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俊哲】清醒
*纪实向,1w2+一发完,HE
*有私设与错乱时间线,ooc难免
*感谢小泽太太 @-你不知道你是光- 和我一起脑大纲
0.
“老张,老张?张老师?”
“在呢,叫魂呢。”
张哲瀚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台词,转头看见来人还是戏中的打扮,皓齿明眸,绿衣白扇,好一个祸乱江湖的温谷主,让他难免出了神。然而他偏又知道来人不是温客行,温客行不喊他“张老师”,也露不出这样介于深情与残忍之间的表情。
出戏和入戏的界限被模糊,张哲瀚在内心大叫了三声不好,清醒又绝望地发现,体验派演员又一次陷了进去。
他最近常有这样无端的想法...
*纪实向,1w2+一发完,HE
*有私设与错乱时间线,ooc难免
*感谢小泽太太 @-你不知道你是光- 和我一起脑大纲
0.
“老张,老张?张老师?”
“在呢,叫魂呢。”
张哲瀚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台词,转头看见来人还是戏中的打扮,皓齿明眸,绿衣白扇,好一个祸乱江湖的温谷主,让他难免出了神。然而他偏又知道来人不是温客行,温客行不喊他“张老师”,也露不出这样介于深情与残忍之间的表情。
出戏和入戏的界限被模糊,张哲瀚在内心大叫了三声不好,清醒又绝望地发现,体验派演员又一次陷了进去。
他最近常有这样无端的想法,想他是谁,周子舒是谁,也想温客行是谁,龚俊又是谁,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成日在他身体里吵架,忒休斯之船每天卸下一块旧木板又装上一个新零件,他终于被折磨成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的情爱不知道来源与谁,又归属于谁。
他想弄懂这个问题,但到底不是哲学家,脑中还在周子舒与张哲瀚之间纠结的时候,身体已经情不自禁地贴向了问题最终指向的人,他的好朋友、好知己,他的……温客行。
1.
张哲瀚看人是含情的,这句话龚俊深有体会,他看着张哲瀚的阿絮时,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以为自己也是戏中人。他自以为这事是好事,没有什么比搭档会演更让演员感到开心的事,这意味着能更好的入戏,更好的抒发情感,像极了大学表演课上和老师的对手戏,纵情表演无论何时都是一件酣畅淋漓的痛快事。
龚俊对此喜闻乐见,一天一个苹果的往张哲瀚怀里塞,权当自己在交学费。可落在半入了戏的张哲瀚眼里就是另一番模样,龚俊笑起来俨然就是温客行,藏着细小的钩子,一下一下勾着周子舒的心,打动木头一样直的张哲瀚。剧中和剧外的人开始无限度的重合,他也无限度的坠落,于是有一瞬间他真把自己当成了阿絮,在龚俊乐着说出“张老师头发最近长长了”这种日常对白时,他下意识反问他到:“你喜不喜欢?”
他清楚地看到龚俊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恢复自然,勾着他的肩膀说:“喜欢呀,张老师怎么都好看。”
有什么长期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东西碎开了。
龚俊开始躲起张哲瀚。
他不再给张哲瀚炖鸡汤,日日一个的苹果在某天早上突然断掉,连突如其来的暴雨龚俊也不再招呼张哲瀚上自己的房车,只把戏服外披脱下来盖在张哲瀚脑袋上,活像是一个薄情浪子,残忍又深情。张哲瀚很难形容这种情绪,这种被角色与本我拉扯的撕裂感,故事里的人含着情唤他阿絮,受伤时的拧眉,吃醋时的撇嘴,唤他时的微笑,句句是好梦,时时被珍爱。可是一旦那厢喊了cut,龚俊眼神刹那便变得清明,温柔缱绻一丝不剩,只勾着他的肩膀叫他“张老师”。
张老师,张老师,所有深情都被这个称呼抵消,他好像只是从周子舒那里偷来了片刻的喜欢。
但不是他张哲瀚的。
2.
在拍戏时常常觉得觉得漫长,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场戏等着他们连熬好几个大夜,可忽然有一天导演来说,今天是最后一场了,龚俊整理戏服的手顿了顿,竟突然生了寸不舍,才恍惚发现原来四个月这么的短,短到转瞬即逝。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戏,却是周子舒与温客行故事的开始,他仗着温客行那张皮大着胆子去看他的周子舒,也去看藏在周子舒下的张哲瀚,突然有几分明白张哲瀚的入戏究竟从何而来。扮演相爱的人太久会产生错觉,更况且是朝夕为伴四个月,盯着他清瘦蝴蝶骨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以为他们真的相爱。
“阿絮。”他喃喃地念,唤得张哲瀚往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心跳扬汤止沸,生生撕扯开他的皮,把那一寸缠着温客行影子的骨丢还给戏中人。
他终于把喉口含得那口气叹出声,心想要怪也只能怪张哲瀚的眼睛太漂亮,乞丐装藏不住,周子舒压不住,那是属于鲜活的人的,只属于张哲瀚的。
他拥有不了的。
他在更年轻的时候“下过海”,把心在戏里戏外的红尘里乱滚一遭后,才知戏永远是戏,生活永远是生活,他们没有一波三折drama的人生,只有马不停蹄的进组,丢掉一副又一副的骨,过一遍又一遍崭新的、别人的生活。虽然他一向喊张哲瀚叫张老师,却又不太谦虚地自认为在这件事上他比张哲瀚经验丰富,他只看张哲瀚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张老师到底还是陷了进去,所以帮助好朋友出戏,他这个“过来人”义不容辞。
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只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悄悄拉开一线距离,直到今日杀青,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就被隔得很远,远到他张罗完杀青宴才知道张哲瀚去打高尔夫,今天甚至根本没打算来。
他没由来地觉出些愤怒,觉得张哲瀚未免太像小孩闹脾气,入戏出戏都不是一瞬间的事,杀青宴都不赏脸未免太过难看,然而心里有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声音在小声念着:他只是在难过。
如果是周子舒。他想。假如是周子舒,哪怕被七窍三秋钉折磨到就剩一口气,温客行邀他他也一定会来。
可是他不是温客行,张哲瀚也不是周子舒。
他就这样索然无味地跟着剧组人拼了几轮酒,在将醉未醉的间隙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张哲瀚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站在逆光的位置,说:“抱歉啊,抱歉,来迟了,我自罚一杯。”
龚俊想,他大概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张哲瀚身上也有光,他也想抓来看看。
“怎么才来?”他问。
“那不是不知道你请客呀,知道你请客我肯定第一个到。”张哲瀚还笑着,额前的一缕头发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晃悠,像一根芦苇,挠动着龚俊的心尖,生出一分不可说的妄念。
不可说,不可说,这个想法太过于离经叛道,温客行讲得,龚俊讲不得。于是他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半寸,只跟张哲瀚说:“是吗?那张老师可要多吃一点儿。”
张哲瀚愣愣的看了他几秒,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最终失败,方才那种悄悄滋长的奇妙氛围被那个人挂着笑脸的一句话打散开去,像极了在剧组龚俊无数次退开的半步,最终退成一道悬崖鸿沟。
该出戏了吧,张哲瀚。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报复似的放任自己吃肉吃到吐,算是回敬了那句“多吃点儿”。
3.
张哲瀚在剧组时写了几首歌,像是逃避似的,在杀青后他立刻把自己打包进录音室录了两首半,还剩下最后半首《不说》,几十个版本录完,张哲瀚一一听过,却无一遍满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写《不说》时是怀着怎样混乱的心思,也确信自己此刻仍然无法释怀,放不下的心思自然难以同外人道,以至于让他在对着话筒时一度觉得喉咙发紧,音调严肃别扭。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龚俊在剧组时唱过的那些难听的歌,然后猝不及防的把噗嗤一声笑音泄进话筒里,在录音老师愤怒的声音里连道了好几遍歉。
直到太阳西沉,最好的一遍仍未到来,他们无奈却也知道强求不得,只能收工。张哲瀚坐在录音室外面抱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啜着水,看着录音师整理干音的屏幕发呆,好半天突然听到人问他:“哎,你当时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了,要是你没笑这遍可能就过了,你下次可以再想想这个,我感觉这就是我们想要的那种效果。”
张哲瀚一愣,自己也有点懵,他其实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一瞬间想起的龚俊充满正气的歌声,然后情不自禁漏出的一线笑音。他恍惚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悟,他花了一周时间把龚俊从自己的歌声里摘出去,却又在几十次失败后认识到龚俊是他所有复杂情绪的来源。
这个认知像是醉生梦死,尘封的记忆一旦开了闸就再不能合上,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在此后录音的每一遍他都在想片场、想剧组、想温客行。
也想龚俊。
苹果和鸡汤都太重了,他只敢想想龚俊的傻笑,可哪怕是倾泻回忆的万分之一也足够他填满歌声里空缺的情感,第二天日落时,录音老师一拍桌子,按着最后一遍干音同张哲瀚激动地喊:“就这个了。”
彼时张哲瀚刚把耳机摘下来,一首歌录得他像是死了一遭,哪个人唱歌还要入戏,出戏是剥皮抽骨七分疼,他实在受不住。于是他只能遥遥隔着透明玻璃同录音老师对视一眼,扯开一个勉强微笑,看得录音老师眉心一跳,竟觉察出些许脆弱感来。
和他自己写的歌词一样。
歌录了自然就要发,张哲瀚盘算几轮,最终同经纪人说,我们搞个演唱会吧,就搞个新专辑的首唱会。深谙自己老板习性的经纪人乐得看张哲瀚在休息期营业,于是忙不迭地给他安排好了一切,在最后敲定票板的时候问他:“要不要给你《天涯客》剧组的朋友留两张票?”
张哲瀚没出息地第一个就想到了龚俊,然后莫名其妙生了丝不被察觉的雀跃。他想也许他已经出了戏,明知妄念是毒,偏还要饮鸩止渴,他的确不是周子舒,周子舒才不会像他一样愚蠢。
可他最终还是做了愚人,留了一张票,然后在微信问龚俊:“要不要来?”
龚俊的回复模棱两可,没说要不要来,只说尽量,张哲瀚撞了面软墙也不肯不死心,在采访中当着所有人面又发起一遍邀约,想龚俊总不至于这么不给他面子。
可他确实小瞧了龚俊的铁石心肠,他还就真的没有来,只送了两篮花,留下冠冕堂皇一段话。收到微信的时候张哲瀚正在做造型,看到第一句话时血就凉了半截,通读完更是直接气笑,他想自己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就吓得人一句多的话都不肯跟他留,客套得像是陌生人,关系直接倒退回起点,万物都是圆。
他站在台上唱那最后一首《不说》,台下人头拥挤,声浪盛大,可没有一声属于哪个困扰他心跳几十遍的人,于是他只能勉强稳住颤抖的声音,报复似的说这首歌只有现场的朋友才听得到,倒还真应了那句词:“那些深深浅浅秘密,躺在心扉。”
杀青一个月后,他终于出戏,万物成圆,躁动止息。
他做回张哲瀚。
4.
龚俊是在一个深夜刷到张哲瀚首唱会的视频的,画面中的人红衣长发,啜着一抹温柔笑意,眼睛亮晶晶地划过镜头视线。彼时他刚结束一场客套的晚餐,被灌了几轮酒神智都不清,让这画面一刺激更是要命,酒劲上头后的头晕慢半拍到来,却好像感冒一般排山倒海气势盛大。
也许是夜色太缠人,也许是他真的醉了,也或许只是多巴胺分泌的量不足以维持快乐,他突然心里疯长了些占有欲。太漂亮了,他想,他的阿絮太漂亮了,漂亮到想藏起来,管他是周子舒还是张哲瀚,都是他的,是温客行的。
所有复杂情绪到《不说》那一首歌时被推到顶峰,四个月时间足够他把张哲瀚翻来覆去了解十遍,所以只一眼他就捕捉到了那藏在睫羽下的失望,被影子分割成破碎的玻璃,一寸一寸从屏幕扎进他心里,看得他没由来的难过。
于是他像疯了一样下意识抓起手机,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感受滚烫鼻息合着电话里的嘟声一下下打在他手背上,酝酿出些许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温客行还是龚俊,他只是看不得张哲瀚失望的样子,太脆弱,太美丽,太珍贵,得小心翼翼呵护着,怕一失手就碎了,碎了就再没有了。
管它是友情还是爱情。
“喂?”机械音数到第八声,张哲瀚接了电话,熟悉的声音被电波模糊成失真样子,龚俊偏过头把一滴没忍住的眼泪蹭进掌心,哑着嗓音问他:“张哲瀚,张老师,你给我唱歌听好不好?”
张哲瀚沉默了很久,半天不确定地问他:“你喝酒了?”
“一点点”他撒娇似的在枕头上蹭蹭额头,就好像那里真有什么似的“不影响,可以听清你唱歌,快唱好不好?”
“首唱会怎么不来?”可惜张哲瀚不吃他那套,答非所问地扔了把刀过来,于是龚俊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天只能嗫喏一句“有工作”,连自己都觉得苍白,却又无话可说。
好久好久,他听见张哲瀚重重叹了口气,同他道:“就一次,下不为例,龚俊。”
张哲瀚给龚俊唱了首歌,他从未听过的,不是《不说》,也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苦情歌,曲调简单,像是人胡乱哼的小调。
“糊涂的人想清醒。”他唱,咬字清清楚楚。
龚俊蓦然一愣,酒瞬时便醒了大半,连同酒劲一起去的是浑身的热度,他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到脚浇了一通,在恒温28度的房间里竟然发起抖来。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句子,这是他亲手藏进送给张哲瀚那两只花篮里的,拒绝的话。
成年人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他自以为明白张哲瀚心思,所以选择先一步逃离退让,自以为切断联系就万事大吉,可现如今他发现,出戏哪有那么容易,一只花篮一段话就能撕扯开一道影子?太难了,别说张哲瀚,他自己好像都做不到。
他躺在床上,忘记张哲瀚什么时候唱完了歌又是什么时候挂掉了电话,只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复杂心绪如毛线团,把他裹成一个茧,让他觉得难过,却又无处诉说。
走出来太难了。他终于翻了个身,连同一声叹息一起埋进被子里。
首唱会之后张哲瀚又开始了旅游,只是这次发照片的阵地从微博换到了朋友圈,定位几天一换。张哲瀚运气好,所到之处无不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让龚俊在闲暇之余刷朋友圈时都忍不住生出些羡慕的情绪,越发觉得北京的深秋像牢笼。
于是他多了一项爱好,闲暇之余开始追着张哲瀚的定位,在携程上一个一个地方搜过去,搜漂亮的风景,搜舒适的酒店,搜一些乱七八糟能玩的东西,偶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以为自己也在和张哲瀚同行。
张哲瀚朋友圈的最新一站是青海,定位茶卡盐湖,照片上的人一身白衣站在天光水色里,让龚俊一个晃神以为自己重见了周子舒。他近乎是自嘲似的轻呵了一声,半天怀揣着些莫名的心思按下了保存照片,手指一滑又切进携程。
他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旅游攻略,许久仍然觉得心烦意乱。窗外雨声噼里啪啦地打,有不耐烦的司机把喇叭按得震天响,一向铁血的“打工人”突然动了休息的念头,好想就此逃走,去和周子舒旅游也好,去找张哲瀚喝酒也罢,只要能逃离人间。
可我是谁呀。龚俊问自己。
他是谁呀?
5.
