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宇宙鸿荒】意外
“我觉得乐队需要两辆车,第一辆是一辆大卡车,第二辆是一辆小汽车,卡车装乐器,小汽车装人,冬天写歌,夏天巡演,演遍所有城市的演唱会。”
田鸿杰从没想过他能和胡宇桐组成一队。
他和胡宇桐像两个全然相反的人。胡宇桐是热烈的,他是安静的;胡宇桐是张扬的,他是收敛的;胡宇桐永远是人群中视线的焦点,而他坐在角落,连镜头都不曾偏心。
田鸿杰来参加这个节目之前就知道胡宇桐了。另一个乐队节目的亚军,被鲜花和掌声簇拥,既有实力又有名气。他看过胡宇桐乐队表演的视频。胡宇桐穿一件干净的白色背心,坐...
“我觉得乐队需要两辆车,第一辆是一辆大卡车,第二辆是一辆小汽车,卡车装乐器,小汽车装人,冬天写歌,夏天巡演,演遍所有城市的演唱会。”
田鸿杰从没想过他能和胡宇桐组成一队。
他和胡宇桐像两个全然相反的人。胡宇桐是热烈的,他是安静的;胡宇桐是张扬的,他是收敛的;胡宇桐永远是人群中视线的焦点,而他坐在角落,连镜头都不曾偏心。
田鸿杰来参加这个节目之前就知道胡宇桐了。另一个乐队节目的亚军,被鲜花和掌声簇拥,既有实力又有名气。他看过胡宇桐乐队表演的视频。胡宇桐穿一件干净的白色背心,坐在架子鼓前游刃有余地挥棒,整个人沉浸在音乐里。
课间调整设备的时间,同学们或嘻嘻哈哈地去找郎朗老师握手,或满怀期待地去要娜娜的签名。只有田鸿杰坐在原地,隔着人群,目不转睛地看着胡宇桐装他的鼓。
底鼓、军鼓、吊镲,每个零件都仔细地装好。由于一大部分的鼓都是胡宇桐自己改装的,所以没有人能帮他组装,他也不需要人帮忙。他在享受与鼓的相处,他与鼓的接触带着感情。
胡宇桐这个人和他的鼓一样,充满了热情和创新。他似乎总不安于庸常,永远正面迎接袭来的浪潮,并能借浪翻上更高的所在。
胡宇桐是田鸿杰想成为的人。
胡宇桐身上有田鸿杰羡慕的一切。他对舞台的掌控力,他的变数,他的特立独行,他的自信,以及他那堪称绚丽的才华。
——如果能和这样的人组队,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吧。
这样的想法即使出现也只是稍纵即逝。田鸿杰心里很清楚,他不可能和胡宇桐成为队友。能和胡宇桐并肩而立的,应该是和他同样璀璨的人。
田鸿杰从来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尽管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从未缺少过赞誉,也曾在唱歌比赛中拿到还算不错的成绩,但田鸿杰知道,和来到明日之子的其他同学相比,他就像是小溪遇上了大河。
也许是因为见过太多更优秀的人,所以才会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生活中,田鸿杰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什么东西,他害怕自己没有实力,更害怕被拒绝。在受伤和失去机会之间,他宁肯选择后者。
按照田鸿杰的想象,他和胡宇桐不可能发生故事。就像班级里的优等生总是和优等生交好一样,胡宇桐的搭档里大概不会有他。
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田鸿杰怎么也没想到胡宇桐会被连续拒绝三次。在他的预期中,胡宇桐明明应该是最抢手的那一个,胡宇桐的舞台经验以及对乐器的掌握,绝对是上游的水平。
胡宇桐去左边找任胤蓬的时候,田鸿杰就一直默默地望着他,胡宇桐去找武星,田鸿杰的视线又跟着他的身影移动到右边。
问过身边的同学,田鸿杰才大概弄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任胤蓬和武星提前约好了组队,不想辜负对方的期望。田鸿杰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可这样一来,胡宇桐的处境就变得很尴尬。
随着时间的流逝,田鸿杰眼睁睁地看着胡宇桐一点点变得焦虑,甚至中途一度放弃似的坐在台阶上犯愁。
当闫永强以“没有被当做第一选择”的理由拒绝胡宇桐时,田鸿杰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玩音乐的男生都有点自己的小坚持,都希望自己是独特的,田鸿杰也懂。可是田鸿杰参加这个节目就是希望能够提升自己,其余的他都可以忽略。
胡宇桐在台前焦灼的同时,田鸿杰的内心也在挣扎。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可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太需要勇气了,于是他一直熬着,熬到时间快要结束,才终于小声地喊了胡宇桐的名字。
田鸿杰喊的第一次,由于声音太小,胡宇桐甚至没有听到。
他只能再喊了一遍。
这回,胡宇桐才后知后觉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有些紧张地问:“你刚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视线相撞的瞬间,田鸿杰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那些说胡宇桐强势的人似乎都没有发现,胡宇桐的眼睛其实很温柔。虽然他仗着自己年长,总爱摆出哥哥的姿态面对同学,但他的表情总是很真诚,说话的语气也很柔软。
田鸿杰斟酌着语句,最后索性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缺点说在了前头,如果换成面试,这简直是标准的死亡开场。
让田鸿杰庆幸的是,当他说完“我的音乐能力没有那么强”后,胡宇桐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一副认真聆听的姿势,杏仁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胡宇桐的态度给了田鸿杰勇气,于是他把那些徘徊在自己脑子里大半天的想法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他说“我会尽我全力做好”,他说“我想在你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他说“我愿意上你的车”。
这些直白的话换做平时田鸿杰绝对说不出口。但此时此刻,在被胡宇桐望着的这个瞬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就冲动地热血起来。他想他在遇到胡宇桐之前的人生已经蛰伏得够久了,是时候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拼一把了。哪怕会被拒绝,会在众人面前出糗,只要是为喜欢的事情,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又如何。
田鸿杰说完,紧张而期待地望着胡宇桐。胡宇桐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胡宇桐笑着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胡宇桐说完,向田鸿杰伸出了手。
田鸿杰握了上去。
清脆的一声,少年们的掌心相击,田鸿杰恍然间听见了夏天的声音。
Fin.
无心行挽(合集)
请不要以任何方式(包括网盘/云端)转出乐乎,感谢
备用链接(1):
备用链接(2)
PS:我开了转载权限
因为之前无心被屏蔽了几章放在合集里顺序不同,我有些强迫症就干脆把原文转了权限,做了这个合集,也是因为好多私信问我哪些文章在哪里,感觉首页太乱了。
说真的,看了大家的评论对于结局我努力描写的不那么难过吧,我真的尽力了,但是再往回写剧情是不可能的,毕竟剧情跟前面是有联系的。
然后真的感谢大家陪着我一起写完,你们超棒的!
嗯还有私信最近太多了,容我慢慢看。如果有一天我还写文的话,我会一直甜甜甜甜的。
不管怎么样,我在这要喊一句:《无心行挽》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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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l me call my name 15
哨兵南 x 向导琛
哨向paro,私设很多,南琛南无差
副cp是高山原也be背景下的陆梦嘉期
注意 含部分相熟角色死亡预警
依旧是破镜重圆的he
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终于到正题了!
*
长夜。
某种意义上的灵魂黑洞。当哨兵感官失衡时,他们极容易把注意力完全集中于五感的其中之一,并有可能永久陷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与外界失去联系。
而长夜是沦陷的哨兵意识最终消失的地方。他将被永远地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虚无黑暗里。从生理上来说没有死亡,但已...
哨兵南 x 向导琛
哨向paro,私设很多,南琛南无差
副cp是高山原也be背景下的陆梦嘉期
注意 含部分相熟角色死亡预警
依旧是破镜重圆的he
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终于到正题了!
*
长夜。
某种意义上的灵魂黑洞。当哨兵感官失衡时,他们极容易把注意力完全集中于五感的其中之一,并有可能永久陷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与外界失去联系。
而长夜是沦陷的哨兵意识最终消失的地方。他将被永远地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虚无黑暗里。从生理上来说没有死亡,但已经几乎不可能被唤醒。
哨兵无法依靠自身走出长夜。唯一把哨兵从长夜中带回来的方式,是由他的结合向导释放精神体,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中将人带回,并重新建立起与外界的联系。
黑,静谧,无穷无尽的虚无。有什么在拽着他一路下坠直到触底。
周震南睁开了眼睛。
他以为他会被困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一片濒临或已经坍塌的宇宙星石,或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然而都不是。他好像回到了重庆白塔的瞭望台上,周遭还在连绵不绝地下雨。
周震南的鼻腔里充斥着海浪的腥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又冰冷的特殊气息。他蹲在空旷的瞭望台,重庆白塔的最高点上,握着他向导的手,与人交换着缠绵而润湿的吻。
姚琛的掌心是温的,干燥而温暖地覆了上来。可他指尖很冷,虚虚搭在周震南的手腕上,就划出了冰凉的痕迹。
周震南飞快地抖动睫毛,费力地试图让视线聚焦。他隐约觉得不太对,哪里出了错。然而当他终于看清面前那人眼下被睫毛簌簌扑出的一片细密的阴影,和阴影里隐约可见的泪痣时,他还是选择了再次闭上眼。
他还处于没有完全清醒的混沌之中,分不清这到底是臆想还是做梦。可周震南永远拒绝不了这个。哪怕他已经知晓这是属于过去式的姚琛。而不久以后的未来,同样属于过去式的未来中,他把他的向导彻底遗弃在了那一次任务里。他无法挽回,他罪大恶极。
周震南在亲吻的间隙里,嘴唇贴着姚琛的嘴唇,交换缠绵吐息的同时,也把呢喃情话叹息一样地咬在舌尖,湿漉漉地渡了过去:“我好喜欢你啊……”
他咬着姚琛的下唇,含糊不清地说,也好想你。
周震南从未如此直白地倾诉过爱意。于是姚琛覆在他后颈的手指抖了一下,捏着他皮肉的力道在那一瞬间失了分寸。
而周震南在这个举动里骤然警觉。他直觉跟猛兽一样敏锐而准确,像是种天赋。
他撑开了一点距离抬起头,声线里压住了带着鼻音的疑惑,匆忙地询问:“怎么……”
而姚琛抬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指腹压住了他的下巴。柔软温热的唇再次贴了上来,然后是冰凉的舌头,潮湿地去探对方的齿列,撬开牙关后再去缠他的舌尖。
周震南感觉到自己的舌尖被含住,很轻很软地吮吸了一下。那一瞬某种无法言明的情绪顺着神经末梢炸开,几乎是痉挛般的酸涩感,让他指尖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可周震南还是意识到了,他也从不自欺欺人。毕竟在他长久以来的梦境里,这个场景下的姚琛从未给出过这样的反应。
于是湿气和水雾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铺天盖地将他们灭顶。他沉在水底,周围都是密不透风的水膜,把他包裹在一片静谧而迟缓的透明屏障里。
周震南厌恶水,哪怕他下过死力气去克服弱点,而能做到与排斥依旧可以同时存在。他在被骤然没顶的那一瞬心脏重重下沉,一丝类似惧怕的情绪交杂在其中飞快地滑了过去。
他的所有感官都被水无形地笼罩了起来,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周震南隔着水膜望向姚琛,他的向导在水下带上了点病态的苍白,斑驳的光影从他鼻梁被切断弯折,有规律地不断起伏,映亮他的半张脸庞。
姚琛眼底漆黑如墨,缠住了潮湿的水汽,浓墨就一点一点化开,染出了触目惊心的效果。他再次捏上了周震南的下颔,倾身过来,渡了一个吻。
“呼吸。”他说,“周震南,你要呼吸。”
周震南猛地呛咳起来。大片大片的气泡从他眼前朝上飘去,逐渐膨胀直至破裂。他在咳嗽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肺部因为屏息过久而产生的,近乎烧灼的疼痛与窒息感。
然而随着姚琛那一个吻渡过来的一口空气,周震南就像是突然被点通了一样。又或者如同那些志怪精异的故事,龙女救下了误坠深井的书生柳毅,把含在舌尖的那颗避水珠藏在吻里一起送了过来。
他突然可以呼吸了。哪怕水还缠绕着他,但是意料之中的呛水的酸涩和窒息都没有出现。周震南急促而断续地呼吸着,胸腔都在明显地一起一伏。他隔着水急切地去握姚琛的手,想说的话还是淹没在整片水域里。
对于结合的哨兵向导来说,他们之间的交流是另一套语言,就像鲸类发出的呼唤同类的共振,是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回声。
而这种语言在当下被切断了。周震南触碰的到姚琛,看得到姚琛,也听得到姚琛,可一切都是单向的。他挣脱不出这片没有恶意却把他牢牢困住的水域,也无法向姚琛传达任何信息。
……感官武器。
周震南模模糊糊地想到了这个。而在一片混沌的水中,他终于听到了一声清亮的鹰唳。
海东青的啸声惊空遏云,如同利刃出鞘,径直划破了隐晦的粉饰太平和迟钝混乱。这一片水域被破了个口子,乍破之后翻滚着拍打着壁垒朝外倾泻。
周震南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被感官武器困在精神图景里,下坠于精神力场崩溃塌缩的危险边缘。
然而下坠触底时,他被轻柔而稳妥地接住了。
周震南模模糊糊地逐渐恢复意识与认知,那些失衡与深不见底的下坠仿佛是被抽离的南柯一梦。他能感受到自己在慢慢清醒,慢慢平复。虽然感官武器的影响还在,但是他被屏蔽的五感和精神力场正在缓慢而有效地恢复。
而当潮水退去,重新露出了天空和地面,这时周震南终于注意到,他在的并不是重庆白塔的瞭望台,而是一片陌生的海域。
气压很低,乌云压在头顶摇摇欲坠,暴雨倾盆而下不肯停歇,空气里泛着熟悉的潮意。周震南跪坐在这片广阔无垠的海平面里唯一的陆地上,而他的向导紧紧地抓住了他。
——这是姚琛的精神图景。
在更早之前,周震南和姚琛结合不久,契合度的磨合期卡过很短时间的瓶颈。姚琛选择的打破瓶颈的方式干脆利落,就是直接拽着他的哨兵进入自身的精神图景。那是一片浩瀚无垠又平静无波的海,海天交接的位置映出斑斓的霞光,平稳得似乎能包容所有。
周震南不喜欢水,但是他从第一眼看到时,就爱上了这一片海。因为这是他的,每一寸空气每一颗水滴都包容着周震南的全部。它们在告诉他不必害怕,在这里他永远都是安全的,名为姚琛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又不设限制地归属于周震南。
也是在这里,周震南第一次与极为罕见的海东青打了招呼。他眼睛亮亮地注视着停栖在他手臂上的猛禽,扭头望向姚琛的时候却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毫不意外,甚至是得意又笃定地说:“你早不用瞒我……我就知道你该是这样的,姚琛。”
而那时的海域与当下截然不同,以至于周震南初见甚至觉得陌生,还觉得更像永远在下雨的山城。他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太多的信息无差别地充斥进他的头脑里面,而感官武器下遭受影响的哨兵暂时无力去处理这些复杂的问题。
他只迟缓地知道是姚琛找到了他,接住了他,把他从命悬一线的危险边缘带了回来。姚琛至今仍紧紧地抓着他,指尖冰冷而潮湿,带着不断下滴的刺骨水汽。
周震南想跟他的向导说不要怕,于是他主动俯身过去,热切又小心翼翼地送出笨拙的吻。当他发现他的向导是真实存在,而不再是他辗转反侧的梦魇里虚假的幻象时,那些过分直白的话语就再难轻易地说出口。
周震南鼻尖蹭过姚琛的鼻尖,像是表达亲昵的小兽,又轻又短地啄吻他向导的嘴角,再三保证,声音很低。
他说不要怕,无论遇到什么,都一起面对好不好。这一次,下一次,还有所有的以后,我们都一起。
周震南知道他的向导是听到了的。然而姚琛还是抓着他,亲吻着他,却不回应他。他只是沉默地与人交换着缱绻又柔情的吻,而雨越下越大。
周震南在亲吻里逐渐疑惑。某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他始终觉得有哪个细微却严重的错误被他长久地忽视。而感官武器的影响确实在一点一点消退,周震南逐渐摸到了他和姚琛之间的精神链接,却意外发现,姚琛再次结合以来,对他单向封闭的那块精神领域好像在缓慢地松动。
周震南直觉不太对,于是他迟疑地去探。而这时姚琛握上了他的手腕。姚琛的指尖还是很冷,甚至冰到诡异的程度,水汽都凝结在他手指的缝隙里,黏在他与周震南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上。可他没有进行任何精神上的阻拦,默许了周震南探到了自己藏到了最后的秘密。
周震南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姚琛?”他懵到惶惑,喃喃叫人。
狂风挟卷着暴雨,映衬着雷鸣电闪,带起逐渐失控冲撞的海浪。他们位于整场海啸的正中央,维持着最后一点岌岌可危的安稳。
周震南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如果是他的长夜,那他将被困在他的精神图景里,而不该是姚琛的。而当下逐渐失控的也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向导。
气温开始极速骤降,不知何时开始,倾盆而下的暴雨都变成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周震南逐渐恢复的感官让他捕捉到细微的碎裂声响,漫无边际的海面已经结了一层极脆的薄冰,裂痕细细密密地一路往外延伸。
姚琛作为s+的攻击型高阶向导,最与众不同脱颖而出的就是他的逆向能力。他可以反向捕捉和顶替一切精神力场,从而摧毁其他结合哨向之间坚不可摧的精神链接。
而在针对周震南而设计的感官武器里,他同样逆转了影响,用自己的精神领域去顶替了他的哨兵,抵挡下一切本该属于周震南的感官攻击。
姚琛,姚琛。周震南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地重复唤他名字,呼吸急促而破碎,手臂从人肋下穿过,紧紧地环着他,用力到似乎要把姚琛勒进他的身体里。
而姚琛抬手覆上少年的脸庞,指腹轻柔摩挲人眼下的皮肤,声音也是轻的:“周震南,你乖。”
周震南用力地摇头。“我不……你不能!”
