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昙梦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
清晨刚洗完澡出来,我看向窗外,窗棂上早已积了很厚一层雪,白蒙蒙的看不清晰窗外的景色。但是我很欣喜。这场大雪似乎唤醒了记忆的尘埃,我好像又再一次拥住了记忆里的温存,还是跟个孩子似的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好漂亮啊。”
绿梅开了,温柔的雪衬的它们更愈纯洁,好像并不觉得冷。看她们开的这样好,甚至连我也不觉得冷了。我喜欢梅花,齐司礼便在院子里种了好些绿梅。那天见到这些花的时候我很欣喜,他说只是朋友种的多了,随便送他几棵。
我才不信。我的狐狸先生有些时候就是很不坦率。
这些绿梅似乎是为了迎接这场久违的雪而绽放的。一夜之间就全部盛开了。很美。...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
清晨刚洗完澡出来,我看向窗外,窗棂上早已积了很厚一层雪,白蒙蒙的看不清晰窗外的景色。但是我很欣喜。这场大雪似乎唤醒了记忆的尘埃,我好像又再一次拥住了记忆里的温存,还是跟个孩子似的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好漂亮啊。”
绿梅开了,温柔的雪衬的它们更愈纯洁,好像并不觉得冷。看她们开的这样好,甚至连我也不觉得冷了。我喜欢梅花,齐司礼便在院子里种了好些绿梅。那天见到这些花的时候我很欣喜,他说只是朋友种的多了,随便送他几棵。
我才不信。我的狐狸先生有些时候就是很不坦率。
这些绿梅似乎是为了迎接这场久违的雪而绽放的。一夜之间就全部盛开了。很美。我想折几枝插在屋子里,也可以用这些还未绽放的梅花苞煎茶,我总爱喝他煎的茶,他的手艺很好。午后一同品茶之时,倒有一种晴窗细乳细分茶的韵味了。
不觉思绪飘的很远,忽然感到被身上一阵令人安稳的温暖包围住。我抬眼只见他一如既往清冷的金色眼眸,宛若琥珀流光。
心跳不禁快了几分,甚至连脸也一并红了。无论再过多久,每次见到他还是会忍不住悸动。
“是太冷了?”他捧住我微微发烫的脸颊。
“你看,好美的梅花!”我举起一支梅花,弯着眼睛笑对他说。
“某些人还真是容易满足。外面下着雪,刚洗完澡就跑出来了,真是只笨鸟。”说着他又将我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齐司礼总是起的比我早。他生活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就醒了。让我觉得可爱的是,他一醒了就要踢开被子,我冷地一激灵,他又赶紧小心翼翼把它掖好。我总是要晚点儿起,还赖着抱着他不让他走。他假意冷着脸,却总是是耐心的把我又哄睡着,才悄悄的又起床,替我准备好今天的早餐。
这时候他本来应该在书房里画设计图的。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还不是某只笨鸟叽叽喳喳,怕她着凉。”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愠怒,又有些无奈。他虽然嘴上不留情,可是在他身边,我总像个孩子。我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跟他说些琐碎,他从来都认真听着我说,他好像能包容我所有的幼稚。
身上的大衣很厚实,还有他的体温。温暖连同白檀的香气将我包围。我还是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就要溺死在这温柔里。
以前,我愿意死在最浪漫的雪天,可是现在我不愿意死去了,因为我舍不得他。
因为我眷恋他。
“齐司礼。”
“嗯?”他听见我唤他,凑近我的身边,我闻见了熟悉的让人一如既往感到安稳的檀香。
“我爱你。”我吻了吻他的脸颊。
他有点惊讶,整个人怔在原地,绯红早已染上脸颊和耳廓。罪魁祸首幸灾乐祸的笑笑,只见两只毛茸茸的白色耳朵倏地冒了出来。
“好可爱!我要摸!”
“休想。”
他的耳朵毛茸茸的,好可爱。
/
下午照例是要喝茶看书的。自从来到这里就是和齐司礼过着书中那样的生活,早上偶尔去集市,下午喝酒读诗。我喜欢《呼兰河传》,前几天又重温了一遍。我说这部小说其实更像一首悲凉的长诗,萧红的语言朴实平淡,可我总觉得这平淡里透着一丝落寞。
“萧红三十一岁就死了。”他说。
“你也认识她吗?”
“算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民国四大才女之一,鲁迅的学生。”
他不轻不重的叹了一口气。眸色黯淡了几分,又望向远方的雪景。枝子上落满了雪,几只惊雀飞远了。
在那个封建与摩登冲突的时代,萧红为反抗封建礼教的包办婚姻离家出逃。她在乱世里绽放出属于她的花朵,但是一九四二年的冬天,她永远留在了香港。
齐司礼他,也会死吗。我望着他明亮清冷的眼眸,总觉得心里下了一场雪。这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心脏莫名撕扯了一下,随后浮上来的是深深的苦楚。我不愿再去想,就像以往那样逃避。
“喝点酒吧。”
这样大雪的天气,我突然觉得,其实喝酒也是不错的,于是拿来了冰箱里的桂花酿。这酒是他秋天酿的,那天我们一起采花酿酒,一直期待到现在。不知怎的一想起那些,突然就就说了一句:“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他眼里似乎停滞了一瞬,眸光中似乎流露出温暖落寞的光。
“《氓》的女主人公结局并不好。”
“但我知道,我的男主人公不会负我。”我抿着嘴对他笑。
“某些人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我分明看见他嘴角泛起浅浅的微笑。
他抬手摸摸我的头发,欲拂去青丝上的清雪。
“诶,别呀,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此生共白头这件事,用不着同淋雪。”他抱紧我,微微用力。像是怕我会离开的那样紧紧将我抱在怀里。我像是要嵌进他温暖的怀抱。
“一辈子也不想和你分开。”
他清扫小石桌上的雪,而我烫酒。我们就这样坐在梅花下对酌,彼时无言。喝的久了,也就迷迷糊糊起来了。但我的头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我看着他却只想说我爱你。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对我说嫁给我。
“嫁给我。”
/
醒来是夜。他似乎已经守在我身边很久了。喝了些醒酒汤,头还是痛。他早就做好了饭,虽说清淡了些,但都是我爱吃的。他手艺好,喜欢研究些新菜品,所以下厨这件事情自然也就包揽到了他的身上。我不大会做饭,只是偶尔帮他打打下手。
但是我此刻并没有胃口。
“这个冬天在这里的第一次小酌,某些人就喝了个酩酊大醉。”他轻点我的额头:“酒就这么好喝?”
