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肛肠科医生会梦见青趣店老板吗?
亚瑟柯克兰医生的手有个外号:“the Hand of King Arthur”。(王之一手),他以快准狠的按压前烈腺技术誉满全院。他刚进入这个领域时还是一个害羞的男孩儿,现在他能对每个进入就诊室的人面不改色的命令:“趴下自己脱。”他虽然年轻,但看过的皮鼓已经比G///V演员还要多得多了,上至七旬老头下至毛头小子,亚瑟先生的手在寻找那个点时永远不抖。
“先生,你的病真得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来检查了。”亚瑟医生看看这个一周约他三次门诊的病人,叹气说。病人失望...
亚瑟柯克兰医生的手有个外号:“the Hand of King Arthur”。(王之一手),他以快准狠的按压前烈腺技术誉满全院。他刚进入这个领域时还是一个害羞的男孩儿,现在他能对每个进入就诊室的人面不改色的命令:“趴下自己脱。”他虽然年轻,但看过的皮鼓已经比G///V演员还要多得多了,上至七旬老头下至毛头小子,亚瑟先生的手在寻找那个点时永远不抖。
“先生,你的病真得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来检查了。”亚瑟医生看看这个一周约他三次门诊的病人,叹气说。病人失望的哦了一下,挪到门口,终于鼓足勇气的转身,期期艾艾的说:“医……”
“不约。”
病人哇的大哭而去,亚瑟头疼扶额。这些人被他的王之一手迷得神魂颠倒,他极有医德,因此坚决不与病人谈恋爱。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心里也隐隐期望自己是靠性格相貌什么的吸引未来的伴侣,而不是该死的一只按压钱列腺的手。在度过人生前二十五年后,亚瑟发现自己的期望显然有些天真。当他迈入相亲局后,亚瑟又发现似乎没有人希望自己丈夫的职业是专看别人皮鼓。尽管他一再申明皮鼓这种东西看多了只是两堆挨在一起中间有孔的肉,他是个医生,他有医德,他不会对病人起什么歹心,何况大多数皮鼓都丑得要死!但是这份声明总让情况更糟。亚瑟非常痛苦,他不愿放弃自己的事业,它有体面丰厚的薪水,是他苦不堪言的学了整整八年医学后的成果。他常常觉得命运是如此不公:他照顾了那么多人的皮鼓,却没人愿意照顾一下他的!
终于有一天,看了无数人皮鼓却还是个处男的亚瑟医生倍感失意,他对这个满是情侣的罪恶城市深恶痛绝。他抱上酒瓶,打算开车坐在郊区河坝上大喝特喝。这个世界是如此神奇,以至这种行为艺术除了柯克兰先生能想到外竟然还有一位。亚瑟对那位早就孤独坐在河坝上很久的男士背影惺惺相惜,他背对男士坐在另一侧,把酒瓶旋开盖,放在中间,搭话道:
“人生总有诸多不顺。”
背后的人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又放回去。
“这中能说出来的却不多。”
亚瑟被正击痛处,他抓过酒瓶喝一大口放回原地。
“实不相瞒,就因为我的职业,每个相亲对象都拒绝我。”
对面痛喝一口。
“我也是。你什么职业?”
亚瑟顿感高山流水遇知音,他热泪盈眶。
“医生!你呢?”
对面也激动起来。
“商店老板!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势利!这个店我家开了三代了,是我家的百年基业!我无法放手!”
亚瑟感觉酒瓶见了底。
“可不是嘛,现在的人!”
对面站起身,一双比直肠还温暖的手握住了亚瑟的手。亚瑟看清了手的主人,是一个留胡子漂亮的很有风韵的男人,漂亮到亚瑟开始思考刚刚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兄弟!”男人把亚瑟的手用力摇了摇:“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别在这傻吹冷风了!去找个酒吧喝几杯!”
他们驱车去了酒吧。第一杯下肚亚瑟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第二杯下肚亚瑟知道了弗朗茨觉得绿眼睛非常美丽。第三杯下肚亚瑟知道了弗朗茨还喜欢喝酒的时候摸兄弟的手。亚瑟不太敢喝第四杯了,他告诉弗朗茨自己多喝会撒酒疯。对方理解的说那就别过吧,又问能不能留个号码,亚瑟低头费劲在纸条上划出数字,弗朗西斯静静看着,然后在昏黄的灯光下亲了一下亚瑟昏黄的头发。
亚瑟定住了,弗朗西斯从他指间抽出写好的纸条,把它折起又摊开,摊开又折起,最后问:“亚……”
“约。”
亚瑟是被新男友送到楼下的。他捧着冒酒泡泡的脑袋上楼,开门,摔到床上。商店老板,他想,多傻呀,怎么会有人因为这个拒绝他呢?是什么样的店?巫毒娃娃专售店吗?
亚瑟的人生从此不同了,他前半生一直过着枯燥乏味的日子:起床,吃饭,看四五个皮鼓,吃饭,再看六七个皮鼓,吃饭,研究新皮鼓论文,睡觉。但是弗朗西斯打破了这一切。他带亚瑟去了许多地方:沙滩,游乐园,中心广场等等。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他家的百年传承老店。跨年夜亚瑟同他在中心广场上望着大钟和人群一起倒数。烟花响起,欢呼声中亚瑟听见弗朗西斯在他耳边说新年快乐,亚蒂。我好爱你。亚瑟感到热气从耳边传到脸颊,一种冲动促使他亲上弗朗西斯的鼻尖,蹭到脸后问你家在哪我们去那过夜吧。
弗朗西斯的脸凝固了,他嗑嗑巴巴:“我家,我家在我店面后面。嗯,你要去我家,去我家……真不错哈?你要去我家……啊!这恐怕不行,我奶奶在屋里守夜呢,她老人家很保守,还崆峒!我们还是去你家吧。”
亚瑟突然发现冬夜的风是那么冷,他看着面前一贯花言巧语的对象,心中涌出无限狐疑,他佯怒:“不要!”转身就走。弗朗西斯忙拉住他:“唉呀呀,别走,别走啊。唉算了,各回各家就各回各家,夜太深了总要让我送你一程吧。”
亚瑟似乎被一路赖到楼下的弗朗西斯哄好了,他笑着再见,又缠绵了一会儿,消失在楼梯间。一一然后在弗朗西斯转身走远后从黑暗处跳出来,亚瑟使出浑身解数一路跟踪,直到弗朗西斯回到一个盖着厚厚帘子的店铺前,掀开帘子打开门进去了。亚瑟记下街道口门牌号。弗朗西斯没说谎,他想,他确实开店,家也确实在店后面。但是为什么不带他回家呢?他已经结婚了吗?他脚踏两只船?他只想玩玩他?亚瑟想了很久,他觉得弗朗西斯要玩他也玩得太纯情了点,这都多久了,双方连皮鼓都没见着呢。不管怎样,亚瑟决定明早开业时来看看这是什么店。
第二天,亚瑟装扮一新,紧张的去探店。可是那个厚厚帘子真的很像魔法屋,亚瑟想。他想象帘子里弗朗西斯戴着巫师帽和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坐一起。
“你和我孙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奶奶我们真得只是朋友!”
“混帐玩意儿,水晶球早已告诉我你们搅在一块了是不是?我们波诺弗瓦魔法世家三代单传哇今日就毁在你身上了看我不打死你,嗨呀,阿瓦达啃大瓜!”
亚瑟摇摇头把可怕想象甩出脑袋,他眼前映出那张帘子。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闯了进去。
“叮咛咛……”风铃响起来。“欢迎光顾波诺弗瓦情去用品专卖店,本店历经三代,是全城最久最大的青趣用品店,各种商品一应俱全,除一次性油状物外均支持预订,试用,批发……亚蒂!?”
亚瑟惊呆了,他看见一面壮观的橱柜,从下到上依尺寸摆放花花绿绿各种牌子的硅胶假吧唧(反过来读),每个头上挂一个黄色售价标签。他预订的那根不知道多少钱的吧唧主人端坐在橱柜前的掌柜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来人。亚瑟迅速望向另一边,那里堆着泡泡糖一样的碧云套和一桶一桶的轮滑油,他辣眼睛的转向其他地方,这店确实卖娃娃,但不是巫毒娃娃。最后纯情处男柯克兰实在不知道如何保护眼睛,只好捂面背对一切蹲了下来。他正后方传来笑声。
“什么嘛一一小亚蒂拒绝了我去家里,第二天又来这种地方,是昨晚想我想到寂寞不堪了吗?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一一”
亚瑟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他站起来大叫。
“这就是你开的商店吗老板!”
“对啊这可是全城最有名的一家了,我甚至可以说是全州最出色的!”
“你……”
“亚蒂想要什么这里都有哦,全部免费!哥哥还可以手把手教你呢,很不错吧?”
“你真是厚颜无耻!”亚瑟气昏了头,他突然想到什么:“你奶奶呢?”
弗朗西斯努努嘴,示意他往上看,亚瑟顺着一望,觉得自己真的要晕过去了。一个骨灰盒像吊灯一样吊在天花板上,高傲的俯瞰店中一切。
“你怎么可以把奶奶放在这种地方!”
“这是她的遗愿,她是这店的创始人!”
“怪不得没人要你一一原来你开的是这种店!”
空气安静了,弗朗西斯低下了头:“是……他们都说我的吧唧太多了,他们承受不了。”他说:“所以我才不肯带你回家,因为我怕你……”他的脸剧烈抖动着,最终下定决心:“你想走就走吧。我不能放弃这家店,这是我奶奶一生的心血,这家店哺育了我们一家,是我全部的童年回忆。”
亚瑟动了动。
“你别、你别现在走呀……你走后还能再回来看看吗?店里玩具永远对你免费供应,每月底上新,真得非常好玩!……套和∥油禁售……”
“你一个月卖多少吧唧?”
“诶?!大概百来根吧。我店里东西过硬的很,都是我一手设计的,有专门的模具工司!最近还拓展了线上店,结合互联网,生意非常好!你可以先试试这个经典款……”
亚瑟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比起我看过的皮鼓数量还是差远了。”劳模柯克兰先生如是评价道。
他一把揽过手拿一根假吧唧的弗朗西斯,在他错愕的脸上拍上自己的名片。
“我,亚瑟柯克兰,腔肠科金牌医生,一生阅皮无数,人称王之一手,正是区区在下。”
弗朗西斯取下名片,他端详着,大呼:
“你就是医院里那个专看皮鼓科里的医生!”
亚瑟柯克兰不悦:“你以前去过?”
“得痔疮去过……那个医生不好,把我弄得疼死了。”
“以后找我看。”
“你是这科的医生!怪不得……我就说医生怎么会被嫌弃!”
“不错。”
“你看过多少人的皮鼓?”
