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透无一郎×我】渡月桥
*原作向流水账
*女主有私设,不适请及时退出
*全文2.6w
“生死若缥缈,也得把你等到。”
0.
我在夏末的一个阴天第一次见无一郎。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季一次向主公述职,只是比少主和小姐们先一步出来迎接我的,是陌生又小只的安静猫咪。
猫咪有着水浅葱色的瞳孔和发尾,盯着人看时没有恶意也没有好奇,空空荡荡的。
让人茫然的同时也忍不住跟着心空。
好吧,用“迎接”这个词显然是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了——人家只是从我的全世界路过,盯够了之后便拎着木刀轻巧地同我擦肩,转去后院了,再没分半个多余的眼神过来。
片刻后后院传来劈砍木...
*原作向流水账
*女主有私设,不适请及时退出
*全文2.6w
“生死若缥缈,也得把你等到。”
0.
我在夏末的一个阴天第一次见无一郎。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季一次向主公述职,只是比少主和小姐们先一步出来迎接我的,是陌生又小只的安静猫咪。
猫咪有着水浅葱色的瞳孔和发尾,盯着人看时没有恶意也没有好奇,空空荡荡的。
让人茫然的同时也忍不住跟着心空。
好吧,用“迎接”这个词显然是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了——人家只是从我的全世界路过,盯够了之后便拎着木刀轻巧地同我擦肩,转去后院了,再没分半个多余的眼神过来。
片刻后后院传来劈砍木桩的击打声,和能撕裂阴云的刀风声。
果然是剑士——可是,主公怎么会豢养一只年幼的剑士在自己的宅邸?
“请注意您的措辞,”雏衣小姐唇角带笑地指出,“这样的遣词未免失礼——那位是我们千辛万苦找到带回的,非常优秀的剑士的后人。”
“父亲说他将来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剑士。”日香小姐这样补充。
——那说到底不还是捡回来的吗?主公惯爱往回捡孩子,十有八九都是才华横溢的天选之人,最后会成长为队里的支柱和脊梁,这次想必也不会出错——
“可你们真不觉得那孩子像小动物吗?猫咪之类的……”我忍不住对着姐妹俩嘟哝。
姐妹俩对视一眼,然后笑起来:
“看来您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那么待会儿父亲——主公大人所要委托您的事,想必会非常顺利吧。”
“欸?”
平平无奇的我,有着平平无奇的人生。山间林野长大的普通孤儿,餐风饮露,幕天席地,唯一的特殊之处,是我能真正意义上和鸟雀沟通交心——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至于孤独无望。本来是有代代相传的训鸟师家族一直为产屋敷家所率领的鬼杀队所用,但这一任的继承人不幸夭折,本家弟子中又有没有天赋上佳之人,导致信使鸟类的训练一度力有不逮。
主公通过多方打听,了解到了本是庸碌凡人的我。
鸟雀围绕在我身周拍打翅膀,他们在担心我的同时戒备对方,我也下定了决心,如果对方说出一句让我不舒服的话,我就立刻指挥孩子们把他啄个稀巴烂。
但他开口了,风铃微动般悦耳。
“山野的精灵,我找你很久了。”
他没有说我是奇怪的野孩子。他叫我精灵。他说我是有“才能”的人。
于是我决意跟他走了。把才能播撒到有用之处,为不幸的人献出力量,以另一种形式为讨伐恶鬼提供助力。
我在那一天加入鬼杀队,跟随了产屋敷耀哉。
“……所以,麻雀能人言的概率还是远远低于乌鸦,但一部分乌鸦的秉性还是更为恶劣难驯,我等能做的也仅仅是基础的调教和教导,至于耳濡目染的感化和影响,恐怕还是要等各自认主后磨合才能再看。”
“嗯。”
上扬的尾音,听起来相较于鎹鸦们的训练进展,主公好像对我的可靠更为欣慰?好高兴,感觉之后的工作也更有动力了。
“月,看到那个孩子了吗。”
例行的汇报完毕,主公按着我的肩膀,引导我看向院中独自训练的身影。
“无一郎是个可怜又可敬的孩子。遭逢变故之前的记忆消失殆尽,如今只剩不灭的怒火驱着他前进,想必他很茫然,也很无助吧。可是说不出口,也感知不到,连情感都像被蒙上层薄薄雾霭一样模糊起来。”
我若有所思,下意识挣扎着回身去看主公:
“您是想……”
“他早晚有一天会取回自我,只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帮助他,陪伴他。”
可我连剑士都不是,帮助,指的是哪一方面?又究竟要怎么做?
“月不是最擅长和小动物打交道吗?白纸一样干净单纯的孩子,把对待小动物需要的耐心分给他一些就好了。”
你看……!主公大人也觉得他像小动物吧,我就说!
——兵荒马乱的时候也能思绪乱飞怎么不算一种心大呢。
“如有空闲的话,请带他读书识字,赏花观月。就如同你刚来鬼杀队时经历的。也许他不会对细微的美好有所感触,但真诚的一份关怀,想必依然会动摇紧闭的心扉。
“你可愿意?”
我一时言语不能,下意识转头,看向院中一心修炼的单薄身影。
啪嗒,啪嗒。
卵石洇开水迹,雷声滚滚,召来暮夏最后一场急雨。
他若无所感,剑风凌厉,长发濡湿。
那双很美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融于雨声。
“我愿意。”
即使没有主公大人的委托。
1.
无一郎进步的速度快得令人瞠目。但训练时不要命的程度同样令人咋舌。
“那天见一眼我就知道啦,大雨里还在拼命挥刀那股疯劲儿……小小年纪就这么严重的自毁倾向,好像为了杀鬼把自己以内的所有人都当成‘手段’了……感觉他更需要的是忍小姐那样一个治疗医师,而不是我这种‘伴读’……”
我絮絮叨叨地合上天音大人的书信,准备今天就再动身去一趟产屋敷邸。
“这么说着拒绝不就好了?”麻雀在我肩头啾啾,没心没肺地梳理羽毛。
可怎么能呢?那可是主公大人的请求。再者,虽然失礼,也并不清楚对方是否想要这份情感,但同情怜爱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我被世界温柔以待了,就想要把这份温柔回馈给需要的人。
虽然没有足够的信心,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决心管够。
——至少在闹得鸡飞狗跳的正式见面之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拎着点心上门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院中并无其他人,只有一个无一郎坐在廊下独自喝茶。纯白的着物袖子被挽高,绀色的袴服宽大,垂下来罩住大半的鞋袜。木刀放在一旁。
总之要先拜见主公——我才刚褪了鞋要踩上缘侧,就被一道声音制止了。
“天音夫人出门采买了。主公在内室休息。不要去打扰。”
好理所当然的冷酷语气——我说小猫,是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戍卫的窝了吗?
不过正好。
我放下东西,特意绕到他面前站定,伸出手。
“无一郎,初次见面。我是隐部的鸦训练师,你可以叫我月。”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机智如我,已经猜到他开口可能会说什么了,于是先发制人地截断:
“记不住没关系,每次见面我都会重复一遍的。”
但天才小孩显然剑走偏锋:
“你是什么很值得记住的人吗?”
要冷静,不能生气;要冷静,不能生气。
“值不值得的……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是能对你有什么帮助的人呢?”
“你会什么剑技?”
“……我不会任何剑技。”
“那么,你是有什么斩鬼的方法?”
“很遗憾,也没有。”
“……那你有什么用?你是来做什么的?”
很好,意料之中。
我八风不动地微笑:“无一郎,你评判人是否有用的标准是能否斩鬼吗?”
他皱着眉,语速迟缓,语气古井无波:“不然?”
我挑了挑眉,打了个唿哨。
鸟雀扑棱棱飞落下来,围着我们打转。甚至主公的鎹鸦也飞出来落上我的肩头。
我愣了一下。
“您为什么也出来了?”
它停顿片刻。
“习惯使然。以后请不要轻易在吾辈面前吹响训练用的唿哨。”
“……好的。”
我回过头去看无一郎。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有了微茫的光,他向着鸟雀伸出一根手指,似乎要触碰那些轻掠的尾羽。
“原来,你是鸟大王。”无一郎盯着鸟半晌,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太难听了有点,换个称呼吧?”
无一郎没说话,回过头来看着周遭盘旋鸟雀的我。
——然后骤然起手,瞬息间十几刀刺向鸟雀扑棱棱飞舞的空隙。
“咿呀——!!”“吱吱吱吱吱吱吱!!”
我和孩子们一起大惊失色放声尖叫。
“非常抱歉,主公大人……”我身子躬成虾米,恨不得窝进地里去。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闹成这个样子……而且,好像也耽误时透大人练习了。”后半句多少有点言不由衷——言不由衷也得说。
“我看准了空隙,不会打到它们。”跪在我身旁的人微微拧起眉,无波无澜的语气里竟然听出点不满:“如果连这种速度的鸟雀都不能精准避开的话还是不要做剑士了,趁早去喂鬼比较好吧。”
“……”
如果主公大人不能收回这份委托的话想必我崩溃也就或早或迟、旦夕之间吧……
主公却轻抚茶杯的边缘,点评:“月带来的点心很可口。无一郎,要不要尝尝?”
这位剑士大人沉默片刻,恭敬地接过一块——主公果然是驯兽大师。而我一个训鸟的,想来和猫犯冲……
“好了,无一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猫咪慢条斯理咽完了点心,坐正。
开口却不是对着我。
“把鸟雀误以为是训练的工具,我的判断有误,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愣了。主公也愣了。愣过之后他对我笑起来,甚至半摊了手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没忍住“嗤”一声笑出来,无一郎疑惑地看看主公,又看看我。
主公像面对两个纯然的孩子那样对我们微笑,然后轻轻地说:“无一郎,休息会儿吧。想不想去跟小鸟玩?”
走回庭院时孩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我有没有事、是否挨了批评,我一一安抚过去,再打发它们没事的自己去玩。
“你刚才,为什么要生气?”
无一郎在我身后很淡地问。
他指的是我回过神来后大声斥责他对着小鸟们出剑的行为。
我叹口气。
“这都是我的孩子们,万一被你打死了怎么办?就算打伤我也会心疼得不得了。”
“心疼。”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是呀。”
我转过头。有一只盘旋的小雀落在他头顶,吱吱着蹦了两下。他茫然地仰起脑袋,也没有要挥赶的意思。
我心里微微一动。
“无一郎,你的心现在能感受到什么呢?”
小雀终于落到了他指尖。
他没有说话。
2.
我开始学着适应无一郎的步调。
与其说是适应他的步调,不如说是调整自己的心态,练就一份只针对无一郎的似海胸怀和包容圣心。
而且我逐渐发现,虽然嘴巴很毒,但他的很多行为和言辞出发点是极致的简单,并没有任何深意,主公“白纸一样”的这个概括可真是精准得不能再精准。跟这样的人较劲也只会显得傻的是自己,而且会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憋闷难言,最后鼓着嘴气成一只大皮球的也只有自己,人家浑不在意。
我才不要当皮球。
无一郎练剑的时候我在一旁做自己的任务——调教尚不能人言的鎹鸦,或者是训练已经可以交流和理解指令的鎹鸦了解鬼相关的必备常识,以及如何完成传令的任务。和鸟雀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安心,有的时候我会被它们的顽劣或是笨拙气到笑出声,但那也只是哭笑不得——对小鸟我确实有很多温和的耐心。
——毕竟换位思考一下,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砸下好多超出正常能力范围的任务,还被按着头必须学会、必须完成……哪个孩子爱学习啊,都很辛苦,都不容易。
无一郎在极少的练习间隙会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我训鸟。
虽然鸟雀和我的啾啾声他应当都听不懂,那双空蒙的眼睛里也并没有好奇一类的情绪,但我感觉得到,他喜欢小动物,喜欢啁啾声一样纯粹简单的东西。这种简单会让他安心。
我并不惊扰他,也并不发出邀请,在猫咪自己走进安全距离前一切哪怕是释放好意的行为都是一种唐突。
——更何况屡次沏好茶备好茶点试探着劝说休息都被无视、或者像看拦路石一样的眼神瞥一眼后,心再大的人都得退回安全距离外。
直到某一天,我给鸟儿们唱了一首歌谣,从前在山里就经常哼的曲调,没什么实际的歌词,但我很喜欢,鸟儿们也很喜欢。
无一郎在那个时候向我发问:
“这是什么歌?再唱一遍。”
天啦,游郭点曲儿还得拿钱打赏呢,这位大爷倒好,湿漉漉喘吁吁地拎着木刀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漂亮的脸蛋木得像讨债的——但我哪能说得出一个不字。
我拿了干毛巾冲他招手。
擦汗的时候我自己都没发现地心情大好,无意识又哼的这一遍雀跃而明媚。在我手下被毛巾捏圆搓扁的小猫忽然含含糊糊地说:“花。”
“?什么?”
“刚才的歌是山里的风,现在是风吹起了花。”
我愣住,愣过之后笑起来:
“这样呀。”
满怀期待的时候连凉掉的茶水都是一种心碎。但不抱期待就都好说。可实际上谁能不抱期待呢?
而现在,我们的距离隔着柔软的一层布料,他好像允许我有“多管闲事”的资格了。
于是月亮拨开云层,夜风吹开花香。
虽然依旧各做各的事,但主打一个陪伴的气氛显然恬然起来了。之后再诱哄无一郎来休息时,他会适当听劝,而我会示意他检查一下我的调教成果。
“怎么检查……”他边擦汗边喃喃着凑近了点,对着鎹鸦歪了歪脑袋:
“听说你会说话了?”
他这样问。
我又开始咯咯咯笑个不停。
鎹鸦按照我教的一板一眼说:“嘎嘎!时透大人,辛苦了!训练辛苦了!训练的样子非常帅气!非常!帅气!”
“。”无一郎面无表情:“真亏你能教出这种马屁精乌鸦啊。”
我递上热茶,微笑:“字字言之肺腑,请不要对我们好不容易能说这么长话的孩子恶语相向哈。”
“言之……什么?”
“啊呀,时透大人,看来带你读书要尽快提上日程了啊。”
我笑得很有优越感,绝口不提自己刚被从山里捡回来时更是大字不识一斗的文盲一只。
一般来说,剑士入门应当都会有培育师教导,但无一郎情况特殊,加上他单凭自己的领悟就掌握了呼吸法,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于是拜师一事就暂且搁置。主公也说过,“历来有不少剑士是在基础的呼吸法上派生出适合自己的独门呼吸流派”,那么想来无一郎就是如此。
“所以,要给自己的呼吸取名字啊。”
这样说的时候,我一首和歌堪堪读完,是突发奇想、猛地思及此才有此一言。可能是突兀惊扰了回味,无一郎显然不太高兴,原本微微倚靠着我的身子坐直了,长发的发尾扫过书页。
今日有雨,我们此时坐在廊下读诗。实际上天上就是下刀子也阻止不了无一郎训练,所以是如常完成训练、被我推着去热汤沐浴后我们才坐下来好好休息片刻。
擦过的头发依旧半湿,濡潮的和雨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天音夫人把衣物细致妥帖熏好的淡香也让人心里柔软。
庭院里雨声渐大,有雾升起。
无一郎突然喃喃着说,快到让对手看不清的速度、朦胧到让对手摸不透的招式,也许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霞(かすみ)。”
他吐出一个词。
“啊,你记住了?”果然是天才少年,书面语也好季语也好,听过一遍看过一遍就有印象,这种领悟力还真是让人嫉妒。
“非要说的话,叫霞之呼吸好了。”
他重新靠过来,好像这个话题就这么快速地决定结束了,探出手要往下翻书。
——虽然看不懂招式也不会剑技,但我好歹能“看见”动作。别的不清楚,我只知道无一郎的剑技真的很美。所以霞霭一样的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
“怎么样,不读书做不成文化人吧?”
我按住他的手,摇头晃脑地贩剑。
“你是文化人吗?”无一郎平静发问。
我被一剑捅穿。
“谁说非得文采斐然才叫文化人啊!”
“那你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呢?”
呃。从现实的角度说,“我得给鎹鸦起名字啊。”虽然最后大部分还是主公命名的。
“又比如温柔良善,比如正义直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书里会告诉我们答案。”
无一郎眨了眨眼,仰面躺下了。
“我心里有答案。”
他这样说。
我突然在电光火石间发现了一个令人悚然的事实。
——也许这看上去和世界的联结隔着一层模糊的雾霭,过往也被封进无法启封的盒子,但无一郎可能,比只会一板一眼“遵循”的我更清楚立于世的底气。主公所谓的陪伴,不是单向的也未可知。
廊外雨声哗哗,猫一样的男孩侧过身闭上眼,轻轻扯动我的衣角。
我于是重新拿起书,和着雨声轻声念起来。
「…夏日湿袖、冬日结寒冰,春风消解我冻袖…」
春风也许很快就会吹来吧。
3.
藤袭山的考核无一郎几乎是毫不费力通过的。
区别可能只是出门前他穿着的浅色云纹着物回来时脏兮兮的,像在泥地里打了好几个滚儿。
同期的几个剑士对他的评价是“与其说是危难时候救了我们一把,不如说是他是来训练杀鬼技巧的,只是恰巧帮了我们而已……”
我扶额:完全能想象到。
欢迎他回来时,我和天音夫人她们做了丰盛的菜肴——包括酱汁萝卜在内他爱吃的东西几乎都有。无一郎吃饭时胃口很好,让人看了就跟着食指大动,连不爱吃的萝卜的我也觉得喷喷香。
席间我问他:“无一郎,鎹鸦怎么样?”
他咽下一口米饭,淡淡答:“很吵。”
然后眼神都没分我半个、紧紧盯着萝卜伸筷子补充:“比你话都多。”
就很想把整碗萝卜都掀他脸上。
——出发前我向他科普过传令鸟相关的事宜。
“无一郎,等你正式成为剑士了,就会有自己的鎹鸦。”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的那只是我精心培育的,请期待吧。”
一方面确实有特殊的考量——为了相处和睦一般情况配给剑士的鎹鸦都是与主人同性别的,但无一郎的话,我总担心相对粗枝大叶的“男性”很难体察到他的种种心情。
另一方面确实也有微妙的报复心在里面——好比面皮很薄的人面对的哪怕是好意,但只要是超出自身承受能力的炽热也会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银子作为“友方”是实打实的没问题,但炫耀、护短一类的情绪太过强烈,性格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尖锐了,很是让人爱恨不能……
恶人自有恶人磨,嘴毒小孩就该嘴毒小乌鸦对付!
但是他被没被对付我尚且不知道,反正现在我肯定是被对付了。
“哦?月,你分配给无一郎的鎹鸦是哪只孩子?”主公笑眯眯投来目光。
“嗯……是……银子……”
万事休矣,主公一家对银子的刁蛮千金作派早有耳闻,平日里偶尔也会当笑料谈起。不过接过正式的工作了就不该还是趾高气扬的小姐,这是遴选人才的领导层共识吧?主公的鎹鸦如果在场,想必也会用鸟类独有的土下座方式谢罪吧,说什么“吾辈教女不当令诸位见笑了”之类的云云……听起来也很想让人捂脸……
主公却笑起来,声音温柔地发问:
“所以,为什么选了银子作为无一郎的搭档呢?”
我愣了愣,看向无一郎。后者脸颊鼓鼓地一动一动,也顺着主公的视线转过来看向我。
我想起训练银子时因为她的坏脾气教训她的很多次。她撒起泼来连我都叨。
“有什么所谓有什么所谓!我只要对自己认可的主人好就够了!别的臭鱼烂虾我才不管呢!”
等等……这样,好像也挺好?
对世界平等无所谓的人,还是偏爱更能刺激到他、更适合他吧?
蛮横一点、不讲理一点也没关系。
只要能把很多很多的肯定和很多很多的赞美传达给他,就可以。
“因为银子应该能代替我好好宠爱无一郎。”
我认认真真地说。
叮——主公夫妇愣在当场。
无一郎却是几乎下一秒就跟着发问:“你要去哪?”
我:“?我能去哪?”
“代替是什么意思?以后你就不在了吗?”
哎呦哎呦,别突然凑过来,猫要把人拱倒了……
我好怕他的头发垂进汤碗里,于是一边伸手给他掖头发一边示意他坐回去,并解释:
“出任务猎鬼,我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嘛,那些时候小乌鸦就是你的好帮手好伙伴。明白吗?”
猫只听自己想听的,只理解自己想理解的:
“就是说,你不会离开我身边。”
好有歧义的话,脸也有点热……但我没指正,就只讷讷地点了点头:“嗯,对的。”
“噢。”
无一郎重新坐回去端起饭碗了。
主公大人和天音夫人在音调上扬地说着“哎呀呀”这样无意义的语气词,我也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无一郎刚才古井无波的尾音。
我可以向你许诺。那你呢?
4.
成为剑士之后,真正蜉蝣朝暮、不知生死的日子才算实打实的开始。
人生的很多分水岭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暂时的终点”,抵达之后松一口气也好稍事休息也好,都是无可厚非的。可鬼杀队的剑士不能。无一郎更是不会。
“那小子好像人情世故不懂一点……锋芒毕露啊,听说前些天带队的前辈风头都被他抢光了,还被说什么‘这么弱亏你能活到现在啊’……啧啧,毫无礼数可言……”
鸦训练屋里最八卦的前辈在抚摸他的八卦乌鸦,语气凉凉意有所指。
“虽然杀鬼这件事本身是正义又高尚的吧,杀越多越好,但不管怎么说在社会团体中总要在乎点人情交际吧?给老队士留点面子,别那么急着展露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天赋……”
“前辈。”我忍无可忍打断他。
“人命关天的事不需要考虑人情世故。”
我的声音比他更凉。
我有一段日子没见过无一郎。说长不长,也不过就是十天左右的时间,可先前训练的日子我们几乎每日都能见面,所以难免心里空落。
虽然猜到他一旦投入杀鬼就是十足的不管不顾,而且我说不定也在他记不住的范围内,可还是无可避免地生出了小弃妇一样哀怨的情绪。
“连报平安都不报,这位剑士大人也太不想事儿了点,”同龄的好友看不过眼,埋怨无一郎的同时还要踩银子一脚,“银子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都不寻思来跟你说一声!”
“诶呀,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吧,你想想万一哪天银子哭天抢地地喊救命是不是才比较惊悚?”我笑眯眯,“所以挺好的。”
那天是满月,夜才刚沉,完成一趟临时外勤的我们就在夜间的山路上遇到了采药遇袭的一家三口。
——鬼原来是这样恐怖丑陋的生物。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原来真的会血液凝固到失去行动的能力。
可在利爪飞落孩子头顶时,我还是身体快过大脑地动了起来。
那一瞬我怕得闭上眼。我想,如此仓促的人生,怎么不算荒唐呢?