“因为是你亲手酿的呀。”我顺势握住他的手。
“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的话,没必要这样。以后酿酒的机会很多。”
我点点头,攥着他的袖子:“我想吃火锅。”
齐司礼似乎早料到我要这样,撇撇眉:“你喝醉了,不能吃辣的。”
“啊?可是没有火锅,我就吃不下饭了……再说了,谁说喝完酒就不能吃辣的呀!冬天就是要吃火锅才应景的!”我故作委屈的看着他,谁知他根本不买账。
“我看你的胃是不想要了。”他皱皱眉,将大衣披在我身上:“我是秉持着怎样的人道主义,才会对某人的酒量抱有期待。”
他颇有些心疼的看着我。抚摸我的发丝。
他又问我要不要喝虾仁粥什么的,我摇摇头。
“实在没胃口,就早些休息吧。”
“那你也休息。”我腾出床来,拍拍被子叫他进来。
“我陪着你。”
他看着我执着的样子,无奈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累。在这守着某只笨鸟,免得她睡着了又要踢被子。”
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模样,我也心疼他。
我没有办法想象,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金戈铁马,白袍红缨。对月饮酒,立下只会胜,不会败的誓言。他又是怎么度过那漫漫千载长夜,经历了多少单调和梦魇,直到他的生活就像古井一样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与天地同岁,怎会在乎孤独。
可他好像也变得像一口古井,日复一日。
我心疼他,我能看见他淡然背后的落寞与伤痕,那些伤痕与执着,与我有关的伤痕与执着。
他不在乎孤独吗,他等了我一千年。他曾说过,鸟的寿命有几十年,而狐狸的寿命只有十年,他们不能互相陪伴。但是他是我的爱人,我愿用尽所有的生命去爱他,哪怕仅有十年。
于是我又凑他更近,他抱我更紧。我能感受到他的爱,那么隐忍,那么不动声色。却又生发出一种悲凉,像是预见我们此刻的温存也终有一天会逝去一般,无奈的悲凉。
印象中他的怀抱柔软温暖,似乎抱住了就能跌进温柔乡,做个安稳的梦。可每次抱他更紧,却更能清晰的感受到独属于他的硬朗与包容。
为什么这样迷恋他的怀抱呢,我说不清楚。似乎总有想要拼命抓紧的东西,但是始终都感觉我拼命追求的东西在离我越来越远。
“我爱你。”
“我知道。这话你已经说了八百遍了。”
“可我还要说。”我固执的望向他的眼睛。
“好了,不要想这些七七八八的。还有……我也爱你。”
我将脸颊埋的更深些。
我贪恋他身上的气息。
记得彼时第一次温存,我是使了些小手段的。
那天晚上我在房间里布置了好些花,让岐舌找了很多狐尾草悄悄藏在花里。屋外狂风大作,而屋内烛火昏暗,气氛暧昧。我猜他肯定发现了。
在这件事情上,最初他不曾主动。我也曾不解过,是不是因为没有那么喜欢所以不曾主动。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他很爱我。
他的爱温柔细腻,又盛大纯洁,就像那天他为我开的漫山遍野的昙花那样盛大。他爱的克制,爱的小心翼翼。他从来都尊重我的想法与意见,如果我不想,他便不会。他心疼我,所以他舍不得。
舍不得。
激烈的亲吻缠绵之中,他迷离的眼只是深切的看着我,颤抖着问:“你……确定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吻住了他,拥住他一同变热的体温。
“齐司礼,我爱你。”
“我也是。”
交合时他无比珍重,怕弄疼了我。我只清晰的记得属于他的气息,他的心跳,他的怀抱,还有那一抹不属于我的温度像一束光一样直击我心脏的痛楚。
而最让人久久无法忘怀的是他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盛满了月光的眼睛,满是爱意和柔情的眼睛。
屋外狂风大作,咆哮着嘶吼着,像是要撕毁这个世界。我捧着他的脸颊,在他脖颈深处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吻痕。疼痛与欢愉交织,侵入四肢百骸,蔓延至每一根神经,叫人无法自拔。
“齐司礼……下雨了。”
“嗯,下雨了……”
我喘息着,瘫软在同样喘息着的他的怀里。
“我爱你,不是因为狐尾草。”
“现在的你和平时很不一样……很美。”他轻轻亲吻我的额头。
“你也是。”我哭了。
因为我很开心。
那场朦胧的像梦一样的风花雪月,就像回到了动心的那天,昙花瓣漫天飞舞。
思绪又回来,我抱住他,无言。只是抱的更紧,像是要把整个人都埋进他的胸膛。我依恋他,我贪恋他的怀抱,以至于每一天的清晨要他抱我起床,每个夜晚要相拥而眠;我眷恋他,唯有三字而已,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晨昏与四季。”
“知道了,傻不傻。快些睡吧。”
情深之时,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满腔的爱意。亲吻吗?做.爱吗?我觉得都不能。就像眼看着这爱意将要溢出,却也只能紧紧的拥抱着他,苍白的说我爱你而已。
我在他怀中安然入眠。
他似乎也舍不得放开我吧,但是为了让我睡得更舒服,还是把我放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替我掩好被子。我好像又朦朦胧胧的听到了声音: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晨昏与四季。”
/
若非看到忘记合上的的日记本停留在那一页,我绝不会怀疑这冬日里梅花绽放的小确幸是偶然生发的惊喜。
“好想看见梅花盛开呀,想喝阿礼亲手煎的茶。”
这花是他开的。其实我所有的幸运都是齐司礼而已。
日记本放在窗前的书桌上,那天晚上我写着写着就趴着睡着了,是他抱我去床上。
回想起来觉得害羞又窘迫。只得又赖在他身上了。他在工作,我悄悄溜进书房。他今天穿着我亲手织的那件白色毛衣,就随意的扎了个小辫儿——我一直都觉得这个小辫子很可爱。我总喜欢欣赏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比起对我的温存,是很不一样的气质,很有魅力。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白皙灵巧的指尖,他松软的银发也似乎闪着浅浅的光,眼眸好似琥珀流光,细密银睫的阴影悉数落到眼底,那双眼睛更显深邃。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不小心被发现了呀。
直到听见他清冷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笑了。无论多少次,见到他还是会开心的啊。我从背后搂住他的温暖的脖颈,蹭蹭他的头发。他的身上还是萦绕着淡淡香气。
只属于他的,很私人的气息。
此刻便只属于我。
“齐老师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记本呀?”
“我才不像某些人那么无聊。”
“你骗人!分明就看了!”
“……你的本子自己是开着的。”
“不行,既然看了我的日记……那我也要看你的!”说着我便要伸手去拿他桌面上那个白色的笔记本。他白皙的手先我一步抢过笔记本,索性站了起来,我够不着。
“齐司礼,你举这么高!”
“是你矮。”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又揉了揉我的头发。
“头发都被你弄散了!”
“好了。某人哪天不是缠着我给她扎头发?”
这个笔记本挺厚的,看起来已经记了很多。封面上写着2022年,还有我贴的小狐狸贴纸。可齐司礼说这只是今年的而已,以前的日记遗失了许多,现在保存的也只有最近十几年的了。
也对,若真要算,他的日记怕是一间屋子都不够放的。从商周时代算起,多少时代变迁往复,沧海桑田。可是齐司礼还是齐司礼,踽踽独行于世,清隽不染。
“诶,你说,你的日记会不会把咱们的小木屋都放满呀?”
