騎。」

白田美ツ騎把自己的运动背包放在介身边:「フミさん也来得更早啊。」

「嗯,フミ应该是在给最终的舞曲编舞。」

「唔…」

「美ツ騎呢?这次要担任trésor(歌姬)的角色,准备还顺利吗?コクト没给你太大的压力吧。」

「…有カイさん的例子在,不管根地さん要求些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了。唉…好累。」

「…嗯,是啊。」

「カイさん的练习怎么样呢?还在见学フミさん的个人训练吗?」

「对。我实在太不像样了…为了跟上フミ的节奏,我想首先理解他的演技。然而越看越只觉得フミ是真正的天才。从入学起就一直是Ensemble的我,真的能成为フミ的拍档吗…」

「不知道三年的前辈们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现在的体制就很好。」美ツ騎把运动服拿在手上,淡淡地回答,「既然根地さん选了カイさん,那カイさん就是QUARTZ的JackAce。能不能成为真正的JackAce,取决于カイさん而已。」

「美ツ騎…」

「我也会把我自己分内的事做好的…我去换衣服了,一会儿在彩排时见。」

目送美ツ騎消失在更衣室的门后,介苦笑着重新翻开剧本。他读太多遍了,纸页被翻得卷了边。

 

(『お嬢様(大小姐),您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最后的最后,可以请您与我也跳一支舞吗?』)

 

介是秋季公演的JackAce。与此同时,他也是AlJeanne眼中不存在的人。

自以为是独自从家中逃走的弗里达,实际上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从小服侍她的执事、卡米尔从第一天起就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是卡米尔替弗里达移开了所有挡在她前进道路上的阻碍,既是物理层面上的,又是人际关系上的。是卡米尔特意没有锁上房间的窗户,让弗里达有机会溜走;也是他给旅行商人付了一大笔钱,请他带弗里达上路;甚至连小镇上的女仆和马夫都是受到了卡米尔的拜托,才会积极地向弗里达搭话。

卡米尔做了很多,却从来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迹。他是大小姐的执事,一切都是为了弗里达能够收获自信和自由。

他安排了许多,几乎是全部。但只有一个人,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走进弗里达的生活的。那就是教会弗里达如何跳舞的医生。

故事的最后,向弗里达求婚的医生牵着她的手翩翩起舞。站在舞池角落的卡米尔只能安静地看着,意识到这是自己该要离开的时刻了。在卡米尔最后的想象中,舞池中央沐浴灯光、紧紧握住弗里达的手指的人变成了自己,他们尽情地欢笑、旋转,从弗里达口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卡米尔背向光源,慢慢地走出人群。他的故事也结束了。

 

介要扮演的,就是这样的卡米尔。

 

当然,这样的安排在最初遭到了全体三年级生、以及一部分二年级生的强烈反对。自入学起就始终只担任Ensemble的介不可能像继希一样成为更文的拍档,每个人都这样说,连指名介作JackAce的黑门也是一样:

「我当然没有期待カイ能够成为下一个立花継希。那个人的才能是没有其他人能比拟的。」

「那为什么要选睦実?!」在夏季公演时担任JackAce、这次被分配了医生角色的三年级前辈激动地发问。

「我之所以选了カイ,是因为我认为カイ足以胜任。」黑门耸了耸肩,淡淡地回答,「当然,如果カイ自己不愿意的话,可以尽快更换人选。——カイ,你怎么说?」

那是介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站到人群的中心。他握紧剧本,缓缓环顾四周,怀疑、不安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如同利箭一般射过来,刺痛他的皮肤。而即将成为他的拍档的、再度无可置疑地成为QUARTZ的AlJeanne的更文,是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一没有看向他的人。更文独自倚在墙边,他即使只是静静地站着也像一幅画,介知道他对究竟是谁担任JackAce毫无兴趣,毕竟,是谁大概都没有关系。

 

(而我愿意就这样放弃、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机会吗…)

 

「我会完成交给自己的任务的…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深深鞠躬。头顶上,前辈们的抱怨声交织作响。

 

JackAce比介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太多。站姿、神态、移动、台词。在歌舞之前,介需要补的基础课还有很多。他拼命地读课本,接受江西老师的讲座,向前辈低头请求指教,还去ONYX见学:同期的海堂岳信好心地接待了他。在自己不练习的时候,他会去看更文的自主练。更文几乎不和他说话,但没有反对他坐在角落里,他们甚至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舞蹈室共处一天。越是接近更文,介便越为他的风采而倾倒,不仅仅是他因为出身日本舞世家而天然自带的贵族气质,更因为他压倒性的、纯净的、透明的少女演技。更文出演华丽的角色居多,介不知道黑门是有什么魔力,初来乍到就从更文的身上发掘出了另一面的才能。

班级彩排结束后,更文照例留下来检讨编舞。介悄悄地把更文喝光的运动饮料换上新的,又坐回他的老位置。

弗里达的演技里最大的难关就是舞蹈。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弗里达看不见。最终在舞台上表演时,为了安全自然需要睁着眼睛,但如何在看得见的情况下自然地演绎出有视力障碍的人从初学的笨拙直到最终舞曲的轻快熟练的过程,这不是任谁都能做到的神技。事实上,更文在练习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闭着眼的。演一遍,用行动电话录下来检查,再演。这无疑拉长了更文的练习时间。

最终舞曲是双人舞蹈:弗里达与医生合跳,在卡米尔的幻想中他接过弗里达的手,换作他们两人对舞,在乐曲的高潮,卡米尔不慎甩脱了弗里达的手,令他旋转几圈后又回到医生的怀中。这样的舞曲编排使更文的工作量更大了,在介安静的注视中,他重复着跳舞、沉思、笔记的步骤,一点点打磨着舞蹈的形状。

大概是这段时间太过忙碌了,更文的金发长长了些,遮住耳畔。介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更文似乎也更瘦了,从大领口的黑色T恤里,两枚锁骨尖锐地凸出来。他做了一个GrandJeté(大跳),身体像一把舒展的弓,向后仰起的脖子划出优雅的弧线。

 

介看着更文。

 

卡米尔看着弗里达。

 

他和他都是那么的安静。

 

就在这时。

 

闭着眼睛完成跳跃动作的更文在落地时单脚一滑,「啊」,他一声惊呼还没吐尽,身体就向左侧歪过去——

(——フミ!)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介已经冲了出去。他一把横抱住更文的腰,单手护住他的后脑,用自己的后背迎接地面。

咚!

介忍受着一瞬间传遍全身的疼痛,慢慢睁开眼睛。更文还被他环着腰,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介能从至近距离望进更文张大的眼睛。

「フミ…你还好吗?」

镶嵌在那对深绯色的眼眸上的金色睫毛颤抖着。

介松开手,让更文坐在地上,从下方窥视着更文的神色:「フミ?有没有哪里痛?」

「……」

「フミ?」

「……」

 

寂静充斥整个舞蹈室,几乎让他感到耳鸣。就在介开始担心更文是不是在被衣服遮盖的地方受了重伤,打算起身去找江西老师时,他感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拉住了。回过头去,更文正抬头看向他。他…他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更文的表情。惊讶、自责、悲伤、痛楚…甚至超过介的承受能力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就这样糅合在更文的脸上,更文闭上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睛时,所有的情绪褪去,只留下满面怒火。

 

「…为什么要来救我?」

介还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经受更文的愠怒:

「…诶?」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跑过来救我?」

「……」

为什么?这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介不知道更文为什么在生气,但他被更文完全压倒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张着嘴呆呆站在原地时,更文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目光垂下,落在介的腰侧,又抬起眼来,一把抓住了介的T恤领口,猛地把他推到墙边:

「我在问你的话!啊?开什么玩笑??你到底在想什么?!离秋季公演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受伤了怎么办?!你不是JackAce吗?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任。我就算是受伤了摔倒了或者是没法登台了都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フ、フミ…」

「啧,被你帮什么的,实在太不爽了…我绝对不会道歉的,这都是你自作自受!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给我回去!」

「フミ…」

更文抓住介衣领的手指攥紧了,燃烧着的绯色眼眸狠狠地瞪着他。介喘不过气来。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臂滑落到指尖,他猜是手肘擦破皮了。身体很痛,脑袋因为缺氧而眩晕,然而他居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发烫,是欣慰?还是喜悦?这好像是更文在长长的一年半时间以来第一次正视自己。被盛怒支配的更文的脸上浮出红晕,介原本自己再也看不到如此鲜活的、継希前辈时代的AlJeanne了。

 

(我,说不定居然是M…)

 

「你笑什么?」更文警惕地问,他掐住介的力道更强了。

「没、什么…」介缓缓抬起双手——因为擦伤的胳膊而倒吸一口凉气,他包裹住更文的右手:「没有理由…」

「我…要救我的、AlJeanne,还需要理由…吗?」

 

 

 

咚咚。

介敲了两下门,然后放下手来静静等待,房门很快就被从内侧打开了。

「晚上好,フミ。」

「…噢,カイ。」

穿着居家服——黑色T恤和短裤的更文出现在介的眼前。更文看见来人,没流露出半点惊讶的神情,只是侧过脸:「进来吧。」

「我打扰了…フミ,关于弗里达第一次见到医生的那一幕,我想和你对一下走位。」

介微微鞠躬后走进更文的宿舍,背手关上门。

 

 

 

#3

介擦破的胳膊肘慢慢结痂了,现在只是在活动时有点发痒。更文在那个混乱的夜晚之后,仿佛终于认识到了介的存在似的,偶尔也会在班级彩排或自主练的间隙里和他淡淡地搭几句话。在无穷无尽的上课、彩排、自主练、来自更文的单独指导的循环中,日历上的圆圈很快便画到了十月下旬。气温下降,白昼变短,食堂的餐桌开始摆上秋刀鱼。

距离秋季公演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了,这一天又是穿着演出服从头到尾的完整彩排。黑门奇特的演技、美ツ騎清澈的歌声,以及身着朴素衣裙也掩盖不住他的风采的更文——弗里达的舞蹈,QUARTZ的拼图碎片正在缓缓地拼合。

 

『医生,原来只要拼命去做,梦想真的就可以成真!连我、连我都可以做到!』

『お嬢様(大小姐)…弗里达…再见。』

 

歌剧最终以站在众人的中心:聚光灯下的弗里达,以及背对众人独立于舞台边缘的卡米尔的台词告一段落。介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着更文无拘无束、自由而动人的舞姿,手心还留有方才与他共舞的余温。

 

(还不够…与継希前辈在一起时的フミ,还不止现在这样…!)

 

灯光暗,舞台结束。众人分头拿了运动饮料和毛巾,重又聚拢起来围成圆圈坐下,圆的中心是组长兼监督兼剧作家的黑门,现在惯例是他点评的时间。

「非常好,诸君!非常了不起!」

黑门一开口就是表扬。然而没有人露出喜色,他们都已经习惯了黑门的风格,开头把他们抬得越高,之后便只会令他们跌得越狠。

「喂喂,我是真的在表扬大家啊,稍微开心一点也没有关系吧。」场内肃杀的气氛让黑门摸了摸后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嘛,这证明诸君已经对自己的水平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了。诸君从最初的学园祭水平进化到了舞台的最低标准,现在终于到了打磨歌剧技术的时候了。」

「那边的trésor!」黑门一指美ツ騎,「歌唱很完美!但从你的歌声里听不出热爱,眼下最大的课题就是学习如何把感情融入演出里!」

「…是。」

「医生!」指向美ツ騎的食指向右一扫,「前辈的演技整体来说都太过火,完全打乱了AlJeanne、JackAce和医生之间的平衡。医生不是一个狂热的角色,请你再重读我的剧本!」

「…哈?!那难道不是睦実的演技太差的问题吗?」

黑门眯起眼睛:「…JackAce的演技水平应该不是Jack的借口吧。」

「…我知道了。」

从Jack到trésor,从助演到Ensemble,黑门逐一对所有人的演技进行了点评。在自己也同时登台演出的同时还能分出心来做演技指导,即便是最初对他有异议的三年级生们也无话可说了。

最后,黑门转向了秋季公演的两名主角。

「フーミン还是这么的光彩四射,从演技到歌舞都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不愧是我们76期生的公主殿下。」他说,「カイ整场舞台都站在距离フミ最近的地方,但卡米尔在拼命回避,以免被弗里达发现行踪,弗里达也在卡米尔触手可及的情况下表现出很完美的毫不知情的样子。你们把距离感展现得很好,看得出是做了很多的剧本解读和练习的。」

这还是一个多月的彩排以来,黑门第一次夸奖介和更文的拍档。介抿了抿嘴,侧过脸偷看更文的神情。后者把在彩排中被汗浸湿的刘海捋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依然面无表情。

「一切都在及格线上,但是…!」

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猜到了这个转折。

「问题果然在最后的共舞上!整场歌剧中,卡米尔都与弗里达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这是正确的解读。但最后的舞蹈不一样啊!那完完全全是一心爱着弗里达的执事的幻想、理想、妄想!弗里达展现出的就是卡米尔期待她对自己展现出的一切。所以你们的距离感不应该再是上位者与下位者的关系,在这3分钟里,弗里达就是深爱着卡米尔的,比对医生还要更加热情和温柔。只有这样,才能够与卡米尔的梦境破碎后的孤独呈现出鲜明的对比,明白吗?フミ姫,你要拿仿佛自己爱上了カイ的气势去演!」

「……」

「……」

介和更文对视,两人心中都浮现起了不祥的预感。

「所以说,为了培养AlJeanne和JackAce之间的感情,两人的晚间自主练取消!我给两人订了玉阪市最最最知名的法国料理店,今晚就是你们的初次约会!」

「…等等,クロ。我没听说还有这样的事啊。」

介还在反刍着黑门破天荒的发言时,身边的更文语气不甚愉快地开口了。

「No nono。」黑门摇着手指,向更文抛了一个媚眼,「这是组长的命令。」

 

 

 

玉阪市最知名的法国料理店。若有似无的爵士音乐、轻声细语的Garçon(侍应生)、从落地窗边的双人桌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今天辛苦了。」

「辛苦了——」

身着制服的介和更文相对而坐,拿手里的苏打水碰杯。更文掩饰得很好,但介能从他的眉间读出不耐烦的神色:能有吃饭的闲情还不如多练习3个小时。第一道前菜被摆上来了,侍应生介绍说是金枪鱼、鲑鱼和牛油果的西班牙冷汤。更文优雅地吃了一口,雪白而纤细的指尖与银质餐具不能更相配了。介还是第一次坐在更文的对面与他一同进餐,一时看了进去。

「…你不吃吗?」

即便在他人的注视下也丝毫不露窘色的更文安静地进食了一会儿,见介一动不动,讶异地望过来。

「…啊,抱歉。」介慌忙抓起勺子,「只是在想コクト居然知道这么高级的餐厅啊…」

更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クロ八成是走了海堂的路子…这间酒店是海堂集团的资产。托小少爷的福,我们今天能白吃白喝了。」

「这样…原来是海堂。」

「嘛,来到UNIVEIL之后难得有外出吃饭的时间,就悠闲地享受吧。」

 

——要不然,クロ是不会放过我们俩的。

 

介自然读出了更文字里行间的无奈。

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从入学起身边便围绕着无数簇拥的更文和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介,一次都不曾单独坐下来吃一顿饭。他们会一起彩排、练舞,约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帮助彼此做拉伸,甚至喝同一罐运动饮料。但只属于两个人的用餐时间是更私人的东西,介的直觉不允许他轻易越过这道防线。

现在也是这样。第二道前菜被端上来了:伊勢龙虾与三疣梭子蟹的法式鱼汤。更文垂下眼帘慢慢地喝着,介尽力模仿他的动作。在这种时候,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聚光灯外的更文不如舞台上的AlJeanne那样风华无限,可他还是非常、非常的美。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界限的魅力。更文自然地融入了周围高雅而「非日常」的氛围里,他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切开生菜,把酱汁涂在鲷鱼的鱼肉上,示意侍应生为他和介添水,那是从小就身处这样的环境而带来的从容。

而与更文相比,介是如此的束手束脚,如此的笨拙。不仅仅是在舞台上,甚至是在生活里。

 

(不是,早就已经明白了吗…)

 

他们安安静静地对坐了1个小时,一节课的长度。主菜的碟子被撤下去,更文用餐巾拭去唇边的一滴酱汁:「真不愧是高科家的儿子…你现在在这么想吧。」

「嗯,什么都瞒不过フミ。」介只好苦笑,「我们的人生经验值大概完全不一样吧。」

「人生经验吗…」更文扭头望向窗外,深绯色的眼眸倒映着玉阪市区的莹莹灯火,「练习舞蹈,登台,与为高科家应援的人握手,参加在怀石料理或者法国料理店的谢恩会…如果要我说,我会认为自己在那栋古老的房子里积累的所有东西都是片面和闭塞的,否则我也不会来UNIVEIL。」

……介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眼中的更文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除了「没人跟得上我的舞蹈、没人理解我的演出」之外,他以为更文是没有挫折的。

 

——不像是他。

 

用气泡水润了润喉咙,介为自己感到羞愧。

「…所以フミ来UNIVEIL,是为了寻找新的东西?」

「为了追求更新的、更好的东西。」

 

……

 

是啊,从入学起就一直是这样。更文确实从来不会满足于上一次公演的结果。在无一不在拼命努力前进的76期生中,他始终都牢牢霸占着金赏的宝座。

 

即使…

 

「即使…你的JackAce不再是継希前辈,你也还在追求吗?」介低低地问,他的声音大半都被藏在餐巾底下。

更文的目光收回来,落在介的身上。他因为惊愕而睁大的眼眸里划过一抹伤痛。

 

介可以选择在这里道歉,选择说是我冒进了如果フミ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但现在是一个很漂亮的秋天的晚上,清澈的夜空上悬挂着金黄色的月亮。他和更文处在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里,他们用相同的节奏吃了一模一样的食物,餐后咖啡散发着诱人香气。介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推自己一把,他一生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平静地看向更文,不含任何审视的意味。

更文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嗯。継希さん离开QUARTZ之后,我只会更加追求。」

隔着桌子,更文向介伸出右手。他雪白的手腕从制服袖口里露出来,掌心朝上。

 

(……)

 

介与更文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但介确实地感受到了他们向彼此传递的讯号。介伸出双手,把更文的手握进掌心。

 

『我会带领QUARTZ前行的,跟上我吧。』

 

『我会尽自己的全力跟上你的。』

 

松开手后,更文若无其事地重又把注意力转向餐后甜点:黑糖布丁与洋梨果子冻。

「…这个很好吃诶。」

介也挖了一口布丁放进嘴里:「嗯,好吃。」

 

 

 

回宿舍的途中更文与介不约而同地绕了远路,比女彦路回荡着两人次第的脚步声。黑门为他们预备的「约会」果然发挥了作用,介发现他居然在与更文谈天。

不是谈论公演,脚本,编舞,演技。而是在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的童年经历,介进入UNIVEIL的契机,最喜欢的玉阪座演出、监督、歌剧演员。当然也谈到了QUARTZ。前辈、同期、后辈。一年级时的光辉历史,二年级时糟糕得让人笑都笑不出来的乱局,黑门的转科,眼下不到一周就会拉开帷幕的秋季公演。

秋月高高地悬挂在身后,向更文与介前进的方向投射一条皎洁的光路。夜风袭来,更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们其实穿得足够暖,只是夜已经深了。介解下自己的围巾,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给。」

「…嗯,谢啦。」

更文接了下来,一圈一圈地围起来,在脖子后打了一个结。

 

比女彦路的中途有一个分岔口。直走下去便能看见通往UNIVEIL校舍的坂道,右转则能远远地看见玉阪神社的鸟居。走到岔路口时,他们没有交换任何话语,更文便转了方向往神社的方向去了。他走在前面,介落后他半步,能从围巾和更文的金发发尾之间窥见雪白的后颈。

 

两行礼、两拍手,祈愿。

 

(希望秋季公演能够无人受伤、无人脱退,顺利结束。)

 

(希望フミ能完成让他自己满意的表演。)

 

(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継希前辈,但我会竭尽全力辅助フミ的。)

 

(请保佑我也不会受伤、不会脱退。能作为フミ的「容器」完成演出。)

 

「噗…」

轻声的笑突然钻进默默祈愿的介的耳朵里。

「噗…哈,哈哈…」

睁开眼睛向左边扭头,与他并肩而立、本应该也在祈愿的更文捂着嘴,笑声从他的指缝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噗…抱、抱歉…哈哈。」

「フミ?」

「哈哈,真的抱歉。就是突然想起刚才在餐厅里的情形了。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紧张的カイ。平常从容的样子都到哪儿去了,噗…」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唔…)

 

介强忍住捂脸的冲动:「…没办法啊,我平常根本不会吃法国料理,餐桌礼仪什么的完全不懂…光模仿フミ的动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平常的我也一点都不从容。」

如果说更文是在进行追求卓越的马拉松,那介每天都在拼命做的应该称得上是徒手攀登喜马拉雅山脉。光是跟上更文的演技、歌唱和舞蹈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处在缺氧的状态里。

「哈哈,抱歉抱歉——」

放下手再行一次礼后,更文转过脸来向介笑了。

 

秋夜、明月、神社,更文的微笑。

 

介从没亲眼见过,但此刻他确信自己看见了冰雪消融、玫瑰初绽的那个瞬间。

这是更文第一次对着介露出了笑容:

 

「秋季公演,请多关照啦,我的JackAce。」

 

 

 

#4

起床,晨跑,早饭,上课。班级全体彩排,自主练,晚间在更文的房间里做今日反省。

一天,又一天。练习的时间永远不够用,但10月的日历已经撕到了尽头。

秋季公演、当日。

 

 

 

「好期待海堂君的JackAce噢!」

「不觉得他跟那个新一年生Jeanne的拍档很有感觉吗?!名字…名字叫什么来着?」

「我果然还是最喜欢RHODONITE!歌声真是太美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最受瞩目的还是――」

「AMBER的田中君!」

「在『我死也』后究竟会带来什么作品呢,啊,连我都紧张起来了!」

「不过『我死也』里出演瀧姫的根地君是不是转科去QUARTZ了?其实我还是想看田中君和根地君的组合诶…」

「对吧对吧,大家都这么想。干嘛要去QUARTZ呢,立花継希明明都已经不在了。」

从清晨起便充斥整个校舍的、UNIVEIL剧迷们热烈的讨论声。ONYX、RHODONITE、AMBER、QUARTZ。构成UNIVEIL歌剧学校的四科,又到了逐鹿群雄的时刻。

 

 

 

介把微型麦克风固定在衣领上,对着化妆镜再次检查自己的演出服、发型、化妆。他来来回回不必要地调整着领结的角度,深深吸气、吐气,默念自己的第一句台词。这是他每场舞台前都一定会做的习惯。

「——现在的UNIVEIL,果然还是要看AMBER的吧!」

然后今天,入场时钻进耳朵的、在UNIVEIL剧场外殷殷等候的剧迷们的评论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冷静下来。他人的评价左右不了你。你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カーイ!」

被挂帘隔断的更衣区里传来更文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介的思路。

他赶紧起身走到挂帘前,也不进去:「フミ,怎么了?」

「进来啊,来帮我一个忙。」

「…那,我失礼了。」

 

掀开挂帘之后,原本背对着他的更文转过身来——不,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弗里达:以红色和黑色为基调的鸡尾酒裙紧贴着身体线条,这是弗里达在最终幕与医生共舞时穿着的演出服。她・接长的金发披散在肩膀上,勾勒出两侧尖锐的锁骨,黯淡无光的深绯色眼眸低垂着,与头发同色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弧形的阴影。她张开嘴。

——不,是开口说,眼含笑意地望向介:「可以帮我调整一下背后的魔术贴吗?」

「啊…嗯。」

 

介感觉自己的脸红了。他立刻站到更文的背后,为他把快要脱落的魔术贴重新贴回腰间,又把衣架上的另一套演出服取下来,在更文把它往身上套时替他拎着裙摆。舞台上的更衣时间争分夺秒,他们总是把所有衣服穿在身上,需要的时候再一件一件地脱。

等更文把他的第二套演出服——融入了新洛可可时期风格的大摆裙也穿配整齐后,他戴上缀满了丝带和蝴蝶结的女士睡帽,介半跪下来给他戴好麦克风。全身镜里映照出一位美丽高挑的英伦淑女,她的背后站着身穿三件套、黑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的绅士。

介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由更文与他主演的秋季公演,真的要拉开帷幕了。

 

(……)

 

「在紧张吗?」

从镜子里检查自己着装的更文,在反射里望向介的眼睛。

「…没有,啊…不,我不应该说谎,真的,很紧张。」介苦笑。

镜子里的淑女转过身来面向他,他能看见淑女被长裙勾勒出几乎超乎现实的纤细腰线,闻到淑女身上混合着粉底、唇彩、发胶和制汗剂的味道。

更文伸出手,为他抻平领结上的皱褶:

「这三个月来,我比谁都在更近的距离里看到你的努力了,カイ。你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放手去做吧。你不是要做衬托『QUARTZ的AlJeanne高科更文』的『容器』吗?」

「……」

介从没有向更文说过这件事,但更文就是知道——他也许早已有所感觉。

更文抬起脸,他的双眸燃烧着兴奋、斗志,甚至是一点点挑衅。

「不要让我失望,我的JackAce。」

 

 

 

昏暗的空间,只有一束追光在舞台上映射出小小的圆形光斑。一位年青、衣着华贵的女性低头站在光晕里,正顺着圆形的边界一圈又一圈地踱步。她的脚步焦躁不安,走路时歪歪扭扭,像是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这个圆圈就是她生活区域的极限。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永夜一般的沉默,她心烦意乱地抓着头发,把睡帽撤下来摔到地上,可软绵绵的睡帽材质根本无法打破无边的安静;她咬着手指,又加快了步伐,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快被压垮了。

她就这样一圈、一圈地转,愈来愈快、愈来愈跌跌撞撞。

『啊——!』

然后她「咚」地一声摔倒了。整个空间里都回荡着膝盖落在地板上时响亮的撞击声。

照明被调亮两度,少女从跌倒的姿态抬起脸来。左右两盏追光照亮少女的脸庞。

所有人都立刻注意到她漂亮的金发和白得炫目的皮肤。以及——

从观众席的各个角落传来响亮的抽气声。

少女戴着鲜红色的眼罩,她原来什么都看不见。

 

『弗里达,出门是危险的,我们需要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弗里达,即使在家里,四处乱晃也很危险,你看你又受伤了!我们需要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弗里达,你为什么要哭?要哭的应该是我们吧。』

『我们这么爱你,你却一点都不为我们着想…如果我们失去了你该怎么办!』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弗里达,不要乱跑。弗里达,不可以乱动。弗里达,我们是这样、这样的爱你——

 

啪地一声,灯光全部熄灭。黑暗里,弗里达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开始歌唱。

 

这是QUARTZ秋季公演『弗里达』的开场曲,作为主人公的弗里达的第一首独唱,也是整场公演的灵魂所在。

 

『——我听见雪花落在窗台上的声音。』

 

『——我的手指握着飞鸟渡洋时落下的痕迹。』

 

『——我吃掉了生命。生命在我的身体里终结、又重新化作生命。』

 

『——世界万物都在时间里奔跑。』

 

『——我也想活着,自由地活着、自由地死去。』

 

『——世界是那么广阔。』

 

『——我只想真正地活着,自由地活着、自由地死去。』

 

弗里达从字面意义上地从没见过歌舞,她只是在舞台上摇摇摆摆地、笨拙地念着歌词,挥动着手臂。但是从她——从更文身上爆发出的生命力却是惊人的。她和他之所以美得叫人离不开视线,正是因为她、和他,是那么痛苦,那么孤独,那么饥渴。那么…渴求着自由。

「擦擦眼睛吧,カイ。」

站在候场区的介低下头,眼前是黑门递来的一张手帕。

「谢谢你,コクト…我…」

「不要说出来,カイ。把你对フミ的信念全部注入你的表演中吧。」

舞台上的弗里达已经结束了她的独唱,她重新缩回微弱的追光里,蜷缩着抱紧自己的膝盖。接下来,就轮到卡米尔了。

黑门用力地拍了拍介的后背:「去吧!」

介挺直脊柱,端起放有面包和水的道具托盘,往聚光灯璀璨夺目的舞台正中走去。

 

 

 

站在舞台上的时间就好像在梦里一样。3个月的高强度练习使介对所有的台词、歌舞、走位烂熟于心,他只是让自己的精神委身于「卡米尔」,在眩目的舞台灯光里做出潜意识和肌肉记忆指示他去做的一切,并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弗里达身上。

说真的,介很久都没看到如此光彩熠熠、如此霸道地吸引住全场目光的更文了,他甚至不需要谁去衬托,轻而易举地便成为了舞台的主角。当他跌跌撞撞地冲出禁锢自己的房间,拼命低头恳求旅行商人,听到女仆的歌唱后流下泪水,以及握住医生的手,在医生的鼓励和带领下迈开华尔兹的舞步时,没有人不会为他的、弗里达的命运悬心,不为他鼓掌、欢呼、加油打气。

最后,在卡米尔的幻想中,弗里达摘掉遮住双目的眼罩,在鲜艳的衣裙里旋转着滑入他的怀抱中,两人跳起浪漫欢快的双人舞。介的左手握住更文的右手,右手紧紧环绕着更文的腰——那不是少女纤弱的曲线,长年进行舞台活动的更文的腰与背上裹覆着柔韧的肌肉。他们像是一对真正相爱的恋人,用舞步尽情挥洒对彼此的热情。更文在至近距离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介也毫不示弱地回望着,爱、迷恋、兴奋、热情,从那对深绯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情绪淹没了介,他甚至没法区别那属于弗里达,还是属于更文。

 

在掌声和欢呼声中,新生QUARTZ的第一支公演落下帷幕。他们拿了第三名,更文还是毫无悬念地力压海堂与司拿到了76期生的金赏。区区第三,但全体QUARTZ生都好像是拿到了第一名那般兴奋,他们比再度夺得首位的AMBER叫得更大声,笑得更开怀,黑门把美ツ騎一把抱进怀里,后者拼命挣扎着,嘴角还是勾出了几分笑意。

 

每一名QUARTZ生都有了预感:

新的时代就要开始了。

 



「カイ,准备去庆功宴吧。」

收拾好乐屋,还处在兴奋状态的黑门从后面扑上来,挂在介的背上。

「…フミ呢?」

介却只是四处张望。自个人赏发表后他就没有看到更文。

把戏服抱了个满怀的美ツ騎走近前来,也是一愣:「这么说来,从刚才就没见到フミさん…」

介与黑门对视片刻,把原本黏在自己身上的黑门撕下来,重新黏到了美ツ騎的身上。

「我去找フミ,你们先去庆功宴会场吧。」

「前辈,很热诶。」

「白田君好冷漠!」

黑门与美ツ騎的对话还未结束,介就已经跑远了。

 

 

 

#5

更文到底去哪里了呢?

从乐屋出来,介首先上上下下找遍了UNIVEIL剧场的所有角落,没有。然后他去了QUARTZ的校舍,教室、排练室、舞蹈教室,也没有。那么难道是宿舍吗?他又转回了宿舍。先是敲更文自己的房门,没人响应;为了庆功宴,几乎所有QUARTZ生都集中在了一层的食堂,可更文也不在那里。他一层一层地往上爬,手里攥着方才被最终检查乐屋的一年生交给他的、更文忘在乐屋里的外套,越加着急起来。

 

(这么冷的天,フミ难道没穿外套就去校外了…?!)