然而有人就这样踏着月色降临了。
空气撩动流云雾霭一般潮润起来,氤氲朦胧。大袖飞舞,他的身影莫测,与其说是一场猎杀,不如说是一支舞蹈。
后来的很多年,我都在梦到这一瞬。梦中人若翩翩,宛如星云遮蔽月。
英雄救美是俗套的恋心起始,可我没法否认,那夜淋漓的月光下,少年泼墨一般荡开剑上鲜血,回望我的那一眼,越百年相守。
我以为他会面无表情地说笨蛋,或者询问我连剑技都不会的人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无一郎蹲下来伸手,直探我的脚踝,捏住的力道极轻,完全不像是一个能一刀砍断樁子的剑士的力气。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眉头拧成一团——无一郎,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伤口在往外渗血,他好像是想说些什么,很快又茫然地抿上了嘴,脚腕上的力道重而复轻,无一郎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日常极致理性的行动准则,好像被谁收走了冷静的能力,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做,居然先向着伤口吹了口气。
“无一郎……?”
我还正要说些什么,就被他拿出手帕在伤口处缠绕包扎,接着打结系牢——这手帕的样式还是我挑的——
他不由分说背起我:“抓紧。”
我回身去看采药的一家人和同样跌坐在地的好友:“不行,他们怎么办……”
“之后会有隐来处理。受伤的只有你,所以现在先管好你自己吧。”
不算宽厚的脊背却格外可靠,体温在连月光都寒凉的夜里显得太温暖,我没忍住贴得更近一分,几乎想把自己蹭进他颈窝。
银子盘旋在我们头顶嚷嚷什么,无非是大声赞美无一郎,顺带大声数落我没用。
可我觉得开心极了,我埋进他的长发里轻声说,无一郎,我很想你。
脚步有微微的停顿。
他没有接话,抄我膝窝的手稳稳当当,倒是全然不见几分钟前的无措了。
“你以后不要受伤。”
安静的一段路后他这样说。
“不然我会很难办。”
“……诶?”
为什么我受伤你会很难办?很难办,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时候没能问出口,想来他也答不出来。只是后来没想过会再没机会问出口。
光顾着高兴,我伏在他肩上又哼出了那首唱给鸟儿们的歌。无一郎淡淡地讽我不知道疼,受了伤还笑得出来,别是伤到脑子了。可谁管他,歌声飞过林野,飞向月亮去。
这条路如果没有尽头该是多好。
5.
无一郎来鸦训练屋的频率逐步提高了。
同僚们都认识了这位年轻的剑士,同时也或多或少亲身经历过他的口无遮拦、见血封喉,于是都敬而远之,只留我们两个人在廊下一角窝在一处。鸟雀落满我们身侧,羽毛蓬软,风动叶响,一切安稳美好——忽略银子酸气冲天的嚷嚷的话。
但只要无一郎像只猫咪一样蜷上我的腿阖上眼睛,银子就会立刻闭嘴。
因为那是他要补眠了的信号。
“昨晚的任务又出到多晚?是很难杀的鬼吗?”
我小声跟银子咬耳朵。
“哼!好笑!对他来说怎么可能困难!不过为了保护什么都不是的平民费了点力气就是了!”
“这样呀。”
我弯了弯眼睛,手下在轻轻梳顺膝上漫卷的长发,顺路捏捏白皙薄软的耳廓。
没一会儿腿上的人就眼睫轻颤,然后睁眼:
“怎么停了?”
拧着眉很不满的语气。
“好的时透大人,马上继续时透大人。”
给我气笑了。
很多时候无一郎还是热衷于对着花鸟鱼虫发呆,对旁人的存在熟视无睹。也有一些是真的很关心的前辈好心询问,别年纪轻轻就长成斩鬼机器,那也未免太令人唏嘘。
“那孩子没问题的。”我笑起来,“就算不够细腻和体贴,但也是非他本意。更何况大是大非的感知上,他的正直和温柔远胜于许多庸碌丑陋之人。”
“生命在眼前被剥夺、尊严在面前被践踏时,他的怒火无声,却足以摇撼天地。”
——至于后来锻刀村的刀匠先生给我声情并茂地描述无一郎在面对灭绝人性的残忍“作品”时是如何愤怒到冷酷、如何给人莫大的安全感和感动,就是后话了。
无一郎斩杀下弦那天,鎹鸦的通传送得很快,是以鬼杀队人尽皆知,本届出了个握刀两个月便跻身为柱的绝顶天才。
惊疑,畏惧,发着酸的艳羡,嘈杂的人声窃窃,又有多少人拨开纷乱去探寻天才天赋之上的呕心沥血。
我赶去蝶屋看无一郎时,正赶上忍小姐在给他换药。不算重的伤势,但伤在头上,所以忍小姐把他的脑袋裹得笨笨的,还诱骗他摘了就会降低杀鬼能力。
看见我来后她笑着起身迎我过去,还细细交代了伤情和诸般注意事项。
“无一郎君,果然是天选之人呀。”
擦肩而过时她落下叹息一样的这句话。
“……忍小姐!”
我猛地回头,蝴蝶却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我听出她的未尽之言。我本想安慰她的。
花柱大人牺牲后没有一日不在逼迫自己的女孩,是我们年幼者都敬爱的姐姐,也是年长者都心疼的小妹。在猎鬼方面她确实算不得天赋上佳,她本可以、也本应该像我一样,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力所能及的努力就好了。可太要强也太执拗了,一定要亲自用自己的手染上仇人的血才好。
她一直在拼了命向着柱努力。而今看见年幼的后辈如此令人惊叹,想必难免感慨之余更加愤恨自己的不足。
无一郎坐在床边,在看窗外流动的云彩。我抬脚向他走去。
——可忍小姐,你们这样的人啊。
你们谁又不是在恨里蓬勃地活,去推着自己前进呢?
失去记忆只余执念也好,越来越像逝去的长姐也好,苦难从来都不该被歌颂,可是我这样的人又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敬意。
在无一郎身边坐下时,他没看我,却靠了上来,脑袋搁在我肩头慢慢地说,主公清晨传令过来,说即日起我便是鬼杀队霞柱,刀要重锻,宅邸要另批,我要保护更多的人们。
肩头耸动,逼得他起身看向我。
我在哭。
“为什么,我成为柱了,你不该高兴吗?”他凑过来看我,茫然地、执拗地,透过指间缝隙,透过模糊朦胧的水雾看我。距离太近,我几乎以为他要凑上来吻掉我的眼泪。
“每一个人都在说恭喜。为什么,只有你不?”
“无一郎,真是傻瓜。”我抽抽噎噎,却怎么也不肯说出一个理由。又怎么可能说出口——个人的私心行于集体的大义之上,若让人知道了我怎么还配作为鬼杀队的一员。
——无一郎,你根本不明白,比起地位和权势,先到来的是责任的重担,使命的重负,信赖和倚仗堆成山也能把人压垮。所谓柱者,天塌地陷时要做身先士卒的脊梁,敢死,能死,勇死。可你才十一岁。
你才十一岁。
我心疼你,明知你成为柱是总有一天的事,却还总想着这“总有一天”晚一些到来,再晚一些。
你并不知晓自己于我有多重要。
6.
一月后,无一郎带着我来到他分配的柱宅邸。其实推迟了有段时间,因为天音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一个月的锻炼一个月的实践,不过两个月尔尔,他的天赋毋庸置疑,但几乎是我们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时间,仿佛从把他捡回来、从那个热到人心都湿涝得透彻的夏天挖出来还没过多久,这孩子居然就要成为一个独立的“大人”了。
天音夫人留他在府上多住了两周,才在主公的劝慰下像第一次送儿女远行的家长那样放了手。
“请照顾好自己。”
天音夫人微微鞠躬,两位小姐也随着一起。
我有点想哭,觉得就算冲上去让无一郎给她们母女磕几个也不为过——可是瓜不是这么个强扭法,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呢?
可出乎意料,我看见无一郎轻轻眨了眨眼,然后很慢很慢地鞠下身去,鞠得很深很深。
他说:“一直以来,非常感谢。”
天音夫人的眼睛微微睁大。
有风穿堂而过,撩起黑色水浅葱的发尾,撩动白色的鬓发,我觉得可能是花香太痒,不然我怎么会无因无由地哭出声来?
主公在后面轻轻拍我的肩背。我知道他是笑着的。
霞柱宅邸很大,院里典雅古朴,房内干净简洁,一应俱全。
“好大的道场,练习的时候一定会心旷神怡吧!”
我穿着白袜在光洁的地板上跑来跑去,把无一郎的“不练功的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啊”甩在身后。
很快我发现了一点不和谐之处。
“太空荡了。”
道场也太干净了,就算摆些什么必需品也会显得少些人情味儿。
“无一郎,挂些什么字画作装饰吧?”我提议。
“好,你来写。”
“哈??我这一手破字……还是找队里擅长文墨的前辈……”
“就你来写。”
“……好好好。”
但是,写些什么呢?干脆就一个霞字的话,豪气也利落,可好像有点过于自负了?写一首和歌?感觉也不符合无一郎的个性。
在我绞尽脑汁这会儿,正主已经百无聊赖把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到窗外的明月上了。他站起来,喃喃了句“月亮,好亮”就抓起我的手往外走,脚步不快,却稳稳当当。
“什么,无一郎?月亮是很亮,你想到什么了吗?”
“亏你读了那么多书,我一早就说读进小狗的肚子里了,你还要反驳。”
“又来……”
“写一幅有月的字吧。”
“唔,为什么?”
“因为月色很美。”
“好罢。也好。”
晴云秋月。
尘埃也不会沾染的高洁明朗,像他落落的襟怀。
挂上字后我笑着问他:“能一直做到吗?”
他面无表情,伸手弹我脑门:
“你以为你在问谁呢。”
我于是大笑着环住他脖颈。
“是是,我的霞柱大人。”
7.
无一郎成为柱之后的三年一晃而逝。
8.
我听说锻刀村一战之事时,已经是捷报传来的第二天。鎹鸦依规优先通传胜负结果,伤亡及存活情况随后。但我奔向鎹鸦时慌乱得三步一跌,几乎是无礼至极地大声哭嚷着问柱呢,无一郎呢,他有没有事?
——鎹鸦说两只上弦入侵锻刀村,鬼杀队歼灭恶鬼——我所知的只有数日前无一郎启程去村子里修刀,至于戍守情况如何、是否还有其他实力相当的剑士可以分担,我一无所知。可我知道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会拼上性命好好完成自己的职责。
如今结果还没送到我眼前,可害怕失去的心情已经将我洞穿了。
身边扶我的同僚不断安抚我,要我冷静下来努力听清鎹鸦的传信:
“——锻刀村一役,胜利!胜利!霞柱时透无一郎、恋柱甘露寺蜜璃,以及灶门炭治郎、祢豆子、不死川玄弥,击败上弦四、五!”
“以上全员存活!”
眼泪几乎是瞬间涌落的。
这只传信的鎹鸦不是经我手训练的,应当是其他哪位前辈同僚的孩子。但他通报完毕后竟然盘旋未走,最后落至我面前,停在我下意识抬起的胳膊上。
“霞柱时透无一郎,中毒,部分外伤,现已送至蝶屋治疗,情况良好。”
这孩子补充了一句:
“银子要我带到的。说完了!”
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抱住它号啕大哭,眼泪悉数蹭到羽毛上,七姑八姨一样乱七八糟地道谢着:
“谢谢……谢谢!真的太感谢了……真是太好了……”
鎹鸦在我怀里直扑腾:“放开!放开!伤病号好好养病!”
——是的,同僚上前扶我也不全然是因为担心我的精神状态,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生病了。
应邀下山去某地处理禽鸟相关的事宜,结果却在滞留几日后发起了高热,医师来看了之后说恐怕是禽类的流感——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死人。但具体是不是还要观察再看。
因为我是陪同同僚来的,她愧疚非常,明听到一旦传染可能会死也要全副武装地照顾我——但再怎么感动得一塌糊涂也没能让我好起来。
可就在这一瞬间,听到无一郎打败上弦并且完完整整地活着时,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畅通了,呼吸轻快了起来,一直发热的面颊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要去看无一郎……我要去蝶屋看无一郎嗯嗯……”
医师进来看诊时我还在哼哼,同僚在一旁边拧毛巾边骂我管好自己吧先,别没见到无一郎自己先过桥了。
结果医师这边不知道因为什么震惊得一秒做八百个假动作,推完眼镜又擦汗,最后颠三倒四地说好像、好像没事了?烧退了炎症也下去了,这么看也就是普通的发热而已,他之前说错了……
同僚暴起发起医闹,我笑得直咳嗽,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好起来都是无一郎的功劳,得谢谢霞柱大人保佑我。
同僚边揍医师边回头扔下一句:“行啊行啊,两口子一样过不到天亮,他什么也不想你什么都联想,绝配。”
又养了两天、紧赶慢赶连本部都没回就直奔蝶屋后,我却收到了无一郎刚刚出院的消息。
“什么?和上弦交战,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是很轻的伤吧,两天就……?”
我不可置信,满脑子都是无一郎面无表情地把看护人员都攮得齿间流血的招人恨样——老天,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这个人是逞强大王,估计被他怼几下就听之任之放他走了吧?这怎么行,伤肯定没养好……
但是蝶屋的三个孩子却让我安心:
“请放心吧,霞柱大人这次恢复得异常迅速,恋柱大人也是,他们二位经检查没有任何大问题才出院的!”
“这样……”我还是有点回不过神,甚至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
“不过,霞柱大人有点奇怪呢。”
“是的,说话比以前多了,表情也比以前多了!”
“对了对了,这两天他一直在问,‘有人来找我吗’,我说来探望的、送慰问品的人是有的,他听了就小声说‘不对、不是’之类的……”
“啊!也问我了!‘隐部那边有女孩来看我吗?’问得更详细些,我说好像没有呢,他就有点不开心地重新拱回被子里……”
“那个表情,说是赌气比较合适吧?霞柱大人,很像小孩子呢……”
……咦?
咦???
无一郎,主动想起我了?居然会期盼着我来看他……虽然不是没有道理啦,但是……?
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没能见面,我没法更确切地感知。
“他走了多久?”
“没有多久,而且看方向不像回府邸的样子呢。”
没回府邸?难道……?
在鸦训练屋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声带好像被剥夺了,脚步在一瞬间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虚浮。一步、两步、我越走越快,终于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
而无一郎会静静等在原地,等我抱上去。
——本应是这样的。
可是被迎接上来的人扣紧腰肢也抱在怀里时,我人还是懵的。
“无一郎……?”
腰间的手臂在这一声呼唤后愈加收紧,埋在我肩头的声音闷进布料,染上太明显的情绪。
“你去哪里了?连看我都不来看,完全不担心我的死活吗?”
——是受了好大委屈,生了好大气的语气。
不对、不对。
我挣扎着退开半寸,要去看他的表情:
“无一郎?你……”
啊。
我猝不及防撞进一双透亮的浅湖里。那片本薄雾霭霭的湖面此刻,清明如镜。刚伸出去要抚摸他脸上绷带的手停在颊边,我一时失语,茫然间进退不能。
却有一只手托上我手背,不容置疑地带着它落在他的脸上。布料的粗糙和皮肤的细嫩同时落进我掌中。
无一郎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极轻地蹭了下我的掌心。
“现在,说理由吧。我会考虑原谅你。不过,在那之前——”
他笑起来,笑容很轻,却很清晰。好像有万语千言都付之一笑。
“我好想你。”
他说。
9.
原来在生死攸关的战斗中,无一郎找回了全部的记忆,取回了完整的自我。
听了我的解释后他果然没有再深究,甚至拧着眉头上上下下把我好一番检查,确认我此时确实是安然无恙才勉强放开。
我们坐在霞柱府邸的廊下赏月,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他讲从前山里的生活,讲银杏落满的山坡,讲父亲温柔明亮的眼睛,讲哥哥刻薄之下深沉的温柔。
“失去记忆的日子,我的个性变得和哥哥很像。虽然可能伤害了别人,但我很高兴……好像这样就是哥哥一直在守护着我一样。”
月光在他半垂的睫毛下投下阴影,那双眼里终于有了那么多细腻的情绪。太珍贵也太难以置信,我像一个习惯了赶海的人一如往常地来到沙滩,却被满地沙砾褪去晦暗闪耀出宝石的原貌而晃痛了双眼。
“为什么又在哭?”他伸出拇指来蹭我的泪,“我记起一切了,你不该高兴吗?”
——这对话太熟悉,好像三年前也发生过。
我吸吸鼻子,慢吞吞地回答他:“高兴。”
蒙上盖子的心是自我保护的机制,而通透敏感的心灵会受到伤害。可害怕看见花落就压根不种下开始,哪有这样道理?谁会愿意为了不受伤就杜绝了感受美好呢?
所以我是真心实意替他高兴的。
但我的重点一如往常地偏移:
“你哥哥真的,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吗?”
无一郎愣了一下,眼睛有点危险地眯起来:“是啊。你什么意思呢?”
我赶紧把“原来这么漂亮的小孩本可以有两个”这样的念头压下去,把头摇成拨浪鼓:“什么意思也没有。”
“哦——?是吗?”
他凑上来步步相逼,好像我紧张窘迫的表情都很值得欣赏。
——是错觉吗?不再钝感之后无一郎的压迫力倒是更上一层楼,感觉鬼精鬼精的……从前那些我仗着他不在意、不深究而做出的种种界限暧昧的举动如今再回忆起简直不忍细想,反过来被他逗弄一样地重演、复刻我却羞得直想逃跑。
我也说这些年的艰辛困苦和忍辱负重——打又打不过怼又怼不成,刚接触无一郎的时候离崩溃只有美丽的一步之遥。
“精神损失费请支付一下。”
我理直气壮地伸手。
他看看我的手心又看看我,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接着“啪”一声握住我伸出去的手,猝不及防向他的方向使力一拽——
“呜哇——!”
我惊呼着跌进他怀里,两个人一起仰倒在干净的廊缘,长发转瞬委散成花。
无一郎却搂着我大笑起来。那笑声清亮彻耳,怕要把月光都惊动,我伏在他胸前,胸腔的震颤相连着直抵心脏。
我转了转脸,眼泪无声地洇湿他的衣料。
他只把我搂紧。
那一晚到天光乍破、茶叶沏到索然无味我们也没能说够三年来的所有。出发前我问他接下来的安排,他说要先参加紧急柱合会议,之后约好了会再去一趟锻刀村,接下来还想好好拜访拜访之前帮助过他的人们……
“总之,霞柱大人会非常繁忙呢。”
我笑眯眯总结。
他露出点在外人面前难得一见的委屈来:“是啊。所以不那么忙的人是不是应该一有机会就主动找我见面才对?”
我又觉得有点无措,但脸才刚转了半寸就被一只手卡住掰回去:
“干嘛?在我没恢复记忆时不是欺负我欺负得很起劲嘛,好好看我啊。”
那能一样吗!那……
“不对!谁欺负你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无一郎看我炸毛就又笑起来,晨晖映衬,那笑容明亮得让人眼晕。
“总之,等我哦。”
10.
但有的人食言得简直不要太快。
直到要求各部门全力协助柱集训的传令送来,无一郎都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
等我得空去往霞柱宅邸时,先遇到的居然是刀匠铁穴森先生。
我认得他,三年来偶有几次新刀的锻造是我帮着无一郎对接,铁井户先生去世后,一直是他在帮无一郎锻刀。
“原来您被邀请了常驻保养刀具。”我被迎进刀房,有点吃惊地四顾,但多少也能理解无一郎的用意。可这还是不能解释他的避而不见。
“先前拜访锻刀村的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说,您有注意到他什么情绪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铁穴森先生面具之下的表情似乎也满是疑惑:“并没有发生什么……时透大人帮小铁少年修复了人偶,还帮助做了一些重建的工作,自从性格发生变化后他就和大家相处得就非常融洽了,并没有什么……啊!”
“怎么了?”
“为数不多的几次闲下来的时候,时透大人会发呆。有点发愁有点难过的样子,眉头皱起来又平下去,好像在想什么事……但其实也不是很明显。”
啊。
可是无一郎平时也是个发呆小猫啊。不是锻刀村发生了什么的话,那是柱合会议?
我还是觉得云里雾里,手下无意识拆开一件纸飞机又叠好。
“呀,这只这种折法很难叠的!您居然能这么简单重新折回去……”
我笑起来:“哎呀,怎么说这里的纸飞机有一半也是我……”
话没说完,半开的门“哗”一声轻响被彻底拉开。
“啊,时透大人!”
我随着铁穴森先生的话惊喜地转回头去,却没有被同样温柔的目光接住。
无一郎看见我,竟然先微微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下意识别开了目光。那不是厌恶,我说不清是什么复杂的情感,只觉得他像是有话如鲠在喉。
“无一郎……?”
他重新抬起头调整了表情看我:
“有什么事?一天后柱训练就正式开始了,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出来。”
诶?
我上前想探他的额头:“怎么了?吃坏什么东西了?”
——被他微微后仰躲开了。
我伸出去的那只手有点无措地悬在半空。
“怎么样了?还适应吗?”他不再看我,转过头去问候铁穴森。
“啊啊,时透大人,专用的刀房很周到,没有问题……”
铁穴森先生是个善良温吞的人,想必也是因为察觉了气氛的异样而语无伦次:
“那个、训练用真刀几柄您觉得足够呢?还有锋利度的检查……”
无一郎垂眸看刀,神色如常:“到时我亲自测试。”
我悄悄掐紧了袖口。无一郎没有对我恶语相向,也没有做出任何无礼的举措,可我却比三年前还要、还要觉得脖颈被勒住难以呼吸。
或许那个晚上是一场梦也说不定。本就隔着鸿沟的两个人,从前的种种都是我地仗着他迷茫和不介意恬不知耻,上赶着强加羁绊和交集,如今他从模糊中醒来,终于清醒想要就此割席也说不定。
——可我怎么能这么想无一郎?他是这样的人吗?
