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珉佑】局部降雨
*现背,破镜重圆
*补档
——
来电铃声是the monkees的Daydream believer,一直唱到了第一句副歌金珉奎才在狗窝一样的床上扒出手机,接通后直接很没好气地问,干嘛?
吃枪药了你。电话那边的权顺荣一腔震惊,声音听起来有点吵,乱糟糟的。考虑好了没有,聚餐?
不去,在洗抽油烟机。
真的不来吗。权顺荣过了一会儿又说话,噪音小了很多:圆佑回来了。
听到全圆佑的名字,金珉奎有一瞬间猝不及防,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立马就用更简明,更坚决的态度继续拒绝。回来就回来了,他又不帮我洗抽油烟机。对面哦了一声没有下文,他说那先挂了,我还忙。
最......
*现背,破镜重圆
*补档
——
来电铃声是the monkees的Daydream believer,一直唱到了第一句副歌金珉奎才在狗窝一样的床上扒出手机,接通后直接很没好气地问,干嘛?
吃枪药了你。电话那边的权顺荣一腔震惊,声音听起来有点吵,乱糟糟的。考虑好了没有,聚餐?
不去,在洗抽油烟机。
真的不来吗。权顺荣过了一会儿又说话,噪音小了很多:圆佑回来了。
听到全圆佑的名字,金珉奎有一瞬间猝不及防,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立马就用更简明,更坚决的态度继续拒绝。回来就回来了,他又不帮我洗抽油烟机。对面哦了一声没有下文,他说那先挂了,我还忙。
最后金珉奎还是去聚餐了,出发前冲了澡喷了香水,还用发胶抓了头发,隆重得不像是要去路边酒屋喝烧酒,而是去米其林三星的法餐厅。
“…或是去参加前任的葬礼。”没注意到洪知秀疯狂的挤眉弄眼,崔瀚率笑着调侃他。因为拉不下面子所以金珉奎也笑了,没有拍摄画报时笑得那样自然帅气,也就比哭好看一点而已。倒是全圆佑坦然的接话,说,崔瀚率,你为什么要咒我?
聚餐的名义是给全圆佑接风,烧酒跟啤酒都喝掉不少。权顺荣已经开始抱着店里的空调亲了。酒精摄入之后哪里还有什么男子偶像团体的模样,一群披着人皮纠结起来的山妖怪罢了。居酒屋里没有别的顾客。不过金珉奎觉得全是被他们吓跑的,净转圈丢人。
酒桌游戏他和全圆佑分到一组,两个人这边看,那边看:风扇转头坏了;鱼缸里有两条死鱼,一条已经肚皮朝天;啤酒有股气油味;哇,这个天花板也太天花板了。总之很有默契的不去看对方。全圆佑想,这点默契,如果他们当初用在谈恋爱上,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岔开走了。
心理建设一番,再做几个深呼吸,颇有初次上台打歌时的紧张感。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他的胃往下扯,松开束缚就会有蝴蝶飞涌而出。第一个字几乎是同时说出来。
“等一下——”
“节目录得——”
金珉奎把“下”的音节吞掉一半,闭紧嘴巴示意全圆佑接着往下说。这哥话太少,每一句都值得珍惜。
全圆佑呡呡唇,笑出一个弧度:“珉奎…的节目录得很好嘛。成为演员了呢金珉奎。”他差点又要说“我的珉奎”,不是“我们的”,就是他的金珉奎。发烧时给他打果汁,撒娇让他别打游戏来陪自己的金珉奎。头埋在肩颈处,下巴尖儿抵住肩窝,蹭来蹭去的,全圆佑就把switch短暂放下一会儿,拿手指尖挠挠人下巴,再揉两把脑袋。金珉奎某些行径像绝大狗,全圆佑奖励安慰也是一副招猫逗狗的方式。
年初金珉奎主演的电视剧上映,反响颇佳,和那个女孩的couple一度大势。「想不喜欢也很难吧,毕竟我这么帅。」被逼问准备怎么对那个女人时,剧里金珉奎的角色这样狡猾的回答。但实际上呢,漂亮也不是一定就会被喜欢的。那个女孩在女团里是门面,可是金珉奎对她没有特别的感觉;金珉奎漂亮,全圆佑喜欢过几年,现在已经不再喜欢了。很公平,或许是现世报也说不定。
那时候他已经和全圆佑半年没见面了。电视剧杀青当天的庆功宴上喝得烂醉,隔天抱着因宿醉而头痛欲裂的脑袋爬起来解锁手机,发现与全圆佑有2小时43分钟的通话记录,和一条kakao未读信息。金珉奎洗漱完又给自己做好早餐,坐在桌前往嘴里塞麦片粥时,才下了很大决心点击对话框。气泡前的1即刻抹去了。
「在电视上看见你,瘦了。」“圆佑哥”说,「保重身体。」
给对方的备注从“窝努”变成“♡窝努♡”,再没大没小的改成“全圆佑”,最后是规规矩矩的“圆佑哥”。倒不是没有别扭过。刚上完综艺,整个人还在社交状态里出不来,往外吐着一个接一个的肥皂话题。眼神出走跑至保姆车副驾放着的,他哥还没来得及换掉的同款手机壳上,突然就从亢奋之中抽离了,心口堵一股泪,冰凉凉钝痛的难过,像冬夜里跳河。
愈疼愈想要逃脱,几次逃跑失败就愈着急。他把自己逼得紧成一张弓,行程排得非人类,没人性,反社会。徐明浩见金珉奎肝火旺得好似嘴唇滴血,看不下去,让他跟着自己冥想。金珉奎牛高马大一个人,扭扭捏捏把自己摆成舒适的形状,闻着客厅里焚香的烟雾缭绕,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脑袋放空,呼,吸,呼,吸,呼呼呼……金珉奎在徐明浩地毯上睡死过去,鼾声震天。
视频电话那头文俊辉仰天大笑,笑得都跑出去了,手机由尹净汉接过来,一脸坏样,问:就在那睡这么久?背景音传播金珉奎委屈兮兮的愤怒:是他在客厅点蒙汗药!笑完又跑回来的文俊辉刚好听见,啧啧道,徐明浩绝对要气死了,那是他朋友送的藏香,死贵死贵的,金珉奎居然说成蒙汗药。镜头左摇右晃,出现一瞬间全圆佑的脸,笑意淡淡的,分不清真假;再往边上晃走,徐明浩觉得那双骨节纤细的手分明是在抖。
散了之后全圆佑跟金珉奎一道回家,用走路的——只打到两辆出租车,让给喝瘫的权顺荣他们坐了。没有醉到走不动,也没有到可以借酒精干点坏事的程度,那就说说话呗,聊个五毛钱的,可能还有酒后吐真言的环节什么的,吐着吐着两个人就在家门口抱头痛哭。
金珉奎听笑了。全圆佑继续说:“…我知道不会的,我们又没有眼泪,更何况。”他打了个酒嗝,金珉奎习惯性抬手给他顺气,追问更何况什么东西。全圆佑嗳了口气,眼圈泛点红,可能是打嗝时气顶到的。喝了酒有些大舌头,他放慢语速,一字一顿的说:更何况你还在恨我。另一个人问是吗,我恨你吗。
“之前你只是不再喜欢了,但是分手之后,你开始恨我。”
是你先不要我的,金珉奎在心里喊道。如果能回到那个绿色墙纸的练习室,在和全圆佑当一次meanie couple,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可是有没有人能让他回去呢?
全圆佑回国前让金珉奎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出来,自己已经找好了新房子,很快就能搬走。金珉奎沉没在底噪中,一会儿后说,还是你回来自己收吧,我怕我整理不全,落东西。他说,没关系,你整出来什么我就带走什么,早点休息。
哎,等一下。金珉奎支支吾吾。那天喝醉了给你打电话,没讲什么怪话吧?他实在害怕自己把全圆佑臭骂一顿或者哭着求复合什么的,那样的话整个大韩民国都没有他金珉奎的容身之地了。
没有啊,电话接通了之后,听你打了两个半小时的呼噜。金珉奎的脸红了:真的睡觉打鼾吗?全圆佑没有告诉这个人他其实还讲梦话。都要睡着了,忽然叫一声「圆佑!」,他下意识嗯了一声,过了好一阵子,可能是四五个呼吸,才轻轻的跟来一句,「…我真的爱你。」
多好,他几乎要信了,但是并没有忘记梦是相反的这句话,所以就把电话按了。当时全圆佑因为胃穿孔正在住院,挂电话后几分钟又拿起手机“珉九”编辑一条短信。「电视上看见你,瘦了。保重身体,人不要死不要进监狱不要进医院。」想了一会儿又把最后半句删除,点击发送,挨着仅存的零星困意努力入睡。
刚才全圆佑掏出手机给其他人付车钱,金珉奎瞄到属于自己的备注依旧是“珉九”,之前是,现在还是一样的两个字,纹丝未动。
「我呢,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全圆佑在哪个物料中说过的话撞进他的脑子。他连打出三个喷嚏,叹道金珉奎,你真像只狗。其实这多少让人绝望,他还没有学会像爱理想一样去爱一个具体的人。
到达他们的房子门口,里面堆了几个纸箱,但并没有因此显得空旷多少。“天太晚了,住吧,明天再搬。”金珉奎软软地说。全圆佑挣扎一会儿,最终向心底不知什么东西妥协了,在箱子里翻衣服。边上人阻止了他,进房间拿出熟悉的睡衣,他愣住,接过后又摆摆手,让金珉奎先去洗,毕竟从明天开始这是金珉奎的房子。
浴室里水声哗哗,全圆佑在阳台刷着视频,seventeen的官号推送弹出来,他点开,是关于金珉奎电视剧的采访cut。
「您平常也会像男主角一样常常做噩梦吗?」
做了帅气造型的金珉奎回答,「正相反,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做过梦——好像是心盲症「总之一个梦也没做过,也没说过梦话,真的。」
人总是在别离的时候说一些刺痛的话。全圆佑从前听的时候以为是要割舍,后来轮到自己说的时候,才知道,是为了壮胆,顺便让记忆摧枯拉朽。低着头站在阳台,全圆佑满腹心事纺成线,一点一点向外扯。做练习生时,有一天去公司的路上,金珉奎说:圆佑,我们去吃冰淇淋。他说不行,要迟到了。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是偶尔想起就后悔。几百韩元的冰淇淋,为什么不给他买?
水声停了,手机里采访cut还在播放。帅气的金珉奎说,「如果我会做梦的话,肯定会梦到我最爱的人,嗯,然后跟他表白。」
全圆佑抬头看头发梢还往下滴水的金珉奎,没有视频里那么帅气了,唇周上还有一圈发青的胡茬,完全像一个失意的酗酒韩国大叔。
“珉奎啊。”
“嗯。”
“那天晚上睡觉,我梦见你了,像现在这样。”
金珉奎的眉眼弯了弯:“知道了。”
FIN.
FIN.
【知汉知】独角戏
*知汉知/汉知汉/232/无差纯素
*10000+一发完
*勿上升
欢迎食用
—————————————————————
01
尹净汉的男友是模范男友。
事事以尹净汉为先,从不生气;没有任何社交,每天只在家里做好一切后勤工作,为尹净汉提供疲惫时的香氛浴和寒冷时的热可可;温柔体贴长相帅气,是尹净汉量体裁衣的天生伴侣。
综合全球数据库的模拟结果告诉尹净汉,洪知秀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予他幸福的100%匹配度爱人。尹净汉对这个答案没有丝毫意外,毕竟是他亲手为洪知秀输入的数据,打造的身形面貌,自然一比一按照他的心意来。
尹净汉...
*知汉知/汉知汉/232/无差纯素
*10000+一发完
*勿上升
欢迎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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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尹净汉的男友是模范男友。
事事以尹净汉为先,从不生气;没有任何社交,每天只在家里做好一切后勤工作,为尹净汉提供疲惫时的香氛浴和寒冷时的热可可;温柔体贴长相帅气,是尹净汉量体裁衣的天生伴侣。
综合全球数据库的模拟结果告诉尹净汉,洪知秀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予他幸福的100%匹配度爱人。尹净汉对这个答案没有丝毫意外,毕竟是他亲手为洪知秀输入的数据,打造的身形面貌,自然一比一按照他的心意来。
尹净汉工作繁重,从前几乎是日日都泡在实验室里,现在想为自己的娱乐生活添砖加瓦,就带回了这个机器人为自己服务。
不得不说,现在的人工智能是真的过于强大。尹净汉没有过多限制洪知秀的活动,除了海边被设定为禁区哪里都可以随他自由去,只不过刻在洪知秀芯片里的忠诚基因让他自己选择了做囿于小屋的伴侣。尹净汉是喜欢宅家的主,他的机器人自然也要做好居家服务一把好手。
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过成常规家庭那样的幸福美满模样,偶尔遇上洪知秀充电的时候房间里才冷下来,成为尹净汉一个人的独角戏舞台。这又有什么关系?尹净汉对此并不在意,他只在乎一个真真切切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的人而已。
02
和人类谈恋爱有特殊的好处吗?没有。
尹净汉对这件事情有百分百的自负心,科技再怎么飞速发展也抵不过人类的心思千变万化,即使已经是新纪元2332年也无法研制出代替人类的人工智能。
要怎么样的算法和代码才能复刻一个纠葛难猜的人类心意,上一秒还是梦中情人,下一秒就是冤家路窄。机器人的好处很显而易见,所有情绪都展现在他设定好的程序里,不用去猜他的心意也不用去担心他的喜好。
更何况,不用经历人类必经的生老病死,只需要定时保养充电维修,上哪去找这么完美的人类?
尹净汉躺在沙发上,腿平搭在面前的矮凳上:“Joshuji,来帮我敲敲腿。”
像这样的事,你的爱人会拒绝,他的机器人不会。尹净汉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这次按摩,洪知秀也放下削到一半的苹果皮,擦了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疼疼疼!”这种力道,他怀疑洪知秀想掐死他。
洪知秀不解地歪头看着他:“不是你说的敲敲腿吗?”他故意咬重敲字的音节,尹净汉总觉得这位绝对有故意的成分在。然而抬头只看见洪知秀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尹净汉这个时候更觉得像小狗。
小狗怎么会骗人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算了吧。”尹净汉摆摆手,“也不能怪你,这程序毕竟出自尹净汉大师的手。”
洪知秀轻笑一声,转身去继续削好苹果端过来,除了切块方便吃的还有一个雕成兔子样的小苹果。
尹净汉吃完了所有苹果块,把那个兔子苹果放进盒子里抽了真空置于高台:“下次不要雕啦,丑死了。放在这里警示你一下。”
03
今天是休假。
准确的来说,这个月都是休假。
今年以来他很少去实验室,也很少做出新的研究成果。正所谓,卷王不如摆烂,也许是所里领导实在看不下去他在研究所里蹭吃蹭喝,所以给他放了这个长假。尹净汉走的时候与文俊辉他们得意炫耀,几个忙到掉发的人憋屈地看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还勉强笑着祝他休假愉快。
走的时候,尹净汉还往新项目里藏了几处bug,应该能让他们头疼很一阵子。没机会再一个个钻来他家谈心,害得他每次都得把洪知秀藏进卧室里。
洪知秀每次都会在人走后露出那幅可怜巴巴的被抛弃的小狗模样,骂他是花心鬼,问他是不是他丢人,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
这种时候尹净汉是懒得解释的,大部分情况都是直接用嘴把他的嘴也封上,这样就不用解释那么多。
“去旅游吧,知秀呀。我给你的设定是美国人啊。”
虽然拥有一样的黄色皮肤,但是洪知秀是美国机器人,这样就可以成为一个高级的海外翻译器,还不用去向别人解释为什么没有见过洪知秀的父母。
天才,指他自己。
04
“净汉呐。”
到达目的地,洪知秀放下行李箱对着尹净汉说:“可是,来南山塔真的需要英语和行李箱吗?”
“你懂什么?”尹净汉没有管他,自顾自打开行李箱掏出了巨大的锁和油漆笔,蹲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洪知秀无奈地蹲下身凑过去看,尹净汉洋洋洒洒地写完好像早就迫切想要这个愿望「尹净汉,成为幸福快乐健康平安的人。」
“为什么没有我。”洪知秀撇着嘴嘀咕,要是他有尾巴此刻已经垂到地上一动不动了。“净汉很坏。”
尹净汉招呼他一起把那个大锁挂在自己带来的绳结上,过于重的锁垂下来几乎要到地面。再找了一个不太密集的挂锁区域塞了进去挂好,这样别具一格的锁还是头一次出现在这里。
“怪不得要晚上来。”洪知秀摇头,“怕白天来丢人吧。”
尹净汉拍拍手上的灰,指着旁边一个锁扣打开,上面的字模糊不清,摇摇欲坠几乎要掉落的锁:“贪便宜买的锁就会这样明白吗?我的愿望是必然要实现的。”
“可是爱情锁你不写我的名字吗?”洪知秀还在坚持,“这里空着这么大一块地方。”
尹净汉笑着不说话,低头小小地在角落里写了个洪知秀,把行李箱递给他牵着手下山。旅行到此为止,他要回家睡觉了。
“不去汉江吗?或者过几天要去济州岛吗?”洪知秀都已经调出了自己的旅行模式,所有程序一应俱全。还没来得及亲自实践实战英语训练,就被尹净汉拽回了家里。
“不去。”尹净汉对这件事不赞成,“你是机器人,进水就没了,再造一个很贵的。”
洪知秀听完紧紧搂上尹净汉的胳膊:“那不要了,不去有水的地方了。”
浴室也有水,所以不能给他放好柚子浴的水了。尹净汉后悔刚才吓唬洪知秀的时候没有在“水”前除去“做饭洗碗放洗澡水”这些对他很好的限定词,又重新教了怕得不行的洪知秀一遍新的注意事项。
05
尹净汉很喜欢演戏,对于一个研究护发都多余的科研所,那里可没人喜欢陪他演戏。
现在就不同了,他可以尽情在家里扮演各种模样的角色,然后和洪知秀一起累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傻笑。
他演得最好的是歌星,本身就有上乘的容貌,即使被疲惫的科研生活弄得略微沧桑也不能完全遮盖魅力,再加上他甜蜜的嗓音。说是演,不如说是未曾想过的另一种人生。尹净汉爱唱的歌很多,唯独不唱英文歌,这让美国人洪知秀很不开心。
“唱Sunday morning。”他说。
尹净汉摇手指,这意思是不唱。
“唱Sunday morning,我来教你。”洪知秀在英语教学上不讲究教学方法,老是自顾自地念很快惹得尹净汉生气,不过洪知秀在面对尹净汉的时候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把所有连词都拆开来教他,也会在逗他的同时真诚地夸奖尹净汉蹩脚的英语说得好。
现在的尹净汉其实说得很好,洪知秀觉得。
从前尹净汉也喜欢来捉弄他,不好好发音,学着小蛇一样“嘶嘶”玩闹,然后不正经地说:“这个舌头的位置我放不好,Joshuji你直接嘴对嘴教我。”
这是洪知秀记忆里最常见的画面,尹净汉还是不愿意去唱那首Sunday morning,他说他这样的“大明星”是不用学会每一种语言的,反正有他这个翻译器在,走哪都无差。
不多一会,尹净汉做腻了歌星,又从花瓶里拔出那把玩具剑,把另一把扔给洪知秀:“决战吧,我是不可能让你带走宝藏的,阴险的小鹿魔王。”
现在他是骑士了。
06
休假归休假,该到项目中期检查的时候他这个负责人也不能不在。
尹净汉不情不愿被洪知秀从被窝里拖出来,套上衣服,拽去洗漱再打好领带一把推出门。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在车里了。怪他,给洪知秀太多人类化思想和行为模板,都来不及骗他开车送自己去上班。
人类灵魂互换计划,听起来就十分玄学的项目做起来也一样艰难,资金是投了,项目迟迟没结题。等他拖拖拉拉到会议室,面前的投资方,审核团队,所长的脸色都已经挂了绿。
“这个项目做不下去不如就换一个吧,及时止损也是好的。”这是尹净汉的想法,互换灵魂听上去好玩实际上百害无一利,换了又能怎么样,只会遗留麻烦。
“不行!”投资方坚定地说,“必须做。”
他明白的,如果能有这项技术那么垂垂老矣的人就可以立马年轻活力;行动不便的人可以健步如飞;性别外貌更不在话下。也不用担心供体,只要有钱有权,会有千千万万的人为了生计扑倒在这里。
所以尹净汉拖着不交付这个项目,即使赔钱他也无所谓。
“那你们来做。”尹净汉摆手,“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也知道。我现在没有那样的本事。”
投资方用英语嘀咕说些加大投资或者以深入合作施压的方案,尹净汉听见了他们言语里的控制和不屑,拧起了眉头:“Impossible.”多说无益,尹净汉直接转身出了科研所大门。开着车来到花店,买了一大捧紫色的玫瑰让店员包好。
他就这么挎着脸回了家,把花塞进来迎他的洪知秀怀里,回到房间整理数据。把所有数据导进u盘里,松了口气才打开紧闭的房门。
餐厅有等他吃饭的委屈洪知秀责骂:“自己的身子不爱惜,下次我也不管净汉了。”
尹净汉坐过去乖乖等着口是心非的洪知秀为他盛上一大盘意大利面,洪知秀不可能不管他的,这是他百分百的自信。那捧紫玫瑰已经被洪知秀修剪好,装进漂亮的花瓶里放在餐桌正中央,尹净汉摘了一朵别在自己耳后:“好看吗?”
洪知秀无奈地叹气,正在吵架的时候尹净汉还是那么不正经。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望着尹净汉的眼睛:“好看,玫瑰花好看。”笑起弯弯眼,听着尹净汉也说些:“这样啊,我也觉得花比知秀好看。知秀既然喜欢玫瑰今晚就和玫瑰睡吧,还是算了,你就别睡,我把你电源线给藏起来。”
“我的紫玫瑰好看。”洪知秀摘下了他耳后的花,点了点他的额头。
07
昨天尹净汉扔下资方和所长回家的事情成为了科研所的头条新闻。好事的还有的打赌到底这次研究所是会继续保他,还是借此机会开除这位逍遥神仙呢?
当事人却已经把所有工作信息屏蔽,所有电话拉黑。对于尹净汉来说,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为今天是带洪知秀去他家的日子。
尹净汉帮着洪知秀挑了送父母的很多礼物,之前没有打过预防针,怕父母因为洪知秀的机器人身份而嫌弃。等到了他家,才发现事情比他设想的情况偏移了太多。
也不能说是更坏,毕竟父母没有露出一点反对的念头;也不能说好,父母看见洪知秀的紧张模样几乎都要让他以为洪知秀的脸是机甲恶人的了。
甚至到了饭桌上,二老还是局促地凑在一起耳语,对着洪知秀的殷勤而尴尬回应。这样子,不像是被父母嫌弃的对象,像是上门索债的恶霸。尹净汉笑着打趣:“看来爸妈不喜欢知秀呢。”
“喜欢的喜欢的。”老两口急急开口,生怕惹了自己儿子不愉快,“如果这样你会幸福起来的话,爸爸妈妈也会开心的。”
“和真人一模一样呢。”平静下来的母亲对着洪知秀感慨,“完全看不出来是机器人。”
今天在这里留宿,尹净汉给洪知秀指着家里的布局:“这是卫生间,那是爸妈的卧室,那边是书房。”
洪知秀压下他的手:“我知道的,你忘了吗?”他点点后脖颈的芯片,“都在这里了。”
尹净汉抱了一包薯片缩进沙发中央:“也是。”洪知秀跟着坐过去,两个人缩成了一团。
“要好好爱护爸妈知道吗?”尹净汉已经开始犯困,慢慢地睡过去靠在洪知秀怀里没来由地说上这么一句。洪知秀应着好,轻轻抱起他回了房间。
08
从家政服务机器到陪伴型机器人,最重要的不仅仅是那串数据,而是一种可以完完全全融入人海的社会化,这才能加上这个人字。
尹净汉今天给洪知秀安排的活动也很简单,去逛商场为自己挑选适合的衣服。他只负责跟着,这一路没有一个人能发现洪知秀是机器人,那么就可以算是一项行为学实验成功。
洪知秀非常不满意他的说法,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赖着不走:“感觉我是被你拿来跑水迷宫的大鼠,只不过是实验你研究计划成不成功的模型而已。”
“说对了一半。”尹净汉擅长火上浇油,“你确实是陪伴型机器人的第一个试验品。”也擅长哄好赌气的洪知秀:“但你不是模型,你是我的艺术品,我的伽拉忒亚。”
尹净汉夸张地模仿罗马戏剧里的骑士,单膝跪地,一手郑重放在胸前,低头将另一只手递到洪知秀眼前。
洪知秀噗嗤一声笑出来:“皮格马利翁可不是什么好人。”尹净汉被洪知秀拽起来,然后搂上他的胳膊,“走吧,造物主。”
这一路上,有偶尔偷看他们的店员,也有上来推销玫瑰的小孩,全把他们当做是普通情侣。洪知秀买下来小女孩手里的所有白色玫瑰,在“祝两位哥哥天长地久”的祝福声音里把玫瑰一把地递给了尹净汉:“我说了,我是最完美的机器人。”
尹净汉收下玫瑰,从里面挑挑拣拣出来一枝稍显枯败的塞回给洪知秀:“你可是尹净汉造的,当然是完美的。”
说罢又把整捧花都扔给洪知秀:“帮我拿着,掉了一片花瓣shua就让我多亲一次。”
09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街上的人影匆忙,路过的商店里的伞也被其他人扫光,狼狈的只有从不听天气预报的尹净汉和慌张自己进水会当场死机的洪知秀。
此时他们缩在街角便利店的屋檐下,尹净汉吃着刚刚买来的关东煮来温暖自己淋湿的身体。
洪知秀买了无数卷纸,细细的擦拭身上每一个角落。尹净汉看他忙成一团,喝光了最后一滴汤来制止他:“不用擦那么干,你又不会感冒。”
怕别人听见,尹净汉凑得很近,贴在洪知秀的耳朵旁边压低声音讲话。洪知秀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他故意贴着他蹭来蹭去,这样旁人看来暧昧的动作却不能让洪知秀有半点擦干水以外的想法。
“不行,我觉得我快要漏电了。”
于是他擦得更认真,恨不得现在立马就返厂检修一下自己的内部有没有进水。尹净汉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不用,你的皮是最好的防水材料,就算把你现在丢进泳池里你也半点事不会有。”
“真的吗?”洪知秀闪着眼睛看他,“那我现在背你回去吧,你用花顶着。”
一把花能挡雨的可能性有多大尹净汉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心里只想要立刻与洪知秀在雨里狂奔。尹净汉笑着拉起他跑,洪知秀把刚买的外套拿出来顶在两人头上,嘻嘻笑笑跑回家里,一进门身上滴的水把地毯洇成深色。
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落汤鸡的模样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为什么我们刚刚不打车回来啊。”正在帮尹净汉吹头发的洪知秀突然想到。
“那怪你,你这样的都算不出来,我怎么想得起来。”尹净汉正在数花瓣,那捧被雨打又甩来甩去的花大部分只剩下一个光杆子。尹净汉把残余的几片花瓣塞进盛满干燥剂的盒子里:“知秀欠我很多个吻了。”
10
之前定制的西装到了,洪知秀把他的那份送进房间给他:“这个也需要我帮你穿吗?”
尹净汉躺在床上点头。
是两身几乎一样的白西装,只在袖口处做了不同的设计,尹净汉的西装有些大,他对着镜子转了几圈:“果然是瘦了。”
洪知秀的就刚刚好,毕竟是机器人没有身材变化的风险。
尹净汉从抽屉深处找出那两个盒子,拿上了车钥匙拽着洪知秀出门。洪知秀跟着他来到车库,像以往一样拉开副驾驶的门准备坐进去,尹净汉却侧身呲溜钻进去,然后把钥匙扔给他:“谢谢,你来开。”
洪知秀接过钥匙,无奈地摇头转身来到驾驶位:“去哪?”
尹净汉手指点点打开导航,找出那家店:“去这里。”
一路上尹净汉心情颇好地哼歌,到了红绿灯时就要故意戳戳洪知秀的脸或者胸口来逗着玩。洪知秀无奈地抓着他的手制止他,牵上了又舍不得放开一直摩挲着,绿灯亮了才在后车的喇叭催促下松开他的手,踩下油门。
尹净汉很喜欢夸奖洪知秀,就算是普通的打转向灯也要:“shua做得好!”
“我不是夸奖型机器人。”洪知秀这么说,但是下一次打完转向灯没有得到夸奖就会委屈巴巴地看着尹净汉问:“刚刚做得不好吗?”
停好车,尹净汉带着洪知秀来到造型工作室。他早早就预约好了这里,工作人员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去。今天来,是为了给他们的大事件做一个足以匹配的造型。
“你想好,这张照片要挂墙上一辈子。”洪知秀阻止了他想让洪知秀扎小辫的行为。尹净汉不服气:“怎么了?多可爱啊!”
说是这么说,最终还是选了常规干净利落的发型和妆容。走之前拍拍在镜子面前摆弄姿势的洪知秀屁股,尹净汉和帮他提前预约的工作人员道了谢,又抓着洪知秀到了新的地方。
一间鲜有人拜访的小教堂。
没有亲人,没有好友,只有他们两个和神父,就这么简单地交换了对戒,宣了誓。
“不该是这样的。”吃饭时,洪知秀突然愧疚地帮他整理额前碎发,“你太委屈了。”
尹净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知道我委屈,以后就对我好一点,比如下次不要再放这么多盐。”
“还有你觉得很草率吗?今天的教堂和工作室我都提前了一年才预定到诶。”
11
今天很特别,尹净汉要带洪知秀去研究所。
这里和普通的商场,街道,饭店都不同,研究所里的人个个都是顶级人精,又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洪知秀也能骗过他们这群人,让他们也看不出来机器人身份才是真正的成功。
和普通研究员不同,尹净汉有自己单独的通道。从车库下车,直接从电梯直达自己的实验室,不需要从门口过安检,也不需要打卡。
当然,不代表可以随便带人进来。
洪知秀的脸早就录进基地的系统,这一点尹净汉丝毫不担心,面部识别完进了实验室,带着洪知秀熟悉他现在的项目。
“其实不剩下什么了,如果以后想做可以再立项就行。”尹净汉说得轻巧,仿佛对他来说创新只不过是存在于他的念头里。
洪知秀点点头,自顾自帮尹净汉整理乱成一团的资料,分门别类放进文件夹里再放上书架。
“那边那两个实验舱,”尹净汉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品,现在不会用,以后也不会再做。待会走的时候帮我搬一下,他们都不舍得扔。”
洪知秀摸上那两个实验舱,脑子里很快识别出一串数据,是最新的交换舱不过识别不到尹净汉对它们做了什么改装。他点点头:“好,待会我带下去。”
最终尹净汉也没舍得让洪知秀搬,美名其曰洪知秀身上每一个零件都是尹净汉亲手从各批货里优中选优出来的,他舍不得用来做搬运工。
两个人又来到研究所花园,除了冷冰冰的实验室以外的地方绿化做得非常好,甚至为他们开辟了一片小林子。林子大门研究员自发的买了横幅挂上去——今日种颗树,明日中Nature。
“对科研人员非常美好的祝愿。”洪知秀赞成,“那这里面有你的树吗?”
