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强盛】伪装爱人(31)
*大家放心,小盛还会离家出走第二次的
*写了这么多居然才只有二分之一,可能后期会有一点老默对小盛晦暗不明的情愫,不过这篇小盛是坚定不移爱他哥的
重新开始?
这句话说的是那么轻易,没有漫长的纠结也没有煎熬的痛苦,高启强已经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给予最大程度的忍让,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去纠结那些是非对错,脑子里唯一想的就只有让高启盛回来。
其实这本应是高启盛最想看到的结果,只要他现在点头同意,那么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他将继续扮演高启强那个低眉顺眼的乖弟弟,然后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祝福他和大嫂踏进婚姻的殿堂。他们不至于闹到鱼死网破、血流成河,对,现在只需要高启盛一句话,或者哪怕是他轻轻...
*大家放心,小盛还会离家出走第二次的
*写了这么多居然才只有二分之一,可能后期会有一点老默对小盛晦暗不明的情愫,不过这篇小盛是坚定不移爱他哥的
重新开始?
这句话说的是那么轻易,没有漫长的纠结也没有煎熬的痛苦,高启强已经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给予最大程度的忍让,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去纠结那些是非对错,脑子里唯一想的就只有让高启盛回来。
其实这本应是高启盛最想看到的结果,只要他现在点头同意,那么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他将继续扮演高启强那个低眉顺眼的乖弟弟,然后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祝福他和大嫂踏进婚姻的殿堂。他们不至于闹到鱼死网破、血流成河,对,现在只需要高启盛一句话,或者哪怕是他轻轻地点头同意,事情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高启盛偏不。
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按照高启强的意愿去做。
那些积压在内心的情感太久,一旦爆发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倘若高启盛从未见过光明,那么他宁可一辈子深处黑暗,可偏偏那段时间,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又怎能心甘情愿的退回曾经的位置,把他最爱的哥哥拱手让人。
家里四处挂满陈书婷和高启强的照片,那个美艳的女人就在照片正中央的位置,看上一眼便给人一种喧宾夺主的违和感。陈书婷喜欢红裙子,所以侵略感很强,包括她之前是白江波妻子的时候也一样,生杀大权向来是掌握在她手里的。
高启盛不得不承认陈书婷是个优秀的女人,他哥一个在别人口中臭卖鱼的能攀上这样的高枝算得上几世修来的福气,看啊,他们天造地设,高启盛在一旁孤零零的站着活像这场戏的局外人。他不止一次感受到陈书婷给他带来的危机,只是当高启强真正爱上陈书婷的那一刻,他的心支离破碎。
“哥,回不去了。”
高启盛的语气是那么凄凉,尤其对上高启强迫切的眼神,这才是他觉得尤为可悲的地方。高启强一句话就能既往不咎他曾经的错误,他以为这是宽恕,实则是把他重新推向地狱。高启强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可又那么固执,那么残忍,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高启盛爱他,只是他无时无刻都在扮演兄长的角色,哪怕问心有愧也无法做到真正的爱他。
他不能爱他,又想要把他留在身边。倘若他们只是朋友,那么立刻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但他们是兄弟,是永远无法割舍彼此的存在,偏偏这样的感情是最磨人,也是最痛苦的。
人总有自私的一面,无论是高启盛趁高启强失忆的时候趁虚而入,还是高启强明知高启盛的心意却还是执意把他留在身边,他们这么做全然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没有什么所谓的大义凛然,正因为是兄弟,所以他们才会彼此折磨着永无止境的纠缠下去,如今高启盛想通了,他要以鱼死网破的方式结束这一切,可高启强却离不开他。
“小盛,我明明……明明都给过你机会了……”
高启强的眼中写满错愕,他以为自己的妥协和退让足以调转时间的齿轮回到从前,却不想见过光明的人不愿再次堕入黑暗之中,更不愿为了所谓的幸福美满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高启盛几乎在那一瞬间丧失理智,他的情绪不断积累最后到达极限,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化为此时自暴自弃的开端。他是做错了,他是不该趁高启强失忆的那段时间去伪装他的爱人,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高启强去牵别人的手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家里到处都是陈书婷的影子,留给他和小兰的空间一次又一次的被挤压,甚至只余下一张破旧的全家福照片,高启盛眼眶泛红,指着高启强和陈书婷的结婚照大喊——
“什么是给我机会!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气氛剑拔弩张,高启盛怒吼着宣泄委屈,这一切在高启强眼里只觉得不可理喻。高启盛趁他失忆的那段时间做了多少不伦不类的事,他明明全部都原谅、全部都既往不咎了,如今他闹这出到底又要给谁看。高启强自认为他为高启盛和高启兰放弃了太多事情,因为他是兄长,他必须担起这个家的责任。只是每一次,每一次当他想娶别人为妻的时候,高启盛都会想方设法的把他捆绑在身边,好像他和他才是密不可分的,好像这个家除了他们以外根本容不下别人。
“高启盛!”
高启强厉声喝止,他的手突兀地抬起来,然后又无力地垂下。还是那么个道理,高启盛可以不管不顾的为了他与整个世界背道而驰,然而他却无法像他那样决绝,因为他还要念及小兰,念及陈书婷。
高启强做不到那么自私,他始终无法逾越心中那条界限分明的线,就像被囚禁的野兽,永远无法冲破画地为牢的铁笼。
高启盛看到高启强的动作只是一顿。
眼底再次布满劈天盖地的绝望。
高启强和高启盛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彼此,高启强怨他打破道德伦理做事肆无忌惮,高启强怨他无法割舍一切心里始终住着那个外人。而正因为他们无法理解彼此,所以才会格外的心痛,高启强会想,如果高启盛愿意做那个低眉顺眼的乖弟弟就好了,高启盛会想,如果他哥愿意为他勇敢一次就好了。
只可惜他们都做不到。
“你又想打我是吗……高启强!”
这是高启盛有史以来第一次叫高启强全名,他现在除了心碎和绝望以外什么都不剩下,纵使他再怎么撕心裂肺歇斯底里都无法改变高启强的任何想法,他永远是那么执拗那么固执那么坚持,就像陈年不化的冰川,再热烈的太阳也无法让它融化一分一毫。
而正因如此,他才会感到这么绝望。
高启强彻彻底底的怔住,他不敢想自己如今变成这幅模样,果然爱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无论是哪一种爱意。
于是高启盛当着高启强的面把那唯一一张全家福撕得粉碎。
照片上只剩他和小兰。
属于高启盛的那一部分却不知所踪。
“高启盛你这是干什么!”
高启强勃然大怒,他紧紧揪着高启盛的领子,手指颤抖的几乎快要攥不住。那张看似破破烂烂的全家福其实被他保存了多年,而那也是高启强最在乎、最珍重的东西。可是现在,高启盛就那样毅然决然的把它撕个粉碎,仿佛要把自己彻底隔绝在外。
高启盛久久沉默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双眼通红地瞪着高启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利箭一样刺穿他的胸膛。
他说:“你不是要打我吗?我自己来就是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高启强彻底愣住,高启盛毫不客气的抬手扇自己巴掌,一下又一下,声音是那样的清脆刺耳。他的眼眶湿润,眼神却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坚毅,到最后他甚至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在高启强面前继续扇自己巴掌。他知道自己错了,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不该趁高启强失忆的那段时间对他做那些不伦不类的事。可他也是真的爱他,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把那一巴掌解气地打在高启强脸上。
“高启盛!你住手!”
高启强除了徒劳的喊高启盛名字以外,几乎是什么都做不到,高启盛打在脸上的巴掌再次返还了他成百上千倍的心痛,他心痛到无以复加,甚至连呼吸都能牵扯到鲜血淋漓的内脏。
高启盛直直跪在他面前,以一个最卑微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向他展示自己的爱。
只是无论如何。
他都无法给他回应。
高骨/空枪
所以说那发空枪有着落吗,震得青年虎口发疼,鬓角顿时渗出汗滴。筒子楼逼仄的小房间内炸开嗡鸣,像是水管炸裂而流出污水的声响,就这样便能草草概括他前二十二年。
但那终究只是一把没子弹的枪,将它扔了弃了,都是最没用的空壳。
本来以为是无果,直至碉楼中又一声枪响。痛苦把高启强凿穿,好像也打进了他的皮肉里,一点一点挖去鲜活的温度。
高启盛想那大抵不是狙击手开的枪,是他在两千年时射出去的报。
他坠楼时也像一颗子弹,黑色的,快速且笔直,砸在地上。高启强看着他,用他初生之时的端详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模糊一片。子弹是一次性物品,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只会留下磅礴的安静,献给持枪人。
所以说高启盛二十二岁......
所以说那发空枪有着落吗,震得青年虎口发疼,鬓角顿时渗出汗滴。筒子楼逼仄的小房间内炸开嗡鸣,像是水管炸裂而流出污水的声响,就这样便能草草概括他前二十二年。
但那终究只是一把没子弹的枪,将它扔了弃了,都是最没用的空壳。
本来以为是无果,直至碉楼中又一声枪响。痛苦把高启强凿穿,好像也打进了他的皮肉里,一点一点挖去鲜活的温度。
高启盛想那大抵不是狙击手开的枪,是他在两千年时射出去的报。
他坠楼时也像一颗子弹,黑色的,快速且笔直,砸在地上。高启强看着他,用他初生之时的端详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模糊一片。子弹是一次性物品,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只会留下磅礴的安静,献给持枪人。
所以说高启盛二十二岁打出的那发空枪,子弹落在了他二十八岁的眉心,击碎了高启强往后十五年的生与死,爱与恨。如同一场兰因絮果,钉在他永远的零六年,怎么也拔不出来。
灵感源于一位读者写的《想念史铁生》书评,也就是之前网上流传很多的那段文字。(挺明显的,看过那段文字的话应该能看出来)
【强盛】伪装爱人(22)
*因为没有大纲所以想到哪里写哪里,有时候剧情可能突然转折,然后反转反转再反转
高启盛和高启强一样,总是喜欢自我牺牲。人本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可一旦爱对方的程度超过爱自己,那么这条法则就被舍弃,甚至会义无反顾的为对方牺牲。
高启盛对高启强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亲情,超越了爱情,他觉得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都不足以形容自己对高启强的爱。没错,爱就是爱,为了他舍生忘死孤注一掷,为了他拼尽全力义无反顾,如果有一天高启强需要他去死的话,想必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所以他情愿放弃自己的幸福去成全他。
就像他曾经成全自己一样。
高启盛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这样的气氛实在是沉默压抑,甚至是一秒都不想...
*因为没有大纲所以想到哪里写哪里,有时候剧情可能突然转折,然后反转反转再反转
高启盛和高启强一样,总是喜欢自我牺牲。人本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可一旦爱对方的程度超过爱自己,那么这条法则就被舍弃,甚至会义无反顾的为对方牺牲。
高启盛对高启强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亲情,超越了爱情,他觉得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都不足以形容自己对高启强的爱。没错,爱就是爱,为了他舍生忘死孤注一掷,为了他拼尽全力义无反顾,如果有一天高启强需要他去死的话,想必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所以他情愿放弃自己的幸福去成全他。
就像他曾经成全自己一样。
高启盛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这样的气氛实在是沉默压抑,甚至是一秒都不想多待下去。昨晚发生了什么就算高启强不提他也记得清清楚楚,他和高启强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如今却因为一晚的荒唐而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高启盛对高启强的感情充满着极端和病态,他深知若是放任自己肆无忌惮沉沦下来有朝一日早晚酿成大祸,和高启强彻底决裂亦或者是断绝关系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而如今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在高启强恢复记忆以前先行离开。
“哥,我吃完了。”
高启盛低下头,默默把碗筷放回原位,实际上他根本没吃多少,面都坨了才堪堪动两下筷子,高启强把他的碗拿来,自顾自的把那些早已坨掉的面条塞进嘴里,他囫囵吃了几口,最开始高启盛吃的时候还烫嘴,但现在已经冷下去了。
那种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起初还只是有一点担忧,可当高启强对上高启盛的视线时,却从他眼底看到难以掩饰的悲伤和绝望。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碎,彻彻底底实实在在的心碎。那个总在他身后追着跑的小盛突然要离开他了,这种事情叫他怎么能接受。
可即便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却还是选择了最体面的方式分开。
高启盛自顾自的收拾行李,但实际上这里根本没有多少东西是属于他的。他只带走了一些日常必备的物品,临走前甚至还对高启强强颜欢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高启盛的心仿佛也下了一场滂沱大雨,家里只剩最后一把雨伞,高启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想要带走的雨伞挂回原处。
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可这个家,已经不是属于他的家了。
高启强很轻易的觉察到端倪,纵使高启盛伪装的天衣无缝,也无法欺瞒他的眼睛。每每对上高启强的视线,高启盛总感觉他的眼睛像鱼,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毫无波澜,可唯独这次,他的眼里充满了情绪。
是不甘、是悔恨、是悲伤、是失落。
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揉捻在一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高启盛产生动摇的念头。
可是他不能。
“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高启盛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外,临走前恋恋不舍的看了高启强一眼。
这一走可能就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把话说全。
“小盛……”
高启强蹙起眉头,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却也只是吐出两个嘶哑的音节。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伸出手去,努力的想要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触碰到什么,然而只握住一团冰冷的空气。被雨稀释的破碎的光从窗户透进来,高启强无法从高启盛眼里捕捉到任何情绪,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走投无路,不,或者说,此时此刻走投无路的根本不止是高启盛一人。
“哥。”
他们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对视。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望尘莫及。
那一瞬间,高启盛突然想不顾一切的去拥抱高启强,挣脱伦理的枷锁,冲出世俗的牢笼,他多么想在雨过天晴之后肆无忌惮的吻他,只可惜那些隐晦的情愫只能像路边的野草一样任人践踏。就在这短短的三十秒内,他们安静地注视着彼此的双眸,高启强突然伸手握住高启盛的手腕,指腹摁在他动脉的位置,清晰的感受到脉搏的每一次跳动。其实只要他开口挽留,那么高启盛的心理防线就会顷刻间溃不成军。然而他没有,他嘴唇颤抖着,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小盛,记得早点回来。”
果然,高启强从心里还没有彻底原谅他。天知道高启盛那一刻是多么希望他把自己扯进怀里,然后像以前那样抚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一切都会没事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粉碎的彻底,高启盛终于醒悟过来——他知道自己该面对现实了。
——哥,其实我是你的亲弟弟。
高启盛鼓足勇气亲口承认他的罪行。
对,是的,没错。
他们无比深爱着对方。
但从来都不是爱人。
高启盛不顾一切的夺门而出,窗外暴雨倾盆,可他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这么狼狈,雨水打湿鬓角,细碎凌乱的头发湿漉漉的黏在额前。
冷,除了冷就是冷,有时候极致的寒冷甚至能让痛苦短暂的消失。高启盛习惯性用一种痛苦去抵消另一种痛苦,比如在他心痛到无以复加时,往往会用身体上的痛苦抵消。
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高启盛完全不敢直视高启强的双眼,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不怕他哥生气,因为以前他有十足的底气笃定高启强不会因此离开。可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在他哥失忆的这段时间做了那样肮脏又罪恶的事,即便高启强不动手,他也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人往往做错事情的时候不会后悔。
但承受代价的时候,一定会,绝对会。
就好比现在,高启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高启强了。
高启盛失魂落魄的淋雨,雨水穿透的不止单薄的衣裳,更像利箭一样刺痛他的心。在灰黑的雨幕中,只有一抹红色格外扎眼,陈书婷穿着一袭红裙赴约,浑身上下都是鲜红色的,只有撑起的雨伞是死气沉沉的黑。
反观高启盛,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高启盛刻意避开陈书婷,因为不想被她看到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他不得不承认,在这场画地为牢的爱情游戏里获胜的人是她,因为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能拿到名正言顺的入场券,连那点可怜的幸福都是他从陈书婷那里小心翼翼偷来的。他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腥风血雨,来的时候声势浩大,离开的时候悄声无息。他从来都没有赢的可能,却还是拼尽全力的想要抓住一切。
于是在这一刻,他的世界四分五裂,孤寂和荒凉喷涌而出。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海潮。
而他则是在深海中溺亡的人。
【强盛】伪装爱人(21)
窗外的雨足足下了一整夜,高启强入睡以后,高启盛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听雨。
仔细想来这种场景是孤独的。高启盛把脸贴在玻璃上降温,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皮肤传来,只觉得钻心刺骨的冷。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说实话连高启盛自己都不明白。高启强安静的睡颜让人觉得平淡而又温馨,只可惜这样的他却再也不属于他一人了。高启盛以前只觉得不公,怨恨上天为什么给他亲弟弟的身份却又剥夺他爱一个人的权利。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莫过于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总好过非得走到血流成河的地步不可。
毕竟他是高启强的亲弟弟。
高启强无论如何都不会不在乎他的。
高启盛知道高启强爱陈书婷,他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窗外的雨足足下了一整夜,高启强入睡以后,高启盛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听雨。
仔细想来这种场景是孤独的。高启盛把脸贴在玻璃上降温,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皮肤传来,只觉得钻心刺骨的冷。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说实话连高启盛自己都不明白。高启强安静的睡颜让人觉得平淡而又温馨,只可惜这样的他却再也不属于他一人了。高启盛以前只觉得不公,怨恨上天为什么给他亲弟弟的身份却又剥夺他爱一个人的权利。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莫过于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总好过非得走到血流成河的地步不可。
毕竟他是高启强的亲弟弟。
高启强无论如何都不会不在乎他的。
高启盛知道高启强爱陈书婷,他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却没有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他不能恩将仇报,更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而白白断送高启强的幸福。爱与恨两种情感总是交织在一起,不过高启盛不恨他哥,只恨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高启盛记得这张狭小的床,以前还小的时候他和高启强一张床,小兰一个人一张床。为了给小兰最好的生活,高启强不惜把一切都给她,最开始高启强是打算自己睡地板的,但架不住高启盛软磨硬泡,最终他们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
有无数个夜晚,高启盛就这样注视着高启强。他没有棱角分明的侧脸,长相算不上多么帅气,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和自己有结果的人。
天知道他灼热的目光到底描摹过多少次高启强的轮廓。
他永远都忘不掉他。
永远,永远。
那晚高启强做了一个梦,只要是和高启盛有关的梦,结局似乎都不尽人意。他梦到自己和陈书婷结婚,数不尽的钞票堆积成山,从那以后他再也不用和小盛小兰他们拥挤在狭窄的房间,反而住上富丽堂皇的别墅。他拥有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财富、权利、地位,每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仿佛只手遮天,在京海叱咤风云。
他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一步爬上来。
从别人口中那个臭卖鱼的,成为了所有人见到他都要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强哥。
可他独独失去了小盛。
在一片迷雾中,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
于是那个场景再次重演,高启盛从高楼坠亡,后脑勺着地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个梦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就好像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一样。高启强觉得惶恐,觉得无助,觉得茫然无措,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要失去高启盛了。不,不是好像,是他马上就要失去高启盛了。
高启强猛然从梦中惊醒。
而高启盛沉默着背对着他。
第二天,一切照旧如常,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昨晚的荒唐从未存在过一样。
可痕迹是存在的,因为而爱留下的痕迹是存在的。比如锁骨凌乱的吻痕、脖颈勒出的红印、唇角溢出的鲜血,与那受过伤的,湿漉漉的眼神。
昨晚高启强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高启盛流下的眼泪,事到如今他也仍想不明白高启盛为什么会哭,昨晚的荒唐对他而言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迟,他感觉自己坠入深海,像是一条拼命张着嘴却无法呼吸的鱼。
可是鱼怎么可能溺毙在深海之中,一切都是那样的虚无缥缈,好比做了一场无厘头的梦。
高启强和高启盛吃的最后一顿晚餐是猪脚面,从早上起他们就一言不发,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距离生分的却像熟悉的陌生人。
高启盛一直都记得他哥最爱吃的是猪脚面,小时候的生活太苦,连一颗几毛钱的水果硬糖都视若珍宝。高启强总觉得买糖吃太奢侈,但每次接高启盛和小兰放学的时候都会摊开手心,给他们一人一颗甜甜的水果硬糖。包括猪脚面也是,他永远都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家人,而他自己呢,实际上一无所获。
高启盛虽然不是兄长,但也能体会他的心情。
而他也一样,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哥。
窗外的雨依旧没停,空气黏腻又潮湿,泥土的味道混杂青草气息席卷而来,推开门才久违的呼吸到一口四下无人的野空气。
高启盛把碗里的猪脚全部夹给他哥,以前是他哥把面留给他,猪脚留给小兰,如今却反倒是他把最好的留给他哥。以前在旧厂街卖鱼的时候,每一笔钱都精打细算,现在小灵通店好不容易阔达了一些,起码实现了经济自由。
不过高启盛在离开前就已经决定了。
他不会带走家里的一分钱。
这顿饭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吃的津津有味,高启强明明最喜欢吃的就是猪脚面,可如今却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高启盛沉默着盯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才吃上一口嘴巴就被烫破了皮。似乎上天都觉得这个人糟糕透了想给他一点教训。
自从昨晚那件荒唐的事情结束以后,高启盛和高启强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没什么好说的。高启强虽然没有在置气,却也不知该如何以心平气和的心态去面对高启盛。沉默沉默再沉默,直到冰凉的指腹抵上柔软的唇瓣,高启盛才终于抬头错愕地看了高启强一眼。
高启强努力的想要缓和气氛。
但语气还是有些怪异。
“小盛,嘴巴烫破了皮记得要说。”
末了,他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你这个人啊,总是习惯忍痛。”
高启盛觉得高启强可能想起来了什么,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高启强说的确实没错,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善于忍痛的人。
他们的父亲是个家暴酗酒的男人,那结实的皮鞭落在脊背上的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即便他和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曾经烙印的伤疤却是永远不可磨灭的。高启盛想起自己曾经因为把米饭黏在衣服上而被他父亲打得皮开肉绽,那件事其实高启强并不知道,因为当时他和母亲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了。高启强那时候不知道,以后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兄弟俩在某些方面如出一辙,总是把伤痛留给自己,把微笑留给对方。
高启盛虽然是高材生,但他在那些家境优越的同学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因为曾经被家暴过的原因,他甚至都不敢进公共澡堂,大夏天的,所有人都痛痛快快的去澡堂冲澡,只有他汗津津的,还被人嘲笑是穷人的酸臭味。索性澡堂关门的时候他可以偷偷翻墙进去,而每次抚摸后背上触目惊心的疤,他总是能回想起父亲那张狰狞的、怒目圆睁的脸。
但也正因如此,高启盛学会了忍痛。
他甚至还有一些自毁倾向。
比如胳膊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划痕。
高启盛以为高启强不知道,其实他全部知道,但有些事情关乎到高启盛的自尊,所以他一直缄口不言。他偶尔会旁敲侧击问起高启盛的伤,那些伤有一部分是父亲留下的,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或者是那些欺负他的同学留下的。可当高启强问起的时候,高启盛永远会说是不小心磕到的。
真是拙劣的谎言。
就像高启强说自己不喜欢吃猪脚面一样。
他们总是在为对方考虑。
却独独忽略了自己。
【强盛】伪装爱人(18)
*打个预警好了,这章有点疯,由此可见作者的精神状态非常一般,总之慎入
俗话说酒后壮胆,高启盛虽不是第一次喝酒,但一次喝这么多酒确是切切实实的第一次,喝完酒以后,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昏昏沉沉,指尖颤抖着攥住高启强的衣领,嘴里满是浓重的酒气。
他说,哥,对不起。
还说,哥,我不该这样。
高启盛脆弱的一面只有高启强见过,他终于无可抑制的泪流满面,湿漉漉的眼神写满受伤。痛苦是那么清晰的存在,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像是半边身子陷入泥沼的人,歇斯底里也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若是问他最对不起的是什么。
他却鬼使神差的对高启强说,我不该爱你。
爱是一个直白的、热烈的词语,只是从...