亚瑟抱臂冷冷说:
“数不胜数。”
弗朗西斯和他对视,两人都噗嗤一声笑出声,然后声音越笑越大,弗朗西斯笑到直不起身,他一手环住亚瑟脖子亲他,一手还抓着自己的镇店之宝:
“哦,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当误会全部消除后,他们自然而然的滚到一起,并且从未对上111下位争吵过:亚瑟在医院看过太多的皮鼓了,不想回家还对着一张皮鼓,而弗朗西斯觉得什么真吧唧都比不上自己在店里看惯的精致假吧唧一一除了自己的吧唧。这使身处下位的亚瑟非常不满,他觉得自己的吧唧也很不错,但弗朗西斯不认。于是他挑起弗朗西斯运动过程的毛病来,这又招致了对象压着他大肆嘲笑:哥哥是情场高手时亚蒂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小处男呢。亚瑟猛然发力,将弗朗西斯掀了过去,离他翻回来只有九秒,但九秒足矣,王之一手从不虚发。弗朗西斯只觉得脑内一白,一声喟叹随喉咙生发了出来:“天……天啊!”有水顺着鼻子流下来,那是生111理性111泪水。亚瑟倚在床边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冷艳地说:
“不要拿你的兴趣,挑战我的专业。波诺弗瓦先生。”
这个tag……打的我很纠结,我本来想仏英一个合集英仏一个合集的,但是我发现作为一个互攻人我可能无法分得那么开,索性改在一起,如果以后只有一方面就只打一方面的tag吧。
【恩托七夕24h/定点下屯/3:00】游侠在一零九八
上一棒: @5705005
下一棒: @I'D
文案:
【特别干员】游侠玛恩纳
★★★★★★
他的到来兴许意味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亦或者又一个命运所开的玩笑?
———
【笔记-1】
我需要记录一些东西,于是向罗德岛的人要了纸和笔。他们答应的同时希望我能另外写份能够半公开的笔记,主要记录的是来到这处地方之前的记忆,以让医生能更好地分析目前的情况。我想直接把这本笔记给他们也许更为方便、毕竟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更称不上什么隐私。
我是玛恩纳·临光,在来到罗德岛移动舰船之前,我正位于卡西米尔西北...
上一棒: @5705005
下一棒: @I'D
文案:
【特别干员】游侠玛恩纳
★★★★★★
他的到来兴许意味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亦或者又一个命运所开的玩笑?
———
【笔记-1】
我需要记录一些东西,于是向罗德岛的人要了纸和笔。他们答应的同时希望我能另外写份能够半公开的笔记,主要记录的是来到这处地方之前的记忆,以让医生能更好地分析目前的情况。我想直接把这本笔记给他们也许更为方便、毕竟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更称不上什么隐私。
我是玛恩纳·临光,在来到罗德岛移动舰船之前,我正位于卡西米尔西北部塔特拉某株山脉。我大概在暴风雪里迷了路,密密麻麻的雪花和雾气淹没了我的视线,我只记得那应该是处山坡,而我在向上攀爬。恍惚间我便坐在了一间明亮温暖的会议室里,对面坐着一名菲林女性,她称呼自己为亚叶。亚叶医生隶属一家名为罗德岛的医疗企业,并且说我暂且也服务于此。她还说,我的记忆出了些问题。简而言之,我莫名其妙多出了十七年的生活,现在我正在一零九八。
【罗德岛移动舰·工程部】
“年轻时候的叔叔!”玛莉娅忍不住惊呼出声,又赶紧掩嘴,朝通讯机的屏幕处凑了凑。传达消息的人是佐菲娅,于是玛莉娅在意外的同时对消息的真实度倒是深信不疑,“佐菲娅姐姐,怎么回事哇?”
女人在一方屏幕里皱着眉:“出任务的时候发生了爆炸,人是全须全尾地从烟里出来。返程时才被同行的干员发现了不对劲,就赶紧送回舰船上观察了。这种戏剧桥段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玛嘉烈也说要来,等我这边工作结束一起去。”
“爆、爆炸!叔叔他受伤了?”
“好像是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与他一起出任务的干员们说他回来时坐在运输机角落,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一出舱门、走到灯光下的时候旁边人才发现他半颗头都被血染黑了!真要命!”
“哇啊!我马上过来——火神姐姐我先走了——在哪里会面?”
“冷静点。有医生他们看着,比起你叔叔受的那一点伤,他的‘返老还童’才更叫人担心。”
“是……是。”刚要拿着终端往外跑的玛莉娅刹住脚步。她坐回原地,屏幕左上角不断弹出的玛嘉烈的消息,对方也在焦急地打听玛恩纳的现状。
她一边浏览玛嘉烈的消息,一边把问出姐妹俩共同的疑惑:“佐菲娅姐姐,你说叔叔‘返老还童’是怎么回事?”
问及关键话题,佐菲娅反而抱起胳膊,拧着眉头:“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太确定。莱娜医生只给了我张笔记的影印件,我认得出那是玛恩纳的字迹,在上边他说他来自十七年前,也就是一零八一年……其余的要等亚叶医生他们开完会后才能得出结论。”
“叔叔穿越了?!”
“你跟玛嘉烈倒是亲姐妹。”佐菲娅露出一刻的无奈,她的视线从摄像头移到屏幕左上角,标注着“玛嘉烈”的聊天框弹出条一模一样的消息,连惊叹标点都与玛莉娅的语气如出一辙。她绷起眉眼,视线停留在左上角,“与其想象那些,不如说要真的是十七年前的玛恩纳,我们要怎么向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欸……欸欸?!十七年前我还只是个小宝宝,叔叔还会认得我吗?”
“呼,你的反应倒还好,”佐菲娅突然松了口气,眼神重新对上玛莉娅的,“我得先打个电话给你姐姐,她冲去仓库翻找少年时的练习甲了。她得冷静一下。”
“哦,好的……”玛莉娅迷迷糊糊地挂断电话,打开更衣室的柜子,一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盯着柜子内侧贴着的照片、剪报、花花绿绿的磁贴。不由自主地取下柜子内侧的临光家徽,拨弄徽章背后的弹簧扣,将它拔出来,又扣回去,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火神恰好路过更衣室,便随意地同她招呼了声。熟悉的声音唤回玛莉娅的意识,玛莉娅回以火神一个微笑,周围人的关照把她从焦虑的雾气里拉出来,她像往常一样着手收拾柜子,做好离开前的收尾工作。
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玛莉娅的心情仍然是忐忑的。与过去同叔叔的会面不同,与其说是尴尬和抗拒,她对这次的会面竟隐隐抱着期待。十七年前……与姐姐差不多年龄时的叔叔,应该不会是如今的这般模样。在她遥远的孩提记忆里,叔叔似乎也有开怀笑过那么一二回,即使现在整个人变得无比冷硬、严肃、苛刻……不止一次的,玛莉娅会怀疑她把对爸爸的记忆同对叔叔给混淆了,从而愧疚起来。姑妈确实说过,爸爸和叔叔长得很像,却更为和蔼、亲切,会称呼少年时的姐姐和姑妈为小马驹,并经常称赞她们,向她们投以期待的目光。那叔叔呢?年轻时的叔叔会怎么看待如今的她?他也会觉得她如今从事的、她与姐姐一起所从事的,仍然是条缈无希望的道路吗?
带着这样的心情,玛莉娅推开会客室的门,里边应该坐着留舰观察的玛恩纳,也许还有名陪同的医疗干员。玛莉娅在临光宅的书房见过包括父母在内的各位长辈们的画像和相片:十七年前的玛恩纳要比现在的要年轻一点,眼神更为明亮,皮肤光滑,连毛发都是蓬松的。他照下那张相片时应当是最有野心和精力的年龄,以至于目光都带上了些许好胜甚至于跋扈的气息。——他与姐姐很像,不,应该说姐姐和他很像。当初看见那张相片时的情绪涌上心头,玛莉娅努力压住跳动的心脏,她仿佛含着一口难以下咽的蝴蝶。需要冷静、得体,玛莉娅对自己说。她冷静地开口,向会议桌边的医疗干员询问叔叔的情况。
对方放下手头翻看的笔记,开口前似乎还叹了口气:“是来找玛恩纳干员的吗?真的很不好意思,明明还在养伤,结果博士那个家伙喊着‘我需要玛恩纳!’这样无理的要求冲进来,强行把人带走了。”
玛莉娅一愣,表面的平静被震出一涟水纹:“博士?那、那么叔叔现在是在博士办公室?”
“不是。应该在大骑士领郊区……地区剿灭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去问问驻卡瓦莱利亚基办事部的人吧,我把电话抄给你。”
“啊,嗯……嗯!谢谢您。”
“不客气。”
【笔记-2】
我竟然记不大清楚之前的事。试图回想起更多来到罗德岛之前的细节的时候,我想不起除了暴风雪外的任何事情,那些搔刮着眼鼻口的繁杂屑子仿佛有实体,带着凉意和颗粒一般的质感扑在我脸上。我的目光追逐雪花的纹理远去,意识被打乱成千片,迟迟无法集中注意力。兴许是前后的时间地点之间过大的差距,每每我沉溺入过往的记忆,我的内心深处就会蹦出个念头,敲击着我、告诫着我需更加关注当下,在那股督促下,我便更看不清过往的形状。
我的记忆并无大碍。我是谁,来自何处,我的兄长、父亲和朋友之类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当然,十七年的光阴对于临光家族绝非小事,罗德岛的人谈及于此时甚至说他们无权代表临光家,需要让临光、瑕光和鞭刃三名与临光有着密切联系的干员来同我解释。
“瑕光:玛莉娅·临光”……斯尼茨和约兰塔的第二个女儿,对自己的光芒尚且迷茫的小马驹;“临光:玛嘉烈”、“鞭刃:佐菲娅”她们给自己取了竞技骑士的名号……想来她们如今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斯尼茨的女儿们,佐菲娅,连带着多年之后的我,她们都选择进入了罗德岛这家企业,看来那些基于移动平台所建起的城市也到了腐朽、叫人逃离的时候。脱离土地的漂泊只是天灾下的苟且偷生,移动城市仅仅是手段,不能、而且不应该成为文明的目标……
父亲和兄长。医生们对这两个话题的态度让我很不安。我在意的并不是他们显示出的迷茫,临光家还不至于狂妄到让整片泰拉大陆都知晓名号的地步;叫我不安的是夹杂其中的同情,同情是一种带着“俯瞰”立场的情绪,临光家遭遇了什么以至于让陌生人都要来“俯瞰”?我想那绝对不是件小事。斯尼茨的女儿们会告诉我吗?
另外,我需要找到赏金猎人。他们更擅长情报之类的工作,我想他会告诉我之前的事。
【大骑士领郊区】
车内,野鬃复盘了下任务目标:突袭这个街区的感染者聚集窝点并抓住所有成员。窝点的位置只知道在眼前的这栋公寓内,具体在哪层楼,哪个房间,需不需要戒备同楼层居民由她自己进行判断;窝点成员除了几个登记在地区赛上的感染者骑士外应该还有其他人,具体有几个人,是男是女,是不是都是感染者,他们都携带怎样的装备……也由她自己进行判断。
艾沃娜·克鲁科夫斯卡被家族长辈摆布着成为骑士又成为弃子,现在成为罗德岛员工后得到了太多需要“自己进行判断”的机会。前后极大的落差让当事人也难免郁闷起来,开始怀念被她留在舰船上的“正义骑士号”,起码它还能丢个骰子方便她做选择——对了,她有加装那个模块吗?