尹净汉点点头,有的。他指着林子边上最矮的一棵树苗,与其他的发财树,柳树,石榴树一样寄托科研希望的不一样,尹净汉的树是一棵樱花树。
“去年刚刚种的,之前觉得养树太麻烦了,反正也大概率不会活。”尹净汉拿起旁边的大象浇水壶递给洪知秀,“不过现在想了,想让它活。”
洪知秀接过来,朝着树浇了些水:“看起来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明年应该就开花了。”
尹净汉故作惊讶地:“真的吗?知秀真的是百科全书。”
“到时候你记得过来看哦。”
林子里提着化肥哼着歌出来的文俊辉被他们两个人吓了一大跳,尹净汉喊都喊不住,拔腿就往林子里跑回去。过了一会带着崔韩率和夫胜宽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一边乖巧地喊尹净汉哥,一边偷看洪知秀。
尹净汉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小心思,对着他们说:“待会一起去食堂吧,知秀要请你们吃饭。”又从后背拍了一下洪知秀的屁股:“对吧。”
并没有存款和工资的洪知秀被拍了一下无奈地瞪尹净汉一眼:“对。”
12
尹净汉造了一个机器人来代替洪知秀,一模一样的脸,仿真的触感再加上细腻入围的每一个属于洪知秀的细节,几乎能与真正的洪知秀划等号。
这件事对于尹净汉的朋友们来说更是炸弹。自洪知秀离开一年,尹净汉几乎没在他们面前袒露出过于痛苦的情绪,而现在当那位机器人出现在饭桌上,朋友们才惊觉尹净汉根本就没有从洪知秀的离开中走出来。
“净汉哥。”在场几位仿佛背着尹净汉进行了一场眼色游戏,在挤眉弄眼中败下阵来的夫胜宽小心翼翼地生怕扯开尹净汉的伤口提问,“怎么称呼他呢?”
尹净汉仿佛是听见了什么荒唐的言论,反而笑着看他:“洪知秀啊不然叫什么,你们一年不见而已就不认识了吗?”
“对啊胜宽。”洪知秀标志性的笑眼,“这就不认识我了很伤心呢。”
要不是面前的食物和咖啡都纹丝不动,夫胜宽都要以为真的是洪知秀回来了。对方好像察觉了他的视线,拿起面前的冰美式喝了一口,又在夫胜宽惊讶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的时间里切一块可颂吃下。
“妈呀!”夫胜宽想站起来阻止,动作太大摇晃了餐桌才让埋头吃饭的尹净汉注意到他。
似乎是有人打扰他吃饭感到不爽,尹净汉嘴里还塞着炒饭:“怎么了?”
用这样惊诧的表情看着他的不止夫胜宽,文俊辉也是一样的表情,崔韩率的美式反应更是没有缺席。
文俊辉起身把洪知秀的冰美式拿走,急匆匆地问:“这样吃不会出事吗?”
“哎咦。”尹净汉接过冰美式放回去,拍拍文俊辉的背示意他坐下。洪知秀,准确的说是洪知秀版机器人又喝了一口说:“我可是尹教授最得意的作品,一应功能都做得非常逼真,你如果想我还可以给你现场表演一个肠鸣音。”
文俊辉连忙摆手拒绝:“不必了,我相信你。”
他们几位都服务于一所人工智能研究所。尹净汉和洪知秀是同年进所的同事,尹净汉专业是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坦言之机器人制造的个中好手;而洪知秀是一位刚出博士站的年轻脑科学专家。更巧的是两位同龄人拥有着几乎一致的性格,很快成为了最佳搭档,完成一项项高难度开发任务。
甚至于两个人的实验室里有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项目,即使是其他再亲密的朋友也无从所知。
唯一一个公开到他们面前的就是这个机器人项目,当时尹净汉难得地露出开心到失控的表情,不断在饭桌上说如果这个几乎与真人一模一样机器人上市可以弥补多少情感空缺,那时候调侃尹净汉的他们却没想到有一天这个想法竟然用到了尹净汉自己身上。
清醒地痛苦还是在迷糊中快乐?他们没办法替尹净汉做出这个选择。无论是谁经历上一秒公布婚讯下一秒收到结婚对象身亡的通知这件事,都不可能足以冷静地走出来。知道此事全过程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去找尹净汉不痛快。所以现在看到尹净汉脸上久违的真实的笑容,他们决定不去戳破这个绚烂的泡泡。
这是一场关于洪知秀的独角戏。
13
这是一场只属于洪知秀的独角戏。
尹净汉和洪知秀曾经有两项投入最多的企划,一项是已经暂停的人类灵魂互换计划,一项就是这个可模拟行为的AI机器人。
植入记忆芯片,外观极度仿真这些别的人也做得出来的东西,尹净汉才不屑于拿来做自己的科研卖点。他和洪知秀设计的机器人,是可以通过观察人的生活行为方式,内化成自己的数据,从而做到和被观察者一模一样生活状态的拟行为机器人。
“shua啊,我做完这个就让他替我们工作。我们两个去周游世界怎么样?”
当时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从科研所回到家,他叫来了洪知秀版机器人窝在床上,与他一起看《小王子》。
从前大科学家尹净汉就爱看动画片,这说出去了怕是要让许多人笑掉大牙。回忆里尹净汉和洪知秀也是这样并排躺在床上,电影里有一句台词:“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尹净汉就会酸溜溜地冲着洪知秀说:“哎呀,看来有些人要掉眼泪咯。”
一语成谶,洪知秀这一年把这辈子的泪都快流干了。
旁人都以为那场空难带走的是洪知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带走的是尹净汉。
记忆就是这样的东西,总是在你逃避一切向前行的时候出来攻击你。洪知秀感觉自己这一年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宿醉,被麻痹的欢愉过后立马就要迎来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晚上蜷缩在床上放声痛哭的时候,他才得以喘息。看着镜子前面属于尹净汉的脸,用着属于尹净汉的身份,所有人都劝慰他走出来吧,净汉,他会希望你过得好的,净汉。生活里处处是他最怕提到的三个字。
即使回忆起过往点滴都痛苦万分,也不得不从那些现在算是折磨他的爱意里抽丝剥茧出尹净汉的一颦一笑,然后模仿着尹净汉的样子来生活。
人类灵魂互换计划唯一一次实验数据就在他和尹净汉身上,尹净汉换了他的身份,坐上了那架飞机,去了那个峰会,在他们定好一年后的婚期那天,再也没有回来。
将23号变成他自己是他最后的救赎之路,洪知秀将这作为他的稻草,才敢再次躺在那张治疗椅上提取出自己的记忆植入进23号记忆仓里。
让23号替他去做那个失去爱人的痛苦的洪知秀,他来替尹净汉完成想做的事。他花了足够的时间去测试23号机器人,直到保证他能完全代替人类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洪知秀已经死了,现在必须有人来成为尹净汉,去照顾那些该照顾的人,去完成没完成的事。但是他太累了,他做不到,只能推给23号来做。
“数据够了吗?”洪知秀这一周带着23号走完了该去的所有地方,尽职尽责演好了尹净汉。他虽然能提取出自己的记忆,却无法从海里找到消失的爱人。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尹净汉”得以继续活下去。
“够了。”23号说,“您的记忆里全是他,这也很有帮助。”
14
他给23号换了一个壳子,现在23号才是那个失去爱人却要被迫肩负责任的大科学家。制造尹净汉的身体比制造他的更容易,毕竟这幅容貌镌刻在他心里比自己的还要清晰。
“想好了吗?”23号坐在他的身边递给他一杯冰美式。
“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忘了吗?我曾经就是你。”23号冲他眨眨眼,温柔地帮他顺平衣领,整理发型,和从前尹净汉为他做的一样,“以最好的样子去找他吧,看见你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那家伙会生气的。”
洪知秀整理了那个存着人类灵魂互换计划数据U盘,带着去到了“洪知秀”的衣冠冢。他已经损毁了所有数据,保证不会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拿到。但是这毕竟是尹净汉的心血,他也舍不得,在墓碑旁边找了个缝隙塞了进去算是答复。洪知秀打开手机,看着23号传来的信息,他做得像模像样,把工作朋友家人都照顾得很好。
再次打开尹净汉整理的婚前事宜清单,销毁计划;南山塔换锁;休长假;定工作室和教堂......大部分都算是完成,剩下的蜜月和年老后也要在一起,他一个人还做不到。
接下来的事情算简单,洪知秀松了一大口气,他终于可以去找尹净汉了。
去找他完成剩下的计划。
“我好久没有梦到你,希望你不会是为我现在的决定在生我气,但我真的很累了。”
15
「今天是2023年3月23日。」
尹净汉的声音传来:“Joshuji,别磨蹭啦。要迟到了,成员们都在车上等了。”
「我来到韩国以后幸福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认识了我的Best friend,soulmate」
“还在写?”尹净汉凑过来靠在他的肩头偷看,洪知秀连忙挡住自己的屏幕。尹净汉装作委屈地质问他:“呀,joshuji有什么要瞒着我呢?”
洪知秀推搡他,嘴上温温柔柔:“不是啦,是和妈妈在发消息。”
尹净汉嘟囔着洪知秀耍赖,然后还是坐远了一些等他,自己拿着两个兔子玩偶玩幼稚的变声游戏。洪知秀看了他一眼,低下头郑重写完最后一行字:「我命定的Lover。」
“shua啊,joshuji,jisoo啊,洪知秀,呀!”
洪知秀终于停下手回头,尹净汉已经先起来走了出去:“不等你了,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一个人演独角戏呢。”虽然这么说,走得很慢很慢,洪知秀多跨一步就能追上。
“嗯,是净汉太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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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自己给话梅定的话梅日(bushi)
很早之前就看见互换身体梗并且火速写完了,但是一直为了攒到3/23/23:32发
新简历:擅长卡一些没用的时间点
【王喻】装修那些事儿 05/END
round 5-KO
前文:胜负难分的round 1/鸡犬不宁的round 2/一地鸡毛的round 3/两败俱伤的round 4
一月最后一天,完结撒花!说到做到绝不汪汪!
05.
果篮里放着七八个香梨,王杰希坐在沙发上,开始给梨削皮,他动作很快,果皮也不断,连成长长的一条绕圈垂下来。
去皮的梨子在茶几上摆了整齐的一行,最后一只入列时,第一只已经氧化泛黄,王杰希也不想吃。如果他有独门手艺的话,现在应该在水果上做微雕,然而他不会,不想,也不愿挪地方。
早上刚换的垃圾袋,现在只有半袋果皮,王杰希干脆把家里里外的垃圾桶都清理掉,...
round 5-KO
前文:胜负难分的round 1/鸡犬不宁的round 2/一地鸡毛的round 3/两败俱伤的round 4
一月最后一天,完结撒花!说到做到绝不汪汪!
05.
果篮里放着七八个香梨,王杰希坐在沙发上,开始给梨削皮,他动作很快,果皮也不断,连成长长的一条绕圈垂下来。
去皮的梨子在茶几上摆了整齐的一行,最后一只入列时,第一只已经氧化泛黄,王杰希也不想吃。如果他有独门手艺的话,现在应该在水果上做微雕,然而他不会,不想,也不愿挪地方。
早上刚换的垃圾袋,现在只有半袋果皮,王杰希干脆把家里里外的垃圾桶都清理掉,扎好口送进楼梯间的大垃圾桶里。
喻文州的车钥匙还挂在门口,鞋和外套穿走了。王杰希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已经十点多了,他自己气消了个七七八八,喻文州还没回来,电话却无人接听。夜色清寒,王杰希在窗前踱来踱去,终于想起来他和喻文州iWatch数据互通,很快就发现了对方定位在邻区一家酒吧。
方才惴惴的担心又吹飞消散,王杰希暗自磨牙,抓起钥匙出了门。
目的地是一家清吧,装修风格很粗犷,放着爵士慢摇,楼上是某个spa会所,六楼起是客房,都归在酒店旗下。王杰希一眼就看到喻文州,他的位子对着门口,小圆桌上摆了两只杯子,都见底了。等他走近时喻文州正好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看起来醉得不省人事。
“文州?”
喻文州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又扭头换了个姿势,埋进臂弯里继续睡。
酒杯闻起来度数不高,王杰希在他旁边坐下,伸手贴在他脸上试了试温度,正要收回时被喻文州抓住攥在手里,微酡的脸颊就压在他冰凉的手指上。
这是喝了多少。王杰希皱着眉,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知道我是谁吗?”
喻文州反应起来比平时迟钝不少,王杰希手一松,他不满地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好像这才看到王杰希这么大一活人似的。
“王杰希。”
还行,还记得人。王杰希握住他一只手把他拉下来,静静地看向他眼睛:“喝醉了?”
喻文州摇头,一巴掌狠狠拍在他后背上,中气十足:“王杰希,你太烦人了。”
指控来得莫名其妙。王杰希懒得跟醉鬼计较:“起来,回家了。”
“王杰希,”喻文州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他名字,“我真的生气了,你太烦人了。”
王杰希扶着他肩膀让他坐直:“你喝醉了,等醒酒再说。”
“我没有。”
“别闹。”王杰希努力心平气和地讲话。
他音量一高,喻文州就不说话了,只呆呆地眨着眼睛,忽然一扁嘴:“你凶我。”
“……”王杰希感觉自己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你不是王杰希。”
王杰希简直要被他气笑:“那我是谁?”
“你是一头倔驴。”
合着心里这么编排他呢,王杰希深呼吸,强压下心里的怒气,就不应该跟醉鬼讲道理。他痛定思痛,走过去把喻文州拉起来:“明天再和你算账,起来回家了。”
“我不回家。”
“就不回家。”醉鬼又一巴掌拍在王杰希手背上:“你都不想和我住一起了,我不回家。”
王杰希冤枉死了:“瞎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他继续控诉道,“你就要和我分两个书房,你不想和我一起打游戏了。”
王杰希无语:“你这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你有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也不提参考意见,问你什么都说行。”
“那是本来就行,不行的我不都说了吗。”
“我还觉得不行呢。”
喻文州拔高了音调,被他扫一眼,声音又软下来,醉酒的眼眸雾气氤氲,委委屈屈地望着他:“你就是不想和我住一起。”
刚刚还恨不得把他抓回家打一顿,现在看来又有点可爱。王杰希脑补了一番,学他捏自己的样子,给对方也捏成鸭子嘴:“你喝醉了,我就当没听见。”
喻文州冷漠地拍开他的手:“那你为什么要做两个一样的书房?”
水瓶座的脑电波窜得飞快,王杰希跟上来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新家,大概真的被这事折腾得不行,喝醉了还惦记着。
“醉鬼,我现在说了你能记住吗?”
“不说拉倒。”醉鬼后脑勺对着他:“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不是一样的。”喝醉了的人真的没有道理可言,然而有些话他清醒的时候王杰希大概也说不出口,干脆自言自语似的解释起来。
“北面那间不是书房吗,那面墙原来想不打柜子,留着做投影幕,平常在家打个游戏看个电影,其他书奖杯都放在榻榻米那间。你以后要是越来越忙,总要有个专心工作的地方。”
喻文州这才回头看他,两只胳膊直直地搭在他肩上,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你这是什么反应?”王杰希不满道。
喻文州摇摇晃晃的,忽然埋在他肩上。王杰希把人从自己怀里拔出来,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你要不喜欢就把榻榻米和主卧打通,前面当个起居室好了。”
他捂住喻文州的眼睛,喻文州在他手心里慢慢眨着眼,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拢住了一只蝴蝶,从手心到心尖都泛起难言的酥痒。
王杰希忍不住吻在自己手指上:“……正好,知道我在屋里等你就快点做完。”
喻文州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被他蒙着眼睛,却还能继续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在家里工作啊。”
王杰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惊异于他喝醉了依然敏锐的洞察力。
“谈不上不喜欢,”他如实回答,“但有时候觉得工作占用了你太多时间了。”喻文州正要开口,他又好像为自己辩解似的,飞快地补充:“不是非要留给我,是你总要有点留给自己消化的时间。”
“喔,”喻文州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他先委屈上了:“不然我干嘛和你争,你以为我愿意吵架吗?”
算了。王杰希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现在吵总比搬进去后悔好。”
“不想吵架。”他说。
“嗯?”
“不想吵了。”
“说的跟我想吵一样,谁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了,”王杰希一只手拦在他腰间,忍不住掐了一把,“还有没有下次了?”
喻文州怕痒,笑着躲开,王杰希不依不饶:“醉成这样,还喝不喝了,我要是没来你准备怎么办?”
喻文州无辜地眨着眼,他本就皮肤白,喝了酒也不上脸,只是眼睛里水光潋滟,好像在陈酿里浸过似的,看一眼就要醉倒。王杰希的手臂忍不住收紧,低头凑近他,他的嘴唇还泛着水光,在暧昧的灯影下映射出诱人的色泽。
要亲上去的瞬间喻文州忽然干呕了一声,喻文州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要站起来,王杰希怕他摔倒,只好搂着他肩膀,喻文州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微微阖着眼睛,嘴角得逞似的上翘。
两人正要下台阶,酒吧里的服务生已经迎了上来:“这位先生刚刚要的——”
话没说话,斜刺冲出来一只手飞快地拿走了他手上的房卡。服务生和王杰希俱是一愣,前者向他们礼貌道别,刚才还没骨头似的紧贴着他的人忽然一僵,王杰希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眼睛一眯,盯着怀里心虚的人。
喻文州伸手的瞬间就后悔了,装醉就要有个装醉的样子,干嘛不一装到底。然而王杰希没戳穿,他也只好当鸵鸟,埋在他肩上继续演戏。
进门时喻文州还在想要不直接栽倒在地,王杰希却忽然从背后欺上来,转身把他按在墙上。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后,喻文州浑身一僵,感觉身后仿佛有什么虎视眈眈的大型食肉动物,一双犬齿正在他颈后流连,吐出粗浊的空气。
喻文州心里酝酿了一番,正要开口,王杰希忽然狠狠咬了他一口,像捕猎一般叼着他后颈,他吃痛叫出声来。
“喝多了?”
“不认识我了?”
“还装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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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梦见新家装修好了,他们一起去验收。进门是他心心念念的开放式厨房,大理石台面光可鉴人,正对门口有一个巨大的水族箱,斑斓的热带鱼纵情穿梭,还有一只乌龟悠闲地游动着。
水草招摇,泡泡一簇一簇涌起,似烟花,更似星辰映水,照影惊鸿。
他惊讶地回头看王杰希,正对上对方含笑的双目。
尾声
最初计划里的年前入住最终还是未能实现,年底堪堪施工完,之后又通风了半年,甲醛检测合格后,喻文州和王杰希这才着手搬家。
他们也没有挑日子,七月初开始陆陆续续搬了几天,准备在新家给王杰希过三十岁的生日。为此,一贯低调的当事人不惜抓来了亲朋好友各类壮丁,生怕生日当天还在搬砖。
生日那天王杰希和喻文州请朋友们吃饭。黄少天第一个到,还带了一对游戏手柄。喻文州笑着接过去,王杰希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
“我的呢?”
“王杰希你要不要脸!”黄少天拿出诸葛亮的气势来,正准备回击,忽然灵机一动:“你的生日礼物不是早就送了吗,鸳鸯戏水,对了,我要检查一下你们用了没有。”
王杰希和喻文州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黄少天拉着喻文州打游戏去了,王杰希在厨房做饭,一会儿方士谦来了,和黄少天一样直奔主题,结果发现鸳鸯戏水和龙凤呈祥都挤在柜子里,主卧里铺着简单的浅咖色床品。
然而方士谦和黄少天的关系从未如此和谐过,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互相吐槽这一年来的悲惨经历,心有戚戚。喻文州去给王杰希打下手,跟俩小学鸡似的,吵吵闹闹小动作无数,王杰希说怎么都让你吃完了,喻文州说我就吃了一口,王杰希又说算了你都吃了吧一会儿再做,喻文州又说我吃不了拿给少天他们尝尝。
黄少天一副眼睛贬值的神情:“所以你们专门做个开放式厨房就是为了恶心群众的吗?”
喻文州趴在王杰希肩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中午来的都是老朋友,叶修不出意外地最后一个到,他按铃时王杰希没开门,在对讲机里说让他在楼下等五分钟。
叶修:“怎么了?”
王杰希:“外卖定的披萨快到了,正好你给拿上来。”
叶修:“……”一个两个真是能耐了,再不是半夜给他打电话诉苦的时候了。
一伙人吃完闹完已经两点多了,喻文州掰了一块茶饼,听黄少天点评道:“老王手艺还不错,爸爸放心了。”
王杰希往他身上扔橘子皮。黄少天敏捷地躲开,他环顾四周,发现都是本地人,就他一个孤苦无依今晚没地方住。
“第一个住你们家客卧的不会是我吧?”他指了指自己。喻文州正要点头,方士谦眼疾手快地勒住黄少天的脖子,一起倒在沙发上。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人家搬新家头一晚上二人世界,没看见老王脸都绿了。”方士谦语重心长:“今晚跟哥混,哥带你吃香喝辣蹦迪泡吧。”
喻文州也笑,王杰希的胳膊搭在他身后,忽然凑近他问:“头一晚上二人世界?”
气息扫得他脖子痒,喻文州坐直轻咳一声,也压低了声音回他:“好呀。”
朋友们送走后,喻文州关上门,伸了个懒腰,一边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不舒服?”
“没事。”喻文州摇头,顺便抓了一把鱼食丢进鱼缸里,银白的鳞片一闪而过,两只孔雀鱼差点撞到一起。喻文州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王杰希走过来,站在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王杰希居然真的在门口摆了一个水族箱,还养了一只慢吞吞划水的乌龟,被叶修戏称也是个手残。
藻叶在水中漾开道道波纹,喻文州卸下力气,靠上身后的人,王杰希下巴抵着他肩膀,他捏了捏恋人的耳垂,偏过脸亲了他一口。
“老王,生日快乐。”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忽然收紧,王杰希嗯了一声。
“我前两天在电脑里找到了我们以前存的装修的资料。”喻文州闭上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那个博主分享了他的经验,然后说,他和他太太认识后只哭过两次。”
王杰希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他唇上:“哪两次?”
“一次是结婚,一次是装修——哈——”王杰希的手抄在他肋下,喻文州受不了似的告饶:“松手,痒。”
“你可不止。”王杰希的手已经伸进他的衣服里,充满暗示地摩挲着他的侧腰。
喻文州不敢靠着鱼缸,便向前一步搂紧了王杰希。他闭上眼,感觉到王杰希无限缱绻地吻下来,鱼儿在他们后欢快地摇曳着,在蓝宝石中劈斩出一道道波纹。
他们在烟紫色的落日里沉沦,共享生命里的每一个黄昏。
END.
“哭两次一次结婚一次装修”真的是引用了一个博主分享的经验,这篇文写了这么久,我的豆瓣收藏夹里全是装修tips,前前后后三十多条,感觉自己可以立刻披挂上阵(ntm
一开始真的只想摸个吵架的鱼,完全没想到一拖就是快四个月三万字,说明吵架不是好习惯大家不要学
害,我若气死谁如意,不如去看pwp(不是)
一月结束啦,祝大家平安且愉快~
最后附上最终方案的平面图,祝这个世界里的眼和鱼继续甜甜蜜蜜下去,爱你们!
右喻同人文整理(2020.4.21)
是我看过且喜欢的已完结右喻同人文整理
王/叶/黄/周/张/卢/郑/包/李/all喻
有些文我看过但是lo上找不到了,一并写着,万一哪天有缘再见了呢
怕被卡 最后一次编辑这条 2020.4.21
2022.8.10 斗胆编辑了一下这一条!添了几首同人歌,大都能在wyy和5sing找到,不敢做链接怕整条给我吞了,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搜来听听
王喻(包含王索)
本人已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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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被卡 最后一次编辑这条 2020.4.21
2022.8.10 斗胆编辑了一下这一条!添了几首同人歌,大都能在wyy和5sing找到,不敢做链接怕整条给我吞了,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搜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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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喻】前程似锦(HE)
娱乐圈paro
旧文重写,旧情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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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喻文州个人工作室正式成立,约了头条的记者采访。
记者在喻文州对面坐下:“文州可是我们头条的老朋友了,在今天采访之前,我们也做了很多功课。最近个人工作室成立,面对外界传言的‘喻文州与原公司不合’这一消息,文州要怎样回应呢?
喻文州微笑看向镜头:“没有不合。我从16岁出道,这十年来,原经纪公司给了我非常多的机会,可以说,没有前经纪人和前队友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我。在此也希望,关心我的朋友和粉丝,不要因为一些碎片化的谣言就捕风捉影。”
记:“那今天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话吗?”
喻:“想说的话很多...
娱乐圈paro
旧文重写,旧情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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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喻文州个人工作室正式成立,约了头条的记者采访。
记者在喻文州对面坐下:“文州可是我们头条的老朋友了,在今天采访之前,我们也做了很多功课。最近个人工作室成立,面对外界传言的‘喻文州与原公司不合’这一消息,文州要怎样回应呢?
喻文州微笑看向镜头:“没有不合。我从16岁出道,这十年来,原经纪公司给了我非常多的机会,可以说,没有前经纪人和前队友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我。在此也希望,关心我的朋友和粉丝,不要因为一些碎片化的谣言就捕风捉影。”
记:“那今天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话吗?”
喻:“想说的话很多,其实都已经说过了,总结起来就是感谢和不舍。但人生总要有新的旅程,希望大家都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
记:“昨天晚上,我们都看到了黄少转发了文州的微博,并且一反常态的,只有一个拥抱的表情。黄少对于文州来说应该是很特别的朋友了吧,文州有没有什么要单独对黄少说的?”
喻文州沉思:“少天……我们共事了十年。”说完有些怅然:“他是很难得的那种,真挚而且纯粹的人。我相信我们的友情不会因为分别而受到影响,以后如果有机会,大家或许还可以看到我们同屏出现。”
记:“那除了黄少之外,文州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对特别的朋友说?”
喻文州看着镜头,有一瞬间的怔然。
但他很快就恢复到正常的表情:“没有了。”
喻文州想了想,转而一笑:“如果说还有什么最特别的人,应该就是我的粉丝们了。前几年他们自称小鱼干,但现在又说这个称号太羞耻,改叫鱼粉。”
喻文州像是想到了和粉丝相处的日常,看向镜头的眼神和表情都很温柔。
“但无论叫什么,我最开心的是,这些年来,能够很幸运地被你们喜欢。以后我会用更多的好作品,来回报支持我的人。”
这篇采访一经放出,所有人都很满意。
原公司满意,喻文州的粉丝满意,黄少天的粉丝满意,cp粉也很满意。
黄少天自己却是无所谓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喻文州,说的话做的事都滴水不漏,又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只是在看这段视频的时候,黄少天却还是捕捉到了喻文州那一瞬间的怔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想问,却从未问出口过。
文州,你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不甘心?
2.
喻文州没有不甘心。
他吃得好,睡得着,新换的枕头上有自己喜欢的柠檬熏香。
他给自己安排了三天的假期,让忙碌了一个月没休息的小助理感激涕零。
他这三天哪也没去,待在家里通关了几部喜欢很久的游戏。
喻文州睡醒的时候,房间里空空荡荡,他觉得有点冷,就开了一会空调。
用前几天看到的新方法,做了牛奶布丁,放在灯光下,摆拍,发送。
没一会,微博就铺天盖地炸了锅。
他的微博名已经从“BlueRain_喻文州”改回了“喻文州”,粉丝纷纷在评论下面祝他生日快乐,被点赞到最高位的是黄少天一串没有中心思想的废话。
他又打开了工作微信,有的祝他生日快乐,有的约他后续档期,喻文州一个一个回完祝福,把那些暂时没有定下来的工作信息标上未读,不想动脑。
最后才打开私人微信,只有喻妈妈发过来的一句话。
“儿子,生日快乐。最近降温,记得多穿点。”
他鼻尖有些发酸,被粉丝无限吹捧的白皙眼角泛起了红。
喻文州这时才意识到,自己26岁了。
他不知道像他“这个岁数”的年轻人都在做些什么,但他知道,在娱乐圈内,26岁是一个不小的年龄了。再过几年,身边的人就会一个个开始结婚生子,随便上上综艺,或者转居幕后,像黄少天这样驻颜有术的还可以继续演戏,但是适合的剧本也会越来越少。
就连喻文州都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的流量和热度可以维持多久,但他唯一清楚的是,在这个生日里,唯一可以带进他以后人生的,其实只有喻妈妈的那一句祝福。
于是他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喻妈妈一直后悔的是,自己当年不幸的婚姻,导致了喻文州过早辍学进入娱乐圈。尽管喻文州这些年一直耐心地解释,但喻妈妈还是认死理。
“妈,我没有那么辛苦,个人工作室成立的消息你看到了吗?什么是个人工作室?这个就是……”
喻妈妈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
她这一生,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喻文州。
听完了儿子的仔细介绍,她依旧不是很明白,不过这根本不重要。
“那……你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了?”
喻文州顿了顿。
喻妈妈接着说:“我看你那个小助理就挺不错的,人靠谱,嘴又甜。”
喻文州打断她:“人家有男朋友了。”
“那之前和你合作的那个小花呢?后来有没有联系?我经常看她的新闻,看起来是个挺不错的姑娘……”
“妈。”
喻文州的掌心微湿,有什么不愿意被提起的,漫长而久远的回忆,裂土发芽。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
过了很久,喻妈妈才说:“是不是妈妈的婚姻让你觉得……”
喻文州产生了轻微的窒息感,短暂的眩晕让他闭上了眼睛,但他还在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很好:“妈,跟您没关系,我上初中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我不喜欢女孩子,不代表我下半辈子过不好。”
漫长而又撕裂的谈判,两边都在拉扯。
喻文州知道,离让喻妈妈放心,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终于打完了这个电话,安抚好喻妈妈,喻文州又切回工作微信。
很多时候,工作反而是最好的情绪宣泄口。
最先回的是叶修的消息。
“生日快乐。下周三电影宣发,来唱一下主题曲?”
“好,时间、地点、流程。”
叶修那边光速地把喻文州要的东西发了过来,并且附好注意事项。喻文州又转发给小助理,收到了小助理假期破灭的心碎声音。
处理完这一切,喻文州才想起来做好的牛奶布丁还没吃,已经凉了。
在吃掉和放进冰箱之间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起勺子,一点一点送进嘴里。
果然还是不喜欢牛奶的味道。
但早年在偶像团体训练出来的标准食谱告诉他,每天该如何摄入营养,该进行什么运动,该如何管理表情,这些都已成为本能。
喻文州乖乖吃完,放下勺子,金属和瓷盘碰撞出“叮”的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转了很久。
3.