无一郎的侧脸在眼前微微模糊,他唇瓣开合继续着交谈,没有要招呼我的意思,再待下去就是十足的不识趣、不懂事。
我忘了那天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柱训练正式开始后,我又去过霞柱宅邸几次。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给他带些好吃的、检查检查队士们的鎹鸦,但不论怎样,无一例外都被无一郎的冷淡和公事公办给哽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我在树荫下跟鎹鸦们闲聊,做简单的身体检查,远远地听见间休的队士们在议论我。
“那位小姐是谁……?队里的吗,没怎么见过……”
“好像是蛮厉害的鸦训练师,我们这几期队士的鎹鸦大部分都是她训练的。”
“哇,训鸟少女,可爱哎……”
“我记得谁说她和霞柱关系很好来着。”
“哈?哪里有,完全没看出来啊,他们很熟吗,霞柱完全和看咱们一样不想多分她一个眼神啊。”
“谁知道呢。”
交谈的声音足够压低,可我的耳朵算得上灵光。银子飞过去大声数落着他们什么,无非是说菜鸟就知道嚼舌根之类的伤人话。
——问问银子知不知道点什么?算了,他那么宠银子呢,银子怕是早就彻底站在了他那边,人家一人一鸟才算得上双向奔赴,我问估计也只会被没心没肺地嘲笑炫耀。
点心被我小心地放在和室门外,我静静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之后我没再去过霞柱宅邸。
忍小姐没参与柱训练,似乎有更要紧的事要准备。我去蝶屋帮忙时还卖关子地同我说什么, “月说不定很快也有大任务哦”。
有没有大任务我不清楚,不过在蝶屋倒是学了不少揉按穴位缓解疲劳的手法,也算能帮上辛苦训练的诸位。
某一日一位来送自己鎹鸦养伤的队士提起自己最近总有些头疼,正好我跃跃欲试,于是就邀请这位有点眼熟的队员躺下来好好尝试一下。
几番推托后未果,男生主动提出可以用羽织垫脑袋也被我驳回,最后就让他枕到我的腿上方便发力。
“这样子呢?可以吗?”我小心地按着步骤摸索穴位,力道不敢太重。
“啊、很舒服!真是麻烦您了……”
“没关系,安心放松会儿吧。”
“好的……”
按着按着,忽然院门外最大的云杉那儿发出好大一声“咚!”的巨响。
“啊!怎么了怎么了!” “嘎嘎嘎嘎嘎啊!!”
人和鸟的惊呼交杂在一起。
那棵老树几乎是我们鸦屋的镇院之宝了,平日里孩子们都爱待在上面休息或玩耍,这会儿都被惊得扑棱棱四散飞起,哇哇乱叫。
我和膝上的剑士都担忧地探头:
“怎么了这是……”
老远我听见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报告:
“有人用剑技给树来了一下!”
“没出鞘!没出鞘!出鞘的话树早就完蛋了!”
“我看见了哦,是那个长发的美少年,是柱~”
“我说呢,刚才好像闻见银子那臭女人的味道了。”
“嘎嘎!我也看见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看见什么了,脸黑得比俺们的羽毛都黑!抬手就给树来了一下!好家伙,当俺们树是木樁子呢!过分!过分!”
诶?
这回换我们整个鸦屋的人面面相觑。
“霞柱大人刚才来了?”有人狐疑地发问,“不能吧,那为什么不进来?”
“就是啊,连他那只鎹鸦也没大呼小叫,这可能吗,别是你们看错了。”
质疑换来的是孩子们嘎嘎乱叫的抗议。
我垂下头若有所思,回过神却发现腿上的队士连滚带爬——是真的连滚带爬地起来了,然后连连道歉,接着抓起佩剑魂不守舍地说着什么“啊啊啊啊上一次就被加训了3000次空挥这次不知道还会怎样吾命休矣”之类的话,就告辞了。
我没明白。无一郎自从柱训练后一次也没来过鸦训练屋。听他们的意思也不是银子有什么问题了,那来晃这一遭是干什么呢?
几日后,鸦训练师被召集到主公宅邸开了一场紧急会议。主公向我们传达了一些特殊的信息。
“……如果按照不死川大人和伊黑大人的报告,鬼还有这样一座可以来去自如的城作为后手的话,那么最终决战的舞台很可能会被无惨拉到那里。”
天音夫人转述着主公的意思,声音冷静:
“根据过往的作战记录,空间类异能的鬼并不多见,但往往泛用性极高。我们的人一旦入城就会处于被动,想必无惨就会打算将之分散,然后逐一击破。”
“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各位和鎹鸦的力量。”
我们所有人了然。也许宽阔到没有尽头、且不断变换的空间内,传令的速度和实效性就显得尤为重要。
“可是,鎹鸦们要如何配合指挥者调配战力?再快的传令也赶不上战场的变化……”有前辈忧心忡忡地问出重点。
天音夫人颔首:
“关于这点,有一位特殊之人会帮助我们——他有办法让生物之间共享视觉,在此基础上训练鎹鸦的适应性,对战场的把握就会轻易很多。”
她转向我:“月,届时由你来负责同他对接。”
我愣了愣,然后很快伏身:“了解。”
告退时天音夫人单独唤我留下。
“主公还有一句话给你。”
“……?”
“‘城中莫测,万鬼齐动,非鎹鸦之力不得窥见胜机。所以,你和无一郎都在不同的战场战斗。抬起头来,你从来都足以与他并肩。’”
我愣住了。
那一瞬间眼眶涌起难以言喻的酸软,潮涨一般汹涌难退。我好想大哭一场,好想再听那个人风铃一般的嗓音亲自对我说,就拜托你了。
我于是深深地俯下身去,把喉咙里那句遵命呜咽出来。
11.
关于鬼城的具体情报实在是稀少,时间紧迫,我于是经由天音夫人牵线,在白日训练结束后的晚间去拜访风柱与蛇柱。至于提供的地址为什么是一处陌生的废弃神社,解释是柱在夜里会切磋剑技,作为彼此之间的“柱训练”进行练习。
“你没有从无一郎那里得知吗?”
天音夫人问我。
我摇了摇头:
“他很忙。”
也不是很愿意见我。
废弃神社的地址很远,如果是柱的话想必很快就会赶到,但我是提前了一个多时辰出发才确保准时抵达。
“来了。”
见到我蛇柱神色淡淡,态度还算友善:
“啊,你是时透的……”
他没往下说完,倒是风柱自然而然地喝问我时透呢,来的人是我的话还以为他会来参加训练的同时把我一起捎来。
“这样也好,问完你就走,别耽误我们训练。”
我也没多作解释,只应了是就拿了纸笔开始问话。
无一郎赶到时我刚刚收笔合页。
“基本情况均已了解,耽误二位的时间了。辛苦。”
说完我起身要走,回身时却看见鸟居下那抹水绿色的身影,有夜风微微扬起他的长发。
我顿了顿,向他问好。
“时透大人。”
那个身影微不可察地一滞。
但无一郎显然还以为我是来找他的,不远万里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有够不懂事的,指责称得上兜头就来:
“就算鬼的行动几乎没有了也不该在这么晚的夜里一个人出来吧?有什么事不能白天再说?”
我没反驳,只恭敬地说我这就告辞了,才刚擦过他身侧就被“啪”一声拽住了手腕。
“没听到我说很晚了吗,就在这等着,我训练完会送你回去。”
拧起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事——我很想问他凭什么呢?所有的一切你都自说自话,有把我当作能够平等交流的存在吗?还是说霞柱大人在我这里是从一而终的高高在上,从前颐指气使现在挥之即去?
旁人的闲言碎语听再多也不会动摇我,哪怕是“主公给霞柱早就挑好的童养媳”我都认了,可是只有你,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能让我上天入地瞬间明媚瞬间阴霾,这些你都有考虑过吗……?
“请放手。”
我含了一包泪,发了狠要挣开他,可纹丝不动。
我不愿去抬头看那双我曾经沉迷的湖水里是否还有我的倒影了。
蛇柱在这时冷不防地开口:
“吵架了吗?真是不够看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闹上别扭。训练鎹鸦和作为柱撑起战力,你们两个的职责都非常重要,可没有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处理本不必要的问题上。”
他阴恻恻地一锤定音:
“赶快给我和好。”
……?
什么,蛇柱大人原来是这种人设吗?冷酷又婆妈的发言,可是居然还会让人心里有点发暖……而且向来伶牙俐齿的无一郎都难得地被塞住了,唉呦,心情好复杂,但是好爽……
我没忍住,含着一包泪却笑出了声。我咯咯咯咯笑个不停了。
而无一郎却回过头来愣住了。
他愣愣地看我的笑脸,忘了手上的力气。
我趁势一下子抽出了手。
“月……!”
掌心抽空,无一郎居然下意识叫了声我的名字,茫然无措的表情——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像极了那一年看见我汩汩流血的伤口……摆出这样的架势,难不成觉得受委屈的是他吗?
我咬着唇回身就迈开脚步。
结果黑白条纹的羽织一闪就到了眼前。
“喂,这是柱的命令。再者你如果在这种当口出什么意外,会是鬼杀队的重大缺损。”蛇柱冷冰冰地强调,说话间木刀已经架起来了,不知道的以为要打我。
“听时透的,在一旁老实待着。我们没时间耽误,不死川,把她放远点;时透,回神,准备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旋地转,眨眼间我已经被风柱送上了屋脊扔下:
“啰嗦!你这家伙就和鎹鸦一起,坐高点旁观吧!”
我沉默地坐上高高的屋脊,垂首时视线对上无一郎的,他未置一词,只淡淡地看着我。
接着转回头,并不淡淡地对着风柱举起刀。
……哪有人拉个刀架都骤然迸出杀气的啊?
“?哈,今天二打一对着的是我吗?!喂时透、你小子吃错药了,等、……!”
剑影刀光瞬息间缭乱一片。
银子在我身边大声嚷嚷:
“嘎嘎!怎么样!我早就说这孩子是无人能及的厉害!把他们都揍趴下吧!!今天有观众,更利落地把这两个上了岁数的柱解决掉吧!!”
“你可闭嘴吧!”我无语得直捂她的嘴,“还有谁是观众,我可没打算……”
话未说完我便收了声息。
因为我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战斗时的无一郎了。我一点都没法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拔下来了。
好美的身姿。快到云霞消散一般的动作,攻守之势逆转后即使是一对二也毫不落下风——我不由自主连呼吸都屏住,满耳都是刀刃相击时连密的响声,视线没有第二个落点,只能随着偶尔的对峙间他凛然的目光游走。
别的情绪都被我抛诸脑后,心大的人很快就用崇拜覆盖掉了忿忿不平。
我几乎如痴如醉了。
“怎么样!还不给他加油吗!!难得吃这么好!你真没品!!”
我目不转睛,抬手就捏她喙子,银子马上失声,可尖细声音中透着的蛊惑早就深入人心。
我目光直直,无意识喃喃出口:
“无一郎,好帅……”
一记正面强劈挡开后又卸掉身后角度刁钻的偷袭,他旋身侧步,我再没忍住,彻底忘了自己绷着的冷漠,幼稚至极地和鎹鸦们一起大呼小叫起来:
“好厉害好厉害!打得好打得好!”
“无一郎——!”
我放声大喊,恨不能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干净:
“好帅气——加油————”
三个人不约而同收势停滞,无一郎不可置信地猛一抬头,汗珠甩出细碎的晶莹。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拢着手当喇叭面上飞红雀跃非常的样子得是有多蠢。
“啊啊啊……”
喇叭顺势覆上脸充当遮挡,我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可指缝间一闪而逝的瞬间,我看见他扬起一个笑容,神采飞扬,眼瞳比月光明亮。
新回合再开,叮铛作响飞沙走石中风柱的叫骂更加震耳:
“不是,有病吧!说是正经训练但也不是动真格啊!时透!你他妈打鸡血了……!!”
接下去还有蛇柱幽怨的“让她留下不是为了这个啊……”,很快被无一郎的“伊黑先生先还是等甘露寺小姐为你加油时不会卖力时再来说我吧”,给轻飘截断。
时间在沉溺中流逝飞快。再回神时除去一片狼藉的参道和地面,月色下只剩我们二人。
无一郎飞身跃上屋脊,在我面前微微喘着气站定。
有一粒汗珠摇摇凝在他下巴上。
我还没从郝然中回过味来,开口时十足的底气不足:
“不好意思……不该大吵大嚷的……”
无一郎却在我面前蹲下,径直牵起我两只手去握他脖颈上的毛巾,引着我给他擦汗。
“喂……!”
我又有点找回生气的意思了,嘟着脸看他把我当娃娃摆弄。
他却笑起来,拇指摩挲过我的掌心:
“没有的事。你能给我加油,我很开心。”
掌心翻转,他把我的手牵在手里。
“我们走吧?”
离开神社时我回看像被热武器轰炸过的地面叹气,说好多年没见过神社了,不想时隔多年再次得见,居然是一座成为柱们训练基石的可怜神社。
“本也是废弃的。”无一郎辩解,很快又补充:
“不过神社的话……赶来的路上正巧路过了一个。想看的话,我知道哪里有。”
“喂,神明也是要休息的吧,这个时间叨扰,不管怎么说都太失礼了……”
我对于行动力极强说一不二的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偏巧今天的训练结束得又早,没给我扯幌子拒绝的机会。
神社前灯笼里微弱的光摇曳在夜色里,他置若罔闻,牵着我的手就步上台阶。
“有什么所谓。说到底求神拜佛,也不过是人在无望之时的自我安慰罢了。活下来也好,求得幸福也好,命运始终还是握在自己手里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
“无一郎,这算不算把哥哥也一起挖苦进去了?太过分了。”更何况,一生天不服地不忿的有一郎,唯一一次的求神拜佛是在弥留之际祈求弟弟能活下来……
他顿了一顿。
“不算。”
“神佛没能保护我。但哥哥会。”
晃动绳结后我们齐齐拍手,合眼祈愿。
我在心里絮絮烦烦地默念:
“无一郎这孩子随意惯了,口无遮拦的,刚才多有冒犯,神明大人不要计较……”
其实我没有什么愿望要许。锦上添花的东西太奢望,未必属于我的东西做着梦祈求落进我怀里也是十足的不珍重、太冒犯。
所以我所求所愿,不过二字尔尔。
——平安。
——我要他平安。
睁眼时有目光灼灼烫人地落在脸上,我侧过头,撞进他波光颤颤的眼底。
“无一郎……?”
为什么,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你好像要哭了?
他默然无语地转身,牵牢我的手就走,对我一叠声的询问充耳不闻。
跌跌撞撞直到走上一条小溪架着的矮桥上时,我才勉力甩开他的手,问他究竟怎么了。
他先说的是对不起。
“是所有的吗?还是今天晚上?”
我也不客气,直直就是质问。
“我是猜到应该有发生什么,可是你不说的话,我要怎么理解、怎么同你分担呢?”
脚下流水潺潺,眼前无一郎垂着眼不发一言。
我心里微微抽痛,还是放缓了声音问他。
“柱合会议,究竟发生了什么?”
“开斑纹者,不会活过二十五岁。”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短短一句就让我忘记了怎么思考。
“……什么?”
“主公大人知会我们的。斑纹所提高的战斗能力,是透支生命换来的。
“好奇怪对吧,明明不知什么时候会死亡的日子每天都是,头顶悬着命运的利刃的日子每天都是,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死在这条路上的准备,可等到真正被下达了‘死讯’的时候,再想起你的脸,却怎么也没法完全释怀。
“悲鸣屿先生为我流泪了。我安抚他说,我没事的,相比起来还是挂心甘露寺小姐的伊黑先生更需要宽慰吧?”
我张了张嘴,想伸手去触碰他,最后还是蜷起手指收回,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不仅是一早就发现了那两个人互相喜欢的事实,现在的我,完全能共情伊黑先生的感受。担心在意的人担心得快要疯掉,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怕你也会面对这样的心情,更怕我死之后,你一个人要捱过剩下的漫长人生。到那时候说不定会伤心到恨我吧?为什么丢下你一个人了之类的。或者好一点的话,把我忘掉,开始新的人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可是这种设想只是想想,我居然都会难过到无法自拔……
“先前还有许许多多不能明确的侥幸,总想着活到最后的话,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可现在,我要怎么告诉你,我一定没有办法一直待在你身边了呢?”
他抬起头来,素白的脸蛋上两道清淩的泪痕。
月亮和我都静悄悄。
我抬手,按着他的后颈轻轻抱住他,片刻后被更用力、更牢靠地拥紧。
他好像要把我嵌进怀抱一般,恨不能用上全身来将我环绕。
“笨蛋。”
我喃喃着,一闭眼就有泪倏然滚落。
“明明和先前没有任何不同,明明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如履薄冰、一直都是抱着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失去你的念头在和你相伴的……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害怕一个期限?”
我发着抖流泪,感觉到抱紧我的人也在止不住地颤抖。我好想大声地骂他,也想狠狠地打他,于是我也这么做了。
“什么意思啊?!无一郎,你这个人真的好自以为是,是柱就觉得自己是十足成熟的大人了吗?你的决定不带上我就是为我好吗?还是说你觉得余下的十一年里我们要打死不相往来才是对彼此都好??你这些天好受吗?你说啊??”
我好凶,我从来没有这么凶地对过他,边骂还在边喘息着哭个不停。天上的月光溶溶地流淌,悲悯而冷漠,注视着我拼了命捶打着面前的人嚎啕大哭,也注视着我被同样泪流满面的少年狠狠吻住。
心脏在狂跳,可像是被谁攥紧了,疼痛到无以复加,我被吻得喘不上气,只能哭着呜咽着让他停下。
潮热的呼吸交缠在咫尺,静静平息后我抬手要擦他的泪,几乎是同时,他抬起袖子要来蘸我的泪。
我们一起愣住,然后又挂着泪痕笑出声来。
“对不起,点心我都有吃掉,虽然不和你一起吃的就完全没有那么好吃……”
“无一郎,你不理人的时候真的很伤人。这一点就算是你哥哥也比不上吧?”
“对不起……”
“你知道别的队士都以为我巴巴地贴上去要高攀霞柱吗?还完全不被理会的那种。我再也不想去你家了。”
“对不……不来也好,我去找你就好了,免得谁管不住眼睛乱看……”
“?”
“啊,对了,为什么让别人躺在你的腿上?你怎么能呢?那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属吗??”
“哈?还你的专属,我可没承认过……呜呜嗯……停、停下无一郎……所以你是为这个打我们的树吗?就为这个?”
“对不起。可是树最后也没事吧。”
“。你真是……”
月亮落下去了。天边升起熹微破晓的晨晖。
站了好久,实在是站不住,无一郎又担心沾了夜露不管是石板还是木桥都很寒凉,于是抱着我坐在他怀里,他坐在桥边。
“辛苦了。今天也还有训练吧?”
我们在桥边洗漱,我把帕子打湿了去擦他的脸,指腹蹭过哭过微红的眼窝。
“这下子回去,要怎么解释?”
他置若罔闻,扬起头凑上来吻我。
“停、无一郎……”
掺着苦味的甜蜜也是甜蜜,我没办法拒绝,任由他扣着我的腰肆意地攫取。
山里有鸟雀扑棱棱飞起。
分开时我尽量温柔地告诉他,鎹鸦的特别训练要即刻开始,我会和与无惨敌对的鬼合作,帮助鎹鸦适应异空间和分享视觉,而他要继续分毫不能懈怠的柱训练——
“我们都有很重要的任务,所以会都很忙。”
无一郎沉默片刻,不着痕迹箍紧了我,然后沉沉地“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他已经知道了我要说什么。
“所以见面的时候会真的很少。”
又“嗯”了一声。
看他实在消沉,我忍不住逗他:
“别这样呀,怼人不打草稿的霞柱大人一下子说这么少的话,我很不适应。”
“写信吧。”
“诶?什么?”
“往返的话确实很耽误时间,但腾出空来写写信的时间总有吧?把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说给彼此听,让我知道你很好。”
他坚定地望进我眼睛里,好像这也是什么重大而严肃的任务。
“能做到吗?”
我愣了愣,然后笑起来。
“遵命——”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照亮了每一寸的优柔和不安定。
他轻轻笑着对我说:
“等一切结束。”
我捧着他的脸亲吻上眉心:
“等一切结束。”
我们就相依到尽头。
12.
后来。
后来。
后来在一个烈焰连天、业火把仇恨都烧尽的夜晚。
是与非那一夜都割舍。
无限城的一部分消弭无踪,我再寻不到一片沾染云霞的衣角。
13.
“……您一定要听吗?”
“是。我的每一位孩子都做到了什么,无一郎,都经历了什么。请一字不落地让我知晓。”
或许受到为难的是讲述的人。不再穿着鬼杀队队服的昔日剑士一度在复述中哽咽到无法继续,而我,静静地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茶水冷掉,听见心脏像流走清水的大瓮,空空作响的声音。
我在来访者都走后空荡的榻榻米上躺下,无意识蜷起了身子。
“该是有多疼啊。”
14.
世间无鬼的日子一天天溜走了。
我是从一位自称“受过霞柱恩惠”的剑士那里得知银子近况的。他来拜访时带了数不清的礼品,我很想说于你有恩的是无一郎,你即使送到我这里也没法传达给他的。可疲惫和恍惚让我说不出口。世界在我眼前蒙上了一层雾霭,我学会了对一切逆来顺受。
或许那些年的无一郎,也是这样吧。
“……您真的不去看看霞柱大人的鎹鸦吗?她是您亲手调教的,听说这些日子不饮不食,消瘦得不成样子……”
队士很快收了声息。
他也许是看见了我将茶杯推向他时嶙峋的腕骨。
我垂下眼淡淡地说:
“是我对不起银子。可也或许是近乡情怯,我确实无法见她。我怕极了面对她。”
我想,不来见我,她或许也是一样的。
队士闻言也垂下了头,肩膀压抑着颤抖,很快有眼泪雨打般坠下来,滴落在捏紧的手背。
“请您……请您照顾好自己……不要这样……霞柱大人他,最重要的人是您……他不会愿意看到您这样的……”
我眨了眨眼,能感觉到眼球艰涩,并没有泪流出来。
我什么也没回应。
炭治郎在微雨的一日独自来访。
看见他枯槁手臂和混沌眼睛的那一刻,我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口嘴唇却微微颤抖。
“好久不见。”
他明媚地微笑着,这样向我问候。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炭治郎没有对我流露出任何怜悯到痛心的表情。
他非常温柔地开口:
“月小姐,很思念时透君吧?我也一样。当然,无论再怎么在意,我也不敢说感同身受你的痛心。就好像无论再怎么转述,都没法讲明你对于时透君的重要一样。”
……什么?