*打个预警好了,这章有点疯,由此可见作者的精神状态非常一般,总之慎入
俗话说酒后壮胆,高启盛虽不是第一次喝酒,但一次喝这么多酒确是切切实实的第一次,喝完酒以后,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昏昏沉沉,指尖颤抖着攥住高启强的衣领,嘴里满是浓重的酒气。
他说,哥,对不起。
还说,哥,我不该这样。
高启盛脆弱的一面只有高启强见过,他终于无可抑制的泪流满面,湿漉漉的眼神写满受伤。痛苦是那么清晰的存在,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像是半边身子陷入泥沼的人,歇斯底里也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若是问他最对不起的是什么。
他却鬼使神差的对高启强说,我不该爱你。
爱是一个直白的、热烈的词语,只是从高启盛嘴里出来变得模模糊糊,是那样朦胧而又缥缈,往往醉意上头时才能暴露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而此时此刻,他不顾一切的想得到一个吻。眼神间的触碰,所有隐晦的情感在这时喷薄而出,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看似毫无波澜的海面实则风起云涌。
高启盛知道自己早已沦陷,沦陷在那一声声平淡而又温柔的“阿盛”之中。
他陷进去了。
然后便再也出不来。
面对高启强,他只敢小心翼翼的触碰,连接吻都是那样的温柔而缓慢。
明明仅是这样就能满足。
可接下来的一切却与最开始的目的背道而驰。
酒后壮胆是没错,但没人告诉高启盛壮错胆的后果是什么,这个吻意味着他离深渊更近一步,再也没人能把他从泥沼中救出。他自甘堕落、自暴自弃,除了无尽的欢愉以外接踵而至的就是令人心碎的痛苦。他爱他,却也只能爱他,爱也许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但人们总是将它歌颂的无比伟大,仿佛只要有爱,就能抵万难。
嘴唇覆上来的瞬间,高启强没有闪躲,或者说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毫无征兆的迎上这个吻。高启强的理智叫嚣着拒绝,只是高启盛那张泪流满面的面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开,他顿时感觉头痛欲裂,可面前的高启盛是谁,他仍然想不起来。
纯粹的心痛罢了。
只有纯粹的,心痛。
“哥,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高启盛嘴唇颤抖,面色苍白的像一张纸。他多么迫切的希望高启强想起来什么,但又害怕高启强想起来以后一抬头就对上他冷漠的眼神。这种纠结痛苦的心理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敏感的神经,他深知自己在高启强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却不得不伪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因为只有这样,他们之间才能达成某种诡异的和谐。
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哥,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想起来了吗?
求你想起来吧——
高启盛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吼,在咆哮,他是多么的歇斯底里,挣扎着想要冲破那张由谎言编织的脆弱的网,也许高启强只能从他泛红的眼眶看到星星点点的泪光,但此时此刻,他的世界早已被搅得翻天覆地,平静的海面掀起惊涛骇浪。
话音落下的那刻,高启盛闭上眼睛,他的心被撕扯的七零八碎,随即便泛起一阵难以忽视的、细细密密的痛。在他的猜想中,高启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毫不犹豫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又或者是用皮带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不过他也是最清楚高启强的,高启强总会对他心软,是那种巴掌打在他脸上疼的却是自己的人。
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
过了好久高启盛才终于敢睁开眼睛。
而高启强的眼神依旧迷茫。
疯了。
真的是疯了。
明明高启盛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如今却被高启强一个眼神打回原形,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高启盛对上高启强的目光,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迷茫,就像此时此刻的他,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原本是在等待审判的降临,可那把悬在头顶的克里达摩斯之剑并未落下,反倒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把他从一个极端推向另一个极端。
是的,另一个极端。
但这个极端并不意味着重新开始。
而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
从那个想法在心底浮现的那一刻,高启盛就觉得自己疯了,疯的彻彻底底、无可救药。
这是高启盛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把高启强占为己有,去他妈的委曲求全,去他妈的自我牺牲,酒精麻痹神经的同时也把他心底最隐秘的欲望激发出来,没错,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也最想去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打破世俗的枷锁,打破伦理道德的束缚,肆无忌惮的做一回自己。
当高启强被高启盛压在床上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高启盛要做什么,高启盛用皮带把他的双手结结实实捆住,可高启强却只以为他在耍酒疯,一边推着高启盛的胸膛一边哄着他小盛别闹了快停下来。
高启盛没有闹,是的,他清楚自己没有闹。这件事一旦发生那么所承担的后果他都清楚,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要义无反顾的去做下去。
因为这是埋藏在他心底多年不见天光的爱啊。
爱啊。
高启盛手指颤抖着解开高启强的衣扣,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紧张的从胸膛里跳出来,只是动作依旧没有停止,高启强愣了一下才明白高启盛到底要做什么,他突然用力挣扎起来,手背因太过用力而暴起狰狞的青筋,红血丝张牙舞爪地爬满整个眼球。
高启强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抗拒这件事,他明明依旧想不起高启盛是谁,但最原始的本能告诉他,这件事绝对是错误的。
“阿盛,停下来!你不能……你绝对不能……!”
高启强奋力挣扎,只是绑在他双手的皮带勒的是那么紧,那么用力,哪怕他的手腕磨到红肿,都依然没有挣开。
他知道高启盛绝对是疯了。
可是那又怪谁,要怪就怪这份爱是那么的肮脏。
高启盛在与高启强对视的那短短三十秒里就已经想清楚了,在高启强面前他总是不断妥协,不断忍让,哪怕亲手将他让给别人都要假惺惺的含着泪祝福,他想起高启强牵起陈书婷的手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那笑容是那么刺眼,分明他们的幸福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这件事是多么的不公平。
因为他是高启强的弟弟,所以他得不到他,人人都说爱圣洁而又伟大,只有亲兄弟的爱永远不见天光,遭到世人的唾弃和谩骂。
但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他牵起别人的手。
是啊,高启盛是高启强的弟弟,这个身份让他得到了许多,同样也失去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他恨自己是高启强的弟弟,因为这说明高启强永远无法从心底接纳自己,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他分明爱他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比不上那个和他仅仅认识了几个月就谈婚论嫁的陌生女人。
陈书婷。
高启盛不知为何自己在这时会想到陈书婷,但他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像是小孩子抢了别人心爱的玩具,然后洋洋得意的炫耀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理逐渐变得扭曲,尤其是这种时刻,他甚至能想到陈书婷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是怎样的面目狰狞。不过他不会让她知道的,因为这是属于他和高启强之间的秘密,他永远永远,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哥。”
高启盛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刹那间,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他在罪恶面前吻他的人间。
【强盛】伪装爱人(17)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安静的可怕,高启盛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生怕高启兰向高启强透露任何关于他的事情。
不过幸好,高启兰什么都没说,可即便是这样高启盛也依然觉得后怕,好像自己前进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刺鼻的消毒水味在医院里蔓延,起初高启盛对这股味道无比陌生,但现在早已养成习惯,高启盛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想去见高启强,不过他不敢在高启兰面前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毕竟自己的谎言一旦被戳穿,那么他们的感情就会变得脆弱又不堪一击。
高启兰脸上的神色依旧担忧,她完全不敢想象这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她的大哥和二哥就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高启兰还依稀记得自己只身前往京海的原因是什么,她多么看重高启强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安静的可怕,高启盛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生怕高启兰向高启强透露任何关于他的事情。
不过幸好,高启兰什么都没说,可即便是这样高启盛也依然觉得后怕,好像自己前进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刺鼻的消毒水味在医院里蔓延,起初高启盛对这股味道无比陌生,但现在早已养成习惯,高启盛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想去见高启强,不过他不敢在高启兰面前太过明显的表现出来,毕竟自己的谎言一旦被戳穿,那么他们的感情就会变得脆弱又不堪一击。
高启兰脸上的神色依旧担忧,她完全不敢想象这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她的大哥和二哥就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高启兰还依稀记得自己只身前往京海的原因是什么,她多么看重高启强的人生大事,可迎接她的不是一场盛大的婚礼,而是一场惊魂未定的绑架案。
她终于嘴唇颤抖着问出那个问题。
——二哥,大哥和嫂子的婚礼是在什么时候?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顷刻间粉碎从容,生拉硬扯的把高启盛从美梦中拽回现实,尤其是高启兰告诉高启盛嫂子打来电话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心痛的无以复加。
医生说过,高启强只是暂时性失忆,所以他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到那时就连找他兴师问罪都算是轻的。高启盛纠结又痛苦,他明知道自己这样是在做一件错事,可事到如今无路可退,似乎非要走到血流成河的地步不可。
高启盛想过坦白,只是谎言被戳穿的后果,是他无法承担的。
于是他的视线落在桌子上那把锋利的水果刀。
自从欺骗高启强以后,高启盛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无法直面内心的恐惧,却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着谎言被戳穿的那天。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爱一个人本来是一件美好而又神圣的事,然而到了他这里却成为无法原谅的。
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瘦了十几斤。
哪怕不是刻意节食,在精神的折磨与摧残下,也根本提不起任何胃口。
高启强喜欢吃猪脚面,高启盛也一样,小兰用自己的生活费给高启盛买了一碗猪脚面,结果他吃了两口就撂下筷子。是不爱吃吗?小兰投来担忧的眼神。高启盛摇了摇头说不是,现在的他连咀嚼食物都异常艰难,几乎是硬逼着自己吃完。
他再度看向桌子上的水果刀。
仿佛有鲜血流出来。
是从他的心里。
高启盛在高启兰的注视下吃面,明明是自己曾经最爱的食物,如今却入口如嚼蜡,一碗面他足足吃了三十分钟,在这期间无时无刻不想扣着嗓子眼呕吐,但在高启兰面前还是艰难忍耐下来。到最后,面都坨了,高启兰本想把面倒掉,但高启盛出于某种诡异的自虐心理却突然拦住她,表情痛苦的吞下最后一根面条。
好难吃。好恶心。
这种让人作呕的感觉就像是他对高启强的爱,明明是那样美好的东西,但变了性质,就像里面爬满蛀虫。
高启盛支开小兰。
而当他最后一次把视线挪到那把水果刀上时,高启强突然推门而入。
高启强不是来找高启盛兴师问罪的,毕竟有些事情,他宁愿自己这辈子都蒙在鼓里。通过和陈书婷的对话,高启强已经对高启盛产生了怀疑,虽然他还是想不起太多的东西,但看向高启盛的眼神不再平静而又柔软。
高启盛手指一颤,水果刀蓦然掉地。
“小盛,这是在做什么?”
高启强眉头紧蹙,果不其然,他只要摆出这幅模样,高启盛就知道他准是要教训自己。高启盛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某一瞬间有过想要自行了结的念头,但那种念头没持续多久,就顷刻间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因为那只是一时冲动,更何况他的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而是高家的。
“没什么,哥,就是削个苹果。”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炼,高启盛说谎话的能力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他分明清楚的明白,只要出现一个谎言那么就接下来就会出现无数个,可即便是这样也依然要掩盖那些肮脏罪恶的事实。
高启强明明知道,但没有戳穿。
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那把刀,然后削起苹果。
几个月的康复,高启强的腿脚已经利索了很多,他专心致志的削着苹果,眉眼低垂下去的模样总是显得那么温柔。高启强给人的印象憨厚老实,就算是偶尔发火也全都是因为高启盛。高启盛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端详着他的侧脸,高启强并没有那种棱角分明的、锐利的轮廓,他的目光从他的眉眼落到鼻尖落到锁骨最后再落到那双粗糙的手,他隐约记得高启强手上的茧摩挲他侧脸时会掀起一阵细密的酥麻感。
高启盛情难自禁的愣住。
他的心跳很快,只好低头盯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你啊,削苹果总是容易割到手。”高启强笑眯眯的把削薄的苹果片递到他嘴边,“所以这种事还得是我来。”
明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高启盛却莫名觉得眼眶发酸,他分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一错再错下去,但就是没有那个勇气开口,害怕面对自己的错误。他忍不住去想,如果等高启强知道了自己肮脏的心思还会对他这样温柔吗?也许等到了那时,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只会有恨吧。
苹果是甜的。
只有他的心是无比苦涩的。
高启盛在医院没待多久就出了院,毕竟他伤得不重,当时只是因剧烈的疼痛而晕了过去。他和高启强重新回到那个狭窄而又温馨的家,只是在来之前把这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并且还有点解气的摘掉了高启强和陈书婷的结婚照。
可是看着结婚照上高启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高启盛的动作又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直到高启强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
高启强问他在看什么,高启盛当然没有回答,他沉默了许久,才告诉高启强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照片罢了,而高启强也没有追问。
高启盛想到陈书婷来自己家做客的场景,莫名觉得自己的领地被无情的侵占了。
然后他把照片撕得粉碎。
后来又因为舍不得亲手断送他哥的幸福而一片片粘起来。
高启盛不止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的纠结痛苦,他翻出高启强的钱包,里面夹着陈书婷的照片,去抽屉里找创可贴,结果反倒翻出几封写给陈书婷的情书。
果然爱情这个东西就是荒唐,就是蛮不讲理。
人们都说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小三,而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里全部都是陈书婷的痕迹,高启盛发现自己永远也摆脱不了她的阴影。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想——算了吧。
如果高启强想要高启盛的命,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为他赴汤蹈火,高启盛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到底在执迷不悟什么,难道让小兰如愿以偿的参加一场婚礼有那么难吗,难道把他哥的幸福重新还给他有那么难吗?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本来就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而事到如今,是到了他要归还的时候。
于是那天晚上高启盛破天荒的喝了点酒。
然后决定和高启强坦白。
【强盛】伪装爱人(16)
高启兰的手止不住颤抖,此时此刻,她的眼眶早已哭肿,泪水夺眶而出,她几乎是颤颤巍巍的把手机交到高启强手里,然后气氛再次陷入死寂的沉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最终,还是陈书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老高,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高启强本就头疼欲裂,听到陈书婷这句话,只感觉心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痛,他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想要汲取赖以生存的氧气,可这时却突然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的脖颈,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零散的记忆涌入脑海,高启强在一阵恍惚的剧痛中回想起了什么,可那些记忆并不清晰,只能模棱两可的窥见冰山一角,他越听陈书婷的声音越觉得熟悉,这个女人的面容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勒住脖颈的领带、戗驳...
高启兰的手止不住颤抖,此时此刻,她的眼眶早已哭肿,泪水夺眶而出,她几乎是颤颤巍巍的把手机交到高启强手里,然后气氛再次陷入死寂的沉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最终,还是陈书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老高,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高启强本就头疼欲裂,听到陈书婷这句话,只感觉心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痛,他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想要汲取赖以生存的氧气,可这时却突然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的脖颈,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零散的记忆涌入脑海,高启强在一阵恍惚的剧痛中回想起了什么,可那些记忆并不清晰,只能模棱两可的窥见冰山一角,他越听陈书婷的声音越觉得熟悉,这个女人的面容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勒住脖颈的领带、戗驳领的西装、雷厉风行的性格和她嘴唇明晃晃的颜色,他始终想不起那个和自己说话的女人到底是谁,然而却鬼使神差的喊出曾经对她的称呼。
“书婷……?”
高启强的嘴唇是颤抖的,叫出陈书婷名字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突然被击中了一样,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总之就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攻势袭来,顷刻间蔓延四肢百骸。
高启强顿时浑身发冷,身体僵硬了许久才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他还是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想不起陈书婷是谁。
而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陈书婷的名字。
“老高你是不是出事了?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陈书婷的语气无比焦急,高启盛隐瞒了她那么久高启强的情况,她根本对此毫无头绪。
一旁的高启兰似乎看出什么端倪,现在的高启强对她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她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把高启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有人袭击了我们,小盛他现在正在医院抢……”
陈书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什么?你说你弟正在医院抢救,他不前两天还好好的吗!”
此话一出,高启强陷入久违的沉默,四周的冷空气凝结成冰,前所未有的寒流席卷医院,他甚至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变得僵硬。
什么?陈书婷在说什么?难道高启盛是他的——他的弟弟吗?
即便是失忆高启强也仍保留着最初的理性,虽然他依然想不起陈书婷和高启兰与自己的关系,但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两个女人都是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高启盛生死未卜,高启强不想自己因失忆的事而让她们更加担心,于是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
“不,这边有我处理就够了,等小盛好起来我……我再给你回个电话。”
这件事早已脱离高启强的掌控,他根本没工夫和陈书婷多费口舌,更没时间和她讲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些事情毫无征兆的闯进他的生活,甚至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巴不得在此时把他脆弱的脊梁压垮。
弟弟?高启盛难道是自己的弟弟不成?
高启强自失忆以来只和高启盛有过紧密联系,而在高启盛口中他们曾经是爱人关系,高启盛从未告诉过高启强他的全名,而他对他的称呼也是一成不变的小盛或者是阿盛,可当医生把病危通知书交给高启强的那一刻,他却突然从白纸黑字的纸张上看到他心爱的小盛的名字,而他的姓和自己根本是一模一样。
高启强拿签字笔歪歪扭扭签了字,此时此刻他根本没空去怀疑高启盛到底哪句是真话,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害怕,家人之间的联系就像紧密的纽带一样把他们紧紧束缚在一起,血浓于水、无法分割,虽然病床上躺着的是高启盛,但高启强的心却千疮百孔,像是被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是这样吗?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凌迟一般钝刀子割肉,高启兰几乎哭到快要脱水,高启强的眉头从始至终都未曾舒展过。
煎熬了一天一夜,索性他们得到的是高启盛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如果高启盛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高启强说不定真的会因为刺激过度而当场昏厥过去。
高启盛伤得不算特别严重,只是短暂的昏迷,高启强完全不敢想如果钝器打在他的头部会是什么后果,这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高启兰拎着果篮走进病房,见到高启盛的第一面就止不住眼泪,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高启盛愣住,顿时愧疚的无以复加。
高启兰抹了把眼泪,眼眶红红的,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可鼻子又酸的厉害。
她开口就是一声二哥。
高启盛不知该如何向高启兰解释眼下的情况,但比起被绑架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他还是更担心自己的谎言会被无情揭穿,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出任何事情,尤其是害怕高启强恢复记忆以后知道他那些晦暗肮脏的心思,他爱他哥,但某些时候又怕他哥怕的厉害,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仿佛站在悬崖的边缘,随时可能会有一脚踩空的风险,然后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高启兰毕竟懂事,小小年纪就有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她没去打听这桩绑架案到底是为什么冲着高启强去的,只是抱着试探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二哥,大哥跟嫂子的婚礼……”
高启兰故意没把话说完,问话里留白的部分像是故意留给高启盛似的,高启盛知道这一天该来的总是会来,他并没有选择说谎隐瞒过去,而是告诉了高启兰一部分事情。
“小兰,前些日子哥出了车祸,然后失忆了……”
高启兰点了点头,咬着嘴唇陷入沉默。
高启盛的心忐忑不安,他生怕这段时间高启兰向高启强透露了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可笑,防自己的哥哥妹妹竟然像防贼一样。
不止是高启兰在试探他。
他也在试探高启兰。
“哎小兰啊,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有跟大哥说什么吗?”