张哲瀚这趟旅途只持续了半个月,很快便又要回到北京开始新戏的拍摄。在回北京的前一天他在异地随便找了家理发店剪了个头,理发师问他要剪什么发型,他想了想说:“就剪个寸头吧,怎么利落怎么来。”
最后一缕长发落下去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在心里道了句再见,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说的。
第二天他回北京,寸头上扣个棒球帽,头发被一压显得更短,活像剃了个青皮,加上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陈年黑耳圈,任谁来看都要觉得铁血直男不过如此。有小姑娘跑来接机,在看到他的新造型后齐齐吸了口凉气,可偏生这话题人物还不知趣,乐呵呵地在等经纪人时同身边人聊天,问她们:“我这样帅不帅?”
身边的小姑娘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哄着他,用力点着头,敷衍似的应他帅,你什么样都帅,有胆子大的趁乱问了一句:“哥哥,怎么想着换造型了呀?”
他低着头笑了笑,只说:“新戏需要,心血来潮。”
可哪有那么多心血来潮,只不过是想要的东西要不起,想留的人留不住罢了。
与此同时一起到来的是《天涯客》已经完成剪辑,准备定档了,新戏开播难免有些营业时间,他在回北京没多久后就接到通告,要去和龚俊一起录什么见面会。
如果可以他真的一万个不想见到龚俊,可毕竟戏都拍了,营销宣传也没借口不参加,他只能硬着头皮“赴约”,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可龚俊还是那样,见了他立刻傻乐着凑上来嘘寒问暖,问他怎么把头发剪了,问他新戏拍的怎么样,也问他茶卡盐湖到底好不好玩,一双狗狗眼亮亮的,追着他的时候就好像把全世界的深情都统统倾倒,首唱会的花篮和深夜那半首歌都没发生过,他们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兄弟,没有谁心怀不轨,也没有谁清醒糊涂。
张哲瀚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可是坐在化妆镜前却又莫名感受到了些熟悉悸动,像是在片场无数次含混不清的分不清本我与他我那样。可他分明已经说过了告别,做过一千万次铺垫,然而心跳似乎不为他所控,让他仍然觉得胸腔有蝴蝶振翅,没有片刻停歇。
他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体验派演员,所以当记者提问他是否出戏时,他没有半分意外,排练了无数次的问题让他张口就能给个肯定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几多犹豫,半天才抿着唇露个笑,说:“应该出戏了吧。”
是啊,他想他应该出戏了,毕竟铁血男儿都演了一半,新的骨披进皮里,他早就做回张哲瀚。可他还是会因为龚俊一个笑乱了呼吸,在他看过来的湿漉漉的眼神里咬紧牙关。
还是会心跳加速,萌生错觉一样的爱意。
后半截采访他答得心不在焉,捏着手理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丝毫没注意到身边龚俊淌过来的一缕含着痛的委屈目光。
6.
张哲瀚发了首新歌,名字叫《清醒》,什么宣传也没有,只在微博上发了一条链接,连一句“谢谢支持”都没留。
龚俊彼时正在快乐的高强度冲浪,特关消息就这样从屏幕上方猝不及防弹出来,惹得他眼皮一跳,下意识暂停了视频跳转微博。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首歌多半和他有关,却仍然怀着三分侥幸从包里手忙脚乱翻出了耳机,连接音短促响过,张哲瀚的声音缓缓淌出,一字一句给他判下了死刑。
是那首歌,根据他扔进花篮里那句话写的,张哲瀚半夜唱给他听的,那首歌。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在那人柔和含痛的嗓音里乱七八糟起了很多念头,一会儿想张哲瀚怎么这么记仇呀,连半首不成调的小歌都固执写完要来扎他的心,一会儿又想自己好亏呀,这也算给张哲瀚写歌了,怎么一分钱捞不到还平白惹一身心酸,思来想去好半天他还是觉得难过,难过于张哲瀚的不说,张哲瀚的清醒。
有一瞬间他甚至萌生了一丝不成熟的恨意,恨张哲瀚怎么能就这么出戏了,在把他的人物观与自我观都搅得一塌糊涂之后,轻飘飘说自己已经出戏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再一次问起老生常谈,他是谁,张哲瀚又是谁。
好烦啊。他想。真的好烦。直来直去的火象人走不来弯路,于是他索性头一蒙假装不知道不在乎,手指飞快地按了转发,附赠一句“支持兄弟”,三分为营业,七分是报复。他以为这样他就能从此快乐,可是短暂的快感后更盛大的空落劈头盖脸又浇住了他,让他盯着疯涨的评论和转发愣了好久,只觉得“兄弟”那两个字钻心噬骨,看得他眼眶都泛酸。
兄弟。他低笑一声,反问自己。他真的当张哲瀚是兄弟吗?
这天夜里龚俊破天荒熬了个夜,刷了很久抖音,搜索框里打下张哲瀚的名字,一条挨一条地往下刷,动作机械,思绪游散。这种行为其实已经近乎于自虐了,毕竟没人有耐心把同样的内容刷过五遍以上,龚俊也觉得烦,却又停不下滑向下一个视频的手。
这时候《天涯客》尚未开播,他的阿絮自然也还不是他的阿絮,什么肃王秦王他一个也不认识,于是他们之间唯一熟悉的纽带只剩下张哲瀚那双眼睛,那双含着情的眼睛,悠悠地看过他,也看过许多人。
牙根便难免泛了酸,凌晨两点的自然条件被他下意识忽略,肢体不受思维支配,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把视频给张哲瀚转了过去,连带半句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暧昧的话。
他问张哲瀚:“可以呀张老师,够深情的。”
不知为什么,一向早睡的张老师这次秒回:“你有病吧龚俊,大半夜不睡觉翻我黑历史?”
难得的好机会,毕竟让张哲瀚熬夜就好像让周子舒下厨一样困难。龚俊想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问点儿什么,比如合作的女演员有没有他好看?比如他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陷进去一个月都不出戏?又或者干脆一点直接问他为什么要发那首歌,他又是不是真的出了戏。可无论哪句话都让龚俊觉得伤人,好半天只随便挑了个狗狗低头的表情包给人发过去,打了几个干巴巴的哈。
他突然觉得很累,多渴求的答案在此刻也都失了意义。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绝望地感受到了自己突然沸腾的心跳,在这个抑郁的午夜,在所有快乐数值被下调的此刻,他竟然因为张哲瀚一句带着骂的回复而下意识的雀跃。
这无关于张哲瀚到底是不是阿絮,只关乎于方才刷了一百来次的他的眼睛。
在看到张哲瀚那双眼睛的时候仍然会感到心脏有一瞬间的下坠,像在《天涯客》剧组时一模一样,让人心甘情愿溺毙于他的目光中,而后萌生危险的占有欲望。角色与眼睛就这么轻飘飘地剥离开来,他终于意识到哪怕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不是阿絮他也会心动,因为他在面对这双眼睛时从来就没做过温客行,他一直是龚俊,是张哲瀚的眼睛在透过深深浅浅的皮囊,在注视藏在最深处的龚俊的骨。
沉沦与心动从来无关角色,只关乎人情风月。
7.
他们都没想到的,改名为《山河令》的这部剧竟然爆火,成为了2021年春天最热门的话题。资本乐得蹭每一个热度话题,于是他们的营业期被迫延长,采访一个接一个的上,面一天挨一天的见。
而最令张哲瀚头疼的是,龚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开始给他带苹果。
年后第一次采访定在了上海,阴雨绵绵的南方天让张哲瀚的旧伤从下了飞机就开始隐隐作痛,一疼就疼到了化妆间。暖房暖不了他的手脚,正当他痛苦地想自己是不是要搞两片止痛片来应应急的时候,龚俊一推化妆间的门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像极了他才是这儿的主人。
“干嘛?”张哲瀚没由来地觉得紧张,下意识发问。
“来给张老师送苹果。”龚俊笑嘻嘻地应他,把圆咕隆咚的苹果塞到他怀里,又埋下身啪啪往他膝盖上贴了两个暖宝宝。
“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就从包里翻到了两片暖宝宝,你先应个急。”做完这一切龚俊抬头,堆着满脸笑意看他,眼睛还是湿漉漉的,无端让张哲瀚想起自己好久没见到的那只小法斗。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他向来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拿起放下都处理得干净,哪怕留下三分旧情也能咬牙压抑,童年的经历让他无师自通了坚强二字的正确写法,自然而然地以为人都是有壳的。
所以龚俊只喜欢周子舒不喜欢他都不要紧,人和人之间本来就隔着壳子,他觉得难过是一码事,然而出戏又是另一码事,那一首从龚俊花篮里摸出来的《清醒》是他给自己的约法三章,而其中第一条就是他是张哲瀚,张哲瀚不能喜欢龚俊。
可他好像忘了自己的第一次陷落,正如再坚硬的东西也会被融化,金子都能化成水,更何况肉体凡胎一个他。而一切的罪魁祸首从来都是龚俊,他既能用四个月俘获周子舒,当然也能用两片暖宝宝买断张哲瀚心里一滩尚有余温的灰。
“哦”最终他只能生硬地应一句,指指门口问他“你不去化妆?”
那一瞬间龚俊的眼睛里好像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快到稍纵即逝,让他无法捕捉,只看这人又拉大嘴角的笑意,拖长调子同他说:“要的要的,这就去。”话说着人也识趣往门口去,却又在即将踏出门的时候转头嘱咐他一句苹果记得吃。
张哲瀚下意识看了看被塞进怀里那只冷落许久的苹果,想说自己已经不减肥了,这都是无用功,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冷哼一声,怼他道:“又是青的啊?”
龚俊好像有些懵,挠了挠脑袋愣愣问他:“你不喜欢吃青苹果了吗?”
于是张哲瀚也愣了,想问他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喜欢过青苹果,可还没等他问出口,龚俊就被他的化妆师抓走,让那半句话最终卡在喉咙里,咽回了肚子。
膝盖上的暖宝宝开始发烫,怀里的苹果好像还有一线龚俊的体温,张哲瀚在聒噪的心跳声中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短暂的沉沦。
他其实还有句话想问龚俊。
他想问问龚俊这幅装深情的难看样子到底是要做给谁看。
就这样,他们连着拍了三天采访,他也就连着收了龚俊三天苹果,张哲瀚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到麻木,在第三天甚至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然后挥挥手让人有事启奏无事快滚。
第四天照样有采访,上海又飘了点雨,不大,却烦人得很,张哲瀚站在玄关收拾包,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票里扒拉出昨天那只苹果,把它和前两个一起摆成一排。
经纪人还没来,他对着这三个苹果短暂地发了片刻的呆。那一只第一天被龚俊塞到他怀里的苹果已经开始发蔫,他的视线从褶皱果皮的沟壑间一一淌过去,无端想起《重庆森林》里那句台词。
体验派演员都有一个敏感的灵魂,感知世界是天赋本能,所以他能察觉到龚俊的示好,像是在挽留什么似的,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可他却也不是龚俊,他猜不透龚俊到底想挽留什么,又或者说他其实从来没懂龚俊是怎样看他。
雨天的空气有点闷,在粘稠的水气里他轻轻吐了口气,不敢往下深想半步,只自我催眠所有的凤梨罐头都会过期。
龚俊还是一样,他前脚刚进化妆间,后脚那人就乐呵呵跟进来,手里还握着一个青苹果,感觉比温客行还偏执。而这次张哲瀚终于没接,盯着那只苹果看了一会,突然乐开来。
他问龚俊:“你小子搁这儿玩我呢?”
龚俊也许没猜到这个进展,好半天才像找回点儿神智似地嗫喏开口,小声问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张哲瀚快要被眼前人气笑,他真的太讨厌龚俊这幅装傻充愣的小狗模样,因为不知道小狗心思,所以所有的摇尾示好他一概都当成毒药。人不能在一条河里跌倒两次,张哲瀚第一次是吃了没出戏的亏,这一次他是他自己,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渡河。
他想他现在应该指着龚俊的鼻子把他臭骂一顿,可他又想那是龚俊啊,让他只念念这几个字就觉得疼,于是那些带刺的话便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
气氛一时凝固,好久好久他终于长叹出声,念了一句《山河令》里温客行的台词。
他说:“四处想方设法躲我的是你,说要一起浪迹天涯的也是你,你对我,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8.
说什么躲他,浪迹天涯这样冠冕堂皇埋怨他的话,可到头来被放鸽子的不还是他。龚俊顶着早早画好的妆捏着一只苹果,本周第五天也准时等在张哲瀚的化妆间前,对着紧闭的房门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那天张哲瀚质问完他那句话后的表情太过于脆弱,让他心尖蓦然一疼,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说什么,稍晚下了工,他坐在车里思来想去很久,最终还是点开那个置顶却空白的对话框,跟他写了一句郑重其事的喜欢。
一个迟钝的人迟来许久终于发现的喜欢。
他说:“十分真,因为想了很久,我喜欢你。”
他还说:“喜欢阿絮,我的阿絮,喜欢张哲瀚,我的张老师。”
他好像一下回到十几岁,和人表白都要捏一把虚汗的年纪,明明手机被他开关动作弄得发烫握不住,可指尖却还是冷,几个字打得他发起抖来。他想了很多张哲瀚的回复,有说答应他的,有痛骂他的,也有冷静直接拒绝的……他自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准备,无坚不摧,凭着一腔赤子热血空手前来,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张老师是在红尘摸爬滚打过一遭的铁汉子。
——人家直接没回。
自作孽不可活,龚俊叹着气把新的青苹果塞进包里,又叹着气在清晨立在张哲瀚的门口做门神,期间张哲瀚的助理出来看了他一次,带着点儿难色劝他:“龚老师,回去吧,他真不让我们放你进去。”
龚俊笑着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脚步却一动没动。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白素贞,跪在金山寺面前求法海让他见一眼许仙。
可惜了,张相公和许相公如出一辙的冷血,直到马上开拍张哲瀚都没出来看他一眼,于是他只好把苹果塞进大袖里,跟在经纪人身后垂头丧气去备采。
不过好在最近都是双人采访,张哲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龚俊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在张哲瀚进门来的第一瞬间就盯牢了人,果不其然看到他脸一黑,但很快碍于镜头又舒展回原样。
龚俊在袖子下面捏了捏自己的手缓了一秒心跳,想他的张老师真的要命的可爱。
狗狗追人就只会一个“烈女怕缠郎”,四个月跟着温客行好的没学净学些歪门邪道,张哲瀚一落座他就立刻蹭过来,和他肩膀挨着肩膀,亲亲热热的。节目组给安排的地方小,张哲瀚避无可避,只能皱着眉任由龚俊贴,不得不乖顺的样子落在心怀不轨的人眼里只觉得可爱得像小猫,要埋在他炸起的毛里吸一口才能缓和心跳。
采访就这样别扭地进行下去,龚俊第一千零一次被cue到让唱歌,意外因为歌声“走红”网络的龚老师一弯眉眼,想说不带这样的啊,可转念想到什么,话到嘴边让他转了个弯,他说:“那给大家唱个我的成名曲。”
他第N次唱起爱你芜湖,说作大家写作张哲瀚,眼睛一瞟落在身边人身上,他带着笑转向张哲瀚,给他唱:“我好喜欢你,芜湖~”
他看到张老师先是皱了皱眉,很快又被别的什么东西拉扯开,扯成一副要笑不笑的别扭样子,于是他心尖一软,更卖力地把接下来的四个音成功唱跑,最终惹得半个歌手的张老师忍不住叫了停。
“省省吧你”张哲瀚歪了歪头,说了一句他顶喜欢的周子舒的台词,然而下一句却不是拔剑和他御敌,而是猝不及防调转剑尖指向了他。
“你唱歌真的太难听了吧龚老师。”张哲瀚说。
下了采访,龚俊难得感受到一丝挫败,贴他他不理,缠他他不应,唱首歌表白心迹他都不肯收,他想不出来还要用什么方法追人,温客行只教会他追人就要烦人,却不教他被嫌弃之后怎么再重整旗鼓。
就在他垂头丧气准备卸妆收工时,一天没理过他的人突然出现,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晃,问他:“龚老师,我今天的苹果呢?”