他全身都在止不住地抖,而胸腔某处的呼啸下坠让他感受到近乎失重的心悸。他不能——他根本,事到如今周震南才发现自己从未做好过真的失去的准备。他死死地抱着姚琛,额头抵在人肩窝里,后槽牙咬得很紧,拉扯出锋利又凶狠的轮廓线条。
“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周震南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根里磨出来的,虚张声势的凶狠下面都是惊慌失措的恳求。
他反反复复,磕磕绊绊地说,不要离开我……姚琛,琛哥,哥哥……别这样对我。
即便姚琛再能力出众,他也终究是一个向导。
磅礴的精神攻击会让向导在短时间内被无法处理的情绪所淹没,从而粉碎精神屏障,造成自身情感紊乱和失控。
而当下感官武器的强度,足以把任何一个向导送进永昼——被情绪淹没的向导意识最终消失的地方。
他将随着坍塌崩溃的精神图景,一起长眠在无人知晓的虚无里。
感官武器的余威仍在,隔绝了已结合哨向间的精神共鸣,周震南连逆向捕捉他的向导都无法做到。他在绝望和恐惧中埋首于姚琛的脖颈之间,潮湿的发梢蹭在人柔软而冰冷的皮肤上,用齿尖去触碰对方的皮肤,凶狠而绝望地用力刺穿血肉,犬齿的尖尖直接磕上姚琛坚硬的锁骨。
他咬得前所未有的重,凶狠,不留余力,像是要生生撕下一块皮肉。姚琛覆在他后颈的手指猛地收紧,再强制地一点一点,缓慢撤下了力道。他用指尖沿着周震南的背脊来回抚摸,像是安慰,又像是无意义的表示亲近。
姚琛低声说:“没事的南南,你会没事的……开始会很难熬,可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而周震南不肯松口。你太能骗人了姚琛,你怎么到现在还想骗我。周震南在越来越深重的绝望里感到了温柔的讽刺,明明姚琛的精神状态连维持最后的单向封闭都无法做到,居然还在试图用语言笨拙地为他的结合哨兵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谎。
这大概是姚琛所有说过的谎言中,演技最佳,也最真情实意的一次了。眼泪回流的咸味混杂在铁锈的血腥气里在口腔里一起炸开,周震南却什么都不想再听再说,只想咬得重点,再重一点。
直到他们身下的陆地毫无征兆地开裂。
姚琛低头,在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周震南有一瞬愣神,松了一直紧咬的牙关。
而姚琛一把推开了他。
周震南仓皇抬头,他嘴角和牙尖上都挂了一丝血迹,鲜明的,嫣红的,映衬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色,格外惊心动魄。
“你说什么?”他声音发着抖,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此时他们正中的地面彻底裂开,上下错位,断裂成两个平面。他们周围的海水都彻底凝结成了冰,被封存在逐渐塌缩崩溃的精神领域里。再没有那片浩瀚无垠的大海,宁静不再,温存不再,海天交界的斑斓霞光不再。
海东青停在了周震南的手臂上。通体雪白的猛禽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瞬不错地盯着哨兵。它从尾羽开始逐渐消散,眼神却还是冷的锐利的,只很轻地叫了一声,随意地拍动了几下翅膀,像是最简单的一次告别。
原来清醒着感受链接逐渐黯淡断裂是这样的,精神影响到了极致与断骨削肉无异。周震南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中的一半在随着精神图景的坍塌而逐渐枯萎泯灭,不可逆也无法挽回。
周震南的掌心里捏了一块冰冷的金属铁片。那是姚琛在抵死缠绵般的亲吻里塞到他手中的。属于周震南的铭牌。
被姚琛单向封闭的那块精神领域,藏起来的除了曾经失去时的痛苦,还有他不想让周震南知道的,却有关于周震南的决定。
周震南在塌缩崩溃的精神图景里最后看到的,是姚琛安静望向他的眉眼。他眼底漆黑而潮湿,水汽氤氲着蒸腾着往外漫溢,最后的一场大雨下在了他的眼瞳里。
姚琛一直是在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在重逢的那一天,他趁着大雨潜入姚琛宿舍的那个夜晚,白塔小径路灯下的那个角落,他们每一次的吻,和更加亲密的交融里。
是周震南在失去了一次以后,就再也没真正读懂过,他的向导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起,他想保全的只有一个人。
周震南被推出了向导的精神图景的下一个瞬间,感官武器的那份桎梏毫无征兆地消失。哨兵在那一瞬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与自己向导最后一点微弱的,还没来得及断裂干净的衔接。
“你要干什么!”张颜齐解决了周围的敌军,守了他们片刻,却发现好不容易从精神领域里挣脱出来的周震南进入了另一种危险的极端状态。他的五感都烧灼到最高水平,绷在岌岌可危的最精准也最爆发的状态,试图跟随着最后这一点残存的精神力场,潜入到向导的永昼中去。
“你疯了吗周震南!你是个哨兵,不可能也没能力把向导从永昼里带出来!”张颜齐释放了全部的精神力场去阻拦施压,扯着周震南的衣领大吼:“何况你们链接已经断了,姚琛的精神屏障不会记得你,你现在再进去就是送死!他的精神力场会在你找到他之前就弄死你!”
周震南盯着他,眼底的愤怒烧灼出跳动而明亮的颜色。他一声不吭地摸向领口里面,握住了什么再用力一扯。随后他把东西用力掷到了张颜齐的怀里,头也不回地攥着那点微弱的精神链接,燃烧尽全部的精神力场,像是滔天巨浪般翻滚的熔浆,烧灼着整片战后的土地。
张颜齐拦无可拦。在增援到来之后,他摸了一下周震南扔给他的东西,冰冷的链条和金属片缠绕在他的指尖——那是两块铭牌。
“我说过的,无论如何我们一起。”
“……我会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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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南 x 向导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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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这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tag。因为全文一直打琛南旧事,所以还是打了这个tag,保持连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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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感官武器是无差别大范围投放的。
“哨兵恢复感官需要三分钟,恢复行动能力起码需要半个小时。”
赵磊背脊抵着掩体,呼吸急促地对通讯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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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南 x 向导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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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cp是高山原也be背景下的陆梦嘉期
注意 含部分相熟角色死亡预警
依旧是破镜重圆的he
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这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tag。因为全文一直打琛南旧事,所以还是打了这个tag,保持连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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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感官武器是无差别大范围投放的。
“哨兵恢复感官需要三分钟,恢复行动能力起码需要半个小时。”
赵磊背脊抵着掩体,呼吸急促地对通讯器说。
夏之光安静地倚靠着他,向来精神抖擞的哨兵乖顺得过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他因为屏息而在侧颈上暴起的分明的青筋。他用右手按压着左臂,粘稠的猩红的血液从被贯穿的伤口里汨汨流出,漫过指缝朝下蜿蜒。
赵磊闭了闭眼睛。同时由于引爆距离过近,他在当下近乎惊悚地感受到了绝对的壁——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连接上他的哨兵,为他进行哪怕最简单的感官调控。
他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被系统宣判了与他不可能结合的死刑的哨兵……这种苍白的无力感让他内脏都紧缩着挤压在一起。
然而这次是暂时的……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些翻滚着叫嚣的惊慌和脆弱都被强制压抑到了深处,黑沉如水的眼底只噙住了冷硬的坚决。
“C10C4西南方有敌人接近。”赵磊简洁说完就关了通讯。他悄无声息地摸过夏之光的微冲,拉动枪机,子弹被推入枪膛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朱微之身边是一具战友的尸体。他与人并不熟悉,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大概也是有过点头的交情。
他们已经无限接近目标,只要再给他十秒钟,就可以摧毁这个武装点。
然而没有。那十秒之前,感官屏蔽武器被全面释放。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刺激着他的耳膜,距离尚远的走动都被放大成地动山摇的颠簸。朱微之掌心撑着地,听到有液体从耳畔蜿蜒下流的声音。血液一滴一滴砸在他手边,砸进干涸的泥土里。
只差一点。当他思维回溯的第一瞬间,朱微之想到的还是这个。子弹已经洞穿了他的大腿,痛觉被极端放大后居然也是维持清醒的另一种方式。真的只差了那么一点。朱微之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明显地起伏,带着不断地呛咳,几乎是从牙根里磨出来了几个字。
——我,不,服。
接近的敌军都是不受影响的普通人类,所以他们的听力无法捕捉到,漫天战火下的那一声轻微的扯开销栓拉环的声响。
震荡与爆炸吞噬一切。
*
陆思恒在高速下坠的某一刻,感受到心脏的一瞬木然。
他只能感受到上一瞬他的心脏震颤了一下,鼓噪地把血液压向他的四肢,而下一秒一切都被切断失衡。他感受到了天旋地转,周遭的细微声响都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噪音,再通感成触觉痛觉视觉,挤压着扭曲的空间,没有死角地把他包裹淹没。
他在滔天的嗡鸣中隐约听到了一声清亮的鸣叫。陆思恒的精神体在这一刻幻化现形,拍打着漆黑如墨的翅羽,利爪弯曲,试图勾住它所有者的腰际,把人带离已然失控的危险战场。
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感官武器的释放代表供能系统已经完全激活,这两架鹞式是青岛白塔所存的最后空中战备。于是长尾巧织在勾住陆思恒的那一瞬又松了爪。它振翅而起,破空而鸣,羽翼的尖端再次燃烧了起来,炙热的火焰烧灼着周遭的空气,烧出明亮而夺命的一点锋芒。
孙圻峻猛地抬头,苍白的脸庞被火光映亮了一瞬,也映亮了所有的错愕和震惊。
陆思恒几乎是摔下来的,着地时他顿挫着一寸一寸承受压力,自膝盖骨骼朝上传来清脆又残忍的碎裂声响。
而他死死握在掌心的刀锋微侧,在重力的作用下毫无阻碍地切开皮肉骨骼,把即将扣下M249扳机的目标斜斜劈开了半个身体。鲜红温热的血飙了出来,喷洒在他们周围,溅上了向导本就过分惨白的脸颊和头发,也瓢泼一样倾洒在陆思恒的左臂上。
濒死者一脸错愕地慢慢倒了下去。陆思恒在失去支持点后,踉跄地左右晃了一晃,孙圻峻慌忙却飞快地伸手抱住了他。
他把陆思恒圈在怀里,感受着怀里哨兵绷紧到快要断掉的背脊,隐约能听到牙齿用力咬合时摩擦出的声响,还有每次呼吸末尾,无法再压抑的破碎颤音。
他们身下的地面吸饱了血,氤氲出大片的浑浊暗色,就分不清哪些是从陆思恒的膝盖下侵染出去的。在感官武器的干扰下,孙圻峻无论如何都无法连上陆思恒,为怀里的哨兵做一次哪怕最简单的感官调节。
因为害怕轻微的触碰也会加重陆思恒感官上的痛苦,他只能虚虚环着怀里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哨兵,绝望又冷酷地抬起头,环视着再次瞄准了他们的其他人。
这时传来了几声连击的枪声,没有停顿,仿佛不需要瞄准。
距离他们最近的人被一剑穿胸,抽搐着倒了下去。
高嘉朗踏过被烧灼和侵染的焦土朝他们走过来,轻巧地侧身避过袭击,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枪,解决了附近的最后一个活口。他把短剑从尸体上抽了出来,剑锋带血,在空中掠过一道殷红的冰冷带煞的弧线。
高嘉朗在孙圻峻身边蹲下。从未正式上过战场的向导在这一刻,第一次觉得硝烟和血腥气混合出来的气味能给他带来安全感。而高嘉朗就是安全感本身。
他从孙圻峻手里接过陆思恒,轻声说:“辛苦你们了。”
孙圻峻还没有从险象迭生的刺激里缓过来,况且他觉得这句话应该更属于他怀里的那位哨兵,于是他只是摇了摇头,牙关咬紧又松。
陆思恒似乎从感官武器的第一波直接影响中慢慢缓了过来。他不断地呛咳着,有血点溅到手背。高嘉朗撑着他,低声询问了一句。而陆思恒攥着高嘉朗的袖口,呼吸破碎而急促,似乎是想要跟人说点什么。
高嘉朗转头看向孙圻峻。
“另一个哨兵在里面。”
高嘉朗贴心地主动提及,果然看到小向导受惊一样地猛然抬头。那一刻他的表情让高嘉朗作为旁观者,都感同身受的心悸又酸涩。于是他放柔了声线:“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剩下的交给我们。去照顾你的哨兵吧。”
陆思恒死死攥着高嘉朗的衣袖,喘息着开口:“你……”
可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完。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听他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热监控到敌方已经架好对地导弹,设置的弹道参数目前已经锁定了白塔总控室。”
张远注视着数据屏幕,不断变化的数据映出微弱的光芒,照在他波澜不惊的侧脸上。
他平静地说:“总控室一旦被击中,白塔的防御屏障将受损失效,白塔的最后防线将宣布告破。”
张远站在白塔总控室里,眺望向某个特定的方向。在青岛白塔的外侧,中央联盟的驱逐舰已经在相近海域战备。一旦青岛白塔宣告任务失败,将由联盟强制介入,清理战场,进行无差别的核武器投射轰炸。为了维持外界的绝对稳定,青岛白塔和所有的参战人员都将成为被放弃的战损比。
陆思恒骤然失声。高嘉朗松了扶着陆思恒的手,他大步迈向身后的机械室,拉下了功能的操作总闸。
“让张颜齐去解决导弹。”高嘉朗利落地把中控室的旋杆都拨了上去,“然后去支援周震南,这边我负责。”
高嘉朗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过陆思恒很多次,说你作为一个哨兵,没有结合向导就上战场是不行的,迟早得出事儿。陆思恒从来没信过邪。然而当下,他第一次诚心实意地后悔了。
只要不是哨兵——只要在这一刻他不是哨兵,是什么都可以。
“……本来我是打算让周震南装大尾巴狼装到最后的。可这小崽子不行啊,谈个恋爱谈出了舍身成仁去炸碉堡的架势……丫个水货,还好后来捡到了个货真价实的。”高嘉朗甚至还笑了一下,他轻巧地从中控台上跳下来,拎着头盔问张远:“还有多久?”