剑与玫瑰
【拉德能大三角】OOC,自行避雷。
01.
薄雾笼罩着龙门,一艘军舰正由港口缓慢驶入。在夜色中,庞大的舰船宛若一座大山,德克萨斯站在甲板上,岸两旁别具大炎特色的建筑物从她的视野中划过。她这一路都在舰舱里休息养神,此刻却睡意全无。暮色中她看见了龙门码头闪烁的绿光,潮湿的水雾打在她脸上。
“再过去休息一会儿吧,今天也不急着去见魏彦吾。”拉普兰德走到德克萨斯身后,她也刚从船舱中出来,两把剑别在她的腰间,她已穿戴整齐。
德克萨斯点点头。
见德克萨斯只答应却不为所动,拉普兰德问:“你在紧张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早点去见他。”德克萨斯盯着泛起波涛的海面,说。
“为什么...
【拉德能大三角】OOC,自行避雷。
01.
薄雾笼罩着龙门,一艘军舰正由港口缓慢驶入。在夜色中,庞大的舰船宛若一座大山,德克萨斯站在甲板上,岸两旁别具大炎特色的建筑物从她的视野中划过。她这一路都在舰舱里休息养神,此刻却睡意全无。暮色中她看见了龙门码头闪烁的绿光,潮湿的水雾打在她脸上。
“再过去休息一会儿吧,今天也不急着去见魏彦吾。”拉普兰德走到德克萨斯身后,她也刚从船舱中出来,两把剑别在她的腰间,她已穿戴整齐。
德克萨斯点点头。
见德克萨斯只答应却不为所动,拉普兰德问:“你在紧张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早点去见他。”德克萨斯盯着泛起波涛的海面,说。
“为什么?”拉普兰德不悦地说道,“这等于放低叙拉古的姿态。”
“这关系到叙拉古的存亡。”德克萨斯转过身来,一字一顿。
“叙拉古的存亡不是一时的,我们和拉特兰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魏彦吾愿意帮忙的话早出手了,何须我们现在来谈判?反倒是家族那帮老家伙应该明白,拉特兰的万国信使大会炎国年年参加,论远近亲疏他们和拉特兰更加亲近。”
“炎国保持中立自有他们的理由,拉普兰德。”德克萨斯说,“来接受炎国的军事援助是十二家族圆桌会谈共同商议的结果,这次行动的高级指挥官是我,你别错了顺序。”
“哦?是吗?你现在学会用这个压着我了,德克萨斯。”拉普兰德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德克萨斯,绿色的眸子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总之和魏彦吾的会面越早越好。”德克萨斯冷冷地说,转身回到了船舱。
02.
三天后,魏彦吾在龙门的最高行政厅接待了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他们一同参观了炎国最大的军事基地,并即将在这里商议炎国对叙拉古的第一次军备援助。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从拉特兰引入了铳与秩序,现在却又要与拉特兰开战。我们炎语有一句老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呵呵。”魏彦吾带着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站在大楼的顶层,向下看,就是炎国最大的军港。
拉普兰德想也不想地回答:“您光看到我们使用同一套秩序,却没有看到我们之间持续百年的领土争端。叙拉古在意识形态上从未与拉特兰达成一致,他们太自由了,我们反而以家族为单位的规矩森严。而且血脉这东西,只有一片土地上的才是纯正的,拉特兰并不算我们的同胞。”
“那么你们与哥伦比亚呢?哥伦比亚的人口基本上都来源于叙拉古,黑钢成立后的几十年里他们的重工业发展迅速,没理由不给予你们一些军事支持。”魏彦吾看着拉普兰德,意味深长。
“这也只是表面。”拉普兰德叹了口气,“重商主义让哥伦比亚只看重利益,他们的出价我们给不起。”
魏彦吾叼着烟斗,点了点头:“这么看求助于大炎确实是你们的上策。”
谈话的间隙,德克萨斯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她指着窗外,问道:“她是谁……”
在拉普兰德诧异的目光中,魏彦吾也略带惊讶地探过头,他顺着德克萨斯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在码头忙碌的几个身影。
“是企鹅物流的人,你指的是哪一个?”
“红头发的那一个,我看不清……”德克萨斯眯起眼睛。
“哦,她叫能天使。”魏彦吾说,“他们的老板是我的一位老友,所以有些活会派给他们。现在应该是在送货吧,经常吵吵闹闹的,烦人的紧。不过她是位萨科塔呢,德克萨斯小姐,她的国家正和你们打得火热。”
“哦……”德克萨斯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魏彦吾善解人意地笑笑:“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谈签署协议的事了。我们炎国,虽然不会像哥伦比亚那样狮子大开口,但也不是慈善家。各项条款我的助手会和你们一一对接,如果有异议也请随时来找我。”
魏彦吾伸出手,德克萨斯握了上去。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再次向窗外一瞥,能天使一头短发红的耀眼,在阳光下令她目眩。拉普兰德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失态尽收眼底。
03.
德克萨斯第二次见能天使的时候,正被炎国的军方最高将领陈领着去签署战备支援协议。
“武器都是现成的,我们拿得出来,但不可能一次性给你们。”陈一边走一边解释,“炎国的公开身份是中立国,我们不能把对叙拉古的援助搬到台面上来,无论是军事还是商业,我们和拉特兰也有交流。”
德克萨斯点点头:“当然。”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老陈——”
德克萨斯抬头望去,能天使站在远处挥舞着胳膊。
陈耸耸肩:“别理她。”
德克萨斯看着能天使,问陈:“她是谁?看起来是个萨科塔。”
陈说:“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德克萨斯小姐。她是萨科塔,但她从拉特兰圣教学院毕业后就来龙门了,并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之久。她并不从属于拉特兰教廷,目前也只是企鹅物流的员工之一。这是家物流公司,军方有些工作外包给他们了,但对叙拉古的支援是核心机密,我们绝不会泄露。”
“这么说,她算一半的拉特兰人和一半的炎国人?”德克萨斯忍不住追问。
“是的。”陈有些疑惑,“如果德克萨斯小姐有东西要送,我可以给您企鹅物流的联系电话。其实您去龙门的街头走走,他们的小广告贴的遍地都是……”
“陈军官,我们去签协议吧。”拉普兰德跟在两人身后,提醒道。
陈点点头:“这边请。”
04.
签完协议的傍晚,陈说在龙门饺子馆为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订了一场接风宴。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此时正坐在保姆车的后座,用叙拉古方言低声交谈着。
“我说,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拉普兰德说。
“有吗?”德克萨斯扶着脑袋,“我可能是太累了。”
“累就多休息,我看你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着,谈判一切顺利,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德克萨斯看着窗外,龙门繁华的街头车水马龙,可这一切又与身为外乡人的她无关。她正准备闭目养神,忽地,她看到窗外掠过几个身影,是能天使与她的朋友们。
能天使被她的同事们簇拥在中间,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她神采奕奕,耀眼的红发上方是萨科塔独有的天使光环,身后的翅膀扇个不停。即便是萨科塔一族的翅膀早已在进化中失去了飞行的作用,能天使的翅膀也给人一种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飞起来的感觉。
“今天晚上吃几个苹果派好呢?可颂,你有没有主意?”能天使开心地撸起袖子。
“昨天吃了四个,今天挑战吃五个怎么样!”丰蹄族的同事可颂说。
“你想把能天使姐撑死吧!”同时丰蹄族的拜松说道。
“不如这样吧!”能天使提议,“你们赛跑,可颂先跑到那个路口,我就吃表演一口气吃五个苹果派!如果拜松先跑到,我今天就不吃苹果派了!”
“好诶!”企鹅物流的众人跑了起来,能天使也跟着。德克萨斯在车上看到了这一幕,隔着车门,她仿佛能听到能天使的笑声。在能天使的脸上,她看到了自己在叙拉古从未见过的笑容,连目光都变得柔和。
拉普兰德从车的另一侧看了过来,她挑了挑眉,说:“我们最近遇到她的频率有点高啊。”
“嗯?谁?”德克萨斯回过神。
拉普兰德向窗外扬了扬下巴。
“巧合吧。”德克萨斯淡淡地说。
“可你看起来挺喜欢她的,德克萨斯,想不到你喜欢这一种。”
德克萨斯把头靠在靠枕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05.
“军事装备援助分三次进行,战后要求叙拉古各家族上交百分之十的年收入,获得叙拉古最大火车枢纽站的使用权,在叙拉古投资的炎国商人减免百分之五十的税……这还只是一部分,魏彦吾这条老狗,胃口真不小啊。”拉普兰德躺在椅子上,翻阅着这几天签署的不下十份协议,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比起黑钢的条件,这都小巫见大巫了。”德克萨斯刚洗完澡,她裹着浴袍出来,湿湿的头发垂在肩上。拉普兰德继续将手里的纸翻的哗啦哗啦作响,德克萨斯走到阳台上,点上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德克萨斯眼前浮现出能天使的脸。她想象着,她从容不迫地在街头奔跑,背着沉重的邮包,里面塞满了要送的信件。即使工作忙碌,她也很会给自己找乐子,比如在大街上高歌一曲,或是跟着卖艺的街头艺人跳舞。
不知怎的,德克萨斯突然冒出一句:“叙拉古的孩子可怜啊……”
拉普兰德从协议上抬起头,皱皱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德克萨斯回过神:“没什么,随便说说。”
拉普兰德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想起能天使了?”
听到这个名字从拉普兰德口中提出,德克萨斯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有什么错?”
拉普兰德挑挑眉,示意德克萨斯把话说完。
“叙拉古的孩子,从生下来就被各类教条压着,继承人、家族、斗争……你也是叙拉古人,这一点你感同身受吧。痛苦是我们的教育,复兴家族是我们永恒的目标。似乎没人来教过我们,怎么做才能轻松自由,或者是找点自己爱干的事情都是奢望,即便是你我也是如此。”
“所以呢?”拉普兰德问。
“所以我说,叙拉古的孩子可怜。”
“就只有孩子可怜?”
“都可怜!”
拉普兰德静静地看着德克萨斯,德克萨斯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她决定不再激怒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的心情慢慢平复,她依旧盯着拉普兰德,问:“我说的有错吗?”
“你没有错,德克萨斯。”拉普兰德说,“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是没错的。”
拉普兰德放下手中的文件,数十份文件的下端,都有德克萨斯的名字和魏彦吾签在一起。
06.
在将近二十条协议签署完毕的那天,炎国悄无声息地向叙拉古运送了第一批军事武器。
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也在这天得闲,在抵达龙门后的这半个月里,第一次得以出去走走。
龙门的街头尽显大城市的喧嚣,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慢慢走着,共享一杯奶茶——这是她们第一次喝奶茶,叙拉古没有这样的饮品。
“如果能见到她就好了。”德克萨斯心想,“罢了,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可就在德克萨斯许愿的瞬间,能天使的脸从远处飘了过来。德克萨斯定睛细看,才发现她确实就在路的对面。
能天使骑着一辆电动车,后座坐着一位她的企鹅物流同事。那丰蹄族的少女头戴派对帽,想必是要去开派对,能天使没戴,大概是因为她的天使光环。但能天使脸上涂着漂亮的彩绘,她大声笑着,嘴里喊着让前面的车速速让开。
当她的车开到离德克萨斯最近的时候,她忽然闭上了嘴。仿佛是有意识的,能天使偏过头,穿过车流,穿过城市的霓虹,穿过稀松的人群,对上了德克萨斯的眼睛。只有一秒,但在这一秒钟,德克萨斯确信自己看到了她欢快眼神下的层层涟漪荡为平静。那眼神仿佛一位多年好友,在对视,在触碰,在说:“我认识你。”
德克萨斯沉默着走回了住处,拉普兰德一言不发。
07.
德克萨斯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她和父亲登上叙拉古最高度矿山山头。山下,成百上千的矿工辛苦劳作着,他们要把挖出来的煤炭送去车站。
父亲站在山头的一块平地上,她走上去,还未向父亲问好,便遭到了一记耳光。
德克萨斯跌倒在地,捂住红肿的脸颊。
“德克萨斯,你看看!”父亲将她拖到山崖边上,摁着她的头,逼迫她看着山下的景象。有瘦骨嶙峋的老人体力不支倒在路上,送煤的队伍里,最小的孩子才十多岁。
“你好好看看!”父亲咆哮。
鲜血从德克萨斯的嘴角流下来,她泪眼婆娑,轻声说:“父亲……”
“叙拉古从没有过安宁!有的只是一群想要巩固自己权势的家族,和无休无止的战争。德克萨斯,你不是想要改变这一切!你在干什么!”父亲的面容逐渐模糊不清,抽打在耳边的话语却仿佛真的留下鞭痕。
渐渐的,父亲不见了。德克萨斯开始下坠,她张开四肢,想要抓住什么,迎接她的却是一片黑白。
德克萨斯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里摸索。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却总是磕磕碰碰,终于,在第无数次撞的鼻青脸肿后,她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德克萨斯,德克萨斯……”那人抚摸着她,轻轻地说。
德克萨斯睁开眼睛,她看到了最熟悉的淡绿色瞳孔,和它主人额前的白发。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满脸是泪的醒来,拉普兰德正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
08.
返程这天,魏彦吾与陈一同来送叙拉古的舰船。虽然叙拉古与龙门的交易始终不能搬上台面,但无论如果,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有拉普兰德在启航之前找到德克萨斯,德克萨斯正站在甲板上看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德克萨斯,你要不要留下来?”拉普兰德问。
“留下?”德克萨斯扭过头,“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拉普兰德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喜欢龙门,不管是这座城市,还是这里的人。魏彦吾非常赏识你,你可以留下当他的幕僚。或者,就算你不想为他做事,你也一定能在这里找到事做,我很确信这一点。”
拉普兰德恳切地说:“我希望选择的权利在你。”
德克萨斯转过身去,在港口的海风中,她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第一眼见到能天使时她的样子。然而属于那个红发天使的这些瞬间如走马灯般很快结束,叙拉古的山脉浮现在眼前。
在那绵延的,一望无际的山脉上,有两个身影躺在一起。她们一同看云,她们翻滚,拥抱,在彼此耳边倾诉最真切的话语。她们手牵手走在黄昏的暮色中,夕阳将她们的身影拉得狭长。
德克萨斯终于看清了,那身影正是自己与拉普兰德。
“我别无选择。”德克萨斯说。
舰船鸣笛三声,如同怎么来的一般,踏上了归途。
【强盛】谷帷(上)
本来是准备六一发的,结果我拖延症+越写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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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谷堆上拿走一颗谷粒,谷堆还是谷堆,那么反复不停地一颗一颗拿走,是否最后剩下的一颗谷粒也还是谷堆?如果不算,那么减少到什么程度就不叫谷堆了?
高启强:我弟弟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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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落地窗外天降大雨,整个街道都变的模糊不清。
我坐在餐桌边,桌对面的女生一直在看窗外,默不作声。我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她扭头看了看我,然后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心里稍微有些解脱,但话题还是找不到。平心而论,这是个相当不错的相亲对象,一身白色连衣裙,妆发精致,至少在外貌...
本来是准备六一发的,结果我拖延症+越写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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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谷堆上拿走一颗谷粒,谷堆还是谷堆,那么反复不停地一颗一颗拿走,是否最后剩下的一颗谷粒也还是谷堆?如果不算,那么减少到什么程度就不叫谷堆了?
高启强:我弟弟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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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落地窗外天降大雨,整个街道都变的模糊不清。
我坐在餐桌边,桌对面的女生一直在看窗外,默不作声。我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她扭头看了看我,然后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心里稍微有些解脱,但话题还是找不到。平心而论,这是个相当不错的相亲对象,一身白色连衣裙,妆发精致,至少在外貌上介绍人没有撒谎。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人群声和雨声此起彼伏,让我不禁有一种陷入幽闭的感觉,格外心神不宁。
这不应该。工作这些年我也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不说多会来事,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相顾无言。我看向服务台,下单也有一段时间了,菜却丝毫没有要上的迹象,这种专门收割中产钱包的高档日料店就是这样的,只要越不把顾客当回事把架子端得越高,消费者就越觉得对得起那贵到离谱的价格。当然也不乏差评,但更多的拥趸将之吹捧为京海日料天花板。
如果不是被再三叮嘱要浪漫我不会来这种地方,土惯了,总觉得京海还是儿时那个小城市,人也时髦不起来,相比日料,我还不如苍蝇馆子吃碗面。
我说,你来得还挺早。她笑笑吐出两个字,是啊。等菜的阶段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我们聊上两句就陷入尴尬沉默的情况下。窗外,一道闪电割破了天幕,灰色的街道被白光照得过曝,矗立的地标有如鬼影幢幢。我问:你相信世界上有非自然力量吗?姑娘眨了眨眼似是来了些兴致,说,我也算半个京海人,听说这边民间信仰盛行,你也信吗?是教徒吗?我摇摇头,我要说的不是那些,而是我小时候亲历的一桩灵异事件。
我出生在一个双职工家庭,那年头工人吃住行都在厂里,早上父母去上班,我去子弟小学上课。
我就是在后山的旧教学楼撞上那东西的。
听起来气派,以前老师布置写作文我的学校,我说四周高墙环绕,严防死守,将一栋灰扑扑的教学楼和不大的操场牢牢固定在其中。这就是全部了,至于那废楼以前到底是不是教学楼谁也不知道,据年纪大的学生说,学校以前是没有那堵围墙的,后山的一片地上劳动课的时候还会让学生去种田,只是挨着操场的山坡太陡,经常有打篮球的学生从那里滑下去摔死,学校就建了围墙。
厂长的儿子和我同届。大人的地位在小学生里就排出了先后,谁能搞来更新鲜的玩具谁就是孩子王,那天下午他带了只发条鸟来炫耀,鲜艳的尾羽做得极逼真,最关键的是拧了发条真能飞起来,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让我被抓了壮丁,那玩具鸟飞过围墙落到后山去了,于是一群男生放了学奔后山找鸟。
大胖说:肯定是落到楼里去了。
我拉住他,说不可能,这楼门窗都是紧闭的,就是真鸟也飞不进去。大胖他老子是厂办公室主任,平日为厂长鞍前马后,这精神也遗传给了下一代,大胖特别喜欢在厂长儿子面前表现自己出力多,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的确无愧于他经常拿的劳动标兵奖状。
被我反驳,大胖当即不乐意了,一甩手,你懂什么,人家那是外国鸟,万一是落屋顶上了呢?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不是害怕了?
这下就由不得我们不进去了,激将法对一群小学男生来说百试百灵。
我是真的觉得这废楼不对劲,听说厂里之前分房的时候争到发生了流血事件,住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空置这样一栋大楼并不合常理。旧校舍的正门紧锁,闩上挂着的铁链都已经生锈,门缝里一片漆黑,潮湿的霉味从中伸出触须袭击我们的嗅觉。
沿着房子绕了一圈,凑近看才发现那些紧闭的窗户后面都蒙着深红色的窗帘,从外面根本无法窥见屋内半点。
正当我皱着眉观察的时候,“咣”一声,大胖在另一边已经举着石头把窗户给砸了,飞溅的碎玻璃划伤了边上一个男生的眼睛,他嗷地叫出声,指缝里渗出鲜血。出师未捷先折一员,我们惊恐地看向大胖,他啧了一句,指使另一个男生把人送去医务室,自己就探头往楼里看了看,随后撑在窗台上,几个人忙扶着他翻了进去。
黑暗陆续吞噬了一群小学生,我翻进去的时候忽然起了风,红色的窗帘布蒙到我脸上,灰尘一时迷了眼,控制不住地后仰,幸亏有前面的人拉了一把才成功进去。
进到楼里我们才发现那窗帘布有多厚实,除了我们刚进来的窗口,其他地方一丝光都没透进来。我们伸手去拉窗帘,顶端是钉死的只能掀开一角,发现窗玻璃上竟还蒙了层红色的油纸,窗玻璃本就是磨砂的,阳光隔着这层纸透进来都变成了红色,看起来更加诡异阴森。大胖骂了声晦气,我从口袋里翻出一支打火机,这是早上从我老爹那顺过来的,他那人烟酒不忌。火光微弱,我们翻进来的地方是和教师差不多大小的大堂,角落里有几套已经被拆散的木桌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我总感觉有冷风飕飕刮过,分明是六月的天偏偏背脊上寒毛倒竖,就像是走进防空洞的那种阴凉。
嘎吱——
木门缓慢关闭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大胖和其他几个男生吓得跳起来,只有我仍站在原地。大概是因为太空旷了,所有动静都清晰可闻,我感觉到那关门声是从背后响起。
那里正是被铁链拴住黄漆大门。
我咽了口唾沫正想回头,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一僵,余光里隐约有一抹黑影闪过,转回头看到拍我的人是大胖,他此时已经回过神,似乎是觉得刚才的反应太丢人,他有些恼怒地说:看什么,赶快去楼顶把玩具捡回来!