拐角处进来一个熟面孔,是名单上的人,艾沃娜举起望远镜跟随人影进入公寓楼,接着是装在楼道内的声控灯。阴雨的天气加上楼道内不良的采光,随着楼梯间的窗户一簇一簇地亮起,停在五层,艾沃娜立即站起身,抓起靠在墙边的子母枪朝外跑去。管他劳么子的地形勘察和敌人人数,直接冲上去能解决一大半的问题!
那么还剩下的一小半可能致命的风险呢?
撞开公寓大门的瞬间,野鬃抵住正面劈砍来的双手剑,母枪被重剑锁住,她调整重心往侧方躲开从侧面袭来的长枪。幸好玄关处位置有限,再多的长柄武器施展不开,她需要解决的暂时只有两名骑士的包夹。就着之前的躲闪动作松手放开一截枪身再抓住,另外用手臂夹住以保证稳定,艾沃娜空余出手拔出子枪扎在正面敌人的护甲连接处。正前方骑士歪倒,带重剑的压迫稍退,成功夺回母枪的控制权。侧面的长枪刺进来补救,野鬃朝重剑骑士露出的身形空档处钻去。碍于同伙的存在,长枪手只能偏开准心,只截到一簇浅棕色的毛茬。
“肮脏的杂毛老鼠——呃!”
叫骂声被护甲碰撞地板的声音盖过,用长枪的感染者骑士扑通倒地,而那名重剑骑士也不知什么时候跪在了地板上。野鬃朝窗外看去,入眼处就是她之前呆着的公寓楼外立面,规划一致的窗户现在正朝她这边折射着黄昏的夕阳光辉,闪得她眯起眼。
她摸上耳麦:“查斯汀娜,是你吗?”
“出任务时要叫代号。”
“这频道有什么好监听的,压根就没什么交流。听到你声音真的太好了,我都快郁闷死了,你什么时候在那儿的?他们是死了吗?”
远牙只挑了问题回答:“你出门后不久。麻醉弹。”
“倒是个好办法耶!我还琢磨着该怎么把他们打晕呢,不卸掉关节的前提下控制住他们可太难了。”
“其他方法也可以,不要出现死亡就好了。”
“是这样吗?说实话,博士让我们‘随机应变’那套真的好难,我老想着该怎么做,这么做对不对。毕竟思考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你做得挺好。无视楼下的放风视线直奔楼梯间,撞坏公寓门堵住了正门逃跑的路径,为此他们的领导人才会试图爬消防梯走,被我在外墙面击落。一人如一军般的浩荡动静让他们把最强的武力都派布到了门口,以至于注意到窗口的狙击时已经太晚了。”
“弯弯绕绕的,唉!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我确实在夸你。干得不错。”
“嘿嘿!”
“在接应的干员来之前,你先把屋子里人都绑上吧。”
“欸,他们不是都被麻醉了吗?”
“他们确实没有死,就此一睡不醒。”
“把他们麻醉到接应的人来不行吗?”
“我的源石能力不是催眠,如果你的是,那么拜托你。”
“好麻烦啊——”野鬃苦恼地挠挠头,开始点算起周围的人头,窗框边三个,桌子下边一个,门口两个,手头也没有绳子一类的东西,怎么绑又得让她艾沃娜“随机应变”了吗?外室搜寻无果,她刚向室内门伸手,就听耳麦里的远牙嘟哝了声。
“等等,糟糕了。”
野鬃连忙收手,按到腰间枪柄上:“怎么了,里边还有埋伏?”
“不,内屋的人也被放倒了。是‘车子’开动了。”
“车子?”
“掉下去的那个,他们的首领,装着他的车子开走了。”
“欸,那辆车不是我们的人吗?”野鬃走到窗前往下望,确实有辆白色的皮卡在大街上移动。后车斗的货物上盖着蓝色的防水布,布中间躺着一个人,从人形周围的塌陷看,布底下应该装着沙子一类的缓冲物。
“开车的应该是罗德岛的人……司机的通讯刚才断掉了,看来是被劫持了。”
一听任务有变动,野鬃立即请愿道:“我去追!”她推开窗,脚已经踩上了窗框,跃跃欲跳。
就在棕色的库兰塔即将越出五层楼的时候,一道从身影抢在她之前从稍矮的楼层跃下,直接落在了车斗里。对方金色的毛发非常好辨认,他的能力和立场是极其靠谱的,于是野鬃立即收住了动作。
刚才远牙的劝阻艾沃娜没有听到,但还是有必要向对方汇报她没有“蠢到直接从五楼跳下去摔断腿”。
“哎呀……”开口前野鬃带着些许遗憾看皮卡车在拐角消失,那名干员已经极其有效率地扛起了目标,准备离开了,“玛恩纳先生快我一步,真可惜,他的动作可真快啊。”
脚下的地面抖了抖,他所处的皮卡突然换道,车内的所有物品都在朝左甩去,玛恩纳调整了下肩头男性的姿势,抽空扶住车头——一看,皮卡方才紧急驶上高架,让他难以跳车步行离开。既然无法跳车,那么就去想另外的方法,玛恩纳简单打量车斗内的情况,斗里填了半米深的黄沙,防水布一踩一个微陷的坑。固定的尼龙绳看起来有两根,末端固定在厢侧的扶手上。把目标人物放去角落,几十公斤重的身躯连带披挂的甲胄咚得砸上车厢壁,玛恩纳走到驾驶座后窗,车斗和前座之间也设着隔栏,最顶上是拱形的粗杆子,中间只镶着一根支柱,他直接把那唯一一根拦在后窗玻璃前的铁杆子给掰了下来。除了司机,分成前后空间的整个驾驶室没有其他人,后窗的大小足够他爬进去,玛恩纳拽了拽拳头,确定包裹着盔甲的手臂活动并无问题,便预备朝车窗的边角砸去——
“好好好我停车!”
就听那个司机大喊道,非常熟悉的声音。车辆打着转向灯横进紧急停车带,变道和刹车的势能卸掉了玛恩纳胳膊上的力道,他只来得及拿戴着臂甲的手抓住栏杆以免滑倒。
车子刚停稳,驾驶座右后方的车门打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先上车,真服了你了。”
见玛恩纳没动静,司机索性按下窗户,探出头来:“贵族老爷,劳驾您辛苦,来前边坐,好不好?”
玛恩纳翻下挂斗,在原地站直身子,再三打量那张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抿抿嘴,像是做出什么判断一般说道:“托兰,你不能带走这个人。”
朝他方向望着的托兰神情僵硬了片刻,眉毛上挑,双眼有瞬间的瞪圆,不过那丝诧异很快在他脸上跑了过去。赏金猎人缩回驾驶座,语气听起来很正常:“那你跟他一起坐到前边来吧。”
把目标人物捆好放进后座,玛恩纳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刚合上门,车子发动的冲力便把他狠狠甩进椅背。
他在车内响起的蜂鸣声里说道:“等我调完座位。”
“赶时间啦,能先委屈您系上安全带吗,在报警呢。”
玛恩纳只能先委屈两条膝盖先抵着储物箱边沿,把右手边的安全带拽下来,插进卡扣里解除周围的蜂鸣。在坐垫周围摸索调节杆的位置,握住横杆,腰腿前后移动了好几次才把座椅后滑出足够的空间。
坐舒坦后玛恩纳简单打量了下车内装饰,说道:“不是你的车?”
“借的,都多少年了哪会还开同一辆。”
玛恩纳点点头,扭头确定后座的人仍处于昏迷中,莫了才意识到刚才托兰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他不去管托兰是怎么察觉到他不是这个时空的玛恩纳的,直接开门见山:“之前在塔特拉的事你还记得吗?”
“塔特拉……1081年?”面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托兰倒没显出多少意外,他专心于前方路况,比起身边的变数,他似乎更乐意关注驶在前边车辆的速度之慢,于是他应答的语气很是随意,“怎么啦?”
“我当时在哪里?”
司机噗嗤一乐,转动方向盘左移进入快车道:“这种事我哪会记得。就算是以前,我们也不是天天呆在一块儿。”
“……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问的是哪个,后座的还是副驾驶的?”
“我没有跟你打哑谜的精力,这两件事我都需要知道原因。”
“老爷做派。”赏金猎人哼了声,一如过去那般同玛恩纳一一解释过来,“后座的那名骑士老爷坏了我不少生意。过去包揽三教九流行当的可是我们这种赏金猎人,这两年脏活累活没少干,终于做出些头、立起些规矩来,结果还被这帮‘竞技骑士’们搅浑水,乡下跟城市郊区的业务被他们以‘骑士’的名号抢走,背后做的肮脏事又推给我们猎人,连我们这些猎人的名声都被他给搞臭啦,你说气不气人?”
“嗯。”
一件事完还有一件事,玛恩纳反应平平倒也算正常事,毕竟没法指望他听过猎人的控诉后就逆着安全带的束缚蹦起来,举着拳头大喊“freedom”冲出去行侠仗义。托兰咽了咽,继续说道:“至于副驾驶上的这位老爷,光是看您第一眼,就能察觉出您与之前那位的不同来啦。”
托兰终于舍得从路况中分出丝精力,点点设在副驾驶前方的化妆镜。
“……”玛恩纳抬手拉下遮阳板,推出藏在凹槽里的镜子,小片的长方形镜片没法照出他全脸,只映出一部分的眉眼,是属于玛恩纳·临光的年轻俊俏的双眼和横眉。他正值意气风发的时光,金眸中的锐气像团不灭的火焰,仅仅停留在原地也在熊熊燃烧。他的眼眶还没有凹陷,眼角也仍光滑。垂落额前的发丝蓬松柔软,普通的转头动作都能让打卷的发梢在原地弹跳,抖动着淡灰色的阴影边缘。他看起来仅仅二十多岁,这份证明实在过于有力了。
【笔记-3】
托兰第一眼便认出我不是属于这个时间的“玛恩纳”,这点节约了不少会在口舌上消耗的时间。尽管他和切斯柏总是在强调同阵营伙伴之间的交流和沟通,尽力在保持各自最大自由的同时规避可能会发生的冲突和误会,但有时我也庆幸他们对“效率”和“隐私”的更为重视。他没有追问下去,或许他会以猎人的方式得到他的答案,亦或者他已经知晓了全部?
算了,这些都不是我应该想的。托兰不肯告诉我在塔特拉发生的事,他表现得也很古怪,似乎在提防着什么。与他接触的只有我,我不得不得出他此刻并不完全信任我的结论。我真的非常好奇十七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临光家、大骑士领、猎人们、征战骑士们,还有如今的我所供职的罗德岛……我必须要找到答案,起码需要再次取回我过去的同伴们的信任,这是极为重要的。
【大骑士领郊区·环城高架】
“糟糕。”托兰突然说道,他猛打方向盘,试图拐进外车道,立即有车在他之前从后方冒出来,阻断了车轮往左驶出的势头。原本与他们有五十米间隔的前车此刻也刻意降速,不惜以追尾的代价将距离缩减至危险的十米。
面对前车逼近的后挡风玻璃,玛恩纳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他朝后车窗望去,果然,后方的车也驶进了安全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后车司机是名栗毛库兰塔,对方的装扮没有能辨识身份的元素,玛恩纳只能收回视线,拿出罗德岛的终端按了几个字符。
他问托兰:“他们是冲着你还是他来的?”