我很早就向他提到过,我想住在冬日里的小木屋,有炉火,棉被,还有我爱的人。清晨滑雪,打扫房间,喝酒读诗;夜里里与我爱的人紧紧相拥,热吻缠绵。
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可是他真的为我建造了小木屋,在我最喜欢的江南。他秋天带我来这里,我也确实如想的那般,在狂风大作的夜晚,在这里这里第一次那样坦诚而热烈的与他拥吻,与他缠绵。
“你若喜欢的话,再造一个专门放日记的木屋也无妨。”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嘲讽的笑容:“呵,凭某人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好习惯,怕是一辈子都放不满这个屋子吧。”
“啊?阿礼,那可怎么办呀?”我歪着头笑着看他,“那就要拜托阿礼替我记了,毕竟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一起度过。”
镜子里他的耳尖又泛起浅浅红晕。不过我看见了。
“我可不会帮你记日记。既然这辈子放不完,那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那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笨鸟。”他看向我,眼睛里盛满了悲凉的温柔。那温柔里似乎还有几分不舍与感激。
我懂他的欲言又止。
无非就是等,已经等了一千年了,再等一千年又如何呢。
是这样的吗。可是我不想让他等,我不想。
脑中瞬间闪过的那个念头让我觉得有些惆怅。但是看着他清润如茶的笑容,那惆怅也如过眼云烟一样被掩去了。
“齐司礼,来年春天,我们去昆仑山吧。我想去看看你本来的地方。”
“好。”
我们相视一笑。那本贴着小狐狸贴纸的日记,似乎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是否看到日记本上最后一行字,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齐司礼,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或许也有他的顾虑吧。但是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爱。我也爱他,很爱。
不闹着看日记后,我好像又发现了别的好玩的东西。上次他带我去买的头绳还有多的,于是摸了几个试图在他头上扎个小辫。
只是我手艺确实没他好就对了。
“别乱动。”他有些吃痛的凶了我一声。
“对不起!”我赶紧松开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又勾住他的脖颈了。
“齐老师在画什么呀?”我探着头看看他稿纸上的草图,他却连忙拿书盖住了,椅子转过身来顺势把我搂进了怀里。
“下一季度的风衣而已……倒是你,虽说是来放松,也不知道画几张设计图。不是有人前几天还缠着要我给她指导吗?现在就怠懒了?”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了。
我确实就在一周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画冬季元素的设计图。此次出行也是打着“寻找灵感”作为约会的幌子。
我信誓旦旦地说要加入国风的元素进去,拜托齐司礼帮我改稿——而齐司礼最擅长从民族和历史中寻找灵感。
“既然是放松,就不要聊工作了好嘛?”我坐在他腿上,整个人甚至都挂在了他身上。我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本来坦然的冷若冰霜的一双金眸子,我看的久了,竟然开始躲闪。
我忍不住笑了,唇尖却传来一轻柔冰凉的触感。再睁眼时,这冰冷柔软已然不见。
“你……!”我有些羞赧的别开脸去,这次却换他笑了。
刚作势要生气,可当我看到他明朗如春风般的笑容时,便一点也不恼了。我爱看他笑,那笑容明媚温暖像是冬日里的朝阳。我好像看到了数千年前恣意沙场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我有时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看向远方,那种时候我总觉得我不懂他。可是我还是那么喜欢他,爱看他笑,他一笑起来,我也会跟着开心。这一年来,他好像和初次重逢的样子很不一样,变得爱笑了许多。
是因为我吗?我有时会在心里暗暗想着。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很凶吗?”他露出可以说是狡黠的笑容,又凑我更近些。大概是因为我平日里对他总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可关键时刻还是会害羞的缘故吧。
可是谁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害羞呢。况且这喜欢的人同是也是深爱着的人。
我红着脸摇摇头,却没注意到此时此刻的姿势这样暧昧。我俩紧紧相依,胸膛贴着胸膛,近到连鼻息都能缠绵;我坐在他的腿上,而他搂着我的腰;我面色潮红至此,而他额上也漫出浅浅汗珠。
“齐司礼,别工作了。”
一语作罢他吻上我的唇,进攻一般的掠夺着,像是以往他当将军那样要攻下一座城池。我觉得身上很热却也感到身下更热。
“阿礼,你的身体好烫……”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是啊,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大到敢坐在他的腿上吻他的唇。最开始不是这样的,最开始他是我设计路上的启明星,我的方向,我的信仰。当我努力能够站在他的面前,成为他的学生的时候,他对设计一丝不苟的严厉又让我怕他。
是啊,最初我敬他怕他。
可是现在我对他的感情已经蔓延至想要牢牢把他抱紧。那就共赴云雨。
窗外雪又下起来了,我仰头看着。窗外的云雀在大雪里嬉闹着,忽然就扑闪着遒劲有力的翅子俯身飞坠下去,又飞上来,如此好几个来回;它们大概不会觉得冷吧,起码窗里的我不会这样觉得。我的气息早让窗子起了一层雾,再看不清雪里的云雀。但是我却能感受到它们遨游云际的快活,甚至没有痛楚。
我看着俯身的齐司礼,明明是冬天,他裸露在外的胸膛却很热。他的眼神也迷乱了,额间浮起一层薄汗。
腰间他的手掌炽热而有力,而另一只手却擎着我的颈窝耳侧,肆意亲吻。肌肤相触之处都燃起熊熊火焰。
共赴云霄那刻分明什么都崩溃了宛如酒窖的坍塌。灵魂似乎已被抽离,附着在每一处与他有关的风景。我想起了院子外面的梅;想起桂花酿;甚至想起《雪国》里的叶子和驹子,就是没有齐司礼。我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木心的《旗语》:不解旗语我们只道风吹猎猎一起为了美丽。
“阿礼……我的背好冷……”坐在木质的书桌上,桌上设计稿凌乱不堪。我的背靠在窗上,尽管穿着那层单薄的睡衣,但窗外鹅毛大雪,背早已冷的没有知觉。
齐司礼似乎有些懊悔自己这么做了。他把我抱下来,给我披上毛毯又将我抱的更紧。
“还冷吗?抱歉。”他颇有些心疼地看着我,小心翼翼擦干我额角的汗,又将我抱的更紧。但是这样就行了吗?我突然有些后悔打断他:“还要继续吗?我没关系的……”我仰起脸庞,眼神虔诚的像是信徒。
他像是习惯性的拒绝,可我没有等到他开口便先一步吻上他的唇,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你告诉我的,不能半途而废。”
不记得过了多少时候,直到窗外的雪都闪着金色光芒时方才作毕。
“都下午一点了。也不知道累。”
“我不会累啦,辛苦阿礼了!”我弯眼睛对他笑着。
“油嘴滑舌。”他耳尖红了,也笑了。
他抱我去浴室,替我沐浴。我疲惫的很,不语。
“你身子弱,经不起总这样折腾。下次再不要了。”他这样说着,替我洗发。头上的触感舒适。
/
是啊,我身体弱。大病倒是没有,但是小病不断。每每换季总染上风寒,动不动就发烧,头晕。医生说我的身体弱,要吃中药慢慢调理,他就每天给我熬药。
每天熬好了不厌其烦地送到我家,哪怕是他不喜欢的下雨天,他也会来,有的时候还会若无其事的留下各种各样的补品。
以前不是这样,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每逢换季,工位上会多一盒感冒药;去他办公室请教的时候会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能喝到他亲手熬的汤。他总是说做多了,可是那饭盒包的整整齐齐,分明就像——特地为我准备的一样。
他不喜欢下雨天,可是却愿意在雨天里出门接没有带伞的我。
这世间最不巧的事情大概就是,我喜欢下雨,而齐司礼不喜欢吧。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这只笨鸟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下雨天有什么好出门的?还是去散步?”