我被他推搡着往走廊到方向前进,没办法,唯一的光源在手,我不得不走在最前头。走廊两边是清一色的房间门,只有右手边那间没有关,我借着打火机的光朝里看去,隐约看到了博物架,上头还有些反光的玻璃罐,里头浸泡的东西看不太分明。
大胖又推了我一下,我抬腿往里跨,刚迈出没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一股凉风从衣领灌进来。
回头时,那门已经合上了。
这种老式门都是往里开的,不存在经过的时候顺手带上的情况,除非有人离队走进去拉门。那声咔哒上锁的声音也变得不甚分明了,我不知道究竟门开着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中窥伺着我们。
那种仿佛被埋进地下的窒息感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不禁怀疑我们是否真的是在后山的废弃教学楼,亦或者是行走在墓穴之中,这种感觉令我迫切地想要出去、想要往上爬。
一楼的布局简单,很快我们便到了走廊的尽头,木质的楼梯在跃动的光影里不断扭曲,那是是从水泥墙面长出来的突起,类似生在脊椎上的鱼刺。一条窄道向上,大胖像是想挽回些面子,一马当先磴磴几步往楼上跑,我就听到木板发出嘎吱的脆响,眼瞧着要不好,还没等我出声,最下面的几级台阶突然就散了架,木板碎了一地。
大胖也没料到这般变故,楼梯正好垮到他脚下一阶的位置,他卡在上面下不来也不敢动。这时,我的打火机也已经十分烫手,啪一下熄灭了。
大胖在黑暗中几乎要哭出来:怎……怎么回事?你们、你们不准跑啊!
我甩了甩手,冲他道:打火机烫手,你小心点别掉下来被木头扎穿——
咔哒。
火光在我眼前跃起,未尽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感觉到从背后伸出来一只手紧贴着我的手背,握着我重新点燃了打火机。
我刚想说是谁这么猴急,抬头就对上大胖惊恐的目光,他瞪着我,嘴巴张成了O形,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整张脸涨得通红。
我猛地一抖,鼻尖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腐臭从我身后袭来,那正是我之前在门缝外闻的味道,贴在我胳膊上的那只手也格外滑腻冰凉。
心念电转间,我意识到——那个一开始就躲在门后偷窥的怪物正贴在我的背后!
我条件反射般往后一个头槌撞了上去,那东西格外坚硬,咚一下脑壳疼痛欲裂,我被撞得晕沉却也挣开了桎梏,手上的光再次熄灭了,不知谁先嗷一嗓子叫出声,随后一群男生嚎哭着做鸟兽散,其间还夹杂着大胖的骂娘声。
我对刚才对一幕心有余悸,尤其是那只鬼手格外尖长的黑指甲——不是人!那绝对不是人!
我在黑暗中狂奔,凭着感觉往来时的方向跑,但那条成直线的走廊在此刻突然变得格外漫长,我跑得都要喘不过气了还没到头,胸腔里闷得厉害,像是冬天生冷的风灌进肺部冻住了血管,嗓子里一片腥甜。
我抬手想打亮火机照照,结果马上就摸到面前有一堵墙。
妈的,什么时候这走廊还有拐角了?这不是鬼打墙了吗!
不待我庆幸自己没有一头在墙上撞晕,那股腥臭再次传来,伴随着压抑的哭声,我全身汗毛炸起,随便摸了张能推开的门就躲了进去。
我靠在门上,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心如擂鼓。
那脚步停在了门前,它似乎犹豫了半晌。
敲门声响起,那种诡异的频率像是什么奇异的诅咒,又像是什么电码,贴着我的耳朵灌输我听不懂的信息。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我一时分辨不清那究竟是我的心跳还是死亡的倒计时,心说死就死吧。
打火机被重新点燃。
我就看到老幺缩在墙角双手抱膝头也不抬敲着门。之前咬牙太过用力,这会儿腮帮子还是酸的,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我说,你干嘛呢?
啊……啊?我在求救。老幺看见我,尤其是看见我手上的火光就像是看到了希望,忙和我解释。他爹是部队里退下来的,听说是通信兵,从小就教他拳脚和电码之类的,立志要把他培养成全才,只是他有一个致命弱点,他怕黑。之前大家一通瞎跑,他摸黑差点吓晕,就找了个角落缩着。
我问他,你有没有看到——
他忙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看清你们就跑路,我吓死了。
我叹了口气,心中的不安稍减,这时眼尖地瞄到地上散落着纸张,就蹲下来看,那是手绘的图纸,像是建筑结构图,偶尔夹杂着几张旧报纸,上头都是讲些破四旧的东西,我不爱看这个,就去看那图纸上的字。
尸……耳壶……棺……
打火机的油快要烧尽,光影也配合地摇曳叫我看不清字迹。老幺对光源的关注比我还认真,他顺手抄起一张报纸点燃,也许是太干燥了,那火一下就窜起来,连带着地上的图纸都被引燃,房间里一下被照得通红,我抬头就看到博古架上泡的标本罐子。
老幺后来说他被那颗正对着他的吐舌的人头吓得半死,满脑子都是无常要找他索命,这才怪叫一声冲了出去。
我也瘆得慌,追着他往外跑,但这小子每天早上跟他爸负重长跑不是白练的,很快我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背后的火光也消失不见,打火机彻底报废,我感觉自己仿佛要被黑暗吞噬。
生生活埋。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我一个激灵,那只手细小的却格外坚定,拉着我就往一个方向跑。
感觉是种很微妙的东西,触觉在黑暗中比视觉还要来得可信,我下意识放任自己跟着他跑,那手比我的小半圈掌心冰冰凉凉的,从拉我的角度来说,可以推测手的主人个子不高,估摸着是五六岁小孩的样子,应该是瘦的。
我早已失去的方向感,完全凭着本能跟着他跑,跑了约莫五分钟的样子,我心想这栋旧楼有这么大吗,这得有三个学校操场大了吧?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线光明,越来越近,疲劳到极致的腿又生出一股力气来,我迫切地希望看到给我引路的这个孩子。
那人却突然松开了手。
你——
我想开口,步子已经迈进了光下,那小孩却根本不见踪影,面前是进来时的砸开的窗口,我回头去看,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没有犹豫的机会,我从窗口翻了出去。
阳光照在身上,热浪从地面向上侵袭,浑身仿佛浸泡在温水中。我撑在碎石地上喘了几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眯着眼起身就看到周围站着的大胖一行人,各个面色古怪,神情紧绷地盯着我。
你没看到吗?好半晌大胖才开口问我。我盯着他膝盖上流着血的伤口,问,看见什么?他似乎是扯到了伤口,眉头皱成一团,低声道:就是里头墙壁上的锦旗,我记得之前进去的时候那一面墙的锦旗都是空的,刚出来的时候就有字了。我说,有字才是正常的,谁家空锦旗挂一面墙,那不是丢人现眼吗。大胖只骂了声哎呀。他不说,边上扶着他的另一个男生咽了口唾沫接着解释:可我翻出来的时候看到那锦旗上的字是我们的名字啊!我皱了皱眉,我被那小孩一路牵出来的,还真没注意到墙上有什么锦旗,男生又说他看到那锦旗一层层排布下来的,就像、就像是祠堂里的灵位,挂最高的就是大胖,你那一面锦旗上还印了别的东西,我没看清。我说,那不就是我们在楼梯下面的站位吗?
他支吾了一下,大胖打断他,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我,老幺呢?
我四周看了一圈,其他人都在这了,就缺老幺一个。我们一群人也没谁敢再进去找人,一群人就围在窗口喊老幺的名字,喊了几分钟,老幺也从窗口翻了出来,在地上一个打滚就重新站了起来,显然吓得不轻还在发懵,大胖又问他看到锦旗没有。
老幺想了好半晌,说多了一个人。我们不禁打了个冷颤,就问他多了谁,他说是我名字旁多了并列的叫高启盛。大胖看向我,问,你兄弟?我说我哪来什么兄弟,汽修厂就这么大,我家里几口人你们还不清楚?
大胖说,那就奇了怪了,我刚还在想鬼给我们送锦旗,这是感谢我们把命送给他么?我看他把自己名字添你边上,这是缠上你了。
我又想起牵着我跑出来的那只手,触感和之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完全不同,难不成这里还是个百鬼乐园?我就问大胖,之前看见什么了,脸色那么难看。他说就一黑影,有两米高,突然出现他才被吓到。
我感觉他有些隐瞒,但此时追问没有意义,后山一行我们是损兵折将,把大胖也送到医务室,夕阳落山,天黑了下来。
(二)
京海以前的工厂多吗?怎么厂子里还有山?她吸了口饮料,显然是对我的故事感兴趣了,一边提问。
我问她,听说你之前一直在国外,是不是没见过以前的京海?她说,见应该是见过的,只是隔得太久没什么印象了,我差不多是小学的时候被送出国,在丹麦一直念到高中,因为家里出了点状况才回国的,小时候的事情都模糊了。我笑了笑,那你这也算海龟。她催我,快说说,你们厂子在现在什么地方?南峰山吗?
我喝了口冰水,说,九十年代工厂改制后,我们那一片就被叫做旧厂街,后来城市开发,改成了情侣大街。我顿了顿,看着她继续道:
“我们现在坐的位置,差不多就是以前医务室的位置。”
一整晚我都没能入睡,那会儿的夜晚比不了现在,还没有夜生活这种讲法,我家住在顶层,到了夜里往窗外望去只有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黑暗中到底有什么?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我侧躺在床上,不论闭眼还是睁眼都是同样的黑,我不由自主地摸上了下午被那个小孩握过的地方。
他始终没有出现。
这种朦胧的状态还在延续,在家吃过中饭后,本来是有半小时午睡时间的,可我怎么也睡不着,脑袋像是塞满了浆糊,思维也跟着停滞了下来。
直到我被点名未答应,老师把我生气地请出教室,那正是阳光最毒的时候,斜斜的光线正好照到墙根,脚踝一阵热意。我想起早上班主任说大胖今天没来上课,让我今天帮他带作业,反正罚站也没事干,我从后门趁老师写板书抄起书包就冲出去翻围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那会儿感觉自己像是香港电影里的大侠。
大胖家离学校不远,我刚拐过巷子远远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心头一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大胖家门前空地上搭起了棚子,黄白的花圈排列开,我抓紧走了几步,又看到棚下码好的纸钱纸马。
这竟是个灵堂。再往里一瞧,中间黑白照片上的正是大胖,这竟是大胖的灵堂!
大胖死了……我只觉脑内轰响,一阵凉意自脚跟直击心脏。
大胖妈在一旁抹眼泪,身边还有几个女人在劝慰,说什么明天出殡她们都会来帮忙,夫妻俩还年轻,可以抓紧再要一个。我心中奇怪,没听过只停一天灵的,趁其他的大人都在搬桌子准备摆流水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我便凑过去听。
大胖昨天瘸着腿回来就让他爹妈数落了一通,一顿饭吃得窝火,到夜里想不通就自己上吊了。她妈却说,他不是赌气,我看到了,他是清醒的,我儿子满脸都是害怕,他、他用他爸的锦旗绳子上吊的时候是意识清醒的,就那么短一根线,说他是吊死的,还不如说他是活活把自己勒死的,就在他房间那张双人床上铺边缘穿的绳子,只要他肯伸长腿完全能够着地,我和孩他爸进去的时候他还没断气,我们俩都去抱他,可都抱不动,他还笑,他最后是笑着死的你知道吗?
周围几个妇女都是满脸为难,大胖死得着实诡异,又是夭折,所以只停一天灵就急着出殡火化,她们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安慰大胖妈。几人想词的时候眼神乱瞟就看到站在边上的我,赶在她们询问前我掏出作业本走到大胖妈面前递了过去。
女人的嚎哭再次响起。
我顺手抓了把糖果,走出灵堂也没想好往哪去,学校是不想回了,要不直接回家,正想着一转头就看到棚子后面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只竖着的巨大血色眼睛,正直勾勾盯着我。
我怔了怔,定睛一瞧,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一个口子,被风吹开,那黑色的瞳孔就是摆放在里面的黑色棺材,红色则是里面的灯泡。我不由想起大胖妈的话,她后悔自己把儿子喂得太胖,后悔自己昨天说了重话,可我觉得不是的,我隐约意识到大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才会把自己吊死在他宝贝了很久的那张双层床上。
盛暑的阳光打在身上还是很凉,我打着哆嗦脑子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忽地身后传来一声落水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后山来了,身后就是一个大水潭。
不待我转回头,一股莫名的力量把我推下了坡,我在土堆上滚了几圈就掉进了池塘。
我挣扎着要爬出来,已经呛了几口水,但我毕竟也是会游泳的,找回平衡就往岸边游去。这时,水下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腕,使劲拽着我往水里沉,我拼命扑腾却根本使不出力,耳朵里除了咕噜的水声再没有其它,窒息的痛苦袭来,耳鸣犹如鬼叫凄厉,我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我要怎么和我妈解释——逃课到后山一个人把自己淹死?
在我即将绝望之际,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被那手冰得一个激灵,浑身的力量瞬间恢复了,用力朝后蹬了几下腿,摆脱桎梏,顺着那只手的力气游上了岸。
我躺在草坪上剧烈地喘息着,烈日烘得浑身暖洋洋的,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格子的小衬衫,圆头圆脑长得很是讨喜,只是手里还抓着一只血淋淋的麻雀,他蹲坐在池塘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见我转过头,立刻露出笑容,喊了声:哥。
我怔愣地望着他,脑海里把记忆又过了一遍,确信我没见过这小孩,我们厂是个很小的地方,封闭的环境里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就格外明显。但这小孩长得实在太好,尤其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回应了一句。这就是说,我对这个陌生的小孩无由来地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我侧头观察,盛夏的阳光这么照着,他却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我不由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记得隔壁邻居家先天心脏病的孩子也是这样。
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摇头。我又问他是谁家孩子,他依旧摇头,只盯着我又喊了一声哥哥。我心软,哥哥就哥哥吧,我想起那锦旗上的名字,喊了他一声小盛。他果真高兴了起来,见他笑得灿烂,我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糖果,纸皮的大多被浸透,只有一颗棒棒糖还算完好,我拆开糖纸还在观察,小盛便俯身一口叼住了我手里的糖果。
跟只猫儿似的。
我躺在草地上让太阳晒干衣服,他乖巧地蹲在我身边陪着,只是神色有些恹恹,我见他脸色血色全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我问他,他就说自己不习惯晒太阳,过敏。我说,你才这么大就知道过敏了?说着,我拿过刚跟着我一起落水的书包,课本已经湿得不能看了,我拿出一把折叠雨伞递给他。
那双眼睛乌黑透亮,像是两颗玻璃珠子,小盛看着碎花雨伞迟疑了一下,还是撑开伞遮在头顶。
花伞、潮湿、盛夏的阳光,构成了我对那个下午最深的印象。
天色向晚,云彩变成了金黄色,夕阳映红了半边天。我拎着书包沿着小路回家,或许是着了凉,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梦里的火烧云变成了熊熊烈焰,我似乎听到了大胖在喊我,我回头,那焦尸的皮肉汩汩往外渗血,他朝我露出诡异阴森的微笑,那嘴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朝我伸出了手,像是要拉我过去。
熟悉的凉意覆上我的掌心,我意识骤然被拉回,艰难地睁眼看到是我妈在用白酒给我擦身,酒气混着消毒水味向我的鼻腔发动袭击,理智终于从战壕里负伤而起。原是在医务室,据母亲说我高烧整夜喂了药也不见退,便一大早就送我到医务室来吊水,她还让我别担心,我爸上班去打电话帮我请假。
药水灌进身体我却感觉自己越烧越严重,时间变得模糊,我妈去外面叫医生进来换药,我躺在床上耳边又听到那敲锣打鼓的声音。医生正在门口看热闹,母亲走过去就看到是抬棺送葬的队伍经过,她皱着眉问,这谁家又死人了?医生呸了口瓜子皮,说是大胖的棺材。母亲说,不是昨天才搭的灵堂,这讣告都没贴怎么就急着送火葬场?医生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压低声音和母亲说了小孩诡异的死状。
我妈呆立许久,捂着心口过来问我前天是不是和大胖一起玩,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我迷迷糊糊地把前天旧校舍的事情、昨天莫名落水的事情简要说了,我妈惊得后退两步,差点晕倒,她扶着椅背坐着喃喃,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困倦恶魔再次袭击了我的意识。
待我再度睁眼时天色已暗,昏黄熟悉的吊灯在我眼前摇晃,只听得耳边铜铃不断,丁零哐啷地吵得我脑仁叫嚣着要造反。母亲在大事上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在早上听完我说的,就赶紧给老家那边打了电话,请乡下的神婆进城看事,又跑了趟银行取了三百块,到晚边已经把神婆接回了家。
这神婆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斑白,体态丰腴,穿着件灰布衣服,看外表瞧不出什么神异之相。她先是拿出龟甲算了算,随即掐指念咒,抓了把香灰在我脸上撒下,和下雪似的,我立马合眼屏息,但还是吸入了不少咳嗽起来,这一咳就停不下来,喉咙火辣辣的疼。
母亲见我醒了大喜过望,神婆却连连摇头,说不好不好,不好对付啊。我妈急了,忙问神婆该怎么办。神婆说,暂时不能确定,我瞧着像是冤亲债主来讨命,撞了这种凶煞,你们家是不是欠过什么人命债?
这时我爸回来了,推门就听到她这一句人命债,当即皱着眉说:我们家没杀过人也没害过人,我读完书就去插队,后来又进厂,哪里去搞什么人命债?
他语气强硬,想来是早上给我请假听老师告状说我昨天下午逃课,憋了气回来又看我妈在家里搞封建迷信,那点知识分子的气节重新占领高地,才会说话这么冲。
神婆看了他一眼,对我妈道:找到了,就这个。我妈说,这是孩他爸。神婆指着我爸说,我说的就是他,你好好问问。我爸火气上头,他开口就要怒斥。结果神婆按着额头,说别喊别喊,头疼,磁场不对劲了,你家小孩就熬不过去了。我妈当即红了眼眶,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下父亲再说不了什么,只能憋着气在一旁坐下。
神婆握住我的手看看掌纹,又在我额头上按了按,和我妈说,你也别太担心,你儿子命硬,前世当将军的。我爸嗤之以鼻,随即被我妈拍了一下,她问,怎么看出来的。神婆说,你儿子命中带煞,气势凌人,前世造过不少杀孽,这是沾过血的手。我爸呛了句,沾血就是将军命?那外头杀鱼的杀猪的岂不都是鱼将军猪将军了?