“您或许没听说过。训练的某一日,我们一起比赛时押上了赌注,有个队员非常豪气地放言,说要押上最重要的东西和霞柱比一场,不知柱大人肯不肯应战呢?时透君却愣了愣,然后摇摇头说,我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不在这里。
“大家下意识问他:什么?是会动的东西吗?他理所当然地说,月不在这里,没法应下赌约的。
“我没忍住纠正他: 时透君,女孩子不是物品哦,你不应该把她们划进‘东西’的范畴,这很失礼,也并不是真的在乎……
“结果没想到失礼的是我。时透君没有不悦地辩解,而是笑了起来,他说,‘嗯,我知道。但我说的东西,是我的心。属于我的最珍贵的东西,是我的心。
“啊。我恍然大悟了。我们在那一瞬间都理解了。他是说,他的心放在了你那里。
“你身上有他的心。”
我张开嘴,还是说不出话,可视线剧烈地模糊了起来,眼前的事物晃动成了斑斓的虚影。
“——不用我说您也知道,比我们任何人都知道——时透君一直很辛苦,年纪轻轻却肩负起常人不能肩负的责任。他也做到了最好。但我想,比起我们其他人的赞美和肯定,他一定会想要最珍贵之人为他骄傲。他把心寄存在你那里了,也许他会想去看遍美景日出,想看你感受所有美好。
“这样再见面的时候,才会露出笑脸吧。”
愈史郎在信里对我说,炭治郎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请活下去。于是他想,失去了重要的人也可以活下去吧,他是珠世小姐的遗物之一,他要替整个世界记得她。
那我呢?
“炭治郎,你也是来劝我活下去的吗?”
他摇摇头。
“我只是,来替友人看看,他心爱的女孩,是否愿意收下一颗心。”
这是什么话,这让人羞赧又为难的旧日插曲又算什么……先上车后补票也没这么个补法的……
无一郎,时至今日我终于姗姗来迟地明白了你的用意,如果你不再爱我或者我不再爱你,是否今天我就不会这样浑噩得恨不能就此长眠,在梦里再同你相见。
不要再同我说爱了。无论是谁都是。
爱能做到的到底都有什么呢?
泪珠急雨一般成串地跌落,我弯下身无声地嚎啕痛哭,感觉五脏六腑在一瞬间被挤压着揉碎,好想下一场淋漓透彻的雨,我在雨里死去,能在雾里见你。
可你留下的爱牵绊着我,要我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得没有力气了。炭治郎重新递上另一张帕子,然后等待了许久似的开口:
“银子有信要给您。说是大战前夕未能送出的书信。”
他半转开身子,两只躲躲藏藏的鎹鸦就这样露出全貌来。
“——您还愿意看看吗?”
我愣住了。
毛发不再光泽,神态不再傲慢的孩子在伴侣的鼓励和催促下,终于轻跳几步来到我面前。
她解下腿上的书信,衔到我手边。
我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展开这封迟来的、平常的信。可我还是打开了它。
熟悉的字迹就这样闯入我眼帘。
“月:
展信安。抱歉距离上一次回信隔得久了些,最近几日还好吗?
柱训练逐步接近尾声,队士们大多用心而努力,但能力究竟有多明确的提升,却是任何人都难以保证的。毕竟一个人的上限摆在那里,说要突破,真正落实起来难如登天。
曾经你说,你认为人生的天平是持衡的。所谓天选之人,往往可能要支付什么来交换常人难及的天赋。而更有甚者,还有人总在失去却也得不到眷顾,只能赌上拥有的一切挣命拼命,去换得一点和命运斗上一斗的底气。所以‘平凡’也未见得全是坏事。
我是认同的。所以我对队士们说了,‘真心希望你们能长命百岁’……结果好多人露出了又不可置信、又仿佛很受感动的复杂神情。真是的,在他们眼里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啊?(另:不过炭治郎说,应当只有在你眼里我才是一切都可以被包容的,大部分人眼里的我确实是和温和不太搭边)
我当时在心里悄悄说,有什么所谓,有她就足够了。
昨日我单独去见了主公。药汤的苦涩和陈朽的味道隔帘被风送来,我强忍着想要落泪的冲动跪坐在帘外,听见主公对我说抱歉。
他说,抱歉不能起身和我好好坐下吃一顿茶点;抱歉不能再摸摸我的发顶;以及,抱歉让我年纪轻轻就承担起了沉重的责任。
我慌乱着说没有的事,全部都不需要道歉。
恢复记忆之后我总会慢慢回想起属于我们的很多曾经。那些细碎的、温柔的过往,主公家后院的雨和廊下的你,满眼担忧的天音夫人和小姐,主公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停留在我们臂弯的鸟雀,可口的饭菜,和室里淡淡的香气。
那些过往美好得想让人落泪。这当中最珍贵鲜艳的毫无疑问,是你,但如果没有主公,这些幸福不会为我而串联起来。
所以既是出于感谢的真心,也可能是太想振奋主公、潜意识也想振奋那个隐隐颤抖不安的自己,我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
‘鬼王一死,想必关于他的一切诅咒和不幸都会消失。主公何不展望我们得胜的未来,会获得应有的幸福呢?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虽然唐突,但能否请您也秉持着和病魔决战到底的信心,我们一起迈向未来呢?
‘即使余下的十一年像偷来的相守,但我和月已经跨越了悲伤的天堑,我们接受,甚至感谢。
‘我还想有朝一日,您能为我们主婚。’
……现在想想这段话可真是自以为是、又天真的不像样子极了,如果哥哥能听到,肯定会大声责骂我吧?说到底我居然还是那个会心存幻想的无一郎,明知道现实冰冷残酷,却还忍不住去对别人和自己描绘美好。
可主公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大声,甚至咳嗽了起来,我慌忙起身也想上前去照顾他,天音夫人却说别担心,交给她。
主公大人平复呼吸后,第一句说的是:太好了,无一郎。真是太好了。
第二句他说,不过,你过问过月的意见吗?没有吧。这可不行。虽然她一定会同意,但真正可靠的男子汉要尊重心爱的女子的想法,询问和仪式都要认真,一样也不能少。
天音夫人竟然也露出了笑容,她很轻地说,是呀。耀哉大人当年,非常尊重我,让我深受感动呢。
看不见的、容貌尽毁的主公和目含秋水的、白桦妖精一样的夫人相视而笑,这场景美得人双目微微发痛。于是我想起你——这会儿是在跟‘薄荷发色紫眼睛的俊俏鬼小哥’一起训练鎹鸦呢,还是在忙里偷闲地吃点心?嘴巴鼓成仓鼠似的然后用茶顺下去,让人看了就很想抢你的东西吃,看你会不会气得也鼓鼓的。
好吧,既然主公大人和天音夫人都这样说了,那姑且还是问问你。
——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时透无一郎的妻子吗?”
窗外起了风,雨声沙沙,树影斑驳。昔日相亲的同僚,我们共同宠爱过的孩子,都静静地待在一旁,好像要替他等我的一个回答。
我将信纸印在心口,轻轻阖上眼。
恍惚间光阴轮转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年,话音重合在故事开始的第一秒。答案早就,在那时说好。
“我愿意。”
我愿意。
从来就。
你就不要等我,等渡了河留下踪迹,还有人能记得月下桥上的那个夜晚,就足够。
年月太匆匆,可爱从无止休。
这样就足够。
Fin.
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多月,一度因为写得痛苦对无一郎恨起来了()……19年第一次看漫画时痛得不敢多看,逃也一样囫囵看过去,直到今年看了柱集训篇以及因缘巧合看到了番外小说《明日的约定》,后知后觉地为无一郎心痛得不能自拔。
十四个章节,十四年流星般短促的绚烂。你给多少人种下过力量,又收获过多少的爱意。
我是个狂热潮起一样浩大但同时也很容易退潮的人。每个角色在当时都是真心实意的fever,但抽离出来后也可以挥挥手作别。但就像故事里说的,年月匆匆,爱无止休,可能没有人永远爱他,但永远有人爱他。
因为他就是这样值得的人。
2024的夏天献给无一郎。
【兴欣·安视角】光阴的故事
*全员 微原著向 意义不明的日常 私设
0.
32岁时我在北京某所普通高中教书,教到的第一节课就是让他们谈谈自己的理想或者梦想。每个人都写一页纸对自己五年后、乃至十年后的期待。底下的学生一听要写东西,不论字数,都坐不住了。纷纷抗议:“凭什么高中还要写这种白烂作文题目,换一个吧,老师!”
看着他们的表情。这让我想起了高一的自己,因为念高中时,我的第一节政治课就是写作文《我的梦想》。
我换了个舒服的站姿站在讲台上,抬起手在黑板上写下【未来】两个字。然后转身,8把白色粉笔放在讲台。拍拍手掌,两只手撑在台...
*全员 微原著向 意义不明的日常 私设
0.
32岁时我在北京某所普通高中教书,教到的第一节课就是让他们谈谈自己的理想或者梦想。每个人都写一页纸对自己五年后、乃至十年后的期待。底下的学生一听要写东西,不论字数,都坐不住了。纷纷抗议:“凭什么高中还要写这种白烂作文题目,换一个吧,老师!”
看着他们的表情。这让我想起了高一的自己,因为念高中时,我的第一节政治课就是写作文《我的梦想》。
我换了个舒服的站姿站在讲台上,抬起手在黑板上写下【未来】两个字。然后转身,8把白色粉笔放在讲台。拍拍手掌,两只手撑在台上:“其实我并不是想要看你们写的怎么样,我只想看到你们用心写出来的愿望。”
“比如说五年前你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民,五年后就有可能游转在格林德沃或者曼哈顿。”我面不改色。
有几个学生已经摊开稿纸要开始写,还有几个男生笑笑嘻嘻的问我:“即使去北京的城墙上修马路也行吗?”
我作出惊讶的样子:“梁思成先生曾建议把北京的城墙改做高速公路,你们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啊。可惜大部分城墙在二十一世纪前已经被拆除了,如果修出来会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景观吧。”
前排的双马尾女生咬着笔杆,忽然坏笑了一下,道:“反正现在大部分人都想不出来,要不老师讲讲你的经历吧!”
“是啊,让大家都有个参考吧!”另一个女孩也说,顿时班里纷纷附和她们,一浪接一浪。十年前的事情,跟着这帮孩子叫喊的浪潮,拍到了我的心里。
十年前…十年前,我还只是在北京一个普通大学念大二的学生。阴差阳错之下,我休学去了杭州,加入了一个大神的游戏战队,课余时间成为了一名职业选手,一晃眼就拿了个冠军。
这也算是网络人口中【轰轰烈烈的青春】吗?不论怎么样,在杭州这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我生命的金沙带。
受班里同学的启发,我决定尝试发我的第一篇微博。
以下,是我呆在杭州小小的、短暂的电竞职业经历。当然应该会有战队粉丝刷到我,这是我们兴欣初代的日常纪实向文章,有些东西与现在大不相同了。而我写出来单纯记念,不论是游戏还是队友——对,我还是称呼他们为队友,现在是生活上的队友。
1.
认识一个美籍的台湾朋友夸赞杭州:“这座城市真是beautiful beyond measure。”我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因为我不怎么出门逛景点,但说的确实正确。杭州在北京以南,南方就应该是江南水乡的模样。总比北京春季偶尔几次的雾霾好。
不过什么风景是游戏地图看不到的。
我打的那个游戏应该是很多人的青春回忆,叫做【荣耀】。我在队伍里打的是治疗,就是那个命又脆地位又重要的奶妈。是别人生命濒危之时还能有机会吊着一口气打下去的希望,玩不好会被骂庸医。为了防止别人骂我庸医,我通常会屏蔽赛后聊天框。
我在杭州只住过两年,住的是战队租的小区房间,房间没有那么大。不过小有小的好处,因为好打扫。职业选手要好好保护手,清洁什么的每周搞一次就行了。
我来杭州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室友是个高中生,十六岁就进冠军队当替补了。他姓乔,名一帆,名字听起来多顺遂似的。可惜他不仅是我们队里最小,还有过一段曲折的经历。
第一次见笑的这么腼腆的高中生年纪男孩,我还以为会是那种热衷新款球鞋两天冲一次凉的热血汉子。他也是北京来的,我还是有些怜爱他。不过我差点被他纯良的外表骗了,这家伙的阵鬼越玩越恐怖。他甚至帮我挡过子弹。有一段时间我俩同时上团队赛,能够互相支持着活这么久基本都是我帮你挡一下你替我挡一下挡出来的。网络上大部分关于我的角色的高燃剪辑,都是剪我在替他的角色挡子弹。
后来这位曾经的小透明当上了战队队长。可惜我那时已经回到北京念书了,还蹭蹭他的热度,经常跟我大三的朋友炫耀他:看到没,我室友,很厉害吧?
住在隔壁寝室的是包子和罗辑。一个打流氓,一个打召唤师。包子大名叫做包荣兴,个子特别高,为人很利爽,刚来就送给我们一人一袋特产;罗辑是个念数学系的大学生,年纪比我小一点,但比我厉害的多,他从小就搞数竞,两年前就听说要保研了,而且导师是某知名数学家喔。
我对他们两个印象很深,因为两个人反差太大了。包子耍嘴皮子兼带欺负罗辑,罗辑是个谦和的君子,很少与他争执什么,为了研究,经常不在杭州。一来杭州就要被包子叫“小弟”。罗辑忍不住纠正过一两次,后来见他还是这么叫,也渐渐习惯了下来。君子既不肯与人争,就要安于清静。罗辑没有得清静,包子喜高歌,不论粤语日语还是法语,想唱就唱,哼出不标准的调调也没关系。两人聚在一屋意外的能聊,有几次聊到午夜都不见停,我实在是忍不了,和乔一帆冲到他们房间准备质问一番。开门却发现两人凑在一张床上看金庸的《笑傲江湖》,聊的热火朝天。最后我们在那边呆了一宿,因为乔一帆说他也想看。我觉得自己睡也挺没意思,摆了电脑过来打网游去了。
说到反差,住在隔壁的隔壁是一个叫方锐的大哥和一个叫莫凡的孩子,分别打气功师和忍者。方锐大哥明明比队长他们要小,但行事风格一点儿不逊色他们,网络上的【猥琐流打法教程】基本都是对他拙劣的模仿;莫凡很少讲话,很多时间都是用动作来表达自己,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独行侠,像个真正的忍者一样,大隐隐于都市什么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被队伍的人照顾着,聚餐时东夹一块肉西夹一块肉给他,导致每次都是他吃的最慢,我见到的是队长夹的比较多。他对队长最冷漠,但也最听队长话。
为了填补那不足的意识,他收集着各种声音。方锐离他很近,总会给他开小灶。教他也把猥琐流这一招用进拾荒里,而且说最打紧的是要恶心对面。
他真的听了!按照方锐的指示,先从打法诡异的包子开始实验。
结果就是包子每次和他对打,都露出一副不想活的表情。
主卧摆了两张床,是两个女孩子在睡,玩战法的唐柔和联盟首席枪炮师苏沐橙。老板娘陈果多睡在网吧的房间,只有吃饭时会来。一个人,只要视力没多大毛病,就都能欣赏她们的美。孟夫子说“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但美貌只是为她们锦上添花罢了。我讲我自己的观点,我最喜欢她们无所畏惧又温柔的样子。唐柔不会因心愿没有实现而心灰意冷;苏沐橙用她那满不在乎的笑脸,总是挺起胸膛继续走下去;陈果在希望的路上,仍然前行着。兴欣就是她守护自己所热爱的东西的证明,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来同她一道的。
如果有人对她们三个的印象只停留在漂亮上,那是相当肤浅。
我们队长叫做叶修,打的是偏冷门的散人,创建这个战队时他已经有过三连冠了。他的室友魏琛是真正的【德高望重】型,不仅因为他老,还因为他是蓝雨战队第一任队长。两位都是职业里的“高龄选手”,这就是开服玩家的含金量。我以为出社会终于要见到白领一样的人物了,少不了有些怂。结果他们两位非常没有架子,衣着随意,穿大裤衩,穿T恤衫,还嫌不够风凉。偶尔衣着笔挺,准是要去发布会,不过从来不会盛装出席。
他们两位老烟枪光是站在那里,就令人分外安心。
叶修会严肃的告诉莫凡:“我不需要你做旁观者了,此时此刻,你就站在这里。”会在所有人都为李轩欢呼时,走到每个通道寻找一个迷途的孩子;积极发挥罗辑的宝贝大脑:“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很聪明吗?” 鼓励包子:“去攻击吧,我让你上场从不指望你百发百中。”会用成绩告诉唐柔,要贪婪一些,这里可不是终点。
包括我,我一度以为叶修是不是别无选择才要的我。叶修却说网游人才辈出,你是队伍需要的那一个。
他每次都说:“我们的队员每一个都很强。”
我不是擅长直白的人,现在说出来很脸红,不过我真的打心底的感到开心。
魏琛总是说看着我们很嫉妒,因为我们太年轻了。青年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勇气,和他们的远大前程。我想说,年轻人有年轻战斗的方式。他老了,手速跟不上,意识差些,这都能赢,肯定有他战斗的方式。有些观众要骂没下限,这是变相肯定他的风格了。赢一场,他就觉得不亏。不仅操作可以没下限,欲望也是可以无上限的。只要他和叶修想打比赛,哪里止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也要回来打!他们两个打到八十岁都没问题!!!
我只能苦笑,这个队伍的成分远比我想象中复杂,大家站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有Jump少年漫的风格。
2.
我、罗辑和乔一帆,曾经热烈的讨论过叶修和魏琛为什么一把年纪还打的动职业这个严肃的问题。
我们所说的年龄大,是指叶修和魏琛打的时间之长。罗辑说之前初中玩过恐解RPG,断断续续打了十几个小时,到了第四周目,实在没耐心打下去了,买了另一个游戏继续玩。他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打同一个游戏十年之久。
于是我们粗略分析了一番。
微草是乔一帆的老东家,所以打赢他们时乔一帆很爽。
蓝雨是魏琛的老东家,所以打赢他们时魏琛很爽。
霸图是我最喜欢的战队,所以打赢他们时我很爽。
打职业,就是一瞬间一瞬间的胜利组合起来,来得到这种爽感吗?
罗辑对我的这种说法提出质疑:“可是嘉世也是叶修的老东家,打赢他们的时候,叶修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这个我没注意,不过我很快想到了另一个理由。
我接着说:“应该是有粉丝的支持,才更有动力吧。”
“可是几年前,叶修还没露过脸吧。很难想象他光靠实力就有这么多粉丝呢。”
罗辑嘟囔:“打的厉害就行,谁看职业看脸啊。”
乔一帆说:“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外部的力量,我觉得前辈本来就很有信念。所以坚持这么久吧。有时候我都觉得光靠热爱两个字来概括都概括不完。”
有道理,不可否认叶修本来也是内驱力很强的人,我们三个肯定不能下定论了。罗辑扶着眼镜说,也许是习惯吧,习惯去喜欢这个游戏,就像他们每天刷牙洗脸的习惯。
打职业这件事情,像是叶修轻轻松松答应下来然后一不留神就干了好几年。
对于叶修,我还是有诸多问题的。最想知道的还是:过去的心为什么你从来没有丢失过?我们都想象不到荣耀没有叶修会怎么样,索性不想。这个人只要华丽的存在就可以了。
3.
休学的那两年是我最开心最不用担心论文的两年,从前为了写出一页纸我愿意穿女装在操场上跑三圈。
不过眼下有件比写完论文结果被导师发现抄的是他的资料更恐怖的烦恼,那就是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一个失误就要给扒出来给竞粉一顿乱喷。
我也是个紧跟潮流的大学生,冲浪是免不了的,每次看着官方微博评论和超话总是很内疚。
大众的声音,不像是隔着网线打网游。路人的话我可以不听,关个赛后就完事了。现在我要给战队打比赛,不听总是有点心虚。
用苏沐橙的话来说,我是个自搜狂魔。
她像个大姐姐一样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吃不吃巧克力?
叶修私下底找到了我,问我:“你是不是很担心自己打不好要被骂?”
我点点头。
叶修好心情的跟我说:“我知道一个好方法,你跟着做。”
我怀疑叶修不安好心,但还是乖乖问:“什么方法?”
他一摊手:“你看,我没有手机去看微博论坛什么的,所以看不到恶评。怎么样,很不错吧,快点把手机扔了吧!”
我:“……”
方法是很有用的,就是不适合我。于是我开了个小号,关注了很多专业界内大佬和中央新闻账号,没有主动去看那些电竞相关。养了一段时间,界面干净不少。
4.
包子终于读通了《笑傲江湖》,豪迈的表示要将风清扬的剑法领悟到实战里。
唐柔一头雾水:“可你不是流氓吗,哪来的剑?”
包子一撇嘴,扬起头,摇着一根食指:“这算什么,我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无招胜有招】,现在就可以看到我的新战术了。”
目前没有人想领会他的新战术,于是就拉了小猥琐流莫凡过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为什么是小猥琐流?因为方锐自封是他师傅,是大猥琐流,集猥琐之精华。给徒弟莫凡封了这么个称号。加上莫凡经过他指点后屡屡战胜包子,更能激发包子斗志,队伍有望出现第二个令狐冲。
他们开打时,老板娘刚好送水果进来。我们一圈人手里端着西瓜,围在他们两个身边看得舒服。
很快包子又败下阵来,因为莫凡看包子打的糊里糊涂,抛沙也不讲究手法了。也没有拖时间,就趁技能CD硬A干掉了他。
我们围观的都只好道:悲哉悲哉!二代令狐冲梦还没开始就被扼杀了。
魏琛见好端端的技法练得七荤八素,立刻抓了包子去特训。怎么特训的我就不说了,我也忘的七七八八。不过包子后来确实开窍,有理与无理并存,赛场上看ID抓人基本不可能了。
于是对手另换赛道,罗辑不上场,唯一要抓的只有我这个脆皮而已。
倒霉的人要崛起总有贵人相助,虽然我不能秒天秒地秒世界,至少我的队友是可以抗衡一二。
总有人挡在我面前。有时候是寒烟柔、有时候是昧光、沐雨橙风偶尔给对面崩上一炮,但近身更多的是一寸灰。
我会抓住这种极短的时间钉住眼球看他们的角色闪过,像电影毫无提示的慢镜头。
安全感这种东西就像是极地地区的动物皮毛。
如果有人一眛给予别人安全感,就等于把皮毛脱给别人。
自己保暖不了,穿皮毛的那个人压力也很大。
他们给了我安全感,代价是掉血条。
而得到了保护的我,也感到了不安。
我向来是个有借有还的人,从不让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吃亏。
有些无法快速回报的东西,我通常会焦虑,然后逃避这种关怀。
中二一点的说法就是,就算这个世界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希望他们受伤。
我那时候宁愿大家不要治疗,他们硬打都比护着一个治疗好。
不断前进的他们,止步不前的我,这段距离要怎样缩短?
如果只有他们上团队赛,如果我不在场,他们会打的轻松一点吗?