“不知道,也许两者都有吧。”托兰用力按响喇叭,发出刺耳鸣声的同时猛踩油门,朝前方车撞去。幸运的是,前车见状拉开了距离,猎人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预备着留活口。”
他趁着路口变道,换去另外一条路上,甩掉了前车。
“那伙人的支援?”
“看起来是,麻烦你把电台打开,他们很可能会在前边哪个路口制造事故,好让这段路堵起来。”
按响电台,甚至不用劫持交警的频道,就听见刚才他们所处道路前方一千米处发生了事故。车载导航重新规划路线,玛恩纳盯着屏幕里由绿线标注的出城路线,意识到继续往出城口行驶只会被堵在收费站。他提议道:“先下高架。”
托兰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提议,萨卡兹抿着嘴,只是点点头:“把导航关了,我看下地图。”屏幕中的地图缩放,从二维转成三维,复杂的环城高架向来是大陆自驾游的噩梦,连熟悉这块地方的司机也不敢打包票能熟知每一次变道所通向的地点。皮卡正处在下行道路,等再拐入一个标有“城区”方向的路段后,就算是出了环城高架。
远远就能望见蓝底白字的路牌,托兰瞥了眼后视镜,那辆车仍以种明目张胆的距离贴在他们车后,虽没有攻击的意图,但笃定的姿态也让人生厌。照玛恩纳的指示下高架,在自己更熟悉的城区地段甩掉他们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但那也意味着……
进入分成上下行的六股道路前,皮卡从原本最右边的下行路段猛打转盘,以一种逆行姿态插入右二道路,再从三角区右拐转入上行路段。后边的跟踪车辆没料到托兰竟直接冒着撞车风险强行换道,等它反应过来时右二车道的车流已经鸣着笛声驶入,断掉了它的逆行念头。
但那也意味着玛恩纳能成功劫走目标。
驶入上行道路后车内的氛围便变得僵硬起来,唯独车载屏幕里的地图跟随行驶方向调整角度,成为当前唯一活跃的存在。
玛恩纳打破了沉默:“你仍然选择冒险出城。”
“我需要这人。稍微借个几天。”托兰的语气依旧轻松。他极少流露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总是看起来情感丰富的模样,也许是他操控情绪的能力太强,以至于把自身的情感都当作了一种武器。
从意识到托兰想法的开始,玛恩纳便紧绷着耳朵:“我不理解。”
托兰笑了:“因为下了高架的话你可以随时带着那人离开呀……你甚至可以等我把追兵甩掉后再那么做。可惜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耳朵紧张地下压:“……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对立的吗?”
“算是吧。猎人们总有些个不入流的手法,不人道主义,不正大光明,但总是有效率和收益的。”
“他会死?”
“不好说。要是死人比活人要更有价值的话,他会死。”
“……为什么不选择和罗德岛合作呢?”
“你在跟我推荐你的公司吗?唉,当初你的那封邀请函还是我带给你的呢。现在让我帮忙打探企业背景也太迟了吧?我对罗德岛的了解恐怕还没有你多。”
“十七年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是吧。偶尔我也会想念从前的日子呢,你皱眉的样子倒没有变,现在看来,神态上的变化也太大啦……”托兰开始说些过去的事,其中的一些玛恩纳有印象,另一些没有印象,但他笃定自己会与他们一同经历,于是也没有聆听的兴致。副驾驶座的玛恩纳没有看地图和路况的需要,广播也没有再传出事故播报,看来对面发觉了他们坚持出城的目的,索性不再在高架拦截,直接与他们一起奔往城外收费口。
设立在路口的提示牌显示距离收费站只有六十千米,玛恩纳看了看被他藏在手里的物品,又转向托兰,内心第一次产生了迟疑。
【笔记-4】
近距离对托兰使用麻醉弹还是比较勉强,手指的按压力道与弓箭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药液并没有完全注入。幸好托兰的身手有所退步,我能够在车辆撞向栏杆之前控制住他,否则近身格斗并不能算我擅长的领域,在保证车辆完好的前提下,控制住托兰需要花一番功夫。
艾沃娜与查斯汀娜作为先行小队已经在收费口附近,她们反馈来感染者骑士众在那里布下的埋伏比想象中的多,他们甚至不惜在出城后的山路上布置了炸药,引爆后只会带来无辜者的牺牲。罗德岛的支援赶到需要时间,我交换了托兰与感染者骑士头目的装扮,在距离收费站五百米的地方停车,扛着托兰翻过栏杆跳了下去。留在紧急停车带里的皮卡已被艾沃娜开回罗德岛,它应该是托兰的车子,他离舰时会开走。
带着托兰在林间穿行时我终于想起我来到罗德岛之前正在做什么。当时我在塔特拉的雪地里找猎人的影子,猎人们失联了五个月,我和切斯柏追踪他们的足迹至塔特拉,最后在雪山山脉里找到了他们……或活或死。托兰是我找到的最后一个猎人,当时他摔断腿,被困在一处山崖下足足七天,见到我的时候只保留着依稀的神智。为了让他保持清醒,我同他在回程的路上说了不少胡话,现在想想,也许我当时也疲劳过度,把其中的一些句子当了真。着实有些可笑。
我并不如猎人那般擅长反追踪,甩开追兵耗费了些时间,关于任务期间未能阻止感染者骑士众引爆炸药导致部分车辆被埋以及我被卷入冲击波一事,具体的情况报告请看附页。
【罗德岛移动舰船·医务室】
“咔吧!”
伴随着一记清脆的复位声,托兰掀开隔断帘子,走到玛恩纳的床位前。之前玛恩纳为了控制住他而卸掉的右手此刻正精神气十足地举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而他的左手正满含暗示意味地捏着一个血红饱满的苹果。
托兰说道:“吃吗?”
“……应该在半坡的时候便朝支架下走,红松的弓箭手在收费口高位,她能掌握我的位置,我也能确定她的……”玛恩纳突然滔滔不绝起来,原来他沉默半天都在思考这个,他们过去确实有复盘的习惯,猎人、骑士、游侠,三种迥然不同的风格即便约好各自为战,但磨合仍然花了不少时间。复盘的主意一开始是托兰提的,毕竟正面战场不是猎人擅长的领域,而他们也不想提前埋的雷管和催泪弹误伤到朋友。随着几次作战会议的召开,他们了解彼此的进攻习惯后,复盘会就更多地变成三人的闲聊。后来时局动荡,需要处理的事增多,这点聚会便消失了。托兰起身给调整了下输液袋的位置,又坐回去,把削了皮的苹果切进碗里,插上牙签,自己拿着棱角分明的果核啃起来。他支着胳膊坐在玛恩纳床边的姿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但结果他只是给人削了个苹果。
玛恩纳停下来:“……谢谢。”他又不说什么了,毕竟在托兰面前复盘跟红松的合作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托兰甚至可以说是比较无辜的那个。罗德岛除了告诉他现在是一零九八以及情报室的位置外,就直接把他送上了前往大骑士领郊区上空的运输机。新建的环城高架与版图臃肿了数倍的卡瓦莱利亚基……印象里截然不同的地形和目标确实让他行动保守了不少,混合了大量新兴材料的轻量装甲让骑士机动性上升的同时在防御上的牺牲也降到了最低。受限于“伤亡最小化”的命令,玛恩纳调整力道花了点时间,以至于让追兵追赶他们的距离比预定要远上不少。与红松的初次合作不能说是顺利,只能说糟糕透顶。也许他太习惯于荒原的那套了。
他看向猎人:“下次任务你跟我去吧。”
“好啊,如果我有得赚的话。”托兰耸耸肩,“跟新伙伴磨合得不怎么顺利?”
“我以为起码在这种地方我能够克服,合作是一种必要的美德。”
“算了吧,”托兰噗嗤一乐,“把所谓美德局限于某种刻板印象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会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路子的。”
“听起来我还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仅仅以喜欢方面的话你是完全比不过你的侄女的。她可是大明星,红松的人一大半是奔着她来的,还有剩下的一小部分,啊哦,也不是冲着你来的。”
“我没有指那种虚名。”
“好吧好吧,我这票给你。”
“你又不是红松的人。”玛恩纳抿着嘴,还是露出个短暂的笑容。他探过身来揽了揽托兰的肩膀,手掌在人肩头用力的一按、一压,“但是,谢谢你……托兰。”
“不客气。”托兰向被触碰的方向歪了下头,甩动肩膀,不动声色地把玛恩纳的手剥下去。接着他便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亲切又不受信任的微笑。他知道在玛恩纳搭上来的那瞬间他绷紧了肌肉,手肘只差一点就抬了上去,为了压住肌肉弹跳,他不得不整个人在原地蹦了一下。期冀于玛恩纳没有发现他的这点异常是不可能的,游侠虽年轻但已有了相当实力,就连身经百战的猎人头头也没法在正面对抗中获得优势。更何况已过不惑的玛恩纳熟练掌握无动于衷,对琐事充耳不闻,而年轻版本的他则要更为理想、更为热情些。换而言之,玛恩纳不仅发现了托兰的异常,他还长了嘴,会问托兰异常反应的原因。
“你有其他地方受伤?”
“没有。”托兰抓了抓斗篷,抚平肩膀附近的一道褶子,他竟然有点害怕玛恩纳继续问下去。天马应该不是那种会表现出自己的体贴的性格……啊哦,那是十几年后。更年轻的库兰塔有着金子般的内心和口舌,他直率又机敏,稳重又体贴,是队伍里绝对的万人迷。
“我的触碰让你感到不舒服?”
托兰有些后悔跟年轻的玛恩纳接触了。他太习惯那名刻薄内敛的老爷作风了,以至于麻木到没有调整回十几年前的状态。兴许也有不少放任自己逃避现状的因素在里边。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比从前啦。这句话可不是什么口头抱怨,而是实打实的——托兰·卡什也做不回过去的自己。起码在玛恩纳面前,他实在不想那么做。
他不得不说实话,而不是更简单的、找个由头含糊过去:“可以这么说。”托兰不自然地别过头,“你在这儿呆了也有段时间,应该能隐约猜得出来发生了些什么。贵族老爷,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用以前那套对待你啦。”
“但是……”玛恩纳想说什么,又抿住嘴,他眉眼开始收紧,充盈在眼底的精神劲头黯淡下去,再次露出与十七年后一模一样的神情,“我明白了。”
“别露出那种表情,这又不是什么‘咱们来装不熟’的命令。”托兰忍不住伸手在眼前挡了挡,他有些受不了眼前画面的冲击。他起码十多年没有见到失落的玛恩纳了,为此他不惜开口安慰起来,“身处错位时空有不少的麻烦,跟转世再来一遍人生没什么两样,哪哪都是陌生人。这时候我就挺纳闷萨卡兹十几年都不变样的,要不我把胡子蓄得再长点你好区分?”
“别开玩笑了。”玛恩纳笑了笑,抬起只手,下意识要伸出的同时察觉到什么,只能转而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就这么拽着落回原位。
他想起来一零八一年他们在雪山上的胡言乱语,联想十七年后猎人与他之间竖起的隔阂,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还是你们的临光吗?”