“就是喜欢下雨天嘛!”我扬起面容对他笑着。
他总是说我每次编造的谎言都那样拙劣,可是他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天衣无缝。
我曾经想过,他是不是也喜欢我。但是这想法只有一瞬,仅仅一瞬。因为在我心里他从来就像是高岭之雪,像是孤悬在夜空中的皎月,遇见便已足够幸运。
我曾无比强烈的想死在浪漫的雪天,只是后来不想了。有人比雪天更浪漫,他的爱比火还要热烈。他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只觉得遍地花团锦簇。
“月亮奔我而来。”
我永远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场盛大的昙花花海,漫天的昙花瓣像是诗里写的初雪,他背影挺拔,一袭白衣站在花海里,银白色发丝盛满月光一样的,多么耀眼。淡青色香气将我的记忆封存至那个春天,那是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会止不住热泪盈眶的存在。
就是那次,我彻彻底底地对他动了心。满腔爱意疯长,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我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他的声音,他的目光,他的背影,他的一切。其实早就爱上他了不是么?我再也不能将这份高悬在空中而不敢触碰的感情视而不见了。
原想将这份心意埋藏在心里,直至死亡。
可是他说,他也爱我。
那是一个多风的秋天,我们相约去公园散步,美其名曰探讨设计灵感——又是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老旧理由。我很喜欢那个公园,种着数不尽的梧桐,小溪清澈,潺潺流淌。我们走到一处小石桥,面前古堡森严,金色暮光照耀着古堡,竟显得有些悲壮。
齐司礼少见地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穿着白色大衣,黑白格纹围巾绕至肩后,秋风把流苏吹的摇晃。他看远处的镀金的梧桐摇曳,听金辉渲染过的小溪哗哗流淌。
我们聊从设计聊到历史,又聊到宇宙与人生。风吹过鼻尖我感到有些寒意,秋风凌乱落叶,我抬头偷看他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我。
那一刻,我觉得我拥有了整个世界。
“你喜欢梧桐吗?”齐司礼望向暮色霞光中随秋风蹁跹的梧桐叶,金眸映满山河秀色,一尘不染。
“喜欢,梧桐很美。但是我最喜欢的不是梧桐。”
“不是梧桐?”
“嗯,不是梧桐。是昙花。”我抬头看向他,金色的光辉之下他显得如此耀眼。我心中满是坚定。
“是昙花。是那天在那个人后山田野里漫山遍野的昙花。”我停住脚步。
“传说看过昙花开放的人会拥有幸运,我现在笃定,那不是传说。”
“因为我见过了那样美的昙花花海,我才终于明白能遇见一个人是多么幸运。”那一刻眼泪决堤,同爱意一样汹涌澎湃。
“所以我,最喜欢昙花。你听见了吗?我最喜欢昙花。”
我喜欢昙花,我喜欢你。我爱你的清冷淡漠,也爱你的温柔细致;我爱你每每夜深指导我时,专注与认真的目光;我爱你所有藏在角落里的微小的关切;我爱你身上总有那似有若无的白檀香气,多么令人安稳。你是月亮,而我能够得到那月光便已足够幸运。
几曾何时,我却生出想将那月亮占为己有的私心。
“我听见了。那不是遇见,是重逢。”他终于回过头来看我的眼睛。
秋风不知何时吹的更是张扬猛烈,夕光下他本美丽冰冷的眼睛像是生发出光彩,看向我的时候我只觉得那眼睛里盛满了略带凉意的似水温柔。
他递给我一个古铜色怀表,上面有梧桐。
有梧桐……有梧桐啊。
我并非不懂梧桐的含义。
“你觉得,那漫山遍野的的昙花,真是自己开的?”齐司礼笑起来了,我泪眼朦胧之间看见他的笑容,那感觉就像是……秋天里的春风。
“不是什么天大的运气。是因为我也爱你。”
他的语气那样轻,轻的就像是一件平常的琐事。
但是他说,他也爱我。
但是他说,他也爱我。
我喃喃自语着,那一刻终于再也没办法忍住,我嚎啕大哭。他拥我入怀。那的体温将我包围,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怎么还哭起来了。”他笑着摸摸我的头,“真是笨鸟。”我其实很少看见他坦诚的样子,但是那次他没有因为傲娇的性子没说出口,而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也爱我。
“因为我,我觉得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我很感激。”
“是我要感谢你。”
风吹的更大了些,溪水随风掀起涟漪,好像是和落叶一同为我们伴舞。
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我拥有了整个世界。
你便是我的整个世界。
“阿礼,我想起那个有梧桐叶的秋天了。”我鼻子一酸。
“怎么哭了。”他抬手拭去我眼角的泪珠。
我用力摇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
/
起码现在我是很幸运的,能相伴于爱人身侧。我感激我现在还能握住这虚无缥缈的幸运。我知道,他的灵力在渐渐消散,我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晚总害怕他也像昙花花瓣一样消逝在人海。
离开这里之前我说一定要最后逛一次冬日江南小镇的市集。
这里不算繁华,甚至可以说是宁静的荒凉,让我想起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同样宁静荒凉的小镇。一切都是慢慢的,一切总是照旧。
春天到了就有大片大片的杏花开得绚丽。人们开始农忙,各自撸起袖子来下田锄地插秧。
孩子们就喜欢穿梭在杏花林里捉迷藏。藏在树后,藏在老旧瓦屋的砖瓦缝之间。玩累了就躺在树下看着那一片甚至能遮住蔚蓝天空的杏花。
这个小镇的样子简直和记忆无二。也是稀稀散散的叫卖声。留守在家的老人们种菜,在街上铺起一个小摊子,旁边的旧竹凳上趴着一只晒太阳的猫。
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齐司礼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你以后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想啊,想和你一起种菜,再摆个小摊聊天晒太阳,就这样一上午。”我牵着他的手又更紧些。
“你说那时候,我肯定都老了,走路也颤颤巍巍了。脸上长了皱纹,也变得不再漂亮。那时候你是不是还和现在一样啊,还是这样清风霁月般好看,别人见到了我们,就觉得是奶奶带着孙子来摆摊卖菜了呢!”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轻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故作夸张地大喊:
“好痛啊!!”随即佯装生气的别过脸去。
“衰老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灵族纵然生命漫长也终有衰老的一天。就算时间过得再久,你是你就永远是你。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更不会因为白发和皱纹而改变。
你喜欢住在江南,那我们就一起住在江南的木房子里;你喜欢摆摊卖菜,晒太阳聊天,那我们就一起种菜,一起摆摊,晒太阳,聊天。这些不会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只要你想,我便会带你来,直到你腻了为止。
只要你想,我便会陪在你身边,一直都不会变。你也没有必要为那些皱纹而烦恼,在时间的沉淀下,它在你身上也被赋予不一样的美感。”
他依旧是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好像刻意的不去提他如憔悴之花的生命。用他的话说,因为有我,所以这憔悴之花也有生命的光彩了。
“那你不许食言。”
“嗯。”
“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知道了,笨蛋。”
看到有画糖人的小摊,未等我开口便被他拒绝。他不怎么吃外面的路边摊。一来他自己也会做,二是不健康。我硬拉着齐司礼过去,要了一个糖狐狸。
狐狸笑的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
可是下一秒他也问老板要了一只糖鸟。
“我要一只鸟。”听到这话我也觉得有些惊讶,抬头看他:“你不是从来都不吃这些吗?”