叶修新电影《远山》的发布会。
定档在五一假期,从二月份开始就会有一系列的宣传活动,喻文州作为主题曲的创作者,免不了后续的配合。
这是原公司在第十年承诺给喻文州最后的、也是最好的资源。唱了叶修电影的主题曲,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喻文州本就没打算再计较什么,因此觉得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与叶修的合作也十分愉快,《远山》是部好电影,去年喻文州还应邀跟着剧组进山里住了一个多月,最终成歌双方都很满意。
喻文州习惯性地提前一点来到发布会现场,正在负责会场管理的是叶修的一个副导演,喻文州认识他,叫安文逸。
安文逸也认得喻文州,一起在山里挖过野菜的友谊。他给喻文州指了座位的方向,和叶修以及几位主演一起,在第一排。
喻文州走过去,座位前已经摆好了名卡,喻文州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在叶修旁边。
叶修见他来,停下了和旁边人的对话。
“文州,正说到你呢,来,给你介绍一下,大荧幕上应该见过,之前《风华》的主演,王杰希,熟悉了以后叫老王就行。今天正好路过,就来看一下新电影的宣传。”
喻文州缓缓调整视线。
叶修接着说:“老王,文州就是我刚才跟你提到的,这次主题曲的原创者,很有才华啊。之前在那个挺出名的偶像男团,人气特别高,最近刚成立了个人工作室。”
王杰希也看向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杰希的气质更加成熟了,也更加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那束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疏远,仿佛他们从不曾相识。
喻文州从来没有想过会再见王杰希,更没想过是这样的场合下。他飞速运转的大脑已经想到一万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都没有,身体迟钝地机械反应着,伸出手,下意识道:“王杰希前辈好。”
王杰希礼貌性地握了一下就松开:“你好。”
叶修抱怨喻文州:“你们那个男团养出来的毛病真多,有的时候过于客气了。”
喻文州笑:“我是晚辈,礼貌一点总没错。”
叶修也没再说什么。
人陆陆续续到场,王杰希坐在这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叶修坐第二个,喻文州第三个,主演方锐来了坐在第四个,接下来中间的位置就被主演团们承包了。
叶修离开座位去和主演们聊天,就剩下喻文州和王杰希,中间隔着一个空空的位置。
喻文州正准备给小助理发信息,让她早点来接自己。
王杰希转头看他,轻声道:“恭喜。”
喻文州手指一僵。
王杰希说:“你的梦想实现了,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机会做原创。”
喻文州放下手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淡定而又不失礼貌:“你也是。《风华》很好看,我去电影院刷了两遍。”
王杰希似是有些疑惑:“你去电影院看两遍我?”
喻文州失语了,刚才完全是他礼貌性的回答。其实他根本没看过,他的大脑自动帮他屏蔽了所有和王杰希有关的信息,如果不是今天,他可能甚至快要记不起王杰希的长相。
王杰希看懂了他的表情变化,没再问下去。
旁边方锐悄悄问喻文州:“你们认识?”
喻文州幽幽地呼了一口气。
“叶导介绍的,刚认识。”
4.
16岁的喻文州独自一人来到B市,被所谓星探发现,签了原来那个经纪公司。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出个了名的养蛊公司,同时低价签了一百多个大男孩,组了二十多个偶像团体搞养成,哪怕只有一个团火了,公司也赚。
喻文州被淹没在一百多号形形色色的大男孩里,毫不起眼。
最初公司只提供简单的宿舍和保底工资,可那些钱在B市,只能勉强不被饿死。
喻文州只好白天在影视基地找剧组跑龙套赚外快,晚上窝在宿舍里写歌。
王杰希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他们一起在剧组跑龙套,演小兵甲和小兵乙,就可以蹭中午一顿盒饭外加晚饭钱。蹲在树荫下吃盒饭的时候,王杰希发现喻文州把胡萝卜全都挑在一边,本来就惨淡的一顿午饭,更是没有几口能吃。
“你这么下去,身体吃不消。”王杰希把喻文州挑出来的胡萝卜夹给自己,再把自己盒饭里的为数不多的几块肉夹给喻文州。
喻文州这才注意到这个和他一样没有台词的大小眼,还挺会照顾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我是有些挑食,在改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王杰希看了看手中的盒饭:“请这种?”
喻文州认真道:“请一顿大餐。”
王杰希笑了笑,没太放在心上。
周末的时候,喻文州接到王杰希的电话,让他下楼。
喻文州记得两个人是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和地址的,只是没想到王杰希来得这么快。
他下楼,看见一个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大男孩站在车棚旁边,穿着干净的T恤,手里拎了两个大袋子。
王杰希脸上没了脏兮兮的戏妆,如果不是那双稍微不对称的眼睛,喻文州还真不敢认。
看见喻文州,王杰希也是一愣,显然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不过他还是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我怕你这没有做饭的地方,就做好了带过来,也不知道凉了没有。”
喻文州立刻带他上楼。
他们这栋楼的高层,就是公司用商品房改的简单公寓。和喻文州一起住的郑轩闻着饭香味,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队长,你午饭买了什么?”
王杰希一愣:“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还有室友,准备的饭可能不太够。”
郑轩自来熟:“没事没事。”说着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型电饭煲,还有老干妈和榨菜,把喻文州都看呆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王杰希带了一大份胡萝卜炖牛腩,炒了个包菜,还有一份西红柿蛋汤。
喻文州在王杰希的监督下啃了不少胡萝卜,不过王杰希做的好吃,胡萝卜块里浸满了牛肉的汤汁,都吃完了喻文州还意犹未尽。
三个大男孩围在桌子边,就着老干妈和榨菜,吃得一点不剩。
郑轩吃完就瘫倒在旁边,拍拍肚皮:“要是黄少知道和队长一起住能有这种待遇,估计要抱着我的大腿求换回来。”
王杰希用眼神问喻文州怎么回事。
喻文州淡淡带过:“关系不太好的队友,现在搬到隔壁去了。”
王杰希也不追问,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现在你欠我两顿饭了。”
喻文州吃饱喝足,学着郑轩瘫倒:“那就攒着一起还吧。”
后来喻文州本打算拉着郑轩一起跑龙套,但郑轩宁愿多睡几觉,就又变成了喻文州和王杰希两个人。
在剧组休息闲聊的时候,王杰希就给喻文州讲自己学的电影课上那些理论,喻文州给王杰希哼新写的歌。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应该是喻文州这一生中仅有的青春年少了。
5.
主持人的介绍把喻文州拉回现实。
该他上台了。
“这首歌,献给《远山》。”
喻文州压低的温柔嗓音让王杰希有些恍惚。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再联系了?又是多少年没再听他唱歌?
叶修在旁边说:“我很看好文州的。之前走偶像路线也不能说是弯路,一种历练吧。他们团队那个歌你听过没有?叫《追光》,好像也是他自己写的。”
王杰希没说话。
他不仅听过,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首歌日日夜夜绕在他耳边,都是喻文州的声音,挥之不去。
他记得听喻文州一句一句改着旋律,记得少年把小本本夹在龙套服的长靴里,也记得少年在树叶的阴凉下抬起头,额发被汗水沾湿,却笑着问他:
“你说歌名叫什么好?”
王杰希看见树叶缝隙间的光,落进喻文州笑盈盈的眼睛里,年少的自己回答说:
“那就叫《追光》吧。”
喻文州唱完了,从头至尾都没有看王杰希一眼。
一直到发布会结束,叶修说,主创团队有些时日没聚了,正好晚上一起吃个饭。
然后问王杰希:“要不要一起?说不定以后大家还有合作。”
王杰希想到喻文州,正准备拒绝,方锐就凑过来扯他:“走走走,我今天要一个喝你们十个。”
魏琛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也就能喝十个叶修吧!”
王杰希就这么尴尬地被扯走了。
叶修若有所思地叼了根烟,然后把烟盒递向喻文州。
喻文州下意识要拒绝,但想到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签约偶像,索性就放开了,燃起的干涩烟雾像是要把一切都封堵回去。
叶修问:“嗓子不要了?”
喻文州说:“偶尔一次,没关系。”
叶修迟疑道:“你和老王……以前是不是认识?”
喻文州知道他想问的是这个,只能回道:“不愧是叶导。”
叶修摆摆手,自顾自走开了。
“算了算了,不关我事。”
晚上的饭局,方锐不负众望地先把叶修和王杰希喝倒了,喻文州坐在旁边,心里叹了口气。
魏琛比了个大拇指:“五分之一KPI,接着喝谁?”
陈果把他拍掉:“先把这俩倒下的送回去吧。小安送叶修,老王怎么办?”
其实陈果自己是可以送的,但显然晚上这个饭局不光是自己人,叶修还叫了一些参加发布会的媒体朋友。叶修已经倒了,陈果作为兴欣娱乐的制片人,再离场就不合适了。
魏琛吐槽:“多大点事,让小安一起带走,都扔老叶家里。俩大男人,也不能发生什么。”
这句话听得喻文州毛骨悚然。
叶修直不直他不知道,反正王杰希不怎么直。
不怎么直的王杰希在心里骂了方锐一万遍,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没事,我可以自己——呕——”
根据就近原则,吐了喻文州一身。
陈果一个头十个大。
按理来说,像喻文州这样可以自己写原创的音乐人,肯定也希望在这种场合接触到更多的工作机会,这下算是把喻文州这顿饭局给搅了。
索性喻文州一向很有气度:“没事没事,这边酒店楼上应该有临时休息的房间,我带王杰希前辈去,大家继续。”
喻文州扶着昏昏沉沉的王杰希上了楼。
这家酒店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至少酒店内部绝对不会被偷拍,窗帘到处拉的严严实实,喻文州在前台要了一身新衣服,很快就送上来了。
喻文州看着被扔在床上的王杰希,略作考量,还是转身进了浴室。
毕竟他总不能带着一身的味道下楼。
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没吹头发,怕吵醒王杰希。
喻文州准备悄悄溜走,小助理已经带车在外面等着了。
结果一出浴室,就看见王杰希直挺挺地坐在床上,把喻文州吓了一跳。
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里是酒店的房间,电话拨0是前台服务,要换衣服或者安排车辆都可以。”
王杰希看起来酒还没醒,懵懵懂懂的:“不能换衣服。”
喻文州下意识问:“为什么?”
王杰希想了想:“回家没法交代。”
发丝上的水顺着喻文州的耳畔,滴滴答答,落进了衣领。
他捏了捏有些僵硬的骨节。
“你现在……有爱人了对吗?”
王杰希点头。
喻文州深呼吸,扯出一个营业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祝你们幸福。”
王杰希说:“谢谢。”
6.
《风华》那年,王杰希三金提名。
叶修当时卯着劲就冲拿奖去的,从剧本到演员都下了很大功夫。最后拿了国内国外两个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剧本若干,可偏偏最佳男主角的位置,像是在跟王杰希开玩笑。
要说失落肯定是有的,但王杰希也知道,这三次提名分量不轻,一下子把他推到了准影帝的位置上去。
所以他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
声音,眼神,语气,呼吸,微表情。
喻文州不会看出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祝你们幸福。”
“谢谢。”
直到喻文州转身离去,那些环绕在王杰希周身的伪装层层坍塌,像是负重多年的旅人卸下行李,虽然长出了一口气,可那些压在身上多年的东西,早已让他背脊变形。
当年是他对喻文州说的分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不能做先违背誓言的人。
就保持着过去这些年的状态,不要再偶遇,不要再有意外,不要给喻文州制造任何不适。
离他远远的。
王杰希调整了一下状态,准备离开酒店,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然后他就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个小本子。
是喻文州落下的。
鬼使神差的,王杰希打开那个小本子,眼前是熟悉的字体。
从正面打开,分门别类地记录好了最近的行程和吃穿用度,工工整整;从背面打开,则是一些相对潦草的涂鸦,和随手记下的一两句歌词。
里面有一句分外扎眼:
“可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年少的王杰希只关心两件事,演戏和喻文州。
那时他跑遍各种龙套,也开始演一些配角,突然被之前跑龙套的一个剧组导演看中,想让他试试新剧本的男二。
原本投资方有一个想塞进剧组演男二的新人,因为演技太水,被硬气的导演果断拒绝。
新人不愿意跟导演结仇,就把仇恨都转移到了王杰希身上。因为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跟踪,骚扰,偷拍,各种下三滥手段统统使了一遍,很是折腾了王杰希一段时日,不过王杰希都没在意,专心演戏。
那时喻文州写完了《追光》,被原来的经纪公司看中,也就不用再跑龙套谋生了。公司赶着全网第一批炒cp的热潮,给喻文州和黄少天写了一个“少年天才从针锋相对到惺惺相惜”的人设,让他们俩照着演。
一个主唱,一个主舞,还挺般配。
王杰希实打实地醋了一段时间,直到喻文州说:“那些都是假的,《追光》才是真的。”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喻文州的样子,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眼中有清澈而又温柔的光。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心动了。
可现实不会因此就对少年们更好一些。
第一批cp炒作遭到了反噬,两边的cp粉逐渐提炼出一堆毒唯,而且声势浩大,公司见有利可图,不仅不帮忙澄清那些编造的黑料,还在其中煽风点火。
直到有一天,某家粉丝吃着瓜,发现了黑王杰希的帖子。
让一切走向扭转的,正是当初王杰希被人偷拍的照片之一,角落里他和喻文州出双入对,粉丝对王杰希没兴趣,但喻文州的身影,断然不会认错。
走演技路线的演员,大部分无需关心这些空穴来风的言论,可偶像公司不一样,喻文州签了十年的合约,公司的营销他必须配合,现在被爆出来另有隐情,正好迎合了旁人看热闹的心理。
一时间,对炒作cp的质疑、谩骂、嘲讽,铺天盖地,给公司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和经济损失。
甚至有关于性向的恶毒谩骂,被有心之人整理,寄到了喻妈妈家里。
年少的王杰希意识到,他还没来得及为喻文州穿上盔甲,就变成了他的软肋。
7.
“那就祝你星途坦荡,前程似锦。”
这些年来,王杰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成为别人无端攻击喻文州的理由,不要再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困扰。
《风华》没有拿到最佳男主角的时候,叶修问王杰希,有没有不甘心,他说,没有什么甘不甘心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可当他翻开喻文州的本子,看到那仿佛昨日少年的歌词,那个问题又在他心里出现了。
王杰希,你有没有不甘心?
喻文州低调地离开酒店,找到了等自己的车。
刚一上车,小助理就眼尖地问:“老板,你早上穿的……好像不是这身啊?”
喻文州笑:“这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吗?”
小助理被他笑得发毛,欲言又止,在心里吐槽,你穿什么当然是我该关心的问题。
可老板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车窗边,眼中有小助理看不懂的深色。
过了一会,喻文州问小助理:“你觉得这次《远山》,能拿最佳音乐奖吗?”
小助理回答能,喻文州又没说话了。
其实他对这次拿奖没有什么期待,他原来在偶像团体写的都是原创,这是第一次为影视作品写主题曲,没有辜负整个音乐团队就好,拿奖倒是不奢望。
只是小助理肯定的回答,让他多了几分暖意。
“那些都是假的,《追光》才是真的。”
年少的喻文州说。
“热度,流量,名气,这些都会过去,只有作品会真实地保留下来,多年以后被人提起。”
年少的王杰希问他:“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大概是,开个自己的工作室,写自己想写的歌。”喻文州看他:“你呢?”
王杰希想了想:“演戏,拿个影帝。”
喻文州没有笑他那时候只是个三线演员,反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以后拿了影帝,我一定要坐在下面为你鼓掌。”
不会有那一天了。
现在的喻文州很清楚这一点。
这些年来,他把王杰希,以及一切和王杰希有关的东西都屏蔽掉了,黄少天在他的反应之下也绝口不提。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于工作,终于能挽回十年前签错的一纸合约,重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世上本就没有双全法。
更何况,他们已经错过了。
那就祝他幸福吧。
喻文州回到空荡荡的家,想起黄少天前两天给的建议。
就算他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人生活下去,可这样的日子是无法让喻妈妈认可的。
家里缺了一点什么,猫或者狗之类的,鲜活一点的生命。但是喻文州又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小动物。
就在他纠结到底养什么好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喻文州现在工作大多直接微信解决,电话很少有人打,以至于第一反应是不是诈骗。
不过他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是?”
“我是王杰希,我管陈姐要的这个号码,你的笔记本落下了。”
喻文州呼吸一滞,走到门口,翻了一下衣服口袋。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喻文州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不过我现在已经到家了,要不我给你工作室的地址,改天让助理送就行了,或者我让助理去你那边拿。”
冷静,客气,不要再有任何纠葛。
电话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下,王杰希才开口:“其实,我……爱人是你的粉丝,我还想帮他要一张你的签名照。”
喻文州的声音轻飘飘的。
“好。”
8.
过了两天,小助理带着签名照,去取喻文州的笔记本。
回来以后叽叽喳喳地在喻文州旁边念叨:“老板,你最近什么情况啊?那可是王杰希啊!风华那个王杰希!三金提名的那个王杰希!”
喻文州:“……你什么明星没见过?这还不是真影帝,就激动成这样?”
小姑娘瘪嘴:“见是见过,这么近还是第一次,特别平易近人,本尊比电影里帅多了……”
喻文州没好气:“扣掉你今天的工资,废话太多。”
“不要啊老板!”
扣工资是假的,不想再提是真的。
揭过这一页,生活很快又要被新的工作充斥。
为了洗脱身上“偶像”和“流量”的标签,从《远山》开始,喻文州给自己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近期除了配合电影宣传,还要上一档网综。
其实他从来不缺综艺资源,原来和黄少天一起参加的综艺不计其数,只不过这一档比较特别,是几位音乐人在一起,比拼原创音乐作品的节目,叫《原创的夏天》。
尤其是,听说其中还有一位他喜爱了很久的业界前辈。
除了《远山》和《原创的夏天》,喻文州推掉了其他所有乱七八糟的采访和通告。
他不会再像过去那个没有感情的营业机器一样,为了商业价值,牺牲自己最好的时光。
只可惜,天不遂人意,有些要求于理好拒绝,可有些要求,却是他不好推辞的情分。
苏沐橙是时下第一卫视的当红花旦,过去和喻文州并没有太多交集,这次找到自己大概也是因为叶修。
“……之前那个明星档期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最后还剩五期,就这么硬着头皮录下去的话,节目质量就不能保证了。”苏沐橙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临时排档期是很麻烦的事,听叶修说你最近有空才来找你的,拜托了文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喻文州也不好再拒绝。
让苏沐橙发来了节目的安排,喻文州翻开细看。
这是一档美食生活类的节目,除了苏沐橙作为核心人物,还有她的好朋友素人唐柔,这两年因铁血硬汉风而重新活跃的韩文清,近期新晋的流量孙翔,以及……
原本除了拍戏不接任何综艺的王杰希。
难怪这个综艺这么火,喻文州却从来没有记忆点,他的大脑大概早就帮他过滤了王杰希。
心思在空中悠悠漂浮了半分钟,喻文州给叶修发了微信。
“叶导,说好的不关你事呢?”
叶修回了一个:“?”
喻文州把拿到手的资料拍给他。
叶修回复:“放心,我没跟沐橙说。”
喻文州心想你有什么可说的?我就算原来认识王杰希你能说出什么故事来?
但他只是克制地问:“叶导想看什么?”
叶修说:“我不看综艺,只看戏。”
一语双关,听得喻文州当场就想把他拉黑,忍住了。
好在这里面的人情世故,牵扯上并不算坏处。
喻文州本着敬业精神,晚上回到家里,打开pad,难得地开始追综艺。
这个综艺做到了第三期,人气和口碑都不错,从第三季请的嘉宾来看也是主打细水长流。
喻文州这次要顶替的是孙翔的位置,活跃气氛和流量担当。
这就难怪苏沐橙头大,喻文州叹气,他已经可以想象,要是没有苏沐橙和孙翔的话,剩下那三个人完全能把天聊死。严格意义上来讲,喻文州也没办法顶替孙翔的位置,黄少天的性格更加适合,而且辈分和人气在那里摆着,不会被拉踩。
但不请黄少天的原因就很简单了——档期排不上。
因为喻文州的加入,苏沐橙不担心掉人气,只是人设不同,后面几期的相处模式多少都会发生一些变化,观众肯定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和质疑。
喻文州只好一边看pad,一边整理笔记,包括这几位日常相处的模式、性格特点等等。
原本打算点击网站的“只看某人”功能,但一想到不可能完全不和王杰希接触,所以还是完完整整地看了下去。
没关系,只要他放平心态,他们就只是普通同事而已。
喻文州做足了心理功课。
9.
对于原来的公司,喻文州从没计较过。
一来他不再是白日做梦的少年,站的位置不同,自然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同。
二来他得承认,这些年公司的营销策略,在同僚中确实不落于人。
如果没有个人感情因素,喻文州和公司相处得甚是和平。
早年的全网黑当然不及这些年声势浩大,花样也没有那么多,但带来的恶劣影响、造成的经济损失并不会少。公司花费了大力气营销、澄清、删帖、封号、撤话题,这些损失最后都要算到喻文州头上。
喻文州被压了一整年的资源,没有活动,没有收入,没有任何出镜的机会,更没有像如今这么发达的自媒体来给他展示。
当年的互联网是会遗忘的,公司要他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再也不被看见。
那段最黑暗的时间,他不敢回家,不敢给妈妈打电话,不敢出门,不敢被任何镜头拍到。
只有王杰希一直陪着他。
喻文州时常酸涩,他所有最难最苦的日子里,身边都只有王杰希一个,而他所有光芒闪耀的时刻,却仿佛容不下王杰希的身影。
他用八个月的时间,写了一首歌,叫《沉鱼》。
“我沉在水底,遇见你,怕来不及,又抓不紧。”
少年时代最小心翼翼的心情,最苦涩的滋味,最热切的期望,都写在这首歌里。
他原本准备把这首歌送给王杰希。
令人惊艳的词曲再一次引起了公司的重视,公司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公司买断包括署名演唱等所有权利,他只能乖乖待在幕后创作,二是这首歌,他必须和黄少天一起唱。
喻文州选了二。
他没有办法再单纯下去。
至少得先让自己有一些商业价值,才有坐在谈判桌上的资格。
后来的故事就是,《沉鱼》大爆,成为公司热度最高、传唱最广的cp曲,粉丝们都默认了那些歌词是在讲喻文州和黄少天的故事,真情实感地相信着,还把他们两个的cp名直接定为“沉鱼”。
井喷式爆发的人气带来了互联网第一批顶级流量,他和黄少天站在热度的风口浪尖,迎来大批的代言和邀约。
再后来,再后来王杰希就离开了。
喻文州最难熬的日子到这里,王杰希也只陪伴到了这里,《追光》和《沉鱼》以后的故事,都与王杰希无关了。
喻文州把所有关于王杰希的回忆都封闭,安心当公司的摇钱树。
而黄少天也因为类似的一些经历,不得不选择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最初针锋相对的少年天才,最后真的走到了惺惺相惜,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是以,即便要重新和王杰希出现在一个节目中,喻文州也并不担心。
第一时间被压下的热度,加上多年的粉群更迭,即使还有人记得当年那件事,以喻文州现在的粉丝基数也能第一时间把水花压下去。
拍摄当天,喻文州来到节目录制现场,是苏沐橙自己经营的餐厅。
生活类节目没有什么特定的剧本,大部分时间都是拍嘉宾们的日常相处,喻文州这么多年偶像生涯训练出来的镜头感极佳,自然是不担心。
苏沐橙和唐柔都很好相处,韩文清在这个节目里展现出来的是和荧幕上“铁血硬汉”有些反差的生活煮夫形象,喻文州很快就融入进去,分组采买、出街,拍下来的素材很符合苏沐橙的心意。
唯独后厨喻文州没怎么进去,因为这一季节目的主厨一直都是王杰希担当的。
但节目是一个整体,嘉宾两两之间都要有些互动才完整。苏沐橙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麻烦喻文州把他们刚买来的冰淇淋带一个给王杰希去。
韩文清正在厨房洗菜切菜,而王杰希在旁边准备高汤。
如果是孙翔的话,这个时候可能就开始捣乱了,给节目制造一些笑点,喻文州不适合那一套,就用自己的方式。
调整好心态,走到王杰希旁边,用很日常的语气问他:“吃不吃冰淇淋?”
喻文州最大的能力,就是化解一切尴尬的局面,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王杰希正在碗里调配料:“没有手,要不先放旁边,我等下吃。”
喻文州:“……?”
他拿的是个蛋筒冰淇淋,还真没法放。
其实他原本想的是,王杰希为了吃冰淇淋解放双手,可能会分一些打下手的工作给自己,这样他就可以快速融入适应后厨的工作。
没想到王杰希看了他一眼,就着他举着蛋筒的手,就那么直接尝了一口。
看起来像他在喂王杰希冰淇淋一样。
在厨房门口掀着帘子围观的苏沐橙:“……???”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除了这个小插曲,其他的一切还算顺利。
最终大家坐在一起品尝共同完成的菜品,吃饭聊天。
因为喻文州是新加入这个小团体的,为了照顾观众对他的适应程度,部分talk的中心会围绕着喻文州展开。
大家一边聊孙翔,一边让喻文州展现一些不同的风格,还带来了一段孙翔自己录制的视频,表达了对前辈的敬仰和喜爱。
视频的结尾,孙翔哼了几句《追光》。
“当年听这首歌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孙翔一句话就把大家逗笑了,喻文州也适时表现出了大前辈对年龄的苦恼,后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搭配表情包的好细节,孙翔接着说:“就是这首歌支撑着我走上了偶像艺人这条路,如果有第四季,请让我和BlueRain的前辈一起录制!”
孙翔的表现出乎喻文州的意料,毕竟前一年,他在公众印象里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但喻文州比谁都明白,这个圈子会让人有怎样的成长速度。
放完了孙翔的视频,苏沐橙跟着哼了几句《追光》:“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啊。”
然后大家在苏沐橙和喻文州的牵头下,一起哼了起来。
少年歌曲中的温柔力量,与温馨的饭桌,非常符合苏沐橙对节目的定位。
喻文州听到王杰希的声音,下意识去看他。
然后对上王杰希的视线。
他太久没有见过王杰希的真实目光,此刻那双眼中有什么压抑不住的东西要翻涌出来,喻文州的心脏突突跳动,快速转移了视线。
而这一幕,也被拍了下来。
10.
喻文州一边录着苏沐橙这几期节目,一边准备《原创的夏天》。
节目录制时间紧张,又很考验原创功底,在录制之前肯定要先准备几首,总不能到了录制的时候现写。
所幸两档节目的录制时间是完全错开的,喻文州就可以在美食节目之余,想自己的歌。
偶尔哼出来的一两句被剪进美食节目,也无伤大雅。
那天大家一起唱《追光》开了个好头,喻文州仅用一周时间,就写完了自己的第一首新歌,叫《听说》。
“听说你别来无恙,听说你碌碌忙忙,听说这一张纸短,写不完情长。”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想到王杰希那天那个眼神。
普通同事,喻文州对自己说,都过去了。
节目的录制和播出是有时间差的,现在的节目为了实现互动,很少拍完了再播,多数都是边拍边播,以便收获观众的反馈。
喻文州这边录制了三期,正式版播到他刚加入的那一期。
有了孙翔的视频托底,两边的粉丝都表现的很友好,一些温馨互动被剪出来,和往期的节目一样被认可,播放量甚至还高了一点。
《追光》又被粉丝拿出来,反反复复地听。
然而,总有列文虎克粉丝耐不住寂寞,拿着放大镜看了看,找到两个镜头。
一个是喻文州喂王杰希冰淇淋,一个是唱《追光》时两人的对视。
不吃沉鱼cp的粉丝活络了起来,给喻文州和王杰希的cp直接命名为“追光”,伴随着好嗑好甜他俩一定有一腿等危险发言,在小圈子里悄悄流传开来。
然而毒唯并不吃这套,喻文州这么多年的综艺,不知道和多少嘉宾互动过,指责他们:“这点糖都嗑,你们失心疯了吧。”
在毒唯的打击之下,追光cp的粉丝反而更加叛逆了,除了在节目里找他们两人的互动,还在全网搜索,看能不能找到他们俩合作的蛛丝马迹。
有粉丝找到了当年两人被偷拍的背影,暗指两人早年就认识,被沉鱼cp粉疯狂嘲笑,甩了一堆官方澄清的截图,以及一首正儿八经的cp曲《沉鱼》过去。
还有BlueRain原来的团粉,更是把追光cp按着打:“拿我们的队歌命名你们家cp,还要脸不要了?”
是以,觉得喻文州和王杰希好嗑的那一小波粉丝,就这样被三方势力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点水花并不能引起喻文州的注意,甚至当录制第四期节目的时候,有工作人员问喻文州怎么看追光cp的事,喻文州还愣了一下。
搞清楚情况以后,喻文州才笑着说:“这个cp太假了吧,普通同事也能联系起来?”
为了避嫌,拍最后一期大合照的时候,喻文州刻意地避开了王杰希,分开站在两边。
他对这些风言风语已经不在意了,但他不希望影响到王杰希的生活,和王杰希的爱人。
尤其是,如果他的爱人是自己的粉丝,那该有多难过。
美食节目第三季录制完毕,团队聚餐,孙翔也来了。
大家游刃有余地聊着天,说着一些“下一季还想来”之类的话,气氛倒也算融洽。
喻文州突然接到电话,是喻妈妈打过来的。
因为喻妈妈一般都是在微信上留言,等喻文州有时间的时候看,很少会主动打过来,喻文州担心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到餐厅后的小花园去接。
苏沐橙这家自己经营的餐厅很有格调,后面是露天的花园,花园中的每个桌位都被巧妙又隐蔽地分割开来,空间上既通透,又尊重了隐私感。
而花园外是一片人造林,更不会有被偷拍的风险。
喻文州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喂,妈,怎么了?”
喻妈妈的声音传来:“没事,就是想你了,没打扰你工作吧?”
“怎么会……”喻文州今天很是放松,录完了最后一期,终于不用再面对王杰希了,他心情好的很。
喻妈妈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细细碎碎的,喻文州就“嗯”地应声。
聊着聊着,喻妈妈随口问了一句:“我看了一期你们那个节目,那个小王……”
喻文州的大脑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是哪个“小王”。
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喻妈妈当然不知道喻文州对于王杰希的事有多敏感,只是下意识地想问:“那个小王和你,有没有可能啊,就算你喜欢男孩子,妈妈也希望你能找个让人放心的……”
喻妈妈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炸弹。
喻文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妈妈的聊天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他知道,那些藏在过往岁月里、不愿意被提起的伤痕累累,只有在妈妈的面前无所遁形。
“没可能的。”
喻文州感觉到有什么压在他的鼻腔里,气管里,肺里,他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维持呼吸,不至于真的被击垮。
“妈,不要再问了,人家有对象,没可能的。”
喻妈妈似乎有些失落:“我还以为……”
喻文州耐心地劝他的妈妈:“不要相信节目里看到的那些,都是演出来的,我们这行都是专业的……”
喻文州习惯了能给人看的都是假的,把所有真心掩藏起来。
不要相信那些表演出来的情爱,那些目光交错,那些无心之举,都是演出来的。
都是假的。
就算喻妈妈觉得那是真的,也是假的。
他早就忘记王杰希了。
忘记了王杰希给他做过的饭,忘记了王杰希对他的好,忘记了王杰希陪他度过的那些黑暗岁月。
他从来没有怨恨过王杰希的离开,也没有怨恨过公司那些不近人情的决定。
喻文州对自己说,只要翻开这一页,眼前就是全新的人生。
喻文州挂掉电话,发现王杰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
王杰希也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的……大家看你太久没回来,关心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来看一下……”
喻文州收起自己的狼狈:“没什么,老人家就是爱多讲,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王杰希说:“我好像听到……”
喻文州笑了笑:“你什么都没听到。”
他起身,从王杰希身边绕过去。
突兀地,被王杰希抓住了手腕。
“文州……”
这一声呼喊,像是压抑了多年,在王杰希喑哑的嗓音中,有些澎湃汹涌的,关于少年所有梦想与爱情的泡沫,一点点破碎。
喻文州几乎要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不能做到表情管理,只知道他必须得逃离了。
喻文州几乎是咬着牙,一点一点把王杰希的手掰开。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要让他难过。”
王杰希还想说什么,可喻文州已经走开了。
11.