神婆说:当然是沾的人血,这煞气冲天的,一般鬼都不敢近身,所以我才说冤亲债主索命,诶,你别和我犟嘴,如果是杀人如麻的山匪恶霸转世,那就不是现在这样,那种人转世就是为穷受难的,遭尽了折磨然后夭折的命,像什么小时候掉进汤锅里煮熟了,摔破头流干了血,被野兽啃食……
我妈摸摸拉起我的袖子,露出我上臂内侧小时候被烫伤的疤痕。
神婆说愣了愣,说哎呀,那种孩子是养不大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老话讲人死如灯灭,寿数就是一根蜡烛,每个人长短不一,烧完了就灭了,除非有人把自己的蜡烛接到你的蜡烛上去。
我就愿意接给我儿子。我妈说。
神婆看了她一眼,等你死了你就不这么想啦。
父亲觉得她纯粹在胡扯,便说,还将军,我儿子才这么大,前世在哪朝当将军啊?你这时间对得上么。神婆道,谁说转世就要接着阳间的时间来?我要是今天死了,投胎去当你爹都有可能。
父亲已经忍无可忍,将她赶出了家门,神婆站在门外掸了掸衣服,哼道,你迟早还要再请我的。父亲充耳不闻,转身又数落起母亲,说她封建迷信,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传出去了自己还怎么在厂里抬头?那神婆就是个骗子,自己插队的时候就数那婆子会躲懒,革委会的要抓她,她就跑到山里躲了好多年,找了好几次没找到就最后当没这个人,后来她实在物资紧缺了才重新下山,乡里的人都喊她野人。母亲还嘴说,那也证明她有先见之明,能算准了什么时候要跑。
父亲讲不过母亲,还说我是逃课逃的,转身就摔门出去喝酒了。
母亲抱着我,一直说,你放心,妈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你。她又想起大胖的死状,把房间里一切可以当绳子的东西全部收拾起来。
我怀疑自己要被自己烧熟,浑浑噩噩中,神婆的话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梦中我看到了那只蜡烛,就像是生日蛋糕上的那样,奇形怪状地立在桌子正中,家里一片漆黑,唯有烛火摇曳。
嘎吱——
门开了。
是小盛。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像是害怕惊扰到蜡烛的火光,几乎听不到脚步声。鲜血从右额角流下来,染红他的半张脸颊,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脸色如常地走到我对面坐下,嘴唇动了动,伸手碰了碰我的手。
我看着他脸上的微笑,看到在伪装出的平静下赤裸的疯癫,我反握住他的手,问,你去做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他的笑容变更深,上下嘴唇蠕动,发出不连贯的音节,我这才发现他脖颈下方锁骨中间有一个贯穿的洞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股股地往外渗血。
一副极端恐怖的画面在我的脑中闪现,坠落、黑暗、噪音,原始性的恐惧让我的全身止不住颤抖,眼睛盯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突然感觉一阵寒冷袭遍全身,悲伤绝望蔓延至全身,令我呼吸困难,心脏都皱缩成了一团。无力感,好像我费尽全力砌了一座金字塔,太阳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冰块做的,一照就要化了。
我起身想要过去查看他的伤口,想帮他擦擦血迹,结果冷不丁被椅子绊倒,待我重新爬起来——
梦醒了。
我睁着空洞的眼看着天花板,地面已经无处落脚,带着酒瓶回家的父亲和母亲大吵一家,面积不大的家里像是被台风袭击过,哭嚎责备与打碎碟碗的声音能把附近的人全部吵醒。
我有点意外邻居没有找上门来问罪,母亲已经对天哭诉着父亲的罪孽深重,一竿子扫到了十几年前。父亲是大专毕业插队到了京海周边农村认识的母亲,后来父亲腰伤严重被送到京海市人民医院看病,他就顺势赖在了城里,没过两年分到了现在的厂里当工人,母亲借着父亲的关系,给厂办的人送礼,也进了车间被安排了工作。对此父亲一直心里有疙瘩,觉得走灰色地带有辱他那套圣人伦理大道的斯文,所以后来厂里分房的时候,夫妻工龄被分开算,我家只能分到这套顶楼最边角的房子,母亲让父亲去找厂办说道说道,父亲就嫌丢脸,母亲和他闹,陈年积怨一气之下就要回娘家。当时母亲还怀着孕,挤中巴时被推搡导致流产,人是救回来了,但这事也成了家里的禁忌。
原来我真的有过一个弟弟。
父亲说,那孩子就是和咱家没缘分,没有那个出生的命。母亲就哭喊,昨晚儿子他后半夜一直在叫弟弟,神婆说得没错,就是你,你让我们家欠下的人命债,我二宝这是有怨气找回来了,你这个当爹的没本事,还要连累我儿子被弟弟带走,昨晚他梦游我一个人压都压不住他,你呢?你这个当爹的这时候到哪去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住了。
父亲怒吼一声,刚要开腔就被邻居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怒气向来只对内,这会儿又换了一副嘴脸去给人开门。
他们是来喊父亲去帮忙的,昨夜出了事,难怪他们没来找我家的麻烦,原来是大清早的都不在。说大胖家昨天给儿子出殡后,夜里就被后山的野兽入室袭击了,现场简直没法看,让我爸去帮把手。他当即感觉暗室逢灯,整了整衣摆精神焕发地大步出门,一边说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一边把我和母亲关在了门后。
母亲的歇斯底里彻底哑了火,她呆坐在沙发上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起身一个人收拾起满屋子的狼藉,就像往常一样,掩饰好一地鸡毛的生活。
神婆没有说错,母亲第二天就把她请了回来。这次父亲再没多说什么,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默抽烟,我猜他肯定是在大胖家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意识到那东西除了会让小孩吊死,还会危及到家长,尤其是危险到他这样的一家之主。
而大胖正是因为看到了那种恐怖,才会提前吊死自己,胆小鬼的下场比起无畏者,好得没法比。
我的奖状、父亲的勋章被从墙上扯下,鸡血染成的红绳在钉子的辅助下像蛛网一样包裹,血腥味叫嚣着向我半失灵的嗅觉发起挑衅,我被放在昨夜梦里我坐着的房间中心。我看到母亲翻找材料的手在颤抖,她拿出关于弟弟的产检报告、流产就医的病历等等相关物件,然后在红纸上写下那场意外发生的日期,由神婆扎了个草人贴上。
真的要这样做吗?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她看了我一眼,随后拿过鞋底和铜针往草人上招呼,嘴里唾骂着让他不准再来,不许靠近,不要怨恨父母,不该拉哥哥下去。
我这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挣扎着喊叫,不是弟弟,不是他,小盛没有要害我。
失去的恐惧支配着我。
神婆却说,看吧,鬼已经蛊惑心智了。父亲随手拿过一条毛巾团了团塞进我嘴里,被缚住的手脚挣脱不了实体的控制,嘴里只能发出断续的音节,我瞪大眼睛看着神婆把草人钉在桌上,火钳、炙烤、剪刀穿刺,念经声和铃铛声让整个房间都开始颠倒旋转,我们好像陷入了一场极度疯狂的仪式,母亲的咒骂变得越发极端,她一边哭着一边伸手挡住我的眼睛。
可是我已经看见了。
我看见阿盛浑身都是血,我看见烛火摇曳,我终于读懂了他昨夜的唇语:
「哥哥,已经没事了。」
……
服务员将刺身拼盘端了上来,她夹了块金枪鱼赤身,猩红的肉块浸泡于黑水,头顶再放上一抹绿,生吞、咀嚼。
姑娘笑着问我,那神婆是真有本事吗?我说,就像是读书的时候做数学题,结果正确,过程全错。她说,我有时候也会梦见我哥哥,虽然他不成器,但是在那次意外后最困难的日子里只有他陪着我,他死后我也经常梦见他,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医院给他换错药导致他因医疗事故而死的那笔赔偿,我可能念大学都成困难。
我听她说着,夹了块生鱼片。
“诶,你怎么不沾酱汁也不放芥末?不会口味太淡了吗?”她问。
“我挺喜欢吃这种没味道的东西。”我嚼了嚼,皱起眉头,“就是回甘太腥了。”
她低声说了句怪胎,又问我:“大胖家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说,“僵尸吃人。”
“我不信。”她撇了撇嘴,“肯定是你看多了香港恐怖片,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家发生了什么的?你不是病着吗?”
“那是……我从她嘴里亲口问出来的。”
【高骨】回南天
他盯着火化炉那个小小的窗口,透过模糊的洞口注视着火焰吞噬了他的弟弟,跳动的是火光,烧死的是他。
他觉得眼睛有些热热的,似乎又要流出泪来,于是移开眼,回头对唐小虎说——
.
有人说短命鬼不入梦,高启强信了。他说,不入梦好,不入梦好,小盛就不会记挂世间,乖乖投个好胎。
如果按从警局领遗体那天算起,加上昨天便是末七。满打满算的四十九天。高启强说着好歹是高家的人,给高启盛办了一场浩大的葬礼,整整七七四九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海知情的也好,不知情的也好,都在传强盛集团的那位高老板是不是真疯了。
高启强从来没有管过,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关于他的骂名。
他把手中的纸钱放进火堆里,纸钱被火舌舔舐...
他盯着火化炉那个小小的窗口,透过模糊的洞口注视着火焰吞噬了他的弟弟,跳动的是火光,烧死的是他。
他觉得眼睛有些热热的,似乎又要流出泪来,于是移开眼,回头对唐小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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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短命鬼不入梦,高启强信了。他说,不入梦好,不入梦好,小盛就不会记挂世间,乖乖投个好胎。
如果按从警局领遗体那天算起,加上昨天便是末七。满打满算的四十九天。高启强说着好歹是高家的人,给高启盛办了一场浩大的葬礼,整整七七四九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海知情的也好,不知情的也好,都在传强盛集团的那位高老板是不是真疯了。
高启强从来没有管过,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关于他的骂名。
他把手中的纸钱放进火堆里,纸钱被火舌舔舐出黑色的痕迹,又烫出一个一个洞口来,最后变成卷曲的,散落的残片。他把手中的纸钱全部放进去,火焰忽闪忽闪地,把纸钱吞进腹中,连带着高启强自己一起,烧得只剩一堆灰烬。
高启强做了一个梦。
他用薄薄的,沉甸甸的两万块,买来了高启盛的两万步。
第一步,跨出栏杆。
像比翼鸟般,飞出碉楼,飞出京海,落到无人知晓的海岛上。他把轻飘飘的羽毛捧在手心里,风却把它卷起,把它带到纷纷扬扬落下的钱币里。
第五十步,走出白金瀚。
高启强抓起他的手往外走,赶在尘埃落定之前,赶在WISKY被倒入玻璃杯前,赶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记忆之前。他花了五十步回到千禧年的最后一个月。高启盛停在白金瀚门口,他回过头看,看见那熟悉的脸上带着一抹因为兴奋而泛起的淡淡红晕,高启盛说,
“哥,阿不,高老板,开业大吉!”
从碉楼到京海市公安局需要10000步。正正好的10000步。
高启强在这门口进进出出了不止一回,最后一次就在一个多月前。他不再自信地仰着头,而是埋下头牵着高启盛往前走。高启盛却叫住他,他说,
“哥,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大过年的,我和小兰给你送饺子来着。”他顿了顿,“你看我今天穿的还跟那时候一样呢,话说哥你当时怎么了?”
他清楚地感知到高启盛的年龄在一点一点的倒退,握着的那只手仿佛下一刻就会变为流沙般从指缝里溜走,他只是往前走。把时间抛在脑后。高启盛却折到他面前问,“哥,你怎么了?”高启强没抬头,目光从高启盛发黄的白鞋移到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又看到那件熟悉的格子衫,他没再抬头,扯着高启盛往前走,任由泪水和高启盛的询问声在易碎的梦境里泛起涟漪。
穿过旧厂街的菜市场需要3000步。
唐小虎蹬着二八大杠从他身边窜过,留下长长的一句“强哥——你弟去接小兰了!他让我和你说一声!”他猛地回头,看见15岁的高启盛牵着他的手,几乎撞开胸腔的心脏在与胞弟四目对望的那一刻平静下来。
还好,还好。
他往前走,路过那家曾经和安欣一起吃炒面的店,老板问他,强啊来一碗不?他说不,小盛还等我回去给他做饭呢。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千禧年那个夜晚。
他兀地想。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要回去给小盛做饭吗?
六年前阴差阳错踏错的那一步开始,高启盛就被他一同拽进了火坑里。只是这火坑如同所谓的温水煮青蛙般,他在某一瞬间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就被烧死在火坑中。
“哥,我能来帮你看铺子吗?”高启盛突然问道。
高启强下意识地说,“去学你的习,不是快考试了,专心学习去。”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那鱼档前。
高启盛笑起来,说,“哥,我考完了。现在是暑假呀。”
高启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停在鱼档前盯着水箱里的红星斑出神。要是真是那个暑假就好了,一切都还没发生,如此平凡的、忙碌的、幸福的、暑假。
从开强盛小灵通的那条街走回家,大概需要6000步。
他牵着8岁的高启盛路过那个走过千百遍的转角。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高启盛问他,“哥,这是做什么呀?”
他答,“这是我们的小灵通店开业,放鞭炮呢。”
“我们的?”“对,未来的我们。”
“砰!”
巨大的声响盖过了鞭炮声。
高启强几乎是在一瞬间把高启盛护在怀里,他把头埋进高启盛瘦弱的肩颈中,高启盛抬起手环住他的头,问道,“怎么了,哥。”
他近乎崩溃,却又感受到胞弟身上温热的,快把他烫伤的,鲜活的温度。脖颈间的振动带出的短短的四个字刺穿了他的心脏,疼得他流出泪来。
他说,没事,没事。紧紧攥住高启盛的手。
他直起身,透过模糊的泪光,他发现那不过是爆苞米花时发出的声响。黑色的纺形容器在火堆上旋转着,淡淡的白烟还萦绕在周围,空气里弥漫着温乎的,苞米的味道。记忆里似乎从未见过这新奇的物件,可他嘴里却泛起了一丝丝苞米的甜来。大抵是带小盛吃过吧,也算童年里屈指可数的甜味。
“哥,我饿了。”高启盛拉拉他的手,于是他又往前走。
“我们回家。”
其实他没敢再数步数,每一步都像是在和高启盛做最后的分别一样令他痛不欲生。从楼梯口到家门口的铁门有18步,如此沉重的18步,他却不再哭了。只是想着,回家了,小盛,回家了。然后又向前迈出一步。
第20000步,他停在了那扇铁门前,高启盛在身后开心地说,“哥!我们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
他把门推开,牵起那个小小的弟弟。
“我们回家了。”
第20001步,高启盛松开了手。
第20002步,他看见高启盛蹲在自己身边说,这是小灵通。
第20003步,高启盛拿着录取通知穿进了家门。
第20004步,有人在他身后说,哥,我们回家了。
第20005步,屋里传来久违的,婴儿的哭喊声。
第20006步,他终于站到了门口。
他的五脏六腑如同渔网般,哭声就是网中还在挣扎,蹦跳的海鱼,拉扯得他生疼,却又满心欢喜。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回到了1978年的那个冬天,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门锁,钥匙穿过锁孔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就像开启他生命中的宝盒一般,他推开那扇熟悉的门。
哭声戛然而止,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霉味,像是17岁前永远晒不干的被褥,带着他模糊的,关于千禧年甚至更早的记忆,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回过头——只看见铁门外空无一人的阳台。
.
“小虎,回南天了。”
他站在旧厂街那扇流出泪的窗玻璃前。
【强盛•「爱人」||18:00】《求谋如意》
上一棒 @和陆生
下一棒 @冻鱼会梦见掷筊杯吗
一篇强子寻盛记,指路大👀吧,发不出来了。
“他引出了一条埋在风雪下的魂,再寄送一封沉寂十五年的信。”
正文
见看这里
👀
——后记——
高启强在第三场梦中睁开眼时,刚被他弟弟挟持上楼,高启盛怕擦枪走火,把枪收的严实。
“哥,你会不会怪我。”
高启强压住哽咽的声音,他问怪什么。
“京海的人该说是你出卖了我——哥,你要背负着杀弟弟的骂名。”
这句话听在高启强的耳朵里,让他想...
上一棒 @和陆生
下一棒 @冻鱼会梦见掷筊杯吗
一篇强子寻盛记,指路大👀吧,发不出来了。
“他引出了一条埋在风雪下的魂,再寄送一封沉寂十五年的信。”
正文
见看这里
👀
——后记——
高启强在第三场梦中睁开眼时,刚被他弟弟挟持上楼,高启盛怕擦枪走火,把枪收的严实。
“哥,你会不会怪我。”
高启强压住哽咽的声音,他问怪什么。
“京海的人该说是你出卖了我——哥,你要背负着杀弟弟的骂名。”
这句话听在高启强的耳朵里,让他想起高启盛刚死的那一年,高启兰赶回来后问他——二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其实记不太清当时是怎么回答的高启兰,只记得他妹妹哭的很是难过,可他只能面无表情的站在墓碑前。
一滴泪都不敢掉。
他是大义灭亲,他是踩着他弟弟用血肉建的天体才爬上了官途,不能有任何差错,他得背着他弟弟活。所以,他一滴泪,都不能掉。
高启强沉默很久,只是在李响上楼之前,轻轻的说了一句——
——阿盛。
——傻仔。
【高骨】饮鸩(四)
(审核都过了发出来后突然夹??你在搞什么😅)
·原剧向,设定小盛后期没被强行降智
·强盛强无差he,大嫂会比原剧下线的早
·想到哪写哪,可能会出现顺序挨着但前后无关联情况
“你说今天的饭局,陈泰那老东西还叫了陈书婷?”高启盛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一下,毫不掩饰脸上厌恶的情绪。“差个头就要进土的人了,还操心别人家长里短啊。”
“也未见是个坏事。”高启强对着等身镜摆弄自己的领带,高启盛见状顺势侧身去帮他整理领口。听到高启强这句话他又忍不住浮想,现在他们挨得如此近,指尖还残有他哥脖颈的温度。那明年此时呢,还会是他吗,以后呢,会成其他人吗。...
(审核都过了发出来后突然夹??你在搞什么😅)
·原剧向,设定小盛后期没被强行降智
·强盛强无差he,大嫂会比原剧下线的早
·想到哪写哪,可能会出现顺序挨着但前后无关联情况
“你说今天的饭局,陈泰那老东西还叫了陈书婷?”高启盛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一下,毫不掩饰脸上厌恶的情绪。“差个头就要进土的人了,还操心别人家长里短啊。”
“也未见是个坏事。”高启强对着等身镜摆弄自己的领带,高启盛见状顺势侧身去帮他整理领口。听到高启强这句话他又忍不住浮想,现在他们挨得如此近,指尖还残有他哥脖颈的温度。那明年此时呢,还会是他吗,以后呢,会成其他人吗。
“咱们要在建工站稳脚,免不了他们的帮持。中国人嘛,都重情面,夫妻关系又是最牢靠最体面的。虽然也是为了监视牵制我,但总归利大于弊。”
高启盛愤恨地磨着牙根,却又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思来想去陈书婷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她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里最聪慧大体,有气量的。身后又有建工集团,有陈泰这个干爹,把她当铺路石简直可以说是梦寐以求。
“哥,下个月我毕业典礼,你会来的吧。”无解,他也不想面对一个迟早会到来的答案。高启盛用现实短暂逃避无自我麻醉,只要高启强目前最重要的人还是他,他就会感到安心。“当然,不仅去,还得让你风风光光的。”整完衣领,高启强顺手抬臂覆上弟弟有些羸弱的后颈,心想以后终于不用让他的阿盛再跟着他受苦了。
今天只有他们四个人,高家兄弟自是要先到场候着。不过多时陈家父女两人也到了,他们起身去迎,高启强和陈书婷一左一右把陈泰扶到了主位上。高启盛默契地配合着他哥喊人上菜,备酒。
酒过三分场面就热了起来,陈泰活络地夸高家兄弟项目做得好,明里暗里都是提高启强小动作太多,给他弟的他却揽了过去。
“你们看,今天我就叫了四个人,这是特地想来说点心里话啊。”劝酒的动作及时刹在空中,高启强和高启盛对视一眼,知道今天这场饭局可算要开张了。“启强,你叫我声爹,我就把你当儿子,书婷我也是当亲闺女的。虽说老了不能多掺和你们小的事,但我孩子们的大事,这不也得关心关心。”
很有意思,高启盛看着今天座位的态势。本来四人的座位,从哪来看都应该是两两平分的趋势才对。但此时陈泰占了主位,高启强和陈书婷又一左一右地围着,三个人刚巧形成一个闭环。谁在闭环之外,只有他高启盛自己。
那他又要怎么做?什么都不做,一切任由发展就已经够痛苦了,难不成他还要帮陈泰一起牵这段线。
“哎哟,老爹您这是?”高启强挂上了那副常用的假笑,嘴角张得开好像将所有的喜事都纳进去,眼角却还松弛地垂着看不出半点高兴。“我听说了,你们家里也没个女主人操持家事,书婷也是自己人,我看你们俩,都互相考虑考虑。”
“哎哟,这我可不敢哪。”高启强假意半推半拒,陈书婷笑得明媚,指尖压下回转桌,腕上金镯子扣得玻璃发出清响:“老爹,这道菜您喜欢,多夹几筷子。”她眼波一转又看向高启强,好似没听到刚才的话:“高经理,别光顾着聊天,吃两口菜。”
“哥。”高启盛在旁边轻唤一声将高启强及时拉回,俯身给他乘上一碗汤。“泰叔,您也请。”他本就不想扯这门事,又没法掉陈泰脸面,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暂且带过。
陈泰接过那碗汤,又瞥了高启盛一眼,慢悠悠开口:“我看你俩互相都挺满意,回头你们自个儿私下接触,都是三十多的人了,没那么多讲究,其他话我也不再说。”
“谢谢老爹,这是我接手白金瀚头个月来的收入,都在这儿了,特地等着来感谢您。”高启强递过一个精雕细琢的檀木盒,里面放的是什么陈泰不急于打开。松垮的脸皮再端出来笑意,和气地拍拍高启强手背:“今天这顿饭,吃的对味儿。”
目送着陈家二人离开,高启强拉开车门靠在旁边散酒气,高启盛坐在驾驶座搭着胳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两人各怀心事,高启强在想如何在带上陈书婷的情况下顺利走下一步,高启盛想把这事搅了,却又无能为力。
“哥,你要娶她。”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高启盛几乎是咬碎了所有的理智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害了他的大哥,哪怕后果是他把自己推向刀尖承受凌迟般的苦楚。
话说完仿佛泄了力,由于太用力紧握方向盘绷出的青筋蓦地下去了,高启盛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头枕着,好像彻底累了。
可能是他这份爱要承受的报应,注定要亲手把自己爱的人推向别人。
“嗯,陈泰没给我们太多时间了。”高启强烦躁地向后顺了顺头发,“估计我们俩一起做的项目完成就差不多是他的期限。这段时间我准备约陈书婷几次,谈谈我们婚姻会牵扯到的合作条款各项方面。”
“好,哥你防着点他们就行。”高启盛知道这份婚姻不会掺杂什么爱,用一场亲密的利益交换来形容更恰当。高启强对陈书婷更多会是理想状态的向往和钦慕,陈书婷不可能对一个三十的入赘就什么少女般的想法,当然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女人风风雨雨小二十年,现在想为了孩子收一收手里的黑活,必然需要一个保障,高启强无疑就是极佳的人选。
“回家吧,阿盛。”高启强躬身坐进车中,手心覆上弟弟的发顶,看得出人兴致不高,安抚性地拍了拍。
妒火(三十三)
9900左右
孟钰每隔五分钟就问高启盛救回来了没有。
血、都是血,他一直在惨叫。她除了问高启盛在哪之外只会重复这些。我害他变成这样的、我看着他被打什么都做不了。求你们了去救救他,高启盛呢?找到了吗?他被带去哪了?你们快点啊!安欣你让他们快点啊!