“三分钟。”张远说,“你还有两分五十二秒。”
“谢了哥。”高嘉朗关了通讯。他终于走回陆思恒面前蹲下,抬手覆上了对方蹭上了灰尘和血迹的脸颊。
陆思恒从上一波的感官炸弹中逐渐恢复五感,却站都站不起身。他手掌撑地试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踉跄着失败,更多的血从他膝盖漫溢出去,渗透进身下的泥土里。
他在高嘉朗抬手的时候费力却急切地握住人手腕,死死地紧抓着他,指尖都用力到要陷进对方的皮肤里,指甲都泛出了没有血色的惨白。
陆思恒呼吸急促而破碎,他拽着高嘉朗死活不肯松手,牙关都颤栗地磕碰在一起,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居然又哑又抖成这个样子:“高,嘉,朗……”
他没想过是这样的。他从没想过,因为自己是一个哨兵,所以只能眼睁睁目睹他的战友,他的搭档,他追逐了很久的心爱的人,独自去执行一个注定有去无回的任务。
而他不仅做不了高嘉朗的僚机,连替他去送死的机会都没资格拥有。
“嗯。”高嘉朗应声,“我在。”
陆思恒摇了摇头,一滴泪就坠了下来,砸碎在地面上。
高嘉朗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摩挲着他眼角泛红的那块皮肤,力道轻柔,堪称缱绻。
他从来见不得有些人的眼泪。最开始是刘也,他的向导,当刘也第一次红着眼睛沉默望向他的时候,日天日地不敬苍天鬼神的黑暗哨兵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屈服。他从此有了软肋,有了命门,有了最直接最鲜明的弱点。
而第二滴眼泪终于再次砸在了他的心尖上。他从来不是没有动心,只是到最后高嘉朗才敢去承认,其实他是动心的。怎么能不动心呢?他那么真挚,那么热切,不管不顾地压上了一切,违背刻在血肉里的天性本能都要与他在一起。高嘉朗不是圣人,他终究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势里败下了阵来。
高嘉朗意识到自己的第一次动心是在很久以前。起因已经模糊不清,可他永远记得那时的陆思恒。他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衣角,声线压得很轻,又带了点他特有的黏,低低哑哑地交错在一起,湿漉漉地低声叫他:“……阿朗看看呱呱吧。”
于是高嘉朗跟逗弄小狗一样,温柔又亲昵地屈起手指,挠了挠陆思恒的下巴。
“到最后也不吃一口,感觉还是有点太亏了。”高嘉朗笑了一下,笑意温柔,却浅薄得转瞬即逝。
他低声说:“算哥对不起你了。”
随后他捏住陆思恒的下巴,直接吻了下去。
陆思恒猛地攥着他的袖口,全身都绷紧了不停地抖。他从被亲吻到的一瞬就失控地哭成一团,呼吸的末尾都是无法控制的哽咽和抽泣。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掉,似乎要哭到内里都干涸,可还是有更多的潮湿的透明争先恐后地漫溢出来。他被人撬开了牙关,缠住了舌尖,在最绝望的片刻里得到了他连梦都没梦到过的圆满。
“高……嘉……”他磕磕绊绊的呜咽被人含在唇齿之间半吐半露,没说出口的情话与告别都融化在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潮湿而缠绵的亲吻里。
高嘉朗片刻后就松开了他,覆在人脑后的掌心忍不住又揉了揉陆思恒柔软的发顶,再俯身亲了他最后一下。
“如果……”陆思恒死死握着他的衣角,哽咽到磕磕绊绊,句不成句:“有,下辈子……”
“不行的。”高嘉朗捏了捏他的后颈,带着歉意,温柔地,轻声地说:“跟别人约好了。”
陆思恒把没说完的话都吞回喉咙口,那些来不及也不可说的万千情愫被藏匿在他舌尖底下,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他低下头,死死地咬住牙关,却还是咬不住那些不能自控的抽噎和啜泣。
高嘉朗揉了揉怀里人的发顶,随后他松开了手。
他起身朝鹞式单人战斗机走过去。高嘉朗拎着作战头盔,轮廓被微光勾勒得修长而挺拔,孤身一人走向无法挽回的结局。而他再没有回一次头,只留给了陆思恒一个被视觉模糊扭曲的,一去不回的背影。
“任务指挥权正式移交A1。A1失联情况下,第二顺延D7。”
陆思恒在通讯麦里最后听到的是高嘉朗平稳的声线,寻常地汇报坐标,确认航线,仿佛是一次与过去没有任何不同的巡航任务。而听到他冷静而坚决地移交指挥权时,陆思恒还是从指尖开始感到痉挛般的痛楚,他无法忍受地蜷缩起手指,有腥甜的气息在他喉咙口炸开。
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接受不了。通讯器传来一秒的杂音,随之而来的是张颜齐沉闷又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拒绝。”
“你无权拒绝。”高嘉朗的声音平静到残酷。
“我没办法对这么多人的生死负责,所以我拒绝!”张颜齐几乎是崩溃地吼。
“你的不作为将是最大的作战失误,造成的牺牲也必须由你承担——无论接受与否,他们都已经是你的责任。”高嘉朗说,“祝你旗开得胜,指挥官。”
说完这一句后他带着蓄能完成的机炮高速朝目标垂直攀升。垂直升降的战斗机鬼魅般躲过了各色高射炮弹,火箭弹交织而成的密集的死亡之网,被发动机涡轮和喷管推着急速接近敌方供能系统。
于此同时,敌军飞行器的定位炮火无声扭转炮口,瞄准了全速接近的鹞式战斗机,几乎是同时喷射出炫目的火光。渺小的鹞式战斗机被兜在了绚丽而热烈的焰火里。
那一瞬之后,感官武器的影响瞬间消失,被强加在精神力场上的桎梏不复存在。于是所有人都在剧烈的爆炸声中,目睹一团明亮的橙色火焰映亮了半边天空。随后接踵而来的是更绚烂斑斓的光芒,如同白昼焰火,冰冷而盛大地烧灼整片土地。
*
在最后的这段无线电通讯中,高嘉朗没有一句话是留给陆思恒的。
他只拥有一个无人知晓的吻。
这里解释一下陆梦嘉期精神体的设定里预埋的梗:
纽芬兰白狼:全身皆白,生活在纽芬兰岛,也是能重达140斤的巨狼。而且纽芬兰白狼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狼,颜值高又钟情。不过可惜的是纽芬兰白狼已经灭绝了。
这也是为什么高嘉朗到最后都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与陆思恒告别的原因,它不认刘也以外的人。
长尾巧织:通体黑色,雄性拖长尾,形似传说中的凤凰,因为体型过小,精神体私设是放大版本的,别称是寡妇鸟。
所以,嗯。
还有一些设定问题,我会单独开个帖解释清楚。是我比较拖沓又懒,这篇文私设挺多的,我一直拖到要结尾了才想起来要交代一下。
这里先说一下关于暗哨这个设定吧。其实这篇文的基调挺不那么阳光向上的,比较矛盾。而我对主角最大的偏爱,自认是没有让周震南成为一个真正的“黑暗哨兵”。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责任越大,对应的付出和身不由己的痛苦就越多。黑暗哨兵是天赐也是天谴,代表能强大得不需要依赖别人,也往往代表了不得善终。
在这样的设定里,能有个理应去依赖去需要,可以相伴相知的人,也是件幸运的事吧。
Call me call my name 13
哨兵南 x 向导琛
哨向paro,私设很多,南琛南无差
副cp是高山原也be背景下的陆梦嘉期
注意 含部分相熟角色死亡预警
依旧是破镜重圆的he
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
这时有人再次占了主频道的通讯线路。
黄色灯光急促地快闪,说话的人也异常简明扼要:“东北756.356,F074请求增援,已有人员伤亡。”
短暂地极端安静,几乎是没顶的沉默。下一秒这种窒息的静谧就被打破。
“D7收到。”
说话人的声音还是很慢,有点懒洋洋的,只...
哨兵南 x 向导琛
哨向paro,私设很多,南琛南无差
副cp是高山原也be背景下的陆梦嘉期
注意 含部分相熟角色死亡预警
依旧是破镜重圆的he
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
这时有人再次占了主频道的通讯线路。
黄色灯光急促地快闪,说话的人也异常简明扼要:“东北756.356,F074请求增援,已有人员伤亡。”
短暂地极端安静,几乎是没顶的沉默。下一秒这种窒息的静谧就被打破。
“D7收到。”
说话人的声音还是很慢,有点懒洋洋的,只是頽和丧在这一刻似乎有了另外的意义。
高嘉朗这时切了进来,只过分简单地交代了一句:“注意无线电静默。”
他在说话的时候翻滚到敌方的侧后面。那里有个向导,正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抱着一把AKM,远离正面战场监视战况。
向导在听到说话人声的时候才惊慌回身,从而迟发性地发现,他居然被一个哨兵摸到了跟前都没有任何反应——其实也不怪他,只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向导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到哪怕一次真正的黑暗哨兵。
向导手忙脚乱之间头脑空白,居然还下意识地架开了精神力场的绝对防御,力图影响面前哨兵的五感和精神领域。
这对黑暗哨兵自然是毫无影响。高嘉朗在这时还能抽空漫不经心地想,就这样的新手拿个AK,后坐力能让他这一弹夹扫完都扫不到他真正想扫的位置。
没有精神干预的作用,近距离短兵相接的哨兵与向导之间,就只能称之为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高嘉朗卡着他的脖子,娴熟地割开他的喉管。毫不意外地在下一瞬听到不远处另一个哨兵五感失衡的自爆和惨烈的哀鸣。
他望向左边的遮挡物。陆思恒在那里缠住了另一个哨兵,双腿锁人腰际单臂禁锢人脖颈,右手握住了把小巧的全自动手枪,抵着人侧颈最脆弱的那块皮肤,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标准操作的典型教学。
消声器把子弹爆破出枪膛的声音减轻到最小,而炸开颈动脉的血液飚了起来,有几滴擦着陆思恒的脸颊过去,溅在他眼下的那块皮肤,勾勒出一分杀气腾腾的妖异。
陆思恒这时松开了手和大腿,侧滚了几圈躲开了跟随枪声扫过来的几颗子弹,随后他把手枪甩到一边,掏出了两枚干扰感官的闪光弹,扯开消栓直接朝枪响的位置掷了过去。
哨兵的敏锐听觉让他们在对方手忙脚乱的移动中确定了位置。陆思恒几乎是没有间隙地再摸出两枚震荡弹,咬开顶端拉环,朝着新的方向扔了过去。
高嘉朗看都没看,就朝侧面开了一枪,干掉了正试图靠近的一人。在震荡弹炸开前一秒他干脆起身回射支援火力,用一把GROZA配合着陆思恒把残留的敌军都扫射干净。
随后高嘉朗切到了一个特殊的频道。并非常规的电磁无线电通讯,而是一种联盟中央用于在静音室和绝对静默时研发出的新的单线通讯频率。
他简洁到几乎冷硬地询问张远:“还有多久可以封锁白塔?”
白塔总控室。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研究员,在轮值的空隙里刷了身份指令,悄悄潜入了青岛白塔权限最高的指挥监控室。
他在确定指令的最后一步,需要扫描指纹时,指尖不能自控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战战兢兢地把手指放了上去,红色的扫瞄光线悄无声息地上下轮转,最后屏幕显示“解锁已全部完成”。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当系统检测显示,组织那边已经完成了百分之百的入侵后,他几乎是抑制不住激动地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前几天的突然敌袭让白塔高层人人自危,漫无头绪地一顿乱查筛下去了大批的一线技术研究人员。而他作为漏网之鱼,居然莫名其妙地被提升成拥有最高操作权限的核心操作人员之一。他在长久的监视中早就选好了最适合的入侵时机,那就是当下,每周仅一次的,轮岗述职的半个小时的空档。
这个空档本来是不存在的,但是因为总指挥临时调派,新来的傻逼领导并不了解这些详细的人员分配,干脆以资源重复取消了着半个小时里负责巡视的在职人员。
研究员鄙夷而亢奋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在听到些细微响动时扭头回身,看清来人时笑容还僵在脸上,来不及消散,导致上扬的弧度里带了些诡异的疯狂意味。
倚在门口的就是他口中的新晋傻逼领导。张远侧着头注视着他,手里握了把左轮,指尖勾着扳机,已经上好了膛。
“你这个动作真的是慢。”他几乎是不耐烦地说:“等你丫半天了才弄完。”
“不,不不!上将你等等!您并不是哨兵或者向导,对吗!”
这个研究员喉结上下滚动,过分僵硬又急迫地用肢体动作配合着组织语言,努力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要配合着他们,屈从于力量压制一切的世界观里?上将,哨兵和向导他们是怪物,是彻头彻尾的异类,他们不属于人类,应该是被抹杀的存在!”
他说到后来,已经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激动和狂热,愤怒几乎烧灼了他的理智:“就因为他们的突然爆发和大规模扩张,让这个世界的科技和文明在百年间都发展迟缓到几乎止步不前。像我们这样的——明明应该成为最尖端领域的科学家与研究者,居然都要被迫参与哨向的相关研究,就是为了帮助这群怪物维持所谓的社会平衡!”