9.
从那一个苹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很多,一下又倒回《山河令》的剧组里,他们腿贴着腿互讲垃圾话,毕竟龚俊的小狗温柔只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就在张哲瀚笑他的声音里愤愤回了一嘴,开始了无休止的互怼。
关于那个问题,龚俊没再问他,张哲瀚也没给过准确回答,友情爱情的界限模糊在一线,但好在他们好像还都比较能接受这种暧昧的浪漫。
龚俊想要对谁好那就是真的好,在三月的雨季日日口袋里揣着一板药两袋暖宝宝,嘱咐他天冷多加衣,也半夜算着下工的点给他点低碳水宵夜,甚至某一天在他结束单人通告时,出门没见着小雨却看见龚俊,抱着个厚外套撑把伞,一展臂给他裹了个满怀。人总是贪图安逸的。坚持了几十年的铜墙铁壁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融化,让他在多少个午夜梦回时都想放下那些莫名的矜贵同人点个头成全故事一个圆满。
可到底害怕,人生第一遭遇见这个,抽骨太疼,爱人也太疼,他仍然畏惧会过期的凤梨罐头和萎蔫的三个苹果,止步于原地不肯向前。
他偶尔也想,这样好像也不错,最舒服的距离,最微妙的关系,可是他不是没看过龚俊在一些瞬间无意流露出的爱意,那是和所有关心都不同的,恋人的爱意。这份目光太重,重到他不得不把审视关系提上日程,认真思考一二三四。
他的壳子最终破碎在一个平静午后。
他们那天有一整天的采访,工作室一商量索性就安排在了一个棚,中午龚俊给整个工作组都点了外卖,张罗了一桌子,却只从中偷偷摸了两盒,扯着张哲瀚的衣角示意他到化妆间。
“怎么还吃独食啊?”张哲瀚一看包装就乐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江西私房菜的店,生意极火爆,不提前订根本买不到。
“你看看你就明知故问,你知道这个多难排吗?能便宜外面那群人吗?”龚俊叉起腰,装作数落他的样子,说了两句自己没忍住也笑了,两人就这样对着傻笑了一会儿,好半天张哲瀚才笑痛的肚子指指盒饭笑骂他:“吃饭,凉了都。”
“怎么想起买这个?”张哲瀚咬着筷子,假装不经意又问。
“不是你喜欢吗?我看附近刚好有,就让李姐帮我排了个号。”
“……你这话说的,像我多挑食似的,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点个你爱吃的川菜回礼啊?”
“这没好吃川菜”龚俊低着头挑辣椒,随口一回“你想吃啊?你想吃下次带你去成都吃。”
可他没想到的,他轻描淡写一句“下次”却直愣愣地戳进了张哲瀚心里,让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很久,终于舒展开眉头,温声重复了一句:“嗯,下次。”
还有很多次,还有未来很多日子,张哲瀚终于在这句无心的温柔之语里推倒了那堵墙,大步迈进阳光,要去抱他的温客行,他的龚俊。
而一切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下次”。
10.
这天两点,张哲瀚发了条没头没脑的ins,画面上一只青苹果,配文是他《清醒》里一句歌词
他写:“清醒的人最糊涂。”*
END.
*龚老师给张老师花篮里扔的那句话的完整版是:“糊涂的人想清醒,清醒的人最糊涂。”
*↑花篮里的话是我编的,不要当真。
编辑于2024/4/24:隐藏了这篇文一段时间,但是时常还会翻出来看,过了很久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这几年来我花了最多心力和最多的爱写出的作品。事情发生后有些朋友问我能不能收藏这篇文,被我拒绝了。但是时至今日我突然觉得没什么看不开的事,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事,迟迟一年又是春日,我很少再写什么新的东西,也不关注两位很久,但是思虑再三决定放出这篇及不算后续的后续《两地月亮》,留给所有想纪念的,又或者和我一样只是在怀念时间的人,再次感谢喜欢。
【岭絮】恨不得你是只蝴蝶
书剧分离,在尊重原配的基础上发展个人爱好。
张成岭单箭头周子舒,有提及温周。ooc。
今日又是夜宿林边,近水,是片小湖,上有垂下的一涧溪流,夜以继日地缓缓地汇入这湖中。张成岭不由得看痴了,又不知缘何而痴,喃喃问出一个怪问题:“这溪会有一日填满这湖吗?”
周子舒正在一旁闭目调息,大约是没听见,不然哪怕只言片语,他总会回张成岭句话。一向如此,张成岭同他讲话,他总是会回的,愿答的好生教导,不想答的便顾左言他,总归不会叫张成岭落在无人应的空落落里。
那日张成岭问他:“师父...
书剧分离,在尊重原配的基础上发展个人爱好。
张成岭单箭头周子舒,有提及温周。ooc。
今日又是夜宿林边,近水,是片小湖,上有垂下的一涧溪流,夜以继日地缓缓地汇入这湖中。张成岭不由得看痴了,又不知缘何而痴,喃喃问出一个怪问题:“这溪会有一日填满这湖吗?”
周子舒正在一旁闭目调息,大约是没听见,不然哪怕只言片语,他总会回张成岭句话。一向如此,张成岭同他讲话,他总是会回的,愿答的好生教导,不想答的便顾左言他,总归不会叫张成岭落在无人应的空落落里。
那日张成岭问他:“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死?”,他道:“无甚大碍,去练你的功。”张成岭依依不饶,哀哀再问道:“师父可是受了伤?何时受的伤?”周子舒烤着火,暖暖艳艳的焰火烧着柴木,发出细微噼里啪啦的声响,张成岭隔着火看他,像是隔着十几年的光阴,怎么都觉得看不清。“若是温叔在,定会说隔火看美人如雾中看花,美煞人也。”张成岭想,却不敢说,周子舒的声音和柴火燃烧发出的声音落在他耳中竟有了一样的节奏:“旧伤罢了,你要是真体恤师父便把那流云九宫步再好生练练。”张成岭执拗地又问第三遍,这一次竟显出几分凄怨味道:“师父!你真的会死吗?”周子舒抬眼看他,定定瞧了好久,似是这火也叫他看不清自己徒儿,然后笑了笑,柔声道:“是了,我会死,谁都会死。成岭,你若是再不加紧练完今日的功课,我现在便打死你,不然黄泉之下我无颜见你太师傅。”说罢他低头,张成岭又要问,他伸过手来,烤得温温的指腹按住少年欲言的唇,哄道:“嘘。”
他力道柔柔的,声音轻轻的,却让张成岭一滴眼泪啪得落下来,直直砸在这只救过他、抱过他、替他盖过被子、弄过吃食又擦过泪的手上,周子舒叹口气,起身坐过来,替他擦着眼泪:“好端端的,又哭什么呢?”张成岭不说话,只掉眼泪,周子舒笑道:“我一生没掉过几回眼泪,缘是攒着叫你哭的。”张成岭抽抽搭搭:”半生,不,小半生,师父小半生没掉过眼泪。“周子舒被他这幼稚劲弄得发笑,笑了一阵又觉心酸,却也说不出”师父不死“这种话来哄孩子,思来想去,竟说:“我教你一个新剑招吧。”他说着随手抽了一根木棍作剑,起身舞了起来,张成岭本不想看,他方才真正懂了那句“我能护你一时不能护你一世“竟是暗含殷殷叮嘱的死别告言,恨不得做个离开师父庇护便活不下去的无用废物,叫师父整日忧心忡忡,生怕他有三长两短,死都不敢死,他想这样把师父拖在人间。
然而周子舒舞得太好看,前所未有的不凌厉、不致命、不迅速,他变得缓慢、摇曳、款款,像仙人悠悠下凡,又像翩跹的蝴蝶,是极美极美的,张成岭看痴了,一时都忘掉了伤心,直到听见温客行的笑声才回过神来。
温客行将猎来的兔子扔在脚边,腾出手来拍掌,欢悦道:“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托阿絮的福,温某今日真是饱了眼福。”
周子舒收了招式,轻描淡写地望他一眼道:“还不过来做吃食,要饿死了。”
等温客行走过来,周子舒忽然抬手打了他一下,温客行笑嘻嘻受了,还顺势将他手拉住:“好端端打我做什么,怪我去得太久了?”
周子舒白他一眼,抽出手来搭他肩上,凑过去同他耳语。张成岭看着那只手,那只方才还沾着他的泪的手,盯得直勾勾,盯得眼酸痛,盯得眼前出现幻觉:周子舒变成了一只停在温客行肩上的蝴蝶。他赶紧眨眨酸涩的眼,再睁开师父还是师父,他温叔不知听他师父说了什么,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望回去,两人相视半晌,周子舒道:“你俩大眼瞪小眼做什么?不抓紧弄饭吃,搁那秀色可餐呢?”
温客行拉着周子舒在张成岭对面坐下,一时未说话,串了兔子烤,过了一会幽幽道:“阿絮,你教我同这傻小子说什么呢?他就是不想你死,不想再做红尘中孤零零的苗,那你便不死不就得了,咱仨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岂不快哉?”
周子舒没想到温客行一开口便将他卖了,颇无奈地看他一眼,张口欲言,又止住了,只从温客行身上顺了酒壶喝下一口。温客行对着张成岭道:“你放心,你师父死不了,叶白衣那老怪物说他有办法那他便有办法。”
张成岭应了一声,他更想是周子舒向他许诺。他看向周子舒,想起曾做过一场梦,梦里他在某处山顶的柳树林间练剑,柳絮随着他的剑式纷纷而下,落了他一身,这是他这几月来做过最安静、最快乐的梦。
他出声道:“师父,方才的招式我没能记下。”
周子舒道:“不中用的招数,没打算真叫你学,耍着哄你开心而已,看过就罢了。”
张成岭大胆道:“那徒儿日日时时都不开心……”
周子舒面无表情道:“想好再说话,别学你温叔油嘴滑舌,当心为师痛下狠手把你牙打掉。”
此时温客行正在生火,许是在想事,也没搭理张成岭。他忧心这几日周子舒身体每况愈下,方才拉着张成岭寻山鸡野兔打来吃时还忍不住咒骂了几句迟迟未有音讯传来的叶白衣,说这老怪物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又连忙呸了三下,道:“不可能,这老东西本事大着呢。”张成岭听他这番话,心想原来神通广大的温叔如今也变成了世间万千苦苦求神拜佛却不能如愿以偿,心生抱怨又恐真冒犯神佛越不如意的芸芸众生之一。
温客行是凡人,张成岭是凡人,他们心愿相同,想叫周子舒长命百岁,满天神佛无数,不知道哪个能叫他俩如愿。张成岭又问温客行:“师父究竟是怎么了?可是什么致命的旧伤?”
定是被周子舒叮嘱过万万不可告诉成岭,温客行含糊道:“算是吧,差不多。”张成岭见得不到答案便无心再问,他催促温客行:“温叔,我们快些回去罢。万一师父有什么不舒服可怎么办?”
“你师父偶尔也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温客行哼笑一声,“怎么,只愿意陪你师父,不能陪你温叔?”
张成岭干巴巴道:“没有啊,这不是师父……”他话锋一转,“叶前辈当真有办法吧?”
温客行不接话,反而同他闲话道:“我幼时见过孩童抓到漂亮的蝴蝶,喜欢极了,怕它飞掉,便用针戳穿它,将它钉在木板上。”
张成岭听不出所以然,只得道:“那蝴蝶必定痛极了。”
温客行低低地“嗯”了一声,道:“针扎身子里当然极痛,”又道:“你师父也是痛极了。”
张成岭不知温客行如何将两者连系起来,只是想起他有几次确在心中脑中将师父比作蝴蝶,恍惚道:“我真觉师父像只蝴蝶。”
温客行笑出声:“是了,是了,阿絮像只蝴蝶。”他突然将捏在手里的石头向前一扔,张成岭还未看清,便看见一只原本还奔跑着的动物顷刻间毙命。温客行支使他将其捡过来,张成岭听话地走过去,隐约听见温客行喃喃道:“叶白衣要是没本事,那我也有办法。”
张成岭回头,看见笑模样的温客行,一副谦谦君子的样,朝他扬扬下巴,催促他快点。
张成岭捡起尚有余温的动物,忽然顿悟,温客行想做那根定住蝴蝶的针。
这是不一样的。张成岭思忖着:小孩天真却残忍,见到好看的便想拥有,手中的针是杀生凶器,是一厢情愿地留住蝴蝶,假如我师父真是只蝴蝶,定会心甘情愿地落在温叔身上。
张成岭跟在温客行身后回程,暗暗叹息:倘若我早生十几年,长得同温叔一般高、本事同他一般厉害就好了,我先认识师父,不用谁教我也会缠着他——本就是我先认识师父的,——不对,我又忘记了,师父同温叔是久别重逢,他们打小就认识,原来我晚了这么多步。他垂下头,一路不愿再说话,回来便站在湖边静静看了许久。
他并不为一句话得不到回答沮丧,又看了一会儿,正胡思八想,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是周子舒运罢功,走到了他后面,在一旁净了手,道:“我突然想起你掉了颗牙,当时太忙乱疏忽了,张嘴让我看看。”
天色已暗,当空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张成岭听话地张开嘴,他掉的是颗后槽牙,周子舒一时看不清,探手进去摸,张成岭只觉得他手指凉凉的,像雪,他幼时好奇贪玩,曾捧雪来吃,除了凉没什么滋味,眼下他却又想吃雪了。
周子舒摸到那窟窿,道:“还好,不影响什么。”他想抽回手指,竟被张成岭咬住指尖吮了一下。
一时间俩人都愣住了。张成岭急忙松齿,忙不迭道歉,紧张胆怯得不行。周子舒一笑,故意将沾上的唾液蹭他肩上,道:“我徒儿这么大了还馋糖,我手指可没什么甜味,为师择日就去给你买糖。”
张成岭讷讷答不上话,周子舒又道:“成岭,你看这湖就像人间,像江湖,人间生老病死日日发生,江湖更新换代不停,有人故去就有人出生,有人出了江湖就有人进来,就像这湖日日被太阳晒着,有水蒸发了也有新的水经由那溪流汇进来。所以湖不会枯,却也不是全然未变,它早不知被那溪流汇满几次。”
张成岭想:他原来是听着我说话的。
周子舒道:“湖水如人间,都是以新替旧,世间万物皆是这般的规律。”
张成岭不愿深思他的话,他先是想:那日我才认识你就愿意为你去死,可我却不知该如何让你活下去,继而又想:师父你若真是只蝴蝶就好了,我想钉住你,可我必舍不得真的钉住你,你就一直自在地飞,不要为谁停留地飞。他想了很多,张口又是哀求:“师父你一直陪着我、教导我、看着我,好吗?”
周子舒心想:“我倒是想,我也想同你和你温叔一直在一起,我们一起看着你长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这又不是我想便能行的。”
孩子目光恳切,太灼灼,周子舒一时竟不忍去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成岭啊。”
完
【岭絮】从此只敢见观音
书剧分离,在尊重原配的前提下发展个人爱好。
张成岭单箭头周子舒,温周提及,ooc。
张成岭本打定主意做个乖乖小宝,多多缠着师父和温叔撒娇讨巧,重成个无忧无虑的率真少年。他前几月夜夜缠师父讲故事于他,实际上还是温叔讲得多,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温客行也乐得哄他,讲得不亦乐乎,唯一正经的一个竟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温叔讲:“那山伯问英台:‘英台本是男儿身,为何耳上有环痕?’,英台答曰:‘乡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缘何不专心?不想前程想钗裙?’山伯道:‘我从此不敢见观音,唯恐想起心上人。’”温客行一摇扇子:“若遇温柔乡啊,真恨不得做个不念前程只思美人的情种,把那些子偏执念想恩恩...