他撇了撇眉毛勾起笑容:“如果是你的话,那么偶尔陪你幼稚一次也无妨。”
我看着我们手中依偎着的狐狸和鸟,心里流动着暖意,牵着他的手不禁又紧了半分。
这个冬天的江南之行到了尾声,我执意要去附近的寺庙祈福。齐司礼总不信这个,但他还是选择陪我来。他说,宁愿相信神的存在,因为他也想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在佛前许愿的时候,我悄悄偷看双手合十许愿的齐司礼。他好像许的很用心,很虔诚,那认真的样子好像只有设计的时候才能看到。
于是我也闭了眼,双手合十。
佛祖啊,我希望齐司礼能平安顺遂,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我希望他漫长的生命里能少一点苦难,哪怕是由我来背负这些苦难。
我希望他能看更多风景,永远清隽不染,永远是齐司礼。
还是保佑他一直平平安安吧。
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生离是朦胧的月亮。
我也想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从寺庙出来,我们走在下山的小路上,大雪新停。齐司礼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我的掌心传来阵阵暖意。
我想时间就这样永恒,这是我幼稚又无比期盼的愿望。
/
后来我才明白那天下午他那声叹气不是惋惜萧红,而是不舍得我。
梅花会谢,雪会融化;云雀会飞远,飞到我们看不见它的远方;梧桐会长出新叶,再也不会停留在那个秋天;昙花开放的时光也堪堪一刻钟而已。
冰心说:生离如朦胧的月亮,死别如憔悴的落花。
这朵花终究也成了落花,归入尘土。所有有关关于他的记忆变成了一场不切真实的绮梦。
记忆明明那样美好,我那样拼命想要记住有关于他的一切,这些种种却在他合上双眼那一刻尽数化为泡影消失不见,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齐司礼死了。他死了。
我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复述这个事实,一遍又一遍回想那天晚上——
雪夜的月亮是那么明亮。
最后那晚他竟然很意外的坐在小石凳上赏月,他总说只有我才会做出在雪天的夜晚赏月的蠢事。可是那晚却是他先做了这件蠢事。
我看到他出门,看见昏暗灯火下他一如既往清澈的一尘不染的背影,心中便升起一种强烈的分别的预感,我好像再也握不住这一束月光了。
我不明白心头为何有这种没由来的情绪,总归觉得是因为没睡好觉。我试图安慰自己莫名的不安,可心脏却跳动的更为剧烈。再站起身时一阵目眩,我想要好好看清楚齐司礼,可月光下那莹白的影子却愈发模糊。
我只觉得好哀伤。
好哀伤啊,到底为什么呢。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我们却很默契的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天边的月亮,美得不真实。
我终于开口:“这蠢事倒是你先做了。”
“笨鸟。”他喊我,我却没有回答。
“笨鸟已经学会自己飞了。”
“没学会。”
心里的恐慌愈发严重,心脏已经狂跳到不能收敛的地步,只怕下一秒就要碎了。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是热的。
我握住齐司礼的手却是冰冷的。可是记忆里他的手总是温暖的。
到底为什么要哭啊。我这样问自己。
“齐司礼,我莫名其妙的心慌。不知怎么就是没由来的伤心,为什么啊?是你……要离开我了吗。”
他看着泪已成河的我,居然很意外的没有打趣我,而是轻轻拭去我脸颊上的泪水。
“怎么哭了。我不会离开你,桌上有薏仁茶,喝完就快些去睡吧。”
可是我知道,再怎么也骗不了自己。我对着自己说了这样久的谎言,当了无数次懦弱的逃避者,可是就是现在,我一直深信不疑的谎言就要被撕碎了。
我无动于衷,就这样坐在他身侧,紧紧攥住他的手。
“对不起。”是他清冷的嗓音。
可是我不要你对不起我。
你说会和我在江南生活,你说我们以后要一起摆摊卖菜,我们约定好来年要去昆仑山。我不要你忘记梧桐树下的誓言,我要牵你的手,我们还有很多风景没有一起看。
我不要你的抱歉。
为什么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我最初确实对生命不包有任何期待,只是觉得漫长难捱。直到再一次遇见了你,我突然觉得这枯燥无味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后来我也想活下去了,因为你。只是,我还是不能陪着你了。
忘记我吧。”
我看见他金色眸子里全部都是我,他那样努力的睁着自己的眼睛。直到眼睛里那一点我也开始变得模糊,直到那双金色眸子渐渐合上。我却丝毫不觉得悲伤了,心底竟隐隐松了一口气。
我曾经有一只花瓶,我很珍惜那只花瓶,我害怕摔碎了它。于是我日日夜夜都在担心花瓶碎掉,直到有一天我把花瓶碎了。我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花瓶会碎了。
他最后跟我说,以后他再也没办法等我了。
一百年,一千年,算不上很久。
下雪了。他的身体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雪中。
下雪了,大雪纷纷扬扬。
天际绽放一朵朵绚丽的烟花,过年了。
就这样坐着吧。我突然感到我的身体已经沉重地抬不起来了,任凭我怎样努力也纹丝不动。莫名其妙心脏剧烈的绞痛起来,眼睛变得酸涩无比,眼眶也微微刺痛起来。就只能任凭眼泪肆虐。
我动不了了,那些与他有关的回忆潮水一般涌来,生生把我击溃了。我疯了一样的陷入这梦魇之中,忘记了寒冷。
这回便是真正的忘记寒冷了。
算了,就这样吧,雪下的真大啊。
/
再醒来我早已不在那个小木屋,而是在医院。与小木屋和那个雪夜有关的回忆都像一场梦一样,我越想回忆,脑海深处便弥漫出撕心裂肺的苦楚。
窗外绿意盈盈,有几只玩笑的麻雀叽叽喳喳。还是能感受得到略略有些凉意。
随即进来一个护士,我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说已经二月了。
“齐司礼呢?”