“这是错误的!我们的组织也因此而存在!我们的目的是拨乱反正,为了科学的进步和还给正常人类一个正常的生存环境!上将,我……”
他没说完的宣言永远地戛然而止。张远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子弹呼啸着穿过那人的眉宇正中,在额前留下了一个殷红的血肉模糊的孔洞。
张远径直走了过去,把尸体随手推到一边,动作迅速地重新接手了系统的操作。他手指在操作台上飞快又稳定地敲击,娴熟到毫无停顿地把被修改的一切数据重新调回正轨,并轻巧地敲下了确认按键。
从这一瞬开始,青岛白塔上空破裂的防御屏障收缩压紧,重新封锁得固若金汤。他们和入侵的敌军,在某种意义上都一样被困在了这个巨大的密闭空间里,即将进行一场与外界全然无关的生死对抗。
也是在这一刻,静默的无线电被再次开放权限。张远摁亮权限等级最高的通讯按钮,对着收音器近乎冷硬地宣布:“目标供能系统现已完全进入白塔,任务正式启动。白塔巡航定位已全面开启,坐标即刻将同步发送给各作战单位。
“——各单位注意,注意感官武器影响,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摧毁反动供能系统!”
*
张远面无表情地盯着数据屏幕,悄无声息变化的数据映亮了他过分冷淡的侧脸。
他在敌方供能系统激活后立刻定位到了设备的母体,下达了由空勤接近并击毁的指令。
而此时主频道里传来了刺耳的杂音,随后一同响起的是翟潇闻被电磁扭曲到失真了的声线。
他难得退去了平日里跳脱又不正经的表象,语调很稳语速很快,只是呼吸开始不自觉地逐渐急促。
“E6在西南上空遭遇精神力场干预,请求迫降。再重复一次,E6在西南上空遭遇精神力场干预,面临全面失衡,无法进行操控,十秒后启动迫降!”
总控室大屏幕上的空军追踪定位全部汇总收拢在西南方向。却仿佛有一道特殊的屏障,所有靠近的战斗机都毫无意外地撞上了无差别投放的区域式精神攻击。
“G036发现目标,西南上空943.677!……无法接近!……操作已……请……”
嘈杂的通讯最后无声断裂,巡航机至此已全部坠毁——由于最初封锁任务内容,所有被调派的空勤飞行员无一例外是哨兵。而敌方的感官屏蔽武器开启的一瞬起,哨兵就相当于被掐断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再无反手之力。
“波频在缩短。” 张远对高嘉朗说。他站在分析台前盯着不断变化的系统感知数据,面无表情地看着数据已经飙升到一个他从未接手过的临界值。
“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他闭了闭眼,下意识地屈指磕了磕桌面,清晰又飞快地说:“你们必须在供能系统完全激活前处理了它,不然——”
他们都知道没说完的不然是什么。白塔具备的高防御和高攻击体系,例如机电磁弹射系统、一体化核反应堆带状电力分配系统、有源相控阵雷达、导弹垂直发射系统,远近程防御系统,等等等等,都是面向白塔之外的范围。而对于本次任务而言,这些都是被束于柙中的虎兕,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威慑效用。
“轻型防空导弹呢?”
“不行!目标离地距离过远,远超射程。”
“操。”高嘉朗没开通讯,低声骂了一句。陆之恒此时刚解决了视线范围里最后的敌人,退回到高嘉朗身侧。他掌心握着的枪管还蒸腾着热气,指尖挂着黏稠的鲜血。而他带着满身的硝烟和冷硬气息,一言不发地紧紧攥住高嘉朗的手。
高嘉朗低头看了眼掌心,又侧头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哨兵。他的手指缝隙里也被蹭上了新鲜的,粘腻的血迹,薄薄一层,在空气里很快就干涸成一片固态的血渍。高嘉朗这次没有抽手,甚至还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他同时争分夺秒地切回双向通讯,刻不容缓地问:“现在还有能制动的战斗机么?”
“没有。”张远平静到近乎冷酷地回答。
“西北方检修室还有两台单人鹞式战斗机,未统计在内,但检修已完成,武器按标准装载。”
这时突然有个过分年轻的声音插了进来,像是还没过变声期的少年。他呼吸急促,带了点忽上忽下的不稳: “……该所在地目前未处于感官武器辐射影响范围内,但是有敌方未知力量正在接近。”
“报告你的具体坐标。”高嘉朗用力握了一下陆思恒,就抽回了手,拽着战备器械往西南方狂奔。
“549,090。”少年飞快又清晰地报出了坐标,沙哑的尾音里透了点青涩的坚决,“预备役0783将原地待命,等待指令。”
“注意安全。”高嘉朗说。
张远直接输入坐标追踪了过去,几乎没有时间差的,最佳行动路线下一刻就同步传送给了高嘉朗和陆思恒。
“我会通知D7尽快去与你会合。”张远声线还是很稳,语速却不自觉地加快,“目前已经监测到,敌方供能系统所在的飞行器上安装了反追踪自动锁定系统。你必须要有个僚机,才可能躲得过反追踪导弹……”
“叫他干啥。”高嘉朗打断了他,“张颜齐还没来得及学开飞机,不带这么草菅人命的啊。”
他赶在正前方敌人射击之前,从绑在大腿根的器械带里抽出匕首,毫不迟疑地掷了出去。刀锋穿透来人的胸腔,带着他僵硬平举的枪口一齐往后栽下去。
高嘉朗踩着尸体的背脊,把匕首拔了出来。他漫不经心地说:“何况我答应了中央,得留个黑暗哨兵给他们镇场子。”
张远没有再回话。
陆思恒跟高嘉朗共享同一通讯频道,自然毫无保留地听完了他们所有的交谈。他侧头视线追过去,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被遮挡的建筑和树木割碎,斑驳地洒满地面,也隐约洒在了高嘉朗的身上。他神色自然,动作轻快却又充满力量,把匕首随手插回刀带,大片血迹从边缘被挤压着流淌下来。
他的刃面和鞋底都沾染了大片的鲜血,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芒。高嘉朗神色平淡,像是过分熟悉杀戮和死亡,仿佛这才是他长久以来禹禹独行过的慢慢长路和最终归宿。阳光照在他脸上,也消融不开带着煞意的,无所谓的冷感。
陆思恒直觉有些不那么如他们所愿的情况要发生了。而对于他而言,此时此刻他打定的主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高嘉朗一个人执行任务。陆思恒想,他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了。
高嘉朗这时候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一眼。惯于独行的黑暗哨兵扬起单边眉毛,于是周身带着的那种冰冷的疏离感就一下子被破开,整个人又像是回归了红尘俗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点烟火气的鲜活。他笑得痞气又不怀好意。
“现在回忆战斗机操作指南好像晚了吧,嗯?”高嘉朗轻飘飘地取笑人,偏偏又好像噙住了很难得的温柔,“是不是后悔当初模拟考试的时候死记硬背临阵抱佛脚了?”
这时他们终于摸到了机械库。金属焊接的大门上被轰击出明显的凹槽,还散发着隐约的硝烟热意,枪击没有规律地暴击连绵,精神力场探测下证明这两队都是全副武装的普通人类,只有一对年轻的哨兵向导在勉力支撑。
然而在重火力的冲压下,抵抗已经脆弱得岌岌可危摇摇欲坠。高嘉朗和陆思恒对视了一眼,只是做了个过分简洁的手势。陆思恒轻微颔首,随后他们朝着前后两个方面分别奔了出去。
高嘉朗负责搞定所有外围敌人,而陆思恒率先摸进去确定战备力量的留存现状。陆思恒锁定了机械库里哨兵的位置,反手干掉了斜侧方的目标,在成片的子弹扫过来之前灵活地纵身一跃,翻滚到废弃金属的遮挡之后。
他把微冲插在后腰,背了把狙一路摸了进去。在干掉了守门的几个反叛军以后,终于见到了与他们通话的哨兵。
果然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脸颊被灰尘和鲜血混着脏成一团,一双眼睛却格外的锋利明亮。他的精神体是一只接近成年体型的纯黑豹猫,蛰伏在主人身边,全身肌肉紧绷着,立瞳紧紧地盯着他。
蔡正杰在看到来人的一瞬,指间用力握紧了拉闸的把手,那一瞬他手臂肌肉暴起,青筋都浮现在皮肤表面之下。随后他撤了力道,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另一只手臂还强撑着地面,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弯曲,渗出的血液干涸在破损的作战服上,一层又一层地重新润湿,逐渐加深颜色。
他如他所言,是等待指令的最后一道关卡——他的弹匣已经空了,如果冲进来的不是陆思恒,而是地方,他将直接压下手动闸门,把机械库封锁在他的尸体后面。
“后面……还有一个,出入口!”而当下,他额前覆了层细密的汗,咬着牙关努力克制着颤栗,急切又磕绊地说:“那里只有一个向导……”
陆思恒把随身携带的弹匣散了一地,型号匹配的全数留给了蔡正杰。他重重按了下少年哨兵的肩膀,就朝定位到向导的方向奔了出去。
他迅捷灵敏得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猎豹,在一片枪林弹雨中率先移动到了这片区域的最高点。陆思恒趴在坍塌了一半的天台上,借着碎石砂砾和扭曲金属的掩护,架起了狙击枪,干脆利落地点射掉暴露在视野范围内的敌人。
随后他锁定了逐渐接近的,距离越缩越短的方位。一个向导被逼着退无可退,单薄地站立在战斗机总控室前。距离他最近的那家伙手持M249,即将朝着向导和他身后的总控室扣下扳机,开始扫射。
陆思恒悄无声息地高速接近,他自上而下地翻过摇摇欲坠的金属围栏,几乎没有缓冲地朝正面战场冲过去。底下只有几个非哨向的普通作战人员,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力量等级,都是场显而易见的碾压战役。
如果是正常交锋的话。
*
姚琛平举P18C,枪口冲着对面的向导。
他手很稳,神色也很平淡,面无表情里透出了点锋利的冷漠。
站在他对面的是他们都很面熟的一个人。青岛白塔的政委因为被枪口指着而肢体僵硬,双手高举,掌心紧紧握着一个袖珍的触发装置。
他似乎是想摆出份游刃有余的轻蔑架势,却因为下意识的紧张而显得不伦不类。虽然他身后的反叛军们已经齐刷刷用枪械瞄准了姚琛。
“你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快很多。”政委扬起下巴,颇为讽刺地笑了一下:“但已经没用了,我们的供能系统以及完成了蓄能预热。”
姚琛握着枪柄的手指又紧了一紧。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计划,是哪个自视甚高的决策者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政委肩膀都在抖,似乎是真的觉得特别好笑,“但是真的多亏了他——我们本来的目标只有处理S级以上的哨兵,而现在突然就,哇哦,”他摊了摊手,“中奖了。”
姚琛枪口稍微转了点角度,对面政委肆无忌惮的张狂笑意立马收敛了不少。他还是忌惮,或者说生理性的恐惧危机,哪怕他已经在拼了命地给自己洗脑,并没有人能在当下伤了他。
姚琛举枪对着他,突然主动发问:“你作为向导,为什么要加入一个反抗哨兵向导存在的极端组织?”
“很难理解吗?也对,你们被联盟调教的已经丧失了自主思考的意识,不过是中央的一把武器,连你们自己都可以放弃自己。”政委冷冷地扯起嘴角,讽刺又轻蔑地笑了起来,“然而选择反抗的哨兵和向导们,起码都是挣脱出了联盟的长期洗脑,做了自己想要做的选择。就算是追求同一个结果,也可以有不同的初衷。有人是为了扫除异己,有人是为了不破不立。”
“联盟是从上往下烂的,已经腐烂到头了,拽出来都是一堆废物。就像你,姚琛,你在青岛白塔待了三年,居然没有得到任何重视,他们只会对你曾经的失误评头论足。”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里噙住了强硬的自满和讽刺的怜悯,“大概整个白塔都只有我注意到了你——可我没兴趣做伯乐,看人才被埋没是一件更有悲剧意义的快事——看看你现在,作为一个高阶向导,居然要靠举着枪来威慑我。因为你也在忌惮,你精神攻击的速度拼不过感官武器释放速度对吗?”
政委眉飞色舞地挖苦嘲讽,眼角眉梢都挑了起来,显出刻薄又疯狂的优越感。而姚琛从头至尾都没有动,他举着枪注视对方,平静得近乎冷漠。
此时事情发展急转直下。
没人看到周震南是从哪里冲出来的,是怎么冲出来的。政委明明已经把对哨兵的搜索范围定在了周身百米之内,这个范围足够他精准地感受任何哨兵的移动,也留给他足够的反应能力。他周身的范围里理应不该存在任何哨兵!
而周震南这时已经冲到他面前,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面无表情,杀气腾腾,收拢锐利的眼尾上吊,注视着他的目光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那一瞬政委的脑子是空白的,下一秒他才如梦初醒地顿悟。是姚琛……那个高阶向导!是他在他过分轻薄的发言阶段,不动声色却异常精准地逐渐调低了整一片区域的感官阈值,在谁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温水煮青蛙一样地把他们都推上了刑场。
也就是那一瞬而已,政委身后的士兵们集体调转了枪口,瞄准周震南开火射击。子弹在弹道里炸开,划擦出火星朝着来人飞速迸射。
而五感被调到极致的联盟顶级哨兵,像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刃,出鞘都是无声无息的,乍破寒夜,得见天光。
最后这场突击周震南抛弃了一切热武器和枪械,他反手握了一柄短小的作战匕首,轻薄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抹明亮的光芒。
那是政委最后接收到的,从视网膜传达到大脑的一抹景象。此时他的手指距离摁下遥控按钮还有半厘米,呼啸着划破空气朝人迅猛飞驰的子弹跟他还有几个侧身的距离,周震南横持的刃口距离目标脆弱的喉管堪堪不到一寸。
“!”姚琛瞳孔骤缩,没有也来不及出声提醒。于是他直接侧身,调转枪口,朝着另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而先一步奔逸而出的精神控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个胸口炸开一团血花的人僵硬着往人群堆里后仰,手里死死地捏住了一个发射器。
他不是会受精神领域影响的向导或哨兵,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周震南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
他像是被巨大的冲压击中,仿佛一只被粗暴折断了翅膀的飞鸟,姿态狼狈地直直下坠,没有防护也没有缓冲地摔向地面。
在人面前的政委慌张地后退一步。他捂着脖子,眼睛瞪得很大,呼吸急促而凌乱,面对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哨兵,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色。
他死死地捂着脖子,却还是挡不住一点细微的血线逐渐而缓慢地渗了出来。那条细线越来越长,越来越深,殷红得惊心动魄,最后终于不堪重力的加持,从边缘往下蜿蜒。
政委反应迟缓地低下头,一个动作僵硬到像是关节生了锈,充满了机械的顿挫感。他看到被周震南捏在手里的锋利匕首,散发着森冷银光的刀刃挂上了一抹过分殷红的血色。
周震南出手太轻太快,几乎没有实感,就轻巧而悄无声息地割开了目标的喉管。于是不久前还在大放厥词的向导这一刻像是一根被割破了洞的水管,汨汨不断地从截断处往外飚血。他僵硬地抬手,颤抖着想堵住什么,喉咙处发出咯咯的声音,无力地软了下去。
他沉闷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了一片尘土飞扬。
被拉长的时间在这一瞬之后才恢复了正常。周震南没有减速地摔向崎岖地面,砂石和焦土几乎摩擦出灼热的火星。接踵而来的子弹擦着他的身体追了过来,部分被僵在他前面的尸体挡下,然而还是有剩下的擦着他的血肉飞过,甚至穿透了他的小腿。
周震南摔在地面上没有动弹,他短暂地丧失了绝对行动力。而姚琛赶在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率先奔到了他的哨兵身边。他扣着周震南的腰在地面翻滚一圈,掌心覆着人后颈,把他的哨兵摁进了自己的怀里,右手已经甩开常规向导配备的全自动手枪,勾起了周震南的微冲,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在震颤的后坐力里平行扫射,直接扫空整个弹夹。
有子弹擦着他的眼下飞过去,一道血痕擦着姚琛的颧骨裂开,鲜红的粘稠的血液往下无声蜿蜒。
这时一声猛兽的嘶吼声响彻战场。烈烈生风的庞然大物重踏地面,扬起一片尘土。万兽之王矜贵傲慢地扬起下颔,黑色立瞳冰冷而凶悍地锁定远处不自觉后退的对手,压在喉咙的嘶吼声里带着毫不收敛的压迫和威慑。
它把姚琛和周震南圈在身后,森冷地呲着利齿,挡住一切试图接近的敌人与炮火。血花在它的皮肉间炸开,深红侵染进橘黑相间的细密皮毛之间,晕出潮湿的团团血色。而它半步不退,靠一己之躯守住了最后的一道防线,只为那句曾经约定过的——“我会保护好你。”
姚琛跪在地上,低头看向他的哨兵。周震南依旧蜷缩在他怀里,紧闭着眼睛,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他确实没有反应。周震南的五感在那一刻全部被截断,像是陷入了由虚无组成的空间,听觉嗅觉触觉视觉在被上帝随手加强过以后又轻巧地收回,在那一瞬他几乎是忘了自我的存在,一切归零的绝对静谧,空无一物的彻底清除。
周震南是熟悉这种感官武器的,他觉得自己曾经接触过,并能撑过去。按理在释放时产生的隔断影响最大,随后感官和精神力场都会逐渐恢复正常。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周震南依旧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
这是种无法延缓,也不能自控地下沉,有些无法言喻的,比黑暗更密不透风的东西笼罩住了他,拽着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无限下坠。
周震南没有预计到的是,被释放的感官武器先后有两个。第一个是无差别大范围投放的,作用是短暂切断向导对哨兵的影响,使哨兵感官失衡,失去行动能力。
第二个感官武器是专门为周震南准备的。结合了他的特质和精神力场分析,试图在感官失衡的情况下,把周震南直接带进长夜。
——永远无法醒来的“长夜”。
难道真没人觉得,前面几章的flag都立到飞起了吗?