 

介一把拉开通向宿舍天台的门,深秋的风劈头盖脸地扑过来。明天就是11月了,天黑得一日早过一日。天台上也昏暗得不得了,只是被将落未落的夕阳用余晖涂上墨蓝与柿色交织的色彩。被来人惊动,坐在天台边缘的剪影晃动了一下,隐约能看到他回了头。

介大步地走过去,飞快地缩短与剪影的距离。剪影抬起手,似乎在用袖子擦拭脸颊,介一鼓作气地冲上前去抖开手中的外套,一把将剪影…将更文裹起来,又将自己的围巾摘下,一圈一圈绕在更文的脖子上,仔细打了一个结。也不知道更文在这里待了多久,他的身上甚至在冒寒气。介完全没有犹豫,伸手就捂住更文冰凉的耳朵,顺便让他抬起脸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会感冒的,大家都很担——」

他没能把话说完。更文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脸颊濡湿,即使是在光线更差的环境里,介也不会错认。那对深绯色的眼眸在泪水里摇摆着。更文在哭。

 

介从没见过更文哭。

 

在他心里,更文永远都是强大、优雅、骄傲的代言词。即便是継希前辈毕业离校,升上二年级后的夏季公演惨败,他都只是握紧双拳、沉默无语,随后高高地仰起头,比谁都更快地重新迈开脚步。

可现在,从更文的眼眶中滚落的泪水温热地打湿了介的指尖。

介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口有什么破土而出的声音。

 

(……)

 

「对、对不起,フミ…」

他绝望地想起自己把手帕落在背包里了,慌张地用手指擦拭更文的面颊。更文只是任他摆布,不出声地掉着泪,泪水源源不断,越流越多,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伸开双臂,抱紧了面前颤抖的同级生。

「フミ…」

这个动作好像触动了更文的开关,他的肩膀一松,放开声音大哭起来。

夕阳与气温一起慢慢地落下去,从天台可以俯瞰的玉阪市的万家灯火点亮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长到介和更文一同变得浑身冰凉,更文终于从介的怀中抬起头来。他哭得太久了,金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两眼通红,鼻涕大概流到介的围巾上了,他正试图用制服衣袖去擦。

但或许陈积已久的压力也随着泪水一同冲走了,介看到更文露出前所未有的轻松的神情。

「抱歉,カイ。」更文低声说,「让你感觉困扰了吧。」

「…别这么说,フミ。」介松开手,跟着更文一同站起身来,远眺玉阪市的景色。

「我…不是感到不满或者委屈什么的,我只是突然觉得安心了。」

「……」

「継希さん毕业之后,我一度觉得不会再有人理解我,我没法再和任何人成为拍档了…夏季公演也证实了这件事。」

「……」

「但是,是我太狭隘了,我被自己无聊的自尊心蒙住了双眼。如果没有クロ,我大概就会这样完蛋吧…如果没有クロ。」

更文还在细小地哽咽着,介装作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如果没有クロ,我也不会跟カイ做拍档,也就不会…得到像今天的秋季公演这样的体验…我们还很糟糕,舞蹈比不上ONYX,歌唱追不上RHODONITE,演技情绪割裂,还没练习够的部分可以说上一天一夜…」

 

更文抓住栏杆的手握紧了:

「但为什么呢…我从来没有这么充满希望过。」

 

他转过脸来对介笑了,用哭得狼狈不堪的面孔。他比介知道的任何时候的AlJeanne都不美,但他是那么的美丽和耀眼,就像介初次见到他的舞蹈时那样。

 

「跟カイ在一起演出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啦,我的JackAce。」

 

介也笑了起来,他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更文的双眼里:

「是我要请你多多指教,我的AlJeanne(拍档)。」

 

 

 

12月師走,一场大雪为整座UNIVEIL校舍染上银妆,不堪重负的枯枝喀嚓一声响,积雪纷纷抖落,很快地覆盖了小径上的足迹。介摘掉手套,往赛钱箱里扔了一个五元。两行礼、两拍手,祈愿后又是一次行礼。休息日的晨跑之后,他偶尔会绕来玉坂神社。

 

「希望下一次公演能够无人受伤、无人脱退,顺利结束。」

每一次,他都会许同一个愿望。

 

而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有人在鸟居外等他。

 

留长的金发从毛线帽里翘出来,一开口说话就有白雾冒出来。更文同样身穿运动服,脖子上裹着厚厚的、曾经属于介的围巾,为了不降低心率而在原地做着跑步姿势。他见介转身回来,下巴狠狠地指向校舍的方向,看来是真的冻坏了:

「喂,カーイ,太冷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抱歉,久等了——」

介扬起嘴角。他点点头,向更文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FIN.


克莉丝汀白

【KaiKisa】共生

感谢大人约稿!祝kisa宝宝生日快乐!

· cp:睦实介×立花希佐

·字数:1w1+

·关于两人进入玉阪座后,希佐温柔地照顾着介的故事。

  

  

01.

介避开练习室里聚在一起休息的同伴,一个人来到走廊上。他喜欢绕到离练习室更远的那台自动贩卖机那边,站在这台对他来说都算笨拙的庞大机器的阴影里,靠着墙悠闲地眺望大楼背面枝叶绿得明亮的老树。

明明只是走过了一个拐角而已,那些生机勃勃的笑谈声却像是一瞬间就远去了一般,将他和这台少有人光顾的自动贩卖机留在了此地。

在玉阪座将全身心都投入进去的学习、训练和演出,这些都是...

感谢大人约稿!祝kisa宝宝生日快乐!

· cp:睦实介×立花希佐

·字数:1w1+

·关于两人进入玉阪座后,希佐温柔地照顾着介的故事。

  

  

01.

介避开练习室里聚在一起休息的同伴,一个人来到走廊上。他喜欢绕到离练习室更远的那台自动贩卖机那边,站在这台对他来说都算笨拙的庞大机器的阴影里,靠着墙悠闲地眺望大楼背面枝叶绿得明亮的老树。

明明只是走过了一个拐角而已,那些生机勃勃的笑谈声却像是一瞬间就远去了一般,将他和这台少有人光顾的自动贩卖机留在了此地。

在玉阪座将全身心都投入进去的学习、训练和演出,这些都是他早已习惯的日常。哪怕同文和根地都不在同一个练习室里,和同伴们也能够自然地彼此帮助、指点。是的,玉阪座里都是天才,但他们并不吝啬于从他人身上吸取养分,如同爬山虎一般以恐怖的速度和欲望竞争着攀爬到顶点的速度。

介在这样习以为常的日常中隐约感到了焦躁与疑惑。我,是因为什么才被选中的呢?

因为这次为了新的剧目而开展的首次联系与以往有些不同,象征着他在玉阪座得到了可以迈向顶端的承认——他被宣布为新剧目的Jackace。

况且,这次还——


“啊,介桑,你果然在这里呢。”

刚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那个人,她的声音清脆地传到耳边。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她的粉发上,将她照得近乎透明。

“我就猜介桑会待在这里,看起来完全命中了。——啊,太阳晒得人很舒服,介桑要过来吗?”

介总是会顺从她的请求,即使严格来说这只算一个无可无不可的提议,于是他离开笼罩他的影子,走到立花的身边去。

“你不用和他们聊聊吗?”介开口问她。对玉阪座资历尚浅的演员来说,多与旁人交流表演方式以及讨论彼此的角色是很重要的学习过程。哪怕只是闲聊,都对互相熟悉以便在表演时更放松很有帮助。

“没关系,上次演出的朋友也有很多被选进这次的剧目里了,偶尔偷跑一次也没事。”听到总是一本正经地严格对待自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介不禁露出微笑,心里涌起一股爱怜,“毕竟,这是介桑进入玉阪座之后第一次被选为Jackace,当然要好好当面恭喜才对。”

没错,这是在希佐进入玉阪座以后,两人第一次被选入同一出剧目演出。每次都会和很熟悉或完全不熟悉的人一起演出,这原本也是玉阪座的日常,但和希佐一起,这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因为从毕业后进入这里开始,他就在期待着这一天重新到来。


“刚才稽古的时候,介桑出了很多汗吧,”她拿出手帕,指了指他的鬓角,“这里的防晒霜,好像被冲掉了一些。即使只是稍微晒晒太阳,我还是帮介桑补一下防晒吧,毕竟成为正式演员之后,鸟羽老师对我们的脸也严厉了起来。”

介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出一丝苦笑。

希佐已经雷厉风行地将便携的防晒霜啪啪啪地挤在手上混合,他自觉地俯身到一个方便的高度,那双手随后柔和地按上他的脸颊。

可能是她也预先补了防晒的原因,希佐的双颊比往常显得更苍白,和她温暖的手上传来同样甜甜的香味,细细的绒毛被光晕染得微微泛着金色,像水蜜桃的表皮。

“请、请闭上眼睛。”希佐认真地提出要求,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瞟了一眼,很快又将目光集中在介的脸上继续她的工作,“嗯,这下就好了。”

介直起身,走回自动贩卖机旁:“立花,你喝什么?”

“咦、咦?”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飞速跳跃的话题,“啊,我自己来就好!”

“是刚才的谢礼,况且,无论是处在前辈还是恋人的立场上,都应该是我请客吧。”介修长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又催促了一遍,“喝什么?”

“我就喝介桑喜欢的饮料好了,我也想、体验一下介桑在玉阪座的生活。”她思考了一下,如此回答。

啊、嗯。介应了一声。易拉罐咚地一响掉在出口槽里。


02.

“哥哥!”希佐将裙摆往后一掀,轻盈地掠过半个休息室,勾住介的手臂,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您一定就是哥哥吧?”

介露出惊吓的表情,正要把缠住他的手臂甩开,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张多年未见,却让他非常、非常熟悉的脸。

“你是……!”

练习室后方作为背景的人群躁动起来,希佐踮起脚,手搭凉棚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笑着将他拉到一边:“游行的队伍快到了,我们先到旁边来吧。”

两人被摩肩擦踵参加节日活动的人群挤得跌跌撞撞前俯后仰,狼狈得彼此对上视线时都不由得露出微笑。

具有民族特色的欢快乐声逐渐接近,身边的人随着音乐舒展地舞动起身体。

“来,哥哥,我们也来跳舞吧?”

随后进入歌舞环节,演员们跳着乱中有序的群舞,优美而颇具力度,练习室里蒸腾起潮湿又跃动的热气。

希佐握着介的指尖,他们穿梭在群舞的演员间,你追我赶地舞蹈。希佐今天穿的当然只是用于稽古的裙子,她特意选择了与演出服装接近的颜色。像一只轻盈地落在自己指尖的蝴蝶,介望着她翩飞的裙摆,像一只熄炬蛱蝶。

“很好,”今天在旁监督的演出家拍了拍手,“这段pass了。”


希佐这次在剧中饰演的是与介失散多年的妹妹。

介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他某天阴差阳错间,被邀请接下一个寻人的天价委托。在金钱的诱惑下,他假装自己就是那位著名的私人侦探,与其他被委托的同伴启程前往异国。就在那里,介在出门寻找线索时,刚巧碰上了这个国家的节日游行,也遇上了他自己多年来一直在找的人——童年时与他因为意外分离的妹妹。

妹妹是一位活泼开朗,总是乐观地直面未来的酒馆老板娘,她如今在此处独自经营着这家颇有人气的酒馆。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酒馆是主角和同伴聚头商讨情况的大本营,她常常就在这时出场,为他们提供餐点、活跃气氛或偶然间指出线索。

希佐已经逐渐能够获得有名有姓的角色,介很为她高兴,尽管都还不算是十分引人注目的核心角色,但希佐总是一天比一天努力地去理解那些在舞台上无法大篇幅地展现自己故事的角色,使她们如宝石一般越来越光彩夺目。

吸纳女性进入玉阪座的决定使玉阪座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既然已经有真正的女演员存在,那么让男演员继续扮演Aljeanne的行为还有意义吗?并且,即使已经下决心做出了改变,高层们还不能对女演员完全赋予信任,让她们担当起站在舞台中心的责任,哪怕是在新人女演员中已经十分亮眼的希佐也是如此。

于是,在寻找到更合适的运作方式之前,玉阪座暂时大量安排了以Jackace为中心的剧目作为过渡,因此,第一次担当Jackace的介需要承担比以往更甚的责任。

而这种困惑也出现在了演员之间,不同性别的演员间存在着淡淡的芥蒂和隔阂。或许他们都能够承认彼此的优秀与努力,但这毕竟是事关彼此存在方式的时刻。

尽管希佐的个性让她很难被人讨厌,至少,作为一位认真对待舞台的演员受到了同伴的尊重。即便是她,也察觉到了这种需要更为谨慎对待的气氛。

在这种情况下,介和希佐约定好在工作时仅将对方作为合作的演员来对待,在相处时不掺杂进曾经的同窗之谊和如今的恋慕之情,以免两人受到额外的压力和影响。

即使如此,两人还是每天从同一栋公寓楼出发前往玉阪座,再错开时间进入大楼。每天在练习室见到的第一面,希佐都在目光相接时,朝介露出淡淡的坚定的微笑。

我今天也会加油的哦,希佐大概是想表达这样的事吧。


03.

“请问您今天要来点什么,哥哥?”希佐手上拿着笔和记录本,站在道具桌边俯下身。

“随便来点什么不麻烦的就好,你这里有很多客人吧,不要在意我,去忙吧。”介挠了挠头,从满桌散乱的线索里抬起头来,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不——行——哦,”希佐严肃地用手臂在胸前比了个叉,用不容置疑的声音下了决定,“无论是作为客人还是哥哥,我都想好好接待您哦。既然你您正在忙,那就让我来安排吧。”

希佐向舞台后方走去,为接下来介和同伴们的讨论充当背景。这时,演出家叫停了排练。

“虽然说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睦实和立花之间相处的氛围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选择演员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两位身上有相似的气质,不过除此之外,兄妹之间还需要有一种像齿轮一样在转动中逐渐贴合的感觉。这种合为一体的互补又弥合地氛围在后期两位的舞蹈中是很重要的,希望两位能好好思考一下,好吗?”

除了演出家向他们提出的课题,这天的排练基本上都很顺利。夜幕降临时,介从练习室向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车站前的霓虹灯溶成了雾蒙蒙的一片光斑。

“今天就到这里,趁雨还没下大,赶快回去吧。”他作为座长宣布解散。今天比往常早下班了一个小时,演员们的心情高涨起来,尽管大多数人回家后还会做自主练习,但多出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总是让人愉快。大家互道辛苦,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前往更衣室。

“等一下,”介拦住在剧里扮演他的同伴的菅知,“你没带伞吧?不介意的话,就用我的吧。”

“嗯?”菅知有些惊讶地掀起眼皮,“你听到了啊,睦实前辈,那你怎么办?”

“我还想再练习一会,可以等雨停了再回去。”介知道玉阪座的演员们大多都住得很近,不如说,他们从学校时就基本只在尤尼维尔和玉阪座的范围内活动,毕业后附近的一栋公寓里租住了好几位演员的事也常有。不过即使只是很短的路程,他也不想让对方冒着淋雨感冒的风险就这么回去。

“诶——”菅知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也想再练习一下呢,我带了伞,等会我和介桑一起回去就没问题了吧?”希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来到了这边。在熟悉的菅知面前,她也用回了私下的称呼。

菅知轮流打量了一会他们的脸,挑了挑眉笑了起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两位也不要太拼命哦。嘛,我就不打扰了,请享受私人空间吧。”

故意不等他们反驳,他就收下介的折叠伞离开了,练习室突然安静下来。


“总觉得很怀念呢。”希佐站到镜子前,透过镜子与介对上目光。

“怀念?”介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但他实际上也想起了那年的终公,深夜里两人在练习室跳舞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经历那么痛苦的思考。”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会,想为希佐将从发卡中逃走的碎发重新别好,但最终看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还是把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希佐拉着他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在镜子前坐下:“那个时候,我很感激介桑。我当时无法找到让我自己隐瞒好秘密又完美饰演琪琪的平衡点,但是介桑告诉我,不需要思考,只要跟着你就好。虽然当然没办法一直依赖介桑,不过久违地凭借自己下意识的行动去演戏,还是让我短暂地松了口气。”

介想,老师说得对,希佐和他确实很相似。以至于他从希佐望向他的澄澈目光中猜出了她想说的话。

“介桑,你其实很担心吧?”

介诚实地点了点头,他很难在希佐面前说谎,也并不想这样做。

“是老师选中我作为Jackace的,尽管我并不知道原因,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就必须负起责任,不浪费所有人的努力。我尝试和大家的角色都产生‘链接’,这个角色不仅是‘我’,也是大家共同塑造的整体,我是这么想的。”介垂下眼睫,“立花,我本以为和你的沟通是其中最简单的部分。”

“事到如今,介桑会对我们之间或许有尚未察觉的部分而感到不知所措吗?在怀有自信的地方受到质疑,或许确实会让人对剩下所有的困难都抱有悲观的态度呢。”希佐转过头,专注地盯着他。月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颊,让她的神情清清楚楚的展露了出来,没有一丝模糊的地方。

“今天文告诉我,他们那边也暂停练习了。”介突然没头没脑地转移了话题,但希佐听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流感吗?”

“是的,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染上流感,训练确实也没法继续进行了吧。以防万一,健康的人也得留在家里。”

“介桑担心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暂停练习吗?”

“立花,今天我们组里也有三个人请假了。练习的时间本来就紧张,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这下……”虽然这次的流感症状似乎并不严重,但暂停练习当然会严重拖慢进度,甚至有可能会导致延后演出,“目前看来,剧场的排期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这段时间说不定没有剧目能够演出。”

“我明白了,介桑,在这种时候,你更想因为自己的不够完美影响进度吧?”希佐站了起来,在原地跳了两下活动身体,“既然我们是留下来练习的,就一起努力试试来解决吧!”

介伸长手臂,把包里的剧本拿出来摊在腿上,让她决定从哪个部分开始。希佐凑过来,额头几乎和他贴在一起,哗哗地把剧本往后翻到还没排练到的部分。

“既然老师说在这里很需要展现氛围,不如先试试吧!说不定能找到灵感。你觉得呢,介桑?”

介同意她的判断。因为是需要以舞蹈表现的部分,两人重新简单地做了拉伸运动。他的手微微施力,压在希佐的后背上帮助她向前伸展。介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力气,避免压得太快伤到了她。这是一具温热的、娇小又脆弱的躯体,但也具有坚韧而强大的意志和力量。

希佐数着拍子,在同步的舞动中,介意识到他们呼吸的频率是一致的。归根究底,是因为希佐的舞蹈大部分时候由文来教授,有时自己也会帮忙指点,这样的同源而出让他们能够自然而然地配合上对方的步伐。

那么,他和希佐的相似之处,也是因为在Quartz,甚至更早,不同但又有某处相似的生活经历将他们塑造成想像的人吗?

要来了,那个部分。介越发集中起精力,两人旋转着分别在练习室的两头做出对称的舞蹈动作,又很快地重新奔向对方。介扶着希佐的腰将她举起,希佐的双手也扣在他的腰上,仅依靠双方的手和腰腹核心来支撑这个托举旋转动作。希佐的腹部同他贴得很近,她的呼吸放得很轻,几乎接近屏住了呼吸,以至于她小腹的起伏很微弱,但他仍然能感觉到吐气时更接近的温度。介把手固定得更有力,努力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在这个危险而又幸福美丽的旋转中,介意识到了那位男主角的心情。

因为被误会而得到的名声不知何时就会被拆穿,因为不知道机缘巧合下才得以重逢的妹妹会不会因为无法生活在同一个国家而再次离散,他感到很不安。

介想,原来我也很不安。

高难度的旋转结束了,希佐在他的手臂间灵巧地滑下来,终于得以靠在一起畅快地呼吸。她伸手环住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或许因为平日里他也总是想多照顾年纪更小的希佐,介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安让这份保护欲有些变本加厉了。在回家的路上,他用自己的外套罩住了身形娇小的希佐,并偷偷地把伞向那边倾斜。希佐或许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没有在路上同他争辩,只是一直用温暖的手牵着他,并加快脚步拉着他往前走。


04.

介的担忧并没有错,第二天有更多的演员因为流感而请假,又过了两天,当他因为发冷辗转一夜后被清晨的闹钟叫醒时,久违地感到昏沉的头脑与疲倦的身体让他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凭着直觉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体温计,38.6℃,沉重的无力感向他压来,他顺势又躺倒在床上。

首先要和监督与演出家说明情况,他努力选用恰当的措辞在手机上打字。介不太常用手机,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更接近于想不到需要要使用它。不过在工作的时候,这也是必要的。其次是把一些事情拜托给菅知。菅知是很有能力的后辈,在校时期也曾担任过Aljeanne,暂时领导大家训练的事,对方想必还是做得到的。

……还要和立花说一声。介觉得自己的思考已经逐渐开始迟钝,最终他给希佐发去的是“今天身体如何?”这样的看起来很像日常问候的消息。

希佐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起床了,现在正在洗漱,等一会开始护肤,今天他们没有相约,所以她会在等待吸收的同时吃早饭,最后整理妆发,和他在公寓大厅或者干脆就是他的房门口见面。

尽管身体没有力气,介还是坚持从床上下来,在药箱里翻找备用药,还好他和希佐在想起要买药时都会给对方多买一份,现在感冒和消炎药的数量都十分充足。

他从冰箱里拿出吐司,放进面包机里加热,充当吃药前垫肚子的早饭。Line的通知铃声清脆地响了一声,希佐的头像跳出来。

“非常健康!介桑放心吧♡(´∀`)人(´∀`)♡待会见哦。”

介一边按面包机的菜单,一边生涩地用左手打字:“抱歉,今天我也需要请假了。”

门外的楼道很快传来敏捷又尽可能轻巧的脚步声,在他终于按下开关键时,门就被敲响了。

介戴好口罩,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抱歉立花,虽然很失礼,但为了你的健康,我们就这样交流比较好。”

门缝中闪过希佐浮现运动后的自然红晕的面容,她一定是急着下楼,还没开始化妆。介抵着门,但希佐还是使劲将缝隙往里开得大了一些,挤进一只提着保温壶的手。

“介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发烧了吗?还是单纯的普通感冒症状?总之,我昨晚煮了粥,刚好适合生病的时候吃。等一下,介桑应该没有空腹吃药吧?”

希佐一口气将话全部说完,虽然隔着门板,介还是能想象出她睁着眼睛认真地等待回答的神情。他简洁地描述了自己的情况,并劝她不要担心,自己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

“别担心了,不要耽误你去玉阪座的时间。”

“担不担心这种事,不是生病的人来决定的吧。”希佐听起来完全没有接受他的说法,“总之,介桑如果不想让我担心,就要记得时不时给我发消息说说身体状况,休息的时候我会看消息的,发多少都不要紧。不过也不要勉强,累的话请躺着休息。对了,午休我会找机会回来一趟的,介桑午饭想吃什么?我会顺路带回来。”

那么,这下我真的要走了。希佐带来有点强硬的温柔慰问后,又匆匆地回到自己家里接着做出门的准备了。

介吃了一顿不伦不类的粥配吐司的早饭,粥里放了鸡胸肉——对演员来说很健康的选择,粥底能尝出鸡汤的余味,以及还有姜片,为了防止误食切得很大片,从喉咙开始烧灼出一片热意。他吃下退烧药,感觉身上的寒冷已经褪去不少。

由于身体状况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只能躺回床上。眼睛很干涩,头脑不够清明,但介还是握着手机等待其他人回复消息。

菅知回得算是很快,身为演员,大家的活动时间都很类似,他的消息很简约,除了关心就是答应了介说的话。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监督回消息慰问了他,并提出会考虑让其他人也暂停练习的想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劳您费心了。他发出消息时感觉自己好像早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切回和希佐的聊天框,发送“排练顺利!”,介又咀嚼到一丝不甘心的苦涩。

强撑着把事情处理完,大脑大概得到了此时可以休息了的暗示,他立刻陷入梦中。

练习照常开始了。他站在练习室里看着其他人的排练,但没有一段是顺利的,轮到他的时候,他感觉很累,身体已经积累了太多疲惫,让他甚至无法做出跳跃的动作。练习室里的气氛更消沉了,他只能宣布“今天先到这里,回去好好想想吧。”监督对他说,为了避免风险,从今天开始就暂停集体训练。那公演怎么办,他问。那就直接上去吧,如果是你一定可以的,一只手推了推他,“咔哒”一声,灯光暗下,幕布拉开了。

介猛地睁开眼睛,身上隐约感觉发了些汗,他才意识到这只是梦,那道响声或许是关门的声音。餐桌上放在保温袋里的食物证实了他的猜想,希佐是刚刚才离开的。“介桑平时也喜欢的鱼汤,刚好很适合生病的时候呢。”或许是担心介不常看手机消息,她留下了便利贴。门口立着的伞桶里有新鲜的水珠向下流淌,原来今天也下雨了。

他的阳台正对着公寓的正面,介站在窗边等了一会儿,希佐就从楼里走了出来。她撑着透明的伞,踢踢踏踏地走在有些积水的路上,从伞上落下的雨滴和她的脚步荡起了连绵的涟漪。他想起在玉阪座里曾练习过的雨中曲群舞,大家一组一组地撑着伞勾起手臂点着地面跳舞,希佐一定很适合这支舞。她淡粉色的头发更像是水彩晕开的颜色,此时樱前线大概已经推到北海道了吧,但她还像株挺立的含苞待放的樱花树。伞面微微转了一个角度,两人一起用防水颜料在伞上画的小肚肚仿佛就这样朝他眨了眨眼。

“伞上的小肚肚、果然很可爱呢。”他发了一条前因后果的信息。

走在路上的希佐似乎没有关掉消息提示音,她迅速换了只手撑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着转身仰起头,朝这边笑着挥了挥手。

介也不由得弯起嘴角,挥手回应,并指了指手机示意她不要错过后面的消息。

“要认真走路。”


05.

至少做一些简单的自主训练吧,介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感觉身体的沉重感暂时褪去了一些,如此打算。

体温,38.1℃。他按照希佐的话向她进行报告。身体状况暂时稳定了一些,请不用担心。

介做了比较舒缓的伸展活动,又看起了剧本。在空白的地方写着很多笔记,他会根据一开始写的人物小传不断调整表演的方式和细节,在和不同人物相处的过程中延伸出更多想象的故事。这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一边朗读和同伴交流的台词,一边想,他在假装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身份时,会怎么表现呢?虚张声势、少说少错,又或者是先骗过自己?读到和妹妹重逢的时刻,他想,他会是个怎样的哥哥呢?在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之后,突然得知自己拥有一个家人,他会只是单纯地感到惊喜吗,还是立刻开始害怕下一次的失去呢?

介觉得,自己正在逐渐接近答案。

或许是因为过度思考,当他回过神来时,头又开始痛起来。光线已经变得暗淡,再有一两个小时,就是演员们排练时期的下班时间。

冰箱里的存货并不充足,介有些后悔前几天下班后没有叫超市的外送。他找到一包速食咖喱块,咖喱加上中午剩下的鱼汤,大概也算是还过得去的一餐——虽然在希佐看来大概率不是。

事实证明,侥幸心理是不可取的。当介正在搅拌锅里的咖喱块时,玄关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显然是唯一拥有这间公寓备用钥匙的人——立花希佐回来了。

趁着希佐还在换鞋,介迅速地拉上了厨房的帘子。

“介桑?怎么了?”希佐站在厨房外想探头进来,但被他死死拉住帘子阻止了。

“立花,离我太近会被传染的。不,这种时候连屋子都不该进来吧。”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他仍然正常在整间公寓生活,因此无论哪里都可能成为流感的传染源,“这种时候可不能连你也生病了。”

“介桑,我们组也暂停集体排练了。”希佐在门外静静地宣布,“我绝对不会拿演出开玩笑,不过既然是居家自主训练,那在哪里都一样,我这几天都会留在这里照顾介桑。”

介这才意识到他有一整个下午没有确认过信息,果然监督已经在群组里发送了自主训练的通知。

“立花,你的身体和精力都很宝贵,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我可不相信生病了还煮速食咖喱的介桑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希佐听起来已经不打算再和他争辩了,刷地一下拉开帘子,鹿一样的眼睛瞪了介一眼,“如果还有精力,麻烦把我买的东西整理一下放进冰箱里,厨房就由我来负责好了。”

虽然是自己的公寓,但由于希佐的语气很坚决,介还是乖乖听从了限制行动的指令,将商超塑料袋里的蔬菜水果都用保鲜膜分别裹好放进冰箱,并把希佐指定的种类给她送进厨房。

“不好意思,麻烦你去买东西了。”

希佐正在调定时器,但仍然分出心来反驳他:“反正都是顺路而已,我也拿不了多少,只买了一些急用的。其他需要的东西吃完饭再一起叫外送吧。而且,介桑平时帮我那边也买了很多东西呢。”

因为不想浪费,速食咖喱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但希佐往里加了许多胡萝卜、土豆和鸡胸肉,变成了超级豪华版。

饭后,希佐也制止了介想要帮忙洗碗的行动,将两人一起收拾好的碗碟灵巧地端进厨房。

“介桑就有点身为病人的自觉,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下别人的照顾吧。——也可以先考虑一下这几天想吃什么,等会我们一起看看超市网站的送货预定。”

“您想来点什么呢?”希佐在介看着手机屏幕出神时在他旁边坐下,凑过去一起看。

介连忙捂住口鼻退开了一点距离:“选你喜欢的就好。”

“这可不行。”希佐在胸前比了一个叉,笑着看介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介桑果然很适合这个角色,连这种有点迟钝的地方都很像。”

“总之,因为你是病人,所以有只考虑自己的喜好的特权。介桑决定不了的话,回答我要还是不要就好。”

“介桑喜欢鱼汤吗?”希佐获得了赞同的答案。

“鸡汤呢?”还是赞同,“那就都买了,嗯,应该可以一段时间不去采购了吧。”

“奶油浓汤?”她故意有点使坏地问。

“……你喜欢的话就买吧。”介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对。

“但是我想让介桑吃到喜欢的东西,想知道介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也不行吗?”希佐把他的脸掰过来,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那么,喜欢吗?”

这次介摇了摇头,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喜欢的食物,我也尽可能都想试试。”

接下来的选择问答都很顺利,介还难得地对品种做出了要求:“买鲫鱼可以吗?”

“当然啦。”希佐点击“确认”,选好了送货时间。


06.

“今晚我留在这里照顾介桑。”希佐回了一趟楼上的住处拿来换洗衣服,才对后知后觉的介说明了打算。

“立花,你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介露出为难的表情,“我这里只有一张床,平时倒无所谓……”

“事到如今还要介意这种事吗?即使我不来介桑家里,之前也和其他流感的演员接触了很多吧,反正真要传染是躲不过的。我和介桑一起睡就好。”她表现出一副你可别想说服我的样子,让介很想捏一下她抿起嘴之后鼓起的脸颊。

“那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要坦率地说的话,你愿意留下来我当然很开心。”尽管介知道希佐是位意志坚定的女性,但她平时总是显得很随和,在照顾生病的他时却意外地有些强硬。不过介并不讨厌这样,甚至对希佐拖着他往前走的姿态感到安心。

“立花,你先用浴室吧。”

“要是更早一点换成两居室的房子就好了。”希佐一边做洗漱的准备一边感叹,“两个人一起住的话,我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介桑生病了,也更方便照顾介桑了吧。”

“有人上门的话,会被发现的。”介提醒她他们早就考虑过的不便之处。

“也是呢……还不方便让玉阪座的大家知道。”门里模模糊糊地传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

直到两人都躺到床上,希佐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要求介测一下体温。

“果然晚上最容易反复发烧了,”她跳起来去准备湿毛巾给他敷上,“好啦,不许想太多,快睡觉吧。”

希佐从旁边俯身,她身体的阴影、温热与清香都从上方笼住了他的脸,她柔软的指尖为他轻轻按揉着额角,要将他拖进一个安心美好的幻梦境里去。

他用睡意昏沉的声音提醒:“你也早点睡。”

“嗯,等介桑睡着我就睡了。”她用轻柔的气声回应,呼吸吹动了他的睫毛。

“立花,我们住在一起吧。”介最后残存的意识想,希佐身上的香气和他常用的沐浴露是同一种,这种相同让他格外希望能留存得更久一些。想要一起生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就陷入了无梦的沉眠。


07.