她抓着靠近她的所有人——披毯子的女警、安欣、她爸她妈——不断地、快速地呢喃,念着念着就尖叫起来,抓着头发大喊高启盛的名字。她身上的衣服沾着血。他们想立刻对她进行检查,但她抗拒进去,拼命推开他们想要从轮椅上起来、乱转着找高启盛,看上去跟疯了一样。
不说安欣和孟德海,她妈妈已经被刺激得晕过去了一回,强撑着...
9900左右
孟钰每隔五分钟就问高启盛救回来了没有。
血、都是血,他一直在惨叫。她除了问高启盛在哪之外只会重复这些。我害他变成这样的、我看着他被打什么都做不了。求你们了去救救他,高启盛呢?找到了吗?他被带去哪了?你们快点啊!安欣你让他们快点啊!
她抓着靠近她的所有人——披毯子的女警、安欣、她爸她妈——不断地、快速地呢喃,念着念着就尖叫起来,抓着头发大喊高启盛的名字。她身上的衣服沾着血。他们想立刻对她进行检查,但她抗拒进去,拼命推开他们想要从轮椅上起来、乱转着找高启盛,看上去跟疯了一样。
不说安欣和孟德海,她妈妈已经被刺激得晕过去了一回,强撑着醒来后看着被吓得神智不清的女儿大哭,抓着安欣说你们快把这个高启盛找回来。
安欣一直重复侦察队已经在找了,甚至出动了边防和直升飞机,一定能找到,小钰你先进去做检查好不好?孟钰不听,一直在哭,安欣头皮发紧,抓着对讲机的手也一直在哆嗦。
直到对讲机终于传出‘找到渡轮了,正在营救’,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一瞬。人质和嫌犯很快被直升飞机运送到手术区,安欣领着孟钰上去,跑在女孩后头朝拦在走廊的、全副武装的武警队伍出示警察证。后者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去,孟钰已经推开他们朝里跑去。
手术区非常大,有不同区域与许多间手术室,来回穿行的医护人员与家属之间、整洁的地上有一串鲜明的血脚印引向一个方向。安欣看见时一顿,望见前方不远的孟钰斩钉截铁地顺着这串脚印的方向跑。
警察黑色的制服与医护人员的雪白之间有一抹染红的身影。他跟着这架担架奔跑着,直到在门口被拦下。跟在后头的警员与一旁走来的急救医生上前劝说什么,扶着他的手臂想引人离开。他却置之不问,直愣愣地望着手术室闭合的门,身形摇晃,直到在一片惊呼声里猛地栽倒了下去。
孟钰尖叫了声,冲上前扑跪在地,去扶歪倒在地的高启盛。他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无法立直身体,被呼喊着招人的医护扶着跪坐起来。孟钰很快泣不成声,按着他的肩膀上下看他,高启盛却没看见她一般,涣散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术门红色的字眼。红光投下来,打在他身上。他低下头,突然看见自己手上的血。
他的病号服随着他倒下、迅速地透出血色来,而高启盛盯着自己手上的血,它们新鲜、黏稠、实际已经冰冷,在他的意识里却还滚烫。枪响,拽开他手肘的、使他剧痛的力度和扑来的、白色的身影,溅开的血、染在他脸上。高启强倒在他身上,他抽出挟持者腰间的枪。火光刺穿他双眼,后坐力震得他手腕发麻,高启强胸腔流出的血浸泡他。全是血,好多血。
他盯着手上的血,看见身上的血,他的还是高启强的,他分不清楚,他只想全都抹掉。他把手往身上擦、往脸上擦,可越抹越多,根本去不掉了。怎么都是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他听见有人痛哭、惨叫、尖叫、嚎啕,那是他吗?流那么多血不该死吗?他不该死吗?死的是谁?这是谁的血?谁要死了?
高启盛!高启盛!有人大叫他的名字,哭泣的声音刺穿他的耳膜。还是有人在惨叫。视野晃荡,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的血、红色的光,他摇摇欲坠地朝上望,高启强刹那间被血溅上的、漆黑的眼睛。
哥、哥。他倒在他怀里,那双眼睛在几息间失去光彩,就那样合上了。枪声不见了、风声不见了,他看见白光,一切失去了声音。
他听见有人惨叫,他的喉咙撕扯的痛,眼泪打在他身上。
直到手臂突然一凉,尖锐的痛觉转瞬即逝,高启盛陷入黑暗。
“……被鉴定人,姓名高启盛,性别男,年龄二十六……”
闪光灯。
“……股骨骨折,有明显移位和成角畸形,按照《人体轻伤鉴定标准》,长骨骨折构成轻伤,如愈合不好、可能影响腿部功能甚至构成重伤……”
角落机器的嗡鸣,乳胶手套极轻的触碰。
“……背部有十四点六四厘米砍刀痕迹,大小烫伤、淤血,多为烟头、钝器所致。腿部有四厘米深穿刺型伤口、根据清创纪录判断为锯齿型短刀,于绑架现场搜集的04号证物创面符合……”
空调缓和的冷风抚在他赤倮的背部,闪光灯绕着他不断地闪烁。白色的光。
“开放性颅脑损伤,头部有三厘米钝器伤口,尾部延伸八厘米长锐器创口,根据《人体重伤鉴定标准》属于重伤……”
轻而快的语速,绿色的衣服和口罩,黑色的制服和记录板。笔写在纸上的哗哗声。
“法医临床鉴定报告书,要求被鉴定人提交本人身份进行验证,并将身份证复印件作为法医临床鉴定报告书附件。法医临床鉴定报告书作为证据,具有证明力与法律效力,根据公诉要求会在法庭进行公示。被鉴定人同意即可签字。”
灯光一丝丝闪烁,在眼前重叠黑影。蓝色的手套,白色的笔,黑色的纸。
晃荡的、青白的血管。虫子从笔尖流出的墨水里攀爬出来,在他的指尖咬下血。
笔被猛地摔在地面,铁台被倒退的人碰撞、金属轮发出尖锐的叫喊。
“高先生!”
“……精神方面?……”
“……先让病患离开。警官,这边讲……”
高启强醒来时阳光很好。
他眼前是一片雪白,天花板上是输液轨道金属的反光、输液袋里的液体晃荡日光金色的影子,液体一滴、一滴地滑落,流进他手臂上的置留针。输液管在晃动,轻轻地,他的手被托在一只手里。
床架是被升起来的,他靠躺在枕头上,胸腔一阵后知后觉的钝痛,心脏极有存在感,在他的肋骨一侧搏动。高启强低头看去,高启盛趴伏在床侧,头发像洒在地面的水铺开在他的手臂上,他的手附在他的手掌,将他蜷曲的手展开,又合拢,细瘦的、苍白的手指包裹他布着粗茧的。
高启强缓慢地屈起手指,将高启盛的手指包裹在掌心。
高启盛的动作停了停。他没抬头,在高启强的掌心里轻轻转过手,五指张开,穿进高启强的指缝里,合拢了,十指相扣。
然后他抬起侧着枕着高启强手臂的头,缓慢俯过身去,嘴唇轻轻印上高启强的手指。睫毛在日光下拂下小小的影子,扑打在他的指骨。
高启盛在深呼吸。气息缓慢地抚上高启强的手背。帘子半拉着,有沙发和电视的单间,高楼,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无穷无尽的日光照在高启盛的侧脸上。他好安静,安静地伏在高启强的病床边,颈骨在病号服的领子下撑起凸起的弧度,日光透过这罅隙滑下去,落在轮椅金属的把手上。
高启强皱起眉,坐起来了些,“阿盛……”
他声音一顿,嗓子极为沙哑。外头传来脚步,唐小虎急促地走了进来,迅速地来回看了眼他们,到床头用力地按了数下护士铃,又倒了水给他。
高启强没接,紧盯着高启盛要说什么。高启盛却接过去了,插了根吸管、几乎是塞到高启强眼前,双手捧着,硬生生把高启强的话头给阻断了。高启强这才喝了几口,攥住高启盛的手沉声问道:“腿怎么了?”
他一顿,想起在渡轮上时看到高启盛时后者的模样,醒来时在麻药作用下几乎什么都不记得的松弛在此时烟消云散,喉咙发紧地盯着高启盛。
高启盛却一言不发。唐小虎接口:“腿还好。就是医生说有创口,恢复期间尽量少走动,暂时坐一下轮椅。会好的,强哥别急。”
说着医生和护士快步进来了,开始给高启强量指标检查伤口。唐小虎握着高启盛的轮椅把手让人退到一边让出空位来,边半蹲下去跟高启盛低声说什么。后者却根本听不到一般,双眼紧盯着高启强。
后者胸腔的纱布被医生拆开,雪白的纱布与青紫的消毒创液之间露出丝丝缕缕的血色。
那头突然发出巨响,轮椅倒地的金属撞击声里是护士的尖叫——高启盛突然抢过查房车上的器械,一把尖利的清创刀猛地对准正在为高启强拆纱布的医生,将查房车与护士手上托盘盛着的器具与药撞得七零八落。他背朝着高启强、手牢牢护住后者,像什么动物纪录片里、夜晚对摄像头露出凶光的野兽一般呲着牙咆哮起来。
瞬间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怔楞的刹那高启盛又扑了过来。他似乎是见‘敌人’退后,不依不饶地将医生摁倒在地,高举起清创刀就要朝下狠狠扎去,被扑上来的唐小虎牢牢抓住手臂,刀尖距离医生的眼珠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病房内刹那间一片尖叫。高启盛上一刻还平静的双眼布满血丝,一直没去修剪的黑发长得有些长了、被汗水浸透地在眼前晃荡,青筋随着咆哮与挣扎在脖颈间暴起。查房多为女护士,只有被压在地上的医生是男性,还是个五十多的德高望重的老医生,高启盛爆发着极大的力气,唐小虎一时之间都难以压制。
后头传来脚步声,高启强拽过高启盛攥着刀的手,高启盛背对着他看不见、刀下意识挥起,眼珠子却在下一刻转过来,视线重重地对上高启强。
刀嘭的落地了,高启盛一下子失了力气。他怔怔地盯着高启强半开的手术服间那块圆洞洞枪口和撕开它的、几道狰狞的手术创口,半跪半坐在地,喉咙里发出呜咽,不像哭的呜咽,仿佛无法开口一般,好像想说什么话却又只能叫喊。高启盛伸出手,手指颤抖地去碰它,视线张皇地在高启强的脸与那道枪口间来回张望,嘴唇带着下巴都战栗,身体跪起又坐下,来回重复着,眼睛神经质地瞪大了,嘴紧闭着、呜咽声却越来越大,破了的汽笛那般喊着。
“我没事。”高启强张开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他伸手揽高启盛的后脑,一时之间都难以将人揽过来,高启盛通红着双眼、牢牢地盯着他心口边上的枪口,他只能用力地将人揽过来,护着后脑抱在怀里,手心压着一道长长的、弯折的凸起,“没事了阿盛,阿盛、阿盛!”
“啊!啊——!”高启盛叫着,张开的嘴呼出的热气打在那道疤上,“啊——!啊!啊——!”他好像在叫哥,又好像在叫什么,不是‘啊’,一个音节无法被准确地咬字,要说什么话,像是被割了舌头的人绝望地求救。“我没事,”高启强不断说着,高启盛跪在他怀里,手指紧攥着他的襟口和肩袖,眼泪渗在他夹着血的创口,“我没事,哥哥没事了。阿盛……阿盛……”
高启盛还在大叫,歇斯底里地叫着,声音震在高启强胸腔。高启强双眼发烫,不断吞噎着,一股血的气味渗进他鼻腔,但他并没有感到痛,直到手里传来一股潮湿的黏稠时才看见高启盛病号服下渗出的血迹。
——高启盛伏在他怀里,一手抓着他,一拳、一拳地捶打自己的腿,很慢但极其重,双眼直愣愣地瞪视着。
高启强单手用力地箍住他的双手,不顾胸腔伤口撕扯的疼痛,另一手牢牢按着高启盛的后脑,将对方的眼睛按在自己身前的黑暗里。
*“赞成投标的请举手。”
陈泰目视着前方。
“我同意。”
“同意。”
“建工集团本年度第四次会议,三票对一票,通过建工集团政府绿化带竞标表决,立刻生效。”
弃权的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经理从位置上起来,挨个对陈泰鞠过躬。
“对不起泰叔。”
“谢谢泰叔。”
他右手侧,高启强闭上眼,朝后靠进躺椅,柔软的靠背承载着他深紫色的法兰绒西装陷在黑色的皮革里,随着他后倒的动作一晃一晃。
“请吴律师进来。”秘书在陈泰后侧说道。
吴律师推门,站在陈泰与高启强之间鞠了一躬。高启强闭着眼,手指向他手里的文件,又指向陈泰。
“本月五日,吴起先生将名下百分之八的股权正式转让给高启强先生。本月六日,金志勇先生与高启强先生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将其在建工集团百分之十六的股权进行转让。截止到今天上午,高启强先生共占有百分之五十一点一的股权,是建工集团目前最大的股东。”
高启强摆了摆手,律师和秘书相继出门。门被关上。他手点着下颚,双腿挨个翘上长桌,皮鞋跟敲击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枪伤还没好全吧,”陈泰慢腾腾地说,“这么大动作,受得了吗。”
高启强仰头看着上方,略微皱起脸,一个看似些许疑惑的神情,“我还受不起这点疼吗?”
陈泰沉默了一会儿,“你们家出了很大的事情,我没帮上忙。之前,本来书婷一直会跟我说,但我最近没收到她的消息。”他人没动,脸略微转向高启强,“配合绑匪用渔船引走警方视线,以建工的渡轮偷渡为由跟绑匪谈条件、换你弟弟。如果船真的出了海关,你想过你会面临怎么罪名吗?就算它没有出海关,你觉得警察没法从他们嘴里审出什么来吗?”
高启强望着上方,手指撑着下颚。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本来很低,此时却用一股很奇异的音色呈现出来,拉着、扯着、扬着,又很轻,“我弟弟,”他的头略微歪过去,食指和拇指伸出来、呈手枪状,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这里出了点问题。”
高启强腿轻轻一用力,人转过去,站起身,一手支着桌面,另一边呈手枪状的手指随着话语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太阳穴,“医生说,是心因性的。但是不管是心因性的还是生理性的,这里出问题的人,你知道会面临什么情况吗?”
他撑着桌面、俯着身,从下朝上看着陈泰,会议室圆型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杀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杀,”高启强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变成气音,“都不会被判刑。”
陈泰定定地看着他。
“更何况那个时候,我弟弟、是正当防卫。”高启强笑了笑,“但你觉得,我想要这个情况的发生吗?”
陈泰没说话。
高启强直回身,“看来你是真的没能联系上陈书婷,什么都不清楚啊。”
陈泰将视线转回前方,叹了口气,“你要赶尽杀绝吗?”
高启强嗤笑了声,“什么?我又不是黑社会,哪来这种词?”他边说边绕到陈泰身边,朝后靠坐上桌面,双手合十,在陈泰面前拜了拜,“我是拜过您做老爹的。我答应您,您的股票,我一股都不会收,每年的分红,我一分都不会要。”
他一字一句说,诚恳地:“我给您养老,送终。”
“没有别的要交代的了吗?”
“真的没有了,”他朝前俯过身,“我怕你们警察吓到绑匪,可以吗?他们是毒贩,在金三角那一圈混,什么没干过?!好,我信你们,把录像带交给你们让你们去查,可是你们呢?找到人了吗!”拳头攥起狠狠敲向桌面,锤击的巨响回荡在狭小的笔录室,“我弟弟被折磨成那样了!我能坐以待毙吗?!”
桌子后年轻的刑警深吸一口气,边上负责笔记的女警抿紧了嘴唇,都陷入一时的沉默。
高启强粗喘着气,攥着桌子朝后靠,“问够了吗?你们把我弟弟带去哪里了?我得去看着他,他现在身边没人不行的。”
“绑架案每年频发,不少家属瞒着警方私下联系绑匪,我们见过很多。”陆寒十指合紧,手平放在桌面上,语气紧绷,“但是从来没有像你这么严重的情况。你想过如果渡轮成功出海,出了我国管辖范围,后果会有多严重吗?嫌犯得以潜逃,就算你没被折磨死,被救回来了起码也会有包庇罪的罪名。嫌疑犯这几年交易的毒品重量、金钱来往数额巨大,哪怕到时候法庭酌情,你也会被判。而这概率都非常低,因为就像你说的,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到时候不仅你弟弟,你也活不了。”
“我实话告诉你们,”高启强朝后靠,活动了下牙关,冷笑道,“我去找我弟,就没想过活着回来。”他脸上笑着,声音却愈发静,“他成那样了,我还能活得好吗?”
笔录室陷入一片死寂。陆寒紧盯着案情文件,似乎还想找出什么疑点。高启强不耐烦道:“问好了吗?”陆寒抬头看向他,正要说什么,坐在后面靠墙椅子上的安欣突然打断,“问好了。”
陆寒猛地转过头,“可是师父——”
安欣站起来,对他压了压手,过去亲手把高启强椅子前的铁板抬了起来。高启强立刻站了起来,紧盯着他,“我弟弟在哪里?”
“另一个笔录室。”
高启强神情紧绷,声音低沉,几乎在低吼着,“你们审他?有什么好审的!我弟弟是被害者!”
安欣抬起双手,“你先别急。是这样——”高启强已经激动起来,大步要朝外走,被站起来的陆寒拦下,他呼吸急促,胸腔剧烈起伏,举起手、食指直指他们,“我警告你们,小盛现在状况很不好,如果你们刺激到他——”
“有人没死!”陆寒高声打断他。
高启强突然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有嫌犯没死。”安欣一手挡住陆寒,面向着高启强,“我跟你交代一下,当时船上你弟弟开枪,周围四名主嫌犯、就是那几个组织计划绑架你弟弟的毒贩,两人当场死亡,一人送医院抢救无效,一人重伤,现在救回来了,带到警局做审讯。”
高启强略微皱起眉,看了眼外面。
安欣继续道:“我们把你们兄弟叫过来,没有别的什么。像你说的那样,你弟弟是受害者,受害者的口供也是有助于法庭审判的,我相信这是你作为家属也希望看见的,好吗?我们已经从医院那边了解到你弟弟的情况,人员都是专业的,不会刺激到你弟弟。他们那边结束了,我就带你去见——”
话音突然被掐断,房间内所有人一震。
——一声如惊雷般轰开的枪响。
连着数枪极快的子弹声,如同年关连串的鞭炮,伴随着一阵连着一阵的惨叫声,巨响声回荡在走廊。安欣和陆寒快速地对视了一眼,高启强已经推开他们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无数奔走的黑色与便衣身影之间一片炸开的血色,血色间是一抹缓缓倒下的身影。高启强脑子一嗡,腿直接软了下去,差点跪倒在地。可那惨叫声仍在响着,是他极为熟悉的声音。他望过去,推开人群扑向瘫坐在一边的高启盛。
高启盛手里的枪被边上的警员夺去。他抱着头,紧盯着对面轮椅上的人不断地嘶叫,靠着墙滑坐在地,被冲上前的高启强抱住头护在怀里。
轮椅上的人病号服下缠满绷带,手臂连着输液管,输液袋还在摇晃,雪白的绷带已经被数个子弹孔炸的全是溅开的血,他的头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死了。高启强死死护着高启盛的头,看着那个人的侧脸。
金星。
边上一片混乱,安欣抓着护送高启盛的警员低声问:“怎么回事?哪来的枪?!”为了安抚高启盛的情绪配置的有女警、医生,配合录口供的是局里的心理咨询师,边上还有押送金星的几名刑警,众人的声音叠在一起,“我们送高启盛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嫌疑犯被押送——”“……高启盛呼吸变得急促,我们商量让他再回去休息一下,但他就站在那里。小陈提议去给他倒水,我们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我们押送疑犯,为防止意外枪都是上膛的,嫌犯在看见受害者的时候情绪突然激动,在轮椅上动起来。我们就拔出枪,受害者突然冲过来——”
局长郭文建很快赶到,将在场的专案组组员、负责高启盛的几名审讯人员和医生,押送金星的刑警,包括被夺走枪的刑警带去了会议室。
众人调取过监控,室内一片沉寂。郭文建眉头紧皱,指骨叩击桌面,“高启盛的精神鉴定报告。”
报告被递过去,郭文建翻阅。边上的医生低声开口:“受害者被绑架虐待数日,目睹家人在面前被开枪射击,有明显创伤性应激综合征的表现。今天应该也是被疑犯的脸刺激到,突然抢走了枪。”
郭文建沉沉叹了口气,“其它疑犯呢?”