有问题欢迎提,我正好可以检查一下有没有明显bug。
Call me call my name 12
哨兵南 x 向导琛
哨向paro,私设很多,南琛南无差
副cp是高山原也be背景下的陆梦嘉期
注意 含部分相熟角色死亡预警
依旧是破镜重圆的he
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10章,11章外链在微博。
全文完结后会补。
——爱是英雄的阿克琉斯之踵。
*
后来姚琛单独去找过一次蔡正杰。
高嘉朗在单独谈话的环节把人员调度汇总表甩了...
哨兵南 x 向导琛
哨向paro,私设很多,南琛南无差
副cp是高山原也be背景下的陆梦嘉期
注意 含部分相熟角色死亡预警
依旧是破镜重圆的he
很长,不一定写得完,更新随缘
都是假的,肯定ooc
10章,11章外链在微博。
全文完结后会补。
——爱是英雄的阿克琉斯之踵。
*
后来姚琛单独去找过一次蔡正杰。
高嘉朗在单独谈话的环节把人员调度汇总表甩了一份给他。在告知了两日后的秘密任务以后,他对姚琛说:“任务最高保密等级。但你要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可以把他们调后勤组去。”
在这个任务中,青岛白塔作为正面战场的同时也是一个陷阱,而每一个哨兵向导都是诱敌深入的饵。区别在于他们是否知道这是他们必然的责任与命运。
姚琛翻看了B4全部在编队员,这次被分配在一线的只有蔡正杰。
他找到蔡正杰的时候,小孩儿正在协作机械师检修歼击机的气动性能和航电雷达。青岛白塔战备的战斗机只有鹞式,小巧精悍,垂直起降,为了确保哨兵的精神稳定,后期都改成了双座式,方便配备向导侦查员。
当时天色将晚,大片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像是烧灼出的盛大而惨烈的效果。他们身边的人都在匆忙地奔波,姚琛站在他的学生身边,似乎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沉默许久后,依旧温柔地开口:“我看到了系统给你安排的备战职务。”
他顿了顿,“那个位置有些危险,需要帮你调到后方么?”
蔡正杰摇了摇头。
他脸颊蹭上了一点机油,锋利地分割了眉眼和颧骨,可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是我自己申请的,姚老师。”他把手套摘下来,随意捏在指间,眉宇间却有什么是与之前再也不一样了。他笑嘻嘻的,咬字很轻,却压出某种莫名的坚决。“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不是吗?那就不要逃避了。何况我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
蔡正杰聪明,反应也快,很多细节一点就透,机械员在他好几次都递上了配型合适的工具后多看了他两眼。
到最后那位机械师揽着他肩膀问分配了吗,没分配去申请空军吧,咱们空军作战欢迎你。蔡正杰抿着嘴笑起来,认真地点头说好,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他完成了战备分配的今天最后一项任务,与同岗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踏出了备战准控室,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转转。
很多东西都是临时搭建组织的,被探照灯映亮的空气里纷飞的砂砾都透出匆忙的气息。蔡正杰随意坐在一片废弃的金属手脚架上,掏出了手机,又点开了消消乐这个游戏。
手机屏幕上蒙了一层细密的灰尘,他用拇指去擦,反而刮出了一道更明显的痕迹。于是蔡正杰放弃了,直接点开竞速闯关模式,轻巧又飞快地开始搬动一个又一个五颜六色活泼跳跃的小方块。
在他身边一直有人匆匆走动,有人高声又急促地安排着什么,荷枪实弹碰撞的声音和演练时截然不同,以前他不懂,但经历过一次以后就自然而然地可以轻易区分。
可蔡正杰一直没抬头,他认真又专注地挑战过关记录,失败了就再次重开,好像之前辛辛苦苦攒精力值的人不是他一样,挥霍起来眉毛都不抬一下。
他一直在LOSE,却也在失败中逐渐接近过关的那个临界点。当代表精力值的星星只剩下最后三颗的时候,蔡正杰终于滑到了最后一步。只要上下交换边缘的两个方块,闯关就算成功,他也能破了这个关卡的新纪录。
可蔡正杰的手指停在了那里,悬在屏幕之上半公分,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他一直在耐心地等,欢快的背景音乐在不停跳可爱的提示音,色彩鲜艳的小方块像果冻一样在屏幕上来回抖动,飞快流逝的计时器在逐渐变成红色。
他终于等到了计时数字跳过了某个点,才轻快地划了一下屏幕。大片方块在欢呼声里碎掉,哗啦啦地下坠,最后跳出的提示页面是“未能打破记录,请多多加油哦”。
屏幕最上方是记录保持者的时间和名字,cuishaoy,因为字符限制而没有打全。
蔡正杰低头看着屏幕,指腹在那个名字上轻轻擦过,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直到屏幕因为待机过久而自动熄灭。
谁又能把这个世界想个明白呢?蔡正杰觉得眼睛酸涩胀痛,于是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普通人过于平庸和脆弱,八十迈的汽车就能夺走他们的性命,而觉醒成哨兵向导以后更是惊觉,原来看到更大世界的后果是面临了更多的风险。你甚至说不出哪种是更被命运偏爱的,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就像没人知道下一颗导弹会瞄准哪里,下一次又会是谁与你或是你与谁告别。但是他想他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蔡正杰想到姚琛,他是第一个与他相连的向导,真正为他打开了对哨兵和向导关系的认知,让他得以在混乱缥缈的状态里得以降落的人。
他还想到了更多的,那些常见的罕见的,训练场门口彻夜常亮的路灯,三食堂会为他们留到半夜的小灶,多媒体教室后不上锁的休息间,里面有他们藏了很久的桌游和棋牌,还有从隔壁小队发展过来的“飞鹰计划”,他和张艺东还有崔绍阳,都帮那群脑洞大开的哥们儿放过哨,夜翻白塔绕过守卫,只为了从后勤部那里偷一包白塔内经常断粮的鸡胸肉。
后来毫无疑问被抓了。崔绍阳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拉着张艺东专门作诗一首嘲笑隔壁的智障们。秦天撕了李鑫一第八份被毙了的检讨书,杀气腾腾地写满了感叹号隔空扔过来,约人放学以后操场不见不散。
崔绍阳笑够了以后,跟逗狗一样地摸蔡正杰脑袋,堪称和蔼地说弟弟,这就是生动形象的反面教材,咱不能这么学,知道吗——哨兵练速度练反应练肌肉什么的都是表象,重点还是得练练脑子。
蔡正杰把暗了下来的手机抵上胸腔,略微发热的单薄金属妥帖地贴近他心口的位置。他在这段独处的时间里想了很多更多,然而到了最后,他也只是捏着那块略微发烫的手机,很低很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独自一人坐了很久,直到感知到有人靠近却并没有离开。蔡正杰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被包裹在作战裤之下,靴子上沾了些不太明显的泥土。
远处的探照灯从背面打过来,把来人的轮廓勾勒出银色的一圈毛茸茸的光线。蔡正杰坐在手脚架上,目睹着站在他面前的年轻士兵朝他露出温和又有点青涩的笑容。
后来哪怕过了很久,久到蔡正杰成功入伍中央空军作战,一次又一次地参与授勋典礼,肩章上的星星和折线都在逐渐累积增加,也出席过越来越多相熟旧识的追悼仪式。
他从天赋绝佳的新人逐渐晋升成中央空军的中流砥柱,也很多年没有再在公开场合掷地有声地发表过“对我来说,有两个向导永远是特殊的,值得我豁出一切去保护”这种会掀起轩然大波的言论。
他越来越内敛,越来越沉稳,思虑周密且喜怒不形于色。
然而当他终于彻底摘掉了少年印记的时候,蔡正杰还是清楚地记得初遇的那一眼。在一片战后的废墟里,当一个少年内心信念悄无声息崩塌又缓慢重建时,另一个少年找到了他,逆着光站在他面前,像是上帝派来拯救信徒的天使。
“你是蔡正杰,对吗?”
站在他面前的向导长得好看,笑起来尤其好看,一双笑眼在框架眼镜后弯出柔和的弧度。
“我查了人员调度表,发现你在这里,于是跟组织申请一起调了过来……啊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
漂亮的青年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朝他伸出了手。“我叫孙圻峻,是系统为你分配的向导。”
*
周震南在姚琛昏睡的时候,去领了两个人的作战装备和制服。
他一路遇到不少熟人,夏之光委委屈屈地扒着陆思恒的宿舍门,故作哀怨地看着他,眼底却是实打实的笑意。周震南赏了他一个轻巧地弹舌,再大摇大摆地径直下楼。
高嘉朗对于带着一身张扬痕迹站在他面前的周震南不置一词,只是咬着香烟滤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震南恶从胆边生,甚至想抓住难得的机会嘲讽回去时,就看到高嘉朗懒洋洋地抬手指了指他身后。
周震南回头就惊了。他甚至不自觉地倒退了半步,磕磕巴巴地组织语言:“远,远叔?他怎么……”
“你前段日子不是狂催注射向导素么。”高嘉朗在他身后,未免显得过于幸灾乐祸,“这尊大佛被你催来了。”
张远随便搭了件白大褂,远远走过来时衣角飞扬,飒得过分,只是脸色也过分难看,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像来兴师问罪的家长。他径直朝周震南走过来,整个人都是愤怒的冷硬的,一只手高高扬起,煞气腾腾地要扇下去。
周震南下意识地略微侧头,却半步都没躲没退。他等了片刻,还是没等到落下的巴掌,才干巴巴地开口叫人:“远叔……”
“可别叫我,受不起。”张远冷淡又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多牛逼啊,这么个感官武器的任务里没向导素了也敢硬撑着,生怕自己死不了是吗!……”
周震南被从头到脚狂喷一顿,还一动不动也不敢反驳,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乖乖受训。高嘉朗热闹看得差不多也觉得解气了,终于大发慈悲出来救场,意意思思地过来劝:“哎呀,孩子毕竟还小……”
“把烟给我灭了。”张远甩过来一个眼刀。
高嘉朗立马举手投降,把烟乖乖踩熄了还专门捡起来揣进口袋。张远低头看了一眼周震南,还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高老二跟我说,这里的白塔研究人员中混进了内线,所以我过来接任技术指挥权。”张远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怎么这儿的领导心挺大啊,不知道还活不活得下去的时候都能压着点儿迟到。”
这次轮到高嘉朗愣了一下。“不是,哥。”他说:“我没那个意思……你不应该淌进这浑水的。”
“行了闭嘴吧。”张远又肉眼可见地不耐烦了起来,“当初拉我下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大义凛然呢。况且你们到现在有什么技术支持吗你跟我说说,有本事趁早结束任务,你们不死绝了就轮不到我!”