我觉得,配不上他们的保护。
很快,我敏感温柔贴心的舍友很好的解决了我的内耗。乔一帆搭着我的肩膀摁在椅子上,严肃地问我:“安文……文逸哥,你是从哪个地方出来的?”
我一头雾水:“北京啊。”
“有北京户口吗?”
“…有。”
“在哪里上大学?”
“北京。”
“上什么大学?”
我报了学校名字给他。
他咧开嘴:“双一流啊,我当时也好想考。你为你的母校骄傲吗?”
“骄傲。”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打职业。”
“队伍是?”
“兴欣。”
“队长是?”
“…叶修。”
“叶修是?”
我皱着眉头,不知道这小孩闹哪出,只好搬出叶修的职业史。
“叶修是联赛史上第一个三连冠队伍的队长,前战法现散人职业,前嘉世战队队长现任兴欣战队队长。”
乔一帆问我:“那你的队友呢,他们怎么样?”
“他们…也很强,最弱的是我啊。”我沮丧道。
乔一帆细数道:“你在读书时上北京公办的小学、初中、高中,再到了一个双一流的大学。你是大城市的大学生,他们之中肯定有全系第一、托福考满分、预备硕博连读的同学。就算你不是其中之一,跟一群优秀的神经病呆了这么久,应该也不会太差。就像你打职业,遇到了叶修前辈,他打了职业这么久这么强,你的队友也都这么强。你跟着他们呆在一起这么久,总不会上场就紧张地晕倒吧。”
我大为震撼,想不到他看着唯唯诺诺,居然说得话糙理不糙。不对,话也不糙啊!
说完后,乔一帆站在一旁大口饮水,我则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乔一帆放下水杯,手臂用力,声音撞在桌子上,我已经想象到那个杯子是如何发生形变的了。
他站在这个普通的房间里,既不耀眼也不动人。面不改色地开口了:“每当我力不从心的时候,就会想,我可是冠军队出来的。就算一个赛季不出场,说出来照样吓他们一跳。”
回过神时,乔一帆已经离开房间了。
而我的脸上还残留他话语的余温。
5.
没法发出声音,无法迈进脚步。
一枪穿云无视我,枪对准的是一寸灰。
忧郁的色彩,像爬藤植物,攀上我僵硬的四肢。
叶修注意到了我,第一时间就喊:“杂草和大闸蟹捆在一起,就是大闸蟹的身价了!”
我攥紧的右手,又缓缓松开了。
乔一帆的声音像是施了魔法:“从冠军队里出来,就是冠军队的身价,从双一流的大学出来,就是双一流的身价。”
比赛前,这两句话一直缠绕在我心头。
空有表象的举动,引起的自我贬低。我一直在想,我真的配的上双一流的身价吗?
如果我的能力有一整个太平洋的水,我会毫无保留的奉献给这支队伍。
现实是我只有一瓶饮料瓶的水,背后却是整个太平洋。对于这一整个太平洋而言,我的水如皮毛一样浅显,可要可不要。
耳机不带麦,我便小声的自言自语:“但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有瓶子,连水都没有,是吗……”
我是太平洋里出来的水,就此汇入这一整个庞大的挤的让人窒息的世界。
但是今天我愿意相信他们。
夺目的光彩,那是我们两年来最最向往的舞台。
我想要,就算干涸最后一滴眼泪也献给这个名为兴欣的太平洋。
是的,仅仅这样就够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打职业了,水平再戏剧也是回忆。
虽然我们队里也没有约定“一定要打到决赛”,但我们一直朝着“在保席的基础上,力争总冠军”方向走着。
履行这一个约定,为此我要拿出勇气啊。
以上只是我的赛后感想,实际上我怕的不行,只想着要硬撑。而且,我可是双一流大学出来的学生,一个游戏我还搞不定吗。
那些困的想趴电脑桌的日子、U盘里全是赛事分析视频的日子、偷闲看金庸的日子、晴空万里的日子、打起雨伞去绿道看绣球花的日子……幸福的事情罗列不清了。直到我的血条清空,我才发现,这是我人生仅有一次的夏天。
谢谢,再见,我忘我的奏响青春乐章的我们的岁月。
6.
那天晚上我和罗辑破天荒喝了好几杯,我们拿着酒杯互相祝福:“祝你期末科科不挂!”
罗辑戴着眼镜,眼眶红红的:“祝你论文一次过,查重率永远0%。”
包子挤过来:“那我呢那我呢!”
我想了想,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微微张着嘴屏息,轻轻吸了一口气:“那你要早日成为像令狐冲那样的人。”
我们勾着肩膀,面色通红地拍了最后一张全家福。
我也冲着镜头笑了,小小的在底下比了个耶。
罗辑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掉了,他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你脸出汗了,擦一下。”
我愣了一下,拿下眼镜飞快地擦了一下两只眼睛,紧接着也压低声音说:“对,出汗了,我擦一下。”
罗辑近视,否则他一定看出来这是泪水而非汗水。
7.
读博出来后,我向母校投了我的resume,异常顺利的通过了。在我正式的开工前一天晚上,又一次穿上了从前的队服。
我对镜自拍了两张照片发朋友圈,写了句回忆青春。
陈果评论了一句:文逸总是喜欢把手放在口袋里,说场馆冷。哈哈哈,那时候我总是想你究竟是不是北方人,这么不抗冷。
看到这句话,为了更好的回忆青春,我也跟着把手放到外套口袋里。
伸手一摸,摸到了几片滑滑的薄片。
我抽出左手一看,是两三片皱巴巴的,几近褪色的金色彩带。
顿时,我无话可说了。
我佯装平静,想把彩带放回了口袋里。然而那只在冷气十足的场馆怎么也捂不暖的手,此刻竟然微微出汗。那几张陈旧的彩带粘在手上,却是怎么也甩不掉。
8.
2024年,22岁的我背着电脑包拉着行李箱,站在网吧门前,举起手心向大伙示意:“那么,我出发了!”
“一定没问题的,落地要打电话哦!”陈果嘱咐着。
“要寄特产回来呦——”苏沐橙三指向下压,摆出枪的形状。
“顺利毕业!”唐柔和罗辑约定好似的同时说。
“要记得我!”乔一帆向我喊。
莫凡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他一直看着我。小声的说了个口型:加油。
魏琛还是在感叹兴欣人才辈出,转眼间两个孩子要出门上大学了。
此言差矣,我和罗辑早就上大学了。我纠正他。
方锐捏着我的脸:“回学校要多吃点,总感觉你好瘦好斯文…哦是因为眼镜吗,我都快认不出来你和张新杰了。”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个热度不能蹭。”
叶修手里夹着一根烟,递给我一个红包。
不止我睁大了眼睛,连带着全队都睁大了眼睛。
苏沐橙凑近看了好一会,才挤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红包,”叶修甩了甩红包“拿着,我一直对你们很大方啊。”
我连忙双手接过,鞠躬说着谢谢队长。
“好了,现在你是有一项冠军奖项的学生了,对你而言已经打败99%的在读大学生,现在你不需要害怕这个世界了。如果某一天你跌跤在这个激流勇进的社会环境,那就试着在里面游泳吧。”
我抬头想笑着打哈哈时,叶修的眼神看得我浑身一颤,我还没来得及勾起的嘴角就这么僵在脸上。
他是对我说的这句话,看起来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认真。
叶修是个神奇又神秘的人。在最后一刻,他居然还在…向我传递知识吗?
我失神的时候,他又迅速揉乱我的头发,推着我向车走去:“走吧,安文逸,上你的学去吧。”
我在被推进车门的一瞬间抬头看了一眼杭州的天空,它像我刚来的模样,是令人心安的颜色。
9.
谢谢你们,总是陪伴在我身边露出笑容。
10.
至于我给学生的题目《我的梦想》要怎么写,恐怕谁都要用“公务员”“老师”“出国留学”一类糊弄过去了。他们谁都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但它就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像是长跑最后两百米被体育老师吹哨提醒冲刺的人,耗尽最后一点意志和体力收尾。打职业,是我趁着年轻的所有激情、孤注一掷、高歌猛进的最后的青春在夺冠那一刻画上句号。将来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像那两年一样,同一群热血的人朝着一个目标努力了。
但我非常满意那两年。
这就是我倾尽笔力写下这个有些矫情的回忆录,写的时候依然心跳不已,无所畏惧。
谢谢,致谢,我的730天。
[全职高手BG]番外.分手后她去玩荣耀了
叶修BG,原创女主张子捷,番外3.8k
正文:点这里跳转,这里这里这里
本文OOC/刻板印象/迫害微草✓
1-
张子捷说,她从不玩荣耀。
即使男朋友是职业选手,即使她在微草俱乐部就职,她依然不玩荣耀。
坚定地和身边的网瘾青年们划分界限。
王杰希笃定,你总有一天会跟着沦陷的。
-
第八赛季后的夏休期,已经退役去做别的工作的方士谦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张子捷:怎么走路啊?
他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的前同事变成了弱智。
直到收到她传过来的截图才知道,这个人注册了荣耀账号,创建了角色,进入游戏界面之后不会操纵角色小人前进。
方士谦发...
叶修BG,原创女主张子捷,番外3.8k
正文:点这里跳转,这里这里这里
本文OOC/刻板印象/迫害微草✓
1-
张子捷说,她从不玩荣耀。
即使男朋友是职业选手,即使她在微草俱乐部就职,她依然不玩荣耀。
坚定地和身边的网瘾青年们划分界限。
王杰希笃定,你总有一天会跟着沦陷的。
-
第八赛季后的夏休期,已经退役去做别的工作的方士谦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张子捷:怎么走路啊?
他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的前同事变成了弱智。
直到收到她传过来的截图才知道,这个人注册了荣耀账号,创建了角色,进入游戏界面之后不会操纵角色小人前进。
方士谦发了二十秒的语音,张子捷转文字后得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子捷你也有今天!
然后仗义的好前同事给张子捷发来了一堆荣耀入门攻略,并且告诉她:用WASD行走。
没一会儿,就在张子捷还在对着攻略看得头昏眼花的时候,新的嘲笑已经发了出来。
刘小别:听说你不会走路了?不会成了跛脚吧!
王杰希:不是绝对不会玩荣耀?
只有善良的柳非发来新的攻略,并说:子捷姐你要玩荣耀了?这个网站有很多新手攻略,你看看有没有用得到的,不会的再和我说。
张子捷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只回了柳非的消息,给她两个大大的亲亲。
第二天,休了假的方士谦到张子捷来指导她玩游戏,看着她的一级小号,不能理解,“怎么了,你还没学会走路吗?”
“学是学会了,”张子捷尴尬地挠挠脸,视线飘忽,“但是我找遍了所有的攻略和新手教程,没有一个教我怎么跟npc 接任务。”
那一瞬间,方士谦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迟疑片刻,试探着问:“要不你…还是别玩游戏了吧。”
“我觉得行。”张子捷放弃得很干脆。
张子捷电脑一关,两个人一起出门吃冰去了。
不多时,王杰希也来店里和他们会合,推开门看到张子捷的那一瞬间,他偏过头,“噗嗤。”
???张子捷暗觉不妙。
“…抱歉,我刚刚没忍住,把你玩游戏的经过告诉了王杰希。”
“方士谦我恨你!”
结果方士谦笑得更猖狂了,开始拍着桌子嘎嘎嘎嘎嘎嘎。
笑到隔壁桌还以为这个白毛神经病发作了。
折腾了半天,方士谦终于累到不再笑,咬着吸管问:“所以,是什么让你都开始玩起荣耀了?”
“为了逗你笑,行了没!”张子捷破罐破摔。
“认真的呢?”
她垂下眸子,喝了口冰,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可能还是太闲了吧。”
“快,听到没王杰希,给她的工作加码。”方士谦指着张子捷说。
“她的工作是经理安排的,”王杰希说了句公道话,又补充:“…但是我可以就这方面跟经理提点建议。”
张子捷恨得牙痒痒,“你们小情侣在这种方面真让人讨厌!”
闻言,方士谦开始吹胡子瞪眼,“难道就没人和你说过嗑cp不要舞到正主面前吗?”
“哦?你听不得?那我还非得说,方王方王方王!”
“张子捷你玩游戏真菜!”
“方士谦你和王杰希绝配!”
这两个人加起来有三岁吗?
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连累的王杰希恨不得给他们脑门都来上一拳。
“那么,张子捷,如果你能玩到转职,你会去玩什么职业?”
最终,王杰希选择了曲线救国的形式,转移了话题。
“啊?”张子捷愣了愣,“元素法师吧。”
“为什么?”意料之外的回答,方王齐声反问。
“之前有个朋友,说我适合玩这个。”
「战斗法师?你不太行,你这个操作近战肉搏肯定活不下去。要玩的话去玩元素法师,远程职业,碰到危险好提前跑路。」当年,叶修说。
当时的张子捷还跳脚呢。「不是,你说半天就是觉得我只会跑路对吧!」
「也不能这么说,」叶修又想了想,「魔道学者也行,基础移速快,跑路也快。」
「那不还是跑路吗!」
“什么朋友,你还有玩荣耀的朋友?”
“怎么,瞧不起我的社交圈?”
“不是,我就是好奇,你有玩荣耀的朋友,怎么荣耀还能玩得这么烂?”
言下之意就是瞧不起她本人。
……十秒后,王杰希扶额,他俩怎么又吵起来了。
2-
去了神之领域以后,叶修就不怎么打理第十区的事了,这些事基本都是陈果在负责。
吃饭时,陈果忍不住抱怨,“怎么现在还有十级的小号,而且好多都申请加入我们公会!”
“现在是暑假,很多学生也来玩了游戏,吸纳一部分新人也不是坏事。”叶修教育道,“说不定里面还有罗辑那样有天赋的孩子呢。”
“真的假的!”陈果顿时有点激动,他们要参加下半年的挑战赛,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谁知道呢。”叶修耸耸肩。
虽然现在发掘十级的新人属实有些晚了。叶修见陈果开始兴冲冲地盘算着捡新人,便咽下没说的半句话。
吃完了饭,叶修来到陈果电脑前,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公会界面,申请列表里果然有一大串十级左右的入会申请。
“弦外雨?”叶修念了这个角色名,随手就把她放进了公会。
“嗯?这个人很有潜力吗?”陈果马上凑了过来,她看完那个十级的小号,开始打量叶修,这个人不会真的有看名字就能看出来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成为职业选手的本领吧!
“应该没有吧,”叶修笑笑,“可能还很菜。”
陈果立马泄气,“那你放这个人进来干嘛。”
“这名字挺好听的。”
如果苏沐橙在的话,她可能会认出来,在玩荣耀之前,叶修在其他游戏里用的就是「弦外雨」这个名字。
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叶修忍不住恍惚了几秒。
「你这游戏名字好难听。」十二岁的张子捷一脸嫌弃。
「那你起一个。」
她想了半天,然后问:「弦外雨怎么样?杏花弦外雨,春风浅作序。」
「没听过的词啊,你最近听的歌里的吧。」
「对,写江南水乡春景的,可好听了。」
叶秋仰起头,「难听!——噶!」
骄傲的少年又被打得垂下了头,叶修不忍,「…还是轻点打,打傻了就不好了。」
回过神来时,电脑的界面停留在了张子捷的对话框前,他们的上一次交谈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边,陈果疑惑的声音传来,“咦,那个弦外雨怎么退出公会了?”
对上陈果询问的眼神,叶修摇了摇头,他关掉对话框,没有再解释什么。
你也在怀念着什么,对吧,子捷。
-
和方士谦对完线,张子捷反手就是一个申请加入兴欣公会。
中草堂她是不可能去了,加入蓝溪阁像个彻头彻尾的叛徒,兴欣这种和中草堂有点仇但是没有深仇大恨的公会正好。
她没有觉得自己能加入兴欣,早就听说君莫笑已经飞升神之领域,这个公会再也没有认识弦外雨这个名字的人。她申请,也只是为了气方士谦。
张子捷去倒了杯水,期待的是回来能收到方士谦满屏幕的“你这个叛徒”!
结果收到了“欢迎加入兴欣公会”!
张子捷大惊失色,吓得她直接就是一个退出公会的操作。
方士谦的回复这才姗姗来迟:你不会觉得兴欣就会收下你这个十级小号吧?
……妈的,退早了,应该截个图再退的。
3-
叶秋这个人和张子捷臭味相投,两个人都对电子游戏不太感冒。
听闻张子捷也开始玩荣耀了,叶秋嗤之以鼻,指责她:叛徒!
然后在第二年的夏天,搞来了两张票。
“喏,荣耀挑战赛决赛的,兴欣对嘉世,一起去吧。”
“加入叛徒大军了?”张子捷调侃她。
叶秋嫌弃地瘪瘪嘴,“我妈让我去关心一下叶修的现状。到时候我还得带着墨镜口罩去,省得被人认出来了。”
前两天召开的发布会,叶修露了面,澄清了自己的身份,从此他在电竞界改回了自己的名字,把叶秋还给了他的弟弟。
“没事,你打扮得光鲜一点,你们气质不同,一眼认不出来的。”
两人便这么去了挑战赛现场。
他们其实都不太看得懂比赛的情况,玩了大半年荣耀的张子捷和叶秋的水平半斤八两,都是就着解说稀里糊涂地看个特效。
叶秋忍不住鄙视旁边的人,“你不是还给微草写新闻发言稿吗,怎么还能看不懂比赛?”
后者理直气壮,甚至叉叉腰,“我不用看得懂比赛啊,反正都是对着解说词和之前的新闻稿照猫画虎。”
“……”叶秋:猛男无语。
沐雨橙风:和嘉世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擂台赛后,苏沐橙下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走进了兴欣的选手席。
观众席哗声一片,解说也“呃”了好几声,找不出形容词,却没有人反对她的行为。
团体赛名单出来后,更是如此。
张子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抱歉。”叶秋说,“和你来,让你看到这些了。”
“无所谓,嘉世对苏沐橙确实不行。”
叶秋看向张子捷,她的眼神漠然,似乎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也确实与她无关了。
「喂,看新闻没,叶修和苏沐橙今年也拿到最佳搭档了。」一开始的叶秋还会这么奚落她。
她瞪了他一眼,「说好的对游戏没兴趣,不关注电子竞技呢?」
「你就说你吃不吃醋吧!」
「我只知道我相信叶修。」
“我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叶秋忍不住嘟哝。
“呵呵,”张子捷自嘲地笑笑,“可能是我吃醋了吧。”
许久,团队赛落幕,兴欣拿到胜利。
张子捷看着选手席,“差不多该放下了。”
“真的?”
“真的吧。”
4-
第十赛季,叶修拿下冠军后悄然退役,他销声匿迹,就连陈果、苏沐橙都联系不上他。网上流传着关于他去处的各种传说,但是没有人给出任何官方回答。
B市的夏天很热。
“天天这么开着空调也不是个办法,”算完电费,张子捷瞥了眼稳稳坐在电脑前的叶修,决定把他解决了,“你下周回自己家住吧。”
“这算抛弃亲夫吗?”叶修回头问。
“还不是夫,不算。”
叶修不回答,干脆转移了话题,“你这个号技能点不太对,我给你把公会退了到时候再加回来重置点数去。”
时隔多年,他又玩回了弦外雨的账号。
于是他操纵着弦外雨退了公会,下一分钟私聊就发了过来。
“这个人问你怎么退出公会了。”
“哦,是方士谦,下面那个跟着问的是刘小别的小号,他们之前带我玩来着。”
“哦,那你后面还回中草堂吗,要不去兴欣吧。”
张子捷鄙视他,“回中草堂。”
叶修的兴致顿时低了下来,操纵着角色东跑西跑,愣是不理那两个人的私信。
“你吃醋啊?”
“那肯定啊。”
没想到他这么实诚,张子捷被噎了噎,“…那不也是没办法的事,都是好同事。哦对了,明天下班我和方士谦约了个饭,他之前去旅游给我带了纪念品。”
“哎——我也一起去。”
张子捷无语,“多大人了占有欲那么强?”
叶修拉过张子捷抱住她。
“怕哪天又失去你了。”
-
说起来,那时候的张子捷很喜欢江南风景,叶秋离家出走买的便是去往江南的车票。
结果被叶修偷走了票。
后来,为了去找叶修,张子捷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看了一把江南好风景。
——
稍微卡了一下时间,5.29叶修生日快乐。
有bug记得告诉我!