“齐司礼是谁?”护士显然有些差异,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后来我才知道,我整整昏迷了一个月,期间好几次濒死,但是还始终留有一丝微弱的生命的气息。
那些事情我想不起来了,一想便头痛。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
在我心里我还是接受不了那个事实,又再一次选择了逃避。也许这一次要逃一辈子了吧。
但是很不幸的是,上天没有给我那个逃避一辈子的好福气。
那本我想看的日记,我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前几天就看到她在关注那几棵梅花,果然还是昨天晚上聊梅花聊得多了些。
——
今天她看见这满院子的绿梅,不出所料开心的蹦蹦跳跳。“笨鸟”来形容她也是很贴切了。
下午她提到了《氓》,竟感觉到有些不安。我说共白头不用同淋雪,其实心里也没底。
来年春天应该会恢复一些,到时候也可以酿桃花酒。
她似乎对我的一切都很珍重,哪怕我觉得很普通的一坛桂花酿。其实要她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所以珍惜。我跟她说,若是这样不必如此,因为以后会有很多。
但,是我让她觉得了,我不够爱她吗。
——
婚纱早就有打算了,只是一直在找好的意象和灵感。不过好的是,灵感已经有了,就用昙花和雪,她向来都喜欢雪的。
也画了大半,只不过还需要再完善一些细节的部分。
但是,求婚还未想好。
我爱她,但我不想耽误她。
——
情况已经很坏了,看样子是没有办法了。她可能也猜得到了。
起码现在有这份安稳便够了。
她说要去寺庙祈福,脑子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便迁就着她去了。
我么,当然还是希望她能平安幸福。”
我合上日记本。
我的世界再也没有齐司礼了。
梧桐不仅是坚贞爱情的象征,也同时有离别的寓意。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
睁开眼,是熟悉的布局和气息,只是脸上泪痕未干。
我看着桌上齐司礼的立牌,他浅浅笑着还是意气风发。
母亲催我起床,客厅电视的声音很吵闹。
是啊,是梦,都是梦而已。
齐司礼没有死,他永远也不会死去。
他是我隔着屏幕的永恒爱人。
我幻想过无数次的相见,我空空付之思念。
我买了很多很多他的徽章,我一遍一遍的写他的名字。我对着手机哭过也笑过。我说我爱他,那不是假的。
他永远不会死,不会离开。
可是我想抱抱他。
转瞬即逝的漫长人间,有人见落花,有人见星辰,而我,独想见你。
你的眼里像是有终年不化的雪。
几曾何时,我却从那金色的眸光中窥探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开遍整个田野的昙花,那是你,也是我心动的证明。
齐司礼,岁岁平安。
忘羡《逆书》
才刚来云深不知处两个月,魏无羡又闯了回祸。这事说严重不严重,说无碍又偏偏惹的是蓝启仁,既然闹起来定然少不了挨顿骂,他索性逃了课业,整个下午都不见踪影,别家弟子议论蓝老先生今日发了好大脾气,还叫人转告魏无羡有能耐这几个月都别跨进兰室的门,让他抓着一次就有他好看。
江澄等人课业结束离开兰室,各自往客居之处去,路过两棵并排着的玉兰树时,忽有花枝抛在了他们前路地上。他们抬头一瞧,果然见紫衣少年懒靠着树,九瓣莲银铃的穗子随风晃荡。
聂怀桑收扇感叹:“魏兄,你真是厉害,蓝先生被你气得礼则篇一十二章少讲了三句,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魏无羡闻言眉开眼笑,直起身子稳稳坐在树干上:“...
才刚来云深不知处两个月,魏无羡又闯了回祸。这事说严重不严重,说无碍又偏偏惹的是蓝启仁,既然闹起来定然少不了挨顿骂,他索性逃了课业,整个下午都不见踪影,别家弟子议论蓝老先生今日发了好大脾气,还叫人转告魏无羡有能耐这几个月都别跨进兰室的门,让他抓着一次就有他好看。
江澄等人课业结束离开兰室,各自往客居之处去,路过两棵并排着的玉兰树时,忽有花枝抛在了他们前路地上。他们抬头一瞧,果然见紫衣少年懒靠着树,九瓣莲银铃的穗子随风晃荡。
聂怀桑收扇感叹:“魏兄,你真是厉害,蓝先生被你气得礼则篇一十二章少讲了三句,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魏无羡闻言眉开眼笑,直起身子稳稳坐在树干上:“如此他可得好好感谢我,免得旁人想起他来只剩些刻板迂腐之词,那多没意思!”
事情还要追溯到上个月他在藏书阁抄书时。圣人之词千篇一律,经文典籍他从前无聊翻过几遍,着实无趣极了。抄书寂寞,蓝忘机又不常理睬他,他三番五次有意搭话人家都充耳不闻,这如何是好?罢也罢也,只能看看书吧。
结果这一看,就看出事了。
都道姑苏蓝氏藏书阁可倾天下,大到斗转星移道法三千,小及闲情逸史地方秘志皆有收录,魏无羡本不信这话,谁料翻来找去他却真的信了:奇闻怪谈,有!不仅有,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咋舌。
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差点荒废了吃喝玩乐的正事,也不再整日苦思冥想该如何让蓝忘机放他出去。
正巧那日,他翻阅时看到这样一则事:兄弟自幼丧双亲,二人相依为命,长兄待弟极好,做工所得皆供其着锦衣上学堂,未料其弟竟对兄别有情愫,金榜题名时偏闹得和兄长洞房花烛……
魏无羡看得情不自禁摇头感慨:这世道长兄不仅如父,必要时居然还能如你媳妇!
原本他权当作异事假说看了,未料正要翻页,忽然瞥见页脚处有句朱笔批录:其情之丑恶,罔顾人伦!
就算不谈语气,字迹也令他熟悉得简直要窒息,这段时间以来常常出现在他交去的考卷上——不消多说,定是蓝启仁的。
魏无羡顿时作恶欲大起,边想着边用朱笔在其旁侧标注:其情之感人肺腑,天地日月皆可鉴之!