书剧分离,在尊重原配的前提下发展个人爱好。
张成岭单箭头周子舒,温周提及,ooc。
张成岭本打定主意做个乖乖小宝,多多缠着师父和温叔撒娇讨巧,重成个无忧无虑的率真少年。他前几月夜夜缠师父讲故事于他,实际上还是温叔讲得多,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温客行也乐得哄他,讲得不亦乐乎,唯一正经的一个竟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温叔讲:“那山伯问英台:‘英台本是男儿身,为何耳上有环痕?’,英台答曰:‘乡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缘何不专心?不想前程想钗裙?’山伯道:‘我从此不敢见观音,唯恐想起心上人。’”温客行一摇扇子:“若遇温柔乡啊,真恨不得做个不念前程只思美人的情种,把那些子偏执念想恩恩怨怨全忘掉,专心过天长地久的好日子。怎耐……”他话一转,“你师父这般好皮相,不知是否扮过观音啊?”周子舒听他说前面那些话本还若有所思,闻此呵他一声:“老温!你又再说什么浑话?”温客行哈哈笑了两声,“阿絮长,阿絮短”地闹周子舒去了,张成岭傻笑着看他们走到另一边,低下头再笑不出来,低低叹了口气。
周子舒极不擅于讲故事,许是因为自己没听过几回,每被张成岭缠上便有苦难言,几次因为讲不下去恨不得落荒而逃。张成岭道:“师父不如同我讲讲自己的事,定是一件件传奇!”周子舒暗道:“我做的那些事当鬼故事听倒是不错。”,因此溜得更快了。张成岭由此见到师父仓皇的一面,那么顶天立地仿若无所不能的师父,竟在他面前束手无措了,要是被缠得紧了,还会显出几分羞恼。上一次师父在他面前流露出这般风情还是初识后为他烤鱼之时,师父瞪圆眼睛问他:“这次又是不熟?”他答:“熟了,可是苦。”师父嘴硬:“定是这鱼的问题。”
这样的师父温叔见过不少次,仍旧不腻,以逗弄他为趣,然而张成岭实难多见,见一次便深深记下,夜深几番回味,越想越情态可爱,又暗唾自己这番亵渎尊师的龌龊心思,越想按耐却越鬼迷心窍。温客行的故事有趣,可远不如慌张的师父有意思,张成岭无缘得见师父幼年模样,只能凭此猜测他师父的十几岁:同他一般大的小师傅,远没有如今的端庄沉静,还没修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也会羞,会恼;也会慌张,或许还会胆怯。张成岭这样勾勒一个小师父,偷偷将其细化填充,在心中偷雕出座只属于他的师父像。
那日周子舒被他缠得紧了,讨饶道:“乖徒儿放过师父吧,为师小时候哪听过故事,又何来趣事讲给你听?”那夜张成岭做了个梦,醒来面红耳赤,恰巧周子舒进来唤他起床,原本气势汹汹要他快起,张成岭央他出去,周子舒见他还裹着被子赖床,上前扯他,弯身时露出锁骨处一片肌肤,张成岭更不敢看,拉紧了被子“师父师父”地叫,周子舒明白过来,愣了一下,笑道:“我家成岭长大了。”,手下不再动作,柔声安慰他道:“没甚好害羞的。”张成岭只想求师父别再如此同他说话了,他夜里梦见的是师父,梦里师父也同他这般柔声讲话,说些什么“饶过我罢。”,梦里他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懂得高兴,此刻梦醒却知倘若被师父知道他的心思,他必要完蛋了。
后几日他不敢多看师父,与温客行倒离得更近了。周子舒玩笑道:“明明最初最黏我,动不动就往我怀里扑,如今这样都要分不清谁才是你亲师父了。”张成岭憨憨地笑,看着温客行眉飞色舞问着“阿絮这是吃谁的醋呢?”,慢慢攥紧了拳头,连忙背过身说要练功,不叫脸上的黯然露在师父眼前。周子舒还奇怪:“这孩子今日怎么如此勤奋?”温客行搭着他肩膀道:“阿絮教徒有方啊。”
紧赶慢赶,他们终回到了四季山庄。晚上师父本叫他睡在自己身边,三个人聚着能更暖和些,他忙不迭给自己在另一头收拾被褥,连声道:“我这么大了,不能再缠着师父了!”周子舒纳闷,却也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只当徒儿越发懂事,承诺道:“今夜便先将就,明日定给你收拾一间房屋出来。”张成岭心道:“那倒不用,我更愿意与师父睡在一间屋里。”,嘴上却说:“我自己收拾,我自己收拾!有徒儿在哪能让师父操劳?”周子舒闻此欣慰地连连夸他几句,张成岭嘴上卖乖,心中暗苦,直到夜半才睡去。
此刻,他装睡,在离师父与温客行不远的地方,在明晃的烛光中佯装睡得很熟。他早都醒了,在师父梦魇喊着师兄的时候,在更早的时候——他微微睁开眼,看见温客行率先醒来,握住周子舒的手。四季山庄似是易惹得人伤心,一推门师父就伤悲,入夜温客行像也做了怪梦,而后是师父梦中低喃“师弟”,加上迟迟未睡的他。有道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张成岭是遭家破人亡的少年,他懂什么叫愁苦,是顷刻间的生离死别、是几番流离辗转、是体内嵌入一块陌生硬物又在它同肉长到一起后剖出来。他有理由辗转反侧,有理由难入梦乡,有理由在夜里长久盯着他师父——他也只能在夜里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师父。
此刻,他装睡。由此他才知师父的往事,他才懂师父的苦与恨,他才听见师父啜泣,他才知原来师父不是无所不能的。师父不仅拙于讲故事,还曾生疏于做其他事,在同他一般大年纪的时候,也痛失尊亲,肉身为嵌着的异物折磨。师父啊!你我真个儿漂在同一片苦海上!可我能得你来接与渡,你又能遇见谁呢?谁真正体恤你,无求于你只愿引你?若是,若是我再年长一些……
张成岭听到师父的泣音,又翻了个身,不敢再去偷看师父的眼泪,他看见温客行蹲坐在师父身前,他听见温客行起身离去,他闭着眼想:我若是温叔,我定然会帮师父擦眼泪,倘若我不敢碰他,那我便伸出手把他的眼泪接住。平生第一次,他于揣度中自认终于胜过了温客行。
周子舒泪干在温客行推门离开那一瞬。观见山庄落败,夜深忽梦故人,物是人非值得人哭一场,他落泪是为情之所至,可其中多少含了点示弱于温客行的味道。我把心割开给你看,你看啊,剖心自呈有什么可怕?你莫害怕,你莫害怕,我也平生不堪一问,我也生如长梦于魇中,我向你把自己交代了,你便也可以把自己托付给我。他目送温客行背影,听屋外箫声萧瑟,一回头于坐起身的张成岭四目相对,他的乖徒儿揉着眼,睡目惺忪唤道:“师父,这么晚了,温叔怎么还吹箫啊?”
周子舒退几步坐下,借着端茶杯的动作不准声色打量张成岭,含笑道:“何时醒的?”
张成岭起身,走至他面前,蹲坐下,如方才的温客行。然而他年龄还小,骨架尚未长成,单薄薄一副,不及温客行高,不如他伟岸,温客行与师父如两青山对座,他在师父面前却像一粒沙土落在山丘前。他也不敢同温客行一般握住师父的手,更不敢如想象中一般去擦、去接师父的眼泪。况且师父已经不哭了,脸上有泪痕,眉目却舒展,烛火照印下有慈眉善目的味道。师父生得好看,好看的人都像菩萨,他前不久刚偷听师父痛陈自己薄情寡义,这时仔细端详周子舒,仍觉他比谁都像菩萨。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是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是菩萨,张成岭还曾听人讲过锁骨菩萨。书上这般说锁骨菩萨:“施一切人淫,凡与交者,永绝其淫。”,他那日隔林望见温客行与周子舒拥吻,师父总虚白的脸上涌出一层浅浅的红,看上去比平日生动,却令他想起日将垂时的晚霞,美则美矣,可天近黄昏,总是哀伤的。
书上说锁骨菩萨舍身渡人,以己慰人情欲,“斯乃大圣,慈悲喜舍,世俗之欲,无不徇焉。”。他看着越发形销骨立的师父,心中颇有一些哀愁,想怨又不敢怨:温叔说你是慈航普渡的菩萨,然你渡我与渡他不同法,我当您是观音,我爱您敬您不敢冒犯您,见您大慈大悲,见您观世自在,可他观你全身骨,见其钩结如锁状。
师父!皆是怜与爱,您怜他与怜我可是同样的怜?您爱我与爱他可是同样的爱?都说菩萨座前众生平等,您缘何待我与待他竟是不同的?
这四季山庄当真古怪,温周二人接连噩梦,他虽睡中无梦,醒来却鬼迷心窍,竟忍不住有了这样一番计较。
半大少年白日还是名门公子,却突遭横祸,家破人亡,痛失双亲、兄长、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好在他遇见师父,于是他重有了父亲、兄长、朋友,周子舒把他填补了。最初时师父化名周絮,温客行道“周而不比,身如飞絮”,可张成岭今夜见师父剖白,知他缘是“身如飞絮,气若游丝”,他壮胆想去握师父的手,最终只敢将手落在师父的腿上,答道:“闻见温叔吹笛,于是醒了。”
周子舒低头看他,眉微蹙又展开,嘴唇勾起一点,眼尾没笑意,张成岭这几日不敢多看师父,曾经却常察其颜色,暗度他喜恶。他听师父平静道:“原来是这样,再去睡一会罢。”
张成岭慌忙低头,嗫嚅道:“我睡不着。”
周子舒拍拍他的后背,在箫声中打趣:“总不至于还要我哄你。”
张成岭大胆前蹭,趴到周子舒腿上,小声道:“我听见您魇住,于是醒来。”
周子舒道:“原来是我吵到了你。”他将手移至张成岭头顶,问道:“那方才怎么为何撒谎还装睡呢?”
“我……我,”撒了一个谎,便不怕再撒一个,张成岭垂头,不敢叫师父看见他神色,“我怕师父不愿我听见您与温叔的话,便塞住耳朵,可竟还能听见些,就翻了个身,又把耳朵再塞严实点。”
他不等周子舒说话,低低续道:“师父可是哭了?”他知师父嘴硬心软,实际最听不得亲近人说软话,“我似是听到师父在哭,不禁心乱,胸中闷闷得疼,恨不得自己也哭一场。”
这是句实话,日后倘若因撒谎欺师进拔舌地狱,鬼差照着行刑的罪薄上记不得这一句。
周子舒语塞,一时有些羞赧,虚虚拍拍张成岭脑袋:“怎么,你时不时就掉金豆,我却不能哭一次?”
张成岭不抬头,道:“师父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呢,结果自己偷偷哭鼻子。”
“好啊你,”周子舒扮凶,“埋汰起师父了。”
张成岭道:“我平日哭一场心情能舒畅几分,师父哭一场,心中的积苦兴许能泻出几分,我想到这,竟觉得师父哭得极好,恨不得师父日日都哭。”
周子舒听得好笑,知他这天真话语实是孝心一片,颇感欣慰,嘴上虽不想饶人,语调却不自觉软了:“满口胡话。”
张成岭又道:“可听师父哭我又心疼,恨不得自己替您哭。”
“别学你温叔,”周子舒怕他这姿势维持久了腿酸,明日不好练功,拉他到身边坐下,“油嘴滑舌,我腿下功夫你学得差强人意,你温叔的嘴上功夫你倒学了十成十。”
一室暖黄的烛火,师父似是有些困倦,微微垂着眼,张成岭平白感到几分缱绻味道,醉在师父轻轻的吐息里,不由得心旌摇荡,竟问出了深埋心里的问题:“师父,倘若……倘若那日没有李伯伯,您还会救我吗?”
周子舒半晌没答,张成岭都要以为他睡过去了,才听他道:“会救的。”
那日他在路边做流浪乞丐,张成岭递给他一张名帖,同他许诺道无论你是病是伤有什么难处都可以上我们镜湖山庄小住调治,后来周子舒思忖这话,颇觉几分造化弄人,他本想天大地大,随处可埋骨,独不寻居住,偏偏他没多时就遇上一天真烂漫的孩童,出口便许他一个随时可去的定处。这番话他想想便罢,断不可能说于张成岭听,却又听张成岭问道:“那要是没有温叔帮我周旋,您还会一直带着我吗?”
少年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周子舒,他师父一双黑沉明亮的眸子像至清至深的江海,实际上又是一片他渡不过去的苦海,张成岭望不出什么,道出这问题几乎耗掉他全部胆量,哪还敢再痴要答案,他将头再次垂下,却听周子舒道:“我会的。”
“说是到赵敬处便缘尽,我却总放心不下你,你叫我想起我小师弟,”周子舒缓声道,“他是我师父的儿子,也如你一般天性善良,是极好的少年郎。师父去时我才如你差不多大,没能有时间好好陪他、教他,我看见你便想起他。”
张成岭急急问道:“可是师父梦中喊的‘师弟’?”
周子舒不轻不重地骂他一句:“没大没小,要喊小师叔。”
张成岭没由来一阵高兴:原来师父梦中不是温叔,而是小师叔——师父看见我便会想起的小师叔。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也理不清欢喜的缘由,喃喃自语道:“师父会因为我想起小师叔啊。”
他突然抱住周子舒,几乎是扑过去的,周子舒下意识将他接入怀中,拍着他的背,奇道:“你这孩子怎么一阵一阵的?这又是怎么了?”
张成岭道:“我高兴,师父,我高兴!”他猛地一扑,才发现这个姿势他头正抵在师父胸前,平日师父喜穿宽松的衣服,常露出胸前一片肌肤,夜晚睡觉却穿得严实,要是,要是……张成岭面红耳赤,急忙推开师父。周子舒越奇怪了,正要问他又待如何,门被推开了,温客行走进来,撞见这一幕,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这是做什么呢?”温客行道,“我才出去片刻,你们师徒二人全不乖乖睡觉,在这夜半无人私语时?”
“什么胡话,”周子舒道,“你那箫声吵醒我好徒儿我还要同你算账呢。”
温客行笑道:“好好好,怪我,怪我。温某给周大人的好徒儿赔罪了。现在趁天没亮透,再睡会儿吧?”他看向张成岭:“成岭可是初到四季山庄一个人睡不着?还是离了师父不敢睡?你看是我把我位置让给你好,还是你干脆同阿絮睡一个被窝呢?”
周子舒还未发作,张成岭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能睡着。”,急急跑到自己铺前,囫囵将被子拉过头顶。
周子舒纳闷:“这孩子今夜是怎么了?”