“组织策划绑架的,包括今天的金星,都已经确认死亡。渡轮上的其他同伙也都因为汽油爆炸,都死了。”
“那就是没有人可以审。”
所有人沉默。李响翻着案情情况分析,开口:“但是根据从疑犯家中、常聚集地如酒吧、库房仓库等地搜取到的证据和指纹等鉴定物,通讯记录,来往交通记录,监控录像,足以证明犯罪事实成立。”
安欣面色沉重,“但是他们很严谨,上级组织上下从属关系都是单线,其中一个人断掉,下面的小喽啰好找,却很难找到上面的人了。”
“除了金星、肖明远、杜鹏飞这几个已经确认死亡的组织人,还能确定其他人参与他们这一整个贩毒组织的上层结构吗?”
“不出意外、是没有了。”
“好,那就全力搜捕组织剩下的小毒贩,争取一网打尽。”郭文建站了起来,“京海四·一八特大贩毒绑架案宣布结案,下周一媒体发布会,各大电视台与新闻报纸都会在,到时候所有人按时到齐。”
“……经过警方全力搜捕,于距离公海六公里处一座码头前将嫌犯……”
门被重重推开。
春季就那样过去,初夏午后的日光极盛,诺大的客厅一片灿烂,空气间弥散着一股汁水与轻微发酵的气味,光影里漂浮的浮尘下是刀锋轻轻摩挲果皮的沙沙声。
“……并在嫌犯住处、常去酒吧、库房仓库,搜剿冰毒六千千克,麻古……”
柔软的、厚实的地毯上,一颗颗被削去了皮的苹果滚落,越靠近沙发越多,几乎无处落脚。黄灿灿的果肉被鲜红的果皮包裹,就那样倒在地毯上,汁水从烂了的地方溢出来、渗在地毯与地面的缝隙,无人去整理。
“……感谢所有同志的辛勤付出!至此,京海三·一八特大贩毒绑架案宣布结案!”
雷动的掌声传出电视音响,夹杂着落地窗外花园里悦耳的鸟鸣。高跟鞋急促地踏上地面,在紧跟着的皮鞋声里气势汹汹。
阳光里,反着汁水微光的手指攥着一只削好了皮的苹果,将它放在茶几上。苹果歪倒了,那只手一顿,将苹果仔仔细细地、端端正正地摆好。
“高启强,”女人的声音尖锐,“你把我儿子藏哪儿了!?”
沙发上的男人并没有抬头。他没有看电视上的发布会,而是一直望着地毯上盘腿坐着的青年人,轻声开口:“第几个了?”
高启盛从边上的箱子里拿出一个新的苹果,“八十三。”
高启强静静地看着高启盛削苹果,又是一个削好了。果皮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被高启盛捏起来举在阳光下。
“厉害吗?”高启盛问。
“厉害!”高启强大声说。
高启盛对他笑,对他举起手里另一个苹果,“吃吗?好久了。”
你要吃吗。你看好久了。
“好,”高启强笑道,“谢谢我的阿盛。”
他摸摸高启盛的头,接过那个苹果。高启盛没理他了,低头又拿起一个苹果。高启强看着高启盛的脸,那张脸垂在阳光下。眼镜还没有去配,高启盛的眼睛略微眯起来,嘴唇也抿起来,很认真地去削苹果,睫毛在日光下纤毫毕现,宽松的衬衫和短裤下瘦削的身体缩在茶几后,骨头在衬衫后凸起一条弓形。
“可以那个人不见吗,”高启盛突然又说,“红色,眼睛疼。”
不见,意思就是不在这里,走掉。可以让那个人走掉吗?红色,眼睛疼,红色让我眼睛疼。高启强已经知道去解读高启盛的话。
“不管你信不信,”陈书婷开口,“你弟弟的事情,和我,和老爹,都没有关系。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怎么可能对他做出这种事。老爹也不是那么卑鄙的人。”
她朝他看来,“你一定要做得那么绝吗?”
高启强看向高启盛,吃那个苹果,不大不小一口,咔嚓、很脆的一声。他慢腾腾地咀嚼,仔细看着高启盛削着苹果的手。
他没让高启盛用水果刀,用的是塑料的、专门削果皮的东西,就中间卡着一只薄薄的刀片,但也要小心。所以大厅四角都是有保镖站着的。也是为了看着陈书婷,六名中、两名是跟着她进来的。
“用不同手段勒索所有和你同级、甚至更高级的股东,逼他们把股权给到你手里,”陈书婷说话很稳,带着股愈发强烈的情绪,“你现在就是建工的董事长。高启强,你最刚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高启强吞下果肉,“陈书婷,”他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哈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问这些做什么?还有什么快说,我得带小盛去医院复查。”
高启强站起来,招了招手。几名保镖在高启强示意下把高启盛扶起来,展开边上一把轮椅,让高启盛坐进去。高启强接过轮椅朝前推,陈书婷几步拦在轮椅前。
“晓晨在哪里?”她像是终于无法克制,声音愤怒又颤抖。
“我送去寄宿学校了,”高启强神情更奇怪,“你不知道吗?我让老师给你打电话了啊?”
“哪个寄宿学校?在哪?不需要你送,你把他送去寄宿学校做什么?!”陈书婷愤怒道,“高启强,你别动我儿子!”
“你去联系金志勇,把莽村的项目给他的时候,你想过吗?”高启强维持着表情,“你去配合他、配合他们,把谋杀张小庆的凶器放在家里的时候,你想过吗?你栽赃加害我,让我被关在市局、就在小盛被绑架的当口,”他握着轮椅把手,略微歪过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
高启盛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高启强撑着轮椅,略微俯过身,影子完全笼罩在高启盛的身上。
“因为你们,我一遍遍看着我弟弟被虐待、被毒打……我一遍遍倒放着录像带,有多无力,”他声音愈发轻柔,“书婷,你现在知道了吗?”
陈书婷急促地呼吸着,“你……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把孩子——”
“孩子,”高启强笑道,“你也说过,阿盛就是我的孩子。是啊,都是各自的孩子,你怎么就是没法设身处地呢?”他绕开轮椅上前,拍她的肩,“重组家庭不容易,咱们也就别离婚了,像你说的那样。我想过了,有一个稳定和谐的家庭在外人眼中确实很重要。晓晨本来就没了亲爸,再走一个对他的成长不好,我们平心静气,对孩子们也都有好处。”
她瞪视着他,“你在威胁我吗?”
“你还没听出来吗?”高启强摊开手,“我这不是在威胁你,还是在干什么?”
陈书婷狠狠扇了高启强一巴掌。用力极大,高启强的脸直接偏了过去。他余光一花,高启盛突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手一把掐上陈书婷喉咙,大步朝前,逼得陈书婷连连后退,直到她后背重重抵上墙面,手臂再是猛地一抬,使陈书婷双脚离地,高跟鞋不断踢蹬墙面。
“嘘……”高启强从身后揽过高启盛的手,高启盛胸腔起伏与陈书婷不相上下,瞪得通红的双眼被高启强的手轻轻捂住,“嘘……没事了、没事……”高启强不断在他耳旁低声哄着,直到高启盛松开手。
陈书婷被松了下去,扶着墙、极为狼狈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喘息。她朝上瞪着,看高启盛被高启强转过身、揽在怀里。
“我给你订了去香港的机票,”高启强护着高启盛的后脑勺,俯视着她,双眼逆光,整张脸埋在午后日光投下的影子里,“呆在我给你的房子里,管住自己的嘴。表现得好,也许还有机会带你儿子去迪士尼。”
他们离开了。陈书婷大步追,被保镖拽住手腕留在原地,“高启强!”她大喊,“高启强!”
高启强被喊得一顿,松开了轮椅把手,回身走出几步。陈书婷僵住,看着他探过身,双手握上双推门门把,一边对她笑着,一边亲手将门关上。
在门缓缓关上的缝隙里,她眼睁睁看着高启盛转过头。他原本背对着她,此时一手搭在轮椅上,整个人完全扭过来,手举起在脸边对她挥了挥。
高启盛笑了,边笑、边挥着手,双眼略微眯起,手轻轻摆着,笑得斯文又恶毒。
与过去每一次他对她的笑、别无二致。
*前后标星的段落来自狂飙原剧桥段 原样复刻为使大家有更好的代入感与画面感
*蹲更新放置顶
【强盛】苦茶
*原剧本向26集 高启盛单人重生
*又名《高启强为自己背锅的故事》
*1.3w正文+3k番外(微虎兰)
0.
浸泡在浓褐色液体里的尸体们,胳膊纠缠着,脑袋互相抵着,满满地挤了一水池,有的浮在表面,也有的半沉在水中。
突然这些尸体都睁开看向他开始同时说话,叽叽喳喳谁也听不清楚。
“我都能找到你”
“二哥”
“你是大学生,你有美好的前程”
“...
*原剧本向26集 高启盛单人重生
*又名《高启强为自己背锅的故事》
*1.3w正文+3k番外(微虎兰)
0.
浸泡在浓褐色液体里的尸体们,胳膊纠缠着,脑袋互相抵着,满满地挤了一水池,有的浮在表面,也有的半沉在水中。
突然这些尸体都睁开看向他开始同时说话,叽叽喳喳谁也听不清楚。
“我都能找到你”
“二哥”
“你是大学生,你有美好的前程”
“就我那同学,就给我拎包的”
“高启盛,市局刑侦支队”
“你不是说手机店是你的心头肉吗”
“小伙子,和出身没关系,所谓出身不过是太好用的借口”
“我决定和书婷结婚”
“高家看上的东西早晚都得是高家的”
“你连弟弟都杀,你是不是人啊”
“你看你闯的祸 李宏伟醒了”
“阿盛,回来吧,京海的事哥哥已经摆平了”
“阿盛,你自首吧”
“哥,我成全你。”
密密麻麻的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熟悉的陌生的同时灌进他的耳朵,水池里的尸体忽然变成了活人,一张一张的脸接二连三的向他扑来。
高启盛猛然惊醒。
1.
“阿盛,我看你最近黑眼圈越来越重了,你是不是不好好睡觉啊。”高启强皱着眉看着高启盛憔悴的脸,不自觉的上手摸了摸弟弟的脸颊,“你是不是晚上又跑去喝酒了,你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高启强的语气严厉起来,高启盛慌乱的辩解:“没有,哥,我最近没去喝酒,真的,你问小虎!”
“没有最好,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是看你最近状态很差,你是不是睡不好啊,我这边刚好弄了些好陈皮,你拿回去泡水喝。你要休息好啊,你这样我会担心的。嗯?”
“好。”
高启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着安眠药起效,他要睡着,要睡很久,要睡得好,要听哥哥的话。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困意,又倒出两片塞进嘴里,就着床头凉了的陈皮茶吞了下去,完全无视药瓶上一日最多两片的警告。这一晚,他睡的不安稳,中途醒了很多次,但好歹是睡到天亮了。
高启盛像个得奖的孩子,也不管安眠药吃多了脑子沉的走路都晕,一脸得意洋洋的跑去了白金瀚。“哥!”他人还没到声先传来,高启盛推开门冲到高启强的身边,撞到桌角也不在意:“我昨晚睡的可好了,你给的陈皮我也泡水喝了!”
高启强啧了一声,拉过他去揉刚撞上桌角的地方,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这番汇报,但仍是附和着说:“这么乖?”
“嗯嗯,我听话的。”高启盛像是在证明着什么,高启强压下心头的怪异又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让人现在去买。”
“没吃呢。”
“那你在这等一会,我让人去买。”
“好。”
高启强打了内线电话安排了买早饭的事,高启盛就坐在沙发上等着。高启强拿着报表的手微微挪动,露出半只眼睛看向高启盛。高启盛很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两眼放空处于走神状态。
“阿盛?阿盛?”
“哥!”高启盛猛的回过神急急的回复哥哥,高启强看着他没多问,而是面色如常:“吃早饭吧,多吃点。”
“好。”
高启盛低着头吃饭,高启强默默的用余光注视着他。高启盛这种奇怪的状态持续了快两个月了,很听话,听话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而且总是向他强调自己会听话;总是走神放空,会很容易被吓到;睡眠也很差,昨天才查到医院那边高启盛已经悄悄去了好几次开安眠药;一直告诉他不要骗自己,什么事都要说明白。
高启强看着努力往嘴里塞东西的高启盛,突然难受起来。
“阿盛,吃饱了就不吃了。”
“哥不是让我多吃点吗?”
“那我也没让你撑死自己啊,吃饱了就不吃了,嗯?”
“好。”
高启盛立刻放了筷子。
高启强难受的感觉越来越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阿盛怎么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他注意到这些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让小虎去查,结果除了安眠药别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药瓶又空了,杯里的陈皮也泡的没味了。
高启盛一身冷汗佝偻着腰坐在床边,他又被吓醒了。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向两点,高启盛长舒一口气,去浴室冲凉,洗完澡出来,他拿出手机,想了很久还是拨出了高启强的号码。
“哥…”他没想到电话接通了,“你怎么还没睡。”
“怎么了阿盛?”高启强的声音很轻柔也很耐心。
“你在家吗?”
高启强敏锐的察觉到了高启盛的异常,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判断:“没有,我在白金瀚,今晚有事没回去。”
“哥…我能去你办公室睡觉吗?”沉默了半晌,高启盛这么问到,高启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好,我让人去接你,晚上你不要自己开车,听话。”
高启盛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高启盛似乎听见了陈书婷的声音。
高启盛到高启强办公室的时候,高启强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打了发蜡的头发垂下了一绺微微挡住了眼睛。
“床给你铺好了,你在这凑活一晚。”高启强放下笔,拉着他坐在由沙发简单拼成的床上,“怎么家里好好的床不睡,要跑我这来?”
“我想和你待着。”高启盛轻轻的说。
“睡不着?做噩梦了?”高启强想得到答案,但高启盛却突然不说话了,这意味着他不想回答,也算是一种默认。而高启强面对高启盛的沉默,能做的只有妥协。
他弯下腰给高启盛脱了鞋,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掖了被子,然后就坐在一旁陪着他。高启盛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就要闭眼的时候却注意到高启强手腕上是空的,再看桌子,也没有看到手表,他忽然想到电话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女声。
“哥,你一直在办公室吗?”
“对啊,给你说了,今晚有事的。好了,快睡觉,好吗?”
“好。”
高启盛透过哥哥垂下的那绺头发去看哥哥的眼睛,像是透过一种生理性的荒废的珠帘,想去窥见一些什么破绽。
但高启强故意皱起了眉头,于是高启盛立刻停止窥探的心思,听话的闭上眼背过身去,高启强就坐在他身边,直到高启盛呼吸渐稳,才小心的站起身离开了沙发,高启盛的眼睛睁开看着沙发背上的纹路,似乎听见了什么被剥落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2.
建工突然多了很多事,高启强在白金瀚通宵的次数多了不少,连带着高启盛也就跟着留宿办公室了。高启强不问为什么,也不让高启盛回家睡,而且还怕高启盛睡不好,不光让人弄了个沙发床放进办公室,连高启盛的睡衣和拖鞋都在办公室备了一套。
饶是唐小虎专门去家具市场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商务的沙发床,但仍是跟整个办公室的风格格格不入。
那张床又被高启强摆在办公桌的侧边,看上去更不伦不类了。
高启强在一个早晨终于下定了决心给高启兰打了电话,高启盛的状态让他感到很害怕,他不止一次看到阿盛做噩梦的样子,也不止一次对阿盛明明醒了却继续装睡的举动装作没有察觉,这些日子看下来,如果阿盛一晚能睡到两个小时,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高启强不是没想过要去问,可是那一夜高启盛避而不谈的态度让他知道他是从高启盛的嘴里问不出答案的。他太了解他的阿盛了,看着是个文弱的,在他面前好像是个只会听话的孩子,可内里却比谁都固执,他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高启强也不行。
就像当年他发现高启盛的自制土枪后,高启盛说的那样:“毁了我也能再做把新的。”
于是高启强只能在阿盛醒来后,假装不经意的关了灯也躺在他的身边。一张窄窄的沙发床,要贴在一起才能勉强容下两个人,他用这种方式来安抚自己的弟弟。直到那晚,他和高启盛背靠背躺下,高启强当真是累了,哪有那么多东西需要通宵做,不过是不放心阿盛罢了。他感受着弟弟透过真丝面料的睡衣透过的体温,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迷迷糊糊的快睡着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极小声极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一两声后就没了。
高启强猛然间睡意全无。
他转过身去,第一次戳破了高启盛的装睡:“怎么哭了,和哥哥说。”
高启盛不回话,也没有动弹,连那点呼吸声都没了,跟真的睡着了一样。
高启强无奈,只好从后面把他拉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哄他,心里却愈发不安起来。
“大哥,按你说的情况,我觉得让二哥神经科或者心理科看看比较好。”
“直接去医院吗?我怕你二哥不会去。”
“二哥的性子…这样吧,我有一个同学现在和我在一个医院是心理科的大夫,我跟他说一下,假装我们是参加完同学聚会,你来接我碰见的,然后找机会让他和二哥聊一下。”
“这样行吗?”
“可以的吧,别让二哥知道就行。”
“但…但阿盛老是说让我别骗他。”
“那现在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他连你都不愿意说,你让他去医院和医生说?”
高启强一时语塞,想了想终于是同意了“好,那你提前和你同学说清楚。你这个同学贵姓?”
“姓王,王人豪。”
挂了电话,高启强看着手机,倏然间没由来的烦躁起来。
高启兰把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短信发给了高启强,高启强看了好几遍记住后,想了想还是删除了这条消息。
“阿盛。”
“怎么了哥?”
才整理完这个月手机店账目的高启盛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小兰说她后天在京海有同学聚会,让咱们俩结束后去接她。”
“她怎么还让人接啊。”高启盛笑着问。
“说是要介绍一个同学。”
“男朋友?”
“不是吧,总之她是这么说的,你和我一起去啊。”
“好。”他答应的很干脆,高启强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高启兰定的地方是市中心相当有名的商务酒楼,考虑到需要安静的环境,她专门定了一个带客厅的包厢,这样吃完饭,可以让王人豪在客厅和二哥聊聊。
高启强开着车不时注意着副驾上高启盛的状态,本就白皙的皮肤如今有了苍白的倾向,眼下的乌青刺眼的让人胆寒,高启强心里又痛又怕,只盼着今天能顺顺利利地结束,然后让他尽早带着阿盛回去。
“你们不是同学聚会吗?怎么还吃饭啊?”高启盛看着高启兰问到。
“没吃饱呗,哥,二哥,这是我同学,人民医院心理科的王人豪,王医生。”
看起来和高启兰差不多的年纪,高启强和高启盛依次和他握手。“王医生是青年才俊,今天难得有空,一会吃完饭我们聊一聊。”高启兰笑着说。
菜还没上他们先在客厅落座,四个人各怀心思地坐下,高启盛立刻分析起眼前的情况。
“王医生是心理医生?”高启强面上一贯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心里却急着怎么切进正题让阿盛和医生聊聊。“那阿盛,你最近睡不好,看看能不能让王医生给你开点药之类的。”
“二哥睡不好?那让王医生给你看看,或者你们聊聊,说不定对你有帮助。”高启兰在旁边帮腔,连王人豪也笑着说:“是啊,失眠有很多原因,可以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失眠。”
高启盛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视过这三个人,在看到高启强时,他的哥哥不自然的别过了视线。
于是高启盛霎那间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同学聚会、介绍朋友都是密谋好的。这是一场早有预谋十恶不赦无法原谅的欺骗。
3.
仲夏的午后,阳光朗照,光线透过玻璃照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上,一切都闪闪发亮耀目生辉,所有人都被阳光笼罩,看上去平静而又祥和,除了高启盛。
他怔在原地看着高启强和高启兰,还有那位心理医生,然后他看到他们都突然恐慌的看着自己。他不知所谓,直到脸上有了凉意,才发觉自己流了泪。
“阿盛。”高启强有些慌乱地要上前,高启盛却像见了鬼一样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去躲,他看着高启强,脸上是迷茫和失望,浑身刺痛起来,胃里翻搅着不可抑制的想吐。
身体的裂变会引起思想的坍塌。而一旦思想崩溃,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尽的消极情绪。它们占据自大脑,撕扯每一根神经,一步步毀灭平日里正常的躯体,然后耀武扬威地宣示它们的存在,嘲笑身体与内心同步受到的折磨。
“阿盛,你回来吧,京海的事哥哥已经摆平了。”
“阿盛,小兰说她后天在京海有同学聚会,让咱们俩结束后去接她。”
完全不同情景和时间的两句话不停的在他的大脑里闪回,然后诡异的重合,像两条本不相交的线,缓慢的移动重叠,合二为一,这根线不断的被绷直拉伸,然后突然断裂。
最后一根线也断了,高启盛本就满目疮痍的内心,在这一刻轰然坍塌,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埋葬了他对高启强最后的期待和幻想。
“……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高启强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质问给问住,高启盛好像只是简单的在问一个最平常的问题,如果不是他的脸上露出了高启强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的绝望。
“你为什么总是骗我啊?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我就这么让你忌惮吗?我就这么需要你像防敌人一样防我吗?”高启盛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越来越尖锐,因为内心的痛苦连带着表情都产生了扭曲。
渗的人心慌。
“阿盛…哥哥只是怕…”
“你总是有理由,我真的一直以为是我错了,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没能体谅你,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所以,所以你才会这样对我,我真的一直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可是我改了啊,我现在这样你还不满意吗,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非得这样对我啊?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你却还是这样啊?你为什么不信我啊?你为什么不爱我啊?你为什么总是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啊?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为什么总是总是为什么他妈的要一直骗我啊?”