断袖之癖谈不上多新鲜,但也确实另类,大多数人无法接受很正常,毕竟两个男子在一起怎么说都觉得怪异。魏无羡指天立誓他对此没什么意见——他想都没想过,亦无兴趣涉猎,男人身上的汗味儿哪有女儿家脂粉香好闻。但是,他又仔细思索了一下,若谁都有如蓝湛身上那般清淡檀香,那断袖也不足为奇。
当然这都不关他的事,他写这句话纯粹就是为了恶心蓝启仁。洋洋洒洒十几个字落定,一想到往后哪天蓝启仁看到这行字时表情该有多么精彩纷呈,魏无羡合书掩卷几乎要笑到喘不过来气。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败露的如此之快,快到他都还没逃出云深不知处,连抄书一月都惩罚都没结束,那册写了荒唐字句的书就落入了蓝启仁手中。
到底是谁将那册书送去魏无羡早就心里有谱,正巧那人今日巡夜,他也不急,先是溜遍了云深不知处后山,又悄悄掠上兰室前的玉兰花树,靠着晃悠悠的枝干听蓝启仁讲学。所以聂怀桑讲的话他都知道,只是蓝老头气得几度昏厥的样子过于好笑,他拼命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笑的的声音惊动室内人。
江澄是无法忍受的:“魏无羡你是不是有病,那种话也写得出来!”
魏无羡奇道:“你们看到了?蓝启仁居然让你们看?”
聂怀桑道:“他当然不让了,他恨不得撕了那本书,是眉山来的立仁兄上去问学时偷瞄了一眼。”
魏无羡伸了个腰,从树上跳下来,拍掉沾到身上的灰,跑到俩人中间勾肩搭背:“本来就是为了恶心他写的,当然怎么恶心怎么写咯。”
“确实恶心,”江澄嫌弃地把他手拿开,瞪他一眼,“不光他觉得恶心,我们也被恶心到了!”
“蓝湛呢,”魏无羡道,“蓝湛什么表情?”
他心想蓝忘机既然告发了自己,说明他也一定被自己写的话给膈应到了,好好好,最好这里两人觉得他心术不正为非作歹不成大器从此远离他十万八千里,一个大古板一个小古板,一箭双雕,实在是妙!
江澄道:“他能有什么表情,他有表情才是不正常,照样听学作业,少了你捣乱,人家心里不知道多自在。”
魏无羡一乐:“那就是你不懂了,他可关注我了。”
虽然关注得不是什么好事,但把礼仪涵养极好的姑苏蓝二公子惹成这样,他魏无羡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了,哪怕日后也有他这般人才,也未能及他如此捷登宝座。
聂怀桑闻言摸不着头脑,江澄更加莫名其妙:“你今儿溜出去喝了多少醉成这样,他关注你?去你的吧,少搁这自作多情了!”
魏无羡正得意洋洋盘算晚上的计策,闻言摇头晃脑,摆了摆手答非所问:“回头再跟你说!”
说罢足尖一点重新掠上树梢,又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青瓦房檐上。
饶是那堪称离谱的三千条家训谁都未仔细看过,但云深不知处晨昏定省的时辰在他蓝启仁每天敲打几遍后想不记住都难。可世家子弟皆是半大不大的少年,若时时刻刻守着蓝家的规矩醒着蓝家的神,叫人瞧了难免窃笑:这副做派敢情是要入赘蓝家吧。所以晚间出去闲游的子弟并不算少,只要在将夜时分前回来,其门生也不能在说什么。
魏无羡本就是要闯个事来惹蓝忘机,偏踩着闭门寒钟回来。姑苏巡夜到子时,他算好蓝忘机归来的时辰,摇着小银铃慢悠悠到处溜达,碰见噤若寒蝉的弟子笑眯眯问好,又在其人怪异的目光中离开。终于等到月朗星稀夜幕低垂,四下再也无人,他轻轻松松来到了静室前。
他卧在房顶上喝了二两酒,又打了个吨,果然子时钟声敲响后约摸小半刻,巡夜小灯的光由远及近照亮了路径,衣袂拂过草地的声响逐渐明显。
魏无羡动了动耳朵,眼睛尚还眯着,唇角却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那双云纹白靴刚踩上石子路,他佯作不知般打了个哈欠侧身,袖子扬转间偏巧打翻了他的酒壶。
蓝忘机脚步微顿,灵剑刹时出鞘挡开坠落的小白瓷瓶,落进清泉里,惊得玉琼飞溅,灵虫骤散,搅碎了一池温柔月色。
一记凉飕飕的眼刀朝屋顶飞来,正中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紫衣少年。魏无羡睁开了眼,恍若刚睡醒还有些迷瞪,声音拖出了些惺忪朦胧:“唔…嗯?蓝二公子?你怎么在这?”
蓝忘机面无表情瞥他一眼,避尘啪得一声回鞘,出行玉佩随着掀起的风摆动了几下,又稳稳回到腰间。他尚未开口,也似乎根本不想开口,魏无羡率先作起了戏:“哦,我喝懵了,这不是我住的地方。”
蓝忘机:“……”
魏无羡当然不指望他这点小伎俩能蒙得过蓝忘机,他嘻嘻一笑,从房檐上跳下来,提了剑搭在肩上:“但是来都来了,我又不大晓得你们家的路,不如蓝二公子收留我一晚呗。”
这下蓝忘机连眼神都不分给他了,径直路过他踩上静室台阶,声音清清淡淡毫无波澜:“出去。”
魏无羡耸了耸肩:“好咯,我懂,我这就滚。”
大约是他答应得太爽快,实在不像他平日里死缠烂打的作风,蓝忘机眸光微凝,似乎有片刻停滞,却也未作多想,神色淡淡与人擦肩而过。
冷檀香即将从身旁空气消逝的瞬间,魏无羡勾起唇角,飞快转身挥出一掌,将明黄的定身符稳稳拍在了蓝忘机腰上。
静室房门近在咫尺,本该归于屋内的人却在台阶上滞顿,连神色都堪堪停在了身后掌风袭来那讶异的一瞬,场面实在滑稽之不敢笑。
大喜大喜,今日困住这小古板竟如此易哉!魏无羡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提着剑颇有些意气风发到蓝忘机面前,带着颇为亲热的语气故作惊状:“哎呀,蓝二公子?你怎么了蓝二公子?”
定身符效力虽然不强,最多只能持续小半柱香,但一旦被定住,不说五感尽闭,只是不得动弹,修为再高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开。
魏无羡左绕三圈右绕三圈地打量,终在蓝忘机面前大咧咧坐下:“可不能怪我啊蓝湛,之前咱俩就说过,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仗着人根本无法开口反驳,魏无羡尽情瞎诌,“你偏要惹我罢了,还不许我前来讨说法,既然你无情无义在先,那就不好意思啦!”
蓝忘机此刻吐不出半个字,耳根却早已攀上羞怒的红,魏无羡不由得笑出了声。但和木头人对质着实无趣,也非他本意,他想了想,站起来伸出双指顺着摸到人后颈某穴,轻轻一点。
穴道一松,蓝忘机轻喘了口气,随时而来的冰冷气息令魏无羡忍不住头皮一紧,接着耳畔传来少年的怒喝:“魏 婴!”