于是连高嘉朗也陷入了沉默。
张远作为一名普通人存在于中央白塔,凭借过分精湛的技术和卓越的头脑升至中央特战非哨向的军衔第一,堪称技术研究组的当家领路人。这样的人才应该也确实一直被联盟周全缜密地保护在中央的最后一道防线里,因为他锋利却脆弱,可以决胜万里之外,却也能被轻易抹杀堪折。
张远却没再理他们两个。他迈开大步往前迎了上去,同时掏出了前襟口袋里的中央作战证件,跟变脸一样笑得温柔得体如同三月春风化雨。
“您好,是青岛白塔的政委对吗……没有没有,没等多久,我也刚到。”他笑弯了眉眼,彬彬有礼地跟人握手:“我是中央作战技术研究部的负责人,张远。”
哨兵宿舍。
姚琛在周震南回来开门时就醒了。
他从被子里撑着起身,闭着眼睛努力清醒的几秒里,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床榻边缘略微凹陷下一点,随后有人凑近了吻下来。
于是姚琛也笑着侧过头,在来人的嘴角轻轻啄了一下。
距离任务正式开始还有十二个小时。姚琛往自己大腿上绑器械带,周震南执着于帮人扣住被藏在防弹背心下的制服顶端的那颗扣子。于是姚琛抬高了下巴,视线却落在周震南身侧。
“……tiger长高了好多。”姚琛弯起眉眼,笑意盈盈,抬起手伸过去,属于周震南的精神体就自发地朝他走过来,匍匐着低下头颅,让姚琛的掌心覆在它毛茸茸的头顶。
周震南侧头瞥了一眼自己的精神体,又好气又好笑:“就他会撒娇。”
高大威猛的老虎甩了甩脑袋,从鼻腔里哼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一只大猫,迫不及待地想往姚琛的怀里钻。可这位亲错误估计了自己现在的体型,直接把自己的主人隔开,把姚琛撞了个满怀。
周震南的眉毛都挑了起来,他甚至微妙地开始考虑放它出来是不是错误的。可当他看着姚琛被自己的精神体强制性地压着,大老虎低着脑袋蹭在姚琛的胸口,脖颈和脸颊来回反复地嗅,而他的向导全然放松且亲密地环着它,顺着它的毛皮安抚揉摸,同时侧过头,眉眼弯弯地望向了自己。
周震南沉默了下去。他无法形容当下的甜蜜与酸涩,有多满足就有多惶恐。他的精神体似有感应,从姚琛身上起身,扭头安静地看向自己的主人,野兽的立瞳反射出锋利的光芒。
最后它朝周震南很低地吼了一声,就轻巧地从姚琛身上跳下来,并瞬间消失无踪。
姚琛更换衣物的时候,把那条金属铭牌又缠回了手腕。周震南低垂着眉眼,注视了他手腕半天,却什么都没说。
姚琛在系领口的扣子时,那串松松垮垮的链子往下坠了坠,金属铁片磕碰在链条上撞出细微的声响。
周震南终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姚琛低下了头,“我……”
周震南摇了摇头,于是姚琛剩下的就没有再解释。他们再不需要向对方解释些什么,这大概是结合以后最方便的地方。周震南侧头亲了亲姚琛的手指,随后松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铭牌摘了下来。
他们的铭牌都是一个格式的,上面是激光刻焊出的编号和姓名,属于他的这条上面是整齐的一排字,A00001958076周震南。
周震南倾身过去,把这块铭牌挂到了姚琛的脖颈上,仔细又专注地把金属链条压在全部衣物底下,最后还不忘把人脖颈处被压住的碎发撩出来。随后他摘下了姚琛的那块铭牌,挂到了自己的衣领里面。
“……你真会给战后统计的兄弟出难题。”许久以后姚琛笑了起来,抬手摁了摁胸口的那块小小的金属牌,“说好的永不离身——这个明明是战死后用来确认身份的。”
“嗯。”周震南点了点头。“我知道。”
外面下了好久的暴雨终于无声无息地停了,可他们依旧没赶上最后的落日余晖,阴雨和黑夜交替着占据天空。只是那些潮湿的,泥泞的气息在慢慢散去,天总是会再亮的。
周震南声音很轻地说,他到现在也不能保证什么,保证这次或者下一次任务里一定能活下去,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不现实的。
姚琛在认真地听他讲话,神情也在逐渐地认真严肃起来,面无表情时透出了与他平日的温和骤然不同的冷淡。他先是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但是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了。”周震南低声说:“我保证,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姚琛安静地望着他,最后抬手揉了揉周震南的后颈。
“你不用担心我,也不需要跟我保证什么。”他很简单地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后来他们还是一起回了趟向导宿舍。
姚琛把两只仓鼠挨个拎在手里,手指伸到它们嘴里,仔仔细细地把屯在腮帮子里的事物残渣都清理干净。随后他换了新了木花,食物和水,再把与仓鼠相关的用品都打包整齐,叠放在一个整理箱里。
“上次……做的就不够周全,很对不起滋滋和呦呦。”姚琛停顿了一会儿,“所以这次不能忘了它们。”
姚琛把仓鼠寄放在吴雄成那里。小孩儿本来就喜欢这两只毛茸茸的小东西,照顾的注意事项平时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姚琛也还是事无巨细地又交代了一遍。
吴雄成一边点着头,一边忍不住看向在不远处靠着柱子等人的周震南,到最后还是迟疑着发问:“……就只是寄放几天对吗,姚老师,你这个任务会很久吗?”
姚琛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温柔笑开。
“只是以防万一,不用担心。”姚琛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来之前你就不想养了,那麻烦你在下一次公休的时候,把它们送到城中街的那家宠物店。我最开始就跟老板说好了,报我名字就可以。”
夜风吹得周遭的草木沙沙作响,他们拎着战备枪械前往分配的任务点准备就位。吴雄成最后再三保证自己肯定把两个崽子喂得白白胖胖,等姚琛回来再决定是把它们继续贡着还是干脆炖汤。
路过某盏路灯底下的时候,周震南突然来握姚琛的手腕。他掌心里同样握了把没上膛的UMP9,枪口撞击到姚琛手里的P18C枪管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我会保护好你的。”周震南没有转头看人,视线落在远处不知道哪个点上,声线冷淡却异常坚决。“你再相信我一次。”
月光是真的很温柔,星辰月亮都陪他们一起沉默。姚琛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哨兵,直到周震南猛地扭过头,警惕地倒退了一步:“不许揉我头发。”
于是姚琛笑开,他轻巧地拍了下周震南的后颈就继续往前走,他的哨兵在几秒后就追了上来,与他并肩前行,奔赴进漫无边际的黑夜里。
*
“各小队按顺序汇报方位。”
“A1A5,637,852,已就位。”
“B4B10, 349,877,已就位。”
“C3C6已就位。”
“D7D9就位。”
……
高嘉朗切了频道,确定了各小队都已经就位,把指挥通讯抛给了张远,同时收紧了自己的作战手带。陆思恒站在不远的地方等他。
“青岛的最高指挥权已经批下来了,整个白塔都随你玩儿了啊哥。”高嘉朗轻佻地给人飞了个吻,转身要往外走。张远却突然叫住了他:“这次任务结束以后,你打算去哪儿?”
距离他们不远的陆思恒无声地绷紧了背脊。高嘉朗却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理所应当地回答:“还我打算去哪儿……等看联盟怎么秋后算账吧。这场任务结束,是先授军功章还是先上军事法庭都不知道呢。”
“……”张远无语,朝他挥了挥手赶人:“得了得了,快滚。”
高嘉朗从善如流地滚了。他边走边用手指固定藏在耳蜗里的微型通讯器,同时侧身询问陆思恒是否清理平衡过精神力场。陆思恒应了一声,同时调出操作面板里规定的任务坐标,跟高嘉朗再确认一次后直接朝目的地奔去。
距离任务正式启动还有一个小时。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有朦胧又温和的光从远处的地平线透出来。姚琛背抵着冰冷墙壁,掌心托着周震南的下巴,用指尖捏了捏小朋友还剩了点肉的脸颊。
周震南本来枕着姚琛的肩膀小憩,被捏了几下于是抬起了头,甩了甩脑袋带着鼻音问了声什么时候了。姚琛检查了一遍通讯频道,同时给人报了个准确时间。周震南恩了一声,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到姚琛怀里,黏糊糊又理直气壮地说那再抱会儿吧。
姚琛一边固定仪器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揽他。这时空闲频道指示灯闪了一闪,被电磁侵染后依旧干巴巴的声音传导过来:“A1A5, 光天化日,注意影响。”
“你有毛病吧你!”周震南率先调频摁着耳朵反击:“怎么小情侣的墙角你也要听啊夏之光。”
“哎呦,这个秀的,我真的是。”夏之光装模作样地啧了好几声,“又不是你把我锁外头的时候了?还有谁故意听你墙角啊,备战的精神搜索范围就得开这么大,你有胆子你开屏蔽啊,看看系统会不会把你定义成叛徒把你直接灭了。”
“那你听就听了不会闭嘴吗?”周震南愤怒冷笑道,“大家谁听不到谁啊怎么就你不会安静如鸡。”
“嗯嗯嗯,赵磊你快管管他。”另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跳脱声音眉飞色舞地加入混战,是中央空军协派的翟潇闻:“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突破世俗阻碍伦理人常走到一起,还没干柴烈火表演现场呢,就夏之光事多。”
通讯灯又闪了几下,赵磊的声音还是那么轻灵好听,却格外意味深长。他笑盈盈地说:“姚老师,别这么惯着周震南,孩子宠过头了会上房揭瓦的。”
于是姚琛也莫名其妙被卷进了战局。周震南自然是知道以姚琛的口才,在赵磊这里是讨不到好处的,于是他干脆抬手去关了姚琛的麦,在姚琛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姚琛当然是看懂了,他抿了抿嘴唇,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朝周震南的嘴角亲了下去。在那一秒频道里陷入了无声的寂静,只留下电磁的沙沙声响。周震南被亲完之后极其嚣张地大笑,更多的人跟着开了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吹口哨,夏之光叹了口气,说姚老师这样不行啊男人还是得靠吊着的……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都皮痒了是不。”高嘉朗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阴沉地像在磨牙,“备用频道是让你们用来聊天的?!”
于是一片手忙脚乱的刺耳嗡鸣后,频道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这时候主频短促地闪了两下,在一段较长的沉默后,再次常亮。
“目标开始行动了。”高嘉朗连上张远,简明扼要地说:“操控室确定空了?”
“当然。”几秒后张远轻笑了一声,尾音里带了点利落的不屑。“请君入瓮。”
“全体注意,正式作战倒计时。”高嘉朗弹了下通讯接收器,“注意任务要求,空勤人员注意空中视野和侦查,在敌方完全暴露目标进入白塔前,第一重点是减少塔内伤亡。”
第一个缺口出现在白塔的西北方。
白塔外部坚不可摧的精神屏障裂了一道缝隙,混乱而喧嚣的杂乱信息从那道裂缝里飞速地钻进来。与裂缝随之而来的是两辆装甲车,杀气腾腾地压平道路砂砾,压出了漫天的硝烟和沙土。
执勤的哨兵本能发现得更早一些,但是他的精神力场和感官被扰乱得失衡,忽轻忽重的听觉震颤着他的耳膜和大脑。他甚至没来得及向上反馈——通讯器在那一瞬被电磁静默,铺天盖地的失衡压迫感就呼啸着要把他碾碎。
热武器的准星锁定了他。然而下一秒有人高速接近了过来。执勤哨兵视线最后的残留画面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单兵过分年轻的侧脸,像是克制着腾腾煞气的入世修罗阿瑞斯。周震南在热武器发射前一秒把信号屏蔽器装载在临近昏迷的执勤哨兵身上。嗡鸣声响后,地方的追踪系统失去了目标。随后他把人直接放平,毫无间歇地继续朝前冲了上去。
敌军的向导张开精神屏障并精准而主动地瞄准了追击,而对面的这个单枪匹马的哨兵精神领域过于稳定,感官被稳固在一个强悍的范围值内一动不动。他简直不要命一样地迎头冲过来,视这两辆装甲车上的武器和如无物。
过分的狂妄张扬。
反叛军大部分是普通人类,其中也有个别的哨兵与向导,负责相对而言更为复杂,对反应速度和精度要求严苛的任务。当其中的哨兵们发现来送死的这个居然是他们的重点目标之一时,简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以至于他们忽略了某一瞬的精细变化——虽然他们保持镇定也未必能分辨其中的明细,但是他们的向导已经惊慌地发现,他们全部在一瞬之间就从稳固的连接中掉线,再无法重新挂上他们的匹配哨兵了。
——有更强悍的高阶向导用碾压的实力接手了他们的哨兵,把每个精神链接点都在瞬间顶替,同时让他们的哨兵看到了他想让他们看到的“场景”。于是哨兵们迫不及待地鸣枪引弹,热源武器纷纷调转发射口,朝着友军的方向无情开火。周震南在最后一刻纵身上跃,避开了互相交火自相残杀的壮烈景观,并在炮火彻底燃炸了车辆之前,从里面掳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向导。
他手肘弯曲勒人脖颈,把几乎是没有任何还手余地的向导带回姚琛身边。向导的手臂和大腿几乎都被烧焦,胸腔跟破风箱一样艰难地起伏着呼吸,呛咳时不断有带着泡沫的鲜血止不住地溢出来。
“这个可以吗?”周震南急促地喘息着询问。
姚琛二话不说直接伸手过去。他神情过分专注,甚至显出了些锋芒毕露的冷意,修长的手指逐一弯曲握在掌心,像是在某个虚无的空间里拢住了什么。
因为他们始终相连,周震南能感受到他的向导正在安静却残酷地破开另一个向导的全部精神屏障,用绝对碾压的实力去分割肢解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所有的逼供刑罚在绝对实力碾压的向导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们手下的向导发出崩溃而扭曲的哀嚎,像是丧失了人性与理性的野兽,而周震南在这时已经事无巨细地共享到姚琛分解出的全部情报。
向导疯癫的悲鸣声在姚琛收手的瞬间戛然而止。他像是被割破了喉咙的家禽,眼神涣散地僵在那里,隐约起伏的胸膛和偶尔抽搐的四肢证明他还有残留的生命体征。姚琛随意地把鲜血淋漓的手指在作战背心上蹭了一下,对着收音通讯潦草地交代了一句,拎着枪械就朝东南方奔过去。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亮又尖锐的啸声,一只海东青展翅翱翔于广阔无垠的天穹之上。海东青是种近乎被神话的猛禽,被嵌入了民族膜拜的图腾,通体雪白,喙爪如钩。是万鹰之王,满语不灭的战神。
这也是姚琛第一次在战场上,在公众面前,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
几秒后,周震南从周围的精神力场里毫不意外地探知到各种震惊与畏惧的波动。就像有猛兽在你卧榻间安睡许久,而你居然当他是家猫,是柔软无害的小动物,揉捏逗弄了无数次。当猛兽终于慢吞吞地亮出獠牙和利爪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情绪。
“卧槽……” 还真有人不怕死地再次点亮了备用频道,“这得是多,真人不露相……”
姚琛一直都是那种服务大众的温柔人设,导致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功能型的高阶向导。柔软的,无害的,可以包容一切,理应包容一切。
周震南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飞远的海东青。片刻后拇指与食指并拢,衔在唇齿之间,吹出一声清亮的长哨。
远处的天际传来一声应和的嘹亮鹰鸣,海东青盘旋着周旋兜圈,再突如其来的收拢翅膀,急速俯冲而下,像一支高速投射的弩箭,径直朝周震南冲了过来。
周震南高举右手,手腕弯曲下塌,凹出一道折线。雪白的猛禽从人上空堪堪滑过,拍打着翅膀减速迫降,殷红的利爪勾在周震南手腕的作战护具上。
它在清亮的鸣啼声中骤然展翅,展开的羽翼雪白而修长,威严勃发,破风呼啸。
周震南放低了手臂,朝停在他手上的猛禽扬了扬下巴,再很清脆地弹了下舌。随后他手腕一扬,海东青就重新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半空中盘旋了两圈,再朝着它主人离开的方向直接飞去。
周震南轻巧地跟随着他向导的精神体一起奔了出去,同时他敲了敲耳麦,声线还是稳的,却不屑又嚣张地哼笑了一声。
在与姚琛相关的问题上,周震南似乎永远学不会谦逊和收敛。
“只能怪有眼无珠的人太多了。”周震南说,“他本来就是S+的攻击型向导。”
卡得有点厉害,所以回头来修文了,把修好的部分先发出来。
我觉得我能写完,嗯!
[琛南]戒指印
伪现背 勿上升真人
预警:是be
-他摘掉了戒指,再爱你一场演唱会的时间。
不知道是哪个策划鬼才写的提案,要在R1SE成立12周年,解散10周年的日子,办一场FANMEETING。
十年过去,11个人早就流落在全国各地的各行各业,有的人还留在幕前,有的人转了幕后,也有些人已经淡出了娱乐圈,成员们关系不错,偶有小聚,却再也没有十一个人站在一起的机会。
每个人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收...