【丞正】交换人生(9/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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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有一个很大的相册。
准确地说,他不止有一个大相册,还有一个大号的收纳箱,几个多层的玻璃展示柜,里面放满了他从小到大珍藏的宝贝东西。有第一双穿过的舞蹈鞋、小学时得过的优秀少先队员奖状、第一次学画画鬼画符出的作品等等,零零碎碎一应俱全,一眼望过去眼花缭乱。也有这些年在娱乐圈闯荡的奖杯和证书、剧照和场记板,看上去远比少年时代的旧物光鲜,但都被他一视同仁地妥善收藏着,心里看得同等珍贵。
这些年里他搬过一次家,为了好好把这些东西全须全尾地带走,光打包就陆陆续续花了小半个月。有些收藏的东西偶尔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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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有一个很大的相册。
准确地说,他不止有一个大相册,还有一个大号的收纳箱,几个多层的玻璃展示柜,里面放满了他从小到大珍藏的宝贝东西。有第一双穿过的舞蹈鞋、小学时得过的优秀少先队员奖状、第一次学画画鬼画符出的作品等等,零零碎碎一应俱全,一眼望过去眼花缭乱。也有这些年在娱乐圈闯荡的奖杯和证书、剧照和场记板,看上去远比少年时代的旧物光鲜,但都被他一视同仁地妥善收藏着,心里看得同等珍贵。
这些年里他搬过一次家,为了好好把这些东西全须全尾地带走,光打包就陆陆续续花了小半个月。有些收藏的东西偶尔会在活动里被送出去,回馈粉丝或是参加慈善益卖。其实有很多客观上更加珍贵有价值的东西,但他送出去时总是挑自己最宝贝的,觉得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心意传递出去。
不过无论怎么送,回忆随着时光的流逝,总是会越收集越多。这本老相册他用了很多年,空白的地方已经快被填满了,现在的年代已经不流行实体相片,只有特别有意义的他才会洗出来放进去。朱正廷把这次他们七个聚会时拍的合照按顺序放好,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相册摊平用膝盖撑着,从头开始,一张张往后翻。
最初的相片里,很多人已经明显地老了,有的长辈已经辞世,还有的像是漂泊的浮萍,短暂相遇后四散分开,无踪无影。范丞丞大概在三分之一的厚度处出现,最开始的一张照片是他们练习生时期的合照,每个人都年轻得过分,看上去直眉愣眼。
流行的趋势年年在变,十年前的照片现在看上去土得掉渣,刻印着鲜明的时代痕迹,每一张照片他们灿烂的笑脸里都带着遮不住的青春四溢,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能那么开心,对着镜头就下意识开始咧嘴。朱正廷本人倒是没怎么觉得是黑历史,帅是一种自信,而他从来都足够乐观,只是也确实很久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
认真看的时候他才发现,范丞丞还真是每张合照里都跟他站在一起。
其实私底下从来没什么非要站在一起的约定,只是范丞丞每次都坚持站过来,而朱正廷也没有一次开口拒绝过。无数次的并肩微笑中,很难说清是否真的曾经带着那么几分谁也没有说穿的不言心明。相册慢慢翻到最后,最新的照片里他们多年之后重聚,脸上带着成年人的稳重,矜持地微微笑着,还是站在一起,真像是一场好梦。
很早之前朱正廷有次采访被问,说如果能选的话,最想和谁交换人生?朱正廷想也没想的回答,丞丞啊,因为姐姐是范冰冰嘛。
他那时候总喜欢拿范冰冰去逗范丞丞,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介怀过也释然过,之后提及就像是在聊什么你知我知的秘密,总会惹得范丞丞好气又好笑地看他。朱正廷那时候浑然不觉,多年之后重新回头审视,发现其实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是有点向往的。
不是向往范冰冰,是向往范丞丞本身。这个人明明从小就承担着如山的压力,过早面对他不该承受的一切,却成长为了一个特别想得开的人。成熟又开朗,聪明也有趣,他见证着这个人一点点成长成熟,心里对他有特别多的认同,才能在被问时想也不想地说出口。
他当然也没有妄自菲薄过,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知道自己被那么多支持他的梦想、把梦想寄托在他身上的人爱着。只是他一直都不是传统定义里的聪明角色,数学不太好,有时候着急了还不太会讲话,也不像别的聪明人那样洒脱,知道什么时候该争取什么时候该放下,权衡利弊有舍有得。他努力的样子挺笨拙的,什么事都用尽全力去做,做不到还要自责,不太会哭也不太会诉苦,面对什么都只能笑着。
因为太过自知,所以总在想,优秀的人有那么多,何其有幸,何德何能,这份努力被人看到,被人在意,被人真切的心疼,所以一步都不敢停,每一秒都要努力。
每个人都不过是天地间的一座荒岛,无论是谁和谁,从来都没有双生双栖的道理,最终都将是一个人的漂泊与旅行,沿路不停地重复分离与相遇。他和范丞丞,他们能一起走过的路,其实早有定数。朱正廷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们终将渐行渐远,所以愿意真诚热忱地对待他,却只会把他的照片带回来,放进自己的回忆里。
南方的天总是阴云密布,外面风声瑟瑟。朱正廷躺在地板上,翻了个身,把相册抱进怀里。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很安全,于是他把眼睛闭上,慢慢地睡了过去。
.
他们工作都忙。
那天晚上在包厢里,朱正廷沉默以对,范丞丞也没有逼问他的答案。他开始像以前一样,自然而然地去找朱正廷说话,社交软件上说cue就cue,总归没耽误工作,谁也拿他没办法。朱正廷这个人心软得要命,永远不可能看着他日复一日地自说自话,真的一句话都不回,于是也就这样慢慢恢复了联系。
他们随口聊着最近的行程安排,吐槽某个品牌商的要求奇葩,互相安利新尝到的好店。范丞丞还给朱正廷推荐rap曲——朱正廷礼节性地听了两天之后就断然拒绝了他的每日推歌;朱正廷给他推的衣服新款他倒是照单全收,时不时就穿出去两件,回头非要朱正廷夸他至少三行。
他们放松又随意地相处,没回到从前,但也没有朝坏的方向演变。
再见面是又一年的年底了,今年跨年演唱会两个人在同一家卫视,因为最近互动比较多,嗅觉敏锐的电视台不光给他们的节目安排了个前后脚,甚至还加了一首对唱。涉及到两个人合体排练,年底的时候他们着实没少见面。最后一次彩排结束,他们从舞台上下来就被裹上羽绒服,打包流放到角落里独自凉快。
凉是真凉,快乐就未必了。冷风穿膛,朱正廷裹紧了羽绒服,和范丞丞下到观众席上,找了个背风的座位坐着。四下无人,他们的话题游移了一会儿,终于聊起了十八岁的范丞丞。
“他跟你说什么了?”二十八岁的范丞丞问。
朱正廷笑着呼出一口白雾:“聊得挺多的,你问哪方面啊?”
范丞丞想了想:“走之前的时候吧。”
唔。朱正廷瞥了旁边的范丞丞一眼:“他说我结婚的话不会祝福我。”
哦……范丞丞想了想,点点头:“我真的不会。”
啧啧。朱正廷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范丞丞问他:“我要是结婚的话你祝福我吗?”
“祝福啊,真心实意的祝福。”朱正廷坦然道,“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缔结婚约,组建家庭,我可能婚礼上能比你还高兴呢。我可不像你,我是真的希望你永远幸福的。”
这个人。范丞丞摇了摇头,转头看他。
“但是我不想和别人结婚。”他说,“和你不行吗?”
朱正廷笑着闭上眼,抬手捏了捏眉骨:“有个事情我一直没弄明白,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吗,怎么突然就不迷茫不怕了?”
出乎他的意料,范丞丞非常自然地说:“怎么会,我现在也怕得要命啊。”
在朱正廷意外的视线中,范丞丞清了清嗓子:“工作室财报这个季度还没出,我挺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糊了,全工作室跟着我喝西北风;下部戏又要一头扎进大山里拍,估计有段时间手机没什么信号,也不知道不盯着你,你会不会又被哪个小妖精拐跑了。”
“你不要给别人眼神。”范丞丞居然被自己的假设气到了,不高兴地补充,“他们有我帅吗?有我认识你时间久吗?有我这么喜欢你吗?”
说风就是雨的,情绪来得真快。朱正廷笑着打他一下:“好好说话——终于有一天轮到我这么说你了?”
范丞丞笑:“其实就是想说未来变数太多了。”
“互相喜欢的人可能感情破裂,已经结婚的夫妻一样各自出轨。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未知的事情太多,人只能保证自己在许下诺言时的真情实意,永远无法代表更多。”他慢慢地说,“但是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都想和你一起共同经历。”
想和你每个月把账单放一起核算,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执,冷战到晚饭的时候自动和好。一起参加亲朋好友的聚会,和每一个认识的人重新介绍你的身份,可能一起养一只狗,或是一只猫,猪可能不太行,不过如果真的喜欢,也完全可以想办法。衣柜里的衣服混着放,出门时想穿哪件拿哪件,一起尝试做饭,做得不好也要互相给面子吃完。
“我怎么不怕?本来心里就犯嘀咕,让你一吓更是没底。”范丞丞说,“可是如果你更害怕的话,我一定会站出来护着你。”
“之前十年承蒙你照顾。”他说,“之后换我来照顾你吧。”
纵然人不过是海中孤岛,爱却是传书云雁。世界上纵然有数不清的漂泊与孤单,但是被爱包围的人合该幸福永远。
无人聚焦的观众席,他们肩并肩坐在角落里。朱正廷被他握住手,热度慢慢地互相传递,终于像是复苏解冻般,慢慢地回握上来。
“自说自话。”朱正廷说,“反了你了,一日当弟弟终身是弟弟,不要妄想当哥哥。”
范丞丞转头看他,听见朱正廷轻轻地笑着叹息。
“你其实不用怕那么多的。”
“……我照顾了那么久的人,哪里忍心让他一颗真心错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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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
二十二岁的朱正廷被吓得一抖,单脚翘在练舞室的架子上危险地晃了晃,连忙自己稳住重心,把腿放下来,对突然闯进来的范丞丞怒目而视。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十八岁的范丞丞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行了吧?”朱正廷好气又好笑地伸手去推他,没推动,抬头和范丞丞对视了几秒,从他紧抿的嘴角里终于发现了不对。
“……啊?”朱正廷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质询。
范丞丞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你,不是,我……”朱正廷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看上去脑子完全没转过来,脸慢慢地红了,“……你干嘛啊?”
是不是什么整蛊游戏。朱正廷越过范丞丞的肩膀,把头伸出舞蹈室左右看看,发现没人后疑惑地重新看向范丞丞:“摄像机在哪儿?”
范丞丞说:“没有摄像机,你尊重我一点,我在跟你告白呢。”
朱正廷啪地打他一下:“你发什么神经啊?!”
也不能完全说发神经。范丞丞问:“你有印象前段时间的……我,买了个笔记本吗?”
朱正廷回忆了一下:“黑色的那个?”
嗯。范丞丞点点头:“我当时下决心,要是能写完那一本,就来和你告白。”
朱正廷嘴微张地看着他,范丞丞从背后抽出笔记本递给她,“但是现在扉页上的这句话也还不错,是不是?”
朱正廷机械地翻开笔记本,范丞丞的笔迹在扉页上写:
「别写了,去告白吧,他喜欢你。」
“……”朱正廷难以置信道,“请问你这是哪来的自信啊??”
“没有,没什么自信。”范丞丞说,“我可害怕了。特别怕跟你告白不成,现在开始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应该也不太会……朱正廷犹豫了一下,听见范丞丞继续说:“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朱正廷,特别认真的喜欢,你结婚我绝对不会送上祝福的那种。咱们还要在一起当六年队友,我还有六年机会,还有很多事可以一起经历,总好过真的分开了自己一个人怂到不敢找你来得好。太怂了,我都不想承认那是我自己。我要从现在开始努力了,你现在有多喜欢我?我还需要努力百分之多少我们才能在一起?”
朱正廷莫名其妙的红着脸,张口结舌:“这……这我怎么知道?”
范丞丞看着他笑了。
“不急,这次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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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范丞丞突然振奋:“朱正廷,听好了,这句话我以后要每天对你说一遍——”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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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岁的范丞丞握着朱正廷的手,零点刚过,共同迎来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贝贝。”他微笑着,缱绻地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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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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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多说两句……
结尾延伸出两条不同的平行时空线,从交换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改变了结局,两对丞丞正正都好好地在一起,会有新的故事一起经历。
评论区经常有人问现实世界没法穿越结局要怎么改变……先说一句RPS文不要上升真人,再有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很多个平行时空,你喜欢的这个世界的丞丞和正正也是最好的那个,比所有同人文都要好,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好。无论他们将会面对什么,都请相信你喜欢的他们,一切都没问题。
连载期间感谢大家陪伴,搞RPS比想象中要开心!有缘下个连载见~
【丞正】交换人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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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拍完一个杂志封面,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手机时,发现他们以前的那个组合群正在罕见地刷屏。大家工作都忙,平时顶多在群里发发红包和祝福微信,能用表情包就懒得打字,不知道今天怎么聊了这么多。
他点进聊天记录,往下翻了几页,很快就知道了原因。他和范丞丞破冰的消息最近在热搜上沸沸扬扬,余韵还未完全消散,这个群里都是目睹了第一现场的证人,知道当天晚上状况之惨烈,见他们突然重归旧好,心里都有点疑窦丛生。几乎每个人都来私聊过他,小心翼翼地求证:你们真的和好了啊?
朱正廷对此只能含糊其辞地说,还行吧,冤家宜解不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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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拍完一个杂志封面,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手机时,发现他们以前的那个组合群正在罕见地刷屏。大家工作都忙,平时顶多在群里发发红包和祝福微信,能用表情包就懒得打字,不知道今天怎么聊了这么多。
他点进聊天记录,往下翻了几页,很快就知道了原因。他和范丞丞破冰的消息最近在热搜上沸沸扬扬,余韵还未完全消散,这个群里都是目睹了第一现场的证人,知道当天晚上状况之惨烈,见他们突然重归旧好,心里都有点疑窦丛生。几乎每个人都来私聊过他,小心翼翼地求证:你们真的和好了啊?
朱正廷对此只能含糊其辞地说,还行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多个朋友多条路。
本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仇怨,感情上的事对错谁也说不清道理。大家心里未必真的信他,但他们开始有互动了也是真的,于是也真的替他们高兴。
总归是个好的开始,人要向前走,要同过不去的过去和解,这就是成长的意义。
虽然这个道理十八岁的范丞丞大概很难接受,他们从那次活动后就没有再联络过。朱正廷每天都悄悄点进他的朋友圈窥屏,他不怎么发动态,不过小杨会发很多。朱正廷每天都在小杨的嘟嘴剪刀手自拍里寻找关于范丞丞的只言片语,看到一个背影半个侧脸才觉得安心。
不知道范丞丞那边是怎么圆过去的,反正现在大家好像都默认了他们确实已经恢复联络。于是趁着天时地利,一起把找个时间聚聚的想法提了出来。这个想法不少人想很久了,这一次正好赶上乐华某个高层的儿子结婚,他们基本上都会去捧个场,估计也是私底下商量得差不多了才放在群里说,反响热烈,每个人都很给面子。
不断有人在群里艾特他,朱正廷退出群聊页面,视线在范丞丞的头像上停顿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探探他的意思。好在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范丞丞主动发了消息过来。
「你去吗?」
不知道啊……朱正廷问:「你想见见他们吗?十年后的他们,跟你认识的还是有点不太一样。想见的话我跟你说说大家的近况。」
行。范丞丞很干脆地回他:「那到时候拜托你了。」
朱正廷没再回复。他把和范丞丞的聊天记录向上翻了翻,从一堆表情包语音和感叹号里划到最末端的寥寥几句。人与人像是磁铁的同极,靠近总是艰难,而疏远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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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婚礼乏善可陈,衣冠楚楚的人言笑晏晏虚与委蛇。他和范丞丞隔得很远,基本上没办法帮到他什么,不过偶尔的一瞥里能看到范丞丞沉静的颔首,依然从容又得体。朱正廷有点晃神,从这种场合里隐约地看到了十年后这个人的影子,让他现在就觉得有点陌生。
但是他注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这样就很好。
等到终于在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坐下之后,朱正廷才发现这个人其实不太好,说话时声音发闷,鼻子被自己揉得有点红。感冒了?朱正廷问,范丞丞点点头:“有点着凉,小事。”
朱正廷皱起了眉:“那你今天还穿这么少,平常你不是有看天气的吗?”
范丞丞看着他:“那条朋友圈你看到了。”
朱正廷莫名有点尴尬,就是被戳破了窥屏的秘密一样:“看到了……当时信号不好,想着你反正也不缺我的一个点赞……”
“是只对你可见的。”范丞丞平静地说。
朱正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笑了一下:“我有点不太习惯。”
“你不跟我闹了,也不是和我不相往来的那个,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你。”
他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范丞丞看他起身,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后拉开包厢门走出去。音乐声永远能用来掩饰尴尬和粉饰太平。其他几个人一边努力维持着热闹的气氛,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边。范丞丞给自己倒了杯酒,拿起话筒。
“接下来由全世界最帅的麦霸,我本人,给大家献歌数曲。”
他其实有点人来消,好在这些人对他来说都是记忆里的熟人,能让他假装喝酒上头,做些不太过分的傻事。抢麦总能让人迅速熟悉起来,原本也确实当了那么多年朋友,不少私底下互相都有联络。朱正廷半小时后回来的时候推开包厢门,迎接他的就是一群妖魔鬼怪在鬼哭狼嚎。
太可怕了,流传出去怕是要被感叹公司果然百万修音师。朱正廷低调地拿出手机给他们录了段视频留念,李权哲没拿到话筒,于是很快发现了他。
“啊——别录视频!!”他发出震天的惨叫,大家嘻嘻哈哈地看过来。
这一刻简直梦回过去,朱正廷只用了一秒就迅速代入,精准地扑了过去:“你们唱多久了!该我了该我了,都让开——”
他冲过去的时候有意没朝范丞丞的方向扑,但伸手去抢丁泽仁手上话筒的时候,范丞丞还是将自己手上的那个递了过来。
“我唱了好一会儿了。”他说,“休息一下,你来吧。”
朱正廷顿了一下,从他手上接过话筒时低着头说:“嗯,我买了感冒药回来,你去吃两片,困了就睡会儿。”
范丞丞拿着话筒的手握得很紧,他抽了一下没抽出来,抬头看了范丞丞一眼。
范丞丞看着他,这才慢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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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朋友重聚,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开心的事情。人向前走的越远,携带的回忆就越多,他们这一路共同走过,互相支持也互相影响,某些方面来讲也算互相成就。每个人都喝了不少,朱正廷酒量不太行,喝得发晕之后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出战局,自己坐到一边,清醒清醒喘口气。范丞丞没一会儿也坐了过来,靠在沙发的角落里蜷着,有点不舒服地微皱着眉,眼皮不断往下坠。
困了?朱正廷碰了碰他:“躺下睡,你这个姿势太累了。”
有点冷。范丞丞低声说,朝他靠了过来。
朱正廷下意识接住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有点发热。忍不住又开始说他:“知道自己感冒还喝这么多,你不舒服就另约时间聚啊,大家不会说什么的。”
范丞丞靠着他,闭着眼睛:“不来就见不到你了。”
朱正廷一时无话。他抬起头看了看聊得热火朝天的其他人,无人注意这边,默不作声地向旁边坐了坐。范丞丞意会地躺下来,像从前那样枕在他腿上。朱正廷把自己挂在一边的外套拿过来,展开盖在他身上:“睡吧。”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安抚的意味,还有自己没意识到的柔和。范丞丞半张脸埋在他的衣服里,隔了一会儿,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十八岁的范丞丞说:“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想如果注定是这个结局,我还应该怎么努力,又或许不如更早一点放弃。”
朱正廷没有说话,他翻了个身,伸出手臂,无声地抱住了朱正廷的腰。
“没想好要早到什么时候。”他说,“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喜欢你了。”
像是深埋在地底的种子,没人能听见破土发芽时那一声细微的响,也没人知道在那之前它在潮湿的黑暗中,到底是怎样积蓄的方向与力量。喜欢从来没道理可讲,世界上有那么多很好的人,但是那一刻他在人群中唯独只看到了那一个,那一个就成了他的全部。
他们一起当练习生,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一起出道。很多人和他们一起,但是他只看着他,于是慢慢的他也朝他看过来,将一切重视与信赖慢慢的交织融汇,在人潮汹涌中向着彼此走去,手牵在一起。
像童话一样,但是童话也未必全是好结局。范丞丞闭着眼睛笑:“我在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个晚上还在和你说话,畅想十年后我会是什么样。我说希望十年后还能和你这样相处,你在隔壁床上对着我笑,被我看得有一点不自在,虚张声势地威胁说要打我。”
他的声音有点发哑:“我那个时候真的觉得我们差的只有时间。你那段时间——我敢保证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和我走得很近。”
朱正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嗯,我很感谢那个时候的你。”
“什么?”
“那段时间我也有很多迷茫不安,虽然我是你们的哥哥,可是我也有很多很怕的时候。”朱正廷轻声说,“被你好好的注意到照顾到了,一直都很感谢。”
范丞丞没有说话,他们相顾无言,沉默下来。KTV已经没人在唱,正在循环播放华语经典流行曲,都是些怀念过去的人才会唱的老歌,倒也算是符合他们这次聚会的初衷。蒲公英的约定旋律缓缓地流淌,有人在歌里唱:可是我已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范丞丞问:“是这样吗?”
朱正廷笑了:“不是。”
范丞丞的头埋在朱正廷的怀里,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睁开了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让人绝望的事情,得到的线索就没有一条能让我重新建立起什么信心。”他说,感受到朱正廷胸腔的震动,“别笑……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没放弃呢。”
“放弃当然会轻松很多。”他自己承认,“但是人生来拥有勇气,就是为了让自己去做一些费力但又想做的事情。”
沿着自己既定好的路线走很省力,但他偏要自己跑过来当偶像;放弃朱正廷也很省力,但他偏偏还要继续下去。
“你至今依然单身,我就还有机会,还来得及,我很感激。”范丞丞说,“今天参加婚礼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十年后的你已经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他说:“不行,我不允许,我不接受。我绝对绝对不会祝你幸福,你的幸福一定是我带给你的,我做得不好我去学去改,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身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强烈的睡意袭来,十八岁的范丞丞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直看着我好不好?不要看别人。”他在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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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是要走了。”二十八岁的范丞丞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睛,喃喃地说。
二十二岁的朱正廷吓了一跳,伸手过来就要打他,中途想起来他是病号,于是手臂半途转向,给他捏了捏被角,没好气地说:“说什么傻话呢你!”
范丞丞闭着眼睛笑:“睡醒应该就不说了。”
“你快点睡觉才是真的……最近行程太紧凑了,根本没什么休息的时间。”朱正廷忧心忡忡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太热了……药也吃过了,感觉还那么难受吗?”
还行吧。范丞丞摇摇头,看着他:“你也不太舒服吧,赶快回去休息。”
朱正廷点点头,又瞪他:“我可不像某人一样发高烧,身体好着呢。”
哦。范丞丞伸手戳他腰,被象征性地反手拍了一下。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范丞丞仔细地叮嘱,“该吃药吃药,该休息休息。别练得太狠,别因为年轻就不注意这些。你还能红很多年,为了这之后的很多年也得健康工作知道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和我说,碰到什么难处理的麻烦别自己担着,让能负责的人去负责,别自己一个人承担,别以为自己是万能的超人,别为了不值得的事情不开心,努力是必要的,但是还是要保持本心,做到最好的你自己就行了……”
“丞丞?”朱正廷有点不确定地喊他,范丞丞停下说到一半的话,询问地看着他。朱正廷的手伸过来握着他的,朝他安抚地笑着。
“谢谢丞丞,”他说,“我都知道。”
范丞丞这回是真的笑了:“明知故犯,你可真是太会气人了。”
朱正廷也不生气:“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还要来揭穿我。”
“等着吧,十年之后我就不是你弟弟了。”二十八岁的范丞丞笑着,在二十二岁的朱正廷「你要造什么反」的询问声中闭上了眼睛。
你这个人总是习惯性的对每个弟弟好,觉得自己是哥哥就该担负起一切,所有的弟弟都该你来保护。
我不要再当你的弟弟了。
换我来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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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力旺盛的一群人折腾到半夜,终于一个个都醉倒在包厢的各个角落。范丞丞在他的腿上已经睡得很熟,安静的蜷着,带着过度劳累的疲惫。朱正廷手指虚抚过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分不清是友情还是爱情呢。他伸长了手拿过点歌的平板,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梁静茹的声音悠扬地飘出来。
我最快乐那一年
是你陪我经历一切
什么都生动又强烈
有真正在活着的感觉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边哼边唱,声音低低的,在无人清醒的夜里也没有宣泄的力气。
也许遗憾和年轻总绑在一起,不容许一点委屈,等放手才懂惋惜。
枕着他腿的人动了一下,朱正廷低下头,和范丞丞的眼神在半空中遇上。
他无声地笑笑:“回来了?”