介走出房间,听到厨房里的热水壶发出沸腾的响声,然后自动嘀地断电,但希佐并不在那里。

房间里比平时的温度更低一些,阳台门或许开着。他向阳台望去,看到希佐正站在矮凳上,把右腿抬到扶手上压腿。

太危险了,介皱起眉。但担心吓着希佐,他没有贸然开口,而是发出适当的脚步声,提醒对方他要走过去了。

清晨的凉风将他残留的睡意吹走,头确实还有一点沉重,不过比起昨天好了许多,最严重的症状应当已经过去了。

希佐抬起头清脆地打招呼:“介桑,早上好!”

听起来很有活力,介稍稍放下了心,但还是说教了对方不符合安全规范的行为:“这样压腿太危险了,虽然应该不会摔下去,但凳子翻倒了怎么办?”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比起平时有些暗哑。

“没关系,平时我也会这样做伸展,不会有问题的。”

“平时也不应该这样吧,”这不是让人更担心了吗,介决定站在一旁确认对方的安全,“那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做完。”

“介桑嗓子都哑了,吹风容易受凉,你还是进去吧。”希佐不放弃地继续劝说。

“既然如此,你就现在开始做,结束之后我们一起进去吃早饭。”

这是作为玉阪座的演员的两人所度过的,难得悠闲放松的早晨。

希佐收拾好餐桌后,发现介正在阅读什么。

“介桑,在读剧本吗?”

介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册子翻到封面展示给她看,是这座公寓的户型介绍。

“怎么突然……”她立刻明白了介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怎么突然想了解其他户型了?”

“你昨晚说如果是两居室就好了,从我的角度来说,也想要和立花你两个人一起生活,所以想要确认一下这栋公寓有没有合适的房间,”介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了她的问题,但他的眼神移向了另一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镇定,“搬家不是随便的事,我想尽早做些准备。”

“太好了,我好高兴。”希佐单腿跪在沙发边缘。用力地搂住了介的腰,用明亮的眼睛对他微笑,“终于要和介桑住在一起了,我好高兴。”

介用手支撑住她的后背,把希佐抱到了自己腿上。他的视线反反复复描摹过她神采飞扬的脸庞,顿住一会儿,或许还是顾虑着流感,用手盖住希佐的嘴唇,亲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他清了清嗓子,用有些不自然的语气宣布:“该做自主练习了。”


08.

因为声带状况不好,介和希佐决定在对戏的时候只按照自然的说话方式进行对话,而不强求使用清晰洪亮的声音。

希佐还特意把压箱底的干菊花找出来泡茶,监督介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喝一些。

在不同的段落里,希佐需要扮演介的同伴等不同的角色,因此久违地使用了Jack的声线;而介也会担任其他的客人同希佐对戏。

“有点遗憾呢,剧本好像没有设置女性的客人,真想知道介桑用Jeanne的声线说话会是什么样。”

“如果立花你想的话,我可以试试。”介看起来把她的玩笑当真了,打算通过发声练习找找声音。

“不不不不必了!介桑还是先好好保护嗓子吧!”虽然真的有点想听,希佐的理智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提醒对方注意喉咙的情况。

介柔和地笑了起来,似乎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很愉快。注意到希佐询问的眼神,他主动做出了回答:“我只是觉得,能和立花你度过两人一起的时光真是太好了。……我们再试试那一段吧,说不定我知道老师说的意思了。”

“嗯,我知道了。”希佐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介想,她或许一直在等待着自己。

为了避免身体不适造成的危险,两人把高难度的托举动作简化成了介抱起希佐旋转。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对彼此的渴望如藤蔓一般从皮肤破出,不留缝隙地纠缠在一起。

介读出台词:“即使我们将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只要在心里想起你仍然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们就永远生活在一起。”

希佐挣脱出他的拥抱,反过来紧紧牵住他的手:“我和哥哥是从同样的种子生长而成的植物,本来就应该互相缠绕着活下去。嗯,让我们成为相互依靠的家人,一起生活下去吧。”


Fin.


七濑响铃卷

【真遥】过花火

*七夕贺文

*成年后的故事/私设/时间线乱堆.jpg

*全文共5.3k

*烟火大会因为暴雨取消了,谁也别想看到了呵呵呵呵呵呵…………

"七濑遥其实清楚自己不想去的原因,毕竟烟火在夜空中爆裂的一瞬间,为烟火本身而来的便只剩孩童。各自心怀鬼胎的中学生、正在享用自制便当的小家庭,还有像他们这样不会在花火下接吻,却会在那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的人。"


/

夜雨来得匆忙,在西新井桥偶然碰到真琴的时候,遥已经同样被暴雨淋透了。

但那大概也不算什么偶然。

东京的夏天又枯又燥,职业训练也是如此。

倘若下午三点下训时没有恰好停在松川寮外系鞋带,没有一抬头就看见建筑外告示......

*七夕贺文

*成年后的故事/私设/时间线乱堆.jpg

*全文共5.3k

*烟火大会因为暴雨取消了,谁也别想看到了呵呵呵呵呵呵…………

"七濑遥其实清楚自己不想去的原因,毕竟烟火在夜空中爆裂的一瞬间,为烟火本身而来的便只剩孩童。各自心怀鬼胎的中学生、正在享用自制便当的小家庭,还有像他们这样不会在花火下接吻,却会在那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的人。"


/

夜雨来得匆忙,在西新井桥偶然碰到真琴的时候,遥已经同样被暴雨淋透了。

但那大概也不算什么偶然。

东京的夏天又枯又燥,职业训练也是如此。

倘若下午三点下训时没有恰好停在松川寮外系鞋带,没有一抬头就看见建筑外告示板上贴的烟火大会海报,七濑遥大概也不会一时兴起就乘个半小时的电车到千住樱木来。

在这里生活的几年,七濑遥不知在这座像蜂巢一样的都市里找了多少个避风港。他讨厌人流密集的地方,但兴致一来,也不得不忍受通往烟火大会的电车的拥挤。

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向来是出于本能,大抵是最近竞泳成绩逐渐起了突破的苗头,学业也未到忙碌的时节,才敢在晴日的午后义无反顾地转向家的反方向。

今天的他是带着好消息离开灯鹰的。公费出国训练的项目细则已经张贴,东龙司说他的机会很大,只要保持好这两个月的状态,获得选拔名额于他而言犹如探囊取物。

电车冲进地上段时,兴许会受风影响,总会剧烈摇晃几下。遥只好紧紧勾着拉环,好让自己别歪倒。

只是还有些事情,七濑遥早该在路上就发觉的。

天色渐沉,前几日刚从地里长起来的云山浮散至高空。只是天气预报里的降水概率还不足30%,才让荒川河川敷成了一副熙来攘往的模样。

路上真琴发来短信,问下训后他去了哪里。

去足立区啦。毕竟今年夏天的烟火大会还没有一场赶得上的。

他在出发前没有和真琴预告过。对方今天要轮便利店的早班,又马上奔波到横滨陪导师参加会议,如果再一折腾来足立又是两个小时。至于真琴要不要来看烟火大会,让他现在自己决定就好了——

四时三刻,七濑遥艰难地挤出车站,与其他人摩肩擦踵涌向河边的时候,感官上的过载让他有一瞬的后悔。好不容易在草坡上找到一个不错的观赏位,就被潮湿温暖的夏风熏得昏昏沉沉。

再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人群吵嚷的声音盖过了河水奔流,夏蝉都无力与之对抗。

到了夜晚七点,七濑遥没等来烟火大会的广播序言,却等来一道闪电在刹那间打穿云层,紧随其后的雷声几近震穿耳膜。

广播用稍显生硬的两句话宣告了烟火大会因雷雨取消,数万人齐齐发出嘘声,又只得慢慢支起身收齐东西,快速奔向即将成为沙丁鱼罐头的电车站。

向来处回流的人群很快将七濑遥包围起来。他不断被游人被甩在身后,好像忘记雷雨将至的事实。七濑遥从来没跟别人讲过,像这样变成一块石头杵在原地等急雨来,目送所有人离去,反而能让他逐渐达成内心的宁静。

向来是他人在泳池里追赶自己,在烟火大会的会场上被陌生人甩下也算得上一种无害的乐趣。前方的草坪上还散落着许多不舍离开的人,七濑遥深吸一口气,草坡大抵是为准备烟火大会才刚修剪完几日,令浓重的草腥味和街边食摊散发出的食物香气一同探入鼻尖。

不知自己又要发多久呆。遥察觉后,提醒自己翻身起来,又将身上的乱草拍干净。此时已有雨滴落下,在水泥路面上溅为深灰色的圆点。老天爷似是早有预谋,今天午前的气温还高至三十六摄氏度,没有人会觉得烟火大会会因雨取消。

他的脚步慢慢随人群向前腾挪,两三步就要一顿。有些游人像笨蛋似的抛开烟火大会取消的苦恼,一边不停喊着“走吧、走吧”,一边高唱着原定今夜作为烟火背景音乐的爱缪的歌曲。

毕竟夏天还很漫长,这不会是最后一场烟火大会。

但明明还有很多人是特地乘新干线从关西来的呀……

那群游人一看便是中学生,三五成群又在通往车站的路上汇聚在一起,声量一下就被无限放大。七濑遥替其他人苦笑了一下,却没办法不被这样的氛围感染。

青春是一个离大部分人已经很遥远很遥远的词汇。明明年纪没有比中学生长出几岁,却早早一副行将就木的疲态,总要靠一些转瞬即逝的东西来维持生活。

譬如甜食,譬如电子游戏,又譬如烟火大会。

相较于社会人而言,七濑遥觉得自己多少幸运在还奔跑于追逐自由的路上。

他紧随人潮,路在推推搡搡之间已走了一半。粗密的雨很快浸湿人们的衣衫,少数人顺利撑开了伞,又在摩肩擦踵间继续往前。得益于站在撑伞的人群中心,纵使遥离开灯鹰时没顾得上带伞,也没有被淋湿多少。

中学生们继续高歌,很快进行到下一首的《ハルノヒ》,像是缅怀起去年的烟火大会。隐约中,有人带着哭腔朝歌者大喊了一声“谢谢”。遥听不太真切,却也心底一震。

那种歌声只能说是齐唱,人一多,便也快要找不到曲调。雨势在慢慢增强,人群却挤在路上久久未能进入有屋檐处。遥仍然是两三步顿一顿,在听见“轻轻走在北千住站”那句歌词时,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他慢慢从中心挤到了路基边上,任凭暴雨淋透自己。

如果人生势必要时时撞上什么遗憾的话,那便只能想办法让它变得特别一点了。

而如果现在真琴在的话,大概也会推推他的肩膀,好让他注意到那群聒噪的学生。

“啊!遥,找到你了。”


/

上次和真琴一起淋雨几乎要追溯到一年前的夏天。

他们从居酒屋聚会出来,一起送走四面八方赶来的朋友之后,才要慢腾腾走回家。他们那时刚刚搬到一起同居,两个街区外就是一家人气极旺的日式家庭餐厅。因为物美价廉,聚会地点也就慢慢固定在了两人家附近。

东京盛夏的夜雨来得很急,橘真琴马上折身去店家玄关的伞桶里找伞,却发觉他们的伞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

上次是意外,那这次呢?

真琴将书包紧紧护在胸口,另一只手里明明有伞,却没有撑开。

“为什么不打伞?”

遥快步向前要去牵他。

“好像用太久已经锈掉或者坏啦……总之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撑开了。”

那是家里最后一把自动伞了,兴许是真的坏掉了。

遥从真琴手里接过雨伞,努力抽拔几下,发现自动按钮也被自己摁到了无法回弹的地步,只好接受这个悲剧事实。真琴丢伞忘伞已是常事,家里玄关已经囤了六七把便利店薅回来的、不经折腾的透明伞,只剩这把从岩鸢带来的旧伞还驻扎在家里。

两个落汤鸡相视而笑。

既已浑身湿透,暴雨下的东京也没什么好去处,那就只好早早回家洗漱。

七濑遥明明没有看上久违的烟火大会,心里却有什么变得松动了,也就不再觉得有遗憾。

“啊——等等,得找个地方把伞扔掉……”橘真琴瞄到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个垃圾桶,试图逆着人群向后走。

“到车站再扔吧!一定会有很多人把坏掉的伞放在路边的——”

现在倒着走,可就真的要完完全全被雨淋透啦!

雨帘逐渐厚重,砸到肩头的雨点也变得力度极重。到顺利挤上电车的时候,那群一直在唱歌的中学生也终于在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雨中嘈杂的人群在电车上重新归于沉寂。若非衣服湿透,今夜的荒川河上空本会绽放今年夏天东京最大的烟火之一,这件事似乎也会在明天被大家抛却脑后。

遥用余光去瞥站在身侧的真琴。对方劳累奔波了一天,最后还在河边淋了一场大雨,现下看起来几乎累得站不住了。他们上电车时没有挤到有杆子的位置,今天的司机开得又急又晃。遥下意识向真琴那边又靠过去了一些,好让他找到一个新的支撑点。

列车在狂风暴雨中奔入霓虹夜色,只是车厢里对比河边太过安静,像世界陷入沉睡。

到家时,时钟恰恰停在九点半,湿漉漉的人类在制冷强劲的电车上也已经被风到半干。遥先把真琴赶进了浴室,把昨天吃剩的汤咖喱从冰箱里收拾出来,等自己冲完热水澡就把晚饭的工作交给微波炉。

然而等遥头上盖着毛巾出来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重新热好的汤咖喱风味没有那么浓郁,但拌起米饭仍是夜晚的最优选择之一。让橘真琴进出厨房不再是高危行为,倒让他心里有些许落寞。

电视上还在播放去年岩鸢烟火大会的录播,是真琴从箱子里特地翻出来的录播带。录像里的烟花还没放至高潮,只是一些零零落落的小型烟花,配着音乐不断往上窜。

他们去年夏天也没能回到岩美去,但在足立和镰仓连续两周约会看到了烟火,才打消了一些急切的思乡之情。

/

“真琴,为什么刚好能在西新井桥边找到我呢?”

七濑遥抛出了在电车上一直想问却忘记了的问题。他只在短信里说过自己临时去看足立烟火大会,可没有提到过自己要在哪里找位置。

说话间,橘真琴要去把吊顶的大灯关掉,好让录像更有临场感:“遥去年说过的吧?去年我们在河对岸,有说过今年如果还去的话,我们要过桥去对角线的位置的。”

“有说过那种事情吗?原来……”遥撇过头去,努力搜寻记忆未果,随即开始庆幸这大概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正因它不是特别重要,遥又觉心里热热的。明明已经确定关系整整三年,却还处于与“好朋友时期”天差地别的热恋期,好像也不能算正常——

去年岩鸢烟火大会的录播带被他们颠来倒去看了四五遍,这一次却仍然像新的一样。其实早该腻味,但烟火大会像什么闲聊助兴剂,从未有停下来过的时候。

每年定番的岩鸢烟火大会都有区别。小时候的烟火大会几乎都在浦富海岸边举办,偶有几次移至田后港,他们攀上瞭望台就能观其全貌。七濑遥最爱飞流星,橘真琴则对蜂状的花火情有独钟。在他们见到真正的三尺玉之前,岩鸢町燃放二尺玉的次数也并不多。

夏天、烟火大会、祭典……到东京以后,能全身心沉浸这种夏日游园的机会明明越来越多,他们却没怎么去过。七濑遥其实清楚自己不想去的原因,毕竟烟火在夜空中爆裂的一瞬间,为烟火本身而来的便只剩孩童。各自心怀鬼胎的中学生、正在享用自制便当的小家庭,还有像他们这样不会在花火下接吻,却会在那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的人。

一个半小时的烟火大会在录播带中再次完美收官。夜晚重归寂静,橘真琴将电视机调回了深夜综艺的频道。明明今夜失去了烟火大会,千住樱木的雨的触感却还留在身上。

七濑遥意识到他和真琴尚处于亢奋中,好像没有人想睡觉。

“真好啊。”

好的。橘选手终于进入偶发性的深夜感性时间了。七濑遥心想,继续窝在沙发上陪他。

“小学时还从来没见过岩鸢燃发二尺玉以上的花火吧,萧条了那么久,去年重开时规模反而扩大了。”

七濑遥无数次确认,他们的毛病是太喜欢回忆过去,又乐此不疲。那么他们最终会成为怎样的大人呢?这个问题的答案问了自己十多年,今时今日能够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了吗?

“小学的时候吗……那么今天晚上关于长大的感想啊,就是——原来成为普通人以后的我也值得得到那么多人的帮助。”

怎么不算呢?初到东京时他不是最出挑的选手,只能在游泳馆里日复一日地训练、复盘、训练、复盘……但信任自己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得到的帮助也便越来越多。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值得登上更大的舞台,才笃定自己要加倍努力的信心。

“诶——怎么又是这句话啦!怎么就不值得……等一下,遥是又有好消息了吗?”

遥于是将中午从东龙司那儿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太好了——”

“离确定名单还早得很啊!每次真琴这样问我就会忍不住提前许多说出来……”

“所以你本来就值得,并且还值得更多更好的呀?”

还是那副完全不听自己讲话的样子。

“更好的,比如什么?”

“奥运冠军啦——”

七濑遥算了算自己主项的成绩。嗯嗯,可行,只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呢。

“六本木的高级公寓啦——”

东京游泳俱乐部已退役的前辈这几个月接商务代言到手软,前些天传出举家搬进六本木高级公寓的好消息,一时间羡煞旁人。七濑遥是在上周和真琴说这件事的。一套如此气派的屋子,住起来宽敞又舒服,太适合将家人都接到东京同住。

但现阶段的他羡慕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公寓楼下配套的高级恒温泳池。

“在家里安一个能装一百条青花鱼的水族箱啦——”

啊,青花鱼水族箱倒是有想过……或许日后还能有机会去近畿大学进修一下水产养殖技术吧,这件事真的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了。

橘真琴没头没脑地说了许多答案,七濑遥没摇头,只是支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找喝的。汤咖喱味道还是有些咸,他已经渴了。

等真琴想不出“这些东西太虚无缥缈了,以后再说吧。”

“那么,现在的话呢?”

“一个自作多情跑来足立,最后什么也没看上,只能跟我一样浑身湿透挤上回家的电车外加吃剩菜的笨蛋男友就够了。”

七濑遥生怕那听果味碳酸汽水在客厅的地毯上爆炸,只得继续停留在水槽边。答案丢出来了,汽水拉环揭开后亦平安无事,却没有预想中的回复从客厅传来。

“真琴?”

甫一转身,遥只看见一朵红玫瑰直冲自己眼睛,花枝上的丝带还标记着花店的名字。七濑遥记得那家店,就在横滨的车站出口外。它的花瓣已有些干瘪,想来已被买主从花店带走了很久。“嗯?我在啊。”玫瑰的买主背对客厅的光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却亮亮的。

好在花店用的是纸盒包装,那朵红玫瑰才不至于在小学生的书包里变成压扁的面包。

好奇怪的形容。但换个角度观之,他们也才正处于恋爱修行的小学生阶段嘛。但怎么留到现在才给呢?忘记了?故意的?无论是哪种情况,他只管收花。

“抱歉,我真的差点把自己买的花忘记了,看完烟火才想起来……”

送玫瑰明明是很土气的浪漫,但七濑遥却好喜欢。

真琴很快就发觉遥从冰箱中顺手带出的汽水是橘子味的。那听汽水才刚被遥匆匆喝了一口,转眼间又被撂在了流理台上,插着一朵艳艳的玫瑰。

他知道比起用清水打理,碳酸饮料能让鲜花的保质期更长。可是用食用色素那么多的汽水来养,次日花瓣的颜色真的不会改变吗?

遥好像意识到真琴分心在了花上,于是箍住他宽厚的背缓缓向后推。

于是两人又东倒西歪地摸回客厅。电视上的深夜综艺都还没起头,他们已经在不停歇的插播广告里大汗淋漓。

而再到搞笑艺人的开场白还未结束时,七濑遥哼哼唧唧几下,强烈要求与恋人休战。而对方似乎充耳未闻,反手摸到电视遥控,让暴雨砸向窗户的巨响顷刻间在只有六帖大小的房间里无限放大。

盛夏时分的东京常常有暴风雨降临,大多时候要比岩鸢町的来得更猛烈。本就是在海边长大又爱水的小孩,理应是不讨厌雨的。

可是今天七濑遥被两场暴雨浇至浑身湿透,遑论一场令他失去了在难得的假日观赏烟火大会的权利,另一场则剥夺他作为一名成年人早眠的权利。

但看在有带花回家的份上,还是原谅真琴吧——

无所谓真遥会出手

【Free! 真遥】天之涯

*来东京第一年时的故事

*七夕快乐! 


今年夏天,铁道公司宣布,由于芯片不足,不再向一般客人发售无记名的交通卡。随后的一天之内,这项通知在东京的地铁站内贴得到处都是。

回家的途中,七濑遥路过了这样一张白绿相间的告示。他本是不太在意通道两边又更新了什么光鲜亮丽的广告的,这次却不知被什么字样吸引,急急地刹住了脚步。身后西装革履的大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只好往边上退了退,贴着墙根站。晚高峰时期的地下通道人潮涌动,只有遥呆呆地站着,和告示上的Suica企鹅四目相对。

停止发售的日期是七月一日。他踌躇许久,把那几行字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还是决定去办一张。

七濑遥的口...

*来东京第一年时的故事

*七夕快乐! 


今年夏天,铁道公司宣布,由于芯片不足,不再向一般客人发售无记名的交通卡。随后的一天之内,这项通知在东京的地铁站内贴得到处都是。

回家的途中,七濑遥路过了这样一张白绿相间的告示。他本是不太在意通道两边又更新了什么光鲜亮丽的广告的,这次却不知被什么字样吸引,急急地刹住了脚步。身后西装革履的大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只好往边上退了退,贴着墙根站。晚高峰时期的地下通道人潮涌动,只有遥呆呆地站着,和告示上的Suica企鹅四目相对。

停止发售的日期是七月一日。他踌躇许久,把那几行字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还是决定去办一张。

七濑遥的口袋里本来也是有一张卡的。鸟取县内没有电子闸机,是第一天来东京的时候,真琴拉着自己一起买的。那时的绿色窗口也排着和今天一样长的队,他本想挑个人少的时间再来,却被橘真琴一脸认真地劝住:“遥的家具难道都买好了?”

“……还没有。”

真琴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真是的——难道你想一边扛着收纳盒晾衣杆一边每次都排队买票吗?”

“……”着实是不想的。

“好啦,那我一起去买,遥在这里等我吧。接下来跑来跑去的日子还多着呢。”

 

很快就是交房入住的日子。吃过饭后,两人就留在麦当劳里,小心翼翼地研究亚马逊的配送条件。他们的酒店只定了一晚,要想省钱省事,必须卡着送货时间下单床垫柜子等大件,才能在不给公寓管理添麻烦的同时,保证自己第一晚不用睡地板。

七濑遥悉悉索索鼓捣了才没一会儿,就凑过来看橘真琴的屏幕。

“诶?遥已经决定好了?”

“嗯。”

“啊……我还在看床垫,”真琴点开购物车,给遥看里面躺着的好几件商品,“只看数字还是没办法知道软硬程度,好难决定啊。”

“那要用和我一样的吗?”

橘真琴眨眨眼:“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七濑遥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心想从小到大不管是运动包还是智能机,不一直都用的同一款吗。估计真琴又是在想“来了东京必须要自立了”之类的事了……明明不用在意那么多也可以的。思维不由得乱飘起来,他慌忙把它们拽回来,反反复复检查了三遍自己有没有给真琴下错单。

 

第二天,遥领到钥匙,把两人的行李安置在空无一物的屋内,便奔去宜家买收纳。幸亏有真琴在,两人顺便提了个工具箱,还有一堆锅碗瓢盆回来。到家的时候,左肩右肩和背后都挂满了东西,活像逃难。

预约的送货时间在下午,潦草吃过午饭后,两人便靠在墙边休息,一边等待收件。地板坚硬,清扫后打了光亮亮的新蜡,在没有窗帘的房间内反射出一种近乎空旷的亮堂。七濑遥原地放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租房契约的那叠文件中翻出一张纸,对着电话列表挨个去开水电和网络,又预约了煤气上门开通。电话常打不进去,那千篇一律的等待音乐一响就是二十分钟,他等得无聊,就去玩真琴耳边翘起来的一撮头发。估计是昨晚睡相不好,此人发质又硬,早上奔波了半天,这撮头发还是顽固地翘在那里。橘真琴被他拨弄得头皮发痒,一把捉住那不安分的手,遥就顺势靠到他身上,半躺半坐着打完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家具送到,又是另一场热火朝天。压缩成卷饼的床垫迅速吮吸着空气,膨胀时像大块的棉花糖。等叮叮哐哐把桌子和木柜都装好,天色已经暗了。橘真琴就着遥刚买的冬被,在地毯上打了个卧铺。

第二天,他们转移到两站以外,在真琴家又进行了一遍同样的流程。

八格柜子的木板又多又沉,连打了两天锤子,橘真琴敲得虎口发痒,揉着手倒进床垫:“原来搬家这么累。”

遥也有些说不动话,把他一条腿挤开一点,在床沿坐下。

他感到真琴用膝盖碰了碰自己的背:“冰箱和洗衣机怎么办?这周末一起去看吗?”

“嗯,我家附近就有一个二手电器店。微波炉和冰箱可以在那里买。”

“啊——那太好了,”橘真琴翻了个身,半条腿都贴上遥的后背,“如果没有遥,我还不知道会有多手忙脚乱呢。”

“不会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这话,七濑遥没来由地想到几年前的自己。那是刚开始独居,顾了这就顾不上那的中学三年级。他因为不知道怎么弄煤气,可怜兮兮地大晚上跑到橘家蹭饭泡澡,又被真琴拉着住下。

背后那人的存在感忽然高了起来,遥感到不好意思,于是站起身来:“阿姨联系你了吗?”

“什么?”

“之前送到真琴家里的,打算一起从岩鸢寄来的行李。”

“噢,那个啊,还没有呢。遥急着用吗?”

“没事,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不用去问阿姨。”

“好。遥今晚怎么办?要住下吗?”

“……”

方才那不合时宜地挤进脑海的记忆还未消散,七濑遥莫名有些烦乱:“不了,我今天先回去了。”

“那过几天见。对了,遥,”橘真琴费劲地从屁股口袋摸出个什么,冲他露出一个疲惫却灿烂的笑容,“我家的备用钥匙。给你。”

 

明明是自己说要走的,关上真琴家门的时候,遥却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之物也被深深关在了门的背面。和望着岩鸢站渐渐远去时的心情有点像,是某种令他自己都感到费解的不舍。

晚高峰的地下铁照例挤得不成样子。他的思绪有些游离,差点一脚踏上反方向的车,又在车门即将关闭时反应过来,快步往对面站台走去。没想到,刚贴着门边站稳,就被后面调整姿势的人挤了个趔趄。遥的手指一松,那张薄薄的交通卡瞬间滑落。他条件反射地去够,伸手却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它掉进了车厢与站台的缝隙。

七濑遥愣住了。那条缝隙黑得看不见底,像忽然降临在城市里的深渊。他来不及多想,原地趴下就要去看,结果被正在徐徐关上的车门夹了个正着,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列车安全员大声的警告。

车门亮起红灯。车门关闭了。车辆缓缓地启动。

遥不记得里面还剩多少余额。他只记得第一次坐东京的电车时,真琴那有些紧张的,微微发红的脸庞。这吉光片羽似的记忆,和真琴递给自己的第一件东西一起,在车辆的隆隆之声中被碾碎了。

 

遥没有再去补新的交通卡。起初,真琴有些疑惑,在得到“不小心丢了”的回答以后便没有多问,每次都陪着他买票。

真琴是对的。他时常想,刷卡确实能省掉好多时间。真琴想必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非懒得排队,而是懒得去研究新事物。尽管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抗拒走进新的环境,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不具备这样的特质的。

这些回忆转圈似的在脑海里走了一轮,办卡的队伍终于排到他了。七濑遥看着手里陌生的卡若有所思,而后郑重其事地把它放进钱包的夹层里。

回家的路上,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闭上眼时看到的,是换上了国中校服、乖乖扣紧了衣领的橘真琴。他笑着对自己说,马上就习惯啦,可小小的遥却觉得,那领子怎么调整都不舒服。

很没有道理的联想。当时年纪太小,不明白那就是不安的催化剂。现在想来,不愿补办交通卡的执拗,也是源于相似的不安吧……尽管遥自己不太想承认。

他可以有条不紊地打点好搬家的一切,陪橘真琴置办家具和水电,快速弄清丢可燃垃圾的日子和附近超市的打折信息,顺便告诉真琴哪个牌子的酱油鲜味最适中、哪里产的小松菜最清脆……却是这样难以原谅自己弄丢了真琴给他的东西。

好像把他无声的陪伴也弄丢了一般。

 

公寓楼下的邮箱里,躺着几封新的信件。附近健身房的宣传单,健康保险的缴费通知,披萨店的打折券,还有最底下的一封……竟然是真琴寄来的信。

七濑遥有些疑惑。就算信息和电话说不清楚,他俩也随时可以见面,是什么事需要特地写一封信?手边没有美工刀,他忍不住在电梯里就拆起信封来。封口处被橘真琴用双面胶粘得很紧,没法一下子撕开,被弄得破破烂烂的。

 

“遥:

飞鸟山公园下周末有夏日祭。有时间的话,要一起去吗?