伪现背 勿上升真人
预警:是be
-他摘掉了戒指,再爱你一场演唱会的时间。
不知道是哪个策划鬼才写的提案,要在R1SE成立12周年,解散10周年的日子,办一场FANMEETING。
十年过去,11个人早就流落在全国各地的各行各业,有的人还留在幕前,有的人转了幕后,也有些人已经淡出了娱乐圈,成员们关系不错,偶有小聚,却再也没有十一个人站在一起的机会。
每个人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收到了这场FANMEETING的邀约,R1SE的十一人工作群久违地活跃了起来。
隔着网线,分离那些年的隔阂和生疏微乎其微到几乎察觉不出来,这群已经纷纷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半天,得出了一个非常狗非常操蛋的结论——
狗鹅一定是打算拿他们给自己今年推出的那个糊得不行的新男团艹热度。
话虽然这么说,他们还是各自接下了这份邀约,连正在国外跑巡演的周震南都表示一定会到场。
最后居然只剩下姚琛没有在群里冒泡。
姚琛笑眯眯地送走学生,带着一身热气哄哄的汗水出了舞室,前台的小姑娘捧着他的手机哒哒哒地跑过来:
“琛哥,刚才你手机一直在响。”
姚琛随便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跟人道了谢,划开手机看了一眼,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来自周震南,一个来自当时R1SE的经纪人。
他想了想,先拨回给了经纪人,然后从经纪人那里知道了这场FANMEETING的消息,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前台摸了只笔在日历上圈了个圈,接下了这个邀约。
挂掉电话以后他拿着手机把玩,眼神停留在日历上被自己的圈住的那个日期上,思绪飘远,突然有个人匆匆从他身边跑过,撞了他一下,手机一下子从手中滑落。
姚琛下意识伸手去接。
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和手机上的金属指环磕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冒冒失失的学生慌张地跟他道歉,姚琛拍了拍他肩膀摆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那学生一路小跑着进了舞室,不一会儿又捏着个耳机盒跑了出来,挥挥手说“姚老师再见”。
——十年过去了,AirPods出了一代又一代,容易丢这个问题倒是一直没解决。
姚琛挥了挥左手带着点笑模样说“慢点跑别着急”,右手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点了份外卖送到舞室——他晚上还有两节课——然后拨通了周震南的电话。
这通电话一直打到外卖小哥的电话打进来,姚琛的手机都微微发了烫。
他俩其实也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打起电话关系却没有丝毫的生疏,从演唱会聊到洋快餐,普通话掺杂着重庆话英语韩语一锅乱炖,一片混乱中倒也能理解对方想说什么。
姚琛和周震南确实认识太久了,他们相依为命过、暧昧过相爱过争吵过冷战过,想过老死不相往来,最后却还是回归朋友的身份。
朋友。
周震南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咬牙切齿地咀嚼过这个词,却只能放任自己沉入光怪陆离的梦,在一次又一次喘着粗气醒来的早晨硬生生磨平了自己的心。
五月底他们一群人终于在北京聚齐,本着自家资源不用白不用的心态,把练习地点定在了姚琛的舞室。
姚琛嘴上说着“给钱吗”,实际上早早就挪了课清了场等这群老朋友到来。
十年过去,他们居然还记得《喊出我的名字》的动作,稀稀拉拉地在舞室跳了一遍,有几个就已经躺在地上耍赖“不行了这老胳膊老腿跳不动了”。
FANMEETING主要还是面向粉丝的演出,互动和游戏占了大半,总共也就要排六首歌,一群大老爷们(其中好几个已经好几年没碰唱跳了)花了十天的时间勉勉强强排了出来,总算不辜负他们十年前喊出的“中国第一男团”的称号。
周震南倒是精力十足,这边忙着排练,他中间还抽空飞上海参加了个颁奖典礼,来回砍掉两天时间,练习的进度却还是比大部分人要快。
“姚老师你是不是给南南开小灶了啊?”翟潇闻在地上瘫成一坨泥,他本来舞蹈底子就一般,在团解散以后又转成了歌手,实打实地十年没碰跳舞了。
姚琛正拿着手机给张颜齐扣动作,闻言笑吟吟地看他:“南南学东西本来就快,而且这其实应该算复习吧,再说,他演唱会舞蹈的难度也很高的啊。”
“就是,你这个一场演唱会一共就站着和坐着两个动作的人就别和南南比了。”夏之光也坐在地上看刚才练习的视频,头也没抬地怼了翟潇闻一句。
“姚老师倒是一直在关注南南。”翟潇闻是真的累惨了,瘫在地上闭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姚琛和周震南的眼神在镜子里对了一下,各自都是一愣,然后同时转开了眼神,一个继续练舞,一个继续扣舞。
FANMEETING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十一个人久违地挤在一个大化妆室化妆,助理点了三大包外卖,跌跌撞撞地挤进化妆室把那一堆食物放在小桌上。
姚琛先做完了发型,趁着化妆师还没腾出空,他过去拿了一盒沙拉和一袋炸鸡在周震南眼前晃了晃:“要哪个?”
周震南接过他左手的沙拉,视线却落在他空荡荡的右手无名指上。
右手的无名指有一圈明显和周围皮肤颜色不同的白印,是再明显不过的戒指印。
“怎么没戴?”他低声问。
姚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的左手下意识想去遮,又无声无息地垂回身侧。
姚琛结婚是个公开的秘密,他是一年前结的婚,那个时候他已经淡出娱乐圈有一阵子了,在北京开了家自己的舞室,妻子是他教过的一个学生,后来成了舞室的老师。
婚礼规模不大不小,请了亲戚家人,也请了些至交好友。
他没有在社交网络上公开自己结婚的消息,却也没有遮掩分享的照片中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周震南没去参加他的婚礼,他那个时候身在国外,是实打实地没有办法去参加而不是不想参加,只能托快递送了新婚礼物过去。
“不是时光机吗?”姚琛轻声回答,眼神却没有落在周震南身上。
时光机,这次FANMEETING的主题,他们一起回到十年前,那个时候,R1SE还没有解散;那个时候,每个人都还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偶像。
……那个时候,姚琛还是周震南的姚琛。
仿佛是真的坐上了时光机,这些年已经沉静了不少的周震南又成了那个carry全场气氛的小疯子,他在游戏环节毫不犹豫地把焉栩嘉推给对边的何洛洛。
焉栩嘉哭笑不得地走过去,背对着下面的长枪短炮对周震南比了四个字的口型:
“见色忘友。”
见色忘友就见色忘友吧,周震南想,反正我可能只有这两个小时可以放肆的时间了。
除了表演时间,周震南和姚琛几乎一直在咬耳朵。
从前就是这样,他俩哪怕在台上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天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看到一个好玩的灯牌都要指给对方看,尽管那个灯牌上可能只是写了一句“姚琛妈妈爱你”或者“周震南多喝牛奶”,台下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就变成了动手动脚,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再笑着闹成一团,幼稚的不行,简直就是两个小学生。
也不知道被经纪人谈话过多少次。
后来一个在国内solo发展一个在韩国带团,见面少了,联系地却依旧频繁。
再后来,莫名其妙地,他们就分开了。
周震南想他们俩或许是真的相互折磨到白头,分手的时候闹得那么凶,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恢复了联系。
做不了爱人,却还是谁都离不了谁。
张颜齐和何洛洛在前面重演他们经典的吹纸条,也不知道是张颜齐这个人天生自带笑点还是跟吹纸条这个游戏有仇,何洛洛就站在那里让他吹,他还是费劲巴拉地就吹掉人家的一张纸条,还丢了自己的一张。
其他人站在后面笑得前仰后翻,姚琛笑得要打嗝,却感觉右手手指被轻轻碰了碰。
他的笑意在脸上顿了两秒,继而又若无其事地笑开。
默许似的。
那双手却没如从前一样勾上来,只捏了捏他无名指的指根,又揉搓了两下。
最终还是退开了。
唱完最后一首抒情歌,他们齐刷刷地向粉丝鞠躬,又在满场的哭泣声中和队友们彼此拥抱。
姚琛抚了抚周震南的脊梁,呼吸落在他耳边,憋了千言万语,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
周震南把头搁在远离台下那一侧,听到那声叹息以后,狠狠地咬了姚琛一下。
犬齿刺进骨肉,梦中人却依旧挣扎着不肯苏醒。
“结束了。”
“嗯,结束了。”
乘坐时光机回到无忧无虑满腔爱意的曾经,最后大梦初醒,台上的镁光灯依旧闪耀夺目恍若梦境,他们却都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柴米油盐的现实。
“今晚,”张颜齐在后台抽了抽鼻子,“什么安排?烤串约吗?”
“我就不去了,”周震南低着头带上袖扣,“今晚的飞机,飞洛杉矶。”
众人这才想起他后天还有演唱会,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南总辛苦了”“注意安全”,也就不再留他,转而讨论起了待会儿去哪吃宵夜。
“我去送送你?”姚琛却没有加入讨论,他提着周震南的一件外套,轻声问他。
周震南从他手中接过外套披上,视线落在他的戒指印上——他还是没有戴回戒指——又若无其事移开:“没事,待会儿助理就来接我了。”
“哦,”姚琛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那你在美国好好照顾自己,少吃垃圾食品,晚上别一个人出门。”
周震南突然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地,像极了十年前那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少年:
“姚老师,你好啰嗦。”
姚琛最后还是跟着大部队去吃了烤串,天知道赵磊是怎么在北京找到一家半夜还在营业的露天大排档,十个大男人浩浩荡荡点了几百串肉,满满当当地夹杂着盐水毛豆醋花生摆了一桌子。
姚琛掏出手机跟家里报备,又收到周震南发来的消息:
“到机场了。”附了一张候机室的照片。
妻子回复他“解酒汤在厨房”,他按了个OK给周震南。
酒过半巡,醉眼朦胧。
姚琛倚在椅背上抬头看天。
天上有星星,有月亮,再然后,一架飞机闪着灯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空中飞过。
姚琛盯着那架尾巴长长的飞机,一直到它身后长长的尾巴都在天空中消失。
他低头捏了捏鼻梁,从钱包里摸出一枚素戒,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end.
哎我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写be了……
主要是昨晚梦到这个be的情节,结果今天就发这种巨糖。
我:????
梦都是反的,我以后是不是该多梦一下be
费洛蒙和荷尔蒙
夜店王者琛×小白兔南
一见钟情的故事(。
速打2k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耀眼的,闪烁的。
酒吧的灯光构筑成一片虚拟的迷幻。
周震南坐在舞池旁的高脚凳上,有点犹豫,不知道是否要答应朋友发来的深入舞池的蹦迪邀约。
他刚刚在吧台闷了一杯龙舌兰,虎口抹盐,一口饮尽,潇洒又凛然。
然后他又点了杯混着软性饮料的烈酒,坐在高脚椅上慢慢地品,冰块在其中摇摇晃晃,折射着舞池灯光的绚烂颜色,迷醉又耀眼。
此刻已经有点微醺了。
朋友还在执着地劝他进去嗨一下,还怂恿他要不要再来一杯。
他在这里坐了十分钟,入眼处几...
夜店王者琛×小白兔南
一见钟情的故事(。
速打2k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耀眼的,闪烁的。
酒吧的灯光构筑成一片虚拟的迷幻。
周震南坐在舞池旁的高脚凳上,有点犹豫,不知道是否要答应朋友发来的深入舞池的蹦迪邀约。
他刚刚在吧台闷了一杯龙舌兰,虎口抹盐,一口饮尽,潇洒又凛然。
然后他又点了杯混着软性饮料的烈酒,坐在高脚椅上慢慢地品,冰块在其中摇摇晃晃,折射着舞池灯光的绚烂颜色,迷醉又耀眼。
此刻已经有点微醺了。
朋友还在执着地劝他进去嗨一下,还怂恿他要不要再来一杯。
他在这里坐了十分钟,入眼处几乎全都是男性,眼睁睁目睹了左前方的一对男性从背对背摇晃变成拥抱的姿势,耳鬓厮磨的亲密;右前方一对男性从舞池的不同方向进入,紧贴着摇了一会儿,已经旁若无人地拥吻起来。
——他开始怀疑起这个bar的属性了。
进门的时候他只注意到酒吧巨大的闪烁的destiny的招牌,却没有仔细看院子里挂着的一排牌子的具体内容,只是听朋友说这是一家在全亚洲都赫赫有名的酒吧,才抱着解压的心态走了进来。
但他到底是把那杯烈酒一饮而尽,被朋友拉着挤进了舞池。
-
酒吧老板很会会选音乐,充满律动又震耳欲聋,周震南一晃神的功夫已经找不到拉着他进入舞池的在一进bar开始就完全high起来的朋友了,只好在舞池边缘跟着旋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身子。
舞池装的是弹簧地板,人群跟着音乐的重音摇晃跳动,脚下的地板也随着节奏起起落落,乐曲激烈起来的时候周震南甚至有种要被甩出去的错觉。
人群中,狂热的荷尔蒙和汗水混在一起尽情挥洒,肉体和肉体紧紧相贴,在火热的律动中能感受得到来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灼热体温。
周震南其实有点不太喜欢和别人肢体触碰,在躲过了第三次摸他屁股的手心和第二次勾他小指的手指,他终于忍不住沉下了脸。
在第四次被不知名的人的手指碰上大腿的时候,周震南皱着眉头往旁边躲了一步,没想到正好赶上音乐的一段重音节奏,地板立刻剧烈摇晃起来,他一个没站稳,挤上了旁边人的身子。
周震南感觉到被一双手扶住了肩膀,一股很清新的柠檬香气钻进他的鼻子,让他短暂地从迷幻的灯光和熏熏然的酒精中挣脱了出来。
他转头一看,对上一张清俊的脸。
单眼皮,薄嘴唇,唇角微微挑起弧度,眼角的泪痣在变换的灯光下显得魅惑无比。
舞池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人们放肆的欢呼声,周震南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对方的嘴型辨认出他似笑非笑说出口的是:“第一次来?”
周震南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小瞧了一下,但此情此景着实有点由不得他故作熟练,只好诚实地点点头。
他似乎听到对方很轻的笑了一下,然后周震南被他握着肩膀推出了舞池。
对方把他推到一旁的卡座左下,坐在旁边的似乎是他的朋友,他熟络地抬手打了招呼,眯着眼在桌上摆着的十几个杯子中打量了一圈,然后捏了杯酒一饮而尽。
似乎是注意到周震南注视的目光,他偏过头,一双琥珀似的眼睛熠熠生光:
“直的?”
周震南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了原地,从这简单的两个字中他就知道今晚他来的是个什么地方了。
对方饶有兴趣的观察他的反应,看到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在接收到周震南恼羞成怒的瞪视之后勉强收了笑容,但眼睛里还是要有细碎的笑意要流出来:
“怎么会来这里玩?”
“朋友。”周震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带他过来玩的朋友碎尸万段丢进海里。
对方又笑起来——他仿佛很爱笑的样子。
这时候舞池那边突然静了下来,那边有人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周震南眯着眼看过去,一个穿着骚气无比的黄色背心的男人冲着这边,手里捏着个话筒。
他把话筒放到嘴边:
“YAO——!”