二十八岁的范丞丞从他腿上坐起来,环视了一圈七零八落的包厢,视线最后才回到他的脸上。
“嗯。”范丞丞说,“回来了。”
他们无言地坐在一起,沉默地将这首歌听到尾声。范丞丞转过头看着他。
“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包厢里,我当时喝醉了,比平常冲动,当时情绪也累积到了一定程度,没怎么多想就亲了你。”
他说:“很冒失,也很幼稚,也不够有担当,给你造成了困扰,对不起。”
这次大概是真的能够冰释前嫌了,朱正廷低着头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笑得很灿烂,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用,我没有真的怪你。我肯定永远是你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范丞丞在凌乱的暗光中伸出手,擦去了他眼角的一点湿意,而后捧住了他的脸,亲了下去。
“这次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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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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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活着的感觉”:梁静茹《最快乐那一年》
【丞正】交换人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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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彼此想要对戏练习的心都很诚恳,不过时间实在是不太能对上。大洋两岸的时间昼夜颠倒,强行熬夜早起地消耗确实来得不值。好在对于范丞丞而言,朱正廷本身就算得上一种补给,让他能在挂断电话时多少恢复一些平心静气,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里。
保姆车平稳地前行,吃饭的地方离剧组的拍摄地点只有十几分钟车程,他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点开了微博。本周他们去录的那期宠物综艺就要上线,已经提前放出了预告片。他和朱正廷那三天基本上没怎么分开过,各种互动的端倪预告片里就已经溢出不少。范丞丞极其自觉地配合宣传,编辑配图一气呵成,自己欣赏了一遍之后,满意地点击了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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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彼此想要对戏练习的心都很诚恳,不过时间实在是不太能对上。大洋两岸的时间昼夜颠倒,强行熬夜早起地消耗确实来得不值。好在对于范丞丞而言,朱正廷本身就算得上一种补给,让他能在挂断电话时多少恢复一些平心静气,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里。
保姆车平稳地前行,吃饭的地方离剧组的拍摄地点只有十几分钟车程,他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点开了微博。本周他们去录的那期宠物综艺就要上线,已经提前放出了预告片。他和朱正廷那三天基本上没怎么分开过,各种互动的端倪预告片里就已经溢出不少。范丞丞极其自觉地配合宣传,编辑配图一气呵成,自己欣赏了一遍之后,满意地点击了发送。
文字内容平平常常,配图除了他自己的自拍之外,还有他和朱正廷当天刚照的一张。两人在镜头前一本正经地凹着造型,亲昵又熟稔地靠在一起。
半分钟后收到提示消息的助理小杨转过头来看他:“丞丞你发微博了啊?”
“是啊。”范丞丞又点开了预告片,打算再看一遍,“怎么了吗?”
小杨想了想:“也行吧,那我去给你买个热搜。”
范丞丞把头抬起来了:“我就是配合下宣传,买热搜干什么?”
“买一个你和朱正廷的,不加其他关键字了,方便路人跟进。”小杨点开了微信,埋头找微博宣发,“你这不是照片都发了,热搜肯定得跟上啊。说实话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和朱正廷原来真的关系很好,不然之前就可以好好营销一下……当然,这个时间点也还不错。”
“不用了吧。”范丞丞皱了下眉,下意识拒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一下我和他确实……确实私底下关系挺好的。”
“是啊,所以这不是正在告诉大家这一点吗?什么别的意思?”小杨向宣发交待好之后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他究竟想说什么,“哦,你说不想用这个事来炒作?”
范丞丞没说话,小杨上下打量着他:“丞丞你怎么了吗,你不是刚进娱乐圈的新人了啊,怎么还能问这种问题?”
这算什么炒作,又不是拿捕风捉影的事情大书特书博热度,本来就是既定存在的事实,你自己不说有的是别人来挖,到时候热度都不是自己的,岂不是太吃亏了。小杨在副驾驶上难得多话,范丞丞转头看向窗外,沉默是金,眼神里毫无动摇。
早说了让你把微博账号交给专人打理,就是不同意。小杨最后如此总结,车已经开到拍摄地点,热搜刚刚已经飘上了热门话题榜。小杨快速划着手机看了一圈,耸耸肩把屏幕亮给范丞丞。
“你看,你自己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看看这满屏的炒作营业博话题吧,除了粉丝,谁体谅你的真心实意?”
页面以一个优美的弧度向下滑,范丞丞的视线落在上面,听见小杨又说:
“错了,其实绝大多数粉丝体谅的也不是你本人,是她们不能粉错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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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微博事件的后续依然在慢慢发酵,范丞丞是在第二天晚上才意识到的。他结束满满一天的拍摄,精疲力尽地回到酒店,气都没来得及喘匀,经纪人就给他来了电话。
范丞丞十八岁的时候就听过宋姐的名字了,说是鼎鼎大名也不太夸张,接电话时就像是在做一个电话面试,不自觉地正襟危坐。好在宋姐打电话来主要是说过几天出席一个娱乐盛典的事,让他提前跟剧组请好假,大约几点来车接他。范丞丞一一应了,宋姐才在最后轻描淡写地说:“热搜我看见了,相关的营销我这边会跟上,已经在联系朱正廷那边了,你们曾经是那么多年的前队友,最近你采访时也可以多提一提团的事。”
范丞丞叹了口气:“不是,宋姐,我没……”
“你没怎么?”宋姐问,“虽然当年是你自己专门跟我说宣发不要提前队友的,但是现在你自己提了,工作室也不能跟进?”
“我,”范丞丞用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干巴巴地说,“什么时候,我是说,几年前?”
“三年前吧,就你们团刚解散那会儿。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就好。”宋姐说,“过几天那个娱乐盛典朱正廷也会去,这样吧,让主办把你们座位安排在一起。”
范丞丞沉默片刻:“一定要这么刻意吗?我会在访谈里自己提的。”
“热度不够。你最近拍戏比较密集,需要维持一下新闻消息上的曝光率。你也知道你是偶像出身,很多粉丝隔段时间没你的消息就会闹得很凶。”
“我不想这样。”范丞丞说。
宋姐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丞丞,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吵过一次了,我现在不想重复。”她说,“你是个聪明有想法的人,但善良和真诚容易让人做傻事。我话止于此,希望像今天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别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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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重回来一次。二十八的范丞丞想,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他以前挺喜欢和经纪人抬杠的。
也不能说是抬杠,就是年轻气盛,周围又是一群年龄相仿的大男孩,稍微没人管就会一起无法无天,每一个都皮得要命。工作人员在和他们讲最近的工作完成情况,他们几个围坐成一圈,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地把话题往侃大山方向跑偏。
“泽仁负责直男,雯珺负责锯腿,权哲负责团欺,justin负责土。”黄新淳一一安排工作,被点名的几人群起攻之:“你负责带美瞳,带美瞳带美瞳带美瞳……”
戴就戴,黄新淳根本没在怕的:“丞丞负责长胖,正廷负责……”
“我负责管理和领导你们。”朱正廷暴力镇压了他们,“快听,说我们营业不行呢。”
工作人员倒没有真的把这句话扔到他们脸上,只说他们在男团当中各有各的定位,现在的重点就是把握好自己的自身特色,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出来。
说白了还是给自己堆人设的事,大家面上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心里都颇不以为然。少年人总是充满自信,觉得自己哪哪儿都招人喜欢,和他们七个都觉得自己团内最帅是一个道理。范丞丞没说话,作为一个过来人,没有谁比他心里更清楚。
该来的都是会来的,想要往上走,谁也逃不过这一天。不是你本身有多不堪,是很多时候他们一边说着喜欢你重视你,却又根本不需要你真正的答案。
这个时候他们这个团还有数量不少的团粉,等到快解散的时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大家刚红起来的时候各方都把他们推到一起抱团取暖,等到各自有自己的发展方向时又被各方拉扯着拼命解绑,恨不得把「娱乐圈没有感情只有利益」这句话贴到他们脸上。
虽然直到最后他们的关系都还可以,但是并没有人真的在意。解散的时候他们最后一次一同上台,朝着台下一起鞠躬。新闻报道一篇篇飞进他们的背影里,下面的评论快乐得像是苦熬八年终于解放,美好未来从此开启。
也不是不能理解,越往后走越是几方人的博弈,恩怨情仇已经都跟他们本人没有关系。他们谁都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形象代表,关在透明的水晶笼里供人全方位地考量。这种情况谁上道谁活得自在,越懂规则的人活得越明白。
反之越不懂的人活得越辛苦,懂却不愿做的人最受折磨,自己还不以为然。
范丞丞的视线落到朱正廷身上,他正认真地听着工作人员的交代,在这种时候永远是最能担起责任的一个。
尽管也是他心里最不能接受这个。
工作人员没有多待,给他们开完小会就走了。大家嘻嘻哈哈地散开,朱正廷往桌上一趴:“好累啊,丞丞给我捏捏肩。”
范丞丞坐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去按他后颈。地方不对,朱正廷抗议了两声,身体倒很诚实,乖乖地侧趴着让他按。
“你说这个有什么用。”朱正廷说,“粉丝喜欢我不就是喜欢现在的我吗?我以后变不变是两回事,但是现在把我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给他们就是了。”
“我才不营业呢。”他真心实意地念叨,“我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
很难想象一个人被全方位多角度严苛地挑剔过后,还能真诚地向别人毫无保留地展示着本真的自己。这可能跟他是学跳舞的人有一点关系,无论舞台是在多么漆黑的夜晚,只要有光,只要有人注视,总是习惯性地燃烧全部的自己,去倾诉去表达去成就,哪怕无人真的是高山流水知音。
太剔透了,被关起来也会折射出各个棱角的切面,然后被人片面性地指摘,夸大,曲解,抹黑,自己到头来也会很不理解,不知道自己哪里这么糟糕,招来这么多冷眼嘲笑。
把爱与被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不知道有人在注视着他的时候究竟是带着怎样恶意的眼神,再给他十年他也依然无解。
二十八岁的范丞丞站在未来,对他说:“你太傻了。”
朱正廷转过头来瞪他:“你说什么?”
“说你傻。”范丞丞说。
朱正廷的手臂已经朝他挥过来了,范丞丞接住他的手臂,从手腕滑到掌心握住,没放手。
“但是你这样就很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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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团解散之后,他和自己的经纪人宋姐吵了一架。宋姐是他姐姐给他安排的,能力很强,那是两个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吵到难以收拾。他当时二十五岁,刚结束自己的偶像生涯,走下荧光棒与灯光交相辉映的舞台,正式跳进艺人的染色缸里。
“转型没什么不行,我明白,我接受,我在认真做了。”范丞丞说,“但是这都是什么,这人谁啊?我熟吗?拉过来就要捆绑炒作?还有这些,这个是真人秀对吧,怎么还要给我塑造出个人设出来?这还是我吗?我真人那么上不去台面吗?”
“工作需要。”宋姐冷淡地回答。
“到底是哪个工作让我连自己都不能当?”他一秒都不停地反问。
“范丞丞。”宋姐紧紧皱起了眉,“你有一个好姐姐是没错,但娱乐圈这种地方,红是永远不会世袭继承的。你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无忧无虑,希望大家多看你一眼才进的圈。但你既然自己选择走进了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二十五岁的范丞丞用力深呼吸,宋姐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这里的规矩就是你要拼命,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不然就会被人踩下去。我知道你家里人其实不是希望你大红大紫,希望你开心就行。但是在这里没有真正的开心,明白吗?想寻开心你就回家去。你有工作人员,有自己的工作室,有一批忠实的粉丝,他们以你为荣,牵挂你的事业,为你的成绩骄傲,靠你的工作养——你明白吗?娱乐圈是汪洋大海,你就是座孤岛。但是你身上也负担着很多人,一旦你沉没,无情的各自飞走,有情的和你一起玩儿完。”
每个人都是座孤岛,他从那一刻起不得不明白这些。没有谁是能天长地久在一起的,独立的个体分开总是很容易。
但是就算是这样……就算真的是这样。
曾经有幸并肩同行的日子也足够珍贵,值得人好好珍惜。
朱正廷朝他挥了挥手机,又点开了他们几个一起玩的APP,是一个类似于漂流瓶加阅后即焚的软件,写下自己想说的话,会被APP内随机的另一个用户看到。无论是被不小心点开还是好好保存复制下来,点开一次后内容就会被系统自动删除。因为功能确实比较鸡肋,交互性又很低,上线试运行了一下后就悄悄地糊进了地心,研发公司血本无归,无奈转行去做手游后倒是小火了一把。
写什么了这个人?范丞丞掏出手机点开APP,朱正廷发在了他们团的群组里,范丞丞抢在其他所有人前面点开。
「你手太热了,赶快放开我。」
“怎么不直接跟我说?”范丞丞问。
“嗯……你好像还是不太开心。”朱正廷想了想,然后大方地晃了晃手,“直接说你该不好意思了,想握就握吧,你的队长就是这么善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范丞丞想,果然没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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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好凉啊。”他们站得很近,范丞丞不小心碰到了朱正廷的手背,转过头来看他。
是吗?朱正廷用另一只手感受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年纪大了,没办法。”
喂。范丞丞有点好笑又有点不爽地瞪他。朱正廷笑着向后闪了一下:“别看我别看我,我们好长时间没同框了,你这样营业有点刻意……”
一转眼就是这个见鬼的娱乐盛典了,范丞丞没想到主办方竟然配合到这个程度,不光把座位安排在了一起,就连走红毯都是前后脚。他低头抚平西装外套上的小褶皱,朱正廷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没什么问题了,挺好的……那我先上去了,流程你别忘了。”
走红毯的流程还能忘?范丞丞挥了挥手:“好好好,你赶快。”
于是朱正廷就先一步迈上了红毯。他今天穿着白色的休闲外套,非常衬他的气质,一路闪光灯和尖叫声如影随行。范丞丞站在红毯的起点看他,见他一步步从容又坚定地走到了签名版前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顿了一下,忽而转过头来看他。
视线交汇的瞬间,范丞丞想,他在等我上去。
并肩一起。
像是全身的血都从头顶涌到脚底,范丞丞毫不犹豫地迈上了红毯。朱正廷的采访还没开始,红毯也还没走完。周围的尖叫声更甚了,这是围观的人眼中他们解散三年后的第一次公开同框,实际上对于范丞丞来说已经整整十年了。他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坚定地走过去,他看着朱正廷的眼睛——
朱正廷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他很擅长这样笑——帅气,甜蜜,灿烂的笑。
极致漂亮且公式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感情。
范丞丞恍惚了一下,他想,为什么你看着我的时候也不是真正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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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并不长的路,很快就被走完。他们在签名板前拍了几张定格,一起走到了主持人前面。
主持人几乎是尖叫着提问:“两位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同框出现了,这一次同框是力破不和传言吗?!”
范丞丞看着朱正廷,朱正廷笑了:“一直没有不和,就是在忙各自的事业,其实私底下联系很多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跟大家分享而已。其实光这两个月这就是第二次一起出席活动了,像是上一次座位离得比较远,也就没有特意交谈,其实过后看到有家媒体拍到了在一起的后台照的。”
就是录制好综艺后的那一次会面,朱正廷在后面几乎是跟着他替他介绍这些人的名字来历,忙前忙后,累得他都心疼。
哦。范丞丞笑一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
聚光灯闪烁亮如白昼,他们在众人的见证下重归旧好。
像是个不高明的冷笑话。
偏偏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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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活动是怎么进行、怎么结束的,范丞丞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像是站在上帝视角冷眼旁观这一切,又在结束散场的时候突然清醒过来。
朱正廷。
他在洗手间堵住朱正廷,四下无人,他怔怔地看着他。
“正廷。”范丞丞深深呼吸,轻声问,“这样会比较好吗?”
朱正廷被他拦下,看起来有点意外又没那么意外,反问他:“不是你的团队要求的吗?版面热度炒话题曝光率,而且确实被拍到了,总要有个说法吧。营业应该比绯闻好?”
……啊。范丞丞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朱正廷绕过他,却又被他拽住。
范丞丞问他:“可你为什么要同意?”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而且完全不讲道理,但是朱正廷竟然听懂了。
他说:“这样会轻松一点,丞丞。”
“我不轻松。”范丞丞说,嗓子几乎哑了,“我还没弄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这样当做无事发生地轻轻揭过……我是不是搞砸了?我哪里做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朱正廷愣了一下。
“不,没有。”他说,“你什么都没做错,这是……我和十年后的你之间的事。”
“如果有一天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朱正廷看着他,“我有我的解释和答案。但是现在,如果你是十八岁的范丞丞……”
“那我就还是你眼中心里的样子。”他抬手摸了摸范丞丞的头,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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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在回程的路上接到了范丞丞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的时候有那么点犹豫,好在范丞丞还是十八岁的那个,并没有一受刺激就突然想起什么。朱正廷说不上内心的感慨是为了什么,范丞丞那边很安静,他说,朱正廷我想给你唱歌。
也没等朱正廷的回答,他在那边自顾自的就唱上了: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小孩儿一个。朱正廷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把电话放下,却没有挂断,范丞丞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我深爱的他深爱我的他怎么变得不像他……
天色已经很晚了,朱正廷将视线投向车窗外。车行驶在去机场的路上,沿路只有高挺笔直的路灯,远方是一片灰蒙蒙的暗色。他在范丞丞的声音里想起另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十二月三十一号,这一天过去,范丞丞就二十五岁了。
这是他们以男团的名义参加的最后一场跨年,来年年中这个团就要解散了,大家现在各有规划,其实已经单飞了不短的时间,对这一天的来临早有准备。
他们的节目已经表演完了,零点的时候所有表演嘉宾都要上台倒计时,还有半个多小时时间,一群人乌泱泱地待在后台待命。马上二十五岁的范丞丞拍了拍他的肩:“陪我出去透透气。”
于是他们从后台绕出去,来到了外面背风的角落里一起蹲着。南方的寒冬腊月也不会飘雪,前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依稀传过来,这片背对舞台的空地光泽惨淡。
“我给你唱首歌吧。”范丞丞说,“最近开始往歌手方面发展了,技痒,承让。”
朱正廷蹲在这里看天空也能有自己的迷之开心,笑眯眯地说:“你唱你唱。”
冷风在前方呼啸,他们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范丞丞清了清嗓子。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天空多灰,我们亦放亮。
“一起坐坐谈谈来日动向,
“漠视外间低温,这样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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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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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离别你亦长处心灵上,宁愿有遗憾。”
“亦愿和你远亦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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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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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S.H.E. 《不想长大》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张国荣《春夏秋冬》
【丞正】交换人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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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单纯又好骗,巅峰记录是被乐华的星探洗脑了两次就放弃一直练的中国舞,来乐华从零开始当练习生。但是他有些时候又特别聪明剔透,对情绪的变化感知尤其敏锐。应该说他其实没有特意去想,只不过像是一潭足够清澈的湖水,将周遭一切细微的悸动与暗涌纤毫毕现地映照出来。
本人倒是一直没有这样的自觉,这方面又迟钝得很矛盾。二十二岁的朱正廷捏着他的脸,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很可能心里觉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一条咒语,能让他下一秒就恢复正常。范丞丞眉毛一挑,以攻代守:“怎么,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嫌弃了?”
朱正廷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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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单纯又好骗,巅峰记录是被乐华的星探洗脑了两次就放弃一直练的中国舞,来乐华从零开始当练习生。但是他有些时候又特别聪明剔透,对情绪的变化感知尤其敏锐。应该说他其实没有特意去想,只不过像是一潭足够清澈的湖水,将周遭一切细微的悸动与暗涌纤毫毕现地映照出来。
本人倒是一直没有这样的自觉,这方面又迟钝得很矛盾。二十二岁的朱正廷捏着他的脸,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很可能心里觉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一条咒语,能让他下一秒就恢复正常。范丞丞眉毛一挑,以攻代守:“怎么,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嫌弃了?”
朱正廷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啊?”
“你居然嫌弃我。”范丞丞信口开河,“朱正廷,你变了。”
朱正廷扁着嘴,茫然中带着一点委屈:“我没有……”
范丞丞声情并茂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男默女泪!当红偶像为何对弟弟始乱终弃,究竟是道德的泯灭还是人性的——”
朱正廷这回是真的在用力掐他的脸了:“戏精!戏——精——”
“疼疼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队长!正廷!正正哥!!”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范丞丞每次被朱正廷打都这么求饶,学不来其他弟弟的花式卖萌撒娇,一边在挨打的边缘试探一边认错道歉一气呵成,非常有求生欲。其实他明知道怎么说更合适,但就是喜欢逗朱正廷,热衷于看对方被撩拨炸毛的样子。
二十八岁的范丞丞回顾过去,坦然地承认自己当时真的很幼稚。哪还用加什么定语,本质就是喜欢这个人而已。
朱正廷没深究他辛苦绕了一大圈对问题避而不答的事情。他不太看网络小说,单凭自己估计是想不到灵魂穿越这种设定。范丞丞不想说,他也没强求,打着哈欠把腿放下来,摇摇晃晃地往床上倒。
衣服没换,跑了一天活动满身的汗。朱正廷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下,自己先受不了地坐起身去洗澡。范丞丞站起身:“那我也回去睡觉了,明天上午没什么事,你多睡会儿。”
“你回去是真的要睡觉了,”朱正廷用手指在脸上比了比,“黑眼圈太重了,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双人间的问题,这次特意跟公司说了要订单间,没人打扰你,好好休息。”
范丞丞顿了一下:“为什么你总能注意到这些事情?”