温客行道:“黏人呗,把你当娘。”
周子舒横他一眼,道:“快睡!别出声,让成岭快些睡觉,明日还忙呢。”
张成岭听着他二人说笑,心下有几分苍凉,师父哪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恨不得早生些年,最好比师父还大些,早早央着父亲让他拜入四季山庄,他做师父的师兄,好生照顾他,夜夜睡前同他讲故事,再学得一身好本领,几年后陪师父一起抗起四季山庄,镜湖派有难时他也能同父兄一起奋力反抗,那样该多好。他又想,不碍事,我还会长大,日日发奋图强,总有一日轮到我来护着师父。这番决心还没令他雀跃半刻,他又蔫了下去:可不管我长得多大,师父只当我是小徒儿,哪会有看见我心思、把我当真的那天呢?不过要能一直陪在师父身边也是好的,天地再大,我哪也不去,专与师父待在一起,不问世事只过寻常日子,这是何等的快乐?可我尚有血海深仇要报,这该如何是好……
他一会儿喜一会儿悲,迷糊睡去前,心想他对师父的这番心思也没什么不能见人,他敬师父,也爱师父,师父这样出彩的人物,见了爱了有何奇怪?他爱得顺理成章,爱得问心无愧,如若不是怕师父恼他轻辱怠慢,因此憎他不要他,他恨不得立刻告诉师父。为着能和师父天长地久地守在四季山庄,他万万不能叫师父瞧出这心思去。可他多看一眼师父,就多一眼喜欢,便多几分愧疚。
师父啊!我从此不敢多看您,唯恐您玲珑心窍,将我看穿了去。
没多时他又醒了,周子舒还在睡,温客行不在,张成岭定定看了会师父,察觉室内有些冷,轻手轻脚给他掖了掖被子,蹑脚走出门,发现外面落雨了。
温客行站在檐下,听见他动静,叮嘱道:“好雨知时节。雨天最适合睡觉,昨夜你师父又睡得不好,你且做事动静小些,莫吵醒他,让他多睡会。”
张成岭垂眼答道:“是。”
他过了会,轻声道:“温叔,我们过几日请座观音像吧。”
温客行奇道:“你何时信起这些来了?信观音菩萨救苦救难还不如信你师父慈悲心肠,我看阿絮比菩萨还好心。”
张成岭不接茬,推说要去练功了,他不顾温客行叫喊走进雨中,心想我也是不信的。
只是我从此只敢见观音。
完
【山河令/俊哲】英雄暗老 上
/现背/伪纪实/rps/HE
谁知道龚俊老师今年都二十八了呢。
比起已经结婚生娃深陷中年危机的高中同学,他是真的没什么年龄感。入行晚工作忙,更别提在演艺圈子里生活到四十岁可能都不会有“自己要老了啊”诸如此类的感慨。每天接触的是新鲜面孔,是鲜妍肉身,漂亮皮囊过了眼,相隔十岁的人也看着也是差不离的岁数。龚俊决定要演温客行的时候二十七岁,将将而立,又好像还没脱离弱冠之年的稚气。他自认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十八线小艺人,今年想努努力游到三环。
围读剧本之前龚俊百度过张哲瀚,这人比他要大一点,但是大得不多,照片上看着五官硬朗英气,和剧本上形容的周子舒稍微有点差距。后来见了真人才彻底打消疑...
/现背/伪纪实/rps/HE
谁知道龚俊老师今年都二十八了呢。
比起已经结婚生娃深陷中年危机的高中同学,他是真的没什么年龄感。入行晚工作忙,更别提在演艺圈子里生活到四十岁可能都不会有“自己要老了啊”诸如此类的感慨。每天接触的是新鲜面孔,是鲜妍肉身,漂亮皮囊过了眼,相隔十岁的人也看着也是差不离的岁数。龚俊决定要演温客行的时候二十七岁,将将而立,又好像还没脱离弱冠之年的稚气。他自认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十八线小艺人,今年想努努力游到三环。
围读剧本之前龚俊百度过张哲瀚,这人比他要大一点,但是大得不多,照片上看着五官硬朗英气,和剧本上形容的周子舒稍微有点差距。后来见了真人才彻底打消疑虑,这人比他想象中更好看、更沉稳、也更秀气。开机那天还是二零年,疫情刚好一点,天特别热,他戴着口罩捧着几柱香,微微侧头看向旁边张哲瀚额头下高且深的眉骨,神色淡淡,蜿蜒下去却是一片脆弱而浓艳的瞳与眼睑。他挑了挑眉,回过头,研读了几遍的剧本打通关窍,忽然就福至心灵,和某个姓温的互感共通了。蝴蝶骨是美,美人在透亮日光照耀下漂亮得不像肉体凡胎,的确是要追着吹捧和欣赏的。
“我叫龚俊。”
他抓了抓头,把左手递过去。
“你好。”
对面的人一笑,好像也没有刚才看着那么有距离感了。
“我是张哲瀚,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其实龚俊最开始想的,就是合作愉快,没别的。他向来不是个对以后期待很高的人,目前人生最远大的目标就是赶紧把成都的房贷还了,还特意发微博拜过财神,后来被挖坟考古的张哲瀚好一顿嘲笑。两人混熟的时间节点至今各执一词仍未统一,后来采访复盘时龚俊才知道两个人对于“熟”这个字的理解可能稍微的有点,差异。
他以为的“熟”是物理上的,张哲瀚以为的“熟”估计是心理上的。龚俊其实一早看出来张哲瀚是个不怎么有分寸和距离感的直男,但是自来熟这点并不是全体直男的特质,至少他就不是。
“你看我这腱子肉,你看!”
当时俩人认识了还没一个礼拜,妆造老师正要给这人上七窍三秋钉的妆,张哲瀚光着上半身子坐在造型室,也不跟他见外,拿过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口上面摸。
“你摸摸,来,你摸摸,硬不硬?”
龚俊:“……硬。”
“是吧,就我这条件还演不了1?”张哲瀚纳闷儿地朝自己一指,“而且天天这举铁举得我……诶,你健身吗?”
“啊,办了卡,不怎么去。”
“哦……那你平时喜欢干啥啊?”
“唱歌算吗?”龚俊想了想,“我喜欢唱歌。”
“这不巧了,我也喜欢!我过几天还要开演唱会呢。”
“哇,这么厉害,”龚俊有点惊讶,“可以啊张老师。”
“哎呀,还行吧,”张哲瀚得意,大咧咧一抬头,“你到时候可得去啊。”
龚俊还穿着戏服,开玩笑似的徐徐作了个揖:“那必须的。”
当然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因为龚俊当时有工作,没去成。他还特地买了两个大花篮送过去,放在门口给张哲瀚拍了照发微信,结果对面没理。过了几个小时,他觉得尴尬,又补充了两个字:“哈哈。”
最后张哲瀚也没回复。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此之间,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龚俊虽然慢热,但是是个很容易被带动的人。他其实和张哲瀚不太像,是个把情绪和目光都长久锁进孩童时期的成年人,对于一切疼痛与伤害都表现得十分钝感,他的生活里只有长期追寻的目标和当下的快乐。而张哲瀚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比他经历的太多。
“开波黑呗,我带你。”
张哲瀚妆刚补完,一双眼睛扫到对面那人跃跃欲试的神情里,挑了挑眉:“我不。”
“快点,”龚俊指了指他桌上的手机,“不比你那斗地主好玩儿?”
张哲瀚别的都能忍,侮辱他心爱的斗地主不行。
“你懂什么,这玩意儿很讲究技术的。”
“统共加起来不到十张牌,你还能打出花儿来?”
“那必须能。”
龚俊摊手:“你还不到三十岁啊张老师,这就提前迈入老年生活了?”
你才比我小几个月啊你。张哲瀚笑骂着抬脚去踹他。龚俊也笑,慢吞吞地,手掌捏了他脚腕一下,又轻轻推回去。张哲瀚想起周也说他干什么都是慢吞吞,笑是慢吞吞,讨打也是慢吞吞,有点二皮脸,但是可爱,不招人讨厌。张哲瀚眨了眨眼,下意识张嘴,开口就是一句:“你个鳖孙儿。”
语气听着像玩笑又不像。龚俊一愣。旁边的浠伦也奇怪地看过来。
“……入戏了这是,入戏了,”龚俊眼珠一转,赶紧把话头接了过来,冲小孩儿一指,“看见没,老演员了,戏人不分,这就是水准。”
小孩儿一脸蒙圈愣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张哲瀚也有点尴尬。他发誓当时没真的没多想,毕竟一身孔雀蓝戏袍冲他笑的龚俊也让他想不了太多。他抿了抿唇,下意识攥紧拳头,忽然看到龚俊此时冲他得意眯眼。张哲瀚愣了一下,相当释怀地笑了。
想这么多干嘛呢,傻子帅哥罢了。
“喂。”
张哲瀚笑完叫他。
“干嘛。”
龚俊挑眉,捏着扇子扇风。
“挺好,现在终于有点温客行的样子了。”
“怎么?我之前没有啊?”帅哥疑惑。
“之前看着不太聪明。”
“那叫大智若愚。”
“行啊,现在终于肯跟我斗斗嘴了,”张哲瀚叹了口气,“刚进组那会儿都不接我的话。”
“我没有啊,你别瞎说。”
“我是不是瞎说你自己知道。”
龚俊撇了撇嘴。
“现在是入戏了懂吗?老艺术家。”
张哲瀚大笑。
老艺术家横漂多年,但张哲瀚大多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不过是喜欢的东西和年轻人有点不一样。龚俊后来也懒得吐槽。拍戏的时候正是横店最热的时候,一到晚上就有蚊子和叫不上来名字的飞虫往脸上扑。张哲瀚怕虫子,龚俊却使坏,两手都占着,也非要把虫子往人脸上吹。张哲瀚往后躲,他就撑在人家膝盖上,追着往后倒。
“别搞我!”
张哲瀚笑骂。
“龚俊!”
龚俊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抬头看着他笑。
“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坏呢?”
张哲瀚想把胳膊抽出来,龚俊却勾了勾唇,捏得更用力。男人常年运动健身,肌理细密紧实,他摸着摩挲,忽然摩挲出几个小小软软的鼓包。
“你之前也跟别的男人这么腻乎?”
张哲瀚捉住他的手。
“别摸了,老龚老师营业也不用这么投入。”
龚俊没说话,低头把他的袖子提起来。清瘦的腕子被毒蚊子咬了鼓包,粉粉的掐了十字,有四五个。
“不是穿着长袖吗,怎么还咬成这样?”
龚俊皱起眉,抬头看他。
“啊?”张哲瀚挠了挠头,“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咬的了。可能我比较招蚊子吧。”
“一会儿就开机了,我给你找点花露水喷上。”说着叫了助理过来。
助理从包里把喷雾翻出来,龚俊接过,给他一点点地喷上了。药水湿淋淋的,被龚俊慢慢地吹开,又用手抹匀。张哲瀚低头看着男人的头,泼发如墨,都是温客行的,没有一根是龚俊的。发髻上插了一根白玉簪子,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
温客行喜欢戴这支簪子。
龚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用手捉住他的,拿下来裹在手心。张哲瀚的手比他小一点,骨骼也更小,因为常年握杆运动磨出了粗糙的茧。
张哲瀚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上一场戏你和我说过什么?
“不是我,”龚俊纠正他,“是温客行。”
张哲瀚愣了一下。
龚俊此刻的眼神中不全然是笑意了。两个人大概想到了一个地方去,却都没有点破对方。
龚俊苦笑:“张哲瀚,你真是个戏疯子。”
张哲瀚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动情?谁没动情过呢?可是动的情到底是周子舒的还是他张哲瀚的,谁又说得清呢。说那些话的是温客行,做那些事的还是温客行,有一句是你龚俊说出口的吗?
张哲瀚松开手,他心里气急了。
“你若不在了,千山暮雪,我孤翼只影向谁去啊?”
温客行笑着这么说了,他的阿絮便会回过头。可张哲瀚会吗?
“你爱向谁去向谁去!”
张哲瀚的确是个戏疯子。戏能让人疯狂。只要在戏里,就什么都不用想,只看着软红十丈快意江湖,一秒就是一辈子。只是落了灯之后呢?他的情人只是一道天亮了就会死去的影子吗?
“cut!”
导演一次就喊了过。
张哲瀚回过身,往脸上轻轻擦了擦。
“哎别动,”龚俊走过来,把他的手拿掉了,“一会儿妆花了。”
张哲瀚没说话。
“……怎么了?”龚俊顿了顿,低头看着他。
“没事儿。”
张哲瀚沉默几秒,换了个话题。
“诶,你有没有感觉我胖了。”
龚俊把他上下打量一通,疑惑道:“什么啊,哪儿胖了。”
“就是胖了。这几天得节食了。”
“节食?怎么节?”
“还能怎么节?”张哲瀚无语,“不吃饭呗。”
龚俊听完摇摇头:“不吃东西不行。对身体不好还会反弹。”
“那怎么办,你说。”
龚俊回头一想:“不然我每天给你带个苹果吧?”
张哲瀚疑惑:“你哪儿来的苹果。”
“我妈给我寄的,老家特产。可好吃了。”
张哲瀚以为龚俊就是开个玩笑。谁没事儿天天带个苹果来上通告,还是给一个认识了没多久的直男同事,追小女生都不用这么用心。不过后来他也就知道了,龚俊对他比对小女生还要用心一点。
“……你还真带了啊?”
没想到转天上戏,龚俊还真给他带了一个苹果。
“好吃吗?”
“还行吧,”剧本卷成卷,张哲瀚往他肩上轻轻一捅,笑了,“没想到啊老龚老师,记性不错。”
“说到做到,”龚俊攥住剧本,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以后天天给你带。”
张哲瀚没用力气,跨一步走近了一点。他抬起头,看见龚俊笑意盈盈,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插科打诨不合适,好像要弄坏点什么似的。
“阿絮。”
张哲瀚松开剧本。
“干嘛。”
“还有想要我做的事情吗?”
他抬了抬眼睛。温客行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呢,有很多。张哲瀚心里替阿絮答了。长乐未已、英雄暗老,先做的事大概要排上一百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等,等不等得起。可他思来想去,好像又不知道龚俊是不是再替温客行问的这句话,一时怔忪,最后还是一己私利占了上风,张了张嘴道:
“那你给我写首歌吧,老龚老师。”
他站着,张哲瀚坐着。他把他的手拉过来,手放在自己肩上,要人一起坐下。男人肤色不是很白,仰起头看他,脸上的妆淡淡的,还残留些许清风霁月的明朗、和光同尘的豁达,似乎很多很多年前的人在这一瞬间活到了他身上,是周子舒睁开了眼。
而他一睁眼,就是几百年。
“过几天我首唱会,能不能唱一首你给我写的歌?”
没等龚俊答应,化妆师就拿着工具走过来,先一步把两人隔开了。他收了袖子,低下头,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
“……嗯。”
张哲瀚笑了一下。
“嗯什么嗯。不愿意啊。”
“啊?没有没有。”
龚俊赶紧摆摆手。摆完发现男人的脸被化妆师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他却确认张哲瀚这回是真的笑了。笑声是从胸膛里震出来的,很像天真孩童被取悦,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伪饰。
张哲瀚本质上就不是个爱装的人。
“紧张什么,逗你的。”
龚俊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化妆师离开,两人并排躺下,眯着眼看太阳。胳膊挤着胳膊,手背黏黏糊糊地碰了一下,不知道谁先靠过来的,就缠在一起,肉碾着肉,较劲儿似的,都不想放开。
后来慢慢沁了汗,皮肤滑腻腻的,蹭着蹭着肉都勾黏在一起,龚俊面热,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开。他站起来,张哲瀚也跟着坐起,撑起一只手臂,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
“看什么,”龚俊说着去拉他,“起来。”
张哲瀚被他拉得一倒,顺着这把劲儿靠在他肩上。
龚俊低下头,手摸着他的背,戏服又软又厚,有三层,他慢慢地磨到尾椎骨的地方,把人托了起来。
张哲瀚捏他的胳膊。
“还不让人看了。”
“好看吗?”