“……”
猎人,不,一零九八年的托兰愣在原地,瞳孔几乎缩成一点,整个身体绷直,有瞬间玛恩纳竟然从他脸上看见了恐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不,我们之间好像有了什么误会。”托兰站起身,不由自主地在玛恩纳床边踱步,“你不能——不能用现在这副样子跟我开玩笑,我会当真的,并且会超级、超级伤心!”
“我不是很明白,我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年轻的游侠问道。
托兰扭过身子看他,又立即因为联想到刚才的玛恩纳说的话而按住眉头,视线朝床单、地面、墙壁……总之任何不是玛恩纳的脸的位置上瞥:“莫非你没有意识到吗?你的记忆回到了十七年前,但你的样子没有变——
“以那种脸说出那种话,我真的得重新爱上你了,玛恩纳*卡西米尔粗口*临光!”
END
P.S.只有小玛自己眼里自己的样子是20+
[恩托]短期协议.④
托兰举着枪,勾开窗帘窥探外面的情况:警车两回都从他们跟前呼啸而过,看样子暂时查不到这边来。
少年此刻正靠在墙边,尾尖垂落着直指地板,手指搭在桌角悄悄挪动着。
阿戈尔?还是斐迪亚?都不像……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为了钱?还是要把自己交给那个女人?或许……是母亲派来的?思考让伊曼的手心已经冒出汗来,桌角都蒸腾上一点白色的温度。
这两年来,无论是母亲将他接回家,还是父亲突然将他放进自己的手下的帮派里,他都不曾有过反抗,而今天的情况显...
托兰举着枪,勾开窗帘窥探外面的情况:警车两回都从他们跟前呼啸而过,看样子暂时查不到这边来。
少年此刻正靠在墙边,尾尖垂落着直指地板,手指搭在桌角悄悄挪动着。
阿戈尔?还是斐迪亚?都不像……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为了钱?还是要把自己交给那个女人?或许……是母亲派来的?思考让伊曼的手心已经冒出汗来,桌角都蒸腾上一点白色的温度。
这两年来,无论是母亲将他接回家,还是父亲突然将他放进自己的手下的帮派里,他都不曾有过反抗,而今天的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理解的范围——帮派内部居然有人想杀了他。
深色皮肤的男人转过脸,把枪藏回夹克衫里的,抬腿跨过沙发,蹭着靠背滑坐下去,令柔软的垫子回弹了下。
“喔,还挺舒服。你不过来坐一会吗?”
伊曼抿唇,现在他的嗓子干到像要烧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托兰,他的胃里因为紧张而翻滚,再多说一句话都会招致呕吐。但他还是把打颤的腿往桌后收了收,不想让那个神秘的男人看出自己的紧张。
托兰见他没有动作也不勉强,径直起身拿上两个杯子,往里面倒了点水,其中一杯推到桌子的边缘,自己则举着杯子示意,慢慢喝了一口。一杯水喝下肚,托兰畅快地呵了口气,阖上眼假寐。
伊曼见他主动给自己找机会接近,心下虽然还有点顾虑,但也抵不住生理上的不适带来的晕眩感。
得喝到水。于是少年一小步连着一小步,鞋底蹭着地板前进,最后终于走到地毯上,慢慢挪到桌子跟前。
“你别装睡了。”
托兰听到水杯被拿起,而男孩因紧张说话都有些破音,就算是他也没忍住吭哧笑出声。
“好多了?不怕了?”托兰把小臂撑在大腿上,睁开眼俯着身子瞧他。
伊曼猛的咽下几大口水,直到杯底清空才抬眼看他:“你要杀我早就杀了……”
托兰点点头赞许道:“是啊,很幸运的是我是来保护你的。现金交付,如果说我需要什么……事后就去我的老板那打个好评。”
金钱总是会让人放下戒心——毕竟在这种时候,谈钱总比谈道德来的更解风情。
萨卡兹看着伊曼的肩膀松垮下去,才又开口问道:“你瞒下你父亲拿了一笔钱,是打算逃跑吗?”
少年突然立起耳朵,尾巴在毛绒地毯上甩了甩,神色有些慌张。
看来只是被当成靶子用了。托兰舒了口气。
“你似乎被教的很好,我就开门见山了。”托兰又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速食丢到他面前,塑料外包装“吧嗒”一声砸在桌上,“有人要杀你和你的母亲,而你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偷走了一笔钱……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知道。”伊曼看着眼前的食物回答。
“……你这可算是背叛啊。”托兰直接点破,“那有人指……”
耳边传来声响,托兰忙不迭按了下耳麦,听起来玛恩纳那边有了新的情况。
“我找到了瓦托雷的情妇,”
金发的库兰塔杵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顿在原地,看着地上拖行的血迹从餐厅蔓延至客厅露出嫌恶的神情——他看过不止一次这样残酷的现场,但几乎每一次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深棕发色的库兰塔仰面倒在棕木地板上,流淌的血河渗透进缝隙,她的身上有三处弹孔,近距离开枪,墙上还有溅出的鲜血。
“她已经被杀害了。”
他有些费劲地半跪下来查看,女人脖子上的项链没被摘走,由此得出现场是被人刻意营造出入室抢劫的假象。
玛恩纳又靠着拐杖支起身,绕过血迹侧身挪到餐厅,碗柜倒下砸在餐桌上,里面带着漂亮花边的瓷盘都顺着碎裂的玻璃柜门滑到地上,碎片连带着一锅食物糊了一地,浸泡着电话簿和医院的孕检报告。男人的眉间积蓄的怒意,弯着腰用带着手套的手从这堆混合物中捞出一把黏糊糊的手枪,像是有人故意遗留下来的。
枪身上有着莱恩菲诺家族特有的记号。
“可能是有人想要陷害莫拉。”
“……这种时候,就算这么明显的陷害也有人会信呐。”托兰起身走远了些,“……但也不排除是莫拉做的。”
玛恩纳直起身,闭上眼进行了短暂的祷告,最后走到了挂式电话前,拨通了报警电话后便将话筒置放在桌上。
“……那为什么没有她的号码?”托兰皱眉。
现在情妇死了,情况就变得有些诡异。难道一开始瓦托雷就只是打算借着情妇同莫拉的家族开战,又或者莫拉只是因为嫉恨枪杀了她?
另一端的男人听出了托兰的不悦,沉默片刻解释道:“……机器是无法给出意外事件的号码。”
“你似乎对你的机器很有把握啊?”托兰冷声嘲讽道。另一头果然保持了“隐私问题不便透露”的安静。于是托兰又叹口气,重新调整了情绪:“看来我还得去看一看莫拉的情况。”
中断通讯前男人有意瞥了一眼伊曼,少年垂着头,在灯光中略显颓废。
“唔,在把你带到安全地方前,我想应该先搜一下身吧?”托兰走上前去,男孩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但是浑身都在发抖。萨卡兹觉得古怪,下意识随着更微弱的亮光低下头,只见男孩的手机掉到地上,亮起屏幕上面显示着一条来自他父亲的短信:“你的母亲在我这,你最好带着那个保镖过来和我谈谈。”
“……”托兰表情难看,又按开耳麦说道“我想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
“我黑进了莫拉的电脑。”玛恩纳歪着头夹住手机,在车内组装临时的辅助信号接收器“……我找到了以伊曼的名义进行的转账记录。其中有一条是转往海外的虚拟货币交易。”
“洗钱。”托兰猜测道,“或者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至少可以肯定伊曼干不到这个地步。”
萨卡兹忽然眼睛一亮,招呼上跟在他旁边的伊曼,往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私家车走去。
于是在这个鲁珀的见证下,托兰用短匕凿碎车窗,拉开车门完成了一场在未成年面前偷车的壮举。
“……她把原有的房产都出售了,现在的房子是两年前才租下的,她个人账户的余额看上去也并不可观。”玛恩纳将手机放在一旁,上面显示出区域地图,红点位置此时正在街边移动。
男人看向电脑里新浮现出来的数据资料:“她为伊曼购买了一份高额的人身保险……另外部分钱应该是转成了现金。”
“现金现结。”托兰将方向盘底下的线路拆开重接,嘴里有些含糊,叼着从前台要来的黑色胶布用尖牙撕扯下来一段后缠到电线上去。“如果我要雇人干点坏事,我就会那么做。”
托兰看了眼站在那局促不安的伊曼,将声音放轻许多:“但她的钱似乎并不够雇两个专业的。”
“……但派去谋杀情妇的人手法更专业些,不是同一拨人。”玛恩纳的声音突然明晰起来,托兰猜他应该装好了信号增强用的东西。
托兰把屁股挪到门边,探头观察四周的情况:“现在也没时间查太细了,至少能确定凶手可能不止一个。”
金发的库兰塔终于从乱七八糟的垃圾邮件中翻出来已删除的加密通讯,从ip判断这些应该来自于莫拉的家族,上面的内容更多的是在逼她做出选择。但随着日期的推移,莫拉毫无回应,最近一封警告也截止于两个月前。
玛恩纳捏着眉心,极重地出了口气:“受害者也可能不止一个。”
“我们就这么直接过去?”伊曼终于意识到他眼前的男人有多疯狂的时候,已经被他塞进了副驾驶。
托兰点点头,勾起唇角:“没什么比这种方式能更快速接近真相。以及从刚才就想问了……你和你的母亲怎么样?”
伊曼沉默着,萨卡兹瞅他一眼就闭上了嘴。
“她对我非常好,她是一个好母亲……。”鲁珀垂着耳朵,小心翼翼地回道。“但我的父亲……我知道他对我其实没那么在乎。”
托兰叹口气,心里的预想也有了大概:家族牵连其中,他们两边都想获益,夹在中间的自然不好受。她的母亲可能也是一个可怜的棋子,棋子也教不会棋子如何选择。
“结束之后,你想回你祖母那吗?”托兰突然问道。
一向有主意的伊曼只是看了看他,别过头看向窗外:“……我觉得我回不去了。我是说……我不知道。”
“嗤,小小年纪怎么装得那么成熟?”托兰空出手去摸了摸伊曼的头发,惹得少年摇晃着推开他的手。
“不用太担心。既然他要我过去,兴许你就能捡条命,去给我上司打个好评。”
伊曼低下了头。
断断续续地声音从他的鼻腔里哼出,到最后变成低声哭泣。
…
至少没算太难堪——托兰想起曾经被蒙着头带进去的地方,里面除了虫子,咬他脚趾的老鼠,就是渗下来的脏水。
但现在他被按倒在地的时候,还在扭动着让自己舒服些。宽敞的红砖房,四周堆积着不少杂物,地上还有重物拖拽的痕迹,看上去应该是临时清出来的场所,连窗户都是用木板简陋地封一下,只一眼就能看见外面旧楼的脚跟。
会面地点都挑在这种空气都不流通的旧城区而不是郊外的仓库,看来和骑兵会碰上之后,帮内资金应该是周转不过来了——甚至在场不包括他和伊曼也只有七个人。
也是,也是。家丑不外扬。托兰略有不耐地出了口气,身上压着个人确实让人不舒服。
瓦托雷看上去比照片更老些,脸上的横肉涨得通红,正斥问低头站在他跟前的伊曼,碍于他的舅舅,瓦托雷也不会对他下手。
托兰倒是看中了这点——倒也不止这一点,毕竟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对他这种擅长铤而走险的人来说诱惑力非凡。
“<是谁指使你杀了她?你的母亲?还是你的舅舅?>”瓦托雷问道。
伊曼面带疑惑地看着男人,托兰趴在地上试探性问道:“<不是你杀的?>”
“<杀了她?>”瓦托雷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她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伊曼不可能干偷钱杀人的蠢事情,他只是个懦夫!>”
托兰听见耳边传来上膛的声音。
糟糕。托兰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陷阱。
让第三方背锅的最好方法。
“<趴下!>”托兰喊道。
枪声顺着他的声音响起,一颗子弹已经击中了瓦托雷的肩膀,男人发出痛呼滚到一旁藏进了桌后,瓦托雷尚未叛变的属下也即时反应过来举着枪开始反击。
伊曼先行一步已经趴在地上,趁着混乱快速地爬往铁柜后面躲了起来——他倒是擅长躲避,所以他这两年来一直没有吃到过枪子。
托兰见情况无大碍,立刻往侧边一闪,甩下男人的膝盖后仰面抬腰,用大腿用力锁住人的脖颈顺势朝旁一惯——只是实在不巧,他身上的枪随着男人昏死过去脱手掉在地上,旋旋甩到了黑暗中去。
深色皮肤的萨卡兹啧的一声,随即弯过身子卡住人肩膀,就地一滚将人垒作肉墙叠在身上,匍匐着往枪的方向靠近。
“喂!”