朱正廷哼了一声。
“同样的错误我才不会犯第二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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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越是靠着铁一样的意志强撑越摇摇欲坠。范丞丞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意识,甚至说不好是昏睡过去还是昏迷过去。
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很快开始做梦。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在梦里却奇妙地变成了上帝视角。范丞丞看到自己戴着墨镜大佬出巡一样地走向乐华的韩国训练室,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孤独地回响。门被拉开,炽白的冷光与喧杂的音乐一同迫不及待地奔涌出来,他取下墨镜,抬头向里看。
时隔多年,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朱正廷。
他在日后曾经形容这一幕是「看到了偶像该有的样子」,其实不完全准确。朱正廷穿着宽大的训练服在镜子前练舞,没化妆,额头鬓角全是汗。没有耀眼的舞台和打光,没有精致的道具和服化,没有严格的表情管理,甚至周围也不够安静,三三两两靠坐休息的和坚持训练的混杂在一起,朱正廷悄无声息地跳了个定点。
T恤边跟不上动作,在空中掀飞又缓缓飘落,他带着弧度的腰窝和姿势优美的指尖都沐浴在冷光里,那一刻确然在范丞丞的眼里光彩夺目。
“正廷,过来一下。”带他过来的工作人员喊出了个名字,对方朝他们飘一样地走过来——怎么形容呢,就是很轻盈。十七岁的范丞丞词穷地想,有的人走路虎虎生风,他像是被风托着,跳舞一样的就过来了,这可真是厉害。
“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练习生,范丞丞,你负责带一下他。”工作人员简单地说,没多在他的背景上加注解,这让范丞丞多少松了口气。对方友好地看着他,热情地向他伸出手。
“我叫朱正廷,是这批练习生的队长。”他说,笑起来很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你的名字是哪个字啊,橙?丞?嗯……乘?”
这个。范丞丞在空中写字给他比划了一下,朱正廷了悟地点点头,又朝他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很容易让人感受到善意。工作人员拍了拍他的肩:“刚才那段舞学得很快,就是跳舞整体的感觉还有一点不对,力量不够。你跳舞太飘了,重心还是得往下押。”
不是已经很好看了吗?范丞丞没说出口,朱正廷点头的动作很诚恳。工作人员离开之后他把范丞丞安顿到一群休息的练习生旁边,自己喝了口水,又开始新一轮的练习。
“范丞丞?”旁边的人明显听说过他,难掩好奇与激动地过来打招呼。范丞丞虽然出场看起来高冷了一点,实际上并没有这个属性,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围了一小圈,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闹。
他从人群的间隙去看朱正廷,侧面看整个人很薄的一条,又把刚才的定点反复跳了好几遍,确实一遍比一遍跳得更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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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很照顾他。
实际上应该说,朱正廷是个很负责的队长。工作人员说要他带一下范丞丞,他就真的认认真真地执行,从早上叫起床到中午带食堂,从白天练动作到晚上吃夜宵。第一次被朱正廷大晚上叫过来瞒着公司吃零食时范丞丞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没看出来啊?
几个练习生围成一圈,抢零食抢得如狼似虎。朱正廷递给他一袋薯片,笑着把手指在唇上比了比。
“嘘。”
年轻人的友谊就是这么建起来的。他们两个有天练完舞去食堂,一大群练习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范丞丞胆大包天地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挑衅权威:
“朱正廷真的没法把自己的名字连读十遍。”他信誓旦旦地说,“你看我就可以,朱正廷朱正廷朱正廷朱正廷……毫无压力好吧?他们南方人,呵。”
下一秒就被朱正廷按住脑袋用力向下压:“范丞丞你胆子很不小啊?梁静茹给你的勇气调侃我是吧?”
团霸惹不起。范丞丞在一干练习生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哀嚎:“疼疼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队长!正廷!正正哥!!有没有人主持一下公道啊?”
哪来的公道,不被波及到就不错了,大家纷纷对他表示精神上的同情,嘻嘻哈哈地做鸟兽散,去晚了食堂没饭。
朱正廷放开他:“哼,今天就放你一马。”
范丞丞却主动靠过来:“心情好点没?”
朱正廷愣了一下。他昨天和从小教他到大的舞蹈老师通电话,习以为常地又被说了一通。学了那么多年民族舞,好不容易练到走路带风跳舞像杨柳,现在一朝改行跑去当偶像,在老师眼里几乎等于他一个民谣歌手改唱死亡重金属。
其实倒没有这么夸张,但是没有回头路是真的,他现在年纪不小,肢体跳硬了就真的软不回去了。老师也没有恶意,是真的替他惋惜。
“我没事。”朱正廷笑笑,两个人一起朝食堂慢慢地走,“昨天心情是有点不好,感觉自己还是不够努力,没能让所有人满意。”
“不可能所有人都满意的。”范丞丞说。
朱正廷想了想:“那至少让我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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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了。范丞丞想。就是这一天。
这一天迟钝如朱正廷终于被人告知了他姐姐范冰冰的事情,当时他坐在食堂的一角毫无知觉地扒拉着菜,和几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努力闲聊,和每一个初来乍到的转学生没区别。朱正廷远远地向他看了一眼,见他周围人群簇拥,看起来热闹非凡,于是像是终于放心一般默默离去。果然是把自己作为引导者和领路人,发现他自己也走得不错时不带走一丝云彩地抽身。
从任何角度来讲都没问题,换成二十八岁的范丞丞自己也很理解。
只有十七岁的范丞丞不能接受,他和朱正廷在没怎么说话的三周之后,凌晨一点在走廊相遇。他一整天低烧不退,没怎么正经吃东西,半夜烧得有点脱力,出门给自己觅食。朱正廷刚从练习室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带着他东拐西拐,去找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冷风从背后强硬地灌进来,鼓起他们单薄的衣服。朱正廷的衣服本来就被汗浸了一层,被风吹凉后从里到外的冷。但是他的手很暖和,范丞丞开始时被他拉着走,后来无声地反手握住,朱正廷脚步顿了一下,没有挣开。
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一塑料袋,朱正廷回宿舍后统统给他加热了一遍,还冲了杯红糖姜茶看着他喝下去。
“药刚吃完,今晚应该能退烧。这个药我之前也吃过,退烧效果很好。”他摸了摸范丞丞的额头,还是有点热,又给他倒了杯热水,“记得喝完……怎么也没人提醒你一下,这个季节真的很容易感冒。”
“都以为我身边有很多人吧。”范丞丞平静地说。
朱正廷动作顿了一下,朝他看过来。范丞丞和他对视。
“其实一个都没有。”范丞丞低声说,终于还是露出点无法抑制的委屈。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啊。”范丞丞说,“今晚太谢谢你了,不然我真的……”
朱正廷咬着嘴唇看着他不说话,眼圈有点泛红。
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没照顾好弟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个人心里真的装着很多事,也特别会给自己揽责任。十七岁的范丞丞连他兴致不高都要想办法逗他开心,如果不是此时此地,绝对见不得他这样自责的样子。
但是在这一刻,范丞丞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我这么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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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从那一刻开始算起的,同样的错误不犯第二次,说到做到,那之后就真的一直有好好把他放在心上惦记。范丞丞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乐华真是个特别可怕的地方,他慢悠悠地想。全公司的人都整天都把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认识三分钟就能互相告白,喜欢你比吃了没还普及。
真真假假虚情实意。范丞丞翻了个身,曾经他自己都分不清,怪不得别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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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范丞丞!!!我爱你!!!!”
刚一露头就传来粉丝一声撕裂天际的呼喊,范丞丞吓了一跳,佯装镇定地朝粉丝的方向挥了挥手,维持着表面的淡然上了保姆车,下一秒就垮在座位上,一脸生不如死。
任谁连轴转拍了三天戏,中途被导演狂风暴雨教育数次,好不容易下次出来吃个饭还被粉丝堵在店里,都不会表现得太开心。助理小杨十分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体贴地不去打扰自家老板。却见范丞丞艰难地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正廷!”小杨被范丞丞的鬼哭狼嚎吓得一哆嗦,“救救孩子!!”
朱正廷正在国外看时装展,也不知道满场高雅的气氛里突然传出一嗓子是什么场面,总之朱正廷下一秒钟就把电话干脆利落的挂断了。
范丞丞:“……”
范丞丞内心的苦无人能够诉说。
好在朱正廷很快就把电话打回来了,估计是离场找了个方便打电话的地方:“丞丞?怎么了,拍戏不顺利吗?”
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的那一瞬间,范丞丞焦躁的心情就被抚平了不少。他叹着气说:“能顺利吗,叫小学生去做五三高考模拟卷这是人干的事吗?”
“确实辛苦你了。”朱正廷也忍不住笑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前传给你的资料你看了吗?”
“在看,每天看一点。”范丞丞揉着额头,“受益倒是匪浅,但是……”
但是还是很艰难,他这十年又不是没在成长,等级拦腰斩断大半管,越级打怪,怎么都觉得困难。
“刚开始拍戏总会这样的。”朱正廷安慰他,“当年我和丞丞……就是未来的你,转型也很艰难,因为总要对得起一直支持的粉丝,其实每一天都很惶恐。我们是被无数双手簇拥着推起来的人,一旦出错,就会迅速被拽下去。光是自己掉下去倒也无所谓,但是那些一直为你而举起的手,真的不忍心让他们的辛苦白费。”
“不会所有人都喜欢你的,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讨厌你,存在就是错误本身。”朱正廷说,“你哪里有问题过不去?我陪你对戏吧。嗯……约个时间,你什么时候有空?”
范丞丞不答反问:“我以前也是这么麻烦你的吗?”
“嗯?”朱正廷怔了一下,而后笑着摇头否认。
“不是。”他说,“那时候的丞丞也给了我很多坚持下去的动力,有机会陪你重新走这一次……”
“我也想把这些支持和信任说给你听。”
偶像的保质期真的不长,总要面临转型的一天。他当年第一次担主角的时候心里完全没底,熬夜看剧本到凌晨三四点,在万物沉睡的夜里和十万八千里外拍戏的范丞丞通电话,在难捱的时刻无人知晓地互相勉励。
“别那么大压力。”彼时范丞丞在电话那头给他打气,“你可是人间仙子,这种小事肯定搞得定。”
“别叫我人间仙子了,你怎么还是老cue这个称呼……”朱正廷揉着眉心再一次打开剧本,惆怅地叹了口气。
“哪里的仙子会是我这样的啊?”
二十三岁的范丞丞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我心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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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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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正】交换人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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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来的时候天上又飘了点毛毛雨,南方就是这样,雨总是下得绵绵密密,天永远阴着,闷闷不乐地持续整个梅雨季。两人跟猫猫狗狗折腾了一天,带着一身汗分头回房间。朱正廷给自己放了一浴缸热水,舒服地泡了个澡,轻松不少地走出来时发现手机一直在嗡嗡地响,催命般不停震动,迫不及待地招呼他过去。
因为最近一两年都基本没怎么联系,范丞丞并没有被他花式静音屏蔽,白得了个可乘之机。朱正廷拿起手机划开,发现范丞丞在二十分钟前还比较矜持,问他干嘛呢可不可以过来正蹲在门口云云。后来见他一直不回,居然开始胆大包天地用他的表情包刷屏。
还是他上次参加综艺时的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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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来的时候天上又飘了点毛毛雨,南方就是这样,雨总是下得绵绵密密,天永远阴着,闷闷不乐地持续整个梅雨季。两人跟猫猫狗狗折腾了一天,带着一身汗分头回房间。朱正廷给自己放了一浴缸热水,舒服地泡了个澡,轻松不少地走出来时发现手机一直在嗡嗡地响,催命般不停震动,迫不及待地招呼他过去。
因为最近一两年都基本没怎么联系,范丞丞并没有被他花式静音屏蔽,白得了个可乘之机。朱正廷拿起手机划开,发现范丞丞在二十分钟前还比较矜持,问他干嘛呢可不可以过来正蹲在门口云云。后来见他一直不回,居然开始胆大包天地用他的表情包刷屏。
还是他上次参加综艺时的最新版本,真是与时俱进。朱正廷无语地把门打开,范丞丞还蹲在他门口,长手长脚地缩着,看着可怜巴巴的。
像他这等弟控,根本见不得弟弟这种生物在他面前受委屈。嘴里的话顿时拐了个弯,朱正廷伸手把人拉进来:“我回复了你再过来啊,也不多休息一下。”
“我让助理帮忙买了膏药贴回来。”范丞丞把手里的塑料袋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后轻描淡写地偏了下头,“去,床上趴着。”
朱正廷看着他愣了一会儿:“……”
范丞丞认真严肃地凹着造型:“……”
“噗。”朱正廷忍不住笑了出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方的肩,“用力过猛了,弟弟。”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朱正廷哈哈哈哈地拿着手机趴到床上,又开始玩他那个倒霉游戏。范丞丞竭力装作无事发生地跟过来坐在床边,绷了一会儿后没忍住,自己也跟着笑了。
是因为我才笑得这么灿烂的,他想。行吧,这波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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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丞丞唰地一下撕开了塑封袋,面容肃穆,托着膏药贴的手像是举着一道符。他坐在床边向下俯视,眼神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冷酷杀手。朱正廷一无所知地趴在枕头上打游戏,头也不抬地催他:“哎呀你快点儿,我腰好冷。”
于是范丞丞加快速度,把膏药贴轻手轻脚地贴在他腰上,仔细地弄平褶皱,把他搭在腰上的空调被严严实实地盖好,隔着被子戳了戳,评价:“小小年纪,一把老腰。”
朱正廷警告他:“没大没小,反了你了。你等我打完这把游戏我就——”
“看哪儿呢,打这边。”范丞丞凑过去看屏幕,点了点屏幕另一边。朱正廷倒吸一口凉气,慌慌张张地切视角操作,并没有什么用,很快就被集火一波带走,输得和平常没有任何明显区别。
也算是习以为常了。朱正廷把手机扔到一边,趴在枕头上转头好奇地看他:“你不是说你是十八岁的丞丞吗,十年前这游戏还没出吧?”
范丞丞思考了一下:“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嗯?”朱正廷愣了一下,“假话是什么啊?”
“我聪明。”
“……那真话呢?”
范丞丞看着他:“真话是你……”
朱正廷突然反应过来,作势要打他:“啊啊啊!闭嘴!!”
范丞丞笑着耸肩,没继续说下去也没躲开。但是朱正廷并没有真的打下来,他只是象征性地比了个姿势,手臂在空中跳舞一样转了个圈,又轻巧自然地落回原地。
还真是成熟了。范丞丞脸上带着笑,心里暗暗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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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说了要帮范丞丞就真的在帮他考虑。两个人在床上面对面盘腿坐着,共同研究范丞丞的本月日程表。朱正廷手里拿着根笔,在日程表上点点划划:“嗯……你这个月挺忙的,参加完这个综艺之后还有一个户外真人秀和两个推广活动,还有月中的颁奖礼,这个我也会去;然后月底要进组?这个组的人据我了解你好像……都不是很熟?主要是颁奖礼上会碰到不少熟人……对了。”
朱正廷后知后觉地问:“有多少人知道你这个倒带十年的状况啊?”
“目前只有你一个。”范丞丞说,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挠了挠头,“就……这个很难解释吧,我连我工作室的人都没认全呢,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这个事情还是太玄幻了。”
“我建议你跟经纪人交流一下。”朱正廷说,“你的经纪人宋姐在圈里很有名,是冰冰姐帮你定的,能力很强,有她兜底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能让你尽快恢复记忆呢。”
范丞丞沉默着,朱正廷看着他:“不想说?”
“……嗯。”
“嗯……也正常。”朱正廷托着腮看着他,眉头因为认真思考微微拢起,“告诉了宋姐就等于告诉了冰冰姐对吧?但是失忆这个情况真的不是小事,我觉得你还是……”
“不是失忆。”范丞丞下意识反驳,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他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看向朱正廷,“你知道我不想告诉我姐?”
“嗯?”朱正廷愣了一下,“哦……我认识的那个丞丞没有这个习惯。”
那个丞丞。范丞丞因为他的用词心里一滞。
“十六七岁熬通宵练舞的时候没告诉姐姐,二十一二岁压力太大的时候也不会和姐姐抱怨,二十三四岁拍戏转型很辛苦的时候也从来没对姐姐诉苦。”朱正廷扳着手指对他一一道来,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过你突然面临这样的人生变故,也不会脆弱一点想依靠姐姐吗?”
不会。范丞丞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原因吗?过去的这十年里。”
没有吧?朱正廷犹豫着摇了摇头,范丞丞组织了一下措辞:“嗯……从头说吧。我姐是十五岁那年离家出外闯荡的,怀揣演员梦到处投简历,发誓不混出名堂不回家。别的小姑娘每天犯愁坐前面的小男生喜不喜欢自己,我姐在剧组跑龙套演小配角,不拍戏就没钱交下个月房租和水电费。
“太倔太要强了,不肯朝家里伸手……当然,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范丞丞笑笑,“我记事的时候她就是大明星了,我从小寄宿的学校和出国念的高中里都能听到她的名字。
“骄傲是真的很骄傲。”他说,“但我也是从小离家,流言蜚语经历过,异国他乡漂泊过,不是被我姐呵护搀扶着长大的。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但我确实很难跟她诉苦,因为真的没有她辛苦,也不想用自己的小事让她操心。”
他的姐姐像是一道万众瞩目的星光,他被这璀璨的星光拥抱,也被这强烈的光芒淹没。
“所以我进圈不是想当演员,我想当偶像。”范丞丞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站在舞台上,唱歌,跳舞,唱rap,做我擅长的事,展现我自己的魅力……”
“我想大家看到我,看到我也真的还不错。”
他耸耸肩:“我知道确实还挺幼稚的,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朱正廷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认真地看着他。
“丞丞就是丞丞。”朱正廷笑得很好看,眼睛弯弯的,这一刻眼里仿佛只有他,“你真的特别好,理应被所有人喜欢,不是因为谁,你就是你。”
嗯。范丞丞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很少能有比朱正廷还要感性的人了,他情感丰沛地看着范丞丞微笑,眼底甚至带着湿漉漉的水光。
范丞丞看着他想,人心真是太大了,大到被千万人喜欢还是觉得空落落。那么多人喜欢我,为什么偏偏差你一个。
又或许你也是千千万喜欢我的人中的一个,只是我唯独对你要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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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范丞丞真的还是他的丞丞,朱正廷对着他时就像对着旧相片和一段老故事,无法控制地想起太多。人怀念从前时总是多愁善感,朱正廷沉浸在某种情绪里,直到对面原本也很感慨的范丞丞突然脸色剧变。
怎么了?朱正廷疑惑地看过去。范丞丞死死盯着他:“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幼稚?”
朱正廷一头雾水:“还行吧?”
范丞丞脸色变得更复杂了:“你是把我当弟弟没错吧?没把我当成什么大龄儿子被激发出父爱了吧??”
朱正廷:“………………”
怎么能有人这么讨打呢??朱正廷一边暴打他一边想。范丞丞被他打了躲都不躲一下,笑得和他记忆中一样灿烂。
“你终于打我了。”他说,“不打你不怕手生啊?”
什么话。朱正廷被他气笑了,最后一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哪有主动要挨打的。”朱正廷撑着头笑,“好傻啊你。”
对面的傻孩子嘿嘿笑了两声,跳下床回自己房间睡觉。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顿住,片刻后转过身来看他。
“正廷。”范丞丞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收起来了,沉静地看着他。
“我十六七岁熬通宵练舞的时候,二十一二岁压力太大的时候,二十三四岁拍戏转型很辛苦的时候。”
他问:“是向你诉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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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朱正廷听到这个问题后只是顿了一下,而后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地对他笑了。
“是啊。”朱正廷柔和地说,“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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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岁的范丞丞,熬夜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今天白天晚上连着两个活动,七个年轻的偶像在镜头前待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像被吸干了精气一样萎靡不振,只有范丞丞还保持着精神上的清醒,走路的时候不那么像丧尸过境。
“我恐摄像头了,真的。”李权哲踉踉跄跄地走着,痛苦地说,“拍就算了,我为什么都拍得不好看啊??摄像头是属卸妆水的吗??”
黄新淳:“当然不是啊。”
Justin:“是属照妖镜的。”
大家哈哈哈哈哈。连毕雯珺都在笑,这个团根本没有善良的好人。
“清醒一点。”范丞丞把朱正廷又往上提了提,“回车上再睡,离得不远了。”
“正廷刚才不是还挺精神吗?怎么了现在?”只有在队长这里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被组团嘲笑完的李权哲关切地看过来。范丞丞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大事。
“他就是太困了。”范丞丞说,“爱岗敬业好模范,镜头能当兴奋剂,朱正廷本人。”
再往后数十年都还是这样,不管多累多疲惫,在镜头前永远精神饱满,以最大的诚意和最好的状态去做每一份工作。十年光阴如江河奔涌,浪花翻滚间泥沙俱下。他还在这里,这证明一切。
越努力越幸运,朱正廷本人一直声称自己是特别幸运的那个。其实这份幸运不过是鱼跃龙门,从寒潭中无数次向上跳,一遍遍越跳越高,风景才越来越好。他不是觉得努力合该有回报的类型,他觉得一切都是馈赠,得到就很开心。
范丞丞把走得跌跌撞撞的人往自己怀里拉,丁泽仁从后面赶过来:“正廷还能不能撑住了?我搭把手。”
不用。范丞丞拒绝了对方的一片好心,坚决而艰难地拉着半昏迷的朱正廷加快了脚步。
从活动地址到酒店宾馆是段不远的距离,朱正廷在他怀里睡了一路,临下车的时候被摇醒,迷迷糊糊地跟着下车,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突然站住了。
“不行,不能睡。”他打了个哈欠,喃喃地说,“我今天还没压腿……”
范丞丞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多了……”
“压完腿再睡。”朱正廷晃了晃脑袋,刷了房卡进门,“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范丞丞有点不放心他,跟着进去看情况。
朱正廷压腿倒是不挑地方,把脚向上翘搁在窗台上,上身努力往下趴。头朝下的姿势就比较好睡,他眼看着又困了,不得不拍了拍自己的脸:“困死我了……丞丞陪我说会儿话。”
说什么呢……范丞丞一时还真有点词穷,想了想问他:“一定要这么努力吗?”
“我努力吗?”朱正廷想了好一会儿,范丞丞怀疑他又有点睡着了。
“你知道的,我几岁大就开始学跳舞了。”朱正廷好像突然清醒了一点,“一直到现在,十来年了……最开始倒也未必真的喜欢,但是现在嘛……”
他换了条腿压,朝范丞丞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我喜欢舞台。”他眼睛弯弯地说,“希望舞台也喜欢我。”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范丞丞眼神缱绻地看着他,朱正廷突然朝他招了招手:“丞丞你过来。”
怎么了?范丞丞朝他靠近,猝不及防被朱正廷双手捧住了脸。
“不知道怎么回事……”朱正廷认真打量着他,疑惑地说,“就这两天吧,我感觉你不太对劲……也没有特别不正常。但是好像总感觉哪里有点……”
“就感觉你不是真的开心。平常明明有时候跟个傻子似的……”朱正廷有点费力地总结,大拇指食指捏住范丞丞的脸,玩笑般地扯了扯。
“你是谁啊?”他笑着说,“快把我那个傻乎乎的丞丞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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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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