“还行吧。”
“再看看。”
张哲瀚就抬起头看。龚俊有一瞬间特别想狠狠地咬他一口。
“……好热。”
张哲瀚喃喃说了一声,然后把他推开了。龚俊恍惚盯着他的嘴唇,又想黏过去抱,但男人一转袖子,站了起来。
龚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湿漉漉的,掌心和指腹还有点红。
“该走戏了。”
张哲瀚走近,把剧本从他手里抽回来。
龚俊抬头看着他。
张哲瀚后颈出了一层滑腻的冷汗,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重场戏杀青后,张哲瀚在聚餐宴上连罐三瓶酒,最后还没吃晚饭就整个人醉倒。好在醉相不差,也不乱说话,龚俊送他回房间时整个人跟睡死过去一样,脸上还残留着一半淡淡的戏妆。龚俊站在床边看了男人一会儿,犹豫了几秒要不要转身离开,最后还是良心战胜了理智,去洗手间拿了块毛巾打湿,又折回来给他擦脸。灯光把张哲瀚的脸打得白莹莹的,摸到的唇很湿,也很热,龚俊鬼使神差般地把手伸过去探了探鼻下,探到了一点脆弱的呼吸。他把毛巾放到一边,又给张哲瀚脱了鞋子,盖上被,才站起来。
“喂,张哲瀚。”
房间里静得可怕。龚俊垂着手,两人的指尖似乎碰了一下,又分开。
“……喝这么多干什么呢。”
龚俊明明没喝酒,声音却哑了。
“明明就不能喝。”
龚俊蹲下来,死死地攥住他的手。
“明明有这么多做不了事的,便要去做。明明招惹了别人,后来退一步的也是你。我不明白吗,我什么不明白啊,我只是不明白你。”
“我总是看不透你。明明是你先看向我的,到头来却是你先拒绝我……张哲瀚,你他妈的是在开玩笑吧,是吧?”
“你在想什么啊?你告诉我行不行。”
男人被他捏得痛了,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龚俊和他对视一会儿,松开了手。
“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问。
龚俊慢慢地跪到地上,伸出手去拨弄他红色的唇。
“我送你回来。”
“怎么不让小孙过来。”
“你想让他过来吗?”
龚俊说到这儿,摁住了他中央一点饱满的唇珠。他的心还没落地,像颗在空间里上下回弹的失重的弹簧。
张哲瀚眼睛里还有水汽,唇舌温热,抵住他的指腹。
“……不想。”
龚俊停住。他摁着他的唇,一点点地碾到下巴,再到喉咙中间一点、小而脆弱的喉骨。
“为什么不想?”
张哲瀚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抓住龚俊的手,握在掌心里,把脸贴了上去。
“留下来吧。”
然后张哲瀚笑了一下,眼角似乎染上一点淡淡的红。龚俊觉得这人可能是真的喝多了,但那又有什么重要呢,他要的从来不是他说什么,而是他做什么。
“龚俊。”
他叫他。
“是你吧。”
龚俊笑,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别用他的爱来爱我,好不好。”
张哲瀚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他好像要哭了,又好像只是笑着。
龚俊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慢慢地捂住了男人的眼睛。
“想什么呢,傻子。”
龚俊那天晚上,梦到了一片暗蓝沉浮的海水。他在海水里面,不断地抱紧自己的情人,好像要融入自己的骨肉,他不感到窒息,那片海让他长出了得以呼吸的鳃部,他在爱中生存,生存在那片永不杀青的夏天。
“你倒是挺美。”
龚俊低头看着躲在自己胸口处的男人,无奈一笑。
“凉快吗?”
“还成吧,”张哲瀚咂摸咂摸嘴,“你这傻大个儿总算有点用处了。”
“……把傻字儿去了行吗?”
“哎哎,”张哲瀚装作没听见,一抬眼睛又开始吩咐,“把胳膊抬起来点儿。”
龚俊叹了口气,干脆一抖手把扇子展开,正巧举在中央,把男人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张哲瀚又靠过来一点,抬起头冲他笑。呼吸声和扇背的花草竹影水纹一样漫过男人的肌肤脸庞,荡起一点艳丽而多情的风波。
“谢了啊,老龚。”
后来的事情龚俊已经不记得了。横店的日光太毒辣,有生腥又活泼的味道,类似原始的爱欲的气味儿,一切都可以在这里发酵。温客行成了他自己。他爱周子舒,这份爱不用演,镜头也不过是解剖自我的证据,他把戏揉碎了吃透了,骨头缝里都是“相见恨晚”、是“身如柳絮”、是——“幸好,我还没到特别喜欢你”。
龚俊却想,不怎么幸好,我可能是真的特别喜欢你。
凌晨四点多时,两个人靠在床上休息。龚俊,转过身,看着仰躺着的张哲瀚,想说点什么,最后也没开口。他觉得也不能说什么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说,是说多错多,是沉默。语言太隐晦、也太复杂,因此只要看就好,眼神是最直白纯粹的表达,况且折子戏落,能看见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张哲瀚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根烟。男人点了火,冲他笑笑说:“你可别这么看着我。”
龚俊愣了一下。
“什么?”
“我说,”张哲瀚淡淡地看着他,“别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
龚俊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可能不该问。
“温客行可以,你不可以,”张哲瀚的脸被烟雾抹得模糊,“龚俊,你比我懂。”
龚俊愣了一会儿,笑了。
“你比我大一岁。”
“……嗯。”
“心也比我狠。”
龚俊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慢吞吞地摸到了男人身上的几处地方。男人低喘一声,又被人抵到床边,一口咬住嘴唇。
“我才不要给你写歌。”
龚俊看着他,喘息道。
“我希望你能一直记着这事儿,记得久一点,越久越好。”
“我得亏欠着你,让你一直想着我,张哲瀚,别把我忘了。你不能把我忘了。”
未完待续.
【冰九】《囚索》(三十二)
*最终章
————
(三十二)
当天夜里,洛冰河与沈九回到自己营帐,洛冰河把人吻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吻得沈九只知道勾住洛冰河的脖子,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后背挨上柔软的床,沈九的思绪才稍微清明一些,他攥着洛冰河衣襟的力气骤然加大,双眸紧闭。
洛冰河在感觉到身下人僵硬的那一瞬就打算起身,结果环在他脖子上的手一紧,又把他压了回来,然后在洛冰河惊诧的目光中,沈九闭眼豁出去了一样地说道:“别管它……”
别管它?
别管身体的僵硬?
身下这人因为这一句话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洛冰河忍俊不禁,低头吻了吻他嘴角,轻声道:“我知道,但是这里冷,脱光了你可受...
*最终章
————
(三十二)
当天夜里,洛冰河与沈九回到自己营帐,洛冰河把人吻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吻得沈九只知道勾住洛冰河的脖子,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后背挨上柔软的床,沈九的思绪才稍微清明一些,他攥着洛冰河衣襟的力气骤然加大,双眸紧闭。
洛冰河在感觉到身下人僵硬的那一瞬就打算起身,结果环在他脖子上的手一紧,又把他压了回来,然后在洛冰河惊诧的目光中,沈九闭眼豁出去了一样地说道:“别管它……”
别管它?
别管身体的僵硬?
身下这人因为这一句话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洛冰河忍俊不禁,低头吻了吻他嘴角,轻声道:“我知道,但是这里冷,脱光了你可受不了。”
后半句话太露骨,刺激得沈九一下子睁开眼,狠狠瞪他。
“你什么意思?”
沈九冷声质问他,语气哪还有半分温柔缱眷在里面?
洛冰河依旧笑眯眯地回答:“我们回去再做。”
听他这意思,好像自己多么着急似的。
沈九踹了他一脚,骂道:“爱做不做,滚蛋!”
“谁说不爱?本座为了你连后宫都不要了。师尊,这等情深意浓,不从天黑做到天亮,怎能对得起我
呢?”
沈九突然感觉腰部一酸,立刻打消了和这小畜生继续下去的意愿。
几日过后,南疆顺利占领,贵族被一网打尽,纱华铃也从边境被派去南疆驻守。
除了留一些人手驻守南疆阵地,剩余的人即日启程,返回北疆。
陈太医久久不见君上和沈仙师出现,不由担心,便前去营帐查看,撩起帘帐一看,才发现帐内空空如也,君上与沈仙师二人竟是早就出发了!
漠北君一看洛冰河都走了,自己也不愿跟着大部队慢悠悠走,便直接拎着尚清华也提前启程了。
尚清华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我想跟大部队走,这样太冷了啊啊啊啊!!
洛冰河与沈九比部队早到两日多,赶回宫殿时恰好是夜深时分,洛冰河抱着沈九赶了一路,落至寝殿门口,洛冰河一脚踹开木门,抱着沈九就走了进去。
抱了一路了,沈九刚想叫他放自己下来,却被洛冰河直接撂在床上,然后整个人就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沈九震惊:“你还有力气?!”
洛冰河直接吻上沈九的唇,下一瞬,直接扯开他的衣衫,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洛冰河眸色晦暗,却还有心思逗弄他:“我怕晚了,师尊等不及啊……”
“你!唔……”
整夜春色盎然,是许久不曾重见的温存。
——
今儿陈太医可激动了。
自上次匆匆一别,接着便有南疆一事出现,陈太医一直没能得空去拜访那位隐居深山的圣手。
今日,他出现了。
陈太医在门房外等了许久,见木清芳从里面走出来,赶忙上前。
“木圣手,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木清芳一如既往的疏离温润,他对陈太医浅笑一下,礼貌道:“陈太医,这几日我会在魔界住下,叨扰了。”
“哪有的话,你能暂住,老夫自是欢迎至极。”
没过多久,洛冰河沈九也从里面走出来了,沈九手执折扇,徐徐摇动,面容清隽,但微扬的眉毛还是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反观洛冰河,心情就显得没这么好了,反而有几分郁闷的样子。
陈太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好过问,木清芳的居住问题陈太医一手包揽,带着他先下去了,留下洛冰河与沈九。
洛冰河道:“师尊这样做,完全是多此一举。”
沈九眼眸下垂,嘴角染着浅浅笑意:“我愿意。”
洛冰河道:“筋脉打断重来疼痛至极不说,能不能成功也值得商榷,再者,师尊待在我这魔界安全自是完全不需担心,为何还要修复修为?”
沈九摇头,不答。
他不懂。
沈九这么要强,什么都要挣到最好的,挣不到就毁掉最好的,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拥有。所以恢复修为不仅仅是为了保身,更多的,是平息他心底的那股不甘心。
因为修为废尽,沈九对洛冰河好一阵子都是怨恨的,这些日子常常想起此事,就总会在洛冰河凑过来索吻时踹上他一脚或给他一拳。
但瞧他不痛不痒的模样,沈九心底又是不平衡不甘心的。
如今既然有机会能恢复修为,不管还能不能到达以前的境界,他都愿意尝试,也必须要成功。
要想重新结丹,筋脉就要打断重来,沈九虽然修为没了,好歹根基还在,可绕是如此,结丹也并非易事,首先沈九的身体就不过关。
前些日子千躲万躲躲过中药的沈九,如今终于得到了报应。
药还得喝,不但要喝,还要加量喝。
洛冰河以为,沈九这么怕喝药,这第一步就过不了,自然也不会妄想重新结丹,那么闭关修炼这些就都不存在,沈九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
然而,他低估了沈九的决心。
药被端上来的第一天,洛冰河还没说些“放弃吧”的泄气话,沈九就一声不吭端起药碗,一股脑灌下去了。
这等决心,把洛冰河都看得愣了愣。
沈九的好胜心太强,强到能让他克服一切。
然而喝药的决心有了,挨过药苦的那段耐心却没有,喝完药的沈九眼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洛冰河拿了旁边的蜜饯就要给沈九吃。
可沈九只吃过一次蜜饯,大多数时间,都是洛冰河给他中和的。
所以沈九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下意识以为只有洛冰河的吻能消除这种苦味。
洛冰河的头刚转回来,沈九就掉着眼泪吻上洛冰河的唇。咸咸的泪水混合着沈九唇上苦涩的药味,简直让人受不了,可洛冰河却在愣了一下后,直接扣住沈九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苦味被中和,沈九的哭声小了些,他被苦得难以忍受,整个人靠在洛冰河怀里无力喘气,眼泪堪堪止住,呼吸间都带着哭腔,听起来像是抽噎。
这种状态一连持续了一年。
洛冰河早就对中药无感了,但沈九始终没能接受这种药,每次喝药都像赴死一样。
但这也侧面地衬托出了他想要恢复修为的决心。
一年一过,沈九就要重新疏通经脉闭关修炼,日期已经定好,沈九喝药之旅熬出了头,闭关前一晚,沈九整个人都格外清醒。
因为长时间喝药,沈九的身上除了竹木香以外还多了一丝中药的清苦味,可洛冰河却是越来越贪恋他的味道。
这一闭关,便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洛冰河同样睡不着,与沈九的心境却是截然相反的。
他翻个身,把沈九抱进怀里,脑袋埋进颈间,道:“师尊,明天你就要走了……”
沈九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方便洛冰河咬,今晚的沈九格外脾气好,不打不骂也不踹人,反而自己脱衣服给咬。
洛冰河在他锁骨处狠狠地咬了一口,牙印极深,像是要永远地留下这一道痕迹似的。
沈九感觉到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他低头问他:“满意了?满意了就睡觉。”
“不满意,师尊,我要。”洛冰河闷声道。
沈九倒是没有拒绝的意思,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就见洛冰河抬起头,道:“我们换一种方法吧。”
洛冰河床上花样不少,每一样都能让人爽翻天,沈九时常被这小畜生的众多玩法所惊呆,闻言,他没有过多的意外,只道:“你又要干什么?”
洛冰河忽然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截黑色的带子,皮质的,沈九隐约觉得眼熟。
下一瞬,他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不是之前这小畜生囚禁自己时用的那个颈环么?
沈九音色一凉:“干什么?”
这会要是锁住他,他便真的出不去了,那么恢复修为这些事情便只是妄想。
他为这事熬了一年,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
沈九眼中隐隐迸发出火苗。洛冰河见他杀气陡然升起,吻了吻他的唇角,道:“师尊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走之前,陪弟子玩一次吧?师尊戴上这个做好不好?”
语气听起来像是纯良无害的孩子,可内容和眼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只要不是阻碍他闭关修炼,这些事情不是不能接受的。
沈九瞧着那熟悉的颈环,从前只觉得耻辱,这会看来,倒是个不错的情趣工具。
洛冰河这小畜生还挺会玩。
不消洛冰河动手,沈九自己就戴上了,黑色的颈环衬托得沈九皮肤更加白皙,锁骨处的一圈咬痕和星星点点的血迹,使得整个人都染上了欲的气息。
洛冰河张嘴咬住颈环,手掌抚摸上沈九的肌肤。
这颈环,似囚索,锁住了沈九,也锁住了洛冰河。
将两个人锁在室内小小一方天地,谁也挣脱不去,谁也挣扎不开。
被洛冰河干得迷迷糊糊中,沈九忍不住想。
若是恢复了灵力,是不是就不至于每次都被搞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每次都被做晕实在是太丢脸了。
嗯……也许吧。
(完)
————
《囚索》完结啦!!!
后续会有番外,大家期待噻~
【all九/七九】假如(155)
155.
结果,那一大袋子荔枝沈清秋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被天琅君给要了去。
吃得心满意足的天琅君侧躺在华座之上,仅剩的那只手拖着脑袋,开始没话找话地聊起天来。
“人类真的很有意思。”
沈清秋把浸满汁水的手擦干净之后,就再次闭上了眼睛,保持沉默。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沈清秋也发现了天琅君对人类的好奇和欣赏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心实意的。
——可因此就要强行将两界合并,这份“喜欢”未免过于沉重了。
见沈清秋没有搭话的意思,天琅君只好抛出一个问句来引对方开口。
“沈峰主喜欢人类吗?”