伊曼在他身后喝了他一声,紧接着枪被踢了回来,撞到了托兰身上。
也没那么怂包嘛。托兰勾住枪,枪口朝上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伊曼在黑暗中等待着。
他听到心跳跟着混乱的交火现场一下一下撞击肋骨,夹着尾巴压着耳尖,他甚至看见子弹从他身旁射进纸箱里,泡沫从里面溢了出来。
漫长的等待最后,枪声终于停寂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微弱哀鸣。
结束了?这个年轻的鲁珀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他忽地想起蓝眼睛的神秘男人跟他说的话,想起祖母每天早上精心准备的早餐——他无所适从的两年时间,没有吃上一顿所谓的家人能同他一起享用的早餐。
一双手悄无声息地穿过黑暗,扼住了他的喉管。
伊曼心下一沉,熟悉的香味随即缠绕了上来,紧接着就是顶在脑袋上冰冷的触感——不用想都知道,那是枪。
托兰听到了动静回过头,举着枪对准了铁皮柜子的边缘冷声道:“出来。”
最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伊曼,然后就是架着他走出莫拉。
“你究竟是谁?无胄盟?”脸上带着雀斑的红发女人冷静地看着托兰,“我已经花了大价钱,还搭上了我的房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着。”托兰蹙着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试图让女人放松警惕“莫拉,你最好放下枪……”
莫拉闻言只是迅速调转枪头,朝着地上的瓦托雷开了几枪。
本就奄奄一息到只能死瞪着莫拉的男人在枪响过后瞬间没有了生气。
托兰没有因此分心,枪依然稳稳地对准莫拉。
“果然是职业的杀手。”女人冷哼一声,把发热的枪管重新对准自己的儿子,“……你刚刚要是开枪,我或许还不会怀疑到你们无胄盟身上。”
托兰看了眼伊曼,男孩此时没有反应,像是被情绪击垮了半分,连向他求助都做不到。
“我就不问为什么了……你很精明,如果没有我,或许你就成功了。”深色皮肤的萨卡兹缓缓开口,一边往后退,一边试图分散女人的注意力。“但你还有机会…你还能放过你自己的孩子。”
“哈。”莫拉露出怜悯的表情,手指轻绕着伊曼的发尾,就像无数次她站在床前,抚摸着和她相似的面庞,却从未觉得亲密。“……我不会让瓦托雷的孩子名正言顺地接下我的东西,也不会再把这些让给别人。”
她嫁给瓦托雷无非是想要摆脱束缚,而不是逃离叙拉古后在卡西米尔只能计算着自己的份额过活。空无一人的房间,她逐渐暗淡无光的发色,永无休止的密函,还有懦弱的儿子,活在笑话中的情妇——莫拉像在洪水的漩涡中越陷越深……她只能付出了一切去赌。
只有你不是我的未来。莫拉悲哀地想,就算是你也一样。
“……把枪踢过来,”莫拉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尖锐的指甲扣住伊曼的脖子,在他的皮肤上留下血红的抓痕。“我还要拿你去问一问‘玄铁’。”
玄铁?托兰死死盯着莫拉,瞳仁因为高度紧张放大,额头上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下去砸在地上。
托兰并不怕死,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现在这样的场面,但这次他不能一个人逃走。萨卡兹绷紧身上的肌肉,举手极慢地蹲下身来,冲着伊曼眨了眨眼。
伊曼像是终于有了反应,手指轻轻抽动,从悲愤和恐惧中缓和过来,理解了眼前的一切。
他的目光回转过来,盯着托兰咬紧了牙关。
枪身磕碰在地板的一刹那,鲁珀突然奋力挣扎着往前拽去,拉扯开女人的的手,惯性迫使尖锐的指甲在他侧颈处拽出纤细而血涔涔的创口,往外不断地渗着血珠。
伊曼听到了耳边传来两声枪响,震得他脑子里响彻巨大的噪音,不得已跌跪在地上。
托兰应声栽倒,水泥地板承接他的重量扬起了一层灰尘,又同他一样毫无动静地落回原处。
此时的莫拉面带惊恐,手在半空中扬着,扣动扳机迸出最后火花,甚至来不及捂住脖子上的喷涌而出的血柱就僵直着倒了下去。
空气中流淌着血腥味,粘稠地在这份寂静里蠕动,安静到伊曼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起身,或者回过头去看。
“呃……!活着没……嘶……咳咳……”
托兰终于缓过一口气,哑着嗓子确定伊曼的情况。男人艰难地抬手解开衣服大口呼吸,口袋里的子弹和微型追踪器都掉了出来。
他有些郁闷:就算穿着防弹衣,吃枪子的滋味一如既往没那么好受。
“走过来……来,别回头看。”托兰眼前转的厉害,不得已只能暂时合上眼,喉咙底里的血腥味噎得他难受,微微泛甜的腻感又让托兰一阵想吐。
伊曼颤颤巍巍起身,没一会又脚软滑坐下去。他看着托兰胸口仍然起伏着,最后只能慢慢爬了过去,低下头搭在他的肩膀上。
“吁——差点就死了。”托兰摸着毛茸茸的鲁珀耳朵,睁眼看向了莫拉方才靠近的窗口。
破旧的木板交错横钉在窗上,最宽的部分只留出来估摸三指的间隙。萨卡兹眯着眼睛,脑袋仍被耳鸣塞的发涨,他忍不住对着缝隙处透进来的月光,轻轻哼笑了一声。
玛恩纳收起枪,耳尖的绒毛在晚风中曳动,宝蓝色的围巾垂落在胸前,庄重的颜色在月光的吹拂下显得格外冷清。
枪械被简单拆卸装进安全箱里,枪管擦过他右手时发出铮鸣。玛恩纳意识到冷风吹得太久,他的腿比他更擅长怀念旧时的记忆,顺着关节向上攀延出痛感,时刻警醒着他。
库兰塔沉默地拿起搭在阳台边缘的拐杖,倚靠着撑起身体,垂眼俯视着那处藏于黑暗中的缝隙。
远处警笛声伴随着红蓝交替的灯光追赶着阴影,在黎明没有降临之时,两人都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
“喏。”托兰把冰镇的啤酒贴到玛恩纳的脸上,看着男人耳尖一甩忍不住乐出声。
玛恩纳看着被顺势塞到手上的铁罐直皱眉:“我不喜欢喝酒。”
托兰看了看玛恩纳,又看了看带着啤酒花的标签的罐子,毫不客气地重新伸手拿了回来:“哎呀,不会喝?难得,我还以为我们老板什么都会呢。”
库兰塔选择了不去回答,一只耳朵轻轻耷拉下去。
江边的风带着薄雾拢在身上,连他们黑色的外套都粘上了稀碎的雨滴。
两个人远远看着墓地,里面正站着一个对着墓碑不知想什么的少年,直到他被一个面容与他颇有些相似的鲁珀老妇人带走。
“…放心吧,”托兰单手拆开拉环,气体啵的一声冲出口子,冒出一丝白烟来,“帮派里头剩下的都被你喊来的条子清干净啦,至于其他的,也都被他的舅舅召回了叙拉古。”
“托兰。”
玛恩纳合着眼,似乎打下个决心问出问题。
“……你就没有想过要安定下来?”
托兰闻言,立刻对着玛恩纳展露一个“奸计得逞”般的笑容:“你偷听到我和那小子说话啦?果然……你要有功夫考虑这个,不如告诉我消息是怎么来的吧?”
玛恩纳旋即闭上嘴,脸上显露出一丝懊悔的神情来,只是看着好似在生闷气。
末了他又舒了口气,改口道:“不。我只是想确认。”
萨卡兹对此满不在乎,哼哼着喝下几口啤酒:“……我不觉得我这种人值得说什么安定,老实说,我也无所谓这种事情,不然也不会到你手上工作。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就像我一直没能做到的那样。”
“我们互相从对方身上拿想要的东西,但如果你的手不够稳当的话……你会死在我手上,无论你逃到哪里。”
玛恩纳侧过眼,蓝眼睛的萨卡兹此时撑在他的轮椅上,视线虚浮地飘在远处的江面,脸上还挂着彩,神色淡然。
玛恩纳想起他偷偷去找过伊曼,却也只是打听了男孩在警局的口供。
等到他们坐在树下,阳光在树影的间隙中摇摆,照到男孩脸上浅色的雀斑,伊曼突然开口,问了个本不该介怀的问题:最开始的那两个人,也是母亲派来的吗?
托兰盯着他的眼睛,说:……不是,但这样会让你觉得好点吗?
玛恩纳坐在屏幕前有些疲惫,他深知这是一句谎言,而他也确认,伊曼也同他一样清楚。
鲁珀极其郑重地慢慢摇头,没再问什么。
“天气很好,”托兰劝慰道。“你应该花时间和你的家人在一起。”
家人。
见玛恩纳出神,托兰换了个语气,继续说了下去:“不知道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但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走吧。”玛恩纳总算愿意松开一直紧锁的眉心,下巴往围巾里窝进去了点,手上倒是不客气地转了下车轮,迅速抽身离开。
托兰被他的动作搞得重心一歪,踉跄着站稳后才不满地努努嘴:如果再年轻个十岁,他一定会当场把玛恩纳丢进江里。
萨卡兹的手上还拎着另外一罐啤酒——作为感谢的礼物,但似乎算在了“不得要领”的范围内。托兰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至少下次他知道他坏脾气的玛恩纳会拒绝什么了。
也还不赖。男人再次打开啤酒罐,迎着冷风缩了缩脖子,慢悠悠地跟上那个头也不回的库兰塔。
TBC听天由命,有点懒.jpg
【恩托】举手之劳
文案:托兰接了个跑腿的工作,顺便给自己谋了些福利,然而那句老话说得好,所有的商品都标好了价格*。
*托兰上岛if
*内含大量以角色出糗和犯傻为主的笑话桥段
*如果有人联想到那个代邻居签收脱衣舞的梗,不是错觉
*明明想喜剧到底的,结果后半截不好笑了的原因,我也在寻找呢.jpg
———
*原句是: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对,我上周确实去过一次临光宅。”
托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吞咽声融进室外往来的车流声里。他所处的位置与其说是酒吧,更像是个兼具住宿功能的餐厅,近郊的方位使其顾客主要集中于城市和乡村间来往的旅客。这里的饭菜不错,一部分当地人也会把这儿当作吃顿简餐的场所。托兰...