                                                            真琴”

 

简简单单的明信片下,还附有一张活动的宣传单。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信息了。

遥站定在家门口,把正面反面都检查了三遍,确定它真的只是一封言简意赅的邀请以后,只好把它放回了信封。还在岩鸢上学时,两人确实会在课上传纸条聊天。或许真琴只是回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心血来潮地写下了它吧。

他想回LINE告诉真琴,当然会去。打完了字,却又一格一格删除,从抽屉里找出信纸,把回复塞进了邮筒——去。周六晚上七点公园门口见。

同样的言简意赅却郑重其事。

直到在挂满了纸灯笼的树下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遥才从这种约定方式中品出些趣味来。不需要更多的确认,只要期待见面就可以了。因为彼此都笃定对方一定会赴约。

“走吧。”

见到他,橘真琴果然也什么都没多说,只是笑了笑,往他手里塞了一柄墨蓝底色的扇子。

 

飞鸟山公园是这个住宅区最大的公园,一年四季都开有不同的花,本就游人不断,夏日祭之夜更是热闹非凡。中央大道本是宽阔的区域,此时的空间却被两边的摊位挤占,接踵摩肩的人群愈发拥挤起来。遥有些后悔没穿浴衣,虽然会有些热,但袖子宽大,不至于让他如此频繁地碰到陌生人的皮肤。他拉着橘真琴往路边走。入夜后草木阴凉,身边这家伙却热得跟个火炉似的,遥只好无奈地举起扇子给他扇风。

彩车的巡行开始了。暗色的木轿顶端,口衔桂枝的圣鸟金光灿烂。絮白的芒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朦胧的影子里,能隐约望见轿子二层坐着的少女,正咿咿呀呀吹着笛子。后方跳舞的队伍热情高涨,赤足踩在夏夜依旧滚烫的地面,汗湿的发尾紧贴脖颈,面色红润得几乎泛出光来。

听说飞鸟山上供奉的是的月桂神,主掌人间的离合与盈缺。

望着这支热意蒸腾的队伍,橘真琴忽然想起遥小时候因为眉清目秀,被抓到岩鸢祭演童男的事情。彼时的男孩刚满七岁,头戴翠金色的礼帽,瘦小的身体笼罩在宽大的羽织袴里,一板一眼地走在队伍的最前端。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因为抹了鲜红的口脂和雪白的妆粉而显得明艳,像个漂亮的人偶。一直到瞥见小真琴在人群里兴奋地挥手,那张脸上才闪过一丝类似于羞恼的神色。

第二年,町里还想抓他去,结果这发现这捣蛋鬼因为爬树刮伤了脸颊,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地把他抓去吹篠笛。那一年的遥和几个中学生一起坐在木轿的二层,显得格外瘦小,橘真琴仰头看着,老担心他会掉下来。

小男孩身体长得快,又一年夏天到来的时候,已经不会有人来找他演稚儿一角了。

说起来,岩鸢祭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是每年都有巡游可看了。

灯火像夜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晃了满地,带着此刻的喧闹静静远流。

橘真琴没吃晚饭,走累了,就在摊位上买了杯冰柠檬水,坐在路旁休息。遥买了章鱼烧和烤团子回来,却发现这家伙正忙着录视频,一时间腾不出手也顾不得吃。他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叉起一颗章鱼烧递到真琴嘴边。

“啊,谢谢……啊烫烫烫烫!”

“谁让你一整颗吞的。”七濑遥无语。

“但是我vjshhu....”

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手机却还不舍得放下。

“真琴……原来这么喜欢彩车巡游吗?”遥一边往他嘴里塞东西,一边有些纳闷。

“嗯,喜欢啦。而且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东京看夏日祭呢。”

闻言,遥搁下了手里纸船似的餐盒,在他身边坐下:“上一次,已经是高一的夏天了吧。”

高二的夏天和真琴吵架了,郁闷得他连澡都不想泡,哪里还有心情逛庙会。高三本想和渚他们一起,却不巧撞上修学旅行,只好作罢。

彩车渐渐远去,消失在人群的背后,清脆的笛声也慢慢淹没在后来队列的吆喝声中,听不真切了。太鼓走在最末,槌子重重地击打鼓面,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仿佛能听见大地和心脏清晰的跳动。橘真琴一直稳稳举着手机,俨然一副要记录全程的架势。遥不想搭话让他分心,凑过去看他的屏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转到真琴专注的侧脸上。

周遭的光线变幻莫测,像一把握不住的细沙。这些虚幻落到那双眼睛里,却瞬间变成了真实。那种令人目不转睛的闪烁,才是今夜唯一的月亮。

巡行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欢呼声异常热烈,还有人站起身来,天女散花似的抛洒杨桐枝叶。七濑遥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前几日似乎听部里人说过,从很早以前,飞鸟山的夏日祭就有一个传闻——不想分离的人们赴约而来,将巡游从开头看至最终,就能够相伴终生。

 

回家的途中,两人在即将关门的蔬果店里顺了八分之一个西瓜和两颗脆桃,一人一个袋子拎着。

“遥说愿意来的时候,我很高兴呢。”

望着云层散尽后洁净的月光,橘真琴冷不丁地说道。

“为什么?”七濑遥还沉浸在方才那双闪烁的眼睛里,有些没反应过来。

“因为遥平时对这种太热闹的活动根本没兴趣啊。”

但和真琴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差点脱口而出,想起那个传闻,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试探似的换了个说法:“那真琴为什么会找我?不找大学的朋友吗?”

“嗯?没想过诶,为什么呢,”橘真琴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来,笑得甚至有点傻气,“想不出是为什么,我就只是想和遥一起来而已。”

“……”

不要老是这样笑、也不要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种话啊。

遥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变了。不然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仅仅看到这样的笑容,就能如此喜不自禁。

经过下一个路口时,他忽然把装着西瓜的袋子挽到臂弯,伸手去裤袋里掏钱包。就着路灯昏暗的光,他夹起一张薄薄的卡片,递到橘真琴面前:“你看。”

白色的、绿色的卡片。右下角是那只蠢蠢的企鹅。

“嗯?这是……”

“新的交通卡。”

 

【完】

 

 

 

 



无所谓真遥会出手

【Free! 真遥】家长出门请看好自己的小孩

《家里出现了奇怪的生物》2

前文见合集


自从两位小小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到床上,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七濑遥已经能够娴熟地把试图偷吃罐头的小馒抓开,橘真琴也习惯了一打开浴室门就看见浴缸里漂浮着小海豚,蓝色和绿色的小团子……还有遥本人。

说起来,浴缸里的东西实在是多得有点过分了吧。

“喂……遥,”橘真琴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你不觉得这里的活物有点多吗?”

七濑遥困惑地看了看了一眼水面,又看向他:“你想进来的话,那是有点多。这里很明显已经躺不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被遥不知是天然还是故意地摆了一道,他头晕晕地转出去,没过一会儿,听见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遥自己不爱吹头发...

《家里出现了奇怪的生物》2

前文见合集


自从两位小小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到床上,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七濑遥已经能够娴熟地把试图偷吃罐头的小馒抓开,橘真琴也习惯了一打开浴室门就看见浴缸里漂浮着小海豚,蓝色和绿色的小团子……还有遥本人。

说起来,浴缸里的东西实在是多得有点过分了吧。

“喂……遥,”橘真琴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你不觉得这里的活物有点多吗?”

七濑遥困惑地看了看了一眼水面,又看向他:“你想进来的话,那是有点多。这里很明显已经躺不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被遥不知是天然还是故意地摆了一道,他头晕晕地转出去,没过一会儿,听见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遥自己不爱吹头发,倒是会仔细地给两个小家伙收拾得干干爽爽。然后像晒够了太阳的猫,带着那种暖烘烘的味道懒懒地一起窝到床上。

好狡猾啊!橘真琴想,不知为何有种只有自己莫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遥,下次要不要带它们一起去市民泳池?”

“!”

灯光下,他看到七濑遥的眼睛一亮,随后又恢复如常:“但是,你要怎么和别人解释这种生物的存在啊……”

“啊……”真琴往被窝里缩进去一点,露出些微微失落的神色,“说得也是。”

遥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改口说:“我会想想看的。”

“嗯!好啊。不过,说不定会是那样呢……”橘真琴轻轻抚摸着两个已经陷入睡眠的小馒,“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常有的那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精灵……之类的。”

“明天就试一试吧。”

“诶?”

“先不去泳池,就在街上试一试呢。明天不是正好要去采购食材吗?能看见的话,就假装它们是玩偶好了。”

第二日,路过全家的时候,看到巨大的宣传旗子迎风飘扬。橘真琴凑过去仔细一看,立刻被新上市的炸鸡捕获了。趁他还在玻璃柜前挑炸鸡,遥就在店里到处晃荡。

见没有任何客人在排队,他犹豫了一下,忽然走到收银台前,从怀里捧出两个小家伙递过去:“请问,你能看见这个吗?”

——三个生物都用那种纯洁无辜的眼神眨巴眨巴地盯着店员。

对面一头雾水:“什么?”

“看不见的话,就说看不见。”七濑遥一脸严肃地又凑近了点。

店员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神神叨叨的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位客人,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

“真是的……遥,你在干嘛啦!”

注意到这里不寻常的动静,橘真琴炸鸡也不挑了,随便抓了一个结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把遥拉走了。临出门时,他还不忘和仍在发呆的店员道歉。

“遥……这样会给人造成麻烦的啦!”

“哦,”七濑遥懵懵懂懂地应着,随后一脸认真:“他们好像真的看不见。”

“……”

同居人有时候太天然了怎么办。橘真琴觉得遥简直好玩到让人无奈。他的这位小竹马好像从小就能够毫不费劲地践行只要自己不社死社死的就是别人,而他不巧就是那个容易社死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遥的精神状态才是最强的吧……

“等等,不是这个问题啦,”差点又被他带跑,橘真琴赶紧掰回话题,“不是遥自己说的没办法和别人解释这种生物的存在的吗?”

“嗯,但是不懂的人也没必要解释,随便他们去好了。”遥摸摸两个因为被无视而有些伤心的小东西,心想不懂馒头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诶,这个超好吃!”橘真琴有些郁闷地叉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瞬间被崭新的调味治愈了,“遥要来一块吗?”

“真琴选了什么味道的?”

“好像是濑户内柠檬。”

遥没吱声,微微张开嘴凑过来,意思是要吃。

没想到,真琴刚叉起来一块,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随即一道黑影闯入视线。还没等二人看清这天外来客,那块炸鸡已经不翼而飞。

一只乌鸦趾高气扬地叼着炸鸡,落到路边的邮筒上,吞得滋滋有味。

“喂!”橘真琴震惊。

岩鸢虽然日日夜夜都能听到海鸥和黑鸢的鸣叫,但很少有这么明目张胆地冲下来抢食的。

乌鸦充耳不闻,三两下把抢来的东西吞了,不屑地朝这里瞥了一眼。忽然,它摇头晃脑的动作停下了,微微歪着头,像再仔细观察什么似的。

“它是不是又要来了,”橘真琴反应过来,赶紧拉开背包,“虽然会有点味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七濑遥还没来得及应声,这种聪明的鸟类已经发觉了他们的去意,张开翅膀就冲过来——目标似乎不是炸鸡,而是遥还捧在手心里的,已经吓得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小馒头。

“呀啊——”

橘真琴拽起遥撒腿就跑:“要不也把他们先放包里?”

“不行,包里没东西,会把它们颠吐的。”

“那不是只能跑了吗——”

五分钟后,这场莫名其妙的追逐戏以七濑遥背上被鸟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路人疯狂回头行以注目礼导致橘真琴脸红得想钻地、以及两人被狂追两条街最后一头冲进超市入口作结。看着徐徐关上的自动门,乌鸦还不死心地在门外徘徊了几圈,终于作罢。

“这都是,什么事啊,”橘真琴气喘吁吁,“所以说,除了我们以外的人类都看不见,但是动物看得见?”

“不太清楚,但是我不想拿猫做实验了,”遥莫名打了个哆嗦,“猫可比乌鸦还要难对付。”

手里的两个小家伙也还在不停地抖抖抖,小遥馒却依然试图挪动自己圆圆的身子,把已经是哭哭眼的小绿挡在身后。这让他想到小时候的真琴,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怜爱,哄孩子似的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两个溜圆的脑门。

这场闹剧弄得所有人惊魂未定,采购完毕,遥特地把小家伙们安置在饮料罐上平整的地方,又把包抱在手里,做贼似的回了家。开始收拾食材才发现,因为路上轻微的摇晃,小馒头跟坐在摇篮里的小猫似的睡着了。

大概是嗅到主人的气味,感到安心了吧。

待晚上吃饱喝足,又泡了个舒服澡后,橘真琴才觉得舒坦下来,疲惫感却挥之不去。这一下午漫长得有些不像话,还桩桩件件皆是无法向他人解释的怪事。

他大字型地趴倒在床上,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小馒头倒是下午睡够了,在床头兴奋地蹦来蹦去。过了一会儿,便听到遥的脚步声。

“我说——”橘真琴的声音全部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还是放弃市民泳池比较好。”

“当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遥的目光追着小蓝的身影,“总觉这家伙要是看到大池子,就再也别想捞住他了。”

“啊——”橘真琴翻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了然到有一丝痛苦的神色:“没想到遥有一天也能体会到我的心情。那可真是抓都抓不住呢。”

“……呃,对不起。”

“然后坚决不改?”

“……”

七濑遥被噎了一下,佯装不高兴地伸手去捏他鼻子,眼睛里却是带笑的。

“你好烦啊。”


TBC

韶光贱

罗森限定橘真琴及其他

过了秋分便昼短夜长。不出他所料,七濑遥出校门的时候天已黑尽了,虽然在热身的时候他就想起家里的冰箱空得一干二净,然而最近偏偏又是赛前加训,等他训练结束连片菜叶都轮不到他捡。他估摸了一下时间,毅然转向了便利店的方向。

“啊,欢迎光临罗森。”

换了一个店员,声音倒挺年轻,是来兼职的吗。七濑遥又打了一个哈欠,把营养管理的条目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在看到几乎空荡荡的货架时又把好不容易记下的数据通通丢了出去,整个过程下来门铃声还没结束。

他花五秒钟选好了便当。准确来说,是他把进门前已经决定好的便当拿在了手里。橘真琴无意识传染给他的不仅有穿衣风格,大概还有只要认定一种就不再改变的执着—...


 

过了秋分便昼短夜长。不出他所料,七濑遥出校门的时候天已黑尽了,虽然在热身的时候他就想起家里的冰箱空得一干二净,然而最近偏偏又是赛前加训,等他训练结束连片菜叶都轮不到他捡。他估摸了一下时间,毅然转向了便利店的方向。

“啊,欢迎光临罗森。”

换了一个店员,声音倒挺年轻,是来兼职的吗。七濑遥又打了一个哈欠,把营养管理的条目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在看到几乎空荡荡的货架时又把好不容易记下的数据通通丢了出去,整个过程下来门铃声还没结束。

他花五秒钟选好了便当。准确来说,是他把进门前已经决定好的便当拿在了手里。橘真琴无意识传染给他的不仅有穿衣风格,大概还有只要认定一种就不再改变的执着——自从第一回点了珍珠奶茶,真琴再也没在那家店喝过别的。很多时候,他会突然发现真琴其实比他、或是说比他所想象的恋旧得多。鲭鱼。他迅速找到关键词,又摸了一盒常温牛奶,向收银台走去。真琴去合宿了,下周二回来,在此之前他一定得找时间把菜给买了。七濑遥在把手上的食物堆在收银台时把被泳池水泡浑的思绪理了理,将“买菜”拎到了待做事项的第一条。虽说他已经靠便利店过了半个星期,但从岩鸢带来的习惯仍让他觉得自己做饭高便利店一等。

“一共860元,”年轻的新收银员道,“请问需要给您加热吗?”

七濑遥抬起头。他听见过这个声音跟他说过正经的不正经的、还有无数句乱七八糟的情话,唯独没听过这句。

“要,”他从柜台边拿起三盒安全套,抽出一张五千元,“加上这些。”

橘真琴关上微波炉门,伸手扶好眼镜。这副眼镜已经戴了两年,防滑套都裂了一半。他把那张崭新的纸币按在收银台,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叹出一口气,开口道:“先生,您再考虑一下吧。”

“为什么?这个牌子不好用吗?”

“不是的,”收银员的指腹因紧张而摩挲着塑料包装,“您真的需要那么多吗?”

“和您无关吧,”他动作颇大地瞥一眼对方的胸牌,再抬起眼睛时目光坦然:“——橘先生。”

微波炉发出宣告工作结束的短促蜂鸣。橘真琴先憋不住了,垂着八字眉带着柔软的抱怨问七濑遥干嘛又不好好吃饭,训练那么辛苦了还不好好吃饭怎么行。七濑遥向来擅长转移话题,他接过橘真琴递来的便当,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合宿去了吗,说好下周二回来的,手上还下意识像国中那样把便当往身后藏。橘真琴说,今天就是“下周二”。

七濑遥眼睛往角落瞟,已经开始盘算能不能用接吻解决问题。他还没盘算出结果,就听见橘真琴连名带姓地叫他。七濑遥的指尖连同嘴唇都在抖。

——他们顺理成章地接了一个吻。

“为什么不让我买?”

七濑遥的睫毛近在咫尺,声音仍是不掺假的疑惑。橘真琴没办法面对他亮得灼人的眼神,嗫嚅道:“家里太多了啦……”

他眨眨眼睛:“可是,这是‘罗森橘真琴限定’。”

镜片被他呼出的热气蒙上白雾。橘真琴面前的是一个坦诚而单纯的七濑遥,有关他的事情全都讲得理直气壮,和高中时、以往每个时候的七濑遥同等可爱。他因而感到被安抚了。仿佛素日已是平地,如今却是得以踏入海浪之中,水温柔地、坚定地漫过他的脚背。

察觉他失神的七濑遥把自己的食物提在左手,右手把三盒套子尽数拍在橘真琴掌心。

“真琴,太多了。”七濑遥说。

 

 

-END-

 

 

 

后:

 

 

 

这次也十分任性地瞎写了,对不起。

是看到 @橘猫薄荷 太太的罗森琴琴之后的激情摸鱼,虽然时间看起来不太激情(。)画手太太真是世界瑰宝——!

(我要是会画画能是现在这个屌样.jpg)

 

 

 

  


韶光贱

沽年

江户吉原背景,普普通通站(yóu)街文学。

女装、长发、哭哭的七濑遥有,请自行注意避雷。


-


从古至今,游街的不过两种:一是花魁,二是囚徒。

花街最不缺看客,哪般人头涌动也不稀奇。橘真琴来时恰已掌灯,吉原外围三三两两地拥着女人,放肆地抽烟谈笑,见他走过,毫无矜持地拉着他的袖子。他只笑,不甚熟练地推脱,若非四处昏暗见不得他耳尖熟红,今日他定是要被这群莺莺燕燕扯进楼里不可。谅是如此,待他到了主街,也免不了要于攒动的人群中挤出前排去。

“今天是不是那家的花魁,叫阿莲的那个。...

 



江户吉原背景,普普通通站(yóu)街文学。

女装、长发、哭哭的七濑遥有,请自行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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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游街的不过两种:一是花魁,二是囚徒。

花街最不缺看客,哪般人头涌动也不稀奇。橘真琴来时恰已掌灯,吉原外围三三两两地拥着女人,放肆地抽烟谈笑,见他走过,毫无矜持地拉着他的袖子。他只笑,不甚熟练地推脱,若非四处昏暗见不得他耳尖熟红,今日他定是要被这群莺莺燕燕扯进楼里不可。谅是如此,待他到了主街,也免不了要于攒动的人群中挤出前排去。

“今天是不是那家的花魁,叫阿莲的那个。”“不,叫小鸣啦。”传入耳中的尽是些陌生名字,然而说者语气亲密至狎昵。橘真琴实在不愿在一群气味各异的男人中推来搡去,因而放弃了原先打算去到最前排的想法。将将站定,便遥遥闻觉远处传来的长啸与鼓声。随着热闹的声音响起,原本汹涌的人流却安定下来,徒闻粗重的呼吸与嘶声低语。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橘真琴目睹了一场吉原中央的花魁道中。

紧跟于手提写有楼屋与花魁名号的灯笼的青年之后的,是长发游曳、约摸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女。捧着琐物、原本应当低敛眉眼的她们,如今却像是因某些缘由而从眸间淌出不肯让人的肆意来,仿佛今日的目光理应集聚于她们中的某一人、而非身后的花魁般。橘真琴忍不住弯起眼睛。玄色三枚齿下驮划过碎石地面的声响,便如同情人的指甲挑开衣襟后滑过胸膛。与其诸般撩人不同,在看见花魁的脸后,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花魁的神情与其说是明艳,更像是肃穆,如同降神祭典上的主官;然而这也难以掩盖他原本姣好的面容,反而增添了一丝欲以渎神的趣味。至于那繁复的衣饰,似乎被说成是为踏入尘世而被迫附上的枷锁也不为过,一经褪去,他便又是副轻盈骨肉。显然为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隔着锦帕扶于下人肩上的模样却也是好看的。这样矛盾密布的花魁,世上大约没有第二位了。

橘真琴从未来过花街,自然对花街的规矩不甚清楚。直到在一扇由友禅纸裱糊的纸门后见到卸作半面妆的花魁,他才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方才一番动作惊世骇俗,如今他却支支吾吾起来:“……是路过——十分抱歉。”

见是生人,花魁面上闪过惊诧,经年累月形成的良好教养又使他很快镇定下来。垂首道歉的橘真琴自然错过了他不自觉咬着嘴唇迟疑的模样,只听他道:“请进罢。……再在那里待久些,就要被人发现了。”

橘真琴不想会是这种结果,愣了半晌,赶在再次被催促前拉上了纸门。花魁只顾对镜卸妆,他从镜中看着脂粉一点点被拭去,露出一张与原先只有半分相似的脸来。“您是……方才的那位花魁么?”

“是,也不是。”声音的确是男子,况且,他的骨架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是大了些。吉原不好男风,这般回答,倒有一半在他意料之中。

“您是什么意思?”

“刚才您所见的,的确是我——但我不是花魁。花魁在楼下。”自称不是花魁却进行了一场花魁道中的男子,无论说什么语气都十分平淡,对于他的提问却显得格外耐心。他正欲再问,那尚未出口的话语便被猛然拉门的声响震碎了。

“Haru大人……”

“Haru”,大约是“春”或者“晴”之类的字眼罢。游女的名字是不配被用字写出来的,故而只有名号口口相传。若是哪天没人叫了,那多半是美人失了姿色又或是投了井;而吉原从不缺美人。

被称为“春”的花魁抬起头,门外那焦急万分的少女正是方才于他跟前侍奉的几名秃之一。还不待他开口,少女已发现房内的另一个人,惊道:“那位客人……!”

“没有关系。”春平静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布巾红红白白地沁了脂粉,在水盆中洇出雾状的污渍,“就让他在这里好了。——阿奈已经出去了吗?”

“是……”那女孩的目光在橘真琴与他之间游移,柳眉紧蹙,大约是在盘算是否要找人把他赶出去才好。橘真琴被盯得没有办法,只好垂着眉眼抱歉地笑。然而春大人的态度……

“人多的话,再去叫楼下的,谁爱去谁去好了。”

很明显,是不容她置喙的意味。女孩应了声,看橘真琴的那一眼满是忿忿,终究还是拉上了纸门。

闪动的火光把春的身形映得影影绰绰,抬手时中衣便堆在肘部,衬出他比寻常男子细瘦的小臂来。他们的目光在镜中交汇:“把我留在这里,您也会有麻烦的罢?”

他抽出发簪的手略停一停,道:“总归比您现在出去的麻烦要小。”因失去桎梏而泻落的黑发霎时铺了满背,在地上逶迤着逼向他。

“……您说出这种话,我定是再不能待下去了。”

春不语,转向窗前探身去望,半晌才道:“再等她弹完两曲,您便离开罢。记得从来时的路走——您是跟着我来的罢?”

提及此事,橘真琴愈觉自己举动不端,声音低得近乎嗫嚅:“是。”

感知到他的不安,春回到茶盘前,慢慢道:“您是第一次来吉原么?”手上已是点好茶,推在他面前,“为什么要来见我?”

“啊、这是……”茶水把他的局促熨得服帖,“是因为春、大人,非常美丽。”明明是轻浮的话语,被那么认真而诚恳地说出口,听得人几乎要当真。春的指腹蹭了蹭杯沿,又听他问:“春大人所说的,‘不是花魁却进行了花魁道中’,是怎么一回事呢?”

然而,三味线已凄凄弹至最后一段。春来不及细答,只摸了一柄方才取下的玳瑁簪子与他:“你下次来,就说在路上捡到了这个,上面留有楼名,便送来了。”自他进来开始,春便只披着中衣,水色里头黑发游弋。锦缎下露出的手白皙细软,他一时晃神,对方又递一递,方接了。再想开口时,春已起身拉了门张望。认清自己陷入无法再赖下去的境地后,橘真琴在心底叹气,整了整衣摆,站起身来。

不同于可被称为清寂的春的房间,楼下灯火通明、沸反盈天,不停有人跑来跑去,履底的铁片喀啷喀啷地响,十分热闹。的确,与春那里相比,楼下才像是有花魁的模样。在出吉原的路上,他袖着手,慢慢地回想起方才的境遇来。相较于春身上的谜团,他更讶叹对方能那么轻易地寻出让他再去的借口,像是早知会有那么一日,而对象是谁都可以。

白日的吉原,能随处可见的只有搭着浴巾、鼻间哼着艳词的早归的男人,连来到门口送别恩客的游女都少见,自然,更少见的是于游廓大多休憩的时刻进入吉原的橘真琴。仍接待客人的游屋自然是有的,吉原外围什么时候都会接待客人;若要来到吉原中央,不免是要受一路注目与非议。他只好把目光抬至匾额间,耳尖却又开始红了。

他第无数次默念簪上的屋名。若非对象是春,他大约连吉原都不会再踏进一步。接过那玳瑁簪的下人狐疑地打量了他好几眼,又唤来一名秃低声盘问许久,在她几乎带上哭腔时才准他上楼。他自然抱歉得很,在那人转身离去时从袖中掏了些碎银与她,说“请随便买些什么玩罢”。这样的赏钱对于秃而言是极少见的,她甚至都顾不得委屈,深深行过礼便要逃入屋中。橘真琴忙开口叫住,麻烦她引路。

像是没想到他还会来。春闻言转过身时,尚留发丝于窗外浮荡。除去砧板带与打挂后的人,一袭再寻常不过的靛青小袖,却犹有长发忽忽悠悠,倒像是怪谈中的鬼神,半知世事、恍惚百年。

“不怕我拿了您的簪子便走了?”橘真琴将将坐定,便急着把那枚光滑细腻的玳瑁发簪推回去,“这样的簪子,应是能抵平民一年的吃食。”

他摇摇头,接过随手挽了髻:“我有许多。”这话便说得对方失笑。春自然察觉,兀自拉开妆台下的格间,展示给他看满柜金玉,认真道:“真的。”

“我没有不信呀。”他的声音温温软软,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头细细碎碎地闪着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看起来挺高兴的。春默默把格间推了回去,旋身压着下摆坐下了。虽说大约也算得是花魁,他的身形更较寻常男子挺拔,端坐时便有孤松意,清凌绝绝。

“您看起来像是旅人。”

“我的确是,”见春专注于手上的茶具,橘真琴便得以盯着他的脸,“我不是江户人,只不过因故至此。”

“因为什么?”

“这个嘛,”他弯起眉眼,拖出一点故作玄虚的尾音,“暂时还不能说呢。”

春便不再问了,他其实被对方的沉默灼得一慌,正想开口挽回局面,便听春轻轻道:“那么,您什么时候走呢?”

他便笑起来:“您那么盼着我走么?……秋天、嗯,冬天之前。”

沸水倾进杯中,把茶粉溅起层乳白色浮沫。在这种少有人来往的清寂之地,他的手艺却十分娴熟。“我如何敢同您说这种话呢,”语气轻轻慢慢,用的是游女惯常的妥帖话术,“只是怕您听不完故事罢了。”

大约已算不得初夏了。日光渐盛,蝉鸣同起。从前的日子,会有野猫与他抵足而眠。他与那遥远而飘摇的故乡,如今只于梦中重逢。再久一些,或许连自檐廊下窥过的月光也将模糊为大片的光斑,吞噬殆尽仅存的柔软记忆。念及此,他如同再次面对要被迫背负的昔日苦痛,几近要将碗中茶水泼出,险幸由另一只手扶住手腕才不至失礼。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细说从头。

荒年饿殍枕藉,他一路东逃,投奔于此。这家家主曾受其家族旧恩,他便从此安顿下来。游廓里头,上至皇族,下及庶民,他见过的人没有数万也有几千,自然也是知道高楼从何而起。楼里的许多姑娘,也是他看着从散茶女做成了新造,后来有的死了、有的疯了,而他成了吉原得以望日道中的花魁。若有幸被立书作传,他的前半生最终也不过是这般墨字寥寥,仓惶得可笑。

“……那么,阿奈——”橘真琴艰难地念出方才知晓的、那日楼下花魁的名字,“也是有这般身世的么?”

他鸦羽似的睫毛一颤,茶水也终未饮成,只将将垂至低处端着:“自然不是。”迟疑片刻,他叹了一口气,“阿奈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那个地方’?”

“……她做过暗娼。”他像是不愿再动一般,把茶碗重新放回台上,拿锦缎袖了手,“我是看着她来的。——她有许多人要养活。”

因颈椎弯曲而愈加松垮的发髻几近崩裂,显然,一根簪子哪撑得住厚重的黑发。看着那发簪摇摇欲坠,橘真琴比他恐慌,几欲伸手替他抽下。

“阿奈原先是周边小国的贵族,后来战乱一起,其兄战死,她犹有父母弟妹。父母年迈,弟妹年幼,她只好来游廓。当年一家人逃难时曾被俘,因此落了旧疾,不好久站。道中就由我替了她。”他说话从来平平淡淡,敛着眼眉,难窥悲喜,“后来楼里缺人,她被从私窠买来,从秃做起——她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没有哭着进门的。”

“这么说来,虽然花魁道中是由春大人您,但其实楼里真正的花魁是阿奈才对。”

春微微颔首:“正是。”

橘真琴啜下一口茶,缓缓道:“恕我僭越,但春大人的身份,恐怕并非那么简单罢。”

恰是那簪泠然坠地。春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眼中的无措与动摇。

“的确,”春按下目光,喉间的气息也因压抑而浑浊,“‘只有有过许多恩客的游女才有资格成为花魁’,是这么想的罢,‘不努力张开腿的人凭什么吃饭’。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名义上的花魁而实际上没有过客人的我——很惊讶吗?”他自嘲似的一笑,尾音最终喑于几乎难以抑制的唇角,“吉原的花魁,是因为——”

“——请到此为止罢。”出言制止他的橘真琴按住了他的手腕,“让您如此痛苦——我本意原不在此的。”他的语气认真而坚决。春怔怔地看着他,眉尖一动,撇开目光,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诶——!”

“哈……真是不好意思,您认真的样子实在非常有趣。”明明眼角犹湿,如今却连唇角都微微勾起,“方才说的话,您不是全信了罢?”

“啊……”

“这种话,楼里的姐姐们可以讲三天三夜呢。往后还请您不要当真才好。”他轻轻覆上了那只体温较高的手。好温暖。他自己的温度向来偏低,故而近乎要生出贪恋来。“这样欺骗了您的感情,真的非常抱歉。下次,再好好向您赔罪罢。”

橘真琴蓦地被抛入了台风眼,只愣愣盯着对方因松垮而显得略长的袖口,房间中幽微的熏香气似乎也因其中漾出的幻觉般的温热而于空气中扩散开来。半晌,他抽出了自己的手,重新握住了对方的指尖。

“那样的想法,我从来都没有过。”他不像是会为了安抚他人而信口开河的人,如今尽管要慢慢斟酌着词句,也坚定地辩解道,“如果春大人没有因此痛苦,那么我便安心了,仅此而已。”

这一番话说得春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下意识意欲抽离指尖,对方的力度却不如话语里裎露出的温柔,明明连嗓音都像菓子屋里熬得软糯的甜豆沙。他只好放弃,转而用略显无奈的声音开口:“不够多。”

“诶?”

“他们给的钱,不够多。”

面对用清纯的脸说出这种话的春,橘真琴总有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是由于‘钱给得不够多’这种理由的话,那么是不是只要‘钱给得够多’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因此,楼里便有长久的营生。”他的语气像在说什么寻常琐事,“虽然我只是名义上的花魁,但是究竟还是花魁,不可能不见客人。只是如今不见客人的原因是,他们给的钱还不够多。就是那么回事。——虽然被您这样珍视着的滋味非常美妙,可是要是有人突然闯进来的话就糟糕了。”

“啊、”橘真琴甫意识到自己的逾矩,忙把春的手轻轻放回桌上,“十、十分抱歉……!”颊上随之滚烫起来。犹豫片刻,他终究开口道:“春大人,到底还是不愿意的罢?”