喻文州的状态很糟糕。
苏沐橙那边算是彻底结束了,可《原创的夏天》很快就要开始录制了。
而他此时只准备了一首《听说》。
喻文州从书房角落搬出来个大箱子,开始翻早年的废稿,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灵感。
翻着翻着,在箱子最角落里,躺着一个掉色破皮的文件袋。
喻文州打开那个文件袋,是他当年写《沉鱼》的废稿。
那段空窗期,他无限地压抑着自己的难过,可是写出的每一首歌都不理想,被他团成一团团废纸扔掉。
而王杰希把这些废纸捡起来,铺平,一张张整理好,帮他收着。
他们分手的时候,王杰希亲手把这个文件袋还给他。
王杰希还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那就祝你星途坦荡,前程似锦。”
他要感谢王杰希的祝福,他现在星途坦荡,他现在前程似锦,他比任何人过得都好。
喻文州强扯着最后一丝力气,拿着那个文件袋,撑着箱子边缘站起来。
然后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喻文州在睡梦之中,听到了很多声音。
好像有小助理惊慌失措的呼唤,好像有车声和仪器声滴滴答答,好像有冰凉的液体从他的手背流进他的身体。
喻文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有点委屈。
他还惦记着要录节目,如果身体出了问题可怎么办。
这种委屈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情绪和意志,可他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身体,只能任由眼泪从眼角划过。
太委屈了啊……别被小助理看到,别被人笑话。
好像有双手帮自己擦掉了眼泪。
无论是谁,谢谢你。
“他睡着了。”
王杰希克制住更多抚摸喻文州的冲动,起身,对小助理说:“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小助理从手足无措中缓过来:“谢谢你,王先生。”
王杰希看着陷入睡眠的喻文州,摇头:“不客气,我也给他打了很多电话,都没有人接……还好问过你,才及时找到了他。”
小助理陷入了一阵后怕:“我也不知道老板会在家晕倒,以前从来没有过……”
“他现在没有经纪人吗?”
“没有,除了工作室一起做音乐的成员,平常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助理。那个助理负责对外的业务联络,我负责他的生活琐事……”
小助理越说,声音越小。
不知道为什么,在王杰希面前,她本能地有些自责。
“是我没有照顾好老板。”
王杰希安慰她:“不怪你,这毕竟只是一份工作,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更何况……如果你们老板不想让你知道,你是没办法察觉出来的。”
小助理仿佛找到了知己:“对对对,我们老板太要强了……我很多时候都惭愧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小助理打开了话匣子,和王杰希说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这位准影帝很好亲近。
反正也没有泄露任何商业机密,只是聊一聊老板的日常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王杰希一边听,一边看向喻文州。
要强的喻文州,隐忍的喻文州,从容的喻文州。
明明他见证过所有的喻文州,可为什么,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他想要拥抱喻文州,说一声对不起。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和小助理聊完,王杰希准备离开,还不忘强调了一句:“千万别告诉他我来过,他自尊心很强,一定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这件事。”
小助理连声答应。
又过了半天,喻文州沉沉地睡了一觉,才勉强醒转。
小助理正在玩消消乐,看到喻文州睡醒,恨不得马上昭告天下,被喻文州扯住了。
她怏怏坐回床边:“那我给你削个苹果。”
喻文州记忆里上一个画面还是在家里,而现在眼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
“我怎么了?”
小助理说:“老板别担心,只是身体过度疲惫,精神高度紧张,晕倒了而已。本来没什么大事,都怪我,让你在家晕了那么久……再好好调养几天,不会影响到后面的节目录制。”
喻文州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话,小助理办事越来越周全了,他很欣慰。
小助理削完苹果,递给喻文州。
喻文州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波澜,随口问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我不爱吃苹果?”
小助理卡住了,苹果是王杰希去买的,而且千叮咛万嘱咐,喻文州只是不爱吃苹果皮,给他削皮他就吃了。
她强行解释:“是医生说吃苹果有助于恢复,我才去买的。”
喻文州问:“哦?那医生有没有说喝粥也可以?”
小助理点头:“说了说了。”
喻文州问:“王杰希什么时候走的?”
小助理,第一千零一次,战败。
12.
喻文州回到了家。
没在医院继续浪费医疗资源,买了一堆营养品,准备在家先把自己养胖一圈再上镜。
看着沙发后面空荡荡的橱柜,喻文州打了个电话,找人上门,定制了一个巨大的鱼缸。
很快,喻文州的沙发后面就有了一个热带鱼背景墙。
写歌的时候,喻文州把房间里其他所有灯都关掉,窝在沙发里,看着鱼缸上方的灯光透过蓝蓝紫紫的水面,里面的几只小丑鱼忽静忽动。
喻文州回忆起自己写过的那些歌。
《追光》,《沉鱼》,《听说》。
无论外人怎样看待,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些歌里面都有王杰希的影子在。这次晕倒终于让他认清,他逃不掉这件事,但他又不知道怎么面对。
毕竟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如果当初。
《梦游》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写出来的。
写完的那一天,喻文州很开心,约了工作室第二天一起做《听说》和《梦游》的和弦,看有没有可以调整的细节。
叫了送上门的新鲜蔬果肉食,打开了万年不动的橱柜拿出调料。
门铃响起的时候,喻文州也保持着平静。
门外是王杰希。
“我听你的助理说,你前几天生病了,带了一些吃的来……”
“进来说吧。”喻文州微笑。
王杰希注意到沙发后多出来的热带鱼缸,前几天来的时候还没有。
喻文州也不拒绝他带来的礼品,招待他坐下,然后自己进厨房忙活。
王杰希坐不住,主动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喻文州说:“那就把那边的胡萝卜洗了吧。”
胡萝卜洗净,切丁,放进炖了许久的牛肉。包菜洗净,切丝,翻炒。还有一个番茄蛋汤。
喻文州和王杰希在餐桌对着坐下。
“不知道你来,也没准备什么,临时做了一些我自己爱吃的,就当是……”
喻文州顿了顿。
“就当是我当年欠你的那顿饭。”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里面珍藏的那些过往,纤毫毕现,将喻文州的手足无措照的清清楚楚。
喻文州觉得自己的眼眶可能有些红。
“不好意思,你先吃,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起身,离开餐桌。
王杰希追上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对不起。”
“对不起。”
喻文州说:“对不起,是我太狼狈了。别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王杰希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有新的伴侣,不是你的话,我就不可以。”
“我一度以为我可以这样专心拍戏继续单身,一度以为我可以一直离你远远的,但上次偶遇之后,我再也做不到。”
“看到你过得不好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安心……文州,我……”
喻文州紧紧抿着嘴唇:“我没有过得不好。”
王杰希把他抱得更紧:“对,是我过得不好。”
喻文州说:“骗子。”
王杰希说:“对,我是骗子。”
王杰希能感觉到,喻文州的身体在不停颤抖。
他无从去分辨这颤抖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
太多了,太复杂了,那些少年时光的期许,那些黑暗岁月的挣扎,那些两不相看的逃避。
他们都犯过很多很多的错,走过很多很多的弯路。
但他不甘心。
他不想再放开喻文州了。
喻文州好像想起了什么:“那你为什么要我的签名照?”
王杰希一时语塞。
喻文州说:“你不会是给你自己要的吧?”
王杰希松开他。
喻文州转过身,正对着王杰希,把他眼中的翻涌看了个遍。
原来这么多年,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着一张假象,也不是自己一个人陷在过去走不出来。
王杰希说:“我承认,我看你的照片还是会硬。”
喻文州靠近他,呼吸相闻。
“那看我本人呢?
13.
王杰希把喻文州从餐桌看到沙发,从沙发看到卧室。
风衣,西装,领带,衬衫,落了一地。
王杰希原本只是想来看望病号,没想到变成了这种看,看得未免太彻底了一些。
他们无止尽地纠缠着,像是要把那些错过的时光一并弥补回来。
喻文州一边勾着他的身体索求,一边眼角有泪滴划过。
王杰希心疼地吻了吻他。
“疼?还是难过?”
喻文州一边笑一边流泪:“都有。”
王杰希吻他:“以后不要再独自承担了,我会一直都在。”
喻文州回应着,唇齿间含糊地泄出一句话。
“但是你太大了。”
王杰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喻文州哭得更厉害了。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疼或者难过。
喻文州第二天醒来,像是一场梦。
可王杰希身上那些抓咬的痕迹骗不了人。
喻文州用指尖无意识地在王杰希身上滑动,王杰希被骚扰醒。
明明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却能准确捉起喻文州的手,吻在他的手腕上。
喻文州被撩得有点痒:“我今天还要去工作室。”
王杰希放开他:“好,我在家等你。”
喻文州恢复了工作状态,仿佛身体从来没有过任何不适。
工作室一起讨论了《听说》和《梦游》两首歌的编曲方案,并在当天就录出了《原创的夏天》前两期所需要的demo片段。
有自己的工作室,写自己想写的歌,爱自己想爱的人。
一整天下来,喻文州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疲惫。
小助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老板,你不对劲。”
喻文州:“?”
小助理:“你是不是偷偷中彩票了没告诉我们?”
喻文州:“???”
工作处理完,喻文州急于赶回家,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中了彩票。
电梯不小心按错了楼层,开门时不小心用错了钥匙,进门以后不小心撞在了王杰希身上。
王杰希揉开喻文州拧到一起的五官:“还好是纯天然的。”
喻文州问:“你今天一直在家吗?”
王杰希点头:“有些老板忘记给我留钥匙了,出去了我就回不来了。”
喻文州独居多年,确实没有养成这个习惯,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大活人。
“那你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呼吸,吃饭,”王杰希说:“还有想你。”
喻文州终于能确定,他是真的中了彩票。
张新杰跟他聊过,刮刮乐的中奖率是百分之五十,3D的中奖率是千分之一,双色球的中奖率是千万分之一。
喻文州不知道他对这个还有研究。
张新杰紧接着说,可这些概率,都大于你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那个让你愿意放在一生的尺度上去丈量的人,只有七十亿分之一。
喻文州怀疑张新杰是不是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补课班,比如在十分钟之内说哭一个零零后。
可此刻他紧紧抱着王杰希:“我真害怕今天回到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王杰希轻轻地在喻文州背后拍。
他也很怕。
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加懂得喻文州厚重如城墙的自尊和心防,他怕有一天自己放下了,也怕有一天喻文州放下了。
他最怕的是,王杰希这三个字,最终变成喻文州一生的遗憾。
《原创的夏天》开始录制的时候,王杰希也正式搬过来和喻文州同居。
喻文州写歌的时候,经常一个人不吃不喝在房间里打转,为了防止上次的晕倒事件再发生,王杰希只好当起了贴身保姆。
各种意义上的贴身。
某天小助理来送喻文州的时候,也没太惊讶是王杰希开的门。
毕竟在她眼里,这位准影帝可亲可敬,是老板的知己。
如果非要说哪里奇怪,大概是……普通朋友的手,应该不会那样搭在腰上吧?
小助理说不上是哪样,但她一个有男朋友的人,想起来都觉得脸红。
而当她问起来的时候,喻文州给的解释却又绕回原点。
“就是普通朋友啊。”
14.
《原创的夏天》前两期一经播出,反响剧烈。
喻文州如愿以偿地认识了那位十分尊重的业界前辈,并且请教了许多音乐上的问题。
小助理跟在节目现场,感受到了人生的巨大困惑。
前辈是“十分尊重”,黄少天是“特别的人”,叶导演是“良师益友”。
可王杰希是“普通朋友”。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什么才是普通朋友。
会在他生病后第一个发现送到医院,会记得他爱吃削过皮的苹果,会懂得他的所有坚强与骄傲,却只值得“普通朋友”四个字?
而这位普通朋友,并不知道小助理正在心里为他打抱不平。
正因为太过了解喻文州,才知道喻文州所有的小心翼翼。
能给人看的都是伪装,把所有真心掩藏起来。
王杰希不去评价,他没有资格要求喻文州卸下所有防备。
但他会一点点变成他的盔甲,和他一起抵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严寒。
就在喻文州每天写歌的时候,王杰希也在准备自己的工作。
《风华》之后,他还进行过另外一个剧本的尝试,但因为商业化太严重,整个片子都没有入围。
王杰希也不希望以后被提起来是永远的“准影帝”,他想去掉那个“准”字,想推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堵墙。
叶修和林杰给的两个剧本里,他一直在纠结。
叶修的剧本和制作肯定都会维持一贯的高水准,剧情有着强烈的冲突,角色塑造好的话冲奖希望很大;林杰的纪录片很少高票房,却胜在镜头和感情刻画都足够细腻,很贴近国际的评奖标准。
但问题也是有的,叶修那个角色对他来说,还没有推倒那堵墙;而林杰这次的剧本男主,离他又有些远,不能够完美地诠释角色,对他来说是很痛苦的事。
喻文州洗澡出来,就看见王杰希捧着剧本纠结。
“有没有别的选择呢?”喻文州问:“如果非要比较哪一个更不适合你,那就说明,这两个剧本都不适合你。”
喻文州一句话点醒了他。
王杰希想着明天再和方士谦讨论一下,就看见喻文州没吹干的头发,在往下滴水。
拿过喻文州手里的毛巾,帮他擦拭头发:“你也不怕着凉。”
喻文州就势趴在他腿上:“人在生病的时候,反而更有创作欲望。”
王杰希手下一停:“我就不应该送你去医院,让你在家好好创作。”
喻文州眨了眨眼。
王杰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喻文州其实早就猜到,却并不介意,他知道王杰希是真的担心他。
他像咸鱼一样翻了个身,变为躺着,享受着王杰希擦干头发的服务。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因为动作的变化,喻文州原本穿好的睡袍又变得凌乱,露出大腿外侧,落进王杰希眼里。
王杰希说:“不,有些情况下也是舍得的。”
然后就教育了喻文州具体是哪几种姿势的情况下。
喻文州好像在王杰希身边,就有无穷的创造力。
他想把所有的心路都写成歌,把他和王杰希对于这个世界共同的理解写成歌,他看山岳河川花鸟鱼虫都是歌。
他已经不是少年,却还拥有他的少年爱人。
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原创的夏天》看淡各种投票波折,最后竟意外地闯进了前三甲。
节目组综合对节目人气和赛制的讨论,决定上半季的比赛就到这里,会在下半季再请来一些音乐人,选出下半季的前三甲,与上半季的前三甲进行pk。
喻文州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王杰希,王杰希说:“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喻文州眨眼:“我猜,你找到合适的剧本了。”
王杰希摇头:“其实是找到了,但跟我要说的这个比起来,还算不上。”
这下连喻文州也猜不到了。
王杰希说:“你妈妈,同意我们两个人的事了。”
其实王杰希并不算先斩后奏,因为喻文州一次在视频的时候,喻妈妈无意中发现他的房间地面有两双拖鞋,虽然喻文州含糊过去了,但喻妈妈还是留了个心思。
那次不小心听到的电话让王杰希知道,他们要一起走下去,还要让喻妈妈放心。
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喻文州这件事,喻文州的回答是:“杰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说不出口。”
王杰希想起,那年被全网黑的时候,曾经有怎样恶毒的谩骂发到喻妈妈那里。
“那……我来和阿姨说呢?毕竟当初,是我不小心被拍到,我得向阿姨承认这个错误。”
“杰希,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喻文州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当年的事情,面对他和妈妈之间的矛盾:“我也很想和她冷静地聊一聊,可是我们,都做不到,她总觉得我如果没有过好就是她的错,其实不是的,她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王杰希抱着喻文州:“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王杰希加了喻妈妈的微信,隔三差五地问好,分享喻文州现在的生活。
后来又趁着喻文州录节目的时间,飞了一趟G市,和喻妈妈聊了很多。
虽然他白话说的不好,可他愿意相信,他们都能重新在一起,又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15.
《原创的夏天》总决赛。
上半季的前三甲和下半季的前三甲分成三组pk,最后三局两胜。
前两组已经比赛结束,打成平手,喻文州和另外一名选手在等待着最后的票数出来。
刚才在后台的时候,王杰希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在停车场等他。
喻文州本来不紧张的,现在又突然紧张起来。
以至于连主持人说的票数都没听清。
只是一瞬间,鲜花,掌声,欢呼,舞美设计的彩带全都飘下来,他的竞争对手过来和他握手:“恭喜你。”
上半季的另外两名选手也上了舞台,其中就有他很尊重的那位前辈。
喻文州终于缓过神来。
前辈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是冠军。”
而另一位说:“我们一定要合作一次。”
喻文州知道,向来文无第一,原创音乐这条路并不好走,一个综艺的冠军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他这一路来的原创歌曲点击率和传唱度都非常可观,其中还有几首获得了合作意向,加上这个冠军,已经是最大的幸事。
在偶像这条路上,他大概已经走到了终点。而在音乐这条路上,他还可以有很多的收获。
停车场静悄悄的,是单独开辟的通道,为了保护艺人们的隐私。
喻文州快速结束了那些采访,抢先溜了出来。
王杰希靠在车边,虽然戴着帽子口罩,穿着也是一身黑,但身高和腿长都太显眼了。
喻文州有轻微的眩晕感,王杰希扶他上车,问怎么回事。
喻文州说:“我可能是晕腿。”
王杰希说:“回家让你好好晕。”
王杰希也很想出现在观众席,但毕竟是音乐比赛的现场,被人发现就很难声辩了。
现在他会更加慎重地去考虑他们的未来,不会再让喻文州受到伤害。
半年后,王杰希的电影颁奖典礼上,喻文州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因为《远山》也提名了最佳音乐奖。虽然喻文州知道,这一次暂时没戏。
王杰希最后既没有拍叶修的片子,也没有拍林杰的,而是选择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
剧本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王杰希作为男主角,是一个性情古怪的癌症患者,在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件里,展示出人间的嬉笑怒骂,又折射了大时代下的医疗背景。
王杰希对这个剧本很有信心。
喻文州和方锐一起入的场,路过王杰希的座位,低声:“今天这身西装怎么没见你穿过?”
王杰希问:“喜欢吗?”
喻文州说:“人和衣服都喜欢。”
然后施施然走开了,不给王杰希抱怨他撩完就跑的机会。
王杰希参演的电影获得了多达六项的提名,而最终尘埃落定的,包括最佳男主角、最佳剧本以及最佳新人导演。
王杰希上台发表感言,该谢的谢了一圈,却没有提及他拍这部电影的经历。
无论是饥饿、暴瘦、精神折磨,都是他作为一名演员必须要付出的,不然他也无法揣摩好角色,更何况,喻文州的陪伴,是对他最好的鼓励。
王杰希站在颁奖台边,整个会场衣香鬓影,华灯万千,他却一下子就看到了喻文州。
旁边的方锐还以为王杰希在看他,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这次认输,下次再战。
喻文州的眼中有全新的光芒。
少年时纯粹清澈的光,已经在那些全网黑的日子里,在自我封闭的日子里,在形单影只的日子里消磨逝去。王杰希曾经很心疼,他觉得喻文州不该是这样的,喻文州的眼睛里,怎么可以没有光。
但现在,喻文州又有了新的力量,是经过岁月磨砺的,更加坚定而温柔的力量。
王杰希知道,那些光芒里,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
而自己的眼中,也一定有这样的光。
“最后我还要感谢一个人,一位很普通的朋友。”
王杰希笑了笑,即便时至今日,他们也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爱意坦荡,可他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你此刻看到,一定会懂我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
“谢谢你,以及,我的发言结束了。”
END.
BGM:阿鸣-真相是真
有大量现实参考,勿深究,勿代入
本来不想碎碎念最后还是没忍住的碎碎念:
原来这个故事,到1W字就结束了,王杰希拿到了喻文州的笔记本,就那么还了回去,没有被戳破伪装,也没有了下文。阿年看完说:挺好的。我:?阿年说:就像记者采访喻文州时,他的回答,挺好的。
这样的挺好,大概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不得已。
我在现实中爱的少年们,大抵没能走过这些现实的挣扎,可到了最后,我还是想让王喻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我的意难平,我的不甘心,都在催促着王杰希再向前一步。
再勇敢一点,只需要那么一点点。人生的很多选择,就在这一念之间。
[五伏 娱乐圈]无惧海(三十九)
伏黑惠猜得没错,Cosmic参加这样的活动完全只做充现场人数的作用,他们跟着夏油先生到了场地,而后跟一大票年轻艺人走了个无人在意的集体红毯,随后就被安排在看台最尾区,但即便如此也比当年在加意时的位置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记得那年他们三个直接坐在摇臂下面,虎杖出来说他有一半时间只能看到舞台的三分之一。
而且这一次因为他们隶属盘星,周围坐了不少同公司的艺人,伏黑惠右手边是虎杖,左手边是刚刚在电影中合作过的西宫桃,开场后他越过大半个看台往最前端摆着单人沙发的贵宾区看去,五条悟坐在第一排靠右的第三个沙发里,他正与旁边的人密切交谈,那人是娱乐新闻与趋势热榜的常客。
晚会直播开始之后大家全都...
伏黑惠猜得没错,Cosmic参加这样的活动完全只做充现场人数的作用,他们跟着夏油先生到了场地,而后跟一大票年轻艺人走了个无人在意的集体红毯,随后就被安排在看台最尾区,但即便如此也比当年在加意时的位置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记得那年他们三个直接坐在摇臂下面,虎杖出来说他有一半时间只能看到舞台的三分之一。
而且这一次因为他们隶属盘星,周围坐了不少同公司的艺人,伏黑惠右手边是虎杖,左手边是刚刚在电影中合作过的西宫桃,开场后他越过大半个看台往最前端摆着单人沙发的贵宾区看去,五条悟坐在第一排靠右的第三个沙发里,他正与旁边的人密切交谈,那人是娱乐新闻与趋势热榜的常客。
晚会直播开始之后大家全都恢复了营业状态,因为怕机器突然给ReactionCam,伏黑惠在星船录制后期已经练就了数个小时面无表情的超能力,他虽然脸上看起来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心思早就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所以工作人员悄悄从后面拍他的时候,他吓得几乎跳起来。
舞台上一支当红女团正在卖力地做着表演,两侧的粉丝区热闹地像煮沸的锅子。伏黑惠惶然回过头去,他的椅子后面躬身站着一个穿着活动现场工作人员T恤的年轻女孩,那个女孩悄声在他耳边说第三通道有人想要见他,伏黑惠有些诧异地想了想,而后伸长脖子往舞台前端的沙发区看,五条悟原本的位置空无一人。
伏黑惠立即紧张起来,他越过西宫桃又往家入硝子的座位看了看,奇怪的是经纪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擅自离席一定要得到经纪人许可,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五条悟叫自己出去,那家入小姐肯定不会不同意。
于是他冲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悄声对旁边的虎杖说自己出去一下,虎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舞台上,还以为伏黑惠只是去卫生间,敷衍地“嗯”了一声。
伏黑惠弯着腰走出演播厅,走了几步看到墙壁上的金属装饰反光非常清晰,于是他转身照着拢了拢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朝着工作人员指示的方向去了,他开始还故作镇定维持风度地迈着步子,等到拐到没人经过的舞美通道时,便迫不及待地小跑起来。
然而当他推开写着“观众止步”牌子的通道大门时,却发现站在应急指示牌旁边的并不是五条悟,而是许久未见的加意传媒执行总裁,伏黑惠顿时愣住,脸上每一寸肌肉都瞬间变得万分沉重,许多不快的回忆接踵而来。这人是高层中Cosmic的负责人,全权负责Cosmic的方向策划及活动运营,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是加意传媒董事长的大儿子,但能力很差毫无责任心,会议时不是迟到就是浑身酒气地打盹,这个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胆小怕事,从来没对工作上过心,然而伏黑惠清晰记得自己在医院签的解约合同末尾有他的亲笔签名,那可能是他下决策最迅速的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脸之后,伏黑惠有很短的一瞬间以为他会从怀里掏出刀来捅死自己。
“伏黑惠,”那人牙齿咬得很紧,伏黑惠这才发现他比起半年前好像老了五岁,整个人憔悴不堪,“我做梦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本事。”
伏黑惠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危险,他向后退了两步,背抵在门上,随时准备夺路而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盘星有私下联系的?”
“我没有跟盘星私下联系过。”伏黑惠立即否认,回答同时他冷静思考着该如何脱身,他太蠢了,想想也知道五条悟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把自己叫出来,他有的是更安全隐秘的时机。
“撒谎!”执行总裁愤怒地咆哮起来,伏黑惠忽然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你这个混蛋,你们三个都是他妈的混蛋,加意是怎么对待你们的,狗都比你们知道该如何报恩!”
“要解约的不是你吗?”伏黑惠也是一阵心头火起,他虽然话很少但不是什么温顺的性子,更没有必要对一个已无利益相关的神经病心平气和,“我做完手术线都没拆你们就要我滚,现在倒成了我忘恩负义?”
执行总裁被他噎得面颊发紫,半晌才喘了几匀粗气:“让盘星别再压你的剧了。”
伏黑惠没听懂:“什么?”
“别装了,你那部网剧!”执行总裁再次咆哮,“原定计划十月上线结果到现在我们连预告片的带子都递不进去!说好的档期也几次三番插队其他节目,这不是盘星搞鬼是什么!”
伏黑惠眉头蹙起,这段时间他遇到了太多事,以至于完全忘了自己还拍过那部可笑的网剧,而今想起那段日子,简直像是被强行安插在他人生中的陌生记忆一样。不过当初自己拍摄的时候确实看过档期表,网剧的上线效率是很高的,基本在拍摄完之后两个月左右就可以播出,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月,却一丁点宣传都没有见过,确实非常奇怪。
可他与夏油先生没有任何一次提到过那部网剧,与五条悟的对话中也只有初遇的那一晚,五条悟除了它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厌恶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如果说盘星会为了他做这样大费周章的事情,也太不可思议。
“你搞错了吧,”伏黑惠认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我没有与盘星提过那种要求,他们也没理由那么做。”
执行总裁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他,然后突然很可怕地狂笑起来:“这还用你去说?你主演五条的电影,他肯定不愿意让你做配的电视剧先上,他对新人的‘新’有偏执症,他的主演初次暴露在大众面前必须经由他的作品,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想的太多了。”伏黑惠满脸无奈,“再说了,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等电影上映不就行了吗?”
执行总裁脸上的表情仿佛要把伏黑惠活活咬死:“电影至少要一两年才能上线,这么长时间投出去的钱回不来,加意怕是都要破产了!”
他越是激动,伏黑惠就越是毫无反应。
“加意是拿不到什么好资源,但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仅有的机会都给你了,代言、演出、综艺和电视剧,哪次不是最优先让你上,”眼看急躁无用,执行总裁打起了感情牌,声音也放软,做出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解约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但那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跟整个公司没有关系,跟电视剧也没有关系,加意还养着一百多个员工,那部电视剧少说牵扯着七八家前后期公司,你忍心看着那些人都一个个因为你失业吗?”
“可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左右五条导演的决定,”一阵可怕的压力袭来,伏黑惠勉强找了个能开脱自己也应付对方的借口,“你来找我是没有用的。”
“我只能找你,”执行总裁看出伏黑惠有所松动,愈发哭丧着一张脸,“你是不知道,今天为了能跟你说上话我也费了很大力气,五条悟不是谁都见的,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要回去了。”伏黑惠转身抓住门把手,他越听就越是感到窒息,于是想要离开,但对方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衣服,尊严全无地跪地哀嚎道:“我知道你跟他不一样,你是个好孩子,你肯定会帮我们的,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伏黑惠不敢听也不敢回头,他立刻拉开门跑了出去,想要甩掉身后恶魔一般在通道内狂奔起来。
返回看台之后果然钉崎虎杖和比自己更早回来的家人硝子都很诧异地问他去哪儿了,伏黑惠只能搪塞说有点不舒服在卫生间耽搁了一会儿,坐定之后他又向舞台下方看,五条悟也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他坐姿潇洒却肩背笔直,一望之下只觉得犹如山峦,冷硬不可动摇。
——tbc
[五伏 娱乐圈]无惧海(二十八)
伏黑惠一晚上没有睡好,他心思繁乱迟迟无法宁静,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缠绵,一会儿觉得自己漂浮在海上,一会儿觉得自己躺在五条悟的温泉别馆,纸格门在脸上投下恐怖的影子,他坐起身来,却又发现榻榻米变成了惊风狂雨中的救生艇。
惊醒之后他干脆放弃了继续强迫自己入睡,掏出手机又看了一次虎杖几小时前发来的肉丸菜谱,他记忆力很好,其实一直记得一清二楚,但总是怕明天丢脸,为了确保不会出错睡前特意去问了虎杖。
看完菜谱之后他走到二楼露台上去眺望外面漆黑的海面,深夜的海边非常静谧,风尤其冷,伏黑惠站了一会儿想要返回去拿一件外套,却忽然看到五条悟卧室里亮着灯光,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想要看看五条悟为什么这...