文案:托兰接了个跑腿的工作,顺便给自己谋了些福利,然而那句老话说得好,所有的商品都标好了价格*。
*托兰上岛if
*内含大量以角色出糗和犯傻为主的笑话桥段
*如果有人联想到那个代邻居签收脱衣舞的梗,不是错觉
*明明想喜剧到底的,结果后半截不好笑了的原因,我也在寻找呢.jpg
———
*原句是: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对,我上周确实去过一次临光宅。”
托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吞咽声融进室外往来的车流声里。他所处的位置与其说是酒吧,更像是个兼具住宿功能的餐厅,近郊的方位使其顾客主要集中于城市和乡村间来往的旅客。这里的饭菜不错,一部分当地人也会把这儿当作吃顿简餐的场所。托兰昨晚住在这里,便自然选择在楼下餐厅吃早餐。他的行程不是很紧张,甚至有闲心招呼偶遇的玛恩纳吃个早午饭再出发。
说是偶遇其实也不准确,三天前玛恩纳在千里外的滴水村给他寄了张便条,待托兰于昨天傍晚收到,人已经一早在餐厅角落的一张桌子处等着了。
托兰把那张写着十七号上午九点于某旅店餐厅会面的便条塞进温有蔬果汁的炉子销毁,顺便在点餐口要了份香肠豆子土豆套餐。接着他拿起炉子上的壶倒出两杯玉米汁,走向玛恩纳对面。
他随意地问道:“这边有人吗?”
没到饭点,屋里客人寥寥,完全没有拼桌的必要,玛恩纳索性没接他这个话茬。见猎人自顾自地坐下、朝他的方向推出个杯子,库兰塔放下手里报纸,拿起靠近自己的那只玻璃杯,正式开口道:“这个月十二号,你是不是在卡瓦莱利亚基,准确的说,在临光宅。”
“怎么突然对我的行踪感兴趣了。”托兰不紧不慢地抿了口热饮,“受您表妹的委托去临光宅取些东西,正经走的大门。”
“我还没有到疑虑临光宅是否被入侵的地步。把你当时拿的东西告诉我。”
“骑士小姐直接遥控的我——实时视频,摄像头朝外——她让我拿什么我就拿什么,拿完直接让信使带走。我的记忆力可没你那么好。”
“不是佐菲娅让你找的那些。赏金猎人怎么连跑腿的事情都要管了,”玛恩纳面色难看地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信使离开后,是不是有其他人出现?”
“把小钱不当一回事的家伙是做不成富翁的。您是指树林里的无人机还是灌木后的记者?”
“别装傻,除了你,十二号那天还有其他人来按过临光家的门铃。”
“我可没有按门铃。”托兰打了个呵欠。他点的菜上来了,于是他精神了点,往前坐了坐,手肘也从胸口挪到桌沿。他挥动叉子叉起肉放进嘴里,“那种小事你直接问你住在那儿的侄女不就行了,犯得着专门跑一趟来见个信不过的赏金猎人么?”
玛恩纳皱眉:“你应该很清楚,十二号那天玛嘉烈恰好不在,而佐菲娅急需一些玛莉娅的私人证件。她从玛莉亚和博士那边知晓你所从事的行当后觉得找受雇于罗德岛的猎人更为快捷安全,甚至把临光姓氏章都借给了你。但显然,随意让外人掺和家务事只会惹来无故变数,导致的后果甚至不如一开始亲自跑一趟……”
“打住。照您这念叨小姑娘的劲儿看来,莫非我这个‘外人’扰乱了你们临光家的什么重大企划?我可老实脱了鞋的。”
“古董商只肯花原本谈好的九成的价钱收购那条被你踩脏的地毯。”玛恩纳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那天代替临光家的人签收的信件,把它们拿出来。”
“就这件事啊。”托兰往嘴里舀豆子的动作没停,另只手背到后边,从腰包里掏出沓纸张,“您以后约别人时说清楚成吗,东西再大一些我可没法随时带在身上。”
“不准备齐全的人没有抓住机会的资格。”玛恩纳笃定的语气让人莫名生气。他接过那沓除了些微的折痕外没有其他异常之处的纸张,挨个检查过去。全部的信都没有拆封过的痕迹,连火漆印都没有任何磕碰。举起信封朝向窗户,太阳光能穿透绝大多数的普通信纸,露出当中的部分字句,里边的绝大多数是属于玛嘉烈那个绰号的琐事;另外有一部分是广告;还有一部分的账单,至于几封用了厚信封的……玛恩纳直接拿出裁纸刀划开了封口,展开看了下开头,便把其都归到玛嘉烈,或者“耀骑士”的名号下。
在玛恩纳检查信件的时候,托兰才全身心地享受自己的那份饭来,他很懂得什么时候应当集中注意力,什么时候应当表现得漫不经心。
直到玛恩纳把那些信纸都叠好放进挎包,他才开口道:“没你要找的东西?”
玛恩纳看向他:“那天应该还有其他的包裹。”
托兰挑眉:“你觉得我拿了?”
“作为代收者,你无需也无权替我们筛选信件。我换一种说法,你把一件你误认为是‘非包裹类’的东西给拿走了。”
“或者说除了当时的签收者,没有第二个人能带走那个‘包裹’。”托兰放下叉子,叫来店员收走空餐盘,又另外点了杯当地的特产啤酒。玛恩纳不喝酒,这件事两人都明白,所以他只点了自己的那份。显然这顿饭没有托兰希望的那么容易,见面、交货、清点、散伙,简单高效,无需多言,他们都喜欢效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到托兰咽下最后一点土豆,玛恩纳还坐在他对面,右手搭在剑上。尽管都说临光家的人过于纯粹,不过想糊弄过去也绝非是件容易事。
“……一次性录音机?”玛恩纳试探着说出个可能,感谢他看过哥伦比亚冒险电影。
托兰摇头:“阅后即焚那套电子版远比实体好使,临光家又不是没拉电话线。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有收到一个‘非包裹’形式的包裹,但我也敢保证那个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你没资格替我做判断。”
对于这种程度的话,托兰只是耸耸肩,他早已习惯把刻薄二字纳入后半生作风的玛恩纳,那些难听的字词连他的耳朵尖都碰不到一点。何况人多点心眼终归是件好事的。
“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站起身,俯身凑到玛恩纳面前。大厅里除了他们一桌外没有其他客人,店员递来啤酒后就去了隔壁大堂帮忙,于是两名同性人士突然拉进距离这种颇具风险性的前兆没引起任何人的恐慌。
“那是名栗色头发的高挑女人,外头罩着一件垂落到膝盖的大衣。见到我的时候问我是不是这儿的户主,有一份临光先生的包裹。我说我可以签收,她便把别着订单的书写板递给我。等我在上边签了字,她便轻柔地整理了下头发,接着抬手解开了风衣扣子——”托兰单手撑着桌沿,另只手模仿着女人动作勾开肩头的披风,“——那件浅褐色的大衣从她肩头滑到鞋跟。她举起手臂,随意地扭动腰肢,笑着跟我说道:‘周末愉快先生!’,还给了我一个飞吻。你知道她底下穿着什么……”
披风下露出一角猎人的紧身打底,贴身布料在延展状态下隐约透出肤色,把饱满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那些曲线引着视线朝更深处蜿蜒而去,直到被腰带所阻挡。托兰搂搂披风,坐回椅中。桌对面的玛恩纳的眉宇间则是彻底锁死。
“一个脱衣舞娘?”他说,语气比起愠怒更像是困惑,“什么人会送这么一个服务给临光?”
“也许是你侄女的狂热粉丝。”托兰说道,开始喝自己的啤酒,“如果你觉得这种事很重要,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大侄女已经成年很久了,她会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的。”
“那种事不用你提醒。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轻咽了下,做了个迂回,“舞娘。”
“嗯?——面容姣好,身材火辣,动作性感,哪怕背景是临光家萧条的庭院也不失为种风情,”托兰咂咂嘴,“可惜快递对象是临光,不畏苦暗的临光。哈。”
“需要我表扬你吗?”
“怎么,莫非觉得可惜的人是你?”
“……红松骑士团的人告诉我有人把一份偷出来的文件投给了玛嘉烈,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理想终归只是理想,她吸引了太多的目光,以至于如果她不主动选择,那么就会有人替她做出选择。”
“明明都身为临光家的出走者了,原来还记挂着你家的‘长骑’?”
玛恩纳叹了口气:“我只是代表公司前来与当事人之一沟通。罗德岛和红松太过于把你我之间的过往当作一回事。他们觉得我对猎人那套很了解。”
“勾起你作为销售科职员时的难过回忆了?”
“……托兰,谁允许你擅自签收的不明包裹?”
“你家周边起码有五里地内没人住。”托兰咕咚咽下啤酒,“拿到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你了,除非你想看我跳脱衣舞,否则咱们之间没什么话可聊的啦。至于旧交情,哈,谁能想到有一天临光家的天马会同个无名猎人绑定呢。”他一挑眉:“耗着吧。”
“……”
安逸地品尝啤酒的声音。
“——”
从挎包拿出信件重新翻检的声音。
“——”
空杯子顿在桌面的声音。
“——”
拉开椅子起身以及把信件收回挎包的声音。
“——”
下定决心的声音。
“……那就跳给我看。”
“呃,”托兰僵硬回头,“刚才我是在开玩笑,没听出来吗?”
被开玩笑并且有着基本幽默感的人回答道:“我知道。”
“……玛恩纳,你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做好了准备。我需要你在我面前重演十二号那天你看见的上门服务。”
“……你认真的?”
“除了那名尚不明确身份的脱衣舞娘,整片大陆就只有你清楚当天的情况。在找到那名女士之前,我有充分的理由从你这边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
托兰捂住脸:“说实话,我有点后悔接那个活了。”
玛恩纳把手搂到膝头,身体后仰,大有观赏一场的准备:“你可以开始了。”
对方果断中带着严峻的神情让托兰想起十多年前的边境战争,在决心以尖兵战略突围乌萨斯大军的包围前,玛恩纳也是如此地决绝、坚毅……自己的脱衣舞难不成比那群熊佬还要恐怖吗?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托兰艰难地说道,重新坐回椅面,“这是你从商人那儿学来的报复手段?太阴险了。”
“废话少说。”玛恩纳颇为气人地端起杯子,抿了口尚且温热的玉米汁,大有一副“事情推进的关键在于你而非我”的无赖模样。
托兰不得不动起脑筋,他可不想跳那什么舞:“呃,不是,那什么……这不是我的活儿。”
“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项服务真的是寄给耀骑士的,那么她的存在就是必要的,也就是说你侄女的在场也是必要的。我们好歹尽量还原当时的要素——非得这样做的话。尽管我觉得你现在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有那么一秒,玛恩纳下意识摸向怀里的手机,接着他抽出空着的手,握向杯子,紧抓住玻璃制品。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在玛嘉烈回来之前,在临光宅长期定居的只有我和玛莉娅。玛莉娅还未成年,会叫那种服务的人的目标只可能是我,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你什么时候脸皮变得那么厚了!当初你被人在脖子上划了道时可没老实地任由对方吹嘘自己能够杀掉游侠,反倒在那条伤疤上头刻了个临光——”
“回忆的时间已经留足够了,把我当作当时的你,把你当做当时的女士,她那时都做了什么?”