被久握着的指尖因血液通畅而报复性泛红,隐隐约约留存着湿润的触感。他试图弯曲手指,直至关节发出空气破裂的轻响。“早在来到这里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他用两指捻住几近笼住面庞的发丝,将其撩到耳后,“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大家也不过是求一口吃食。”

在吉原夏天的雨水到来之前,尚有几场无谓的闲坐才显年岁连绵。早已染绿的樱树因风窸窣,兀自荫过一片苍穹。他望向窗外,枝上自有鸟雀啁啾,经人凝视仍不肯噤声。“您无需可怜我的,橘大人。”

尽管说出了那样冷淡的话语,临别时却又是春亲自与他披了羽织。“知道您明明不想听的,却仍然因为您的温柔自顾自说了很多丧气话。能够这样容忍我的任性的橘大人实在非常温柔,我十分感激。”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春组织着言辞,浮华的词句被他出口,倒显得赤诚而坦荡。

“春、……”橘真琴犹豫了一下,终是吞去后面的敬称,伸手替他将发丝别至耳后。被干燥的手指碰触的耳廓不遗余力地散发出热量,很快,他在靛青小袖中泛起红来。

橘真琴到底还是又来了。很快,楼里也渐渐熟识了他——在午后前来找没有人找的花魁的青年。这无疑要被闲来便翘着腿抽烟的女人们嚼舌根,后来却也少,毕竟他出手阔气,不拘是什么身份,遇上便“请稍微拿这些买些喜欢的东西”地四处散出银钱。更不提他生得一副好面皮,说话温软有礼,比吉原素日里的酒肉臭好得不知道哪里去。因而春也少不了被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一通问,烦不胜烦,最后只是搪塞,可终究没有抱怨到他那里去,总觉得对方会“啊,是这样吗”然后挠着脸颊笑得像笨蛋一样。他不愿意橘真琴为他口中的别的什么事情而得意。

——他又有什么资格不愿意呢?

散过银钱,到他这里却总有些别的什么与他。橘真琴像是从来都能妥妥帖帖,再大的差错也能用垂落的眉眼哄过去。他无端地笃定自己又把人看破了去,仍带着一点无奈和礼貌地唤:“橘大人。”橘真琴太不在意他的逾矩,他自然也就逐渐模糊了边界,要他再方方正正地画地为牢却是不能的。只见橘真琴捧出一个镶钿漆盒,自道:“今天的是‘玉露’,……想着你会喜欢。”

他心思分了别处,那话也只略略听得小半,末了方浅浅道一句:“破费了。”

“不,是御赐的。”

春再未说话,搭了茶筅,伸手一让:“请用。”不同于往日,他只托腮望着对面的人品茶,待橘真琴察觉询问方开口道,“橘大人、究竟为什么要来呢?明明是这样的人物,却肯降尊纡贵——明明、明明您是知道我是再没有什么好话可说的,也只能请您来坐坐罢了。”赶在对方反驳前,他又紧接道,“而且,我还常常因为橘大人的温柔而任性地向您抱怨——就像现在这样;可是原应是我让您高兴的。这样的橘大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一次又一次地来吉原的呢?”

面对激动的春,橘真琴抵着下颌思考了片刻,展眉笑道:“来的原因,只是喜欢您而已。平常看到什么喜欢的,都会在想春也会喜欢吗,如果看到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忍不住因此而期待了,而且恰巧负担得起;听春说话也是一样的。如果春会高兴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喜欢”。对方说得坦然,他也常听,知道在这吉原游廓里,尤这两字最做不得真,偏偏忍不住要去在意,当下心乱如麻。沉默许久,春才开始在不知何时干涸的喉管中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您非常温柔,”他喃喃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

闻言,橘真琴心下一软:“既然这样,以后就不要叫敬称了吧?明明已经把名字告诉春了。”

他犹豫了一下,勉勉强强地凭借仅存的理智摇头:“不可以的,……”

不想,橘真琴的反应却与方才迥异,目光同语气都认真起来:“不可以哦,不许再叫敬称了;春说过要让我高兴的吧?”

他自是后悔亲手把自己送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一边是行规话术,一边是他未曾见过的认真的橘真琴;前者是囚枷,而后者更像利刃的刀背,淬过摇摇曳曳的温柔。显然,他很快跌进了更为深重的混乱,恨不得夺门而出。可是人仍端坐在他的对面,温温地笑着睨他,仿佛是在看他狼狈地追逐自己的尾巴。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眶滚烫,甚至恍惚埋怨对方的为难。他们的僵持柔和而脆弱。橘。他小声道,妄用一点讨好与谦卑求来媾和。脑海里的声音比对方更快,回应却是统一的。他最终还是再次妥协了,怯怯开口道:“……真琴。”

“嗯!”橘真琴笑起来,“这才对嘛,春。”

笑了——因为这种事情,笑了吗?他甫意识到对方口中早已换作了“春”,而他无知无觉。那两个音节咬字轻软,无甚跌宕,悠悠地浮在空中,总归只是一半的他。橘真琴只看在眼里,絮絮同他谈起下榻处的邻人们。他亦应,眉目温和,像也习惯肉体凡胎,也要始念神明。

“春想出去吗?”突如其来的一个问句出口,又急急转了说法,“可以出去的吗?”

春一愣,细细想过一想,摇头道:“不行。”

“诶——只能在院子里吗?”

“嗯。”他心想对方怎么能发出这种像孩童一般的懊恼叹息,“如果是道中的话,就可以去远一点。”

像是在替他沮丧,真琴把脸埋进了衣袖的布料中,发出了为难的长音。半晌,他抬起一双眼:“那,春想出去吗?”

春沉默了很久,最后慢慢道:“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吉原,大约都是一样的。”他不自觉地想要开始哄人,可又寻不出别的说辞,只好迟疑而笨拙地拍了拍对方的小臂。真琴弯起眼睛,拿颊侧去蹭他手背。他根本不敢动,大臂用了力,再久些就发酸。

“能不能麻烦您……”他甚至来不及想这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只是因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前文觉得总能再往下走,面上甚至生出一点不应在他身上出现的神情,再过就是忸怩,“带纸笔来。”先前不曾向他讨过东西,言罢倒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屏息待他回应。

哪里像是花魁呢。只有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身份来,往他身上套套,叹一句“真不合适”又丢开。橘真琴知道他听不见自己心里的弯弯绕绕,依然就着这个姿势问他:“要哪种,陆奥纸如何?”

“随您喜欢。”虽知他定会答应,然而冲到妆台前翻找时手指仍是难以自控地抖。橘真琴尚未来得及遗憾他离去的指尖,便被对方递上了一整锭银,“不知道够不够,……不必要托墨的那种。”

他盯着那银块无奈叹气:“小败家子,”

“您来见我,也是贵的。”对方坚持,眼睛睁得很大,望久些便觉得里头汪着些昏昏昧昧的心事,可是只是能知道,究竟如何,是不肯说的。

他没想到这样答,因而失笑:“你也知道呀。”

春才觉出点赧来,又撇开目光,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话。真琴却注意到他饱满的嘴唇,面上无异,指腹暗自一捻。

自真琴上次说过,他才有想楼外事。后院天井几株樱树,总觉得后者开得比前者俗。他问那些女孩子,对方一撇嘴:“都长得一样!”烟气从红唇间逸出来,袅袅绕在枝桠,旋落几朵花。闲暇的时候她们也会来坐,同他讲恩客,给他看拧出来的印子。他也没办法谈,慢悠悠地给沏了上好的茶,再看她们牛饮。少有几个姿势规矩,末了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有一次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与那些新造们讲,阿奈大剌剌支着腿抱怨:“一见她们,又想起那些个烦死人的男人!”他暗想,明明我也是男人。

从前他自书中知人间,如今只得独自凭栏,想那确有青山长河,有苍天黄土,难料当初。

哪日也不如今日急迫。真琴方上楼,便见春拉开了纸门。他没打算掩饰面上的吃惊:“诶,为什么?”“我从窗户看见了。”“可是春这里明明应该是看不见的啊!”“所以我从能看见的那边屋子回来了。”能把这种事情说得如此坦然,他自然肆意地笑起来。少见的是,春也没能保持住那副严肃的样子太久,眉眼微弯,到底是噙了笑。

他摊开纸包,现出里头的纸笔。二丈见方的薄纸已被细细裁作四尺,笔也开过胶,他抬起脸邀功,却见对方只探身去叫人盛清水来。一回头见他那副神情,春下意识想去摸摸他的头,规矩却从他的胃里翻上来,最后只好拿一双秋水似的眼睛望他:“……真的非常感谢您。”

“啊唔唔……”见他心软,真琴自然顺着往上爬,再委屈也不能了,“只是这样吗,春——”

还是门外替他取水的秃救了他。他再回来时深吸口气,手掌覆上对方毛茸茸的发顶,轻轻揉一揉。真琴原已打消念头,如今自是一愣,看他脸上视死如归,又垂着眼睛温温地笑:“那么勉强,不如不用了。”

也说不清谁比谁委屈。他自然并非不愿意,只是怕对方诸般纵容——一旦被牵着走出太远,就再难回头。他不敢赌,只能慢慢捱至“冬天之前”,如同生养出一整颗龋齿。

春执着那墨条,颇有些无措的模样,虽是极力掩饰,终究还是显露出狼狈来。真琴却是一直注视着他的。见状,他略略一想,笑道:“是忘记了吗?”径自包住了春的手,“就是这样竖直放着,稍微用力一点。”旧时的欢喜随着墨色洇上来。太久无笔可握,连手都青涩得紧,不自觉用了一腔蛮力,险些晕透几层纸背,执了那柄狼毫也像在驯服兽类。然而他总是很容易成功的。不多时,他已与它和解,行云流水般写下一首和歌来。

“うち日さす 宮道を人は 満ち行けど わが思ふ君は ただ一人のみ”

橘真琴歪头默念几遍,问:“《万叶集》么?”又解释道,“我从来不擅咏歌。”

“是吗?”他眨眨眼睛,竟有些狡黠般,“我还以为您这样的公子什么都会呢。”

“别取笑我啦,”真琴接过笔,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春”字,“名字,是这个吗?”

他拢住袖口的修长手指握紧了衣摆,沉默片刻,慢慢写下另一个字:“是‘遥’。”他咬住下唇,盯着那湿漉的、如同遭过夏日暴雨的墨迹,“我叫七濑遥。”他终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有一片未张开口的混沌与他对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遥把笔交还到他手中,自嘲般一笑,“我都快忘了。”

他的目光由遥的侧脸挪到纸面上:“我会记得的。”

七濑遥一抖,什么也顾不得,回头死死望着他。对方没在看他,自然也察觉不到他湿红泛酸的眼尾与满掌心掐出的红痕。怎么敢,怎么敢。他情愿自己沉默地随着春天老死在吉原。

最终也只低低应一声:“嗯。”

他看着真琴把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写,口中道:“快到盂兰盆节,事情也多起来了呢。”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笔迹却幼稚得像幼童,偏偏他神情还认真无匹。

“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今日来得的确是晚,近了黄昏,秃来给他送过好几回茶水,要开口时又被给他占了屋子的新造一瞪,悻悻咽回去。他险些就要不等了,目光一歪,就看见橘真琴的发顶出现在花街尽头,在落日下泛着暖光。对方忽地抬头朝这边望,他赶忙缩下窗棂去,房间里的姑娘被他的动静骇得把胭脂抹错了位置,娇着声音嗔,倒也不是责怪。见他不回,心下有了打算,嘴上便换作调侃。遥方想起来诸般种种,便知又逃不过几日的调笑——罢了。他摊开掌心,接过笔开始涂鸦。一边描绘着樱树的主干,遥一边道:“盂兰盆节的话,道中便在几望。”

“竟然没有取消吗,遥好辛苦……”真琴歪过头来看他作画,感叹道,“可是,先前打算好几望那天要去浅草的祭典呢。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江户,怎么办才好呢……”他拖长了音调,看上去确是在苦苦纠结。

笔尖一顿,樱花花瓣便染及满枝。遥面色未改,道:“那便去罢。”他沉默了半晌,又干干道,“很多人也要去的。”

“……这样啊。”

很久,遥都没有再听见他说别的什么。

几望那日他果然没来。虽说人潮汹涌,但真琴那样高大的人也是少见的。遥垂下眼睫,难得在道中的时候分心。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仍然毫无差错。夏日祭是个什么样子?他慢慢地在脑海中逡巡,最终只能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一点模糊的印象。在他放弃拼凑零散的回忆的同时,他也到达了扬屋——花魁道中的终点。

如往常一般,遥被秃们护送上楼。纸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阖,他蓦地生出些恐慌,回头时把那女孩吓得问他还有什么吩咐。他一愣,半晌缓缓摇了摇头。秃自然是不放心的,轻轻对他说有吩咐便叫她,留下水盆便出去了。

望日将近,月色几乎完满,楼下吟笑也显得欢喜;房内先前未燃尽的白檀优雅而克制;什么都很好。他枯坐在窗下,又开始想他碎尽的夏日祭典。他把那些碎片翻过来,拼出了橘真琴的脸。

遥因此又烦躁起来。探头去望窗外,依旧只有因晚风吹拂而微微摇曳的樱树,在夜色中与他那日笔下画作渐渐重合,而当时他身边坐着的是橘真琴。

吉原外的灯火是橘真琴,喧闹是橘真琴。他桌上的墨迹是橘真琴,花枝是橘真琴。悲喜是他,枯荣是他。而遥束手无策。

他想起身去卸妆,门外便忽地传来极轻微的声响。他停一停,那声音犹未断。一路上踢了水盆、打落脂粉,七濑遥拉开纸门,面前赫然是说着要去浅草夏日祭的橘真琴。

“辛苦啦,遥、诶——”真琴本来弯着眼睛慰问,却被突然跌进怀里的人吓了一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遥?”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遥的表情,对方早已把脸拧了去。掌心下的脊背抖得厉害,真琴从肩胛骨摸到他凸出的脊椎,一节一节地滑下去。直至腰际,他才终于蹭了蹭真琴肩上的衣料。

“对不起哦,是我不好。”他动作轻缓地抚着怀中人的背,一低头便有吻落在发顶,“坏心眼地捉弄了遥呢。”

被反手拉上纸门的房间又陷入阴晦。遥眨了眨眼,试图重新适应昏暗的环境。然而有什么随之从他的眼睫上掉下去,发出极轻微的“啪嗒”声。他意识到自己口腔中尽是黏腻,因喉管焦灼而嗓音低哑:“……留下来。”

“嗯?”鬓发间是有汗的,他摸了一手湿,又蹭回对方身上。对方很好脾气地笑,又去吻他的侧脸,呼吸打在锁骨上,温热而潮湿。

“留下来。”他抬起脸,眼睛里头映着天穹中那轮月亮,语气介于命令与请求之间,像自知没有人能不被这副模样蛊惑。真琴深吸一口气,摸到他的手扣紧了,半身也探过去。

遥。舌尖抵过上颚与齿列,缱缱绻绻地送出几个音节。遥。他听得受不住,伸手把人顺势一推,回压在地上。

不过是沽年换酒,一醉方休。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这般自律的人,一贯皆是五更便起,能赖至今时实属少见。尽管如此,那通身酸软几乎重新把他按回塌上。偏偏日光炽烈,一如昨夜酗肆情事。遥眯着眼睛拿振袖草草披了半身,唤过秃来。

不谈什么时候离开,甚至来过的痕迹也无,连他身上也是干爽的。他几乎怀疑那不过是场渺茫春梦,终于尽付黄粱,只是从此往后便可老去,不必求人间陌路逢。

“您醒了,……”她自然望见他身上的印子,慌慌张张险些把手边的东西打翻了去,“啊,昨夜那位大人给您留过东西,说今日才能给您看……”秃小心捧上那玻璃缸来,里头分明有几条金鱼,尾鳍舒张成一蓬蓬八重樱。

好冰。遥不着边际地想,金鱼会觉得冷吗。在宛若胶体的水液中游动的脊椎动物,几乎能由火光窥见内脏的形状;仿若纱质的透明的鱼尾,红中泛金,艳得杀人眼。他进去时,遥正垂首望着鱼缸出神,浸在水里的指尖是匀净的白。

“遥喜欢吗?”

闻言,遥转过头来,眼中是未来得及卸下的惊喜。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的睫毛抖得像只被拢住的蝴蝶,再抬眼时已将将是素日里矜持的姿态:“谢谢。”倒也不说喜欢,眼睛却是亮的。

真琴察觉到今日竟是撤了茶盘,尽数换作清酒。先前遥同他说过他的烟管不过是摆设,酒也不常喝。烟酒不沾,饮食清淡,活脱是隐于尘世的苦行僧,再过便真成了仙。遥拢着袖子替他执杯。久不对酒,谅是他,手自然也有生疏,白瓷酒器磕碰起来清脆得很,激不起什么怒意,反倒像是情人间绵软的玩闹。楼下仍有人拨弦弹唱,乘风远远传来,恍若隔世。

自古清酒红人面。皎皎月光下,他那身皮肉原先冷白得像一尊瓷,不敢碰的,一碰便要从高台摔下了;然而沾过酒气,便入了俗,十足惹人要去亲近。真琴忍不住要叹,早知从前便不选午后、直至夜中方来才好。话虽如此,他深知午后的遥自有别样的可爱,心下遗憾压过后悔——说到底,直想把他所有情态收入眼底罢了。

真琴是带着话来的。他从来并非心急的人,相反,他能因多虑而缄口多年。只是如今那些话再等不得,他怕它们最终老在他心底,剜下冗长一道不愈的痂。

他正要开口,遥却是侧身去执了灯,垂首兀自拢火一吹。在突如其来的昏暗中,真琴睁大了眼睛。

“方才您进来时,有灯蛾跟来了。”他把铜质灯台放回去,轻轻解释道,“还是不要误了人才好。”尾音像是一声叹息。

夏末秋初的夜晚,屋外隐约的蝉鸣不知何时便会销声匿迹,如今却也未曾踯躅——然而风月场里无人谈风月。木质格窗外透来的月光只堪堪映至衣摆,剩下的便于暗中孕育繁殖,开出滚烫的花。真琴伸手去触碰对方湮没在黑暗中的脸,换得的是略微急促的温热的呼吸,以及垂首落在他掌心的吻。

“若是,灯是甘愿的呢。”

他的语气像在讲述一个梦境。真琴的手指从柔软的嘴唇上滑过,藉由指尖的颤抖思忖吉原花魁的内心,如同自幼失声的哑童凭此学语。然而始终只有融化的七濑遥,滚烫而沉默地满溢于他的掌心。

自那以后,便真真入了秋。真琴来得渐少,每回见了第一句都是道歉。当年犹敢问一问,如今却更没办法说什么,徒留满腔郁结囫囫囵囵堵在胸口。

遥的手已较当初稳许多,毕竟他常常不在,也只有书画杀时。后来画的都是橘真琴,垂落的、温和的眉眼,总留着一小半的话,听得人忿忿却别无他法。便轻易想起那天他甫回房,就被欺身压着顽弄一回,唇妆犹未卸净便被揉着自唇角一直蹭到下颌。最后他眼泪淌了人一手,眼尾湿红,喘得像濒死的鱼。要让他显露出难堪分明是很难的,可真琴偏偏非常乐在其中。那时候的嗓音压得很低,明明说的还是寻常言语,他却越听越滚烫起来,忍不住要伸手捂了对方的话。

啊,神啊。

他握了微烧的脸,再画不出下一笔。忽听得门外嘈杂的脚步声,分明是携了一干下人——绝不是真琴——笃笃地踏上楼来。

“小春,”

他转了半身去望:“阿奈姐。”没想到她会来一般,“有什么事吗。”

她不答,倒是先遣尽了身后侍奉的秃,拉上纸门大剌剌坐下。

“在画那位?”阿奈朝他台面努了努嘴,竖起腿抽烟,褥单的汗气混着脂粉隐隐约约地萦绕在她袒露的脖颈处。游女们身上惯常都有这种味道:人体熟成到极致,腐坏得也快,再久些便发酸。

他只是沉默,手上却把纸笔收了一收,推进角落几叠草子里去。阿奈看在眼里,暗笑着磕出烟灰,缓缓道:“我从来没见你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她见他仍不语,叹了口气,又道,“秋天的时候,就跟他走罢。我会帮你的。……你总不可能在吉原待一辈子。”从第一眼开始,她便觉出他身上那点难灭的桀骜,端正有礼的傲慢凌人。这自然是好事,毕竟他尚不必做游女,留一点作后路用的廉耻也不徒然。

遥终于开口:“你拿什么帮我?”言辞算得上冒犯,而她知那不过是一句游廓口吻的玩笑。

“你这小子,别小看你阿奈姐啊,”她笑骂道,作势要用鎏金铜烟管敲他的头,“喏,你知道最近常来的那个罢——不是你家那位大人,找我的,另一个!出手比你那位还阔气!我认识他,”说到这里,故意似的停一停,“先前,我就在俘营里见过他。”

遥原先还作笑话听,听到后头眉尖又蹙起来:“你——”

“但他看起来不记得了。”阿奈兀自道,呼出一口青烟,“所以,我打算让他想起来……喂,不要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啊,我又不会怎么样,只是稍微让他吃点苦头罢了。”

遥敛下眉眼,未挽起的黑发因此从后肩滑下,落入搭在大腿上的手掌中。指腹按回掌心,发尾便刺得软肉痛痒。“那你家里,还有道中、怎么办?”

闻及此,阿奈有一瞬间的僵硬,又笑道:“都说了,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再说了,楼里还不是指着我吃饭?道中什么的,你都游街游了那么久了,该换换我了罢?”

“要是早说,都让给你好了。”他佯装要怨,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秋风是风寒的开端,在吉原,他们被迫重新拾回古人面对时节的敏感。阿奈知道他已放下心,另一段悲哀浮上来,可再如何也不干她事了。她勉强地笑着高声去唤她的秃,听见遥问,为什么要帮我。

“谁想帮你啊,”她把烟朝着他脸上喷,眼角线蜷曲,“只是刚好让你占了个便宜罢了。”

任他什么重楼深院,秋天总是要来的。秋叶常常苟延残喘,然而一旦有落过第一片,很快便徒余枯枝。指甲一划,叶片残骸就得以零零碎碎地支离,摊满一手,像是树根下的故人重生的血肉。

橘真琴最后一次来也没有道别。不同于素日诸般闲人,今日人人神色肃穆,疾步来去。倒是他手足无措起来,像是无端闯进一场葬礼。恰是有遥的秃捧着玻璃缸经过,瞟了一眼其他行色匆匆的下人们,快步前来应他。

“非常抱歉,橘大人。春大人说谁也不见。”她简单地行过礼,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地面,像是恭敬地对待一尊灵体。橘真琴望见她臂中的缸,清澈透亮的水体,泛白的鱼。大约也没被吩咐过要避人,她那么坦然地捧着,等他礼节性的一句遣。

“那么,替我带句话,可以么?”

她不想又有吩咐,犹豫了片刻,低声应允。真琴便抽出袖中的纸条交予她,转身出了门。

日光大片大片地倾泻于地,被他慢悠悠地抛在身后。他在回程中想起来那个夜晚,在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中,他问:“要跟我走吗,遥。”他刻意不去提离别,是从对方那里学来的话术,往后记起也不至钻心剜骨,只是空落又温软的遗憾。

很久之后,他听见了一声叹息。

秋分那天又是阿奈来找他。寻常这时候已经要上妆了,哪还有这般闲心。谁知她身后一干下人几乎携了她全部身家来,金翠脂粉浩浩荡荡摆了一桌。

“你这样,他们怎么能不起疑心?”

她咬着簪子囫囵回他:“怕什么,”熟练地拿手指卷过他的发。他从镜中看见她指骨粗大的手,大约是从前为求生计的痕迹,连指纹也几乎磨灭了去。平日里她只叫懒,都是秃替她打扮,如今却摆布起遥来。

“手劲这般大,怪不得她们都骂你呢。”

“呸!能轮得我伺候她们还不够?”她拣出好几支簪子,比一比又换过另一支。最终只挑了一枚玉的插好,“好了;你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散的。”

“跳下去便是我散了。”遥回着嘴,从镜中看见女子含恨的眼,他再定睛细看,却再没有了。

“阿奈,”他那么叫一声,没有后文。

她从镜中凝视着自己,慢慢地勾起笑:“那,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哦。”

七濑遥于是想起第一次见到橘真琴的时候。那么久了。浊酒一杯,金鱼一尾,乱煞年光;他往尘世走了那么远。在秋分的夜晚,他慢慢想着橘真琴,想那首曲子他还未曾给真琴弹过。还有几句,他想,丝弦很快就要断了。他的目光转向了后院的入口,他是从那里进来的,如今他也会从那里离去——离开楼屋,离开花街,离开吉原。

他很快听见了惊叫,楼里前所未有地喧闹起来。七濑遥握紧了掌心的纸条,一步步地走出门去;像是褪去那副肉枷,轻盈无二。

 

 

 

END

 

 

 

 

 

后:

 

 

——我究竟系度up乜啊(抱头

本来想摸个爽设定的小短篇,结果成了个破万的大短篇,但我爽得还蛮真情实感的。因为是第一回写这种背景,所以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们在那种情况下会呈现出来什么样的状态,总之是这样写完了。然后因为有插入别的东西,看起来是不限定于描写真遥谈恋爱的,当时稍微有点犹豫,不过为了完整性最后还是这样决定了。

背景参考是樋口一叶和几部电影。不过写的时候资料都不在手边,背景基本忘光了(喂)总之背景如果有出入请告知,改动不大的话我会改的,大的话就……就算了(

虽然搞不是目的,但是我也觉得我这种用吉原背景还不胡搞一场的行为令人发指(。

创作不死,希望大家都能free地搞自己喜欢的paro。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

无所谓真遥会出手

【真遥】山茶总是整颗落下·细雨

第二节 细雨

2.1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自己刚发的那条动态。时间显示五分钟前。

“诶?为什么?我是说……”橘真琴觉得思路都打结了,混乱间挑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问,“七濑先生怎么知道是这里?”

他没写地点,没写内容,图片里也只是一些随处可见的东西而已。

“因为这是我家楼下,”七濑遥一脸理所当然,“店也在这附近,每天都会经过,不可能认不出来吧。”

那种理直气壮的语气把橘真琴堵得哑口无言。这个点走出店来没关系吗,即使离得近也不是来找自己的理由啊……疑惑争先恐后地冒泡,眼下却一句都问不出来了。

“手,怎么了?”七濑遥一抬下巴尖,示意他那无所适从地垂在座椅边的右手。不仅拉出了一道口...

第二节 细雨

2.1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自己刚发的那条动态。时间显示五分钟前。

“诶?为什么?我是说……”橘真琴觉得思路都打结了,混乱间挑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问,“七濑先生怎么知道是这里?”

他没写地点,没写内容,图片里也只是一些随处可见的东西而已。

“因为这是我家楼下,”七濑遥一脸理所当然,“店也在这附近,每天都会经过,不可能认不出来吧。”

那种理直气壮的语气把橘真琴堵得哑口无言。这个点走出店来没关系吗,即使离得近也不是来找自己的理由啊……疑惑争先恐后地冒泡,眼下却一句都问不出来了。

“手,怎么了?”七濑遥一抬下巴尖,示意他那无所适从地垂在座椅边的右手。不仅拉出了一道口,还因为拽了车链,满手黑乎乎的油。

“啊……没怎么,不小心蹭到的。”

橘真琴赶紧握紧拳头,把手缩回衣袖里。面前的人却已经从口袋里掏出帕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没有湿巾,将就一下吧。”

见他低着头不接,七濑遥作势要蹲下来帮他擦,吓得橘真琴赶紧接过来。

“回家记得自己贴创可贴。”

“嗯……谢谢。我会洗好了还给你的。”

“不用了。它上一次擦的还是你掉在地上的学生证。可能和你有缘,收着吧。”

“诶?”猝不及防回忆起那令人无颜面对的初见,橘真琴脸上半分羞恼一闪而过,像在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

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灰白以外的脸色。七濑遥暗自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今天是怎么了?”

那刚活泛起来的的神色瞬间又萎缩下去了。

“……没什么事。”橘真琴有些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哦,这样。”

听着可不像没事,倒像是在期待谁来这么问他一句。七濑遥没有追问,默默地在旁边的秋千坐下,脚尖轻轻点着地,晃出些吱呀吱呀的声音。

透过帽檐,橘真琴悄悄觑着他丢往远方的目光。真是个好人啊,善意坦荡又细致入微,即使觉察了什么,也能够假装不知。相比之下,这样徘徊不定又裹足不前的自己实在是……太难看了。

他清楚自己有需要丢掉的包袱,但每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水深火热里,他无法去扯住任何人的衣摆。每天每天,永远赶不完的文档如水草疯长般填满生活的每一寸空隙,把所有的遗憾、不甘和疑虑都拽入深不见光的水底,假装它们不曾存在。此刻,那些压抑的情绪却被唤醒了一般疯狂地涌动起来。

橘真琴忽然分不清了,究竟是自己真的需要倾吐思绪,还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七濑遥。这个不可思议的人好像一块毫无攻击性的水晶体,无论丢到哪里,都心无旁骛地闪烁着透亮的光。脑海里有个想法如流星般划过——无论自己说什么的,这颗水晶都会愿意理解的。

“七濑先生……是怎么决定成为厨师的呢?”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遥一愣,有些意外他一开口竟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我算不上是厨师,只是在做点和厨房有关的工作罢了。”

“啊,这样。真好,”橘真琴低头盯着鞋尖,像在自言自语,“能够瞄准自己喜欢的事的人……真好呀。”

原来他想说的是这个。七濑遥瞬间就明白了。只是,他想要的答案,想必并不是什么选择厨房的理由吧。

“我好像没说过……我喜欢厨房的工作。”

“诶?”

“我没说过自己喜欢厨房的工作,”七濑遥重复了一遍,回过头来看着他,“我只是讨厌……一些事情,所以一直在找避开它的方法罢了。”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橘真琴没反应过来似的眨了眨眼。

“讨厌的事?”

“对。讨厌的事。所以不做它们。”

“……七濑先生,果然好厉害啊,”橘真琴有些落寞地笑了一下,“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呢。”

那想一想也未尝不可。

“橘……同学有什么特别不想做的事吗?”

“诶,这是什么问题,”完全摸不透他想引导的对话走向,橘真琴不免又有些局促起来,“一般来说,不都会问‘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但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的人,”七濑遥顿了顿,望向他的眼睛,“很少吧?”

“是……这样吗?”

那澄净而直白的目光,像能照进内心一般让人无处可避。橘真琴愣愣地反问着,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说的一切。

“七濑先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具体到某一类工作的话,不知道。”

“但是……”

他身上明明散发着那么强烈又纯粹的归属感。无论是觅川店内宽敞的料理台,还是摆满了金属器具的咖啡屋,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相信,这应是七濑遥的领域。更别说初见时就能强烈感受到的,那种与外界近乎有屏障般的洁净……

这样的人,竟然说不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橘真琴刚要开口,想起他才刚说过“并没有喜欢厨房的工作”,忽然又沉默了。

不知是哪一个瞬间,自己竟和那些让他感到疲惫不堪的人一样,下意识地认为,具有某种特质的人,就应该去做某一件事。

“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七濑先生,”橘真琴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半是愧半是恼,“我只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嗯?”

“我每天都看很多很多家公司的网页,跟着他们的要求编造一个半真半假的‘橘真琴’,试图往合适的方向靠拢,但其实……甚至不是说合适的人就非要做那件事吧?那我岂不是更像傻子一样了吗?况且,这个编造出来的我,好像也没有办法说服任何人呢,”他有些痛苦似的轻轻揉着眉心,“原本的我……是没有办法被接受的吗?”