伏黑惠一晚上没有睡好,他心思繁乱迟迟无法宁静,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缠绵,一会儿觉得自己漂浮在海上,一会儿觉得自己躺在五条悟的温泉别馆,纸格门在脸上投下恐怖的影子,他坐起身来,却又发现榻榻米变成了惊风狂雨中的救生艇。
惊醒之后他干脆放弃了继续强迫自己入睡,掏出手机又看了一次虎杖几小时前发来的肉丸菜谱,他记忆力很好,其实一直记得一清二楚,但总是怕明天丢脸,为了确保不会出错睡前特意去问了虎杖。
看完菜谱之后他走到二楼露台上去眺望外面漆黑的海面,深夜的海边非常静谧,风尤其冷,伏黑惠站了一会儿想要返回去拿一件外套,却忽然看到五条悟卧室里亮着灯光,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想要看看五条悟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工作,靠近后却听到里面传出了五条悟说话的声音,伏黑惠并不记得昨天晚上有其他人到小屋来,他屏息听了几句,却发现自己听不懂。
然后他想起这种语言在哪里听过,五条悟曾经在《海深海凉》的片场接过一个电话,当时他也说着这样难懂的语种,那么想必他现在又是在打电话,而电话彼端,显然还是当初的那个人。
伏黑惠的心脏瞬间下沉,仿佛一路跌落到潮湿冰冷的地板下面,他感觉自己赤裸的双脚冻僵了,以至于无法移开脚步,他知道自己站在门外偷听的行径很是不齿,但这个时候,好奇与妒忌彻底凌驾了道德。
他忍不住倾斜上身,将耳朵尽可能地贴近那扇薄薄的门扉,五条悟压低的声音便更清晰地传了出来,他好像在说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讲这种语言时声线与平日有很大区别,语气词好像也很多,偶尔停顿片刻,还会愉悦地发出轻笑声。
伏黑惠多听了几句,他的理智在说快走吧,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你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在跟什么人在这样晚的时候通电话,但他就是无法支配双腿,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存在,他自虐式地听着五条悟亲昵宠溺的笑声,这一刻才终于深刻地看到了自己与五条悟之间的距离,他太不了解他了,或者说他对五条悟根本没有任何了解的部分,他生得太晚也来得太慢,即便到今天他们有了少许交集,那也只是由单纯的工作产生的,这部电影拍完,他们还是要走向全然不同的方向。
他知道五条悟有不成文的习惯,他很少跟同一个演员合作第二次,捧红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之后他的作品中再没有出现过这两个人,伏黑惠明白自己也不可能有例外。
他们就是离得很远,哪怕现在只是一墙之隔也无济于事,这堵墙无限高又无限广,他摸索着每一寸砖石,终于找到了一扇仿佛能够跨越墙壁的门扉,然而那扇门是紧锁着的,他没有钥匙。
沉思间伏黑惠忽然听到五条悟的声音中的情绪有了变化,他的语气变急音量升高,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和穿鞋的声音,伏黑惠顿时吓得冷汗淋漓,赶快闪身躲进旁边空着的一间卧室里,果然下一秒五条悟就飞奔出来,连外套都没有穿好就急匆匆下楼去了。
伏黑惠在黑暗中静立着,听到很远处响起了跑车引擎的咆哮声,他返回露台,果然看到两只明晃晃如同太阳的车灯掠过滨海公路,转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那瞬间伏黑惠心里却只是想,肉丸火锅应该不用做了。
——
果然五条悟没有再回来,第二天天亮,几乎一夜没睡的伏黑惠听到小屋附近有脚步声,他从阳台往下一看,是好几天没见的助理新田新。
新田说家入小姐让他来接自己回东京,公司安排趁着剧组休假给Cosmic做了新的工作安排,伏黑惠虽然心有不舍,但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独占五条悟足够奢侈,他很快收拾了带来的东西,跟着新田回了东京。
他与虎杖钉崎已有近一个月没有见过,偶尔只是发几句短消息保持联系,两人见到他都很兴奋,兴致勃勃地问他拍电影是不是很有趣。
伏黑惠不敢说自己差点丧命片场的事情,只说压力很大累得要死,又被他们捏着脸骂凡尔赛。
三个人折腾了一会儿就被家入叫去会议室开会,说等《海深海凉》拍完就安排他们三个以新EP的形式回归舞台,暂时配套签售会演唱会和综艺老三样,然后还会安排一首电影片尾曲给组合,听到这个日程安排,虎杖和钉崎的眼睛都在放光,毕竟他们从前在加意即便出专辑也很难拿到除加意自制之外的大厂牌综艺通告,更别说参与大荧幕电影制作的曲目。
会议结束之后伏黑惠问虎杖和钉崎最近在做什么,虎杖说他在上声乐课和舞蹈课,钉崎则被一对一的演技和台词老师整日折磨,伏黑惠一听便知道盘星的造星能力和策划水准都远在加意之上,毕竟加意是那种极其短视只知道拼命压榨艺人赚钱的类型,而盘星则想得更长远很多,明白如何给不同的艺人规划不同的道路。
但想到盘星,又不自觉地想到五条悟,伏黑惠刚刚才稍稍扬起的情绪瞬间跌落谷底。
虎杖走到休息室的饮水机旁正想问伏黑惠喝水还是咖啡,就看到他耷拉着肩膀一副怏怏沉郁的样子,便戳了戳正在摆弄发型的钉崎,然后倒了杯水走到伏黑惠旁边。
伏黑惠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虎杖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了?”
伏黑惠惊觉自己没能好好掩饰情绪,尴尬地猛喝了几口水。
“别骗我们,”钉崎捏他的下巴,“你是个有什么事都会写在脸上的人你知道吗?”
“有吗?”伏黑惠有些慌乱,但被虎杖和钉崎一左一右夹着,他也不能逃跑。
“是不是剧组出了什么问题才停工的?”虎杖问,伏黑惠没想到他这样敏锐,但要说自己现在胡思乱想,也不完全是因为停工的事情。
“剧组其实没什么问题。”伏黑惠很认真地说,“是我自己有点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情?”钉崎追问。
“现在还不好说……”伏黑惠躲避他们的目光,确实,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暗恋五条悟这种事情的确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反倒像个恶作剧一样,恐怕连虎杖和钉崎都不会信,而且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种情绪十有八九根本得不到回应,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平白被这两个大惊小怪的家伙笑话。
“你真的很少这么犹豫,”虎杖投来担忧的视线,“真的没关系吗?”
钉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噌地站起身来走到伏黑惠对面,然后蹲下平视他的脸:“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伏黑惠一愣,然而瞬间的迟疑已经错失了说出令人可信答案的机会,虎杖也像个弹簧似的蹦起来,做出了伏黑惠意料中的夸张举动,然后他又瞬间蹲下,在钉崎旁边没有必要地压低声音问:“是西宫小姐吗?”
伏黑惠头疼欲裂,简直不知道该说对还是不对,他的确入戏,但与西宫桃的相处中他确信自己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私人感情,不过这样一想他也觉得万分奇怪,他从来觉得自己冷淡,却在与五条悟的短暂相处中竟理所应当地心生爱慕,他既年长又难懂,所在的位置与经历的人生都与自己大相径庭,但他的心还是轻而易举地偏移,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山崩地裂摧枯拉朽,变成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难以理解的模样。
“不是她。”伏黑惠只能否认,他不想说实话,但也不能牵扯无辜的演员。
“不是吗?”钉崎打量他的脸,感到非常不解,“你们公开定妆照之后就有很多粉丝觉得你们般配呢,桃惠cp最近特别火你知道吗?”
伏黑惠基本不上网,也不管粉丝怎么想,但钉崎很喜欢到处吃瓜看八卦,对粉圈动态了如指掌,听他这样说,伏黑惠一脸诧异:“啊?不是吧……”
“也有可能是电影的前期造势,”虎杖看到伏黑惠的反应,相信他确实对西宫桃没有什么想法,便安抚道,“你不用太在意。”
他虽然这样说,但伏黑惠却忍不住多心想到了另一层,电影主角炒cp这种事情在娱乐圈并不鲜见,可如果这样造势真的是盘星授意,那必定要经过导演五条悟点头才行,他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那豆飘摇闪烁的烛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tbc
谢谢鹅鹅鹅鹅鹅鹅鹅 芝芝1202
【五伏】玫瑰借火
BGM:Running In The Night
“送你四万万朵玫瑰够不够?”
一、
五条悟来到旅店的时候,十影法刚刚好追上来。
他从驾驶座上下来,似有所觉地回头,就见暗沉沉的潮水从夜色深处蔓延过来,没过他招摇的红色跑车,又从他脚踝处淌过,鱼群洄游般往旅店上方攀爬而去,涌入最角落的窗户里。
宵风轻轻吹拂,窗户边苍白的纱帘在夜空中安静飞舞,又在黑影掠过的瞬间析离破碎,轻飘飘坠在他脚边。
像是一场沉默又凶狠的杀戮。
他微微眯了眼睛,清楚看见领域陡然展开,旅店化作高耸悬崖,漆黑瀑布飞流直下,坠入深渊中溅起无数鸟状浪花。五条悟对那飞跃在半空中又扑...
BGM:Running In The Night
“送你四万万朵玫瑰够不够?”
一、
五条悟来到旅店的时候,十影法刚刚好追上来。
他从驾驶座上下来,似有所觉地回头,就见暗沉沉的潮水从夜色深处蔓延过来,没过他招摇的红色跑车,又从他脚踝处淌过,鱼群洄游般往旅店上方攀爬而去,涌入最角落的窗户里。
宵风轻轻吹拂,窗户边苍白的纱帘在夜空中安静飞舞,又在黑影掠过的瞬间析离破碎,轻飘飘坠在他脚边。
像是一场沉默又凶狠的杀戮。
他微微眯了眼睛,清楚看见领域陡然展开,旅店化作高耸悬崖,漆黑瀑布飞流直下,坠入深渊中溅起无数鸟状浪花。五条悟对那飞跃在半空中又扑翅而起的浪花很熟悉,是鵺。
嵌合暗翳庭在这里毫无征兆地出现,那必定是十影法已经找准了人。
“不像话,从我眼皮底下抢人,天底下从来都没有这个说法。”五条悟嗤笑,踩在黏稠的黑影上走入瀑布内。
领域内倒是不同于外部的剑拔弩张,海面平静,水波温柔,一座漆黑灯塔立于礁石中央。
白日冷淡,飞鸟无声于半空飞过,远处的岛屿安静崩塌融入海中,让人觉得像是走进了某个默片。
五条悟看这场景觉得熟悉,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某个电影内的画面,模拟的风景应该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伊瓜苏瀑布。
那是他和伏黑惠一起看过的电影。
在某个骄阳夏日的午后,厚重窗帘遮住天光,房间空调开到最低,两个人一起裹着毛毯缩在沙发里,看完了电影失落的结局。于片尾曲中,茶几上啤酒罐身的水珠无声滑落,在素色桌布上渗出一圈深色的环。
五条悟记得,那时的伏黑惠盯着那圈水迹很久,随后又抬起手,看向自己无名指上的素环戒指,突然问:“我们最后也会这样吗?”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担心呢?我可是最强的,难不成还有谁能阻拦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时的五条悟这么想着,一边飞快回答“不会哦”,一边吻了过去。
或许是十影法传承了宿主的记忆,因此事到如今,在这个地点,它把电影的场景直接复现在了领域中。
刚想到这里,五条悟就看到站在灯塔上熟悉的爱人。
五条悟眯眼笑了笑,丝毫不管脚下正虎视眈眈地想要勾住他步伐的虾蟆,顺转术式发动,径直落在正呆呆看着海面的伏黑惠身边。
“在想什么呢?”像是没有过任何分离般,五条悟亲昵地问。
伏黑惠眨眨眼睛回神,动作缓慢地转过头来,翠色虹膜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根本没有投射出五条悟的倒影来。
“在等这个梦结束。”他回答道。
“梦?”五条悟皱皱鼻子,“你为什么觉得这是一个梦?”
伏黑惠对他不怎么有耐心,不是很想回答。
于是五条悟恶趣味上线,拿手指去一戳一戳伏黑惠的腰侧,扰得对方不胜其烦,只好打开他的手,老实解释:“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应该是在一个旅店里,现在却出现在这么古怪的地方,那除了是梦,还能是什么?”
五条悟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反驳。
这种现象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了。
十影法支配入侵的过程中,伏黑惠已经开始丧失自己作为咒术师的真实记忆,对咒术也没有任何印象,只能按照本能去推断目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样一来,对抗十影法就会变得更加凶险。没有咒术记忆的咒术师,和普通人并无区别,面对咒灵和咒术,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不过也并非毫无转机。几乎所有咒术师所学的第一条关于反抗领域的办法,就是展开自己的领域与之抵抗,而迄今为止,世界上还没有能和无量空处抗衡的领域,所以——
想到这里,五条悟手指微微弯曲,形成结印的手势,面上却再度扬起笑容,手肘撑在灯塔的栏杆上,歪头对伏黑惠说:“那么,我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惠的梦境中呢?”
伏黑惠在听到这句后愣了下,眸底竟出现一丝清明。但下一瞬,远处的海面就高耸而起,形成漆黑可怖的瀑布巨墙,飞快地朝着两人所在的灯塔压过来。
“它发现我们了,快逃!”
伏黑惠想都没想,拉着五条悟往灯塔下方跑去,层层楼梯回旋,两人在光影间隔中飞奔,五条悟任由他拉着,大笑起来。
“惠!你说我们这像不像在私奔?!”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伏黑惠回头谴责地看他一眼,但很快眼神就变成了惊恐。
漆黑的瀑布瞬至眼前,冲破灯塔墙壁,朝着两人碾压过来。
“别怕。”在浪潮快要触及两人时,五条悟突然说道。
淡蓝色的咒力化作避风港将两人包围,于是一切都静止下来,碎石悬浮,水珠停在半空,快要被淹没的两人竟莫名得以生还。
伏黑惠移动眼珠,看到五条悟一双眼眸剔透生辉,正将右手举在脸侧,结出陌生的手势。
又一个领域在海浪中缓缓展开,半空中的碎石水滴都被篡改为赤红的玫瑰花瓣,不住翩然落在伏黑惠身上。
五条悟很高兴的样子:“我只是想试着筛选修改下无量空处中的信息,没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伏黑惠不解其意,只怔怔地看着五条悟将手探到他耳边,变魔法一般凭空取出一支玫瑰来,最后递到他的胸前。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猛地坐起。
晨风从一夜未关的窗户吹拂进来,奶白色的阳光洒进,铺在他脸颊手臂上,有种毛茸茸的温暖触感。那些漆黑浪潮和静默灯塔,还有……微笑安抚他的五条悟,都不见踪迹,好似幻觉。
“只是做了个梦吗?”伏黑惠捂着胸膛,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对于如今恢复咒术师记忆的他来说,自己领域的反噬显得不足为奇,再凶险的浪潮也不会令他动容。
只有贸然出现在梦中,面容一如年少的五条悟,才能让他怦然心动如往昔。
他平复下呼吸,再度看向窗外,但令他困惑的是,本应该随风飘浮的白纱窗帘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而在旅店的楼下,五条悟正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格外骚气地单手撑着车窗翻进自己的敞篷跑车里。
昨晚十影法的袭击来得突然,他的手机被遗忘在了车上,现在正亮着屏,疯狂地闪烁着信息框。
五条悟划开手机一看,是伊地知给他发的一百多条信息。他只点开最后几条语音,立马听见饱受摧残的社畜颤声从手机里传来:
“五条老师,你怎么也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找到惠了吗?”
“惠怎么样?”
五条悟翘翘嘴角,吊儿郎当地只回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有我看着,还能怎么样?不就是迟来的逆反期,吵架了以后还在离家出走吗?”
说完他反手将手机扔在后座上,在晨辉中开始播放一首Synthwave绝尘而去。
二、
吵架是真吵架,离家出走也是真的离家出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费列罗。
一天前。
五条悟正把“罪魁祸首”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将巧克力和坚果仁磨碎。
然而舌尖上炸开来的甜腻味道也并不能让他愉快,他将被揉得皱巴巴的金箔包装纸往桌上一拍,臭着脸仰躺到沙发上。
小朋友翅膀硬了,还敢离家出走了。五条悟瞪着天花板,愤愤地想。
“走就走呗,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都还没生气,他凭什么发脾气?就是仗着我宠他。”
不管了,爱回来不回来!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他把长腿大咧咧地抻到另一端扶手上边,一边抖腿一边举起手机,噼里啪啦开始给硝子发line抱怨。
如今和平时期,硝子在诊室也快闲出病来,估计正愁没点乐子,很快就捧场地回了信息:[所以,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才让你们闹得这么不愉快?]
五条悟脸色一黑,恶狠狠地打字:[他说,我离中年发福就只差一颗费列罗的距离了。]
对话框那头沉默两秒,然后发了十排“哈哈哈哈”过来。
[你该对自己的年龄有所认知。惠都23岁了,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他来迁就你。]
惠在迁就他?有没有搞错。
五条悟不认同地皱皱鼻子:[我看上去也没那么老吧,而且明明我才是把他从小照顾到大的人,你在说什么鬼话。]
[……跟你谈恋爱绝对很辛苦,我更好奇惠居然忍到现在才决定离开你。]
最后几个字看得五条悟格外不乐意,他立马纠正:[是离家出走,不是离开我。]
[那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五条悟:“……”
还不等他找理由反驳,硝子又打字过来:[他的东西是不是全部带走了?]
五条悟环顾四周,房间内堆满了他的昂贵衣物和甜点,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少,但他又知道的的确确是有些什么东西不在了。
他不死心,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仔仔细细地巡逻完所有的房间,连他们养的猫都被他抱出来,好好把猫窝里搜寻一遍。
情侣牙刷只剩一支,猫猫狗狗毛拖鞋也只剩下猫猫的那双,毛巾只挂了一条,水杯只剩一个。反倒是衣柜里的衣服只拿了两件简单T恤,剩下的都整齐挂着。
……所以这到底是还打算回不回来?
想到在吵架的最后,伏黑惠冷着脸说的那句“我受够了,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五条悟就心烦意乱,根本不想回硝子的话。
这套高级公寓是他在伏黑惠毕业后买下的。等到装修通风的时间一过,他就连夜把伏黑惠裹在被子里,整个端到了新家的床上来。
结果伏黑惠在第二天醒来后,茫然地环顾四周,以一种梦游般的口吻问他:“我这是在什么领域里吗?”
五条悟被他的失措神情逗得哈哈大笑。
好在伏黑惠从小就见识过五条悟的想一出是一出,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就松弛了神情,默默爬起来叠自己的被子。
五条悟还倚在门边沾沾自喜:“惠被吓了一跳吧?这可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以后我们同居吧!”
伏黑惠没理他,只问了一个不搭边的问题:“这里离我租房的地方有多远?”
“干嘛问这个?你还想回去住?不要啦,都说了我们同居嘛。”五条悟说着就倒地毯上打滚,开始胡搅蛮缠。
伏黑惠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深深吸气才按捺住怒气:“就算是同居,至少我得有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吧?你只把我搬过来了。”
他着重强调了“搬”字,语气里满是对五条悟不懂搬家常识的谴责。
五条悟表情僵住,干巴巴回了一个:“……啊。”
“算了。”伏黑惠无奈叹气,摸摸后颈走向卫生间,“我今天先用你的。”
五条悟侧头看过去,见窗外的晨光撒在伏黑惠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白光晕。被光线稀释得朦胧的剪影在洗漱台前站定,寻觅片刻,又蹲下来拉开抽屉,找了半会儿。
“你这里没有新的牙刷吗?”伏黑惠大声问他。
五条悟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哦,你用我的就好,反正我们是恋人嘛,都接过吻——”
“请你闭嘴。”
伏黑惠从台子上孤零零的玻璃杯里拿起牙刷,又转头去看挂钩,只看到了一条毛巾。拖鞋也只有一双,沐浴球也只有一个。
“这里根本就只是单身公寓的样子,还说什么同居。”他嘴里满是牙膏泡泡,含糊不清地抱怨。
五条悟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反省,自己不经对方同意,贸然把人端过来的举动是不是不太周到。
“这些东西都是五条家的人昨天帮我搬过来的,然后我晚上出差回来就直接去你那里了,还没来得及准备更多。”他干巴巴地说。
伏黑惠刷好牙,开始打开水龙头洗脸,没有回话。
估计是觉得这解释显得自己更加不靠谱,五条悟凑到卫生间门口,试图弥补:“不然……我今天去你那边,把你的东西全搬过来?”
水流声戛然而止,伏黑惠抬起头来抹了把脸上的水。他本身皮肤就白,如今被水浸湿面容,看上去更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美感。
他笑了起来,似乎没有生气,说道:“没什么,反正我东西也不多,就只是日常用品而已。今天下班回来我先买一份新的来用好了。”
五条悟盯着他语结半晌,突然上前将他搂住,以额头在伏黑惠瘦削的肩膀上摩挲。
“我去帮你买,今天没什么工作,现在立刻马上我就去。”
“倒是不用这么着急……我反正都已经洗漱完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是要去买。”
“……”
伏黑惠被他的体重压得往后仰去,艰难地拍拍他的肩膀,只好答应:“好吧,那,我等你回来?”
于是五条悟就像是被满足了多么大的愿望一般,喜笑颜开一阵风似的跑出门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对自己昨日至今的举动进行复盘,经验总结自己做得不周到的地方,然后飞速思考着要给伏黑惠买的物件,走进商店悉数买好,又径直瞬移回了公寓门口。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浪费半秒时间。
等他在门口站定,还没来得及抬手按铃,里边的人就跟有心灵感应般打开门,仰头朝他看过来:“欢迎回来。”
五条悟有些许气喘,然后把怀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一件一件示意给伏黑惠看。
“这是情侣牙刷,你先选你喜欢的颜色,我用另一只。”
“水杯也是配套的。”
“拖鞋是毛茸茸的哦,冬天快到了,我们一起换这个。”
“还有花。”
五条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束玫瑰来,径直塞进伏黑惠怀里。
“庆祝我们同居第一天。还有其他的——”
“好了五条老师。”伏黑惠捧着花打断他。
五条悟立刻停下自己的絮絮叨叨,眼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忐忑:“怎么了?还缺什么吗?”
伏黑惠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只弯着眉眼看他,然后侧头挠了挠脸颊,又转回头笑着看他,偏偏就是不说话。
五条悟更忐忑了,脸僵僵地又问:“你不喜欢吗?”
伏黑惠便摇摇头,上前一步,轻轻吻了过去。
三、
所以……到底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开始频繁地吵架呢?
还是说,交往的时间太长,就肯定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导致最后两人分离,无法挽回?
在午睡的混沌梦境中,五条悟看到了病房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惠。
他有些恍然,争吵也好,疏远也好,导致最后伏黑惠离家出走的一切隔阂与不快,原来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五条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从衣柜里钻出,发现天已经全黑。
以五条悟的体型蜷缩在衣柜里着实有点难受,爬出来的时候他两条腿都是麻的,悬挂着的衣服也被带动着滑落,盖了他满头满脸。
正巧这时硝子打电话过来:“惠回来了吗?”
“没有。”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用伏黑惠的衣服给自己系了个兔子耳朵,“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不同于刚知道两人吵架时的调侃,硝子这次沉默半晌后,才带上关切问道:“那你还好吗?”
“挺好的啊。”五条悟不明白她问这话的意义,“刚刚还在衣柜里睡了一觉。”
“你?在衣柜里?睡觉???”
“啊怎样,你有意见啊。”
这他妈怎么听都觉得不正常。硝子快被他气笑。
“那我下次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准备在衣柜里上吊了?”
五条悟大笑起来:“怎么可能,那到时候惠回家岂不是得吓死。”
结果硝子又沉默了半晌,突然说:“你真觉得惠还会回来吗?”
“他就是跟我闹脾气,气消了就回来了。”
硝子毫不客气地指明:“你别忘了,十影法的事。”
刻意扬起的唇角因为这句话耷拉下来,五条悟长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其实在那颗费列罗之前,我们还因为十影法的事情吵了一架。”
硝子在那头耳所能闻地呼吸一窒,差点吼起来:“那你还不赶紧去把他给找回来?”
“你不要急嘛。”五条悟少见地好声好气,“最近,我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反思了很多。”
那头的硝子努力控制住“你这人还知道反思”的吐槽,安静地听他继续讲。
“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觉得是我在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惠身上,我替他做了太多决定,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
“……你难道不是对所有人都这副差劲态度?”
五条悟不理她,继续说:“所以说,这次我打算给他选择的自由。他想要留在我身边,我就竭尽所能地保护他,要是他已经开始厌恶我,执意想要离开……”
接下来的话让他觉得很难说出口,酸苦的液体在心脏内积攒泡胀,五条悟扯扯嘴角:“那我也只能let him go.”
察觉到他话里的难过,硝子声线变得柔和:“就算是他一去不回,消失在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也没有关系吗?”
五条悟不肯去想象那样的场景,喉结微动,说不出话来。
这时电话那边似乎有什么其他人声,于是硝子将电话挂起,过了片刻才返回继续说道:“悟你听说过猫咪的告别吗?”
五条悟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硝子解释道:“听说猫咪在去世之前,会特意向主人告别,为了不让主人伤心,它们会在告完别后离开家,寻找一个主人找不到的地方独自死去。”
五条悟被她话里的不祥激怒:“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硝子丝毫不怕他:“如果是感情殆尽,下定决心要离开,大可以无声无息地一走了之,又何必非要和你纠缠吵闹这么久?”
“上周聚会,你们不是在KTV也因为切歌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吗?可是在你负气离开之后,惠一个人在角落默默坐了好久。虎杖以为他喝醉了想要带他回家,凑近一看,才发现他正闭着眼睛安静掉眼泪,脸颊在霓虹灯的照射下湿漉漉反出一片水光,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
这种事情,怎么都没人给我说呢?五条悟光是想象着那个画面,自己都快掉眼泪了。
“所以,会不会这段时间的每次吵架,都只是惠不太懂得如何表达的告别呢?你也知道,十影法反噬在江户时期的记载中,后果是非常非常严重的。”硝子也说得有点难过,掩饰般笑了笑,“当然啦,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五条悟清清嗓子,鼻音有点重:“我这就去找冥冥,她肯定有惠的情报。”
硝子笑出声来:“这倒是不必了。毕竟惠也算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找冥冥买情报的事情,我来全权负责。”
她将电话拿远,打字给五条悟的line发去刚从冥冥那里得到的情报,最后又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在这种关键选择面前,可不要掉链子啊。”
还不等五条悟回话,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五条悟仔细去看Line上的内容,意料之外地挑挑眉梢,竟松了口气。
硝子将伏黑惠离开东京以后的行踪都发了过来,从地图看来,伏黑惠先是去了横滨,然后是大阪和北海道,而现在,竟是在海洋对岸的阿根廷。
跑得可真远。五条悟笑了起来。
但这个路线,怎么看都不像是决绝离开吧?那可是他们以前规划过的旅游路线,要是真的像惠说的那样,“受够了,再也不想看见”,又何必仔仔细细地走这样一条路线呢?
根本就像是在偷偷期盼着五条悟找过去一样。
心里的大石落地,五条悟回了硝子一句:[但有一件事你说错了,这根本不是告别。]
[?]
五条悟飞速打包好行李,精神抖擞地将自己打理整洁,还喷了伏黑惠曾夸赞过的那瓶香水,仿佛马上就要去赴约。
他回道:[惠是在告诉我,他想我了。]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立马买好了前往阿根廷的机票。
四、
十影法的反噬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那本是一次有惊无险的任务,已经熟稔掌握领域的伏黑惠轻松展开嵌合暗翳庭,转眼间就将咒灵一网打尽,然而在任务结束的时候,身处嵌合暗翳庭中的虎杖发现了不对劲。
“伏黑。”虎杖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你有没有发现……你的领域想要攻击我?”
“怎么可能——”伏黑惠一边说着一边想关闭领域,却被肩膀处传来的剧痛打断。他不肯置信地低头,看到从自己领域里伸出的漆黑利刃,正贯穿自己的左肩。
“伏黑!”虎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而旁边的钉崎反应更快,用自己的咒具牢牢抵住想要继续攻击伏黑惠的利刃,揽着他远离至领域角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钉崎转头怀疑地看他,“伏黑,你应该不是那种,疯起来连自己都杀的性格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伏黑惠按向自己的伤口,心却沉沉坠了下去。
那处伤口极其凶险,要不是他凭借直觉挪动了身躯,那根利刃会直接刺穿他的心脏。
可是,咒术师的领域怎么会攻击咒术师本人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
不料下一秒领域中的海浪就像失控了一般,剧烈汹涌起来,成千上万的式神从巢穴深处涌出,对着这边的三人组虎视眈眈。
“喂,伏黑,你还能控制它们吗!”钉崎脸色都白了,“我们三个中可只有你掌握了领域!”
想要脱离领域,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战胜施展领域的咒术师,要么就同样用领域对抗,如今的情况,难不成是要他们攻击伏黑惠?
伏黑惠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竭力抬起手指想要结印,可不论怎么调动咒力,嵌合暗翳庭都毫无反应,甚至他隐约感受到了抵抗的力量。
眼见曾经熟识亲密的式神就要攻击过来,伏黑惠无法,只好嘱咐道:“你们两个,马上来攻击我!”
“可是——”虎杖还想说什么,但还不等他说话,式神们就已经毫不留情地攻击而来,那些从小伴随伏黑惠长大的式神突然变得陌生,铺天盖地的利爪尖牙都冲着曾经的队友,伏黑惠心脏骤停,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把长刀,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膛就要刺下。
只要自己的咒力供应消失,领域就能停下来——
就在此时,却突然有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伏黑惠的手腕,刀尖堪堪停在胸前,近在咫尺的式神仿佛被冻结,俱是静止在半空无法动弹。
伏黑惠缓缓抬起头,看到眼罩被摘下的五条悟,正露出一双湛蓝的眼注视着自己。
他的语气依旧轻松:“谁能汇报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呀?”
伏黑惠直到现在才露出些许张皇神情:“五条老师,我的领域……不听使唤了。”
他在说完后就看到五条悟的神情凝固一瞬,一旁的虎杖也敏锐察觉到老师的情绪变化,紧张地问:“是不是很严重?”
五条悟复又笑起来,护住自己的学生展开领域,轻松解除了嵌合暗翳庭的围困。
“没事,不严重,有我在呢。”五条悟安慰道。
“不要听悟乱讲,你有权知道事情真相。”等到了医疗室,硝子却一脸严肃地告知伏黑惠,“问题很严重。”
五条悟似乎有点想打断她的话,却被硝子毫不留情地推到医疗室门外,大门在他面前猛地关闭,五条悟一时心急,也忘了自己完全有能力破门而入,只急冲冲地跑到玻璃窗前,小心翼翼地观察伏黑惠的神情。
室内,硝子拿出一份陈旧的档案递给伏黑惠。
“悟以前应该给你讲过五条家与禅院家的恩怨,在江户时期,两家家主有过一次御前比武,最后同归于尽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伏黑惠点头,但不明白这和他的领域有什么关联。
硝子继续解释:“通过记载,我们发现,在那场御前比武中,五条家主是因为咒力枯竭而死,而禅院家主,则是因为自己的术式反噬,被曾经忠心耿耿的式神扑杀,最后被拖入影子中,甚至尸骨无存。”
伏黑惠呼吸一窒,下意识翻开手里的档案求证,越看脸色越是苍白,上边的白纸黑字都凿凿证明着十影法的危险性。
“意思是……我以后都不能使用术式了吗?”伏黑惠低着头问。
硝子很是不忍,但还是如实道:“不仅仅是不能使用术式。十影法术式如今而言,更像是已经拥有了独立反抗意识的咒灵,只要还没有杀死你,它就会如影随形,一直出现,甚至……杀害你身边的人。”
伏黑惠手指一颤,差点将手里的档案撕坏。
而这时五条悟终于忍不住踹门进来:“惠别听她瞎说,这件事交给我就好。”
硝子不认同道:“十影法的出现不会有任何规律,难道你要把惠锁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吗?”
“又有什么关系,惠本来就应该留在我身边。”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但五条悟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转而对伏黑惠伸出了手:“所以,惠,别担心了,我们回家。”
伏黑惠努力集中精神,顺着伸至眼前的那只手,往上看到了五条悟没有笑意的面庞。
“我们回家好吗?”五条悟依旧没有笑,语气里几乎有请求意味。
伏黑惠完全无法拒绝,只顺从地点点头:“好,我困了。”
他将手放到五条悟的掌心,这才看到对方松弛神情,复又笑起来。
然而在当天晚上,十影法就再次反噬。
原本柔软干净的床榻突然渗出冰凉漆黑的液体来,伏黑惠在睡梦中只觉得自己陡然一沉,就往黑影沼泽中掉下去。
他身旁的五条悟立马惊醒,手疾眼快地扯着伏黑惠的睡衣把他捞回怀中,翻身退后到窗边打开了灯。
直到看清床上汹涌翻滚的触手浪潮,伏黑惠这才醒悟过来,硝子所说的“问题很严重”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他不使用术式,甚至是不引导咒力的睡眠时期,自己已然失控的领域都会如附骨之疽般,想要找到他的疏漏之处,将他拖入沼泽之中。
如果现在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五条悟而是某个普通人的话,两个人都不会这么幸运地存活下来。
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五条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抬手发动了领域:“没关系,交给我吧。”
明明是自己导致的术式失控,却要把责任全权交给他人,这样……真的好吗?