赏金猎人忍不住拉紧斗篷:“打住,打住,先别那么快进入状态,用肢体作为暗号的手法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咱们得讲究实际情况……别盯着我看了,太怪了。她除了内衣没有扔给我任何东西,我也保证在贴身环节管住了自己的手,毕竟我可没零钱塞进她的裤带里。”
“在贴身环节里她完全有可能往你身上放东西。”
“那种事我在当时就能察觉。想分散我的注意力除非你穿着那套蕾丝裤袜站我面前。”
“……”
“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说点别的,那场面太吓人了我晚上睡不好了。”
“……你拿走了那个。”
托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玛恩纳指的是什么后微微睁大眼和嘴,露出副愕然表情。他掩饰性地去拿啤酒杯,发现玻璃杯空了后拿起饮料抿了一口:“呃,不是,你不是不回大骑士领了吗,怎么会关心这个。难不成真的是之前有人欠你的,你还惦记上了?”
“……”玛恩纳继续盯着他。
“放轻松,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寻点乐子,没准是哪个家伙良心发现,终于在你离职后兑现了舞女承诺。”
“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托兰放下杯子:“抱歉,我看哪杯还有就拿的哪个,你可以喝我的。”
“我不习惯直接拿别人用过的东西。那件衣服还回来时记得洗干净,或许不能沾水,但尽量擦掉。”
“骑士老爷,你把我想得有够糟糕啊。”
“托兰,你刚才说的,‘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寻点乐子’。我可以理解你因误会而做出的举动,但补救措施一定要做好。”
“似乎你擅自就定了我的罪。”托兰啧了声,“说实话,那条布、呃衣服,我没法就这么把它挂在玄关衣帽架上,否则哪怕是临光家的人也会觉得我在门口跟人乱搞;叠好放到更私密的房间也是一样的道理,于是我拿走了。”
他两条手臂都搁在桌沿,指头郁闷地敲着油漆木面:“那件衣服我给扔安全屋了——别露出那种‘看吧我可以原谅你’的表情,一件很难扔的垃圾我只能把它带回住处。”
玛恩纳继续保持着那副“看吧我可以原谅你”的表情:“你如此否定我方才对你的猜想,难道它现在还在你的身上吗?”
“……怎么得出的结论,要不来翻我的口袋?”
“没有必要。从你对舞女进行毫无必要的兴致演说开始你就试着降低我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后边的脱衣舞提议也是,堪称拙劣的愚弄。过去我之所以不愿意回答为什么你喝醉酒后腰带里总会多出些零钱的问题,是我以为你在故意拿我寻开心。”
“我开始相信要是火肺和黄烟还在,我保准没法爬到今天这个位子的说辞了。”
“你真的很不会跳舞,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河里挣扎着扒住根浮木。”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当时很想吐?”
“如果那样说你会好受些的话。”
“怪不得每次我的屁股都会出现奇怪的淤青,我还以为我睡排气管上了——”
“基于对你糟透了的兴趣的了解,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的猜测:你现在是不是正穿着那件衣服。”
“嘶。”托兰难得被玛恩纳噎住,他甚至抬手按了按眉间,那边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动,“卡瓦莱利亚基确实烂到了骨子里——你的直系副总在会议室里胡搞;你隔壁部门的经理天天屁股沟里勒着根绳来上班;哪怕是你斜对面的同事也曾经因为通宵加班而朝着第二天要交的报表撸……玛恩纳,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不该觉得生气。”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消息。”
虽然很难看出来,但玛恩纳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他并非对前公司的同僚抱有什么无意义的想象或者执念,只是他一时间被迫想起些开会、交际、工作时的片段。金色的兽耳痛苦地耷拉下来。
感谢无纸化,起码那份报表是在屏幕上而不是在纸面上。
来自罗德岛的通讯是把玛恩纳吊出地狱的蜘蛛丝,他如释重负地拿出移动电话,阻止托兰为了回避话题而爆出更多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的同僚八卦。
“您好,博士……是,卡什干员……我与他在一起……那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信件目前在我手里,都是些临光家的私事……可以……您联系的信使什么时候来……”电话那头是罗德岛对外的最高领导,代号为“博士”的兜帽人,外表、性别和种族都不明,唯一知晓的是“他”为人算是友善,只是在了解他负责医药公司背后大部分的暴力事件筹划后,那点友善便变得尤其可怖起来,“……遇到了点问题……看来您已经从别处了解,我便不多赘述……我很安全,不必过多疑虑……‘当心’?”
“轰——!!”
窗外传来爆炸声,是闪光弹,玛恩纳身侧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托兰打破了窗玻璃,正往大街的方向跑去。念头生出的瞬间他便拔出剑,在砍向那个疑似外逃人影的时刻却生折了个方向,剑柄连带手腕砰地撞上承重墙,卸了劲的铁器嗑在完好的玻璃表面,发出记脆响。
近距离炸开的闪光弹夺去天马十秒钟的视力,待他在游走的青黑色块里分出朝着室内门移动那块时,托兰已经到了旅店门口,跳上一辆放缓速度靠近的厢式车。
杯子碎片在玛恩纳脚下咯吱作响,他紧盯着车辆驶离的方向,不自觉地绷紧肌肉,做好了奔出的准备。被他按在耳边的移动电话没挂断,适时传来询问的声音。玛恩纳顿了顿,收回视线,答道:“他逃走了。”
“——”
玻璃外响起一串激昂的滴滴声,一辆线条凌厉的肌肉车停在窗边。驾驶座的窗户降下,戴着墨镜的野鬃转向玛恩纳,向他昂了昂下巴以作招呼,龇牙间露出一小点的门牙。副驾驶座摆着红松的那辆弓箭小车,取代汽车喇叭发出高昂声响。
见他没动,野鬃撇撇嘴,冲他夸张地打着嘴型,按照唇语看,她和听筒里的博士说了一样的话:“先上车。”
“感染者,近期接触过红松……新晋感染者骑士,”托兰沉吟了一下,“与罗德岛存在竞争关系的医疗企业,对零号地块感兴趣的重点标注。”
猎人们的情报网积累的资料之多不亚于玫瑰报业的内部数据库,但如果找不准方向,再多的信息也与垃圾文件无遗。在托兰的指示下,操作电脑的人迅速排出张名单。
“可疑的家伙几乎占了半个上市企业名单,敌人不是应该越少越好嘛。现在倒好,就连不应该是敌人的也在追我……”见屏幕里的技术员向他投以尽力而为的眼神,托兰有点郁闷,找补了句,“……虽然暂且同属于一个公司。”
他点了点地图,指向两条街外的位置:“不出三分钟,玛恩纳就能追过来,我是说徒步。”
开车的猎人插嘴:“走高架呢?”
“罗德岛的人也在,他们有车子。”
“那走地下通道。”
“正撞他剑尖上,那边走路比开车灵活。”
“老大,那怎么办咧?”
“让老板找个由头把玛恩纳叫走,我们还能逃上个十五天。”
“有可能嘛?”
“等回去你那屋跟你老大就能被雨给淹了,金色的那种。”
司机发出泄气的声响:“你加入的什么劳么子公司,这点子方便都不给。”
“只派老爷过来就是我跟罗德岛合作的结果。幸好他没仔细看那些信,否则有封信没戳这事可难糊弄过去啦。”
“你答应帮‘金库’把信送到耀骑士手上就靠这种法子?”
“不是很稳当嘛。有一封没盖戳的信随便看,有一封盖了戳的信看了后悔,稍微换个位置,皆大欢喜。否则那封求助信现在就不是被夹在脱衣舞的回执单里带走,而是被塞进临光家的书房抽屉里藏到失效,世界上又多要个痛恨临光的可怜家伙。——那名骑士老爷装十几年孙子装上了瘾,连侄女的份也要揽过去。”
“你跟罗德岛那老板合起来坑那家伙?”
“怎么能这么说呢,”托兰拍拍椅背,“我可是免费帮他解决麻烦,顺便给自己谋点‘福利’,是双赢,算上罗德岛的话,是三赢。”
“欸,你说这封信罗德岛会出多少买?”
“你老大我已经成为受法律保护的劳动力啦,只有报销到的差旅费。车当心点开,否则回去‘金库’铁定削你们,乡下哪来能开发票的修车厂。”
“话说回来,罗德岛怎么不直接找耀骑士要?搞得这么弯弯绕绕的。”
“跟她的叔叔不同,耀骑士暂时狠不下心搞明哲保身那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寄信的是红松骑士团的人,之前老板只告诉我是什么‘企业丑闻’,截下来就行。咱们这种干卖力气活的哪有什么脑子,自然老板说什么是什么咯。”
猎人犹豫了下,试探性地问道:“老大,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托兰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卡西米尔发展得太快,外强中干得很,众多商人资本家对这块高地虎视眈眈。不说城市改变生活那套,光是他们为抢占市场搞的明争暗斗,就有得我们这些情报贩子赚啦。在说大话前,首先得填饱肚子才有底气——话说回来,我想那个贵族老爷也快猜到了吧,三分钟是不是过了?”
“真的吗……”开车的库兰塔小伙转向窗外,脸色一变,从后视镜已经能瞧见那辆金黑喷漆的后驱车,其难以无视的引擎和喘息音让它像是头扎身于城市道路中的野兽,正以势不可挡之势朝他们冲来,逼得他边踩油门边骂出句狠的,“*粗口*玛恩纳还在追我们!”
“啊,”托兰想到什么似的,“也许是因为我用他的名字叫的上门服务。那个街区里信得过的‘信使’就只有脱衣舞俱乐部的了——回头问问‘金库’,这玩意能开发票吗?”
“这玩意儿你都要走公账的吗?”
“那女人说她打车来的,来回车费跟临时插队的费用,可贵啦。”
“呸,不是,老大!他们追上来了!”
“抓紧逃吧,你不想看的吧,金色的雨。”
“——不会刺痛你的眼睛。”
“*不可名状的库兰塔尖叫*”
END
【后续】
“唉,我还是挺想把这车全喷成金色的,可惜博士不准,早知道刚才就该拍一张了。”
“滴滴,请向可露希尔女士申请为正义号加装‘照相’功能!”
“好主意!——玛恩纳先生,事办完了?要回舰的话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托兰逃走了,我得继续找他。”
“博士不是说信找到了吗?”
“……我有其他要找他谈的事。”
“那好吧。厢车里昏迷的家伙怎么办,就放着不管吗?”
“随意你处理。他是猎人,不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好吧,再见哦。”
“滴滴!期待下次的见面!”
“……再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