橘真琴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感到心惊。自己竟然会把这些一股脑地抛给一个不甚熟悉的人。那些疑问原来从没有得到回答,那些深藏的矛盾也从不曾消解。这两个月来他越发焦急,几乎不看职种地往热门业界海投,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原来只是为了逃避内心的质疑吗?因为一旦停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无时不刻不在呐喊,他不允许自己随波逐流,也不愿意草草将就。此时,他终于有机会俯下身,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捡出那根名为期待的线头,发现箭头所指并非立竿见影的实用建议,只是一种认可——只是希望有人来告诉他,即使一直都没有找到真正想做的事,也可以任性地说,我要保持自我。

“……对不起,”橘真琴忽然觉得难以继续了,声音骤然低下去许多,“明明都是预备社会人了,居然还在纠结这样的事情,很幼稚吧?”

“不会,”七濑遥的目光平静得像听了一个饭后小故事,“为什么要道歉?你明明非常清楚自己不想做的事啊。”

“诶?”

“正因为不想对自己和他人撒谎,所以才会这么辛苦吧,”七濑遥感觉自己似乎不擅长说这样的话,慢吞吞地想着措辞,“把自己捏成任何形状塞进容器里……有些人确实很擅长,但这可能正巧是橘最不想做的事。”

去寻找你的容器吧。他的眼里仿佛蕴含着这样的意思。

“那……七濑先生,”橘真琴忽然觉得在他面前遮遮掩掩毫无意义,“七濑先生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么发问,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寻求认可一样。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移开目光,眼里几乎闪烁起来。

“是……让人不由得开始思考‘晚上要吃什么呢’的人。”

七濑遥看起来都没怎么思考,凭直觉一般脱口而出。

要不是他认真的语气,橘真琴几乎要怀疑这是在故意逗自己玩了。让人不由得思考“晚上要吃什么”的人……?听起来像个饭桶。

“那是……什么意思?”

“很坦诚地在夸你。”

“……”

这个飘着细雨的下午,莫名其妙地被各种意料之外填满了。它们如狂乱的春风一般毫无章法地把窗户敲出响声,引得橘真琴忍不住打开栓锁探个究竟。春风像有生命,照拂过每一处埋着种子的土地,惹得深眠之物蠢蠢欲动起来。

“啊……哈哈哈哈,”他忽然放弃了似的,低头笑了,“好吧,我会努力认为它是一句夸奖的。”

“嗯。”七濑遥认真地点头,伸手帮他扫掉一截沾在帽沿的枯枝。是头顶的樱树掉下来的。樱花总是要等铺了一地的粉白,才悠悠地生出叶子。七濑遥仰头一看,此时还毫无开花的迹象。

“这一棵,是染井吉野吧?”橘真琴也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是。”

“开花的时候,可抢不到这两个秋千的位置了。”

“……花季的时候我也不会来,人太多太吵了。”

“很符合七濑先生给人的印象呢。”

“你经常来?”

“嗯。只能说来过?因为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樱花。”

七濑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诧异:“看不出来。”

“确实呢,很多人都这么说。”橘真琴对着苍白的天光半眯起眼,好像在看着某段遥远的回忆。他的眼神暗了暗,半晌,才重新开口:“你看,樱花总是缠缠绵绵地开,又缠缠绵绵地落吧?飞舞的样子确实很美,但看多了总觉得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拖沓感呢。我还是喜欢落山茶。”

“落山茶?”

“对,就是‘觅川’瓷瓶里摆的那个红花。”

“哦……那是笹部店长让我修了摆进去的,”七濑遥努力回想了一下,“多亏你能注意到啊。”

“我坐那个位置的话,一眼就看到了。”

红花的夺目和那天的七濑先生也很相配。这样的话可说不出口。

橘真琴瞥了一眼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心虚地自顾自往下说。

“因为,山茶总是整朵落下的吧?满地凋零但完整如初的红花,我喜欢那种毫不眷恋的样子。”

“这么说的话,”七濑遥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笑意,“喜欢的岂不是落花?”

“也许吧?落椿凋谢的时候,还会有干脆的落地声呢。明明是柔软的花和柔软的土地,竟然会有这么利落的声响……”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那种美丽的景致一般,微微提起了嘴角。原本拧在一起的双腿也放松了些,秋千随着点地的脚尖,轻轻摇晃起来。

七濑遥忽然站起身,走到他背后,用力拉起秋千。

“诶?等等等等,”猝不及防地被向后拽去,橘真琴慌忙回头,“怎么了?”

“趁着抢到位置,荡一荡秋千。”

“啊?”

“不可以吗?”

“……”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吧!橘真琴伸手想拽住铁链,结果一把抓在七濑遥手上,跟烫到了一样迅速松开,差点往前栽去。

“七濑先生,秋千会坏掉的!”

“不会的,这上面写了承重200千克,”七濑遥丝毫没介意,“你别松手啊。”

眼见橘真琴重新又抓好了,他便直接无视了那“不行不行”的惊慌失措的乱叫,用力往前一推。

“等等!啊——”

秋千向空中飞去,穿过那泛白的、渐渐稀疏下来的雨丝。

这家伙还真挺重的。七濑遥心想。用的力比想象中还要大,再让他来推个两次可受不了。

 


2.2

“这样就好了,”七濑遥把松掉的车链卡进齿轮,又把踏板“嗒”一声归位,“你试试?”

就这么简单?橘真琴半信半疑地来回推了两下。几分钟前还半死不活地靠在一边淋雨的自行车,此刻丝滑得好像不曾掉档过。

“真的可以了!”

“以防万一,还是先推着回去吧,路太滑了,”七濑遥避开他那崇拜的目光,哗啦一下撑开伞,“走吧,我帮你撑着。”

伞还算大,但要容纳两个裹着冬衣的人,空间多少还是有些小了。感受到他毫无顾忌地靠近,橘真琴觉得自己低气压了一整天的脑子忽然像沸水一样炸起锅来。

什么意思?这是要撑一把伞回去吗?这是可以的吗!

“橘?”见他停在原地不动,七濑遥有些疑惑地偏过头,撞见那满脸的欲言又止。

“啊,抱歉,”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我没有要打探你家在哪的意思……”

“诶?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橘真琴没想到他能歪到那里去,“我只是在想,七濑先生这个时间出店来没关系吗?应该马上到准备晚饭的时间了吧?”

“说的也是,”七濑遥完全会错了意,只当他再给自己台阶下,“那我回去了。”

橘真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迅速消失在了拐角,而自己手里多了一把顺势接过来的伞。

“那个,我有伞……”

然而人早就走远了,只有一卷风听到了他这句话。

我这个笨蛋!橘真琴在心里怒骂自己。早说可以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其实他也说得没错,七濑遥本就是忙里偷闲跑出来的。回去免不了被店长念了两句,抓紧时间清点好晚上的食材,才有空回复橘真琴“明天我会来还伞”的消息。本想说不用了,又觉得那过分认真的家伙并不会听,干脆把一周的打工日程表直接发给了他,明里暗里地示意他不管哪天在哪见面都行。

橘真琴冲了个热水澡出来,迎面就看到这么明明白白一张表。他不由得捧了研究了半天,浴巾披在身上都忘了擦,一直到冻得浑身打哆嗦,才慌里慌张地把手机丢开。

等把湿淋淋的衣服统统收拾了,挂出去,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中午吃得随意,下午又像和自己打了一架一般用劲,此刻稍微松弛了心情,才觉得胃里空空。然而打开冰箱,只看到两把已经发蔫的青菜,撕开包装袋,就隐隐闻到些腐烂的臭味。

橘真琴翻了一下标签,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开过灶台了,三餐都是便利店随便嚼点面包便当应付过去,上一顿好好吃的还是七濑遥的海鲜盖饭。连日的阴雨令人不快,光是应付生活就已经筋疲力尽,何谈多余的心思来犒劳自己。此刻他却如此鲜明地感到饿,饿得胃里几乎发疼了,像是身体给他的报复。

阳台的风有些冷。橘真琴看着最后几丝天光愣了会儿神,忽然想吃商店街的炸猪排。外面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呼气的炸猪排。家里是不是还有之前买的蔬菜酱来着……

 

“欢迎光……呀,真琴?”

随着他推开门的动作,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柜台后的婆婆一见来人,笑得眯了眼。

“田村婆婆?”橘真琴有些惊讶,“您怎么还在看店呀,腰好些了吗?”

“女儿出去送货啦,我就帮她看一会儿,”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拿出餐盒,“真琴还是要和以前一样的吗?”

“嗯,炸猪排两份配卷心菜丝,麻烦您。”

“等一会儿哦,”老人架起眼镜,拉开陈列柜的门,仔细地挑选着,“不知道是不是我记性不好了,总觉得,好像好久没看见真琴了。学习很忙吧?”

“嗯……还可以,”橘真琴觉得心头一软,语气都放得更轻了些,“只是最近天气不好,不是很想出门呢。”

“这里的冬天和你家乡那里不一样,又湿又冷的,很不好受吧?”婆婆把饭盒叠起来装好,边慢腾腾地说着,“不过,天气预报说明天要放晴了,好像接下来一周都是晴天呢。”

“是吗?那太好了,”橘真琴接过塑料袋,“我每天都在盼着快点入春呢。”

“来,乌龙茶和土豆饼也拿着。”婆婆又变戏法似的忽然塞给他另一个盒子。

“诶?每次来都叫我拿饮料和零食走,不行啦——”

“拿着吧,”田村婆婆扶了一下老花镜,忽然停下了动作,细细看了他两秒,“真琴,最近很累吧?”

“……”

“半个月前就已经立春了哦,”她伸出手,艰难地拍了拍比她高近乎半个身子的青年的背,“春天要吃好喝好睡好。快回家吧,天已经黑了。”

“……谢谢您。”

橘真琴低头看见她鬓角的白发,一时间觉得喉头发干,竟说不出别的话。刚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来:“我会常来的!”

老人微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出门不到半小时的功夫,街道已经迅速披挂起深浓的夜色,却因饭点的临近而变得人来人往,越发热闹。青果铺子前聚集了好几个穿着西服的上班族,正在灯下仔细挑选着蔬菜。橘真琴从狭窄的过道挤进去,顺了半棵白菜和果汁提回家。

田村婆婆说,明天要放晴了。可是天上既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查下天气预报。没想到,之前的页面忘了退出,屏幕一解锁,就迎面撞见七濑遥发过来的日程表。橘真琴一时间忘记了正事,又忍不住仔细看起来。

原来他在觅川的时间并不多,每周就那么三个晚上,只是运气好才都给自己碰上了。周二周三周六的白天安排得满满当当,都在那家叫做“浮桥”的咖啡店。周日和周一的晚间也很令人在意,时间轴一直拉到凌晨一点。“TW”?看起来像是什么英文的缩写,是他说的酒吧么?

橘真琴瞄了一眼状态栏,周五晚上六点不到。这么算来,就算自己明天兴冲冲地跑去觅川,也没法亲手还给他吧。

但伞只是一个借口。那块已经被洗干净晾出去的手帕也是。内心满藏难言的期待,无论它们是出于感激还是憧憬,最终指向的无非都是“想要再见”的愿望。橘真琴对这一点无比清楚,也因此拿不准七濑遥的意思了。如果不想自己来,任由他明天扑个空或者把伞搁在店里不就好了。眼下却只是一言不发地传来了一张图,这算是默许自己可以去那边找他么?

越想越不明白,思绪搅成一团,在心头挠起痒痒来。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橘真琴犹豫地停下了脚步,悄悄朝里面张望着。眼见收银处没聚集多少人,他硬着头皮快速走去,做贼一样地丢了颗硬币,把那张表打印出来,三两下折进口袋。

总觉得自己这样好像跟踪狂一样。橘真琴把塑料袋都移换到左边,用冰凉的手指捂住莫名发烫的脸颊。

说起来,今天七濑遥好像第一次喊了他的姓。那双玉石一样的眼睛,无数次朝自己投来专注的目光。下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颓丧到近乎呆滞,记忆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泛出鲜明的颜色。胸口仿佛有空气在迅速膨胀,几乎要擦出火花,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兀自燃烧起来。他只好加快了步子,几乎小跑着回了家。

没有系口的塑料袋里冒着热气,蒸到左手上。走在街上只觉得湿漉漉地热,一进玄关,炸物那浓郁的香气立刻冒了出来。橘真琴记得冰箱里还剩了一个底的蛋黄酱,从储放着瓶瓶罐罐的犄角旮旯里把它掏出来,才发现早已过了赏味期限。幸亏蔬菜酱还幸存着。蘸炸猪排虽然差了点味道,但和婆婆送的土豆饼和卷心菜是绝配……今天特地买的梨汁也是爽口的类型……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叮叮当当地冲洗着餐具,手上的动作忽然一怔。

七濑遥所说的,“思考晚上要吃什么”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吗?

暖融融又慢悠悠的,能感觉到有期待在轻轻地漂浮,安逸地冒着小泡泡,连带着手里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他具体想表达什么,但至少这一瞬间,心情真的很愉快。

搞不好,这还真是一句夸奖呢。

橘真琴把晚饭置办上桌,再一次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依然不见月亮,只能看见对面楼顶的亮光下,天边泛起的淡淡云纹。

他想,如果明天真的放晴,就去找他吧。


TBC


七濑响铃卷

【真遥】Jade

*真遥520/微博24h企划·日向夏·

题义:Jade「ジェード」,翡翠。

*未交往前提。

*高热中的谈话。

*6.5k流水账。

 

“金刚石是世界上最硬的物质,硬度可以达到最高的10,但它的韧性仅有7到7.5。翡翠的硬度仅有6.5-7,韧性却达到了8。这意味着在遭到同等强度的钢锤敲打的情况下,金刚石更容易碎裂。”


正文⬇️

/

将冷冻青花鱼丢进水槽解冻的时候,七濑遥的大脑还在放空。

高强度的专业竞泳训练要求运动员保持能量的高输入,以此确保身体的正常运转。七濑遥已经硬着头皮计算了大半年碳水、蛋白质和脂肪的每餐摄入比例。但今晚,他无论...

*真遥520/微博24h企划·日向夏·

题义:Jade「ジェード」,翡翠。

*未交往前提。

*高热中的谈话。

*6.5k流水账。

 

“金刚石是世界上最硬的物质,硬度可以达到最高的10,但它的韧性仅有7到7.5。翡翠的硬度仅有6.5-7,韧性却达到了8。这意味着在遭到同等强度的钢锤敲打的情况下,金刚石更容易碎裂。”


正文⬇️

/

将冷冻青花鱼丢进水槽解冻的时候,七濑遥的大脑还在放空。

高强度的专业竞泳训练要求运动员保持能量的高输入,以此确保身体的正常运转。七濑遥已经硬着头皮计算了大半年碳水、蛋白质和脂肪的每餐摄入比例。但今晚,他无论如何都只想吃上一顿全青花鱼宴。

今天下训的时间不早,这个想法在路过田后港时达到了顶峰,归家的步伐也比他平时更轻快。十月份的尾声已至,岩鸢町忽冷忽热的气温大抵是要给町民一个最终的交代了,今夜穿过缘侧、吹入客厅的山风格外萧瑟寒冷,让七濑遥打了个哆嗦,于是他迅速将推拉门的缝合小了。

最后的备考周期十分乏味,家庭劳作在七濑遥的生活里已经形成了固定程式。比起繁重的文化课和训练,夜晚细碎的家务活反而变成了休息。冻在冰箱里的青花鱼还算新鲜,只是解冻要耗上一点时间。在备其他菜的时候,玄关的座机铃声将他从放空中拉回了现实。

“喂,是小遥吗?”

七濑遥立刻认出那是真琴妈妈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和真琴爸爸临时去了町外的姥姥家,兰和莲又恰好都在部活合宿中。总而言之,真琴今晚是一个人在家。虽然临走时给真琴留了我们去向的便笺,但放学后到现在都一直没联系上真琴。小遥知道真琴在哪里吗?”

七濑遥扭头看了看走廊的挂钟,方才夜晚八点半:“真琴学得忘了时间的话,现在大概还在从町立图书馆骑车回来的路上……”那家图书馆周五八点闭馆,回田后的路程也并不短。

在他犹豫的片刻,对方再次开口了:“能拜托小遥去我们家看一眼吗?真琴前两天考试时就讲过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今天我的心里也一直怪怪的,实在放不下来。”

自己似乎没有拒绝幼驯染父母请求的理由。这周真琴的模考比较重要,他和真琴也好几天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挂掉了真琴妈妈的电话,他先到庭院里张望了一眼,发觉橘家父母的担心不无道理。几步台阶下的橘家小楼亮着灯,在岩鸢町静谧的夜晚里像只橘色的小舟。七濑遥锁了自家的门,趿拉着拖鞋快步窜到了橘家的门口。

盆栽下的钥匙不见了,前后门都紧锁着……

真琴的房间亦亮着灯,确实是回家了。

百般疑惑中,七濑遥皱着眉头悄悄摸摸地从橘家客厅的窗户翻了进去。

“真琴?”他的低声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边迈向二楼边提高音量,“真琴?你在家吗?”

橘家长子失联的答案在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出现了。


/

真琴蜷缩着,将自己紧紧裹在夏季的薄被里,半个人已经歪倒在地上。从遥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半个茶色脑袋露在外面。他用手背探出的额温已经高得吓人,幼驯染粗重的呼吸声更是让他心跳加速。

真是要命了!兴许是季节交替间着了流感病毒的道……七濑遥想起班上空了好几天的几个座位,来不及思考谁才是将病毒传染给真琴的罪魁祸首。

问题落在了遥从未单独照顾过病患上。先测腋温吗?不对……也许该是先给真琴降温。遥发觉自己已经有些搬不动人高马大的幼驯染了,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推回了床上。

高热中不知昏睡了多久的真琴因发汗而变得湿淋淋的,遥在拨弄他时蹭了一手的汗,像是将人刚从浴缸里捞出来。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并不好闻,但此刻的遥无比庆幸于真琴和班上其他臭烘烘的男生并不相同。

他努力回想童年长个儿发烧时父母照顾自己的情景,按理来说,现在似乎应该给真琴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才对。七濑遥试着继续翻动他,却难以挪动分毫,只好解开真琴校服衬衫的扣子,又小心翼翼用湿毛巾擦干了他能够到的位置的汗。

做完了这些,遥一言不发地将真琴又网回了被子里,幼驯染现在看起来比半小时前可安详太多了。退出房间前,他给真琴留了条透气的窗缝。而在看到对窗建筑的轮廓时,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水槽里还有一条死不瞑目的青花鱼。

今夜用照烧酱煎青花鱼的计划似乎泡汤了,但恰好能将鱼肉切碎丢进粥水里。

岩鸢町夜晚的气温继续骤降,七濑遥回家取菜和温度计时打了好几个喷嚏。细思片刻后,他又顺带着从玄关抽屉里捞了个医用口罩给自己戴上。假如现在的自己因为照顾真琴被传染了的话,以真琴的性格怕是要在他这儿哭哭啼啼抱歉好久,甚至要让橘家倒过来再照顾自己两天。细想最终还是会麻烦到自己身上,因此必须做好保护措施。

遥为真琴做的降温处理大概是奏效了,不过半小时的时间,他的呼吸就平缓了许多。39.6摄氏度的腋温并不乐观,真琴没烧傻也得停学休养两三天。遥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摸真琴已经开始热起来的退热贴。

感觉到自己该做的都差不多了,遥起身再次退出房间。


/

橘家一楼的岛台并排放了两个电饭锅,一个熬真琴的粥,另一个煮遥今晚要吃的米饭。原本丰盛的晚饭在幼驯染的高热意外中草草了事,橘家父母也知晓了大儿子生病的消息。七濑遥铺好了今晚在橘家当厅长的被褥,刚想结束兵荒马乱的夜晚,楼上传出“咚”的巨响。

那声音清脆又响亮,大抵是真琴在突然醒来后,将遥留在床头的保温杯扫到了地上。

遥再次快步窜回二层,推开门后,真琴看向自己的眼睛里盛满错愕,想来大脑还算清醒。

“我给真琴煮了些粥水,但是还要一会儿才好……本来想留到明天早上等你睡醒再吃的。”真琴像蔫掉的白菜叶子,眼睛和鼻头因为鼻塞变得肿肿的。这是连遥都很少见的一面,毕竟两人常年坚持体锻,上一次发烧都要追溯到小学或国中长个子的时候了。

这样的夜晚遥其实睡意全无,便在真琴房间噌地坐下,掐着钟等粥熬出来,好让没吃晚饭的真琴先补充些体力。

“联系了叔叔和阿姨,今晚没办法赶回来,今晚我在这里看着真琴。”

房间里只亮着真琴床头的小夜灯。昏暗的光中,遥隐约能看见真琴在努力点头。

“遥明天是休假吗?”

次日是周六,按日程规划应该乘一个半小时车到市里找教练强化训练。

“教练有事,刚好推到周日了,所以不用担心。”此乃谎言,但七濑遥不会抛下独居又处于高热状态的幼驯染不管。

七濑遥赖在豆袋沙发上,仰头看见终于从厚重云山后方探出头的月亮。不知是真琴发烧需要在关键时期停学几日的缘故,还是他今天训练时一直没把百米折返动作练好的缘故,他能感觉到小小的房间被沾染上了焦躁与不安的气息。

“真琴有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吗?”到底要问问他一个人在地上躺了多久。

“前两天考试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今天早上出门时才开始觉得冷,一整天都是,本来以为只是自己衣服穿少了……”在放学到家后,推开房门、看到床的那一瞬间,真琴的理智和身体就一起崩塌了。

七濑遥闻言有些冒火。尽管是现在,他们仍然会每天清晨一起上学,真琴的妈妈在电话里也提及了真琴有在家里说过自己不太舒服的事情。可真琴路上没说,他更没发现幼驯染在身边哆嗦的事情。这股火气不是冲着真琴的,而是冲着自己。

为粥掐的表到了时间,遥撑地起身,到厨房去取。

高热中的真琴看起来食欲尽失,遥刻意将鱼粥熬得很稀,好让真琴能够直接喝下去。那几乎不能称作粥,只能算作米水里夹着几块晶莹白润的鱼肉。但橘真琴不挑,捧碗便凑到嘴边,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啊……抱歉,放凉一点再喝啦。”见真琴好像被烫出了眼泪,七濑遥迅速将碗接回放到了托盘上,转而将盛凉水的杯子递过去。

明明烫到的应该只有舌尖,接过杯子的真琴却像要掩饰什么似的,将半杯凉白开一饮而尽。七濑遥盯着他仰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终于知晓了房间里无法名状的不安从何而来。起初真琴只是眼角噙了泪,转眼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受控地滚落下来,最终滑进大敞的胸口里。

这是他在盂兰盆节后第一次看到真琴哭泣。

“如果让我猜一下的话,真琴这次一般入试的模考感觉不是很好。”没有别的理由了,任谁看见真琴后半年学习的疯劲都会被吓一跳。对比其他同样面临升学压力的高三生,橘真琴的焦虑源头没那么复杂,这对试图哄人的七濑遥来说是件好事。

“……嗯,虽然还没出成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遥的一瞬间就马上想哭出来了。”真琴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很哑,七濑遥能分辨出来,那是控制住了哭泣、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压出来的。

“现在成绩还有些不稳定是正常的嘛,不要拿自己和那些从高一就开始准备考取东京名校的家伙们比较。”在说出这句安慰的同时,遥几乎是下意识用手去贴真琴的额头。退热贴已经完全变成常温了,他毫不留情地摘下它贴到柜面上,又给真琴换了一张新的。

可别是烧迷糊了……还是睡觉吧,真琴。

“没关系的,沉没成本过高的时候本来就很难放弃。但是既然已经约定要一起的话,我只好不允许真琴半途而废了。”此乃真话。平日里的真琴因为温柔而显得软弱,但遥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认定的事情。

真琴却像是因身体的崩溃而遗忘了这一点似的:“遥,其实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的想过要不就这么放弃掉这些沉没成本好了。”

“真琴这个回答我不太爱听。”

七濑遥几乎立刻确认,真琴说了句丧气话。这会令他有些生气。

“不小心讲丧气话了。抱歉啦……”

根本就是马上承认了啊!七濑遥闻言,索性坐到了真琴的床垫上,双手前伸轻拍他的脸颊。他的手凉凉的,覆上橘真琴滚烫的双颊时也被惊了一下。

“清醒了吗?喝点粥填下肚子,然后吃药,给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被命令者很是听话,接过碗便又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最后一口就着遥掰碎的退热药吞了下去。

真琴的眼睛落在背光处,那双翠绿色的眸子要比平日黯淡几分。

“真琴,你要听清我说的话……虽然我不太指望体温快40度的人能进行些什么思考,但人是沙子做的,高热的时候就会烧成一堆一戳就碎的玻璃。”七濑遥可不管自己乱七八糟的比喻能不能让真琴听懂。

“哈哈……人体内有70%是水啦,才不是二氧化硅。”

好的。七濑遥接受了一般入试生不合时宜的纠正。

“……继续说吧,真琴现在想说些什么我都会听着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相较于真琴而言的年长者。兰和莲总爱缠着哥哥们说东说西,要他当真琴这块碎玻璃半天的哥哥大概也不算什么难事。

​“其实我有点愧疚——对于盂兰盆节的时候让遥……或者说逼着遥做出了对进路的选择。”

七濑遥心想,他就知道会来上这么一句。虽然只是今天,但一整个白天在上学训练,一整个夜晚在手忙脚乱照顾真琴,遥觉得自己确实该觉得很累了。他不认为照顾自己和他人是件苦差事,但要应付这句话才让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难怪老人家总说生病的小孩子最难带。

七濑遥轻轻叹了口气。他和真琴并不是不能说这种推心置腹的话的人,但随口提起会有疏离感,认真讨论又令人有些难以招架。但他知道,现在真琴只是想从他这里换来一些信心,好让自己能继续撑下去。

何况这个呆瓜现在烧得一塌糊涂。

“我又不是真琴一样的呆瓜,未来的路不用任何人说,肯定要比现在还长、还痛。可是我居然还是做了这个决定,真琴肯定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成为竞技游泳运动员要承担的风险比成为普通人要多得多,轻则赶不上其他选手的进度、坐四年的冷板凳,重则受伤、继而永远退场,20岁后的人生直接重启。

可七濑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未来的事便顺应未来命运轨迹的发展,他已对此抱有觉悟。当下经历的一切才是他最珍贵的财富,这是无法被未达的痛楚所击溃的屏障。

“在更广阔的世界继续游泳,那样的生活就是现在的我想抓住的。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虽然决定的过程确实和你……”七濑遥顿了顿,“和大家都有关系。”

七濑遥清了清嗓子,咽了本来想说的下句话。每每收获超出预期的褒奖时,他总有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慌,大抵是害怕无法回应他人的下一步期待。啊!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恶呢,原来自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慢慢推向了竞技游泳的道路的。

“真琴想说的那些被束缚的痛苦,要到多遥远的未来我才能感觉到呢?一年后?两年后?还是十年后?也许现在的我还没做好准备,但未来的我未必不能扛下去,甚至能将它们全部化解。如果现在就想要道歉的话,那就等真琴病好了以后,我把所有人都一起叫来向我谢罪吧。每个人都可以对我现在的选择负上点责任……”听起来委屈,但也十分刻薄,真琴应该已经明白自己在示意他不许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但现在的真琴能意识到更多的东西吗?看起来总是落在队伍后方守候着前人的人,有朝一日可能反而是走得最远的人。遥忙碌一天后开始困倦了,不知道该如何准确描述真琴本身。大体上来讲,真琴的运气一直很好,兴许冥冥中觉醒了什么,又恰好受人点拨与引领,就能不知疲倦地朝“不可能”走去。而与真琴恰好相反,自己向来难以在刻意中探索未来。

七濑遥对自己在真琴心里所处的位置很清楚,唯一且特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今夜直面真琴打破面具后的混沌与痛苦。毕竟平日以领袖姿态示人者,只会对极少数的人抱有绝对信任。

或许,真琴也像曾经的旭一样,突然踏入了被自己的“天才光环”笼罩的怪圈呢?

从真琴醒来的那一刻起,房间好像变得潮湿起来,像被某个烟火盛放的夏夜的海水入侵,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些濒临决堤的情绪推了回去。他亦有无法向现在的真琴表露的对未来的恐慌,但那些东西,来日再谈吧——

也许是人在病中与他缺乏某些联结,七濑遥想不到比拥抱更好的办法,可现下确实无法与真琴亲密接触。他回忆起窝在沙发里等电饭锅工作完成时,随手从茶几上摸来的宝石科普图册。那大约是兰的,字迹很像,还画着些线条拙劣的珠宝设计稿图。

“真琴,用锤子砸金刚石和翡翠的话,你觉得哪个会先裂开?”

“翡翠吧。姥姥的镯子戴了四五十年了,碎了两回了。”

“是金刚石噢。”

遥回头看半躺在床上的真琴,对方听到正确答案后没有诧异,只是抱着杯子继续喝水,好像在等他自己说下去。

“金刚石是世界上最硬的物质,硬度可以达到最高的10,但它的韧性仅有7到7.5。翡翠的硬度仅有6.5-7,韧性却达到了8。这意味着在遭到同等强度的钢锤敲打的情况下,金刚石更容易碎裂。”

“这样。”

“世人爱钻石,因为它璀璨夺目又恒长久远。人们将它镶嵌在皇冠和戒指上,或者在服饰上坠以装饰,以此炫耀自己的财富与地位。高纯度的翡翠明明有着相同的价值,相比之下似乎没有那么耀眼,不是吗?”

若让七濑遥选的话,钻饰棱角锐利,太过张扬,其中暗藏的攻击性只会令他不由自主地回避;玉器的细腻温润与内敛反而能给他更多的安定感。

……更何况翡翠才是日本的国石。

“如果用宝石来形容人的话,真琴大概更像翡翠吧?硬度确实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数值,却有着比钻石还耀眼的韧性。我眼里的真琴确实是这样的哦?”

橘真琴被七濑遥逗笑了。明明自己才是处于高热混沌中的那个人,幼驯染关于“宝石”的发言却显得更为混沌。

“对宝石感兴趣不像遥会做的事情,是从哪里看来的?”

“熬粥的时候在翻兰的宝石科普图册。”

原来如此。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开始像同龄人一样,对亮闪闪的东西感兴趣了。橘真琴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对弟弟妹妹有失照护,也许可以以此为契机转移一些注意力,好在无害的家庭娱乐活动中释放压力。

“那么,如果是蓝宝石呢?”

像遥双眼那样的蓝宝石,应该是更耀眼的存在吧?

“……硬度9,韧性8,挺不好砸的。”

啊啊,只看硬度与韧性的话,确实是相当了不起的存在。

“遥,谢谢。”橘真琴微笑着抛下一句没头没尾的道谢。

橘真琴想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但这句话好像已经说了太多遍,遥应该能抓到背后的意思。然后,他将自己拱回了被子里。自己烧得浑身肌肉酸痛,继续休息是上上策。

七濑遥讲完了自己现下能掰扯的,房间重归寂静。

“如果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了,我就下楼睡觉咯?”

“大概,还稍微有点?”