伏黑惠张张嘴,但看着五条悟坚定抿起的唇线弧度,他又说不出话来。
驱逐领域这件事对于五条悟来说,当然只是抬抬手指的事情,但十影法的反噬绵绵不绝,就算被驱散,下一次也会再次找上门来。袭击通常是在深夜,最开始是偶尔一次,后续却变得越来越频繁,夜夜皆然。
普通的咒术师一天展开一次领域已是极限,就算五条悟异于常人,每晚都要展开领域抵抗十影法,也会对他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
他眼底下有越来越重的青黑阴影,在任务期间也会显示出疲态。他每天摄入被硝子嘲笑为“致死量”的糖分,不仅仅是为了维持无下限术式,更是为不期而至的十影法反噬做准备。
这是一场漫长无休止的战争,对战的双方是十影法与六眼,也是五条悟与伏黑惠。
他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矛盾的。
长期睡眠不足使得两人都变得易怒,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爆互不退让的大吵,最后又是互不妥协的沉默。
偌大的客厅里两个人分别坐在沙发两端,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给谁发着什么样的信息,偏偏就是彼此不说话,只有一起抚养的长毛猫咪黏糊糊地从沙发这边的脚踝蹭到沙发那头的膝盖。
猫咪甩甩尾巴,在伏黑惠大腿上端坐,拖长声音软绵绵地喵了一声,那双湛蓝眼睛总能让伏黑惠联想到自己的爱人。
于是他叹了口气,打算主动开口求和,可就在他刚张开嘴的瞬间,黑影铺天盖地而降,遮蔽掉他所有的感官。
这次袭击就像是一场梦。伏黑惠看到失去记忆的自己陷进嵌合暗翳庭的深处,随后场景渐渐变幻,化作黑白色的建筑群。
塔楼高耸入云,宫殿檐牙迭叠,身着影纹长袍的伏黑惠从走廊缓缓而过,侧头看向庭院中簌簌而落的苍白樱花。
而后看不清面容的人群聚拢在庭院边缘,坐在庭院前方高座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于是另一端人群默契避让,分出一条道路来。
伏黑惠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同样着华服而来的五条悟。
有人敲响了战鼓,唯二能看清面容的两人在庭院两端站定,齐齐结印,在战局初始就展开了各自的领域,俨然是都做好不死不休的打算。
这是……伏黑惠觉得熟悉,想起了在档案中看到的御前比武。
周围的人群都在为自己的家主高呼喝彩,高座上的人发出肆意的尖笑。
“五条!五条!”
“禅院!禅院!”
每个人都在呐喊着家族的名号,可每个人都不曾呼喊过正在殊死搏斗的两人名字。
是了。伏黑惠回忆了下,想起档案中的确是没有记录两位家主的真实姓名的。
鵺在此刻啄向五条悟的左眼,这一击五条悟本来不及避开,但对面的伏黑惠似乎在最后关头犹豫,于是鵺扭头转了方向,只在五条悟脸颊落下一道锐利血痕。与此同时,五条悟指尖微弹,一招[赫]径直朝着伏黑惠攻去,却又像是打偏,只擦破那身绣着禅院家纹的长袍,轰在庭院边缘的柱子上。
高座上的人对这久久没有结局的比武开始厌烦,猛地拍向扶手,很是不满地大吼起来。于是武士从角落倾巢而出,将观战的人群都团团围住,长剑对准手无寸铁的族人,屋檐上的弓弩在白日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伏黑惠无法,只好全力发动领域,试图将嵌合暗翳庭扩散到极限。
但就在这瞬间,十影法开始了反噬。无数触手从黑影中探出,竟不再攻向对面的五条悟,而是缠绕在伏黑惠的腰间,拖着他往幽暗深渊坠去!
对面的五条悟立马变了脸色,同样结印将自己的领域扩散至最大,以之与十影法抗衡。那些触手很快意识到了有人在阻拦,分出部分攻向五条悟结印的手,将他的掌心指节全部刺穿。
五条悟的领域缩小些许,十影法更是得意,耀武扬威一般,缓缓拖拽着伏黑惠下坠。不料五条悟竟丝毫不顾自己手上的重伤,依旧保持着结印的姿势,一边咬牙维持着领域,一边冲了过来,腾出空闲的左手拉住了伏黑惠的衣襟。
利刃从深渊中探出,再度刺穿五条悟的左臂,伏黑惠大喊起来:“放手!不要再管我了!”
“是你赢了!从一开始就是!”
他在刺目天光中看到上方的人露出微笑来,这一笑就似一刀,刺得伏黑惠心脏绞痛,脸上湿漉漉不知道是自己的泪,还是从对方身上滴下来的血。
又是几道利刃刺向五条悟的指节,他被痛得手指一颤,差点抓不稳伏黑惠的衣襟。
他一向是怕痛的。伏黑惠想着,又大喊起来:
“是你赢了!放手吧!”
五条悟根本不管不顾,只再度上前,俯身以牙齿咬住伏黑惠的衣领,拼尽全力也要把他拉上来。
伏黑惠声线都在打颤:“好了……可以了,可以了!这场比武本来就是死局,你快放手!”
“惠。”五条悟咬着那截衣领,含糊不清地呼喊道。
他缓缓抬头,湛蓝的眼睛里倒映出伏黑惠苍白的脸。
“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殉情?”
微风乍起,庭院里的樱花花瓣往两人所处的深渊安静掉落,像一场今年的初雪。
伏黑惠一怔,梗得说不出话来。
他眼睁睁地看见面前那双湛蓝双眼被染上灰暗,对方的领域如同风中残烛般忽明忽灭,最后在十影法的反噬中渐渐消失。伏黑惠又要流下泪来,用尽全力伸手往上一推,将五条悟推离十影法的侵蚀范围,同样自己也在反作用力下坠入深渊。
这的确是一场殉情了。
如果真有转世……可以在三途川的尽头等等我吗?
伏黑惠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看到河流尽头的熟悉身影。
但就在此时,更为强大的领域突兀降临,一举破坏十影法的陷阱,塔楼宫殿都消失不见,星辰宇宙显现其中。
——这才是[无量空处]。世间仅有的六眼,与五条家传承至今的术式相结合,才能形成如此强大,不惧万物的领域。
伏黑惠直到此刻才从久远画面中清醒过来,看到了站在银河中央的五条悟。
五条悟眼底下的青黑更加深了,但还是努力扬起笑容,好声好气地率先求和:“惠,还在生我的气吗?”
伏黑惠终于明白过来,刚才的所有画面都只是十影法的再一次侵蚀罢了。
那么……在不久的未来,十影法也会持续不断地消耗五条悟,直到他咒力枯竭吗?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重演了。
他就是在这个瞬间,做好了离开的觉悟。
五、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
在平复好心情后,伏黑惠收拾好东西,打算按照计划,前往电影中的那个瀑布。
他在旅店结账的时候,老老实实地说明了窗帘神秘失踪事件,老板一脸困惑,表示大为不解,但还是经不住伏黑惠执意要赔偿,被迫收下了他多给的一笔小费。
伏黑惠的背包很轻,只有那几个五条悟买的情侣款日用品和两件换洗衣服,其他东西基本是在旅途中买的一次性用品。
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有这种不计后果的肆意消费,但如今十影法反噬越来越频繁,能活一天就是一天的运气,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到日本,存钱于他而言,自然也用处不大。
他在离开旅店时看了看自己前晚住处的窗户,眼眸一缩,看清了窗沿上漆黑的刮痕。
很显然,昨晚在他睡着期间,十影法已经找上门来。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地存活到现在呢?
伏黑惠不由得想起梦里出现的五条悟,但随即又晃晃脑袋,把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
他在离开之前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以致于他清晰看见五条悟眼里的受伤和恼怒,这种情况下,那个从不吃瘪的人怎么可能会追上来。
“运气好而已吧。”伏黑惠束了束背包肩带,往计划的目的地走去,“总之……又多活一天。”
一个人的旅途总是显得格外惆怅。
伏黑惠站在瀑布边,想起两人之前做好的旅行计划,如今却只剩自己只身在这里了。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导致一旁的神父害怕这又是某个打算为情自杀的旅客,还上前来试图递给他一本《圣经》。
他沿着瀑布往南走,终于看到了海滨红白相间的灯塔。不同于领域中静默灰暗的模样,灯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海鸥清唳盘旋,旅客络绎不绝。
海风从南极的方向吹来,夹杂着冰与苔原的气息,伏黑惠深深呼吸,突然有种想法——或许在这里结束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面朝南极的方向开始驻扎帐篷,昨晚十影法入侵的事让他不敢再住旅店,毕竟要是这次真熬不过去,旅店里的人想必也会被牵连受伤。
“那就在这里结束吧。”
伴随着夕阳下落,旅客也渐渐散去,伏黑惠在干燥冰凉的岩石上生了一簇小小的篝火,披着毛毯捧着自己的水杯,开始安静等待十影法的到来。
术式的入侵和长期的旅途让他格外疲惫,还未过片刻,他就觉得眼皮沉沉,开始打起瞌睡来。
也恰巧是在这个时间,有黑影从海水中蔓延开来,沿着岩石缓缓攀爬,没过那团篝火,最后缠绕在了伏黑惠的小腿上。
伏黑惠对此毫无察觉,失去记忆的他,只觉得自己是又做了一个梦。
白日高悬,没有温度的阳光只让人觉得刺眼。伏黑惠难受地眯起眼睛,忍不住抬手挡了下光。
这里是一条空旷无人的盘山公路,海浪在他右侧不住安静拍打礁石,左侧的沙漠里约书亚树静默矗立。伏黑惠站在原处犹豫了下,打算抬步往前走去。
“既然是梦的话,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地方呢?”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在伏黑惠身后响起。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悠闲站在沿海公路中央,戴着墨镜的高个男人。
再度赶到的五条悟笑了笑,走上前来:“又见面啦。”
伏黑惠对那个“又”字感到奇怪,正要询问来人是谁,却被对方自来熟地拉住手腕往前走去。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就是我的梦里?伏黑惠心想着,嘴里不太耐烦回答。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期待听到回应,自顾自地解释道:“约书亚树国家公园,是之前我们约定要来的地方。我想,你大概是觉得可能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下一个目的地了,所以才会将这个场景复现出来。”
五条悟探头看了看脚下的海浪,耸耸肩:“十影法的地理似乎学得不太好,西海岸可不会出现在这里。”
伏黑惠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努力理清思绪:“我和你有过这样的约定吗?”
五条悟回头注视他许久,蓦地笑起来:“当然,我们可是恋人关系。”
伏黑惠半信半疑:“那为什么我不记得你?”
五条悟心想你连自个儿都给忘了还能指望你记得谁?但他觉得这话说出来指不定两人又得吵架,就干笑两声,避而不谈了。
伏黑惠见他不愿回答,也就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如果说非要有个目的……那可能就是等它来吧。”
它?伏黑惠心里莫名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忍不住回头往身后看去,生怕有什么怪物已经追了过来。
但下一秒就有温暖的掌心遮住了他的视线。
“不用担心。”五条悟安抚道,“有我在,一切都没问题的。”
他单手捂住伏黑惠的眼睛,带着他往前缓步而行,右手却抬起开始结印。
“我们以前约定过,惠,我们会去横滨看鲸鲨和水母,会去大阪环球影城,去北海道滑雪,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看瀑布,同样的,我们也会来到这里,看向着银河朝圣的约书亚树。”
在他们身后,漆黑浪潮涌动,幻化成魔虚罗朝两人攻来。然而五条悟的顺转术式将之隔绝在外,根本不能靠近他们分毫。
“所以不用担心,现在太阳快下山啦,我们很快就能抵达终点。”
伏黑惠对十影法的攻击毫无察觉,只疑惑地问:“终点……会有着什么呢?”
顺转术式外,十影法被五条悟的干涉激怒,越来越多的式神从海洋深处簇拥而来,将天光悉数遮蔽,暗沉沉地压下来。无数式神的獠牙尖爪抵在顺转术式之外,除了一双双紧贴面前的泛绿兽眼,前方看不见丝毫其他事物。
五条悟指尖有着咒力莹莹的光,在黑暗中宛如灯塔。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终点吗?终点……会写着你我永恒的名字。”
伏黑惠被他逗笑:“什么啊,好奇怪。”
五条悟也笑,不再答话,在魔虚罗最后奋力一击时展开领域——
于是黑影节节败退,西海岸和沙漠在顷刻间复苏颜色,勃艮第红的夕阳层层铺洒,克莱因蓝的海浪往返冲刷,晚霞葳蕤,群星璀璨。
公路前方便是五条悟的跑车,他将伏黑惠带到副驾上坐好,这才松开了手。
伏黑惠睁开眼睛,被眼前的美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果然只是个梦吧。”
坐在驾驶座上的五条悟大笑起来,扭转手臂拍拍后座,转瞬之间,重重叠叠的玫瑰赫然挤满后座,鲜红花瓣在晚霞辉映下显得更加灼目,像是被夕阳点燃。
伏黑惠目光一直在满后座的玫瑰上逡巡,连眼底都被染上一层火色。
五条悟用力踩下油门,跑车朝前飞驰,在凛冽的风中,玫瑰花瓣被席卷飞起,像极了腾空的星火。
“从来没有人送我这么多花。”
风刮在耳边猎猎作响,五条悟没听清,转头大声问:“什么——”
伏黑惠只好也拖长声音大声回答:“我说——从来没有人送我这么多玫瑰——”
这话又让五条悟笑得前俯后仰:“你只是不记得了!这话你在六年前就说过了!”
“六年前?”伏黑惠有些好奇,凑到驾驶座旁,“六年前怎么了?”
“惠,我们已经交往六年了,在我向你告白的那天,你已经说过这句话。”五条悟解释道道,“所以我还要送你多少玫瑰,才能让你知道,我缺你不可呢?”
他再度踩下油门,却是转移目光注视着伏黑惠,在以额头同对方相抵时,他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懵懂。
“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们是不是会分开?又为什么宁愿不辞而别,都不肯说出一句思念?为什么要用争吵来掩盖恐惧,又为什么要用拒绝来隐瞒不舍?”
“是因为我送的玫瑰还不够吗?”五条悟眯着眼笑,“那送你四万万朵玫瑰够不够?”
伏黑惠被他的话震住,在望进那双眼睛的一瞬,整个灵魂都像坠入冰川,陡然清醒过来。
“五条……老师?”他试探地问。
“终于记起我来了啊。”五条悟像是早有预料,腾出手拍了拍伏黑惠的头。
“这是哪里——小心!”伏黑惠刚准备打量周围环境,就看到前方沿海公路戛然而止,高速飞驰的跑车前方已经是悬崖,他急忙想要去掰回方向盘,可五条悟却在此时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整辆车都往着巨大夕阳跃去。
伏黑惠呼吸骤停,下意识就想结印召唤式神,而五条悟单手就将他的动作包裹住,还闲闲地开着玩笑:“惠,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殉情?”
刹那间记忆飞速倒流至数百年前,花瓣席卷,死亡近在咫尺,同样也是这个人,淡然地问出同样的话。
轮回宿命仿佛一条绳线在眼前清晰可见,电光火石之间,伏黑惠从中抓住了最优解——
他沉声说道:“我不要殉情,我要我们一起活下去,一直在一起。”
仿佛时光静止,跑车停滞在半空中,五条悟终于放开他,舒适地倒进自己的座位靠背里。
“这些话早点说不就好了吗?”他半真半假地抱怨,“憋在心里得多难受啊。你都没见着你今天在瀑布旁的表情,一脸生无可恋,神父都担心你殉情。”
伏黑惠没想到那个尴尬场景被他看见了,顿时窘得侧过头咳嗽两声。
五条悟还在喋喋不休:“所以啊,相信我说的话吧,把这一切交给我,我绝对不会让十影法……”
“不可以。”
“……啊?”五条悟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顿时有点傻眼。
伏黑惠从位置上站起来,张开双臂面向近在眼前的巨轮夕阳,看上去像想要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
“两个人的感情可从来都不是仅靠一个人的努力啊,五条老师。”伏黑惠微微仰头,下巴与喉结在光晕下形成姣好的弧度,“所以,也请你好好休息一下,让我来努力一把吧。”
“这次,换做我来跑向你。”
话音刚落,他放任自己朝后倒去,重重地躺倒在玫瑰丛中,恰巧此时十影法趁虚而入,黏稠漆黑的沼泽陡然出现,瞬间就将躺倒的伏黑惠吞没不见。
“惠!”五条悟连忙去拉,三下五除二撤掉了领域,任凭十影法将自己也吞没进去。
这似乎是个梦的延续。
五条悟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穿着一件长袍,站在一条静静流淌的河川中。脚下的河泥黏腻漆黑,显然是十影法幻化而成,而周遭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彼岸花,苍白的细长花朵繁茂盛开,在沁风中微微摇晃。
五条悟不禁咂舌,这怕不是十影法把三途川都给复现出来了?
也太不吉利了。他不高兴地撇撇嘴,正打算抬抬手指驱散领域,又想起伏黑惠刚才所说的话,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立即发动。
而后他就看见河流的远处有人正涉水而来——那是穿着影纹长袍的伏黑惠。
脚底的河泥顿时骚乱起来,开始蠢蠢欲动往来人的方向攻去,无数漆黑触手在彼岸花的间隙腾起,往伏黑惠径直攻去。
“惠!”五条悟下意识就要展开领域,但还不等他发动,那头的伏黑惠就从身后拔出长刀,利落斩断了朝他卷去的触手利刃。
“别担心。”伏黑惠再度抬脚,河流里的虾蟆源源不断地抱住他的脚踝,试图阻拦他的动作,可伏黑惠咬牙向前,手起刀落,将一切阻力都统统斩断。
五条悟终于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十影法的反噬也并非无解。其一是让旁人以自己的领域来抵抗,次次击退十影法的侵袭;其二,则是调伏。
既然术式如同时式神一般拥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只要咒术师本人能够再度调伏自己的术式,就不会再受到反噬。
比起全权将所有责任都交给五条悟,伏黑惠更想选择的,是第二种方法。
他这是在调伏十影法。
在想清楚这一切后,五条悟干脆垂下手来,安静地站在原处,等着自己的恋人披荆斩棘而来。
伏黑惠同他心有灵犀,低低笑了声,更加拼死相抗地同领域里的式神战斗。
千万式神都无法吓退他分毫,再泥泞的路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三途川的水不深,只没过了伏黑惠的膝盖。他迈开脚步的动作缓慢又艰难,但却执着地盯着彼岸花丛中的五条悟,像是要把他铭刻进眼里,然后一步一步地渡了过去。
他战斗得有些累了,提着刀微微喘息,直到最后,他拨开一丛丛花朵,终于走到了五条悟面前。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花瓣摇曳与水汽弥漫,十影法的攻击蓦地停止。五条悟依旧垂着手,含笑看向伏黑惠,最后等到了一个湿漉漉的怀抱。
六、
等五条悟回家时,迎接他的是怒气冲冲的猫咪。
他离开的这两天,猫俨然已经将整个房子当做自己的领地,听见开门声后立马跑过来对不速之客示威。
五条悟当然不宠着它,捞起猫咪就是一顿搓揉,直到把人家毛都撸得乱糟糟的,猫才气急败坏地逃离他的魔爪,躲进窝里充满怨念地暗中观察。
房间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费列罗的空盒和一堆被打开的金箔纸都散在桌面上,沙发里堆满了他的衣服,牙刷只有一支,毛拖鞋也只剩下猫猫的那双,毛巾只挂了一条,水杯只剩一个。
伏黑惠并没有回来。
在十影法被击退的那天,伏黑惠向五条悟道了别,继续进行自己未完的旅途。
两人都清楚,十影法的调伏远不如式神调伏那么简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因此在伏黑惠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会继续遇到十影法的突袭,继续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但这次,伏黑惠拒绝了五条悟的参与。
“这是我的术式,所以必须由我来战胜它。”伏黑惠安抚地朝五条悟笑笑,“不过我会永远记得,拼死取胜而不是以死取胜的。”
五条悟对他如此坚定的觉悟无话可说,只能无奈地耸耸肩:“硝子说得果然没错。”
“什么?”
五条悟拍拍他的头:“你果然长大了。”
伏黑惠又是气又是好笑:“如果您还记得的话,我似乎已经23岁了。”
“好好好。”五条悟朝他妥协,“总之,等到处理完这一切,就回来吧。”
“我会在家等你,一直。”
其后又过了半个多月。猫咪已经被五条悟折腾得不胜其烦,甚至还跟在来做客的虎杖后边,企图离家出走,结果被观察入微的五条悟捏着后颈拖回来,凄厉叫声绕梁三日而不绝。
五条悟有意识地开始整理房间,还久违地买了菜,跟着网站上的菜单复习了几个菜式,有幸尝过一次的硝子对此表示:“yue。”
只是太久不做技艺生疏了而已,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大厨水准了!围着粉红hello kitty围裙的五条悟老不乐意了,委屈地叼了一勺汤尝尝,满意地点点头。
整个厨房热气腾腾,随着他揭开锅,肉香引来了猫咪,终于放下深仇大恨,绕在他腿边不住喵喵叫唤。
他就是在这个瞬间,像是有了心灵感应般,鬼使神差地就走向大门。
是他吗?
五条悟有点怀疑是错觉,但在犹豫半秒后,他还是抬手打开了门。
于是他便看到风尘仆仆的伏黑惠正站在他的面前。
伏黑惠似乎黑了些,也瘦了些,但精神看上去不错,眼睛也闪闪发亮。他手里甚至还捧着一大束玫瑰,鲜红花瓣在背后落日的照耀下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伏黑惠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侧头挠了挠脸颊,又转回头笑着看他,语气里带上点小雀跃:“在路上钱花光了,只剩买火车票和玫瑰的钱了,所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五条悟第一次不知道对眼前这人说什么才好,他梗了半天,最后放弃似的长舒了口气,径直揽过朝思暮想的人吻了过去。
“欢迎回家。”
<完>
——————————
一些后记小声逼逼:
1. 一个不太有意思的公路文(其实也没有很公路)依旧是花里胡哨的设定,要是大家喜欢就好啦;
2. 十影法反噬和无量空处的设定都有私设,希望不会影响大家阅读;
3. 中间写的御前比武的故事,其实是《常夜灯》很早之前就预想好的结局www
4. 这篇也拖了好久啊,本来想七夕发出来的,没想到我真的慢到超出自己想象,就……现在才发了,果咩;
5. 最后的最后,希望大家还能继续喜欢悟惠酱呀!虽然已经处暑了,但summer never ends!
谢谢大家!鞠躬!
【五伏】恐山再别 (一发完)
“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BGM:起风了
全文2w5,一发完,HE
预警:角色都属于芥见大大,ooc和剧情魔改属于我
——————————
01.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坐在矮窗前的少年说道。
彼时入夜,夏季的风从山林里吹来,带来了蝉鸣,荒野,和野兽蛰伏的声音,钻石般星辰安然悬挂,丝毫没有岌岌坠落的意图。
几乎要融入暗夜的深色头发被风拂动,白皙光洁的额头显露出来,恰巧萤火虫从少年的脸颊边悄然飞过,荧荧光芒将他秀美的眉眼映得愈发温柔。
像月。
五条悟看得有点出神,过了半秒才笑容如常地回答:“那今晚我陪你去山顶看?”
伏黑惠回过头来,语气里是单纯的不...
“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BGM:起风了
全文2w5,一发完,HE
预警:角色都属于芥见大大,ooc和剧情魔改属于我
——————————
01.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坐在矮窗前的少年说道。
彼时入夜,夏季的风从山林里吹来,带来了蝉鸣,荒野,和野兽蛰伏的声音,钻石般星辰安然悬挂,丝毫没有岌岌坠落的意图。
几乎要融入暗夜的深色头发被风拂动,白皙光洁的额头显露出来,恰巧萤火虫从少年的脸颊边悄然飞过,荧荧光芒将他秀美的眉眼映得愈发温柔。
像月。
五条悟看得有点出神,过了半秒才笑容如常地回答:“那今晚我陪你去山顶看?”
伏黑惠回过头来,语气里是单纯的不解:“陪我?不带上虎杖和钉崎吗?”
他话音刚落,外边正巧传来少年少女的声音。
虎杖悠仁天生带点撒娇的黏糊糊声线传来:“五条老师——钉崎脑子又出问题了!”
“哈?你敢再说一遍?!”
杂物倒下的轰响骤然传来,带动着房间内的墙壁都微微震动。
要是带上这两个人……闹出的动静恐怕就不是去看流星雨,是去看陨石撞击地球吧。
五条悟没有管外边的打闹,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是惠说想去看流星雨,悠仁和野蔷薇又没有说要去,所以我当然是陪你去才对啊。”
“我可没说想去看,我只是说今晚有流星雨……而已。”伏黑惠别扭地解释道,转瞬又冷静下来,轻咳一声,“他们肯定会想去看的吧,你又不是不明白那两个家伙。”
唉,让这小孩说句真心话怎么这么难。五条悟心想。
“那,今晚我们高专一年级的结业活动就是去看流星雨?”
“……嗯。”答应得乖乖的,语气里又难掩一丁点失落。
五条悟当然听出来了,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走到伏黑惠旁边,就像当年初见时一样,将手狠狠按在对方头顶。
“要是惠说,只希望我和你一起去看,我也会答应的哦。”
“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伏黑惠抬臂将对方的手打下去,“明明都是你的学生,当然要被平等对待。提这样的要求对他们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渐淡,说道:“原来惠只想得到平等对待就满足了。”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吧,也没什么值得被在意的。”伏黑惠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寂静幽蓝的山林,“所以得到平等对待就已经很好了。”
五条悟深深吸气,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外边虎杖悠仁更急促的痛呼传来,几乎就是在门口抵着门喊“救命”。
行吧,平等对待。
要知道让五条悟吃瘪的人还从没出现过,既然这家伙都这么说了,那就“平等对待”给他看咯,指不定待会儿哭唧唧的人是谁。
五条悟心里挑起点介于恶作剧和置气之间的火苗,于是不再多说,果断转身去打开了门。
鼻青脸肿的虎杖悠仁立马扑到他肩上,和他亲密相贴:“呜哇——钉崎她要杀我!”
五条悟举起双手,声线吊儿郎当:“好了好了,现在都停手,不然不带你们去看流星雨了哦。”
“流星雨?!”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异口同声,俱是星星眼地挤过来凑到他下巴下方,像两只讨好的小狗狗。
“刚才惠说今晚会有流星雨,建议我们一起去看。”
“真的吗?!!”
“对吧,惠?”五条悟还回头朝伏黑惠做了个wink。
结果伏黑惠一直冷着脸刷手机,根本就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五条悟立马转身,搂住两位兴奋难抑的学生朝外走去:“那好吧,我们三个去。”
“喂!”独自坐在窗边的少年顿时坐不住了,扔掉手机就追赶上去。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五条悟坐在汽车后座,愤愤不平。
“我跟他相处了整整十年,这是其他!任何人!能够替代的吗!??我跟我爸妈都没待一起这么长时间过!”
“结果他居然说他没什么特别?说他没什么值得被在意的?他竟然对我说这种话!”
“这小子是养不熟吗!我当时听着感觉心都快碎了!”
他说完打了个酒嗝,瞬间酒气铺满整个车厢。
伊地知不太想理这个酒鬼,敷衍道:“是是,五条先生你说得对。”
“更别提啊——”五条悟将眼罩撩起,醉眼惺忪地仰头往上看,像是要穿透车顶看往那段回忆里,“在他说那种话之前,明明还对我——”
“啊啊,五条先生,虽然我不想打断你,但是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吵死了!”五条悟醉得厉害,坏脾气地吼回去,随后又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朝着电话那头继续吼,“歪?!”
但在听清电话那头的说话内容后,他立马收敛脾气,平复下来。
“青森那边的诅咒?……这么远,干嘛叫我紧急出差……上头的决定?一听这话就知道没好事。……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
五条悟利落挂掉电话,清明几秒的眼神复归混沌:“嗯?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不不不,五条先生,您既然有紧急任务,还是先把目的地告诉我,我送你过去吧。”
“啧,真是烦啊,那群老头子。”五条悟不快地揉揉眉心,看在校长的面子上还是吩咐道,“去青森,星降处温泉旅店。”
“星降处?”伊地知听着有点耳熟,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你刚才正在提的地方么?就是悠仁他们结业时去的——”
伊地知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后视镜,却发现五条悟已经张着嘴睡着了。
这人虽然有着永不会老去的英俊容貌,这四年来却从没好好用过脸,满面醉得通红,口水还滴滴答答地要滑下来,睡得一点形象都没有。
这还怎么教学生啊……伊地知忧愁地想。
他不再说话,转回头降低车速,平缓地朝着这次的目的地开去。
百无聊赖之间,他慢慢回想着五条悟方才讲的往事,忍不住小声说:“要是当时就坦率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好了……”
后座的五条悟在睡梦里打了个响鼻,伊地知顿时勇气告罄,不敢再分心,认认真真目视前方开车。
他们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才赶到青森的。
哪怕接近黄昏,盛夏的阳光也繁烈如瀑,整座城市都被灼日反射出暖色光芒,就像下过一场金黄的暴雪。
五条悟宿醉未醒,从车上下来立即被眼前明晃晃的光线刺得眯起眼睛。他顿住脚步,不由得抬手遮挡,却在明暗变化中,看见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从他面前翩然飞过。
闹市之中,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蝴蝶?
五条悟转头再看过去,人群攘挤,车水马龙,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蝴蝶的踪影。
伊地知停好车,在他身后恭敬喊道:“五条先生,星降处温泉旅店就在您右手边。”
“我之前又不是没来过,这种事当然知道了。”五条悟不再去追寻蝴蝶,转身走近旅店门口,托着下巴打量片刻。
“嗯……没察觉到什么诅咒气息啊,那群老不死的逗我不成。”
伊地知被他冒犯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来之前我查了下,好像这里的确有个特级咒灵,之前有其他咒术师试图祓除,但都被击退了。”
“击退?”五条悟饶有兴趣地重复这个词,“是击退而不是诛杀,还真是有意思的咒灵。”
“也正是因为太多咒术师反馈说祓除失败,才会派遣您来。”
“行吧,话归这么说,祓除还是要做的。”五条悟活动活动身体,将手指按得噼啪作响,“这里对我而言可是非常有意义的地方,要怪就怪那个咒灵自己倒霉好了。”
他随即就往旅店内走去。
由于咒灵的存在,难免会出现骚灵现象,旅店老板早就落荒而逃了,剩个大门敞开的空屋等着咒术师光临。五条悟带着伊地知径直往楼上走去,终于在二楼的角落房间外,察觉到了诅咒的气息。
那个房间……
五条悟嘴角耷拉下来,面容隐隐透出怒色。
过去的三年里,他每个夏季都会来预订那个房间,然后在青森度假一段日子,也就今年被些事情耽搁才来晚了点,结果就被个区区咒灵占据了?