不假思索,沈清秋回:“不喜欢。”
“嗯?”...
155.
结果,那一大袋子荔枝沈清秋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被天琅君给要了去。
吃得心满意足的天琅君侧躺在华座之上,仅剩的那只手拖着脑袋,开始没话找话地聊起天来。
“人类真的很有意思。”
沈清秋把浸满汁水的手擦干净之后,就再次闭上了眼睛,保持沉默。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沈清秋也发现了天琅君对人类的好奇和欣赏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心实意的。
——可因此就要强行将两界合并,这份“喜欢”未免过于沉重了。
见沈清秋没有搭话的意思,天琅君只好抛出一个问句来引对方开口。
“沈峰主喜欢人类吗?”
不假思索,沈清秋回:“不喜欢。”
“嗯?”天琅君好像对这个回答很意外,道:“沈峰主身在苍穹山派,用你们的话来说,不应该是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吗?”
沈清秋却笑了一声。
——这话用来说谁都行,却偏偏不适合套在他身上。
他沈清秋的心眼可小得很。
“那阁下应该听过另一句话。”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天琅君眼睛亮了一下,抢道:“这个我知道,竹枝词九首其七,是说人心险恶、世态炎凉的,对吧?”
一瞬,沈清秋竟觉自己像是教书的夫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紧接着,天琅君叹息一声:“看来沈峰主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又忽然问:“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沈清秋连眼都没有抬,干脆道:“被我杀了。”
天琅君愣了一下,不由失笑:“也是,沈峰主身手了得,想来也不需要我帮忙。”
“既然如此,那沈峰主肯定非常能理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沈清秋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看向那君临天下的王者尊容。
天琅君见沈清秋眼神不善,脸色也冷了几度,便道:“看来苍穹山对沈峰主来说还是很特别的。”
然后,露出了一抹非常暧昧的笑容:“是因为某个人吗?”
沈清秋眉心微蹙,不明白天琅君究竟要说什么。
只听他又轻飘飘地补充道:“看在沈峰主刚才屈尊替我剥荔枝的份上——”
“我可以放过你的心上人。”
“让你们做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云游四海、浪迹天涯。”
“也算是替我和......夕颜,完成当年未能完成的事情了吧。”
沈清秋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才颤声道:“当真?”
天琅君点头:“君子一言。”
茫然片刻,沈清秋又低声问:“那能不能...”
天琅君却摇着头,打断他:“只能留一个人。”
“......”
沉默之中,沈清秋轻提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
天琅君见他忽然兴致缺缺,正要再说什么,便看到下面的竹枝郎几步跃上来了。
“君上,沈仙师。”
天琅君立刻坐了起来,双眼发亮道:“这回带什么好东西了?”
竹枝郎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不予理睬的沈清秋,才道:“君上之前说想听弹曲,在下就寻了一面琵琶。”
说话间,天琅君已经上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饱满而透亮的声音,如二玉相磕发出的悦耳碰击声。
闻声,沈清秋眼睑微动。
语气是无比的惋惜:“可惜,你不会弹,我弹不了。”
竹枝郎面露愧色,道:“在下抓了几个乐师,可寻常人在魔界活不了多久。”
忽地,沈清秋似乎感觉到两道如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是天琅君的声音响起。
“不知能否有幸一闻沈峰主雅奏?”
沈清秋干脆道:“不会。”
天琅君却不信,笑道:“以风华绝代、才华横溢著称的清静峰主,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小小的乐器难倒呢?”
听罢,沈清秋嗤笑:“阁下要灭我满门,恕沈某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天琅君不由重重叹气一声,手里一边把玩着弦轴,一边陷入了思考。
片刻之后,终于想到什么似的,开口:“沈峰主若愿意为我等弹奏一曲,我便答应你,我那儿子不会再纠缠于你,如何?”
话音未落,沈清秋便猛地睁开眼。
看向天琅君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诧。
天琅君这才笑眯眯地将那面琵琶递过去,道:“请。”
沈清秋面带犹疑地缓缓伸手接过,又听一直沉默的竹枝郎保证道:“君上一向说到做到。”
“......”
终于,沈清秋妥协似的深吸一口气。
竖抱琵琶于怀中,左手各指按弦于相应品位处,右手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
转紧琴轴,轻轻一捻。
琵琶的润音便一下传到几里开外。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左手揉吟推挽、右手弹挑勾扣。
高时清脆明亮,低时浑厚悠远。
一会儿像花底下宛转流畅的鸟叫声,一会儿像水在冰下断续的呜咽声,一会儿像铁甲骑兵厮杀刀枪的齐鸣声。
天琅君悠然自得地斜倚着,一边垂眸静静听着,一边指尖敲打节奏。
竹枝郎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同样沉醉其中、清雅出尘的沈清秋。
指尖绝响尚未终了,突兀地插入一阵高亢凄厉的野兽长号。
琵琶声随之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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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器我一窍不通,都是网上查的,如果有懂得朋友还请包涵🌚
【all九/七九】假如(153)
153.
沈清秋被竹枝郎拉着走了很久,已经非常远离震源,却还是能感觉到脚下的晃动。
终于出了狭窄的墓道,进入了另一间华丽而宽敞的大殿。
竹枝郎刚要停下来就稍事休息,就感觉到一个冰凉的刀锋架在自己脖子上。
说来可笑,这把剑还是他亲手重铸的。
沈清秋冷道:“你没听见我说要杀了你们?”
竹枝郎抓着沈清秋的那只手还没有松开,只道:“就算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什么。”
沈清秋嗤笑一声,刚要动手,突然听到一阵哀恸凄厉的哭声。
立刻寻着声音像头顶望去,发现天顶之上栖落着一个五官皱挪的女面。
分明应该是绘上去的,却像是活着一样动了起来。
表情愈发...
153.
沈清秋被竹枝郎拉着走了很久,已经非常远离震源,却还是能感觉到脚下的晃动。
终于出了狭窄的墓道,进入了另一间华丽而宽敞的大殿。
竹枝郎刚要停下来就稍事休息,就感觉到一个冰凉的刀锋架在自己脖子上。
说来可笑,这把剑还是他亲手重铸的。
沈清秋冷道:“你没听见我说要杀了你们?”
竹枝郎抓着沈清秋的那只手还没有松开,只道:“就算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什么。”
沈清秋嗤笑一声,刚要动手,突然听到一阵哀恸凄厉的哭声。
立刻寻着声音像头顶望去,发现天顶之上栖落着一个五官皱挪的女面。
分明应该是绘上去的,却像是活着一样动了起来。
表情愈发悲苦,先是淅淅沥沥的水滴从两眼渗落,没过多久,整个天顶上飘下了密集的雨丝。
沈清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竹枝郎却已经在刹那间化成了原型。
鳞片闪着荧光的巨大青蛇盘在地上,直起上身昂首嘶叫,足有四人之高。
立刻将沈清秋卷成一团,牢牢裹在鳞甲当中,用自己的身体抵挡这场尸雨。
白森森的獠牙挨着沈清秋的脑袋,那对泛着金芒的竖瞳近距离看更加瘆人,却也是朝阳一般暖洋洋的。
终于,和竹枝郎一言不发地对视了许久的沈清秋听到哭声渐渐消失,似乎是机关停止了。
竹枝郎便动了动身子,冒出一缕青烟的同时再显人形。
视野再次开阔,沈清秋心里一惊。
不久前还富丽堂皇的大殿此刻竟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空气都弥漫着刺鼻的尸臭味。
于是下意识地扫了竹枝郎一眼,发现他身上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而后者只是微笑看着沈清秋,没有说话。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沈清秋才‘铮’的一声将修雅收回鞘里。
几步走到空气还算清新的墓道口,语气不善地问:“天琅君为什么不喜欢四大派。”
竹枝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沈清秋皱眉,态度强硬地命令道:“回答我。”
这时,墓道深处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
“沈峰主不必为难他,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是。”
沈清秋一愣,转头看到是天琅君缓缓走近。
“......”
独自一人。
见沈清秋目光不善,天琅君好心地解释道:“沈峰主不用担心,虎毒还不食子。他只是被我废了两条腿。”
其实,洛冰河已经被揍得没有半点人样了。
可即使成了一滩烂泥,也要用爬的跟过来,异常难缠。
最后天琅君没办法,将他打晕之后丢进了棺材里封好,才得以抽出身来。
沈清秋听了,呼吸稍缓,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不由暗暗掐紧了手心。
——他以为洛冰河和天琅君总得死一个,却没想到是这样更糟的结果。
那畜生惨败,沈清秋心里固然痛快又解气。
可同时,这也意味着苍穹山即将大难临头。
沈清秋嗤笑一声:“阁下也赢得不是很轻松吧。”
“嗯。”天琅君也不否认,而是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道:“这身体确实禁不住。”
刚才打得挺开心,一不注意用力过了头,马上就烂成了这副样子。
沈清秋看到那里的手臂关节处只剩一丁点还连接着,别的地方都已经被腐蚀殆尽,随时会断掉也不奇怪。
天琅君复又叹气:“所以我得抓紧时间了。”
然后,他微微笑着对浑身敌意的沈清秋道:“路途遥远,即刻动身吧。有什么话沈峰主可以在路上慢慢问。”
【all九/七九】假如(150)
150.
沈清秋话音刚落,一阵白光炫目,再一定睛,发现身边爬动着一条青鳞蟒,巨大的身躯瞬间把整间石室填满。
沈清秋心惊之余,问道:“这是做什么。”
巨蟒张了张嘴,发出的依旧是温润而缓慢的语调:“外面有许多守灵的盲尸,这个形态快一些。”
“......”
沈清秋沉思:这是要他骑上去的意思吗?
正在犹豫间,沈清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熟练地爬上了他的腿。
低头一看,是一条璧青的小蛇在撒娇一样地来回磨蹭,尾尖还携着他阔别已久的修雅剑。
沈清秋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之前的那一条。
虽然不喜欢这种冰冷的爬虫,但是这条蛇确实也帮过他一次。
反正赶也赶不下...
150.
沈清秋话音刚落,一阵白光炫目,再一定睛,发现身边爬动着一条青鳞蟒,巨大的身躯瞬间把整间石室填满。
沈清秋心惊之余,问道:“这是做什么。”
巨蟒张了张嘴,发出的依旧是温润而缓慢的语调:“外面有许多守灵的盲尸,这个形态快一些。”
“......”
沈清秋沉思:这是要他骑上去的意思吗?
正在犹豫间,沈清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熟练地爬上了他的腿。
低头一看,是一条璧青的小蛇在撒娇一样地来回磨蹭,尾尖还携着他阔别已久的修雅剑。
沈清秋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之前的那一条。
虽然不喜欢这种冰冷的爬虫,但是这条蛇确实也帮过他一次。
反正赶也赶不下去,沈清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任他呆着去了。
这时,地面因为竹枝郎的动作震颤。
下一刻,沈清秋就被巨大的蛇身轻轻卷起,一同带出了石室,进了一条墓道。
竹枝郎的爬行速度很快,身上的鳞片又硬又滑。
沈清秋为了避免自己掉下去,不由抱住了他的尾部。
竹枝郎却突然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窘迫道:“沈...沈仙师...”
这冷不丁的一甩,让沈清秋双臂下意识搂得更紧,皱眉道:“怎么了。”
紧接着竹枝郎就难以自制地发出了一声细吟,尾巴在沈清秋怀中不安地摩擦。
“沈仙师...那个地方是——”
沈清秋一听这声音都变了味,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好似怀揣烫手山芋一般松了手。
脸有一些发烫,无比尴尬道:“...我不是故意的。”
蛇的身体构造沈清秋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生殖器是藏在尾基处的腹部内。
可这蛇躯实在巨大,他也不知道自己抱的具体是哪个部位。加之,下意识地以为蛇族应该和普通的蛇有所不同,所以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竹枝郎这才舒了一口气,轻轻道:“没关系,不用在意。”
便再次全速往前爬行。
这回,沈清秋就算是摔死地上,也再不敢动一下了。
终于,墓道到了尽头,末端连接着另一间墓室。
这一间比沈清秋刚才那一间要宽敞气派得多,中央也同样高高供着一口棺材。
竹枝郎将沈清秋稳稳放下之后,随着一缕青烟,蛇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沈清秋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通往石棺的台阶,假装没有看到他的面脸潮红,轻咳一声:“...天琅君呢。”
还不待竹枝郎回答,便传来一阵诡异而又沉重的嘎啦嘎啦声。
闻声望去,是殿室正中央那口棺的棺盖在震颤不止。
紧接着,缓缓自动滑落在地,激起一层尘埃。
沈清秋看到那里面慢慢坐起一个人来。
这人一只手肘搭上棺沿,侧首微微一笑,道:“清静峰主,久仰啊。”
沈清秋正腹诽魔族怎么喜欢让人躺在棺材里,就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几乎是脱口而出。
“——洛冰河...!”
那如出一辙的深邃眼廓,英挺眉锋,黑如深潭的瞳孔,还有那抹游刃有余的笑意,顿时让沈清秋不由后退半步。
呼吸急促起来,睫毛都在颤栗。全身的血液一下冲到双脚,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棺中人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承蒙沈峰主照料我那个儿子了。”
——儿子!
沈清秋一惊,心脏几乎都要停跳。
——这下可真是深入虎谭了。
竹枝郎见沈清秋状态不太好,赶忙温声安慰他:“沈仙师放心,君上不会伤害你的。”
天琅君也不免叹气一声:“看来是我那儿子做了不少蠢事。”
沈清秋却没有理他,而是瞪着竹枝郎,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咬牙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竹枝郎先是看了一眼天琅君,见他没有生气,才回道:“因为沈仙师没有问过我。”
“你既然知道我和那畜生有不共戴天之仇,难道不应该主动告诉我吗?”
竹枝郎为难道:“但是君上和那位真的不是沈仙师想象的那样...”
“......”
天琅君见下面那两个人完全撇下他、自顾自地聊了起来,不由轻咳两声打断他们。
“我对沈峰主神往已久。”
沈清秋一愣,这才想起了此次的目的。
谨慎地看向那棺中剑眉星目、雍容尔雅的魔族。
硬着头皮道:“久闻阁下大名。”
【all九/七九】假如(151)
151.
天琅君笑道:“今日有幸一睹沈峰主的风采,倒是不难理解我儿为何那般疯魔了。”
沈清秋面上不动声色,开门见山道:“不知阁下招我前来,所为何事?”
却见天琅君微微伸展了筋骨,打岔道:“躺得有些累了,不知沈峰主可否扶我一把?”
在沈清秋迟疑的目光中,天琅君的手指缓慢而规律地敲打着棺沿,瞳孔里倒映出墓室跳动的幽绿火光。
终于,沈清秋几步迈上石阶,来到馆前,伸出一只手。
“请。”
天琅君欣然扶住,借着沈清秋的力站了起来。
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和那酷似洛冰河的眉眼让沈清秋不禁一个手抖。
这一抖,就把手给抖掉了。...
151.
天琅君笑道:“今日有幸一睹沈峰主的风采,倒是不难理解我儿为何那般疯魔了。”
沈清秋面上不动声色,开门见山道:“不知阁下招我前来,所为何事?”
却见天琅君微微伸展了筋骨,打岔道:“躺得有些累了,不知沈峰主可否扶我一把?”