橘真琴的鼻子还堵着,模模糊糊拎不清发音:“钻石是人类史上最大的商业骗局,所以以后给求婚对象的戒指还是买翡翠的为妙,不容易碎掉。”

七濑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脆弱的抱抱熊学会贫嘴就能证明他已经恢复大半,遂将床头的小灯按灭掉,张嘴吐出“晚安”二字。

好动听的四个音节。

换作是妈妈、换作是弟弟和妹妹,他们在说晚安时总是微微含笑,嘴唇弯弯像小船。可是遥的这种感情很少外露,说“晚安”便只是普通的“晚安”。

真的普通吗?升入高中后开始独居的遥可是从来都只对他说晚安,也就偶尔在照顾兰和莲时顺带着对他们说——所以橘真琴觉得这种待遇算是属于幼驯染的特权。

这种想法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确确实实是烧迷糊了。

门外的人留下一条虚掩的门缝。遥的身体移开后,走廊留下的夜灯就沿缝打入自己四叠半大小的房间。暖黄色,与熟透的橙子颜色相类。橘真琴认定自己有着“自私”这一卑劣的品性。比如此刻的自己明明是个巨型病菌携带体,却想像平日一样,让遥在自己的房间里多铺一床被子,好让自己从那些由焦虑衍生出的噩梦中惊醒时能看到遥安睡的侧颜。

橘真琴停止思考了。这种无法名状的感情真是不可思议,只是和遥待在一起,他就能一块一块地将高热中碎掉的自己,尝试重新拼凑完整。

或许他想再勉力说一句“小遥,晚安。”

如同无数个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共度的夜晚一般。

无所谓真遥会出手

【真遥】春はまだ青く

*520快乐!

“听说羽根木的梅花都开了。周末要去看吗?”

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橘真琴百无聊赖地刷着IG,看到好友发布的照片,随手截图发给了遥。七濑遥大概是有事,等到手边的那一壶水咕嘟冒泡,他都没有反应。于是橘真琴把手机丢在了一边,先去做其他的事了。

等他收拾完毕,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出的信息变成了已读。

“已读”但没回,就是准备去的意思。在两人商量出门的时候,七濑遥基本只在不去的情况下才会回复。

这种行为曾经被作为共友的椎名旭狠狠吐槽过,但只有橘真琴知道,遥无口的习惯可不止在生活中,网络上也一样,强行让他说话只会把事情变得非常可怕。在他们刚读大学、刚开始习惯用手机联系时,两人被渚拉...

*520快乐!

“听说羽根木的梅花都开了。周末要去看吗?”

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橘真琴百无聊赖地刷着IG,看到好友发布的照片,随手截图发给了遥。七濑遥大概是有事,等到手边的那一壶水咕嘟冒泡,他都没有反应。于是橘真琴把手机丢在了一边,先去做其他的事了。

等他收拾完毕,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出的信息变成了已读。

“已读”但没回,就是准备去的意思。在两人商量出门的时候,七濑遥基本只在不去的情况下才会回复。

这种行为曾经被作为共友的椎名旭狠狠吐槽过,但只有橘真琴知道,遥无口的习惯可不止在生活中,网络上也一样,强行让他说话只会把事情变得非常可怕。在他们刚读大学、刚开始习惯用手机联系时,两人被渚拉入了岩鸢游泳部的群。七濑遥看着框框弹出的群聊信息,一度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太沉默了。于是他默默地保存了几十张渚用的或可爱或诡异的表情包,冷不丁地发一个,所有人都看得背后一阵恶寒。

眼见没人答话,七濑遥还以为是没发出去,一口气又连点好几个。

橘真琴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凑过去叫他不要勉强自己。

从此,群公告里多了一条:禁止遥前辈随意使用除了小岩鸢以外的表情包。

想到这里,又看到遥的头像正好是那石头小鸟,橘真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发了个原地转圈的傻图过去,喜提了对方惜字如金的一个问号。

“没什么,”真琴忍着笑回复他,“晚安,明天见。”

——他记得自己说的确实是“明天见”,而不是“明早见”。结果第二天九点没到,自己的家门就被人打开了。

除了遥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有他家的钥匙。橘真琴还不太清醒,但听那脚步的节奏就知道是谁,于是半闭着眼睛,艰难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问他,你这么早来干嘛?

七濑遥一脸理所当然:“要去看的吧?梅花。”

橘真琴一头栽回被褥里“那也不用这么早……”

“抱歉,因为上次没把捏饭团的工具带回家,”遥晃了晃手里装满了食材的袋子,还有满满一盒煮好的米饭,“真琴继续睡吧,等下我叫你。”

他边说着,边阖上了房门,进厨房鼓捣去了。

七濑遥做饭也很安静,从来不会搞出像自己一样炸厨房的动静,听起来就手艺很好的样子。隔着门,他只能听到模糊的水声和嚓嚓的切菜声,仿佛有着某种助眠的功效。橘真琴觉得自己好像只醒了一瞬,随后又在这些细碎却令人安心的声音里狠狠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遥早就准备好了,正裹着他本来胡乱堆在床尾的棉睡衣外套,蜷缩在懒人沙发里看小说。刘海有点挡眼睛,没什么表情,侧脸看起来温温和和的。

“醒了就说一声啊。”

觉察到真琴眨巴眨巴的目光,遥和侧面长了眼睛似的,冷不丁地开口。

“怎么一下子就暴露啦——”橘真琴有些不好意思地翻身成平躺,“遥在这种方面还真是敏锐。”

“只是因为感觉到了你的视线……”

好像有太阳晒到身上。七濑遥顿了顿,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合上书,把真琴堆在床边的衣服拿到床头:“起来吗?”

“起。”

橘真琴有些懒洋洋地伸手,却没去抓衣服,而是抓住了遥的手,借着他的力坐起身来。

“天气真好呀。”

 

*

“……好冷!”

一出门,他就想收回刚才那句话。拉开窗帘时看到的阳光仿佛一个虚幻的假象,二月的晨风直往脖子里钻,冷得他一边缩脖子,一边赶紧把围巾掏出来系上。时至中午,气温才慢慢上来。公园在僻静之处,游人却不少,缀满花朵的树下处处是花花绿绿的野餐布。有孩子像小狗似的撒欢,滚了一身枯黄的草屑。

今年的绿草还没长出来,春天在枯叶之下做着安然的梦。空气与天空一般清澈,即使是花枝未至之处,也浮动着幽幽的梅香,像某种纯净又青涩的预兆。

往公园深处走,游人就逐渐稀少起来。橘真琴抖开野餐布,被那股沉闷的味道刺激得打了个喷嚏。遥凑上去帮忙,才想到这块餐垫已经在柜子里闷了快半年了。

“上一次和真琴这样出门,还是去年的秋天吧。”

“嗯,去国营公园看银杏那次,”橘真琴揉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虽然夏冬可以和遥一起窝在家里吹空调……但还是春秋比较好。”

岩鸢的夏天有毫无遮挡的阳光,有日夜不息的海浪和蝉鸣。冬天的大雪覆到膝盖,真琴喜欢拉着遥在清晨的雪野里印下第一个足印。第十八年,故乡变成了屋檐下溶化的棒冰,变成了浪尖转瞬即逝的的泡沫,变成了空调永不停歇的嗡嗡声,变成了飞机舷窗外逐渐缩小的一片蓝与一片绿,随着飞掠而过的气流,一去不复返了。

“过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只匆匆呆了三天就回东京了。”

橘真琴有些遗憾地说着,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痒,回头一看,是遥给他摘掉一片落到发边的花瓣。

“是啊,”七濑遥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却总是能说出最让他感到宽慰的话语,“所以今年暑假的两个月,一起回岩鸢过吧。”

阳光透过纷乱的梅枝,影影绰绰地落到他的脸上,他碧蓝如清潭般的眼睛里。头顶花朵茂密,乍一瞧是雪似的白梅,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花蕊泛出浅淡的绿,慢慢扩散到花瓣边缘,像是在绿色的风里浸泡过,也因此晕染了融融的春意。

被那特别的颜色吸引,橘真琴忍不住打开相机,凑过去摁了几张。本想拍个全景,可退远几步去,镜头里就只剩下阳光下大片刺眼的白花,枝丫横七竖八地支棱着,怎么构图都不好看。

“遥不拍吗?”橘真琴横竖笔划了几下,总觉得和看到的不一样,于是有些沮丧地问他。七濑遥对美的感知好像天生就比他高,总是能自然而然就找到最好看的角度。

“我觉得看到比较重要。”

真有遥的风格。

可他话是那么说,似乎也没有经常在看花,时不时就往自己那里瞄一眼,嘴角要抬不抬的,好像很爱看自己为难的傻样。

“真是的,遥不来帮忙的话就不要再笑我啦。”

七濑遥乐:“我没有在笑你,”顿了顿,又小声说,“虽然确实挺好玩的。”

“……”

橘真琴拿他没辙,看着遥因为被自己戳穿而逐渐泛开的笑意,心里却忽然一动,悄悄调整了对焦,假装在拍花,其实是去捕捉他追逐着自己的目光。

远远地,从空中传来鸟雀的鸣叫。不知道是什么鸟,声音短促而清脆,像为早春之风划定了节奏,卷起细小的花瓣,还有遥微微扬起的发梢。

 

*

“我刚刚想了想,”橘真琴一边啃饭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岩鸢也没有这样大片的梅花。所以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是啊,只在山里看到过一次,”七濑遥伸手捏掉他嘴角的米粒:“吃到脸上了。”

“啊,抱歉……山里是说,小学组织远足的那一回?”

“嗯。”

橘真琴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笑出了声:“那时候全班一起坐船,遥一个劲地往船外探,说要和鱼一起游,把带队老师吓得大呼小叫。”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他就被遥斜了一眼:“你怎么光记得这些犄角旮旯的破事。”

“其实并没有刻意去记……”凡是和遥一起度过的时光,都像有魔法一般印刻在脑海里。当然,这后半句话被橘真琴咽回去了——“而且,怎么会是犄角旮旯的破事呢!如果有人记得我自己都忘了的事,我会很开心的。”

闻言,七濑遥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似乎在分析这句话的真实性:“比如真琴小时候从单杠上掉下来,啃了一嘴泥的事?”

“诶?这种就算啦——”

“还有睡着睡着忽然从床上滚下来,差点把我压死的事。”

“遥~!”

橘真琴内心大喊不妙,好像激发了这家伙奇怪的胜负欲。又或者只是遥敏锐地意识到了那没说出口的半句话,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开始找话题揭过去。只不过这个倒霉的话题正巧是真琴小时候干过的糗事。

可一想到遥连这种无关紧要的记忆都往脑子里装,他心里又难免泛起一阵细密的暖意来,春风一吹,就泡沫似的四处飘飞。

瞅着他这些微妙的表情,遥忽然来劲了,又给他添一把火:“还有,‘我最喜欢小遥的自由泳了。’”

“诶?”

“还有,我最喜欢游泳和小遥了,所以想和你一起……”

“啊啊啊!”见他报菜名似的开始说这些,橘真琴面红耳赤地扑过去,“不要再说了!”

要比谁更荒唐,那七濑遥从小做过的离谱事比他这个乖宝宝多多了。但要说起那些几乎不过脑子说出来的“喜欢”,橘真琴赢得一骑绝尘。他的心情一旦飘起来,就容易顺着本心说出一些事后想来很糟糕的话。

“不是遥就不行,我想和遥一起……唔……”

遥灵活地躲开他,结果下一秒就被看穿了逃跑路线,被真琴捂着嘴压倒到餐垫上,草屑漫天飞扬。

他伸腿踢踢橘真琴,示意他起来。

“不要,”橘真琴佯装生气地瞪他,“除非遥别再说了。”

可惜,那双下垂眼怎么瞪都自带一种委委屈屈的感觉,况且他根本不是真的在瞪。七濑遥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已经消停了,橘真琴这才松手。

“起来,你压到我了……”遥推开他,小声嘀咕,“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

橘真琴顺势倒到一边,和他并排躺着:“还说我呢,遥才是,怎么什么话都记得。”

“……我不记得比较好吗?”

“什么?”

“我说,”七濑遥没有看旁边,只是伸出手,摸索着找到橘真琴的手腕,“真琴不希望我记得吗?”

“我……当然不可能是那个意思。”

遥在大冬天也没有戴手套的习惯,暴露在空气里的指尖很凉,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却仿佛要发烫起来。橘真琴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掌覆盖到他的手背上。隔了一会儿,又转了个方向,把那冰凉的指尖包裹到手心里。

天空清澈,没有一丝云。目及之处皆是青蓝,像从某片遥远的海域萃取了最纯净的颜色,装点在梦境深处一般。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不能手牵手一起回家的呢?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可在那之后,一直到快上中学,他们都还会关系很好地蹭到一张床上睡觉,直到身体开始抽条、单人床再也装不下两个人为止。

不管是那些连“鸡毛蒜皮”都称不上的小事,还是那些幼稚却真挚的话语,其实都只在岁月间停留了极为短暂的一瞬,恐怕除了天地和彼此,没有第三个人会记得。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会记得。可不知为何,它们却依然在对方那里好好地保存着——作为珍珠,或是宝物,或者只是一粒平平无奇的石子。谁都不会丢弃它,任其安然卧在溪流之底,如今日的他们一般仰望着透明的天空。

橘真琴能感觉到,遥被他握住的手也有些紧张似的僵着,却在慢慢回暖,没有方才那么凉了。明明小时候是遥一直站在自己身前,明明自己才曾经是那个容易手脚冰凉的孩子,这些变化,都是什么时候悄悄发生的呢?

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又算是什么呢?

有些感情隔着早春的雾,影影绰绰地盛开在梅边,就像你隔花望来的眼。

 

END

PS 标题含义:尚是青涩之春


煤菜D

小真大遥的口嗨居然没发

补个档

小真大遥的口嗨居然没发

补个档

Eternal Blue

【真遥/宗凛】谈被需要的心态(2018上海卷)

对应点文2,这次玩得大了点,要看完呀
1
七濑遥给松冈凛去电话,开头就单刀直入:“你快点过来,真琴现在不在家。

“?你干嘛。”

七濑遥:“我们抓紧把昨天的架吵完。”

2
七濑遥和松冈凛喜欢吵架。他们横着吵架,竖着吵架,在水池子里跨泳道吵架,在上大学的时候越洋吵架。在他们都开始近距离奔三的节点,这二位吵架的形式开始随年龄的增长愈发丰富,届时他们开始酒后吵架。一日松冈凛酒过三巡,开始说我十八岁第一次跟宗介出柜的时候,我说宗介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觉得我需要告诉你 其实我喜欢男的。我当时是多么的self control才把我喜欢你换成了我喜欢男的;然后宗介跟个傻子一样问我,呃,你是喜...

对应点文2,这次玩得大了点,要看完呀
1
七濑遥给松冈凛去电话,开头就单刀直入:“你快点过来,真琴现在不在家。

“?你干嘛。”

七濑遥:“我们抓紧把昨天的架吵完。”

2
七濑遥和松冈凛喜欢吵架。他们横着吵架,竖着吵架,在水池子里跨泳道吵架,在上大学的时候越洋吵架。在他们都开始近距离奔三的节点,这二位吵架的形式开始随年龄的增长愈发丰富,届时他们开始酒后吵架。一日松冈凛酒过三巡,开始说我十八岁第一次跟宗介出柜的时候,我说宗介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觉得我需要告诉你 其实我喜欢男的。我当时是多么的self control才把我喜欢你换成了我喜欢男的;然后宗介跟个傻子一样问我,呃,你是喜欢七濑遥吗??

他打了个嗝继续说:跟七濑遥谈恋爱这件事,就,你们吐过吗,你们知道吐的时候那个感觉吧。你想像一下这个感觉不间断是什么样的体验,让我跟七濑遥谈恋爱就是什么体验。真不是我说,你们——这个世界上谁能想象跟七濑遥谈恋爱??

橘真琴非常低调的举手,顺便把要站起来去揪对面那个红头发的恋人拦了回来。结果他这下提醒了正在瞎说八道的松冈凛:“但是想想都觉得和真琴谈恋爱很舒服。”


七濑遥这个时候也喝了不少,但是语气非常沉稳。冲着什么都往外说的松冈凛扔了一根筷子,说咱俩现在就去桌子底下打一架。


3
著名小机灵鬼叶月渚这个时候踊跃发言:“你在这儿瞎说自己理想型是真琴,回去跟宗介怎么交代。”
松冈凛丝毫不慌:“噢,没事,这个问题我们两个已经讨论过了,他的理想型也是橘真琴。”

七濑遥:“???????”


4
橘真琴和七濑遥一起吃麦当劳,七濑遥无比平常的把混进他大薯里的一根扭扭薯条喂给了橘真琴。于是真琴整个味蕾欢天喜地,随即脱口而出:“唔,好好吃,我爱你。”

七濑遥吸完可乐,一边给鸡块蘸酱一边回话,说嗯,我也爱你。期间他表情淡定,举止流畅,鸡块都是一口吃完的。他这个心理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松冈凛找他一起逛超市,七濑遥全程用自己的推车挤对方的推车,而松冈凛不甘示弱,车轱辘专门往七濑遥前方的过道上偏。在这场竞速赛如火如荼的关卡,七濑遥突然站定,呆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的蹲了下去。松冈凛单手把车往回拖,侧着头问他你怎么了?七濑遥眨了眨眼,说真琴昨天吃饭的时候跟我讲我爱你了。

松冈凛差点让自己的推车原地表演一个后滚翻:“那你他妈的现在才想起来害羞个什么劲啊?????”


5
山崎宗介出差开飞刀,松冈凛在魂不守舍的精神状态下非常不明智的决定和七濑遥约饭。他俩在一家随随便便的餐馆落座,七濑遥在外侧拉椅子,而松冈凛习以为常的钻进内侧的沙发里,因为他大爷般的举手投足间蕴藏着一颗公主心。这个时候隔壁桌端上来一盘猪扒饭,松冈凛单手拖着腮,于是一侧脸颊的肉肉攒成了一个柔软的弧度。他自言自语:“宗介前两天说想吃猪扒饭。”

七濑遥听得一脑袋省略号,想从椅子上再站起来,但他有点懒得动,于是只是在嘴上说:

“……你好烦,我回去了。”

松冈凛被嫌弃得非常不服:“不是,难道真琴不在的时候你看到他喜欢吃的东西不会想到他吗??”



“这个事是这样的,”七濑遥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开口,“……真琴爱吃的东西有点多。”

“……。”


6
松冈凛跟山崎宗介找茬儿:“你通讯录里为什么有除我之外其他人的电话。”

山崎宗介迅速把眉心的粗体大问号转换成了一脑袋蓬勃的智慧,他沉着冷静的作答:

“因为除你之外,其他人的电话我都记不住。”


7
橘真琴读博的时候怕毕不了业,每天早上要把脸埋在枕头里哼唧十分钟再下床。

七濑遥十分喜欢这种大场面,但他良心未泯,斜靠在旁边伸手摸了摸橘真琴的脑袋。

橘真琴顺势从枕头里漏出一点脸,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那个可可爱爱的样子跟三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七濑遥于是感到自己的心电图在一马平川和奇峰峻岭间抽动,慌乱中他赶紧坐直了,安慰自己的恋人道:

“没关系,没关系,毕不了业我偷松冈凛的摩托车养你。”


8
次日,七濑遥为了向橘真琴表达他真的会偷(尤其是)松冈凛摩托车的决心,大摇大摆的走进红头发家的车库门。这个时候松冈凛在外地拍戏,期间山崎宗介问他你在干什么,七濑遥对答如流,说偷摩托车。山崎宗介站在那儿心不在焉的想了一会儿,说噢,行,你偷完记得藏好了啊。


于是等到这天橘真琴从校门跨出来,他迎面看到了一个帅哥。黑的机车外套 黑的皮裤,长腿斜靠在一辆他也不认得但看起来就是贵的机车上玩手机—手机屏幕上是line对话框,七濑遥给他发来一个动态蛙蛙的表情:我在你学校门口了。

橘真琴把摩托车旁这个人跟今早没穿衣服的那个对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双手捏住了书包带,像一位二年级小学生见暗恋的初中学姐一样走了过去。他脑子里面在飘花花,在掉小星星,在云朵里跳蹦蹦床,但是他告诉自己要镇定,然后稳固了一下笑肌:“这是哪来的?”

七濑遥:“松冈凛车库里偷的。”
橘真琴:“你会骑吗?”
七濑遥:“不会,我们推回去。”

真琴单手帮他扶了一下有点摇晃的车身,继续问:
“……那你刚才怎么来的??”
七濑遥:“我推过来的。”
橘真琴总结:“你为了来接我,把松冈凛的摩托车一路推过来了?”
七濑遥眼睛偏了一下:“……对啊。”

“………我真爱你。”橘真琴在这篇文章里第二次有感而发,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爱你。”

七濑遥车把都握不住了。


9
松冈凛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周回家,他拖着箱子从机场开回市内,见到山崎宗介的时候整个人是满脑子的操。届时他把门一摔,行李箱倒在了地上,他穿着一只鞋坐到在沙发里看电子书的恋人身上,脑袋探到了宗介和Kindle中间:“我输了。” 松冈凛宣布,“我全输了。”

山崎宗介在忙着赞美松冈凛的喉结—他想吻上去,但是得等一会儿,不过等一会儿也就不止是喉结了—现在他顺着问:“你说什么输了?”

于是松冈凛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一次先松口:“上次我们说理想型,你说你觉得真琴很适合当男朋友,我说我的理想型就是他,我骗你的,我跟你较劲那么说的,我没有理想型,我心里全是你。”

山崎宗介顿了一会儿,死命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抖腿,然后他垂下来看着凛脖子的眼神抬了抬:“七濑前两天来拿你的摩托车,我没拦。”

松冈凛头贴得更近了:“那我也爱你。”

山崎宗介:“我把你书柜里的书按颜色深浅重新放了一遍。”
松冈凛:“我现在就想和你做////爱。”
山崎宗介:“家里的气泡水被我喝完了。因为超市六个大瓶的优惠装我一个人提不回来。”
松冈凛:“你要在这里还是回卧室?”

山崎宗介吻上了松冈凛的喉结,然后他理智感人的停下来把最后一句说完:“…你知道的吧,我眼里只有你。”

松冈凛正低着头单手解他的皮带,头发故意划在宗介的下颚上。这个时候他气息不稳,另一只手拽着宗介的领口,唇磨着唇问他:“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Fin


-感谢每年高考作文题给我一个瞎几把玩的机会
-对应点文的内容应该是“七濑遥和松冈凛这一年都吵了什么”
-有一些情节其实平时不太敢真的写怕别人看了不舒服 但是朋友们这个freedf也太操蛋了你们必须允许我自己爽一下
-你们也别带脑子看了 开心就成了!!!

Eternal Blue

橘真琴记事簿

  文:Hvisking

  1

  橘真琴最先看上的不是七濑遥,是七濑遥手里抱着的小海豚抱枕。这里有一条无比清晰的逻辑线索:首先,橘真琴从小就有个头上的优势;其次,两岁的他在遇见七濑遥的前一天凭借块头从一众小屁孩儿堆里抢到唯一的小海豚抱枕——这是件可以等同于“以大欺小”的某种颜色的历史;再者,橘真琴只是睡了个午觉,醒了看见边上趴了个新的软团团,七濑遥用一种既深沉又严肃的小表情打开了橘真琴小世界的新大门。他毅然决定那头小的他不要了,他要这个大的。从这件丢了芝麻捡了西瓜并且还是用芝麻贿赂西瓜成功的事情上不难看出橘真琴这小孩儿从小就具有慧根,这也为他日后天天谈恋爱依旧上庆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一...

  文:Hvisking

  1

  橘真琴最先看上的不是七濑遥,是七濑遥手里抱着的小海豚抱枕。这里有一条无比清晰的逻辑线索:首先,橘真琴从小就有个头上的优势;其次,两岁的他在遇见七濑遥的前一天凭借块头从一众小屁孩儿堆里抢到唯一的小海豚抱枕——这是件可以等同于“以大欺小”的某种颜色的历史;再者,橘真琴只是睡了个午觉,醒了看见边上趴了个新的软团团,七濑遥用一种既深沉又严肃的小表情打开了橘真琴小世界的新大门。他毅然决定那头小的他不要了,他要这个大的。从这件丢了芝麻捡了西瓜并且还是用芝麻贿赂西瓜成功的事情上不难看出橘真琴这小孩儿从小就具有慧根,这也为他日后天天谈恋爱依旧上庆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一直到七濑遥让全庆应的人和鬼都知道了有自己这号人物——写作“人物”读作“家属”——存在着,他也终于知道了橘真琴最先看上的是如今放在自己枕边的小海豚。七濑遥在东海大的泳池里仰着飘了一下午,橘真琴把他拉起来的时候终于想通了:自己在比那会儿的橘真琴还要小的时候曾经同时对五条青花鱼产生了好感。小七濑遥最后喝掉了鱼汤。然而橘真琴是一个可以给他买数以万计青花鱼虽然不会做的男人。过马路的时候戴着眼镜的橘真琴看着周围的车辆,熟练地牵住七濑遥的手。这时候哪怕是十辆大卡车在马路上一辆接一辆地过,都无法碾开他们牵在一块儿的手,因为他们不闯红灯。他们在等待三十秒以后的绿灯,三小时之前橘真琴在对面的海鲜馆定了位子。

  橘真琴和七濑遥吃的第一顿饭是橘真琴妈妈做的大鱼大肉,七濑遥吃鱼橘真琴吃肉,结果两个人一块儿被逼着吃蔬菜。七濑遥的妈妈自从见了橘真琴之后一度怀疑七濑遥是个面瘫,一点儿大的七濑遥没什么耗费他表情的事儿,整天一张脸从早到晚尤为绿色环保。所以当橘真琴满脸天真无邪地告诉她从哈鲁酱的脸上看出哈鲁酱更喜欢吃鱼的时候,她震惊地又去做了份鱼和鸡肉。七濑遥端详了下两个盘子,用两只手把装鸡肉的那个盘子推给了橘真琴,这也为日后橘真琴易长肌肉的体质埋下了伏笔。等个几年七濑遥会做饭了,从食品的单一程度足以见得这人有多么专情,更有利的证据是他自从喜欢上橘真琴的那天开始便一直只喜欢橘真琴了。具体的时间想不起来,他倒是肯定自己当时还没认识一个叫凛凛的围着一万二围巾的人,橘真琴把他从澡盆里拉起来的时候身上也没套着几万块的大衣。

  哪怕有一天橘真琴穿上了件几十万的大衣,他也会把穿着几百块的泳裤的七濑遥从澡盆里拉起来。这句话重点在动作上。如果他长点心还可以在浴室里把单个动作延伸上演爱情动作片。七濑遥第一次代表校队出去比赛,橘真琴为了节省七濑遥收拾行李的时间,找了张A4纸详细地把自己租的地方和七濑遥租的地方哪个抽屉哪张茶几哪个枕头底下放了什么东西一一列了出来。等他上完当天的课,七濑遥已经站在了庆应大门口,脚边搁着两个包。七濑遥每次来庆应,除了不需要任何人带路找橘真琴在的地方跟找东海大的游泳馆一样顺之外,表情都是非常凝重的,庆应一表人才的人多了去是原因之一,关键是七濑遥怀揣着见公婆一样的心情,当然他真见公婆绝非比这儿自然。校门口的七濑遥面部表情尤为凝重,橘真琴的脑子飞快地删除各种选项,比如水费忘交了、青花鱼烤完了。在他删除掉“我租的地方收到了停水通知”正准备删除“小遥住的地方收到了停水通知”那当儿,七濑遥两只蓝色的掉梢眼认真地仰视他,说:“我们为什么要租两个房子?”橘真琴听见这话的直观感受就是脑子就像是被敲了一棒,差点直接脱口而出当然不是为了展示资本的雄厚力量。作为一个从小有着慧根在两岁就认准大只点儿的七濑遥的帅小伙橘真琴,他迅速在脑袋里确定了一个“七濑遥不想谈只用几分钟电车就能解决的所谓异地恋”这个选项。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他们其实也就是租了两个房子而已,不然他的厨房怎么会有开火的迹象。毕竟他俩的那两套房子不是今儿这个是摆设就是后几天那套是摆设,也就在刚搬来的那天分开收拾东西的时候意思意思了下“我们貌似是打算分开住的”,日后的种种行径足以证明重点在“貌似”,当晚上七濑遥裹着橘真琴的大衣和橘真琴一起睡回了自己家睡在自己床上。

  橘真琴提了两个行李,问七濑遥今儿回哪儿啊。


  Toria:“十辆大卡车在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过,都无法碾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因为他俩不闯红灯。”

Eternal Blue

【真遥/宗凛】深入灵魂的热爱

文/Toria

你们仔细看我这篇文章,这文章里有玄机的,你们不要打我,你们通读下来就会发现,它和FreeES特别相似:都没有主旨没有情节而且没有连贯性。

 1

一件操蛋而狗屁而“天啊请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吧”的好事:他们在一起了。

 2 

先说七濑遥和橘真琴,有一天他俩又从一张床上醒过来,真琴的衬衫咧开了一大半,他揉了揉眼睛看着七濑遥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的时候想要告白只是因为那天阳光很好,而对方正好没穿衣服。于是等到七濑遥睁了眼,他把早该说的话说了:“遥,你能跟我交往吗?”七濑遥这时候脑子不太清楚,他反应过来了之后第一个念头是,卧槽,你每天早上进我浴室门都不用...

文/Toria

你们仔细看我这篇文章,这文章里有玄机的,你们不要打我,你们通读下来就会发现,它和FreeES特别相似:都没有主旨没有情节而且没有连贯性。

 1

一件操蛋而狗屁而“天啊请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吧”的好事:他们在一起了。

 2 

先说七濑遥和橘真琴,有一天他俩又从一张床上醒过来,真琴的衬衫咧开了一大半,他揉了揉眼睛看着七濑遥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的时候想要告白只是因为那天阳光很好,而对方正好没穿衣服。于是等到七濑遥睁了眼,他把早该说的话说了:“遥,你能跟我交往吗?”七濑遥这时候脑子不太清楚,他反应过来了之后第一个念头是,卧槽,你每天早上进我浴室门都不用说一声,这种事居然要来问我? 

他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觉得,不行,这个逼得装。于是他手盖着眼睛,慢条斯理一脸淡定的说,嗯,等我睡醒了之后就答应你。

 然后他憋了足足一分钟,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橘真琴说:“好了好了我醒了!” 


松冈凛要去外地拍片儿的前一天晚上他喝多了,被山崎宗介牵回家,下车了在地库里赖着不走,他靠着宗介宗介靠着柱子,以这样一个什么都可以发生的姿势眼神迷离的看着对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你不能跟宗介说。” 

山崎宗介本能的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诶,等会儿,不对,那现在他以为我是谁?

这时候松冈凛接着道:“真琴都不能说。” 

宗介顿时了然。哦,七濑遥啊。 

松冈凛一只手撑着他肩膀,另一只捂着嘴,红头发敛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在眼前垂着,用一种暧昧不清又坚定平缓的声音说:“其实我喜欢宗介好久了。” 






“……?” 






山崎宗介今年二十六,是一位冷静成熟穿高定的总裁,他既理智又聪明的头脑客观的判断出一个能把身高差十厘米的俩人搞混的晕乎乎的松冈凛的话每一句都应该十分可疑,于是他微微一笑(并没有很倾城),从容的抖了抖袖子,然后在喊出来的那一刻把前面那些狗屁理论全忘了: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 

第二天早上松冈凛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爽快的把前一天晚上的事忘成了一张白纸。他乐呵呵的给宗介开了门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返回去吃早饭宗介把他手拉住了。然后他郑重其事的换了鞋,把门带上并且脱了外套,然后迎着一屋子的热气看着松冈凛的眼睛说:“你等一下,我跟你说个秘密,但是你不许告诉凛。”

“哈?……” 

“其实我喜欢他好久了。” 

当天晚上宗介送凛去机场,该走了的时候松冈凛想接个吻,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在交往的第一天自然地搞出这件事。他正在那尴尬的时候宗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重新抬起眼之后理所当然的问他:

 “还有一分钟,要不要亲?”