“到底为什么啊!”
高启盛的情绪在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后达到顶峰,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质问,像个没法表达自己的孩子只能急的跺脚。
他感到的只是一阵悲伤绝望,就好像一个人想在一张潮湿的纸上写一封重要的信,但无论怎么努力,那字迹总是模糊不清。
高启兰和医生都被这突然的转变吓得不知所措,只有高启强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极度的错误决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阿盛已经走到了冰面上,他本想把他拉回来,可是现在,他似乎是一锤子砸碎了冰面,而他的阿盛,掉下去了。
“阿盛,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哥哥…”高启强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害怕,“哥哥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去吃饭!吃饭,吃猪脚面好吗?阿盛…阿盛…”
高启盛低着头浑身颤抖着,抽搐着啜泣,双腿不听使唤 ,像筛糠似的抖动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室息得厉害。整个身体像极了秋风中晃动的枯枝,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的四肢却像扎根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步,整个人陷入无尽的绝望和混乱之中。
“吃面?然后让人来抓我是吗?这次要把我抓到哪啊?警察局还是精神病院?”
“阿盛…你在说什么啊…”高启强惊惧交杂到了毛骨悚然的程度,一双眼泛起水雾,他不理解高启盛的话,可是他无比清楚的感知到高启盛此刻已经完全崩溃的状态。
高启盛对高启强的感情,是从幼年时代起就抱着的满腔热诚。
那是一种自幼所经历过的热情洋溢、时而含着愤怒和苦痛、时而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时而像火山一般喷薄欲出的忠贞不二的热诚。从更微妙的意义上来说,那是奉献给高启强的美的忠诚。那是同叛逆相差无几的忠诚,是不断孕育委屈和嗔怒的忠诚。正因为如此,才可成为一种无法用别的字眼儿命名的感情。
高启盛将这种情感定义为爱,但是他忽略了这种热诚当中「孤忠」的影子,这是一把悬于高启盛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对高启强怀抱的愚昧的固执的迷信,这近乎洗脑式的迷信让他有种自毁倾向的献祭幻想。
也恰恰是这种信徒之于宗教般的信仰关系,使得高启盛的精神支柱极度牢固,但也足够单一。他的人生信条只有高启强,这跟支柱强而有力,可一旦被摧毁,高启盛就会瞬间土崩瓦解,万劫不复。
而现在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准确无误的落下,砍断了这根柱子。
他伸出胳膊阻挡高启强要靠近的动作,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别过来,你别靠近,我想离你远一点,高启强,我…,我…,我…”高启盛剧烈的喘息着,好像哮喘病人发作时说的每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力气来获得氧气,他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在一片只能听到喘气声的寂静后,高启盛平稳的、笃定的说出了接下来的两句话。
“我原谅我自己了。我放过我,你也放过我吧。”
“高启强,我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你这张伪善自…”
高启盛的话急急刹住,低着的头终于抬起来,仰着脖子看着天花板,浅浅的松了口气,露出了凄惶的惨笑,高启强只听到他的笑声放肆夸张的令人窒息。他笑了好久,久到他终于酸了脖子又垂下头,他的眼里是迷离勾人的朦胧泪光,可是对上高启强的眼睛又固执的清醒,一直保持着阻挡动作的胳膊也脱力般的砸了下去。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你永远也不懂我的失望,就好像无穷无止的深渊永远也等不到凛冬里的夕阳。
他是哥哥的骄傲吗?他是哥哥的唯一吗?他是哥哥的麻烦吗?他是哥哥人生中的错误吗?
高启盛曾是高启强的最爱吗?
都不重要了。
他和孤独敏感同行了他的一生,他奋力挥舞着他的拳头试图去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此时此刻,这个满脸泪痕全然崩塌的二十多岁的男人,向世界挥拳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这一刻好像松开了他的拳头。
他虽然不知所措,可他终于原谅自己了。
如果这场惨烈的同归于尽式的毁灭行为可以称为自我原谅的话。
高启强霎时被钉在原地,连表情和呼吸都静止了。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他的胸腔,在那儿搅拌、切割,又用刀尖戳着再把那破碎的心植回胸膛,却也只剩一摊死水。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了,他不觉得悲也不觉得恐,高启盛的一句话,让他成为一个心死到麻木的行尸走肉,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4.
高启兰已经记不太清楚那天到底是怎么结束的了。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高启盛是怎么离开的,高启强是怎么离开的她都不记得了,变数横冲直撞的冲向那天的所有人,又轻飘飘的转身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她还没回过神,接踵而至的就是另一个打击——王人豪在临走时和她说的话。
“小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从医学的角度和以往的经验出发,我建议你和你大哥,最好立刻带你二哥去看心理医生。你二哥已经濒临崩溃了,今天这件事对你们来说可能很突然,但对他来说可能是持续了相当一阵子后的爆发。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会好受,而是意味着他更危险了。”
“这…我二哥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根据你之前给我说的情况,我本来是按神经衰弱的方向考虑的,但现在我觉得你二哥的情况有点像应激障碍。”
“PTSD?”
“是,看起来有点像。突然的强情绪爆发和行为失控是ptsd发作时的一种外显行为,他是在认为你们,确切的说是你大哥骗了他之后,这应该是触发点,而且看起来你二哥休息的不是很好,你之前的描述也说明了他存在睡眠障碍的情况,所以…但你也是医生,你了解的,没有经过正式的医疗诊断都是假设,一切都要等到确切的报告结果出来之后才能进行判断。”
“那…”闻言,高启兰有些慌了,“那…那我带他再来找你。”
“小兰,从今天发生的来看,你二哥的情况很棘手,可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直接去找更好更有经验的医生,我建议你去找胡教授。”
“胡云忠教授?你的导师?”
王人豪点点头:“是,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你决定了,我可以帮你联系导师。”
高启兰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半晌她清醒过来,又带上礼貌的笑意:“谢谢你啊,人豪。今天真的给你添麻烦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还有事,你还是先去看你二哥吧。”王人豪笑了笑,“如果需要胡教授的帮助,你给我发个消息,我来联系。”
“感恩,真的感恩。”高启兰双掌合一紧贴面中,向王人豪表达谢意。
“老同学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先走了,下午医院还有会。”
高启强大病一场。
那天回来之后,当时猝不及防的情绪麻木忽然变得清晰起来铺天盖地的涌向他,他后知后觉,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一地的血,而现在,他终于感觉到疼了。
他烧的迷迷糊糊,还是唐小虎先发现不对劲,架起高启强弄到车上,一路踩着油门去医院。高启兰看着大哥打上点滴睡着,才小心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唐小虎就在她旁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嘴笨的安慰她。高启兰忽然就扑在唐小虎的肩上啜泣起来。
唐小虎本来就心慌,这会见高启兰哭了更是手足无措,只是揽着她一边给她顺气一边说:“没事没事,有我呢。强哥和阿盛可能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应该就好了。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医院这块我看着,你去看看阿盛,他应该还不知道强哥生病的事。”
“老天爷啊…”她胡乱的抹去眼泪,却根本擦不完,“怎么,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高启强一瓶输液还没打完就醒了。
“哥,你觉得怎么样?”高启兰看见他睁眼急急去问。
“阿盛呢?”
他还好吗?
他来了吗?
高启兰有些难以开口,“二哥…他不知道你病了。我没顾得上和他讲。”高启强缓缓的点点头,撑起一抹笑却遮不住眼中的苦涩。
“哥,你别想那么多了,二哥这边有我。可是哥…”高启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问的时候,“你和二哥到底怎么了?”
高启强的面色一凝,叹了口气低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对于此时此刻的高启强来说,面对这样的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也茫然无措。
“哥,王人豪和我说了,二哥的情况不能拖了,我得带他去看医生。”
“不行!”高启强突然提高了声音。
“大哥,你还不明白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二哥才会这个样子的,他已经不堪重负了,如果再不去看医生,二哥会疯掉的!”高启兰头一遭用这种约等于反抗的态度对高启强说话。“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觉得会是小事吗?这件事我不会听你的的。我一定要带二哥去看医生,这才是唯一救二哥的方法。”
高启兰说完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
高启强看着妹妹的眼泪,有些不忍的闭上眼睛侧过头去。
“你要和他讲清楚,不要骗他,如果他不愿意,不要强迫他,慢慢来,和他讲道理。和他说等他消气了,就给我说一声。”
高启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变得颤抖飘忽起来,带上了一层厚重的鼻音。这种充满了委屈的声调让高启兰忽的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是何苦呢。
5.
高启盛的梦魇愈发严重了,他几乎夜夜不得安寝,那天的宣泄并没有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反而又添了一池沼泽,扯着他向地狱坠去。
“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因为你不值得信任啊,阿盛,你不值得被我信任。你是我的麻烦,是我的噩梦,因为你,我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寝,怕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因为不能是别人,书婷不行,晓晨不行,小兰不行,就连小龙小虎也不行。所以只能是你啊…只能是我的好弟弟啊…”
“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不会。”
“那你会高兴吗?”
高启强想了想,然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会!”
过去的阴影笼罩着他,高启盛面对这个异样的巨大的幻影,仿佛听到一阵阵令人神经紧张毛骨悚然时时发生痉挛的笑声,而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角落里自我溃烂。
高启盛从床上起身去拿烟,烟盒被他扔在客厅了。卸了力顺着沙发的边缘滑坐到了地上,找打火机的时候失手打翻了茶叶罐,棕赫色的陈皮洒了出来。
一层未燃的烟草又混着极度干燥的橘香,让高启盛逐渐烦躁起来。高启盛终于摸见打火机了,火苗总算是如他所愿的跳了出来。烟熏气不时的往上窜,也不知道点燃的是茶还是烟叶。明明抽烟的是他,喝茶的是他,像条没主的野狗的也是他,却总觉得他的周围到处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
他突然恶从心起,把烟头狠狠的戳在了洒出来的陈皮上,一股烧糊的橘子味充斥了他的鼻腔。
现在他确定点着的是陈皮了。
高启盛注视着烟头的点点火光,直到完全熄灭房间又陷入黑暗的死寂中,毫无防备的哭出声来。
所有人的故事,都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做缠斗。
高启盛想,那自己这偷来的一生都要困死在这解不开的绳结里,就像被绳子吊起的鱼,他被过去吊起,等着风把自己吹裂晒干,变成干瘪的尸体。
高启兰最近几乎天天来,什么也不说,只是带着饭来和他嘻嘻哈哈的说着医院里琐碎的事情。高启盛也不戳破,对于她的铺陈照单全收。
然后他听到高启兰好像是随口的说道:“大哥出院了。”
他突然停住喝汤的动作。
“那天回来后大哥就病了,不过不太要紧,在医院挂了点滴,待了两天就出院了。他说,如果你消气了,就告诉他。二哥,我不问你怎么回事,但你不应该瞒大哥,不管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你都应该坦诚的告诉他。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啊。”
高启兰企图用一句玩笑话来缓解气氛,但很明显她失败了。
于是她闷头吃饭,好像是在叙述一件和她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向来擅长这样,用专一的动作来传达她的情绪。
比如,当高启强企图用边境贸易的事情来遮盖他要去自首的时候。
比如,现在。
高启盛没有去看高启强,高启兰也没有提议让高启盛去看高启强,似乎这个时候不见面成为一种默契的共识——高家三个人都需要冷静冷静。
打破这种共识的是高启强。
他深夜开着车去了高启盛的楼下,坐在车里通过打开的车窗去看高启盛房子里的灯光。
从医院出来后高启强开始频繁的做梦。
他会梦到阿盛小时候,梦到阿盛说再也不想见到他,甚至他还梦到阿盛变成一条鱼,嘴和腮开合着,在案板上看着他说哥,救救我,他拼命去找水,鱼档最不缺的就是水,可是那些鱼缸里却都是空的,他疯了一样的到处找水,却什么也没找到。
阿盛最后说:高启强,我恨你。
高启强忽的想起这些,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光怪陆离的梦,却都是阿盛。他试过在白金瀚办公室的沙发床上睡,一个人睡总是要舒展很多,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就在阿盛楼下待着。
他看着屋里的灯光,想着阿盛现在在干什么。吃饭了吗?情绪还好吗?是不是又抽了很多烟?有没有喝酒?睡的好不好。
他发现自己在阿盛楼下时心会难得的安稳下来,连带着也能在车上拥有一场短暂但无梦的睡眠,他连着在车里睡了一周。
他照例又在高启盛家门口停下了车,此时接近零点,高启强看着仍亮着灯的客厅。大概过了一会,灯关了,房间隐入黑暗中。
然后很久之后,他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高启强透过车窗的玻璃看着高启盛一步一步的走近。他有相当一阵子没见过高启盛了,此刻他的心倏的提到嗓子眼儿,怕高启盛是来赶他的。却又不合时宜的在心中贪婪地品尝着眼前阿盛的身影。他企图悄悄将他的样子完好无损地一口气纳入胸中,谁知越着急越像掉落的镜片一样,将他的影子弄得支离破碎。
高启强是一个世俗的人。
他熟知社会的一切规则,并不断地挑选着合适的面具来应对不同的场景。但是人是这种动物,一旦溺于感情,所有的世俗型的表现都会破裂。而对高启强来说,这种情况要再特殊一些,只要面对高启盛,他就会完全的露出本我来。
正如此刻,他的眼中出现的那种润泽——只有他知道他向来在高启盛面前无所遁形。
6.
他是哥哥杯中的茶叶。
干瘪、苦涩。哥哥用还在沸腾的滚水浇在他的身上,他在痛苦中挣扎扭曲,渐渐舒展,在沸水雾化的蒸汽中腾升散发出香味来——这是他最动人的时刻。
他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浑身的伤痛去换能让哥哥赞叹的茶香,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沸水的冲泡里逐渐失去味道,变成隔夜的陈茶。
无法拥有爱是痛苦的,拥有爱也是痛苦的——爱本身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实体上遭受磨难,精神上我方杀死你方。
他对哥哥的坚持在这一次次熬煎里变成了偏执,然后把所有人都推入炼狱。
爱和占有,犹如盘子里的鱼骨,被冷淡地拆离开了。他吃到的是肉,不是骨头。这是一种易于腐朽的、辉煌的、优雅的、接触舌头的公认的美味。他曾品尝了这种美味,是这般深深麻痹般的陶醉和平静的满足。只有品味到的感觉,才是惟一正确的感觉——高启强曾给了他最纯粹最全部的爱,可是他却收回了,甚至大方的将这盘鱼摆在了别人的面前,请他们一起来分享。
凭什么。
于是后来,连高启盛自己都说不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哥哥的爱还是哥哥的关注,亦或者他贪心的全部都想要。高启盛看向窗外的云,疑惑会不会有一只神的眼睛透过云雾在窥视,如果有是在窥视自己还是在窥视罪恶。
“小兰说我不该瞒你。”高启盛坐在沙发上端着手里的陈皮茶慢慢地说。“但我告诉你你也未必会信。”
高启强坐在另一边,和高启盛之间隔着楚河汉界。
“阿盛…你跟哥哥说,到底哥哥哪儿做的不对,哥哥,改,好吗?”
高启盛抬起眼睛看向他,一瞬间,那双眸子的苍凉让高启强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架着金丝眼镜的鱼儿般苍白的面孔,明明白白地诉说起那一直隐栖于寒冷和黑暗的水底、忍气吞声生活在不见天日的绝望中的情景。
……
这下就全说的通了。
高启强不知道直接是抱着怎样的情绪听完阿盛说的这个故事的。他的脸涨的通红,整个人都陷入窒息的痛苦中。
“我不怪你让人抓我,我怨的是你骗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会回来的,可你不信我。”高启盛缓缓的说,这句话成为最后的致命一击,彻底击溃了高启强。
我的愤怒并非来自于背叛,而是来自于欺骗。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告诉我你需要我来为你铺路,我会心甘情愿回来的。
爱是占有是勃起是原罪,是我所有的敏感自卑、情绪振动、天翻地覆都来自于你,我这么爱你,可你为什么会怀疑我的爱?
我这样爱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我凝视着你,我的血液全都变成了玻璃碎片,流过我疼痛的心房,我的爱怎么可能瞒过你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信我对你的爱胜过一切,甚至我的命在对你的爱面前也不值一提。
你为什么不信我啊?
高启强浑身冒出不合时宜的热,一种德不配位的羞愧和难以言喻的窃喜同时萦绕着他。他的阿盛,对他有着这种是非不辨爱憎不分的爱意,即使是在他无耻的背叛之后,竟然还保持着这种爱意。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酸楚从高启强的鼻尖开始闪电般传遍他的全身。
高启强没有高启盛想象中的质疑或者不相信或者干脆觉得他精神有问题,高启强平静到甚至有些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一切,然后他站起身,试探性的想要靠近高启盛,见他没有很过激的抗拒,这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又步履蹒跚的走到高启盛的面前,然后单膝跪下,看着高启盛眼中情绪翻涌。
“阿盛,你现在,还愿不愿意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他无法想象自己会用阿盛的命保全自己,他无法想象阿盛在经历这样的背叛后竟然还认为是自己的错,他无法想象阿盛经受着怎么样的苦痛折磨却仍会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他叫他哥。
高启盛本来闪躲的目光陡然愣住了,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向高启强,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第一次这么近的对视,高启强心头一热,连眼神都燃起了几分热切的希望,这场面太让他怀念了。
他现在只是怕,怕他的阿盛早己放下爱恨,怕那些偏爱对他的阿盛而言无足轻重,怕他的阿盛冒着风雨都要走远,走到他张开羽翼也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他怕,这一次,他的阿盛真的会舍弃他。
高启盛看着他,目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到最后,他别开了视线。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却漫长如同光年,他的眼神这样冷,在他的照鉴下,有个人的心慢慢结成冰。
高启强在高启盛移开视线结束对视的那一刻,如坠冰窟,寒意从胸腔开始扩散,刚才升起的热和希望陡然破解,碎渣变成冰锥铺天盖地地戳向他,一种潮腥味儿的绝望和冥界黯淡的迷雾将他笼罩。
他堪堪撑住自己的身体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高启强无措的视线转动,想让自己找到一个可以聚焦的地方。“阿盛…”他抖着声音想要再确认一遍,可高启盛只是沉默着不看他。
最残忍的莫过于寄予希望又赋予绝望。
高启强睁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两行热泪流下,不敢置信地看着高启盛的侧脸。
“阿盛…?”
高启盛终于转过头来,闷着声音说:“哥。”
“我饿了。”
大喜到大悲又到大喜,高启强的脸肉眼可见从心如死灰到欣喜若狂。他呼吸停止了好久终于大口的喘息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满脸的泪水映着他如同死里逃生后的心有余悸,欢喜与伤痛同时出现在这张脸上,呈现出吊诡的和谐。
“想吃什么,哥哥去买,哥哥现在就去买,想吃什么?嗯?哥哥去买,哥哥立刻去买。”高启强像故障的机器一样来来回回的只是重复着这些话。
然后他一把拉过高启盛,两张脸近到几乎要挨在一起,一双手一遍一遍抚摸着他的脸,不断的眨着眼睛要透过模糊的水雾去看清弟弟的脸:“疼不疼啊…疼不疼啊”
高启强把他死死的扣在自己的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阿盛,对不起…是哥哥的错,哥哥…哥哥真的错了。”苍白的语言表达不出他此刻情绪的万分之一,高启强的崩溃到达峰值,握着高启盛的手就朝自己的脸上扇巴掌。
高启盛猛的止住他的动作,接着眼泪再也憋不住,躲在哥哥的怀里像小兽一样呜咽起来。
说来很奇怪,他这别扭又违心的一生常常有很多次几乎就要迷失方向,迷失在无边的夜色中或泥泞的深渊里,但是每一次他最终都能找回方向,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因为他的身后一直牵着一根细细的绳子,这根绳子来自于高启强。
他以为他亲手斩断了那根线,但现在看来那根线根本就斩不断。那是盘根错节血脉相容的纠缠,因为太过坦诚热烈而显得狰狞可怖起来。那根线本来杂乱无章层层堆叠,他愈发挣扎就愈发混乱,以至于最后这根线成为一根吊绳吊住他的脖颈,而他的哥哥,神奇般地解开了这一团乱麻的线条,将绳子从他的脖子上拿开,一点一点的梳理好。
高启强是他的应许之地,以色列人漂泊40载才到达圣地,而他明明就在圣地,可他却差点要离开它。
自重生以来不安着的悬浮着的支离破碎的高启盛头一次觉得自己落地了,安稳了。
要爱我残破,甚于爱我圆满。
7.
“你真的没有事还瞒着我的了吗?”从情绪中恢复过来的两人,又一次亲密无间的坐在一起。
高启强喉咙哽住了,半晌,他突然压住高启盛的后脑勺吻了上去,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纯粹唇和唇的碰撞,没有多少复杂的形式,却包含着前所未有的深意。
这是一次深触灵魂的自我陈述,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最后一件,我一直骗你也一直骗我,一直骗所有人——骗所有人我对你的爱,清白干净。”
那爱像身上一颗小小的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位置及浮现的过程,而现在,他将这颗痣坦白给弟弟,连带着一同坦白的是他最沉重的罪孽。
现在,我们是彼此的共犯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