魏无羡险些滚出去了几尺,慌忙稳住脚步:“哎哎哎打住打住!”他下意识用双臂挡在身前,叫道:“蓝二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你现在也动不得呀!”
“你!”
蓝忘机都似要上前跟他打上一架,奈何身体不得动弹,气得几近昏厥,而有辱风雅之词也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也只咬出了两字:“放开!”
“那我们可以好好说话吗?”魏无羡不答他,见他如此情状,可算放下了心,笑眯眯盘腿坐起来,“忘机兄,你我兄弟之情谈不上,同窗之谊也算有点儿吧,如何见了面就要动刀动枪?魏某人我课业上有疑不得解,想来想去这云深不知处除了我,便只有忘机兄你最聪明啦!”
蓝忘机不言,他又道:“我呢自知蓝二公子对魏某印象不太好,若贸然提问岂不更加冒犯,这不还带了谢罪礼——”
他顿了顿,目光落到方才酒壶掉落的清泉,迟迟才收回,强忍着笑意惜叹:“唉!魏某人指天发誓的真心,都被蓝二公子打碎咯。”
蓝忘机闻言,沉默稍许,虽是面色缓和了些,语气仍冷淡如旧:“若是有疑,便不该逃学。”
魏无羡即刻点头如捣蒜:“蓝二公子说的对!下次一定不逃了!”
蓝忘机:“云深不知处禁酒,明日领罚。”
魏无羡:“……”
他实在晓得这个人无趣极了,可无趣之中偏生出好玩的有趣。周围人老早警告他悔也悔也莫再招惹二公子也,他亦道是也是也下次一定也,可下次,下下次,哪怕他几次三番被蓝忘机如青山岿然不动的态度气笑,还是忍不住撩拨他多说些、说尽些。
这次也是一样。他道:“好罢,好罢!我明日定去领罚!现在蓝二公子可愿与我解惑?”
蓝忘机依言:“何惑。”
终于引入正题,魏无羡一想到马上蓝忘机脸色就要变得青青白白,藏不住的使坏心思让他情不自禁喜上眉梢:“那当然就是关于你蓝二公子今日交蓝老先生的那本书了!”
隐隐约约感觉他并非要说什么好话,蓝忘机微微蹙眉,唇角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就听魏无羡道:“这龙阳之好说奇不奇,我看那俩兄弟的故事,后面儿还挺感人的,只是不知道蓝二公子为何如此讨厌?”
蓝忘机未问其它,只道:“如何感人。”
魏无羡道:“既破世俗,也不为功名所困,说到底这种情和寻常感情又有何区别?单情一字而已。”
他是想撩蓝忘机说些平日里这位蓝二公子根本说不出口的话,可言至于此,想起书中情节,又不免惋惜。
蓝忘机静默一瞬,声音轻而平:“人之阴气有欲者也。一人生情,另一人何辜?”
“……”千算万算魏无羡没想到傻眼的竟是他自己,蓝忘机的点根本不在他刻意咬重的龙阳二字上。
“蓝二公子说得真对!”魏无羡快速冷静下来点点头,实则另一想法又在心中盘算着,他惊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好几年那什么书,魏某人拜服!”
蓝忘机未理他这一通没头没尾的夸赞,只道:“松开。”
魏无羡勾起唇角,佯装刚刚想起的样子拍腿叫道:“我都忘蓝湛你还被锁着呢!不好意思啦!”
他站起身靠近蓝忘机,伸手探人后背,将定身符揭开的前一刻忽然在扬起头,笑嘻嘻地在人耳边道:“可倘若是我,遇到蓝二公子这样标致的人儿也会问心有愧吧?”
嘴唇与面颊游离一线,蓝忘机显而易见地僵住了。
定身符被撕开的声音伴随着魏无羡的哈哈大笑,不消一瞬消失在了房檐青瓦之间。而抛在身后的少年怒喝他的名字,远山忽起飞鸟,又隐入林中不见。
突如其来的蝉鸣惊落了树叶,莲花坞的暮夏时节,空气潮湿慵懒,阵阵微风吹着荷叶摇摆,也吹来了船上少年们的欢声笑语。
六师弟划着船,口气中有掩盖不住的敬佩:“这么说来,大师兄和那姑苏蓝二不相上下啊,说不定啊咱们大师兄还更胜一筹呢!”
刚逃过看莲老头一杆子,魏无羡洋洋得意,又折下好大一片莲叶。“那当然了,”他枕着船翘起二郎腿,将叶盖在脸上,传出的声音都仿佛带有莲叶清香,“你们师兄我是谁,莫说那蓝二公子,就是蓝启仁中了我的定身符也休想一时半刻解开!”
“可得了吧,”江澄白他一眼,拿着蓬蒿挑了挑湖面,水花四溅,“偷袭人家还有脸吹。蓝忘机真是好脾气好修养,要是我,直接一剑捅死你得了。”
“兵不厌诈嘛,”魏无羡道,“谁叫那回是他先招惹我的来着,要不是他跟蓝老头告状,我至于又抄那么多遍礼则篇?”
江澄挑了挑眉,还没待他说话,七师弟八师弟抢声附和:“就是就是!是那姑苏蓝二先惹的大师兄!那什么莲坞志云有来有回君子也!”
这劳什子莲坞志自然是魏无羡瞎诌的,江澄只听过乘人之危非君子也,哪来的有来有回君子也。他没好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说,当时也不是蓝二跟蓝启仁告的状!”
魏无羡正眯眼小憩,闻言微微一愣,立刻摘掉了盖在脸上的莲蓬叶:“不是他?怎么可能,他当时看见了。”
江澄极其奇怪地看他一眼:“人家哪有那么闲,那册书是蓝启仁讲课的时候偏巧拿错了,你才叫人发现的。”
“那他……”
天色倏忽变得暗沉,魏无羡正要继续询问,只听天边一道闷雷响过,六师弟慌忙喊到:“不好了师兄,好像快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起先是不易察觉的雨滴,后来便随着雷声掉快了些,逐渐有倾盆之势。
远山在雨雾中更显朦胧,纵然魏无羡再多疑惑,此刻也没心思了解了。师弟们将船停靠在岸边,他们从船上跳下岸,湿漉漉的衣服被甩得水珠乱溅,三三两两互相瞧着彼此落魄的样子发声大笑,背着莲蓬飞奔在回莲花坞的路上。
可笑着笑着,魏无羡仍有些放不下方才的疑惑。他问道:“江澄,你说的可是真的?少要蒙我。”
江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事情,皱眉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蒙人?快别说了,再晚些回去,我娘又要发脾气了!”
不是蓝湛告发的我?
那我岂不冤枉了他!
可是,蓝湛当时为何不说呢……
魏无羡一路纠结着,百思不得其解。等莲花坞近在眼前的时候,他却来不及再想了,因为熟悉的莲藕排骨汤的味道,隔这么远都好像闻到了一些。
罢也罢也,好在师姐叫我采的莲蓬没被糟蹋——
蓝二公子的心思,我猜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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