什么咒灵胆子这么大,敢来占他的地盘?
“你在这里等我。”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随后大步走到房间门口,毫不犹豫地拧开了把手。
门被骤然打开,空气流转,白纱窗帘在风中悄然飘起。傍晚的霞光扑面而来,空荡荡的房间内落满温暖的橘黄色,一道狭长的黑影从矮窗处延伸过来,几乎就要同他脚下的影子相触。
墨镜后的眼睛骤然睁大,瘦削的身影同窗外盛大的落日一同映满湛蓝虹膜。坐在窗台上的咒灵在听到动静后安静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是……
那是——
“我不该以现在这副样子见他的。”
五条悟慌乱至极,在根本不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措施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
宿醉,疲倦,长途车旅,虽然样貌未变却浑身都显得狼狈。
我不该以这幅样子见他。
他退后两步,紧绷着身体又关上了门。
02.
四年前。
那天晚上,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看到流星雨。
四个人傻乎乎地坐在山顶上,仰头盯了好久,群星还是稳稳当当悬挂高空,一颗流星都没有看到。
伏黑惠最先熬不住,歪头靠在五条悟的肩膀上直接睡过去了,另外两个精力旺盛的学生倒是活蹦乱跳等了好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死心。
虎杖悠仁瘪瘪嘴,委屈起来:“结果等了一晚上也没看到流星雨嘛。”
“啊啊,一定是伏黑这小子骗人,你看他就根本没指望过,直接睡过去了!”
钉崎野蔷薇说着就要去闹腾伏黑惠,被五条悟竖起手指的噤声动作拦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嘛,就算没有看到流星雨,马上我们就能看到日出了,不是吗?”
五条悟的左手还下意识捂着伏黑惠的耳朵,像是生怕他被吵醒。
钉崎野蔷薇满脸不痛快地看着他,最后说道:“老师你明明就很偏心。”
“欸?为什么这么说?”虎杖悠仁已经恢复精神,眨巴着眼睛回头问,“我觉得五条老师说得很对啊,反正能看日出,就不要怪伏黑了。”
“你也偏心!就连宿傩那个死混蛋也偏心!你们这群被美色诱惑的臭男人!”
“这话又从何说起?我都搞不懂你到底什么毛病了!”
五条悟明智地没加入这场争论,只在看到天际出现一丝亮色时,低头轻轻用下巴摩挲着伏黑惠的鬓角,轻声唤醒他:“惠,该醒了哦。”
伏黑惠微微皱眉,尚还没有睡醒,含含糊糊地问:“这是哪儿?”
他说完后就记起了起因经过,猛地抬起头来:“流星雨呢?!”
正逢这时,第一缕阳光穿透地平线洒向山林,群鸟纷飞,茜云如海。
伏黑惠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日出景象,语气里满是失落:“我错过……流星雨了。”
“没有啦没有啦。”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点可怜,就连刚刚还在忿忿的钉崎野蔷薇都赶紧解释,“流星雨根本就没有出现!”
她忍不住又抱怨:“我们可是等了一整夜哎,都怪你的假情报。”
“这样吗……抱歉。”
伏黑惠乖乖低头道歉,见他这样子,钉崎野蔷薇哪里还说得出来半点重话,甩甩手道:“算了算了,总之日出不能错过了吧,别打扰我拍照。”
虎杖悠仁捂着嘴嘻嘻坏笑起来:“钉崎,偏心。”
“你这家伙——”
两个人再次追打起来。
五条悟笑着看两人打架,歪头碰了碰伏黑惠的发顶:“很失望?”
“什么?”伏黑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老师过于贴近,赶紧起身拉远距离,“失望什么?”
五条悟面色如常地收回手,继续说道:“流星雨啊,你不是很想看么?”
“都说了我没有很想看。”
“哦,好吧。”五条悟对他的口是心非习以为常,转而向两人招呼,“好啦好啦,日出也看完了,该回去了。”
在他们下山的时候,伏黑惠刻意同五条悟保持步调,落在了最后边:“对不起,让你们白跑一趟。”
“对我也要这么客套地道歉吗?”五条悟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不出情绪。
“只是……”伏黑惠犹豫了下,像是下定决心般停下脚步,直视着五条悟道,“我在睡着的时候,梦见了流星雨。”
五条悟也停下来。
虎杖和钉崎的声音越来越远,山林静谧,只闻鸟声。
“我的确是……很想看流星雨的。”伏黑惠终于坦白,“有一种说法是,星星降落于森林,则是故人的思念和回忆重返人间。”
“这所旅店为什么会叫‘星降处’,老师知道原因吗?”
五条悟许久没有同他这么认真坦诚地交谈过了,于是他不再用玩笑的声线,而是沉声清晰答道:“因为这里是恐山。”
恐山,位于日本青森县,本州最北端,相传连接现世和黄泉,乃灵体轮回必归之处。
魂归之时,星降于森。
旅店建于此地而得名。
“所以我想,”伏黑惠继续道,“我们一路走来,那些仓促分别的朋友们,一定也会来到此地,在轮回之前,将自己的思念和回忆化作星辰,降临在这片森林吧。”
“那么,看到星降景色的我们,一定还能同他们再次认认真真地道别。”
伏黑惠微微垂目,像是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局促:“我是……这么想的。”
惠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这种事情,五条悟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这不阻碍他依旧会为伏黑惠的说法感到震撼。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这么温柔的想法。
五条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只觉得有一条浮满鲜花的温暖江流淌在胸腔内,撞击着自己的肋骨和灵魂,使之发出江涌山应般的怦然轰鸣。
“虽然我们没有看到流星雨,但是惠,你在梦中看见了吧?那么,你一定也在梦里和他们好好道别过了。”
他抬手揉了揉伏黑惠的头发,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真是个好孩子啊。”
他话音一转,又开始不正经:“这么乖的小孩,想要点什么奖励呢?五条老师今天什么都会答应哦~一个亲亲怎么样!”
掌心下的少年浑身一颤,脸顿时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地拿水润眼睛瞪他。
五条悟也被瞪得呼吸一颤,当即收回了手,转身下山:“啊不愿意是吗,那就算了。”
“喂!”身后的少年气急败坏。
五条悟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手:“逾期不候哦惠惠子,错过了老师珍贵的亲亲就没有啦,下次请早~”
“你这家伙!”
五条悟背对着他,好心情地翘起唇角笑起来。
作为无战不胜的最强咒术师,怎么可能会在爱情战争中输给小孩子呢?惠还不知道自己早就在旅店里露出马脚了,要是喜欢就赶紧鼓起勇气来告白吧,五条老师为了听见那句“我喜欢你”可是忍耐好久,费尽心思呢。
五条悟哼着歌抬头,信心满满又兴致勃勃。
等到惠终于按捺不住的那天,他要给这孩子什么奖赏呢?
一个亲亲肯定是不够的。
远远不够。
他是这世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存在,因此——
——他要用整个宇宙,来作为给挚爱之人的答复。
可是五条悟没有等到那一天。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神明,祂会对傲慢之人做出怎样的惩罚呢?』
03.
在这个依存于咒术的世界,有一个不论是咒灵,诅咒师,还是咒术师都公认的事实:
只要五条悟还在,战斗的结局就是毫无悬念的。
五条悟的存在就是无敌的。
所以在一次陷阱成功封印住五条悟后,诅咒师们纷纷学起了这种战术。
硬碰硬没有意义,只要五条悟不在,就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不过这一步也是早就被当事人算准了。
“既然那一次陷阱没能成功战胜我,以后的陷阱就很不可能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嘲笑这些猪脑子才好。”五条悟曾经这么讥讽道。
『无关行事正确与否,无关心愿是拯救或毁灭,傲慢即是原罪。
而有罪则会被惩罚。』
自从两面宿傩彻底被封印后,世界就像是突然从Hard模式转为了新手模式,哪怕诅咒师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越来越强大的咒术师力量也能将之次次镇压。
要是夏油杰还在,估计也不得不承认,五条悟所选择的道路效果显著。
但是——
“他的这一生过得太顺利了,顺利就会忘形,忘形就会轻敌。”
夏油杰曾在年少时就评价道:“上天是公平的,在给予馈赠的时候,就已经将代价刻入命运之中。”
“那么,最强即为五条悟,五条悟即为最强,这样的人,又被预定好了怎样的代价呢?”
答案揭晓得很快。
在又一次突破诅咒师的封印后,五条悟施施然走出,对着瑟瑟发抖的诅咒师嘲笑道:“两面宿傩之后,连你这种东西也敢自称最强?”
他说完正打算给予对方最后一击,却意外发现自己还陷入某种类似幻境的领域中。
“局中局?有点意思。”
那头的诅咒师却笑起来:“不知道等我死了,你还能不能露出这么得意洋洋的表情。”
他吐出一口血,身边的领域再也维持不下去,幻境渐渐消散,露出了当下最真实的情景。
只见诅咒师整个人都被八握剑钉在墙上,早已是强弩之末。被召唤出来的魔虚罗利落收刀,临死之人落到地上,勉力抬头冲着怔忪的五条悟露出恶意笑容。
五条悟一瞬间明白了这个作战计划的最终目的。
他轻敌了。
巨大的不祥预感席卷而来,五条悟当机立断,瞬移至诅咒师面前,狠狠扼住他汩汩冒血的喉咙。
“你不准死。”他一字一顿,近乎暴怒。
诅咒师含着血哈哈大笑起来:“五条悟,你能杀我死,但你没办法救我活。”
“所以,你心爱的学生也活不了。”
“你明白过来了吗?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封印困住你,甚至说,我就等着封印被解开的时候。”
诅咒师太愉快了,他恨不得将今生的痛快都化作笑声释放出来。
“封印解开的唯一条件是施咒者的死亡,虽然我远远算不上是你的对手,可如今这世道,没有了两面宿傩的世道,除了你,又还有谁能轻易杀我呢?”
“——最快速便捷的方法,就只有利用它了吧。”
“真妙啊,我曾无意得见过你的学生施展这个术式,当时好像是被宿傩阻拦下来了?可真是不得了的术式啊。”
“五条悟,你的学生可真有意思,当得知只有打败我才能解除封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召唤了魔虚罗——”
五条悟的手指骤然收紧,诅咒师的话被掐断,可他并不在意,用力从咽喉缝隙中挤出尖笑来。
这个局是完美的,完美之处就在于他算准了五条悟的不完美。或许这个陷阱仅能起效这一次,但这一次就足以让五条悟在自己顺利的人生中彻底败北。
而这,就足够了。
他办成了其他人都办不成的事,他打败了五条悟。
其原因就在于他曾像是被上天眷顾般,发现过五条悟的底线,那就是——
思绪像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开,诅咒师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彻底死去了。
“你不准死!你不准死!”五条悟怒极,但在察觉到手下这人彻底失去生命征兆后,他又急急起身,开始搜寻伏黑惠的踪影。
他在远处的阴影角落找到了惠,于是立马瞬移过去,将陷入假死状态的伏黑惠紧紧抱入怀中。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或许他可以趁现在杀了魔虚罗,没准还能打断?
可魔虚罗在收刀后就彻底消散了,术式已经展开,根本无法终止。
对,治疗,治疗呢?
可是现在根本来不及去找硝子。
那用自己的术式呢?
无下限术式顺转术式苍反转术式赫虚式茈无量空处!就没有一种可以救人吗!
五条悟将伏黑惠横抱着起身,大脑在此刻被运作到极致,反转术式飞速修补着正在疯狂消耗的脑力,他竭尽全力推算着可以打破死局的方法,可就在他刚直起身的一瞬,伏黑惠的手无力地滑落垂下。
于是所有的思考都停下来。
所有的挽救都是徒劳。
五条悟甚至是直到这时,才发现伏黑惠身上全都是伤,尚还温热的血液沿着伏黑惠的手指不断滴落,流淌到了地面上,汇聚成深红色的溪流安静蔓延。
周围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他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也看不见其他任何景象。
只有风声,只有怀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少年。
“他才十六岁。”
五条悟怔怔地瞪大眼睛,莫名就想起了青森山林里的那个清晨。
他还没……还没送出那个足以媲美全世界的礼物,但现在他却几乎是已经失去全世界了。
“……惠。”五条悟声线都带着颤抖,非常非常轻声地喊道。
无人应答。
最后风声也消失了,五条悟自己的声音也消失了。他似乎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可具体呼喊的话语,他自己也听不见。
他只看到那些从伏黑惠伤口蔓延出的血液同猩红色的术式重叠,他看到诡秘的星云黑洞在眼前扩散扭曲,他看到,恒星般的双眸自上空俯视着他,无悲无喜。
他的力量失控了。
『祂高悬于空,道: “你能杀人死,但你不能救他生。”
五条悟回:“如果这是我的罪,我愿意用我死来换他活。”
祂道:“神能使人生,神能使人死。但轮回逆转,纵是神明也不得擅自定夺,反而是凡人总奢望复活。”
五条悟冷笑,回:“既然有做不到的事,又算什么神明?你又有哪处能胜过我?”
祂道:“胜于谦卑,胜于敬畏。”』
等到再次醒来,五条悟已经是在医疗室内。
家入硝子见他醒来,走过来递杯水给他:“我差点以为你这次是真的要死了,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几乎碎得像个异世界虚空——”
五条悟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杯子里的水溅出不少,全洒在了床单上。
“惠呢?”
“喂,你最好不要激动,你的能力还没稳定下来……”
“我说啊,”五条悟再次打断她,抬眼质问,“惠呢?”
家入硝子被他剔透得近乎无情的眼瞳震慑住,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毕竟不在现场,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根据残垣遗迹来看,应该是魔虚罗被召唤出来过吧。”
“而那之后的事情,不是只有你才最清楚不过了吗?”家入硝子的眼神似洞悉一切,却又仁慈地没有再继续撕裂真相。
是啊,五条悟再清楚不过了。
那个诅咒师是如何在他手里断了气,惠又是如何在他怀里永远睡去,神祇如何出现,又如何告诉他最残酷的现实。
当时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但很奇怪的是,他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了。是愤怒,不甘,心痛,悲伤?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内被豁开了一个黑洞,曾经温暖流淌的河流和鲜花都被吸入其中,心脏干涸得只能听见风的泣音。
家入硝子担心更多的刺激会让五条悟再次暴走,又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过,你对自己的身体也好好重新认知下吧。”
五条悟低垂着眼睛,恹恹回复:“什么意思。”
“你的体征活动是静止的。虽然还能正常呼吸,正常心跳,但身体内的细胞,血液,所有构成你的部分都维持在不变的状态。”
“通俗易懂地讲,就是时间在你身上静止了,你获得了永生。”
『五条悟问:“如果是为了惩罚我的傲慢,又为什么赋予我近神的能力?”
祂没有回答。
五条悟又问:“是想让我以永世来忏悔自己的过失么?”
祂没有回答。』
04.
但在打开门的那一瞬,五条悟终于明白过来,神明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夕照的暖光淌在咒灵鸦羽般的长睫上,如一尾鹅黄色的鱼在他眉眼处缓慢游走。清凉的风在少年的黑发间分离又融合,发出的声音像拂过草原。
一如年少模样,像是从未离开。
“这大概就是神明对我的惩罚吧。”
“这一定是了。”
五条悟骤然间心痛如绞,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直接关上了门。
伊地知匆匆赶来,有些担忧地问:“里边……是让您也觉得棘手的咒灵吗?”
五条悟咬紧牙关,用力挤出点笑来:“你不准打开这扇门。”
伊地知不明所以,只得连连点头:“我、我绝对不打开。”
随后五条悟一把将墨镜摘下,眼神冷厉地拨出一个号码。
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开门见山:“你们知道?”
知道什么?一旁听见的伊地知满脸莫名。
五条悟不耐烦道:“你们知道那个咒灵的来历,所以才叫我来?”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五条悟浑身杀意暴涨,冷笑起来:“谁给你们的胆子,觉得我会听你们的话?”
“这段时间我不怎么出现,是不是让你们忘记我是谁了?还是说,我给了你们什么错觉,才让你们觉得我脾气很好?”
他手里的墨镜在瞬间化作粉末湮灭,虽然嘴角上扬,眼里却毫无笑意:“你再敢提祓除一次,我就直接杀上京都,把所有人统统干掉算了。”
“谁敢打他的主意,谁就得死。”
伊地知看得心惊,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五条悟的意思。
在伏黑惠死去的四年里,五条悟的确鲜少再活跃在咒术界,反正他麾下的学生个个精英,维护世界和平也不在话下。这也导致,所有人都在懒散的和平中,渐渐忘记了五条悟曾经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五条悟本身,就是无敌的概念。
所以到底是什么任务,能够将隐退四年的五条悟激怒成这个样子?
又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五条悟无条件无下限地保护成这个样子?
“老子不干了。”
五条悟突然话题一转,这句话如惊雷把伊地知吓了一跳。
五条悟没管他,斜斜靠在墙边,还在对电话那头说:“我辞职,罢工,我要开始休假了,这个任务到此为止。如果你不想激怒我的那群学生,最好别把这里的事告诉其他人。”
“这个任务无效,听懂了吗?”
他说完也不管对面的答复,直接挂断电话。
“五条先生!”伊地知快被他的出格行为搞崩溃,鼓起勇气劝,“不论如何,您也是咒术师,祓除不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吗?”
五条悟瞥了他一眼,似要发怒,但又缓和下来,只拍了拍伊地知的肩膀:“你对这件事不知情,所以我不能迁怒于你。”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笑了笑,避而不答:“你先回去吧。”
“可是——”
“回去吧。”
伊地知无法,只好不再追问。总归……有五条悟坐镇这里,就算是再可怕的咒灵,也闹不出事来吧。
这样想着,伊地知放松许多,于是微微鞠躬后离开了旅店。
夕阳已经彻底落山了,天空变得幽蓝,明月和钻石般星辰一如往昔。
五条悟双手撑在栏杆上,安静待了很久。夜晚的沁风吹来,直往他心里的黑洞灌去,怎么填都填不满。
他最后终于打定主意,转身下楼离开了旅店。
半个小时后,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用力拧开那间屋子的门。
少年模样的咒灵依旧安静坐在矮窗边,窗外就是熟悉的山林。今年的萤火虫异常的多,晃晃悠悠地绕在咒灵身边,映衬得他像一轮莹莹细瘦的新月。
他在听到动静后,转头看向门口的五条悟,表情平静,眼神懵懂。
完全是刚出生不久的孩童神色。
五条悟已经把所有的情绪都好好隐藏起来,吊儿郎当地朝他挥手打招呼:“你好~”
“出去。”咒灵丝毫不留情面,径直朝他抬起手。
他脚下的黑影瞬间汹涌而起,领域展开,朝着五条悟径直扑涌而来。
这样的攻击自然对五条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他依旧笑着站在原地,黑影在他身侧潮水般冲刷而过,又在他身后趋于安宁。
见到自己的领域完全不奏效,咒灵干脆地放下手来,放弃了抵抗。
“我打不过你。”他平静地阐述事实。
“是的,你打不过我。”五条悟将背包重重放下,活动了下肩膀,“不过要是你真的起杀心,也不会这么快放弃吧。”
“不如……”湛蓝眼眸笑得弯弯,五条悟的语气哄小孩似的温和,“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打不过你,你要祓除就赶紧动手。”
五条悟失笑:“活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积极赴死的人。”
“我只是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咒灵回答。
“殒命之时,皆为孤身。”五条悟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开始从背包中依次取出刚才买的东西,“在临死之前,人都会后悔的。”
“我不是人类,所以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咒灵生硬地回答,随后视线下移,在看到五条悟拿出的东西后拉长了脸,“……你在干什么?”
“嗯?”五条悟神情无辜,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日常用品,“我要在这里住下来。”
像是嫌这话还不够让咒灵气得半死,他欠揍地又多加一句:“长住。”
咒灵的脸拉得更长了。
五条悟说到做到,从被单到杯碗一应俱全。他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个小茶几,仔仔细细地铺好桌布,煮茶,布置点心。
“你要吃吗?”五条悟将自己带来的喜久福递过去,“毛豆生奶油口味的,特别好吃。”
咒灵不理他的贿赂,屈着膝盖窝在离五条悟最远的对角线角落,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他怀里还抱着点什么东西,幽蓝色的,泛着蝴蝶鳞翅般的光芒,五条悟瞥了一眼,认出那是咒胎的蛹。
这个咒灵安安静静地在房间内出生,然后尽可能不伤害到任何人,又在这里安安静静地长大。
要是五条悟不来的话,或许在被某个厉害的咒术师祓除之前,他会一直独自守在这里,抱着唯一属于自己的蛹壳,沉默地看无数次窗外的日出日落。
太乖了。
但五条悟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因为——
“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啊,惠。”
新挂在窗边的风铃被夜风撩拨而动,泠泠脆响在突然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伏黑惠茫然地抬头,似不解又似怀念:“你……叫我什么?”
五条悟笑容温柔,又重复了一遍:“惠。”
05.
伏黑惠遇到了他自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大难题,在思索许久后,他皱着眉问:“你认识我?”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让人伤心了。”五条悟低头咬了口喜久福,白羽般的睫毛遮住眼神,“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我们可是共处了整整十年哦。”
“人类?”伏黑惠更加不解了。
他自出生就呆在这一隅房间内,没有人教他诅咒产生的原理,也没有人告诉过他屋外的事,他现在尚还是一张白纸,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就跟当初在小巷子里初见时一模一样嘛。
于是五条悟耐心地开始讲事件期末:“惠还活着的时候,是被我养大的咒术师,明明在术式方面是个天才,但总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的样子,我都怀疑是不是从小在我的对比下你自卑了。”
“倒是不要大言不惭说这种话啊。”
五条悟不理会他的吐槽,继续说:“要说到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那就得从我们祓除两面宿傩之后讲起了。因为诅咒之王的彻底消失,咒灵们四散奔逃,咒术界大获全胜,导致这场决战的领导者——也就是我,目中无人地开始轻敌。那时我像个白痴一样,总觉得世界上好像没有我五条悟办不成的事了,我想要什么,世界就会奉上我面前来,所以啊……”
“别说了。”伏黑惠突然出声打断他。
“嗯?”五条悟挑挑眉看过去,“怎么,不想听到自己死亡的过程?”
可伏黑惠眼中没有丝毫惧意,直直同五条悟对视:“是你并不想提起这件事吧。”
“你看上去,很难过。”
又开始了。五条悟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又开始了。
胸腔内的黑洞缓缓扭曲旋转,搅着自己的血肉,剧痛不已。干涸的心脏里传来风的泣音,自那一天后,世界于五条悟来讲,便是万物不生。
痛啊。
见他沉默,伏黑惠主动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不祓除我的原因?因为生前我们是熟识?你这咒术师也太没有准则了吧。”
五条悟回过神来:“你现在还教训起我来了?就这么想我祓除你?”
伏黑惠想了想,正直乖巧地回答:“照你刚才的话来讲,咒灵是很不好的存在,所以才会有咒术师一直想要除掉我。如果我的存在是个错误的话,那么被祓除也是应该的吧。”
五条悟差点被气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别的样样都挺好,怎么脑子里就总想着自杀呢?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稍微活得贪婪点啊。”
“算了算了,讲再多遍你也记不住,偶尔还是吃点苦头来长长记性吧。”
“既然是这样——”五条悟站起身来,歪头果决地朝伏黑惠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合拢,比出开\\\枪的手势。
刹那间,巨大的能量骤然席卷而来,打在伏黑惠旁边的墙壁上轰然作响,碎石溅出划破他的颈项,幽蓝色的血液顿时淌了下来。
这状况太过突然,伏黑惠怔怔地,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缓缓转头看向脸侧,墙壁内被咒术熔化的钢筋蜷曲着滴落,要是五条悟刚才的手指稍稍移动方向,那么被炸成碎片的就会是他。
“就在刚才也没有后悔的想法吗?‘想要活下去’这样的想法,没有出现过吗?”五条悟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问道。
伏黑惠隔了好一会儿才从耳鸣中清醒过来,找回自己的声音。
“稍微,有一点。”他诚实回答。
“那就保持这一点悔意,好好活下去。”
五条悟说完走了过去,半跪在伏黑惠面前。
他刚才的动作过了火,把没见过世面的咒灵吓得缩成一团。伏黑惠两只手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蛹壳,那是下意识寻求安定的动作,是他本能地相信着,曾经包裹自己的薄薄蛹壳还能再保护自己一次。
五条悟一见他这动作就心软了。
严厉的说教到此为止,他探身向前,凑得极近,在伏黑惠耳畔用气声道:“既然是咒灵的话,应该能好好治愈自己吧?做给我看。”
伏黑惠咬了咬嘴唇,顺从地开始自愈。那道幽蓝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只留下一条浅白色的痕迹。
“好孩子。”五条悟夸赞道。他盯了那条浅白伤痕半秒,再度拉近距离,轻轻将嘴唇覆在上面。
那样的触感有些痒,伏黑惠忍不住侧身躲了下。失去生前记忆的他尚不理解这个动作的亲密之意,只觉得心里也像是被轻轻触碰般,有点痒,又有点开心。
他掩饰地转过头去,小声抱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想不想杀我了。”
“哈?”五条悟周身的气息霎时收敛,带着夸张的惊讶表情起身,“闹了半天结果你还以为我是来杀你的?”
“那……不然呢?”
五条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可奈何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是来这里长住,长住啊。”
“所以……”伏黑惠认真思索,得出一个令他伤心的结论,“你要把我赶出去?”
“你——”五条悟快被气死了。
这一定是神明对他的惩罚。绝对是。神明就是派这家伙来气死他的。
他气得一晚上都没再说话,鼓着腮帮子吃光了所有的喜久福,愤愤不平地糊好墙壁又铺好床,然后在关灯前冷着脸走到矮窗边,给咒灵裹紧了一条毛毯。
“我不怕冷。”伏黑惠好心提醒。
五条悟气鼓鼓的,不理他。
伏黑惠现在不怕他了,观察着他的神色问:“你还在生气?”
这不是很显然吗?五条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伏黑惠没得到回答,眉眼微微耷拉下去,捏着毛毯的边角安静看他走来走去。
“你还在生气?”在五条悟躺下之后,他忍不住又问。
“是啊,我很生气。”明明都已经示好到这个地步,这家伙怎么就是开不了窍啊,到底是对自己多不自信才能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会被嫌弃、被赶出去?
就算他现在说了“很生气”,这家伙也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上前讨好道歉,只会笨拙地等在那里,根本就不会为自己争取一下好感度。
就是这一点,才一直让他很生气啊。
“可是……我不明白啊。”伏黑惠突然小小声说。
“什么?”
“我又没有以前的记忆,你就这样突然闯进来,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做一些我看不懂的事,然后又开始生气。”伏黑惠不安地摩挲自己的蛹壳碎片,“我不明白。”
“你要是不清楚地告诉我原因,我就是想不出来啊。你到底是不是讨厌我,是不是要杀我……这些光是我自己猜测怎么可能得出确切的结论。我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你,反而还惹你不高兴,这让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该怎么做啊。”
在五条悟的记忆中,伏黑惠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他总是安安静静跟在自己身后,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他有着自己的生活准则,但因为身边有着太过优秀的前辈,因此从没想过自己会脱颖而出;又因为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怀,因此也从没想过会有人真心实意,献上所有的热烈去喜欢他。
所以他从不抱怨,从不吐露心声。
但在失去所有的记忆之后,他曾经的顾虑也都消失不见了,对于现在的伏黑惠而言,五条悟只是一个突然闯入他的世界,又蛮横留下来不肯离开的陌生人。
于是他将生前从没说出口的委屈都倾吐出来。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五条悟听完,隔了好久才说道。
他猛地将手臂挡在自己眼前,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真是,太不会养小孩了。”
对于学生而言,正确的教导和克制的关心的确足够,可对于爱人而言,这些若即若离的爱意就只会让人不安。
伏黑惠就是在不安。他会因为五条悟的亲昵而心动,但这些举动又似乎并不是只会对他一个人做。所以他才会一直强调“平等对待”,因为害怕会失去更多,所以才只求和其他学生一样被关怀被青睐,这样就足够了。
五条悟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就算没有发生那件事,伏黑惠也永远不会主动向他告白。他将自己缩在安全距离里,不敢去细想五条悟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不敢踏出半步。而五条悟是谁?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他身边永远不乏簇拥的人群,永远不会有打不败的敌人、得不到的东西。他喜欢上了自己养大的小孩,也顺顺利利地发现了小孩同样喜欢着他。
他的人生太顺了,以致他认定自己能顺利达成所有的心愿。世界在按照他的剧本按部就班,他多像神明啊。
可他用六眼看透一切,也没有看透伏黑惠藏在黑影里的不安。
神明嘲讽地看着他,一笔挥下,将他的完美剧本提前终结,以生死断彻。
“不过,要是在发现这一点后还止步不前,那我就是真正的失败者了。”
五条悟将手臂放下,站起身来,朝着伏黑惠的方向走去。
“你又要干什么。”伏黑惠紧张起来。
五条悟面容严肃,快步走到他面前,以手掌重重抵在他的脸侧,下午刚被补好的墙壁顷刻再度出现裂纹。
伏黑惠被他吓了一跳,跟只炸毛的猫一般,抱着自己的蛹壳就要逃跑,却被五条悟长臂一揽,径直被揽入温暖的怀抱中。
“我是在生自己的气。”五条悟将下巴搁在伏黑惠的头发上,静静说道。
“我气自己怎么都得不到你的回应,怎么都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但我自己都没有搞明白这点——要是真实的心意没有被说出口,就不会被传达到你那里。”
“惠,我不会讨厌你,也不会想要杀你,也更不是要赶你走。”
伏黑惠在他怀中睁大眼睛,问道:“那你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我面前呢?”
五条悟轻笑出声,在如瀑的月色中微微拉远两人的距离。
他认认真真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想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自己的灵魂里,然后他清清楚楚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非常非常喜欢你。”
四年前的月夜,在庆功宴上喝醉酒的五条悟被伏黑惠架回房间。
他其实在被放到榻榻米上的一瞬间就醒了酒,却恶作剧般装睡过去,等着伏黑惠来照顾自己。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等到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喜欢我。
伏黑惠喜欢我。
五条悟高兴得不得了。
他几乎就要欣喜至极地将少年拉入怀抱,加深这个吻了。可在最后他只是手指微动,装作毫不知情。
不,不能这么轻率,他们的爱情应该拥有更好的开始。
要有告白,有鲜花,有全世界最盛大的礼物。
于是五条悟在一瞬间定下了自认为完美的计划。
又在后来的一瞬间计划落空。
他和伏黑惠……甚至都没能好好告别过。
纤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五条悟的眼睛,伏黑惠轻声问:“你要哭了吗?”