在沈清秋迟疑的目光中,天琅君的手指缓慢而规律地敲打着棺沿,瞳孔里倒映出墓室跳动的幽绿火光。
终于,沈清秋几步迈上石阶,来到馆前,伸出一只手。
“请。”
天琅君欣然扶住,借着沈清秋的力站了起来。
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和那酷似洛冰河的眉眼让沈清秋不禁一个手抖。
这一抖,就把手给抖掉了。
“......!”
沈清秋惊愕地看着手中那一段从身体上脱了节的小臂,大脑停止了运转。
天琅君虽掉了一截手臂,空了半边袖子,但风度不减。
微微笑着,对不知所措的沈清秋礼貌道:“啊,劳烦峰主把它递给我。”
闻言,沈清秋僵硬地把那只手臂还了回去,只听咔嚓一声,手臂被直接接了回去。
此场面让他不免回想起了金兰城中那些撒种人。
难道魔族都有这样的快速愈合的本事吗?
而天琅君则是活动了一下手臂,莞尔道:“见笑了。”
沈清秋留意到,不止断口之处,那条手臂上不少地方,筋脉血肉都变成了紫黑色,在偏白的皮肤上格外骇人。甚至他领口下方,也延伸出来半片淡淡的乌色。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身体。
“......”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上古天魔到底什么来头?
见沈清秋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天琅君就笑着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胸前更大片的皮肤。
“沈峰主很感兴趣?”
“——”
虽然沈清秋立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可还是看到那胸口分明已经溃烂出了一个坑,却见不到血肉。
天琅君毫无避讳道:“说起来,能离开白露山,其中也有沈峰主的一份功劳。”
白露山?
沈清秋不由看向默然站立一旁的竹枝郎,思考片刻,不确定地喃喃道:“日月露华芝?”
天琅君点头:“正是。”
得到了印证,沈清秋不由再次细细打量起眼前的魔族——分明他也用过露芝做的肉身,却完全不是这般凄惨模样。
这么说来...也不知道他在苍穹山那边的身体如何了。
自己突然就不省人事了,会不会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岳清源...
他醒来见不到自己,又该着急了。
竹枝郎见沈清秋失神,便低声唤他:“沈仙师?”
沈清秋略略回神,看了竹枝郎一眼,问:“所以,为什么要把我带来魔界?”
天琅君这回也没卖关子,从容地解释道:“因为四大派一个都不能留下。若沈峰主现在还在苍穹山派,便也在这范围之内。我这外甥自然不希望你留在那里。”
沈清秋如遭当头棒喝,后面的话完全没听进去,只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天琅君“嗯”了一声,逐字重复道:“我要消灭四大门派。”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沈清秋脱口而出:“为什么?”
天琅君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他:“因为我不喜欢。”
沈清秋死死盯着那人脸上的风轻云淡,却知道他这番话绝非戏言。
——疯子。
都是疯子。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恶人’的典型了,却想不到还有更加嗜血成性、蛮不讲理的。
沈清秋立刻狠狠瞪向竹枝郎:“你早就知道?”
竹枝郎一愣,略带迟疑地缓缓点头。
“你当初让我离开苍穹山派,却不是为了安宁,而是为了亲手毁掉它。”
竹枝郎低声道:“沈仙师,君上说要抹消四大派,就绝不会留一人存活...我是真心想......”
沈清秋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报恩?让我无家可归?”
“——这样的报恩,我受不起。”
竹枝郎心中猛地一颤,抿了抿嘴,默不作声。
天琅君见沈清秋咄咄逼人,叹道:“沈峰主,我这外甥可是拼了命的要帮你和苍穹山派一刀两断,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外甥...
沈清秋这才反应过来竹枝郎和天琅君的关系,不由气得大笑一声。
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竹枝郎也好、天琅君也好、洛冰河也好。
都是疯子!
偏偏要和他过不去,和苍穹山过不去!
洛冰河的今日是他一手促成,可苍穹山又为何要受这无妄之灾?
就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喜欢”或“不喜欢”?
天琅君继续缓缓道:“不知沈峰主意下如何?愿意跟他走吗?”
走?这次又要跟谁走?
思忖间,脑海里竟浮现出了疯狂而可怕的念头——
沈清秋忽然道:“不可能收手?”
天琅君点头,倒是十分爽快道:“四大派必除。”
沉默片刻,沈清秋又问:“可以等吗?”
天琅君似有不解,道:“等?”
“等到百年之后,你们要做什么都可以。”
百年时间,苍穹山派早已经过了数次的更迭换代,那沈清秋便管不着了。
天琅君却摇了摇头,道:“百年对魔族来说确实短暂,但是沈峰主也看到了我的身体,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回,沈清秋不再说话了。
——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忽然,墓殿陷入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之中。
只听天琅君缓缓道:“这么快啊。”
天顶沙石经不住这强大的冲击,簌簌而落。整个陵墓似乎都要在这场地动山摇之中陷落崩塌。
还不待沈清秋摸清楚状况,大殿上方嵌满宝石的天顶突然大片大片倾塌下来。
三人都反应极快,迅速躲开。
紧接着,随着一声巨响,什么东西坠了下来,落在墓殿正中央。
烟尘滚滚和晶光乱闪里,现出一个孑然的黑影。
玄衣共白尘乱飞,心魔剑在背后凛然出鞘,一双眼睛赤光流转,满溢着腾腾杀气。
竹枝郎自是二话不说,立刻以身护在天琅君和沈清秋前方。
可出人意料的是,沈清秋竟然绕过他,几步迈向那个只身闯入的人。
“洛冰河。”
那被叫到名字的俊朗青年呼吸一滞,脸上表情瞬间空白。
连手中的心魔剑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杀了他们,我跟你走。”
【all九/七九】假如(152)
152.
穹顶一役后,追丢了沈清秋尸体的洛冰河失魂落魄地在魔界浪迹了数日。
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现实与幻觉之间,几乎被心魔剑吞噬心智。
最后还是漠北找到了他,一拳将他打醒,带回了自己的宫殿。
——却仿佛只带回了一具空壳。
直到得到一个消息:有人见到尸体最后消失在圣陵。
圣陵是魔族的禁地,同时也是圣地。魔族对此处都或多或少会怀有一丝敬畏之心。
很明显是有人放出诱饵,吸引洛冰河孤身前往。
但是洛冰河不在乎。
——他只想那个人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所以,闯入墓殿的洛冰河是万万没有想到,沈清秋居然会活生生地...
152.
穹顶一役后,追丢了沈清秋尸体的洛冰河失魂落魄地在魔界浪迹了数日。
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现实与幻觉之间,几乎被心魔剑吞噬心智。
最后还是漠北找到了他,一拳将他打醒,带回了自己的宫殿。
——却仿佛只带回了一具空壳。
直到得到一个消息:有人见到尸体最后消失在圣陵。
圣陵是魔族的禁地,同时也是圣地。魔族对此处都或多或少会怀有一丝敬畏之心。
很明显是有人放出诱饵,吸引洛冰河孤身前往。
但是洛冰河不在乎。
——他只想那个人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所以,闯入墓殿的洛冰河是万万没有想到,沈清秋居然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还说,要跟自己走。
洛冰河不敢动作,生怕这又是心魔剑制造的幻影、生怕他又会在触碰中烟消云散。
而天琅君挑了挑眉,这个动作也和洛冰河有八分神似,道:“想不到圣陵的结界已经认可了你?”
沈清秋想起竹枝郎曾说:圣陵结界,非至尊者,妄入必死。
不由再次看向洛冰河——看来这一赌还是有胜算的。
洛冰河赢了,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天琅君若胜了,那苍穹山便保不住了。
而洛冰河却对天琅君的话置若罔闻,漆黑的一双眼死死盯着沈清秋,看得他毛骨悚然。
终于,一片寂静之中,洛冰河木然地开口了。
“师...尊?”
沈清秋强忍住心中的深恶痛绝,又咬牙向那令他作呕的面孔靠近几步。
再次道:“洛冰河,杀了他们。”
紧接着,只听“咣当”一声,心魔剑坠地。
竟一下被人紧紧搂进怀里。
被这气息包裹,沈清秋开始本能地颤抖。
也不知是沈清秋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洛冰河的双臂似乎也在剧烈震颤。
耳边是轻而破碎的声音。
“沈清秋,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沈清秋立刻僵住,满脸错愕。
“你杀我一次,我也杀了你,现在我们扯平了。我不恨你了,你也别恨我了。”
“我们在一起、永远不要离开我。”
——这畜生到底在说什么鬼话?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又是什么阴谋诡计?羞辱折磨人的新花招?
看着那边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天琅君不紧不慢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心魔剑,不由失笑道:“这么轻松就到手了?”
“......”竹枝郎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地上的石子。
见他如此,天琅君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游离了片刻,道:“你还要带他走吗?”
竹枝郎被问得一愣。
平心而论,他当然想护下沈清秋的这条命。
可他却非常害怕沈清秋刚才质问他时的眼神。
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正确的吗?
是为了沈清秋好吗?
天琅君难得一见竹枝郎如此犹豫,于是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想要什么就得争取。我们不是人类,自然无需像他们那般瞻前顾后。”
片刻沉默之后,竹枝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天琅君欣慰地笑了笑,道:“那就去吧。”
另一边,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的沈清秋忽然察觉到一股拉扯感,下一刻就被拽离了那个胸膛。
沈清秋低头去看,发现自己是被数条青蛇缠住身体带着向后退,直到栽进另一个怀里。
后者干脆地拉着他跑了起来。
失去了臂弯的温度,洛冰河的瞳孔再次燃起汹汹的杀意和怒火。
二话不说,一团烈烈翻滚的魔气挟在掌中,身形虚闪,直接拍向那胆敢从他怀里抢人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突然,旁边另一个看戏的男人闪到了他面前,泰然自若地抬手接下这一掌。
“轰!”
巨大的冲击带起了一波强震,瞬间飞沙走石、浓烟滚滚,圣殿似乎都要坚持不住地崩塌。
已经被拽进墓道的沈清秋脚下踉跄,竟然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竹枝郎轻轻拉了拉正回头张望的沈清秋,提醒道:“沈仙师,快走吧,这里马上也会塌。”
虽然沈清秋很想知道这场较量的结果究竟如何,可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也没有磨蹭。
大殿之内,天琅君捡起自己再次脱节的手臂接回去,看向洛冰河的目光中多了一些赞许。
“不错。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
再看洛冰河,鲜血不断地从口中喷涌而出,左胳膊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无力地垂在身侧,双腿抖得几乎站都站不住。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洛冰河反而是被眼前的事实冲击更深。
他打不过这个人。
——他抢不回沈清秋。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暴怒的嘶吼,额头的火焰魔纹泛起诡魅的妖光。洛冰河咔嚓一下将自己的手臂掰回去,全身也被紫黑色的狂息包裹着,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即使没有心魔剑的加持,爆发出的惊天魔气依旧凌人,周围的空气都在激烈地摩擦震荡。
天琅君却露出了十分为难的样子——他用的魔气越多,这副身体便腐烂得越快。
可如果他不稍微认真一点,到真不太好搞定这个小子。
还不待天琅君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洛冰河已经再次赤手空拳地冲了上来。
天琅君伸手迎战,却在短短几个回合的来回之中,惊讶地发现洛冰河动作竟比刚才还要迅捷,每次下手也比上一次更加凶狠利落,颇有一种越战越勇的气势。
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这小子,很有意思。
【all九/七九】假如(149)
149.
沈清秋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胸膛和耳膜都要破裂。
不真实的剧痛过后,大脑开始缓缓运作。
——发生什么了?他这是在哪?
试着动了动身体,手臂碰到了坚硬的东西,于是四下摸索起来。
片刻后,沈清秋发觉自己是被关进了一个狭窄的空间。
身前的那一块壁垒冰冷且质地光滑细腻,应该是大理石。再用灵力勘测一番,发现厚度应该不超过四寸。
凝气听了片刻,确定外部没有动静,才陡然发力,聚集灵力的一掌拍在那石盖的正中央。
这一掌下去,沈清秋一愣——自己现在用的似乎不是灵芝化的身体。
因为招数的威力完全...
149.
沈清秋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胸膛和耳膜都要破裂。
不真实的剧痛过后,大脑开始缓缓运作。
——发生什么了?他这是在哪?
试着动了动身体,手臂碰到了坚硬的东西,于是四下摸索起来。
片刻后,沈清秋发觉自己是被关进了一个狭窄的空间。
身前的那一块壁垒冰冷且质地光滑细腻,应该是大理石。再用灵力勘测一番,发现厚度应该不超过四寸。
凝气听了片刻,确定外部没有动静,才陡然发力,聚集灵力的一掌拍在那石盖的正中央。
这一掌下去,沈清秋一愣——自己现在用的似乎不是灵芝化的身体。
因为招数的威力完全不同。
心中不解的同时,又补了两掌,才将那巨石震碎。
随着轰隆一声,眼前豁然开朗。
沈清秋猛地坐起身,动了动自己的脚,直到传来细微的刺痛,才确定自己是真的回到原本的身体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向四周看去,沈清秋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是躺在一口雕饰精美、通体莹白如玉的石棺里。
石棺位于一间光线黯淡的石室正中央的供台上。四角不规则堆放着蒙尘的物什,兵器、宝石、书简、瓶瓶罐罐皆有。刀枪剑戟的寒光与珠光宝气在一层厚尘之下,隐隐光色流转。四面八方的墙壁上都是彩绘的群魔乱舞。
看着陵墓一样的布景,沈清秋断定自己不是在苍穹山。
再稍微猜测一下他的尸体会出现在何处。
于是他咬牙切齿地喊道:“竹枝郎!”
愤怒的声音在空旷又湿冷的石室内回响,更显森然恐怖。
不出片刻,便从石室外的通道深处传来阴沉的嘶嘶之声。
沈清秋闻声看去,殿外仿佛点起了两个明黄的灯笼,一对金刺刺的铜铃大眼正向这边靠近。中间一条竖直的瞳线,分明看上去异常的狰狞,却无法忽略其中流淌的温暖光芒。
那双大眼眨了两下,与怒火中烧的沈清秋直直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走进一个人来。
软声细语道:“沈仙师,许久不见。”
沈清秋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质问:“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这是什么地方?”
竹枝郎解释道:“ 这里是魔族历代最高统治者们身后安居之所——圣陵。为了使亡者安息,特设禁制。非至尊者,妄入必死。”
“同时,此处也有起死回生的招魂阵法。”
沈清秋眉头一皱,忽道:“你当初说想要我的尸身,便是有此打算了?”
大战那一日,登穹顶之前,沈清秋便有了金蝉脱壳的打算,于是让竹枝郎作为报恩替自己做一件事。
等他身死,就把血玉葫芦留下,再用尸身将洛冰河引走。
竹枝郎却问他尸身能不能留给自己。
一个尸体,沈清秋自然也没多想,就道:“如果能留得住,那你随意。”
可现在,沈清秋只想把自己脑袋卸下来——他真是万万没想到,竹枝郎居然还有招魂的法子。
竹枝郎缓缓点头,道:“费了一些时间修复沈仙师的灵脉,不然还能再早些请你过来。”
沈清秋却心道:我宁愿你把这身体直接火化了。
奈何现在形势尚未明朗,他身处被动,不好发作。
沈清秋深吸一口气,从石棺中迈出来,问:“你几次三番邀我到魔界,究竟所为何事?”
竹枝郎几步上前欲扶他,却被躲开,只能略带无奈道:“缘由之一,早已对沈仙师说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至于其二,沈仙师还是直接询问君上的好。”
沈清秋不由一愣:分明之前提到天琅君的时候还遮遮掩掩、故弄玄虚,怎么一下就变成当面对谈了?
不过也正好,省去乱七八糟的麻烦。
干脆道:“带路。”
左右暂无性命之忧,且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