 松冈凛觉得自己大脑被电了一下,他空白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 

“诶?啊!亲!” 


松冈凛摘掉墨镜,他们接吻了。 


5

橘真琴和七濑遥交往的第好几个月,有一天橘真琴回家,七濑遥托着一张好看的脸坐在饭桌前看他,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好想听你骂脏词啊。 

于是橘真琴骂了,那是这话说完的第二天,他们一起看Game of Throne,John Snow死的时候橘真琴刚坐到沙发里,然后他一边习惯性的去搂七濑遥一边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 “Fuck!” 

七濑遥头在橘真琴肩膀上,眨了眨眼,这时候已经放弃了电视,在他怀里抬头:


“再说一遍。”


 “Fuck.” 


“再一遍?” 


真琴说我可以身体力行。 



一个常见狗血情节:女主向男主抱怨谈恋爱好累天天猜对方的心情对方的喜好真烦真烦,然后一直默默无闻陪在女主身边的男主说:“那和我谈恋爱不就好了?”

松冈凛今天在拍杂志,拍着拍着突然想起这事。回家之后他道貌凛然的坐在沙发上,假装自己刚看了这样一个low逼的电视剧,小声和宗介说:“我可不是因为省事才和你在一起的。” 

山崎宗介正在专心致志的按瘪汽泡纸上的泡泡:“嗯,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帅。” 

七濑遥想起来他和橘真琴去东京上学那年,他蹲在石阶上和那只肥美惬意的白猫展开了一场交心的谈话。全程七濑遥都淡定自若,偶尔眨一眨眼,眉毛都不带挑一下的。这场沉默的离别举办的庄重又严肃,七濑遥一只手扶着猫,蓝色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安详,而内心戏则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以后你抱不到真琴了吧我可是想抱就能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8

“Honey,以后你喝醉了能不能别把我再看成七濑遥,这我不能接受,你把我看成真琴都行,但是七濑遥我不能接受。”

“……宗介你听我解释你别想太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道理我都懂,可是他实在太矮了。” 

9

这边儿太矮了的七濑遥预备和橘真琴吵架,因为对方老是把穿过的袜子乱扔,他默不作声的快步把橘真琴拉到客厅中央,仰着脖子看着他一米八三的爱人酝酿了一分钟。


“……真琴。” 


“嗯?” 


“你把脸转过去,对着这张脸我生气不起来。” 

10

橘真琴真转过去了,然后七濑遥发现对着一后背漂亮的肌肉线条也是一样的。 

11

没有过那么久,但是山崎宗介想到了20年之后的事,想到他和松冈凛领养的孩子会像每一个躁动、浮夸、内心戏成百上千得狼狈为奸还喜欢Sylvia Plath的少女,或者换句话说松冈凛高中那会儿一样凶巴巴的对他说柔软的话,拖着小脸鼓着腮帮子问他真的有人能和我过一辈子吗?因为爱情看起来还那么狡猾多变而不能相信,漏洞百出得放任人性过分的欲望和对新鲜感的病态执迷,以至于所有人这一刻说的话似乎都不能在下一刻继续相信。那时候的山崎宗介应该已经成为了一介风华绝代的老流氓,至少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还并没秃顶,然后他会告诉女儿,是,你说的都对,自私占有欲厌旧和对责任感的疲惫不堪都会持续存在,如影随形,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就会出现一个人,每天早上你醒过来发现他的眼睛看着你,半盖着被子,头发垂下来扫着你的肩头,还亮晶晶的冲着你笑,就那一瞬间,你还没醒过来的大脑会突然无比清晰的想到:妈的,你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

于是就像雪莱写着:山川亲吻高天,月光亲吻海洋,浪花相互缠绵,阳光厮守尘土,这一切碰触到底有什么卵用,如果你他妈的不肯吻我?


于是宗介把这一切坦白给爱人听,于是松冈凛吻他,于是他问那么二十年前的现在我们应该干什么?于是宗介的手在松冈凛腰上,他的额头顶着他的额头,他凝视爱人的眼睛好让对方感到自己指尖的重量在他后颈颤抖着好让他明白自己有多认真,对,他这么多年都是认真的,他在用自己全部的严谨周全和混乱和不理智和孩子气在和松冈凛谈恋爱,毫无保留,清澈又浑浊。山崎宗介顿了一会儿,时间继续允许着他的郑重其事,他的气息和松冈凛近在咫尺,然后他开口,他说现在,现在我们应该做爱。 



11 

一件操蛋而狗屁而“天啊请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吧”的好事:他们还在一起。 


Fin

Eternal Blue

【真遥】七濑遥家旁边有十个地铁站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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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你拐到我家旁边一个地方小人还少的地铁站入口,然后跟你接个吻。”
“好,那走吧。”

2
七濑遥家旁边有十个地铁站入口,橘真琴家旁边有七个。于是他们每天为了见一面最常付出的努力是出错站口和把列车坐反。这种严峻的事态发展了一周,期间橘真琴痴迷看谷歌地图,七濑遥痴迷看橘真琴:他越看越觉得这真是一张值得先买错车票再坐反三站回来的时候还要开始下大雨才能见到的脸。这时候他浑身湿透的站在真琴家门外,橘真琴看着他身上的水珠沿着鼻梁和下颚和锁骨往下淌,着急忙慌的轰他去洗澡。半个小时之后他在沙发上落座,又过了一分钟坐变成了躺。这时真琴端过来一杯水,蹲在已经半睡不醒的七濑遥面前说遥我去便利店买点晚饭吃,你困了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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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你拐到我家旁边一个地方小人还少的地铁站入口,然后跟你接个吻。”
“好,那走吧。”

2
七濑遥家旁边有十个地铁站入口,橘真琴家旁边有七个。于是他们每天为了见一面最常付出的努力是出错站口和把列车坐反。这种严峻的事态发展了一周,期间橘真琴痴迷看谷歌地图,七濑遥痴迷看橘真琴:他越看越觉得这真是一张值得先买错车票再坐反三站回来的时候还要开始下大雨才能见到的脸。这时候他浑身湿透的站在真琴家门外,橘真琴看着他身上的水珠沿着鼻梁和下颚和锁骨往下淌,着急忙慌的轰他去洗澡。半个小时之后他在沙发上落座,又过了一分钟坐变成了躺。这时真琴端过来一杯水,蹲在已经半睡不醒的七濑遥面前说遥我去便利店买点晚饭吃,你困了就先睡一会儿。七濑遥一听这话,闭着眼睛摇头,一边右手去够真琴的腕子,一边说真琴,我现在太困了拉不住你,但是你能不能别去了。

七濑遥向下垂的语调和有点粘的尾音都特别可爱,橘真琴特别受不了。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听见七濑遥用这种声音叫真琴——地点在岩美,他走后门去对方家叫他上学。七濑遥那次特别争气,他没在浴缸里睡着,而是睡在了床上。于是橘真琴拉窗帘的时候听见遥说梦话叫自己名字,他特别镇定,又把窗帘给拉上了,然后一路小跑到浴室把门一关,蹲在地上靠着门版,像一个平凡的女高中生那样把脸埋在膝盖里,并试图藏住发烫的耳垂。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样真的不行,别的都好说,可是上学实在是要迟到了。于是他被七濑遥搞晕的脑子做出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决断:他拿出手机,给七濑遥打了个电话,然后在对方闷在被子里发出的那声喂之后镇定自若的说,遥快起床上学要迟到了,我在你家浴室里,你先起来我再呆会儿就出去。这番话把刚睡醒的七濑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掀开被子,穿反了一双拖鞋就往浴室走,试图把浴室门打开。蹲在里面的橘真琴赶紧把门拽牢了,七濑遥在外面举着电话说真琴你把门开开你怎么了,真琴在里面说我真的没事你快去洗漱要迟到了。七濑遥说那你出来啊,真琴说你别管了我等一下就出去;七濑遥这会儿有轻微的起床气,一般情况是这点脾气睁开眼看到真琴的脸就会好,现在显然不是一般情况;于是我们七濑遥不是很高兴,他冲着门缝喊真琴你不能用这种方法阻止我泡澡!里面的橘真琴这会儿更加崩溃,想都没想就喊了回去:“那你睡觉的时候倒是也别瞎说话啊!!!!!!!!”

这件事的结局是他们双双迟到,第二天真琴壮着胆子又来接七濑遥上学,这回蓝眼睛的在浴缸里。眼下七濑遥脑子还没醒,问他你昨天听到我说了什么梦话,橘真琴对这个问题胸有成竹——他昨天深思熟虑了一晚上怎么回答,于是他郑重其事道:“你昨天说你看到一条两米的青花鱼。”

七濑遥更加严肃的反驳:“你胡说,我昨天梦到的是你跟我表白了。”

这句话听得橘真琴开始同步思考今天自己躲哪屋,他双手像小学进年级主任办公室一样抓紧了书包带,然后问,那你答应了没有?

“我刚要答应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橘真琴当下站在七濑遥的浴缸面前,想着这种和七濑遥谈恋爱的好事自己已经错过了一次。他觉得凡事不能过三,而和七濑遥相关的事错一次已经很成问题。于是他借着清晨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在这里我们把这种冲动中带着小心的情绪称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非常努力的说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值的一句话:

“那你现在答应吧,我喜欢你。”




当天中午,岩鸢四人在楼顶吃饭,早上刚有了男朋友的七濑遥拿着筷子开始发呆,对面的叶月渚觊觎他饭盒里的紫薯,一边问他小遥今天怎么没怎么吃?一边偷偷伸手去夹;七濑遥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拿着筷子说,真琴说我昨天做梦梦见一条两米长的青花鱼,我在想要是真有应该从哪开始吃。

这个时候叶月渚的筷子就快够到紫薯,他刚要得逞,突然听到七濑遥在后面补了一句:
“顺便一提,我跟真琴在一起了。”


“……????”


叶月渚盯着紫薯的眼睛移到了七濑遥脸上,然后他手一哆嗦把筷子掉了;龙崎怜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在那儿吃肉,听到这句一不小心骨头硌到了牙。他的眼睛去找另一位当事人——此时的橘真琴经历了昨天今天两遭,人俨然淡定不少,当然更主要的也是因为天台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他想躲也没地方躲。他迎着另外两位懵逼的目光,鼓着腮帮子(嘴里嚼着大米饭)点了点头,坐实了他七濑遥男朋友的身份。


接下来橘真琴和七濑遥把恋爱从岩美一路谈到了东京。刚开始时真琴对城市如临大敌,却还要面不改色;他从小脑子里就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弯转不过来,其中最厉害的一个是我到底喜欢游泳还是喜欢七濑遥,当下的这个是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自然而然的适应新环境。他在去东京的新干线上就开始做噩梦,醒来七濑遥问他怎么了?而他这个时候还有点懵。届时橘真琴看着七濑遥愣了两秒,然后小声说,我现在想抱抱你。

这件事七濑遥随时随地都想,于是他站起身拉着真琴往车厢外走。他们在关上的自动门外拥抱,七濑遥的头枕在橘真琴的肩膀上,他在对方耳边说:

“你记不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你很紧张,觉得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然后我们还吵了一架。”

“嗯?”

“我觉得真琴那个样子就挺可爱的。”



3
再过十年橘真琴依然和现在一样帅,他不光自己认路,还能给别人指路;能在七濑遥任何找不到地方的时候告诉他你站在那里别动,我现在去找你。18岁的七濑遥早就预料到这件事,他满打满算,觉得能和真琴一起坐错地铁的日子剩不下几年,于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兴高采烈的和橘真琴一起迷路,在对方低头对着谷歌地图找出站口的时候捏他的鼻尖。近期突然多起来的歌词是关于私奔和在汽车旅馆里搞事和开一瓶酒撬开爸妈的汽车一路开向南,当然这种流行趋势七濑遥察觉不到,但是松冈凛apple music里有好多。视频通话的时候叶月渚说凛看起来就像听这种东西的人,这边的松冈凛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些我一件事都没做过呢?他想了半天,然后托着腮帮子开口,说我明白了,因为我要是跟宗介拿着酒打算往南私奔,他上车第一件事就是问我哪边是南。

松冈凛这番话可谓是以理服人,但是七濑遥没仔细听——他顺着话题想到的是橘真琴。本来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情不少也不多,总体来说以接吻为主,以做 // 爱为辅。这件为辅的事最早是趁七濑遥爸妈有天晚上不在家的时候发生的,过程全都是重点,但在这里先略过不表。等这件事发生完他俩不小心睡着了,并且一睡睡到了第二天七濑遥爸妈回来。这个时候的岩美下着大雪,橘真琴跳窗准备跑。溜之前他坐在窗沿上,身后是雪面前是七濑遥,手里拿着衣服光着上半身非常争气的拉过恋人又接了个吻。他们舌尖刚缠到一起,七濑遥用仅有的理智停下来,哈着白气问他你冷不冷。橘真琴的鼻头磨着七濑遥的脸颊,专注的说冷,我还能再坚持三十秒。七濑遥勾过了他的脖子,说我能让你想再坚持一分钟。



4
橘真琴和七濑遥在新宿等红灯,他们跟着人流从这边走到对面,然后真琴说抱歉遥好像走错了我们得再走回去。七濑遥在人群里歪头去看恋人的脸,他觉得真琴的驾照一时半会儿考不下来。洗衣服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把浅色和深色分开,家楼下便利店的饭也不太好吃。但是橘真琴知道怎么在他隐忍情绪的时候把他宣泄的泪引出来,能在其他人的无端期待下维护他去做想做的事情,会在拦不住他去跟松冈凛算账的时候急得开始解衬衫扣子,然后吻着他的脖子问他还吵不吵了——七濑遥不吵了,于是橘真琴能让他觉得,松冈凛昨天给他泳帽捅的那八个洞可真值。

这个时候红灯变绿了,但是七濑遥拉住了他正要过马路的恋人。他想用他能做到的方式把上面那一段话告诉对方,他说真琴,是我搬过去还是你住过来?

Fin





*我并不确定跳窗逃跑这件高难度的事情真琴这位运动健儿能不能做到(。但是我实在很想写 因此让我们假装七濑遥家的房子特别好爬。
*再一次 感谢腿子陪我聊梗
*我有点想到哪写到哪,但是莫名其妙的把对官方刻画不满意的地方都写了,所以还挺开心的
*我特意搜了一下新宿站有几个地铁口然后去百科数了一下(。要是不太对宝宝们见谅
*感谢看到这里!给小可爱们亲亲啦

Eternal Blue

【真遥】我想在新年第一天陪你倒垃圾

橘真琴和七濑遥在一起之后,他俩共同干的一件大事是陪橘真琴拔智齿。

这个时候他们在纽约上大学,真琴作为一位哪哪都长得特别到位的小伙子,悄么声的却把智齿长歪了。他这一歪就歪了整四颗,做完检查一周后他接到他大夫的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全给拔了。这边儿拔智齿有几种麻醉方式,像他这种情况复杂点儿的建议全麻。医生跟他交代麻药会让你醒过来的时候人迷糊好一会儿,说点胡话干点傻事啥的,没什么大碍,你有人能接你回家吗?

橘真琴不想让七濑遥接他回家,于是他打电话给松冈凛,复述了一遍现在的形势,把有一口好牙的凛听得一愣一愣的。松冈凛问他你干嘛不让遥接你回家,真琴说智齿拔完了脸都是肿的,而且麻醉醒了人还会跟嗑多了一样,...

橘真琴和七濑遥在一起之后,他俩共同干的一件大事是陪橘真琴拔智齿。

这个时候他们在纽约上大学,真琴作为一位哪哪都长得特别到位的小伙子,悄么声的却把智齿长歪了。他这一歪就歪了整四颗,做完检查一周后他接到他大夫的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全给拔了。这边儿拔智齿有几种麻醉方式,像他这种情况复杂点儿的建议全麻。医生跟他交代麻药会让你醒过来的时候人迷糊好一会儿,说点胡话干点傻事啥的,没什么大碍,你有人能接你回家吗?

橘真琴不想让七濑遥接他回家,于是他打电话给松冈凛,复述了一遍现在的形势,把有一口好牙的凛听得一愣一愣的。松冈凛问他你干嘛不让遥接你回家,真琴说智齿拔完了脸都是肿的,而且麻醉醒了人还会跟嗑多了一样,他不是很想让七濑遥看见他那个样子。松冈凛一听,直呼你放屁,七濑遥连你去年打感冒疫苗的时候吱哇乱叫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大声背诵资本论的样子都见过,腮帮子肿一点儿算得了啥。橘真琴警觉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去年打感冒疫苗的事的??松冈凛气绝:“因为七濑遥他妈有意无意的提了一个月他觉得你读马克思的样子有多可爱!”

理所当然的,仿佛观看了一个爱情故事的松冈凛把这件事麻利的捅给了七濑遥。七濑遥听说麻药醒了还会犯迷糊说傻话,非常积极;他这个人在很多事情上打不起精神 但在逗橘真琴这项业务上十分专精,越想越觉得自己必须马上过一过这个瘾,在当天回家的地铁上跟橘真琴提出要去接他,被对方十动然拒。七濑遥说你让我去接你的话我一个月不做鱼,真琴不为所动;七濑遥接着加码说我去接你的话我给你买巧克力——他这句话可是提醒了真琴,于是他的恋人非常委屈的问他说起来为什么我们谈了一年恋爱你都没送过我巧克力啊(QAQ)??七濑遥刚要试图解释一下,正在进站的地铁摇摇晃晃的开始刹车,于是没扶把手的七濑遥一个没站稳,鼻梁贴到了真琴肩膀上。 他蹭了蹭对方的毛衣,觉得很软和;然后他在纽约地铁嘈杂的报站声里在真琴耳边小声说,求你了。

于是橘真琴耳根红了。于是橘真琴说好。


当天晚上橘真琴和七濑遥外出聚餐,出门前他们石头剪刀布,七濑遥赢了,所以今天七濑遥喝酒。结束后他俩在好不容易没那么冷的纽约慢吞吞的走回家,这个时候的七濑遥有点微醺,于是他靠上了一面在晚上看起来没那么脏的墙。通俗的讲,橘真琴在每年的一月份到十二月份会显得格外好看,因此七濑遥过分动情。他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恋人,期间忘了眨眼,然后问:

“这个拔完了是不是要恢复一个多星期。”

“对呀。”

“那你凑近一点,我想跟你抓紧时间多接几个吻。"


橘真琴笑出来然后凑近了,决定故意在鼻尖就要贴上的时候停下来。于是他平日站立时脊椎笔直的恋人向前探过头去够他的唇,真琴的眉毛挑了一下,玩笑性质的偏了一下脸,终于在七濑遥就要真的生气前亲了他。

七濑遥报复性的咬了一下真琴的舌尖。


到了周三七濑遥心满意足的带橘真琴去拔智齿,住在新泽西的松冈凛友情借车给他们——真琴和遥住在曼哈顿,没买车因为停不起,也因此这个绝妙的地理位置有效避免了七濑遥和松冈凛比赛飙车的任何可能性。到了地儿橘真琴坐上了躺椅,医生开始就把他麻翻做准备。大夫说接下来我要从十开始倒数,橘真琴撑着眼皮跟七濑遥说我能坚持到六,然后大夫说十,他利落的昏了过去。

手术没做多久,等到橘真琴大半个小时之后醒过来,嘴里已经俨然少了四颗智齿。他迷迷糊糊的被吩咐一手一个冰袋捂着腮帮子,脸颊肿着被七濑遥牵回车里。期间橘真琴半睁着眼睛,眼尾的上睫毛搭着下睫毛,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瞎说八道。他一路问七濑遥真的做完了吗,我脸是不是肿了,他们真的把四颗都拔了??我们现在回不回家,我不想回家,我想吃肯德基,为什么外面天还亮着,怎么会才过了一个小时??现在不该已经是晚上了吗???为什么我感觉我不能说话,我渴了,我现在丑不丑,你骗人,我不信,你不许看我了。

七濑遥把他絮絮叨叨的恋人塞进车里,橘真琴一手捂着腮帮子,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还能记得把安全带给系上。他托着两个冰袋,侧头看着七濑遥开车,看了一会儿,好像看愣了,然后突然由衷的来了一句:“遥你长得真好看。”

说完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好看。”

然后有感而发:“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

七濑遥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橘真琴郑重其事:“那你答不答应跟我交往。”

七濑遥在路口转了个弯:“我们已经在交往了。”

橘真琴吓得扔掉了一个冰袋:“诶?!我这么厉害的吗?!”


七濑遥这个时候已经在心里把可爱写了十页备忘录,非常尽力的忍着笑,听见药效还没过的橘真琴继续问:

“是不是马上到情人节了?”

“对。”

橘真琴肿着腮帮子坐直了:“那遥给不给我买巧克力?”

“你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

“拔完牙不能吃。”

橘真琴神情凝重,如临大敌,他崩溃的捏了捏冰袋:

“那过情人节还有什么意义?!”

七濑遥:?????


三十秒之后还没正常过来的橘真琴干脆的忘记了不能吃巧克力这件事,毫无逻辑的换了个话题:

“遥你知道我刚才昏过去之前最后一刻在想什么吗?”

“什么?”

橘真琴拉了拉安全带,专注地说:

“我在想肯德基的劲脆鸡腿堡。”

“我觉得劲脆的比辣的好吃。”

七濑遥这回没忍住笑出来一点,橘真琴侧着头抱怨:

“你笑什么!”

七濑遥在一路的绿灯里见缝插针的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要说你在想我。”

于是他执迷于吃肯德基的恋人歪了歪头:

“为什么要说,我整天都在想你啊。”


七濑遥抿着嘴没接话,暗地里心跳漏了一拍。他这个时候开始有层次的认为 1, 再让橘真琴说下去不利于他平稳的开车; 和 2, 但是这个牙拔得可真值。


副驾驶上的橘真琴捯饬了一会儿冰袋,低着头又问:

“我没有智齿了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七濑遥收敛而真诚的说:“不会。”

于是没有了智齿的橘真琴把有智齿的真琴含蓄了二十年的话给说了:“那我们结婚吧。”

“…等你清醒了你可以再问我这个问题。”

橘真琴不是很满意:“那你为什么不现在跟我结婚。”

“你现在不清醒。”

“我清醒啊,我可以给你背康德和黑格尔。”

七濑遥为难了一会儿:“……你后天再问我这件事好不好?”

橘真琴耷拉着嘴角:“好吧。”

然后橘真琴不说话了,然后七濑遥有点慌张。他等了五分钟,刚要说点什么让对方那个七荤八素的大脑想点别的,橘真琴突然又坐直了,然后兴冲冲地问他:

“好了,现在后天到了吗!”


当天晚上七濑遥给松冈凛去电话,用他能做到的最亲切友好的语气问对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松冈凛受宠若惊:“你想干嘛。”

七濑遥平铺直叙:“真琴拔智齿太可爱了。” (所以感谢一下你告诉我他要拔牙)

松冈凛十动然拒:“别,你不要告诉我他怎么可爱,我不想听,挂了,拜。”


这个时候的橘真琴麻药劲儿已经过了,开始漫长而剧烈的牙疼,进而陷入了一种什么都不能吃又什么都想吃的绝望里。第二天他生无可恋的吸果汁,在喝每一口粥之前给自己加油打气。到了第三天早晨,这种剧烈的牙疼变成了没那么剧烈的牙疼。他看了一眼锁屏,这天是二月十四号,男朋友超好看的橘真琴既吃不到巧克力也亲不到七濑遥,他整个人蔫成了一个毛球。

他微侧着头旁观七濑遥睡觉,小指抵着对方的指尖。于是七濑遥醒的时候,真琴的手离自己的近在咫尺。于是他的手顺理成章的顺着恋人的掌纹覆上了真琴的手腕。于是真琴觉得牙没那么疼了。

橘真琴于是决定要跟七濑遥一起干第二件大事。于是他扣下了七濑遥搭着他腕子的手,问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问题:

“遥,后天了,结婚吗?”

七濑遥忙着在脑海里赞美智齿,抽空回答他:“结。”


Fin


*题目是我听了20遍New Year's Day的后果(。

*我和腿子就想让橘真琴拔智齿这件事交换意见,然后我拖了好几个月终于写出来了(。在这边拔智齿太好笑了 宝宝们可以在油/管上找找好多人拔完智齿录的视频,可爱飞,一项无比适合橘真琴的生活体验,试问谁不想看橘真琴拔智齿!!!

谢谢看完的小可爱们,我这篇写的非常开心,可以当做提前的情人节贺





晚意

【真遥】猜猜我有多爱你

很久以前写的,一直被屏蔽,再试一试能不能发出来,很短的日常碎片。


01

  好不容易从教练那里要来几天假期的七濑遥含着一进屋就被橘真琴塞进嘴里的棒棒糖靠在门边,看着高高大大的男人在厨房手忙脚乱。


  橘真琴其实已经进步很多了,毕竟大概也习惯了大学生活,只是难免还有些笨拙。


  “哇啊——”橘真琴按着鱼腹,准备手起刀落结束它的生命,却被鱼尾扇在手腕上,带着湿滑粘腻的触感,冰凉得像深海探出的触手,让他一下松了力气。


  灶台上的锅子咕噜噜地冒着热气,蒸腾出的白雾带着浓郁的味增香味。


  七濑遥看了一会,拿出塞在口中的糖。

  

  啧,想亲。

  

  ...

很久以前写的,一直被屏蔽,再试一试能不能发出来,很短的日常碎片。



01

  好不容易从教练那里要来几天假期的七濑遥含着一进屋就被橘真琴塞进嘴里的棒棒糖靠在门边,看着高高大大的男人在厨房手忙脚乱。


  橘真琴其实已经进步很多了,毕竟大概也习惯了大学生活,只是难免还有些笨拙。


  “哇啊——”橘真琴按着鱼腹,准备手起刀落结束它的生命,却被鱼尾扇在手腕上,带着湿滑粘腻的触感,冰凉得像深海探出的触手,让他一下松了力气。


  灶台上的锅子咕噜噜地冒着热气,蒸腾出的白雾带着浓郁的味增香味。


  七濑遥看了一会,拿出塞在口中的糖。

  

  啧,想亲。

  

  七濑遥捏住刀背防止意外,然后扯着橘真琴的衣领,让人不得不俯下身子。


  灵活的舌尖飞快钻进温热的口腔,用力扫了一圈。


  重新把糖放进嘴里,七濑遥撇开眼睛,扯着人衣领的手松开,摩挲着自己的袖口背在身后,抿了抿嘴。

  

  “遥?”


  橘真琴尝到了口中淡淡的橙子甜味,抬手蹭了蹭嘴角,耳尖烧得通红,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着,“那边有仙女棒哦。”放下锅铲,“吃完饭我们可以一起放。”


       七濑遥拿过一边挂着的围裙系好,挽起袖子站在流理台前,接手了橘真琴杀鱼的刀,干脆利落地处理好以后,侧脸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因口中含着糖声音有些粘糊:“下面准备做什么?”

 

 

  02

  

  合租的房子有一个小小的后院,坐在地台上便能看见漫天烟火。

  

  离烟火大会开始还有段时间,七濑遥拢了拢被橘真琴逼着穿上的浴衣,叼着根pocky盯着深浓的夜空发呆,思索着今年还能从教练那里骗来几天假期。

  

  直到下巴被人从身后轻轻抬起,然后咔嚓一声,一直悬着晃来晃去的pocky被人咬掉一半,自己也被拥个满怀。

  

  “呼。”


  橘真琴从后面把七濑遥拥进怀里,舒适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


  热气蒸腾在七濑遥颈窝。


  然后橘真琴就见怀里的人憋红了耳朵尖。

  

  闷声笑了笑把唇贴向人的后颈,轻吻一下,然后拢了拢人大敞的衣襟。


  烟火大会开始了。

  


  缤纷的色彩从远处绽放,炸开在夜幕中,也炸开在橘真琴眼底。

  

  七濑遥靠在人怀里,觉得橘真琴眼底的烟火比天上的那朵要美得多。

    

  “遥?”


  “嗯?”七濑遥有些慌乱。


  “手伸出来。”


  “……”


  “嗯~”


  “……怎么了。”


  “没什么~”


  七濑遥别开脸不去看橘真琴,但被他仔细握在掌心的手却不自觉地勾住他的手指。

  

  温热的皮肤摩挲着,带着些痒意,最终磨蹭着找到了最舒适也是最习惯的位置,十指相交,密不可分。

  

  七濑遥盯着残留了烟火痕迹的天幕,却觉得身边的橘真琴比刚刚的那场盛宴更令人在意。

  

  事实上,比橘真琴更让人心动的,只有会做鲭鱼的橘真琴。

  

  想着,七濑遥懒散地把脑袋靠在橘真琴的颈窝,蹭了蹭。

  

  无论如何,我的。

  


  03

  

  “遥,回家吗?”橘真琴顺手撩了一下湿漉漉的刘海,然后半蹲在泳池边上,一如既往地伸手给他,“很晚了哦。”


  七濑遥定定地看他一会,咬了咬舌尖,被他那一下撩得脸红心跳,于是半张脸埋进水里,只是默默盯着他越来越近。


  然后伸手,把人拽下水池,狠狠一个翻身,骑坐在人身上。


  “遥唔唔——”橘真琴被吓了一跳,努力挺腰才接住突然扑上来讨吻的人。

  

  手掌托着人肌肉紧实的后腰,烫的人微微发抖。

  

  “我和教练请了假。”

  

  吻毕,七濑遥把脸闷在橘真琴怀里,“我们出去玩吧。”

  

  “诶?”又?不训练可以的吗?

  

  七濑遥想起来教练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想起来自己理直气壮地丢在教练脸上的理由:“谈恋爱。”

  

  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橘真琴:“他说可以的。”

  

  “那好的。”

  

  橘真琴轻轻松松把人托举上岸,自己再一个翻身,笑着揉了揉七濑遥湿漉漉的脑袋。

  


  04

  

  橘真琴在打工与假期中拼拼凑凑出一个月,和结束了一个赛季就频频请假消失气得教练跳脚的七濑遥一起踏上了欧洲的航班。

  

  目的地是橘真琴千挑万选的。


  二人坐在海边的沙滩。


  泡沫细碎,溅在脚背上,于是干脆坐下,让温凉的海水冲刷着光洁的双腿。

  

  “怎么会想来这里?”


  七濑遥别开脸,小小声说。


  

  你不怕了吗?


  “嗯?”


  橘真琴松开七濑遥的手腕,看向远方,眉眼温柔。


  海浪由翻腾转为荡漾,像是哭闹的小孩被安抚好了情绪。白色的浪花碎在沙滩上,再消失不见。


  “一开始还是有些恐惧的,”橘真琴抬头,“只是后来发觉画海和天空,是可以用同一只笔,同一种颜色的。”所以应该有同样的晴朗,同样的宽广。


  轻柔的抚摸落在七濑遥的眼下,顺着眼尾弯曲的弧度,晕开温和的炙热感,却轻轻烤着七濑遥的皮肤。


  “世界上第六十五片海。”


  橘真琴眯着眼笑,眸中的暖意融化了绚烂的夕阳。


  随后轻吻在七濑遥的眼尾。


  “在这里哦。”

  

  所以怎么还会怕,明明早就喜爱到手足无措了。

  

  

  05

  

  我们来玩个游戏,请你猜猜我有多爱你?

  

  

  可都是傻瓜,谁又比谁情深意长。


  我们已经一起走过春夏秋冬。


  还要一起走过朝朝暮暮,走过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