“没有,嗯,没有。”五条悟强忍着情绪,摇摇头,笑了笑,又摇摇头。
他眷恋地用侧脸去磨蹭伏黑惠的掌心:“我很高兴自己能亲口告诉你这件事。”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啦。”伏黑惠突然孩子气地笑起来,整个人鲜活又明亮。
“什么?”五条悟还没搞懂他话里的意思,就被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惊住了。
伏黑惠毫不犹豫地探身过来,搂着五条悟的颈项,在他唇上落下轻吻。
五条悟只因为惊讶愣神一秒,随后就毫不犹豫地将伏黑惠搂入怀抱,加深了这个吻。
06.
“所以,你其实是在骗我吧。”平复后的五条悟撑着下巴,不高兴地质问。
伏黑惠抬起头来,语气里是单纯的不解:“骗你什么?”
“在我告白之后,就突然吻过来,我根本就是被吓了一跳啊。没有记忆的咒灵会做出这种事情?你之前装的吧。”
“的确是不记得的。”伏黑惠认真解释,“老实说,对于你会向我告白这件事,我也很吃惊。”
“但是……”他垂下眼睛,“就在刚才,有件事情打从心底被确认了。”
“就算我不再是人类,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但总觉得……我应该是在一直等着某个人的,而在你看向我的时候,我确信这个人是你。”
伏黑惠皱着眉,却微笑起来:“我是因为生前的这种感情,而产生的诅咒吗?”
五条悟对此无法作答。
四年前的分别实在太过仓促,根本来不及说任何话。等到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伏黑惠这个人已经彻底不在了。
然后在四年后的现在,伏黑惠又出乎意料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别说失去记忆的咒灵,这其中的起因经过,五条悟自己都还没想得明白。
他这一生经历过很多生死分别,但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的,只有伏黑惠一个。
同伴和学生受伤死亡,当然会令他震怒悲伤,但在此之后他有足够多的方式去替他们复仇,反正他是最强嘛,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可伏黑惠的死只会让他无可奈何。
这要向谁复仇?是那个诅咒师的错?可他已经死了。是轻敌的自己的错?可他如今被赋予了不老不死的能力,还能怎么复仇?
总不能说是伏黑惠的错吧。
就像是现在,需要被祓除的咒灵近在眼前,总不能说……是伏黑惠自己的感情导致的吧。
五条悟抬手摸了摸咒灵四散翘起,但手感却软绵绵的头发。
他心内有道不明说不出的隐忧,于是只避而不答:“先睡吧。”
伏黑惠安静地看着他,很想说自己是咒灵,可以不用睡觉,但又隐约猜到对方是在顾虑什么,因此懂事地点点头,看着五条悟回到被窝躺下。
在五条悟的呼吸变得绵长缓和后,伏黑惠放下一直紧抓着的蛹壳,在月光下摊开了手。
被月光照映的影子深浅不一,影子最浅的是指端,伏黑惠视线上移,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指端片刻,将柔软的蛹壳缠绕在手指上。
如果生前的心愿被达成,那么诅咒还会存在吗?
“不过……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闭上眼睛,假装人类睡去一样开始休息。
第二天五条悟很早就醒了,窸窸窣窣地洗漱好,戴上新的墨镜,轻轻打开了门。
清晨的迷雾和潮湿空气从门外涌进来,带动着五条悟的头发微微颤动。
伏黑惠从装睡中睁开眼睛,问他:“你要出门?”
他这话说得特别有两人同居已久的感觉,五条悟听得心情不错,朝他摆摆手:“有点在意的事情,所以想去恐山上调查一下,我会很快回来。”
“就算不回来也可以。”
“这句不是真心话吧。”
伏黑惠弯弯眼睛:“开玩笑的。”
五条悟也笑起来,想了想,有点舍不得离开:“惠要跟我一起去吗?”
伏黑惠下意识蜷缩了下手指,回道:“我比较喜欢待在出生的地方。”
“好吧。毕竟你现在是咒灵嘛。”
“那……”五条悟将墨镜摘下来,目光深深地望向伏黑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伏黑惠点点头,又觉得这样不够郑重,开口补充承诺:“我会的。”
在离开旅店之后,五条悟去了恐山山顶。
他们在四年前曾经来这里等过一场流星雨,结果直到早晨都没有看到。但他在那时就察觉出来此地是的确有点秘密的。
山林的雾气呼啸而来,像白色丝缕缠绕在他身上,现在太阳还没升起来,着眼尽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这对于五条悟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了。
他摘下墨镜,整个世界全貌都收入眼底。从悬崖上远眺出去只能看见绵延无尽的山林,但若是站在边缘看向底下,就会看到深渊之下的通透镜湖和雪白沙滩。镜湖中央似有星光,以前从未感知过的气息从星光深处传来,冥冥中显得诡秘又安定。
六眼的能力让他甚至能解读星轨,在当初等候流星的夜晚,五条悟就曾看见星轨形成的银河蔓延入深渊。
魂归之时,星降于森。
那伏黑惠之所以在此处化作咒灵,是不是也与深渊下的镜湖有关呢?
他在踏入房间的时候被伏黑惠攻击过,当时咒灵的实力远远超出普遍意义的特级咒灵。这样的实力,一定是需要极其强大的诅咒才能形成的,可伏黑惠看上去也并不像是拥有很强执念的样子,所以……这样的力量是不是也源于深渊的影响呢?
五条悟想了片刻,倾身从悬崖上下坠,脚步轻盈地降落在沙滩上。
雪白沙滩寂静无痕,山林中的鸟兽似乎都不敢来这里,方圆500米都没有活物的气息。
五条悟一边打量周围,一边朝着湖畔走去,在他涉水靠近湖中央的时候,所视之物令他眼瞳骤缩,愣在了原地。
才刚走到旅店楼下,二楼的打斗声就清晰可闻,五条悟沉了脸色,直接瞬移到房间门口。
陌生的咒术师携带着式神,正全神贯注地和伏黑惠对峙,昨晚收拾好的房间现在全是石块碎片,只有五条悟带来的东西悉数都被咒灵挡在身后,完好无损。
伏黑惠在看到门口五条悟的身影后,立马松懈下来,还振振有辞:“我有坚持到你回来。”
“做得很好,惠。”五条悟夸赞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陌生的咒术师惊诧回头,在看清来人后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五条悟?!”
五条悟见他这样都忍不住笑了:“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记得我的身份是咒术师不是诅咒师吧?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子。”
在初见的惊恐后,来人镇定下来,严肃地拦在了门口前:“里边的咒灵是我的任务,请你离开。”
“任务?”五条悟眼中杀机毕现,“我都已经警告过老东西了,怎么还是把祓除任务偷偷告诉了别人?”
“祓除?”咒术师皱起眉,“我没有接到祓除任务,只是家族叫我来清理门户而已。”
清理门户?五条悟神色更冷了,漠然地打量了下面前的人。
“你是禅院家的?”
黑发黑眸的咒术师傲然道:“是。”
“那你清理个狗屁门户。”五条悟说着伸指一弹,顿时巨大的咒力冲击而来,将咒术师狠狠撞到了墙上。
面前没有阻挡之物了,五条悟缓步走到伏黑惠身边,虽然双手都插在兜中,但维护之意尽显。
“他是我的学生,姓伏黑,跟你们禅院家有什么关系。”
咒术师勉力站起身来,咬牙道:“五条家主还请不要自欺欺人,伏黑惠的身世,御三家人尽皆知。”
“我懂了。”五条悟将墨镜摘下,递给身后的伏黑惠,“老家伙还是不肯死心,想要他的命,但又碍于我的威胁,不敢把祓除任务交给其他人——”
“所以才干脆换了个任务内容,变成禅院家的私事来解决,对吧。”
咒术师咬着牙没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这的确是那老东西做的出来的事。当初也是用差不多的把戏来对付吞下宿傩手指的虎杖悠仁的。
五条悟都有点匪夷所思了,这老东西怎么尽是跟他的学生过不去呢?
不过既然当初他没能成功,这次也不会成功。
五条悟思及此处,继续说:“但这也不能算禅院家的私事。”
“伏黑惠从来都没有在禅院家待过,他是我买来的,是五条家的人。”
“你这是强词夺理——”
“这样的说法还不够吗?”五条悟歪歪头,伸手将伏黑惠揽入怀中,“那要是我和他结成主从关系呢?他是我的咒灵,不关你们的事。”
“我来对他负责,就没有人有异议了吧。”
咒术师似乎快要妥协,缓和了神色垂下头来:“如果你这样说,那就没办法了。”
“但是,接下任务的时候,我曾被这样告知过——只要完成这个任务,那么禅院家下一任家主就会是我,所以,抱歉。”
潜藏在角落的式神猛扑而出,径直对准五条悟怀里的咒灵咬去!
五条悟当然早有预料,左手同伏黑惠十指相扣,右手抬起,轻轻松松就将式神击退。
他现在已经没年轻时那么大的火气了,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对待旁人一向都会手下留情。
那只式神晕头转向地站起来,眨眨眼睛,呜呜叫着回到了主人身边。
“就你这实力,还想当家主啊?”五条悟嘴上不饶人,讽刺道。
“你——”咒术师恼羞成怒地抬头,却在瞪向五条悟的时候突然卡了壳,浑身的战意都彻底消散。
“……我会放弃这个任务的。”
五条悟笑起来:“这不是挺会来事嘛。”
“但不是因为我怕你。”咒术师将式神收起,语气里带上一丁点幸灾乐祸,“你是不可能和他结成主从关系的。”
“没发现吗?他已经快要消失了啊。”
五条悟怔了下,低头看向与他相扣的那只手。
那只手的五个指端已经全部变成半透明了。
伏黑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蛹壳在刚才被扯掉,连忙弯腰想要去捡,五条悟却抢先一步,将那块柔软幽蓝的蛹壳拾了起来。
他察觉出来点不对劲,于是翻过蛹壳,显露出被藏匿在其中的东西——
是一条黑色的眼罩。
他在四年前的那场战斗中,遗失的眼罩。
咒术师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在和他交手的时候,总觉得他的咒力很奇怪,不太像是禅院家的承传。但那股力量又实在太过强大,就算我想要祓除,也觉得棘手。”
“原来这样的力量,是来自于你啊,五条悟。”
所有的疑点细节都草蛇灰线般串联起来,五条悟在这个瞬间明白了一切。
在当初那场战斗的末梢,他在力量失控的时候喊出的话是——
他说:“不要死。”
太过强大的人所说出来的言灵,导致本应该轮回转世的灵魂被诅咒,被迫形成了咒灵。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明明自己懂这个道理,但真正成为局中人了,又难以免俗地犯下错来。
愤怒,后悔,不甘,悲伤……是他的执念化作蛹壳,将伏黑惠困在了这个地方。而如今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意说出,也是因为他的执念消散,才导致咒灵开始渐渐消失。
什么啊。
这不就是完全……把惠玩弄了吗?
“我啊,真是糟透了。”
“不是这样的!”像是猜中五条悟的想法,伏黑惠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大声将他从消极情绪中唤回。
熟悉又陌生的记忆走马灯般在脑海播放,伏黑惠虽然看不明晰,但心里突然就非常难过,他不做多想,试图为这件事做出澄清:
“就算我的力量是来自于你,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他急切地想把话说完整,可下个瞬间,就像是有一根弦在他体内断掉,他突然脚步不稳,向前栽倒。
“惠!”
07.
伏黑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发现自己被放到了榻榻米上,有着五条悟气息的被单熨帖地盖在他身上。
明明自己只是咒灵,但五条悟还是像照顾小孩一样在对待他。
他这样想着,侧过头去寻找五条悟的身影,就看见对方正坐在矮窗前,静静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眼罩已经又被五条悟戴上了,他如今的模样让伏黑惠觉得异常熟悉,仿佛马上就能想起曾经的往事,但思绪又稍纵即逝,让他无法再寻。
五条悟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醒了?”
伏黑惠点点头:“咒术师呢?”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的任务完成与否都无所谓了,已经回去了。”
“嗯。”伏黑惠点点头。
两个人谁都没开启下一个话题,房间内安静得可怕。伏黑惠偷偷掀了掀被子,看到自己的整只右手臂都变得半透明了。
速度还真快啊……伏黑惠不怎么感慨地想。
“关于你的未来——”五条悟在这时开口,“我有两个方案。”
伏黑惠坐起身来,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第一,”五条悟抬起手指,“就是我再次对你施加咒言,让你继续以咒灵的方式留下来。”
伏黑惠果断轻松地回答:“可以啊,我也挺想待在这里的。”
五条悟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托着下巴看他许久,才翘翘嘴角:“果然啊,让惠被困在这里的诅咒,不是来自于你自身的执念。”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你自身的想法,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妥协于我的方案吧。在惠看来,我就算说出要祓除你的方案,你也会欣然同意,不是吗?”
伏黑惠被他猜中想法,也不隐瞒,坦诚地说:“我并没有生前的记忆,按照你的说法,殒命之时的人都会后悔,可是我记不起来那时候的事了,自然也无从得知我到底在后悔什么。我唯一能记得的事情,就是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所以……”
“现在我已经愿望达成,你想要对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很高兴的。”
五条悟笑了起来,但声音听上去却很沙哑:“我可以把这当做是你对我的告白吗?”
伏黑惠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所以你也不必有负罪感,不论是怎样的结局,我都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一来才更显得我是个混账啊。没有顾及你的想法,擅自让你成为咒灵,又擅自决定你的未来,真的糟透了。”
白发的男人如今佝偻着腰,灰败的现实将他打压得疲惫又颓唐,伏黑惠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但在他正想开口劝慰时,五条悟却像是突然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但那比我更混账的神明要是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彻底失败,那就大错特错了。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就要想尽办法去弥补回来。”
伏黑惠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那你想怎么做呢?”
五条悟朝他伸出手:“跟我走,我带你……去看流星雨。”
咒灵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了,要他自己离开出生地,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于是五条悟将他背起,就像更久远的时光里,将无父无母的孤独小孩背回家一样。
今晚的月光好得过分,银辉如瀑,以致夜幕中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这其实并不是观星的好时机。
伏黑惠凑到五条悟耳边问他:“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流星雨?这是什么预知能力吗?”
五条悟自信满满地笑:“对啊,我在四年前,就已经预见到这场流星雨了。它本应该来得更早一些,不过……现在也不算迟。”
咒灵很轻,加上咒力的渐渐消散,轻飘飘落在五条悟肩背上的触感如同蝉羽,五条悟要不停地同伏黑惠说话,才能确信他不会在自己背上就突然消失了。
他讲起了伏黑惠小时候的趣事,还掏出手机去给他看曾经的照片,伏黑惠被逗得笑起来,伸手去拿手机,可手指却如触无物般穿了过去。手机从半空跌落,被五条悟手疾眼快地抓住,挽救了回来。
两人都沉默了下。
“没事,我拿着给你看。”五条悟故作轻松地说。
他一边朝着山林深处走去,一边用手指划着照片,将曾经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他提起了津美纪,说在祓除诅咒之后,她过得很好,只是时常会想念自己的弟弟。就算没有过往记忆,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伏黑惠还是抽抽鼻子,差点哭出来。
五条悟见自己要把人惹哭,吓了一跳,赶紧转移话题,又去提及他曾经的好友。
在祓除两面宿傩的时候,虎杖悠仁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没有真正“在人群簇拥中死去”;钉崎野蔷薇在成年后意外地变得非常受星探欢迎;还有禅院真希,狗卷棘,熊猫……啊还有伏黑惠敬重的乙骨忧太,后来凭借一腔纯爱成了他们当中最早结婚生子的人……
五条悟将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悉数讲给他听,会说到他们在咒术上的成就,也会提及众人偶尔会遇见的烦恼。
伏黑惠听得入迷,但还是忍不住插话:“那你呢?”
絮絮叨叨的讲述骤停,五条悟像是没听明白,重复了一遍:“我?”
伏黑惠点点头,仰头从山林枝叶的间隙去瞧夜空:“你讲了他们所有人,可是你呢?在我不在的这四年里……你过得开心吗?”
他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五条悟要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将汹涌的情绪按捺下去。
他故作平静道:“我啊,过得还算顺利吧。”
“是吗?”伏黑惠松了口气,安心地将侧脸靠在五条悟肩上,“那我就安心了。”
而后过了好一会儿,五条悟“……惠?”
“嗯?”咒灵有点吃力地睁开眼睛,“我在听,只是……好像有点累了。”
看来,是时间不多了啊。
五条悟没有再说话,加快脚步往目的地走去。
很快,莹莹月光透过密林传来,他背着伏黑惠来到了早上来过的沙滩。
月色和雪色的沙滩几乎融在一起,漫天漫地都是皎洁的白。深渊底下没有风,湖面如同镜子一般平整清澈,星轨从天际蔓延至湖中心,光芒如丝线缠绕盘旋,形成竖立悬浮在湖面上的漩涡。
五条悟在早上看清漩涡的时候就明白过来,那些光线并非星光,而是人世间的诸多因果。
此处,即轮回。
他在湖畔将伏黑惠放了下来,两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坐在沙滩同湖水交界之处。
“这里好漂亮。”伏黑惠眼睛无力地一睁一闭,仿佛累极。
“嗯,不过这还不是我想送给你的东西。”
“送给我?”伏黑惠有点疑惑,“不是说,来看流星雨吗?”
“是啊,所以惠,现在开始不要闭上眼睛。接下来的,是我从四年前就想送给你的——”
“流星雨。”
五条悟朝着辽阔天际伸出手去,巨大的咒力近乎神迹,网一般扑向夜空。
随后他微笑起来,修长的手指用力朝内一握,安然高悬的星辰顿时光芒大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流转起来。五条悟用左手将眼罩摘下,湛蓝眼眸甚至将辉煌月色都艳压下去。他缓缓翻转手腕,手指张开又勾回,于是星辰仿佛是被他调伏的式神,如有生命般朝着地面坠来。
星堕如雨。
五条悟曾说,要用整个宇宙,来作为给挚爱之人的答复。
于是整个宇宙都为伏黑惠献上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伏黑惠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银色的星辰仿佛碎冰,落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在沉入清澈湖中后也并未消失,而是如鱼群般在水下缓缓游动起来。而天空还不断有星雨滑落,绵绵无穷。
他们几乎是坐在星星群里。
伏黑惠忍不住伸手想去接住一颗,于是离他最近的星星乖巧地轻轻落入他的掌心,如同萤火虫般明明灭灭。
而在他触碰到星辰的瞬间,汹涌如潮的回忆终于追赶上来,将他温柔地包裹进去。
温婉笑着的津美纪,总是打打闹闹的好友,可靠的长辈,然后他还记起了两面宿傩,以及伏黑甚尔。好的回忆,坏的回忆,统统都被想了起来。
“有一种说法是,星星降落于森林,则是故人的思念和回忆重返人间。”
回忆中的自己这么说道。
伏黑惠翻看着脑海中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直到最后,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五条悟的身影。
初次见面时嫌弃的表情,照顾他时的纵容神色,开玩笑的欠揍表情,吃甜食的满足,生气时显得很可怕,自信满满时又很迷人……
他叫他“惠”,叫了无数次。直到最后,他呼喊着“不要死”,痛苦得快要流下泪来。
“……惠?”五条悟的声音唤回了伏黑惠的思绪。
他怔怔转头,看到了自己从很久之前就深深恋慕的人,正关切地看着他。
五条悟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伏黑惠的脸颊,触到了一片潮湿。
他轻声问:“你怎么哭了?”
于是伏黑惠又哭着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五条老师。”
他紧紧抓住五条悟的手,声音变得急促起来,生怕错过这次,就真的再没有机会将那些话说出口。
“在临死之前,我后悔了,后悔得不行,我没有听你的话,没有做到拼死获胜。看到你被封印,我就昏了头,只想用最快的方法解除封印,于是我下意识就召唤出了魔虚罗。”
“其实我在召唤的一瞬间就后悔了。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我还没有看到津美纪苏醒,我也还没对你说出最重要的那句告白,我还没找你要回属于我的亲吻奖励,还没告诉你……我的确是只想和你一起去看那场流星雨。”
“可是在魔虚罗出现的一刹那,我就清楚认知到……我没有机会做那些事情了。”
“所以我后悔了,我想要回到庆功宴的那天,如果能重新回到那天,我一定会叫醒你,然后再——”
他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完。五条悟轻轻将嘴唇覆了上去,将他的眼泪和剩下的忏悔都封在这个吻中。
“我都知道哦。”五条悟稍微拉开距离,忧伤地笑起来,“惠喜欢我这件事,我都知道的。”
08.
他们在星群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伏黑惠就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变得格外激动,眼泪也掉个不停。五条悟耐心地替他擦掉眼泪,对伏黑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做出回应。
“老师我错了。”
“没关系,老师这么宽宏大量,就不生你的气啦。”
“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要捉弄我,这点就非常过分。”
“也没办法嘛,谁叫我当时是个白痴呢?”
“……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伏黑惠忍不住笑:“这种时候不该是这样的回答吧?”
五条悟也跟着笑:“我之前明明有很好地把心意传达给你。”
“就连这种时候都不肯吃亏,所以五条老师才会到处树敌啊。”
……
但就算记起一切,伏黑惠的身体还是在渐渐变得透明。
他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后悔才会变成咒灵的,五条悟的言灵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力量增幅,因此,在解决完所有未了的心愿后,他也就要消失了。
他用手腕狠狠擦干眼泪,注视着五条悟说道:“抱歉,我就要消失了。”
五条悟一直上扬的嘴角缓缓垂下。
伏黑惠又笑了起来:“不过也没关系,虽然当初我没来得及同你告别,但这里毕竟是恐山嘛,我们还能认真地道别一次。”
“永别了,五条悟老师。”
他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透明了,星辰透过它坠落,就像是从他脸上滑落的眼泪一般。
“惠,不要这么早道别啊。”
“我还没说我的第二种方案呢。”
他指向湖中央的漩涡:“之前我们谈到过吧,恐山是连接现世和黄泉的地方,是灵体轮回必归之处。”
“所以,你快过去吧,不用再被诅咒缠身,只要经过那道因果轮回,今世的一切都不作数了。混账神明说的是对的,复活是咒术师的傲慢,而顺应因果的轮回,才是你最正确的归宿。”
“可是……”伏黑惠眼眶又红了,“这对于五条老师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只有我摆脱因果轮回转世,可你不是说你得到了永生吗?那今生的所有因果和诅咒,不就是只能由你一人承担?”
“没关系啊,因为我很强嘛。”五条悟轻松地摆摆手,“所以没问题的。”
“惠就做现在该做的事情就好了。选择正确的道路,才是摆除诅咒的唯一方法啊。我们是咒术师,不是吗?”
伏黑惠再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
“快去吧。”五条悟催促道。
伏黑惠无法,只好咬咬牙站起身来,涉水朝着湖中央走去。他在轮回道前方站住,终究还是不舍,于是转过身喊道:“你不同我告别吗?”
五条悟笑:“不了!”
伏黑惠因为他的回绝失落不已,犹豫片刻,孤零零地转回去,就要踏入轮回道中。
但在这时,五条悟却大声叫住了他。
伏黑惠立马回头,撞进了对方水亮得异常的湛蓝眼眸中。
五条悟站起来,朝他笑着喊道:“我不和你道别了!因为啊——”
“等到你转世的那刻,我会立马去见你的。”
过于强大的人说出的话即是强效的言灵,那句承诺顿时化作诅咒,锁链般落在五条悟自己的肩上。
伏黑惠堪堪忍住眼泪,用尽全力大喊:“好——”
轮回道的光线突然舒展开来,如同母亲的臂弯一般将伏黑惠包裹了进去,转瞬消失不见。
破晓之光从地平线投射而来,所有的星星顿时化作一场骤雨落入湖中。
五条悟精心准备的咒术结束了。
他长舒一口气,仰倒下去,放任自己沉入湖水之中。
00.
咒术界有一个不论是咒灵,诅咒师,还是咒术师都公认的事实:
五条悟就他妈的是个神。
之所以要用这种带脏字的话说出来,那是因为这个神就出现得让所有人都很蛋疼。
这人指定脑子是有什么毛病的,越挫越勇,越挫越强。当初在伏黑甚尔那里败了一次,于是就跟开窍了一样成为了无敌天花板;后来他的学生伏黑惠死了,好家伙,五条悟直接爆种,进阶成了不老不死的神,然后还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寻死觅活,把他喜欢伏黑惠这件事搞得天上天下人尽皆知。
这人还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一个人跑到恐山上面放流星雨,那神迹一样的咒术施展开来,知道的都说五条悟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体星人进攻地球了。
总之就是蛋疼,麻烦精,地球炸弹,守寡战神。
漏瑚满心愤懑,把自己词汇库所有能用来骂人的词都安在了五条悟身上。
然后他身后就传来做梦都不想听见的声线:“你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漏瑚当即吓得头顶冒烟,脚底抹油溜了。
斜靠在门边的虎杖悠仁笑得肚子痛:“这家伙怎么就学不会长记性啊,干嘛老是来惹五条老师?”
他现在俨然是成年人的模样了,又长高许多,竟快赶上五条悟的身高,常年的战斗让他身体机能更强了,倒是比曾经的伏黑惠还像伏黑甚尔的儿子。
五条悟好脾气地坐下来,招呼服务员上甜品菜单:“他要说就让他说去吧,反正现在除了这个,他也不敢做别的事了。我是神嘛,神是不会和罐子成精计较的。”
钉崎野蔷薇听得想笑,又忍不住嫌弃道:“哪有神会这么得意洋洋说自己是神的。”
“很遗憾——”五条悟优雅地朝她躬礼,“你面前就有一个。”
说完他不给钉崎吐槽机会,将厚厚的甜品菜单递给等候在旁的服务生:“上这一本。”
“……欸?!”
坐在邻座的家入硝子听见,摊摊手:“没救了。”
这次聚会是为了庆祝祓除两面宿傩十周年,整个餐厅都被包了下来,着眼全是咒术师。顶着和虎杖悠仁一模一样的宿傩脸被公开处刑,贴得满餐厅都是,要是路人进来指不定认为这是什么大型追星现场。
最受瞩目的自然还是五条悟的学生们,每一个都是如今界内赫赫有名的人物,看得京都府一群人又羡慕又嫉妒,暗自酸溜溜地骂:“还不是因为五条悟就他妈是个神。”
五条悟当然将他们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但和这些人较真就很没意思。
他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强了,以致于真的渐渐对世间一切都无悲无喜,越发靠近那个混账神明了。
“所以,老师你找到伏黑了吗?”虎杖悠仁狼吞虎咽的声音打断五条悟的思绪。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蛋糕放入嘴中:“没呢,哪能那么容易找到。”
禅院真希叹气:“我们也在一直搜寻,至少在日本境内还没看到有那么标志性海胆头的小屁孩。”
熊猫在一旁插嘴:“那忧太呢?在国外有看到像惠的孩子吗?”
狗卷棘摇摇头:“金枪鱼蛋黄酱。”
“真没办法啊。”五条悟仰倒在靠椅上,叼着勺子叹气,“虽然夸下海口,但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就算对于神来说还是很难的。”
他又猛地坐起来,心血来潮:“不如真的去问问神好了。”
『五条悟问:“歪!伏黑惠的转世到底在哪里?”
祂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但五条悟对于寻找伏黑惠转世这件事,其实也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急切。
他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用来等待和寻觅,所以就算等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也无所谓,轮回道永远流转,他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他身上有着被自己设下的诅咒,咒力强大到刻骨铭心,因此不担心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会渐渐忘记伏黑惠的一切。
“托你的福,我现在总算懂得什么叫顺其自然了。”在聚会结束后,五条悟独自走在回家路上,对着虚空懒懒道。
而回复他的,只有夏季的微风。
五条悟翘起嘴角,无所谓地笑了笑,但就在这时,却看到一只幽蓝的蝴蝶随风飞来,鳞翅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那是……
五条悟心有所感,跟着蝴蝶往前走去。
这样的场景将他又带回到很久之前的一个夏天,车水马龙,阳光如暴雪,幽蓝蝴蝶与矮窗前的咒灵。
那么这次,他又会有怎样的际遇呢?
他最后停在了一所孤儿院的门口,蝴蝶落在喷泉的石阶上,稍作休憩。
耳边尽是孩童嬉戏的欢声笑语,五条悟有点高兴地享受着当今时代的和平,顺势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然后他便注意到,一道瘦小的影子正斜斜同他的影子融在一起。
五条悟转头,看到了独自坐着看书的小小孩童。
湛蓝眼睛骤然睁大,熟悉的面容和盛大夕阳一起映入虹膜,一如初见。
小孩察觉到他的视线,从书里抬起头来,礼貌问候:“你好。”
五条悟愣神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好。”
他努力平复心情,生怕吓到面前的小孩,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乖巧地回答:“我暂时还没有名字,因为阿姨说,总有一天,会有非常爱我的人来领我回家,等到那时,他会送给我唯一的珍贵的名字,从那以后我就是他家的小孩了。”
于是五条悟问他:“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小孩聪明得很,反问:“你是非常爱我的人吗?”
五条悟郑重点头,承诺道:“我非常非常爱你。”
小孩顿时高兴起来,将书本合起,他跳下台阶,眼睛亮亮地跑到五条悟面前:“那你要送给我一个名字吗?”
“嗯……让我想想。”五条悟托着下巴,假装冥思苦想一会儿,脑袋旁边亮起个灯泡,“那就叫你惠吧!”
“惠?为什么要叫我这个名字呀?”
“因为啊——”
五条悟声音格外温柔:“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恩惠。”
夏季的风从亘古的时光中吹来,带来荒野、山林、星辰降落的声音。肩上沉重的诅咒锁链滑落破碎,因果束缚在五条悟的身上消除又重启。静止的时间在他身上重新流动,神祇高悬于空露出微笑。
他感受到心里的黑洞渐渐闭合消失,久违的悸动传来,浮满鲜花的温暖河流淌涌而出,撞击着自己的肋骨和灵魂,使之发出江涌山应般的怦然轰鸣。
五条悟在说完后捂着心脏笑了起来,又因为太高兴了,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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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早上起来再做个补充说明吧_(:з)∠)_
1. 在最后重逢之后,5t5身上的时间的确重新流动了,但这个过程是慢慢恢复的,所以惠会慢慢长大,追上这个年龄差,没有很变态!呜呜!
2.要提到神明为什么要搞这档子事,其实也不算是他刻意的剧本,只是看重5t5的强大实力,想教导他成为下一任神。要是5t5没有找到惠,那他就真的会继任了_(:з)∠)_不过既然已经许下了转世再见的“诅咒”,五条悟咒言产生的因果力量还是很强大的,五条自己也不会选择当个破神
3.本文灵感来源于歌曲如下:
恐山る・ヴォわーる - 栗プリン
星降る森 - 池田绫子
4.我真的写得好伤,好困,我缓几天(废物实锤
这篇写得太痛苦了,因为心血来潮开的脑洞,万万没想到为了补全设定要冥思苦想这么久,写到后来完全就是憋着一股气,一直暗示自己“我一定要把它写完”。
我码字超级慢,真的是个废物_(:з」∠)_
其实还是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的,总觉得对5t5和惠惠的人设偏差无法自洽,但毕竟我的笔力只有这么点,大家要是愿意的话,就当个打发无聊的烂俗故事看吧。
想了想还是放到一篇里一发完了,毕竟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我实在不太想分成上下两篇发出来。
总之就是,希望大家食用愉快!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