随着他这声呼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海浪一样从人群中此起彼伏的传过来。
周震南余光看到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懒洋洋地抬了下手。
原来他叫“YAO”?周震南漫无边际的想,哪个“YAO”呢?
黄色背心男人握着话筒调笑:
“YAO!快下来玩!别和小白兔谈天谈地谈星星了!”
周震南身边的男人不紧不慢地抬起手。
然后朝黄背心竖了个中指。
随着他的动作,人群中再次被点燃,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夹杂着一两声骚气无比的口哨声。
周震南看身边这人站起身,看他不紧不慢地解了衬衫扣子,看他单手脱了外面的衬衫,只穿着里面的黑色背心,然后手一扬,衬衫就落到了隔壁的沙发上。
人群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尖叫和欢呼声又拉高了一层,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弯下腰凑在周震南耳边说:
“早点回家吧,小朋友。”声音里还有抹不去的笑意。
周震南的脸“腾”得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被他刻意压低的性感嗓音给撩到了还是被他语气中的调侃意味给气到了。
-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把YAO让进了中央的台子上。
周震南眼睁睁看着他这一路走过去,劲瘦的腰和笔直的腿被不知道多少双手摸了过去。
有什么好摸的?周震南酸溜溜地想。
然后YAO单手撑着台子边缘跳上了中心舞台,勾着中央的钢管做了个又撩又欲的wave,他微微笑着,眼角的泪痣盛着的是呼之欲出的欲望和诱惑,和酒吧中迷幻的氛围耳鬓厮磨地缠绕着,紧接着震耳的音乐声和欢呼声片刻不差地响起。
周震南直勾勾地盯着YAO在高处晃动着身子,偶尔做出各式各样的高难动作,劲瘦的腰有时候从黑色的背心下露出来,视力仅有3.2的周震南不知道怎么的,竟觉得自己看清楚了他腹肌的纹路。
他今晚第三次在心底疯狂辱骂带他来gay bar的朋友:
妈的,栽了。
他想。
但是直到他的朋友意犹未尽地从舞池中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扯着嗓子问他嗨不嗨,然后拖着他出了destiny的门,他都没再有机会和YAO搭上话。
在回去的车上他旁敲侧击地向朋友打听YAO的信息。
“他啊,是destiny的常客了,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很会玩,身材又好,人也大方,最关键的是他是铁1,圈子里不知道多少小0想爬上他的床,倒是没听说有人成功。”朋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周震南你不会看上他了吧?你不是直的吗?”
周震南微笑,眼中隐约有杀气摇动:“你还知道我是直的啊?”
朋友一凛,连连讨饶,倒是没注意到他根本没否认自己看上他了这件事。
-
第二天一大早周震南被室友从宿醉中摇醒,去参加本学期的第一堂班会。
他紧盯着在刚刚做完自我介绍,穿着白衬衫带着金边眼镜的新导员,眼睛里露出兴致盎然的神情,唇角勾起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原来YAO是姚琛的姚。
END
gay bar真好玩,但是如果要去一定要有朋友陪同。
(是这样的 这篇文一半都是昨天我在喝得有点晕的情况下码的,醒了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写啥了,所以就这样了x)
【薛晓】《真相是假》
『天上的星星这么多,他终是连一颗也没能拥有。
PS :一周前听到这首歌时就想到了薛晓,熬了几个晚上终于写完,今天一次发出来。建议配歌食用。』
【我给你看那几年青春就像是涂满了劣质油彩的画
我们在画中捧花 装成巧舌如簧的漂亮哑巴】
薛洋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修炼出了一副玲珑面孔,纵使心中恨意滔天,脸上也能柔情蜜意。晓星尘救他回来已经三日有余,抛开最初那来不及掩藏的惊诧和狠厉,薛洋此时的表现就像是与晓星尘从小一同长大般亲密。
晓星尘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手边是一筐还未择洗的青菜萝卜,灶上则熬着一锅浓稠的粥。他不善于做这些家事,难免手忙脚乱,却极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不迫。 ...
『天上的星星这么多,他终是连一颗也没能拥有。
PS :一周前听到这首歌时就想到了薛晓,熬了几个晚上终于写完,今天一次发出来。建议配歌食用。』
【我给你看那几年青春就像是涂满了劣质油彩的画
我们在画中捧花 装成巧舌如簧的漂亮哑巴】
薛洋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修炼出了一副玲珑面孔,纵使心中恨意滔天,脸上也能柔情蜜意。晓星尘救他回来已经三日有余,抛开最初那来不及掩藏的惊诧和狠厉,薛洋此时的表现就像是与晓星尘从小一同长大般亲密。
晓星尘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手边是一筐还未择洗的青菜萝卜,灶上则熬着一锅浓稠的粥。他不善于做这些家事,难免手忙脚乱,却极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不迫。
薛洋悠闲地倚着厨房的门框,衣襟松松的敞着,露出里面大片尚透血色的绷带。他腿伤得重,不能久站,晓星尘让他回厅里坐着等,薛洋也不听,一双眼紧紧的盯着晓星尘,漆黑的瞳孔里带着点戏谑的笑意,还有藏得极深的恶毒。
薛洋就喜欢看他慌,看他乱,看晓星尘为自己这个仇人忙得团团转。他这窘迫的样子有趣又叫人快意,比在金麟台上那副高风亮节的情状顺眼多了,薛洋一丝一毫都不想放过。
心头稍稍痛快,薛洋习惯性地从随身荷包中摸了颗糖丢进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道:“道长啊,再喝这淡出鸟的白粥,我恐怕都能无欲无求立地飞升了。”
埋首灶台间的晓星尘闻言转过脸,笑得柔和:“你伤重,本就该吃些清淡的。这阵子就忍忍吧。”
薛洋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又道:“道长,你是不是不会做别的啊?”
晓星尘的背影微僵,有些尴尬地以拳掩口,轻咳一声:“惭愧。”
他在山上时便远离了这些柴米油盐,下了山更是忙于胸中抱负,眼见处从来只有天下苍生,何时装过这小小的一方灶台。他对吃食自是不讲究的,阿箐跟着他也从未抱怨过,如今薛洋一提,他才意识到这原来也是个问题。
“坏东西,白吃白喝还挑挑捡捡的!道长你别理他!”阿箐从一开始就看薛洋不顺眼,吃了他几颗糖也依旧不肯给好脸色,一心维护着晓星尘,逮着一切机会同薛洋唱反调。
薛洋低头看着一溜烟钻进门来的阿箐,脸上的笑不变,眼睛却危险地眯了起来。
阿箐瞥到薛洋的表情,本能地想打哆嗦,好在常年装瞎的经验起了作用,她强忍着寒意摸到了晓星尘身边,这才找到了一丝底气,:“道长做的都好吃,他不爱吃就别给他做了,浪费!”
晓星尘无奈地笑了笑,直接将这一大一小两个祖宗都赶出了厨房:“这屋子就这么点大,你们还是出去坐着等吧。”
薛洋和阿箐都不是乖顺的脾气,未待这两人开口闹,晓星尘又哄道:“好了,乖。”
这哄孩子似的语气也不知是对着谁,若是别人这么说话,薛洋一定得先来一嘴巴让对方看清楚他是谁,不过换了晓星尘嘛,薛洋挑了挑眉,意外地听了话,出去坐着了。
好戏才刚刚开场,薛洋乐得配合着晓星尘演这温情戏码。
他和别人不一样,越是讨厌的东西,就越要高高捧着、小心护着,然后等谁也想不到的时候,一松手,摔个稀巴烂,那才是真的痛快。
【那些相伴拼搏的日子不过找个人支撑自己不倒下
只是恰巧出现他 换成别人也没差】
薛洋身上的伤好的极快,就是这腿总也不利索。晓星尘每天又是熬药又是针灸地看顾着,怕薛洋有心结,还温声劝他不要急,再三保证不会落下病根什么的。
晓星尘老妈子似的围着他打转,薛洋瞧着好笑,心里可一点都不急。他每日里配合着晓星尘的担忧,装出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巴不得晓星尘再上点心,对他再好些。
那宝物从高处砸落在地发出的清脆响声仿佛就在耳畔,薛洋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激动地眯起眼,心头狂颤。
可是不够。声音还不够响,摔得还不够碎。
薛洋看着晓星尘近在迟尺的脸,幻想着这雪白面容沾满血污痛苦扭曲的样子,脸上的笑不自觉又甜腻了三分。
“道长啊,我这样成天待在义庄里实在闷得慌,你再去城里的时候带着我吧,多活动活动没准还好的快些。”
晓星尘不太懂得拒绝,对于别人的要求,他总是尽量去满足,哪怕最后讨不到一点好处。薛洋觉得他实在是蠢,而且还一根筋,就算撞了南墙得了教训也不回头,从来只会自苦。
三个人走在义城的集市里,薛洋走得极慢,故意作出一副艰难的样子等着晓星尘主动来搀,他乐呵呵的靠着,将大部分重量都倚到了晓星尘身上。
阿箐心思敏锐,老早就觉得薛洋像是装的,恨得牙痒痒又不好说出来,只状似无意地将手中竹竿在地上胡乱戳,实则杆杆冲着薛洋的脚面去。
要么说晓星尘傻呢,这小瞎子都察觉出来的事,他却浑然不觉,身侧被人沉沉压着,却还在担心薛洋的身体。
“你这腿确实好得慢了些,回去我再帮你按按吧。”
薛洋喉中的嘲笑忍得辛苦,脸上的表情难免怪异,声音却是有礼又亲昵的:“那就多谢道长了。”
一旁的阿箐竹竿挥舞得更凶猛了些。
薛洋见此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想这小瞎子不识好歹,气性又大,他有的是办法治她。想着,他脚下刻意一错,受伤的腿正巧撞上了阿箐的竹竿。薛洋半真半假地“哎呦”了一声,整个人直接往晓星尘身上倒去。
晓星尘自然不会让他摔着,双臂一环将薛洋接了个稳妥,担忧道:“怎么了?”
薛洋只捂着腿不说话,阿箐生怕他恶人先告状,忙道:“他自己撞到我的竹竿上了!活该!有眼睛都不看着点。”
晓星尘听得皱了眉,刚要开口,薛洋就一边抽着气,一边假惺惺的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唉……一时半会怕是走不动了。”
他比阿箐精明多了,这话一出口,晓星尘就算不会觉得阿箐如何,也会对他更上心。
人心的软处,他再清楚不过了。
果不其然,晓星尘将薛洋稳住,解下了背上白布裹挟的霜华,在他面前半曲了膝,露出有些瘦削的脊背:“我背你回去吧。”
大获全胜的薛洋趴在晓星尘背上笑得得意却无声,手里替人拿着剑,心里盘算着怎么继续将这出戏唱大唱好。
晓星尘将薛洋送回义庄,又细心替他检查了腿,确定无碍后便独自出门买菜去了。阿箐原本心中就不快,再加上有些害怕薛洋,便蹲在外面不肯进来。
薛洋乐得自在,惬意地曲起一条腿倚在床上,掏出颗糖含进嘴里。那甜味丝丝化开,萦绕唇齿,渗进骨血,直流到心里去。
薛洋觉得心情还不错,大发慈悲的叫来了门外的小瞎子,也赏了她一颗。
天色渐暗的时候晓星尘才匆匆回来,菜篮子里满满当当的,薛洋眼尖鼻子灵,早就注意到了那青菜萝卜下面藏着的好东西,却愣是没言语。
当天的饭吃的晚了些,晓星尘一个人在厨房里鼓捣了许久,薛洋还要接着下午的苦肉计演,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等。不过他也没闲着,眼睛看不了就竖着耳朵听,厨房里破锅烂碗或轻或重的响,薛洋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画面。明明就是个做青菜白粥的水平,还非要整些高难度的,啧啧。
薛洋不饿,却故意敲着碗催里面那人:“道长啊,还没好么?小瞎子饿得都要吃人啦。”
隐隐有肉香飘出来,阿箐原本还在咽口水,听薛洋这么说又觉得脸上不好看,大声反驳道:“你自己馋的流口水怎么不说,呸!”她在晓星尘面前向来收敛许多,还是很要面子的。
“好了。”
晓星尘终于从厨房里钻了出来,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窘迫,端出来的饭菜也是又香又美观,和薛洋刚刚的想象完全不符。他微微眯了眼,笑得甜蜜而危险:“原来道长会做别的啊。”
晓星尘矜持的笑了笑,右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又想往唇边靠,这似乎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
“你伤也好多了,总不能一直叫你跟着我吃的清淡。尝尝吧。”
大概是清汤寡水吃太久了,薛洋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啊嚼,难得觉着晓星尘厨艺不错,多吃了好几碗饭。晓星尘心情似乎挺好,脸上笑盈盈的,吃得也多了些。
唯一不痛快的大概只有阿箐,她一早就清楚晓星尘只会做这几样清淡饭菜,虽然嘴上也馋,却一直乖巧地没说,指望着晓星尘能更喜欢自己,谁想到这坏东西明明每日里只会挑三拣四和博取同情,道长居然还为他改了菜色。阿箐把筷子当成竹竿,碗里的肉块当成薛洋,一通乱戳后终于勉强平复了心绪。仔细想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阿箐猛扒了几口饭,好吃。
饭后照常是晓星尘刷碗,薛洋却没像往常一样回床上装病弱,而是美滋滋地坐到门槛上消食看星星。
他少有像这样能静下心来的时候,头顶的星星闪闪亮,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整个夜空,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轻轻一握,仿佛抓了半空星斗。只是手一松,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薛洋从前总是低着头的,低头看地上的烂泥,看在烂泥地里痛苦打滚的杂碎们,别人的挣扎无措就是他的快意。他眼前从来都是肮脏污秽,自己也沉浸其中,早就忘了如何抬头。
如今薛洋仰着脑袋,脖颈发酸,心里纳闷。原来他怎么没注意,这天上有这么多星星,又亮又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一颗,据为己有。
【即使真有晃神想亲吻的刹那
最多只心上一块疤 随时能割下】
薛洋一向睡得浅,也不爱做梦。只是这次不知怎么,竟梦到自己飞上了天,那原本遥不可及的满天星斗近在眼前,随手一摘就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糖块。
薛洋摘了颗最亮的,那星星在他指尖散发出温润柔和的光。薛洋用舌尖碰了碰,甜,比他从前吃过的所有糖加起来都要甜。他原本想将那颗星星整个塞进嘴里,又觉得第一个多少有些特别,反正天上星星这么多,这一颗不妨先留着。
他把那颗星星糖装进了荷包里,又去摘其它的。可是后来的那些虽然也比从前的好,却都不像第一颗那样,只一点就甜进他心里。
还好还好,没有直接吃掉。薛洋拍了拍怀里的荷包,决定将它留到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再吃。
正这么想着,就有冰凉的水滴打在了薛洋脸上,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到最后衣服都湿了半边。薛洋怕把糖弄化了,急忙打开荷包来看,里面却空空如也。
薛洋的心猛然凉了,比那兜头浇下来的雨水还凉。
他醒了。
此时还是夜里,外面下起了大雨,义庄这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顶果然不中用,在床的上方居然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薛洋心中烦躁,脸色阴沉,雨珠顺着睫毛流进了眼睛里,涩得生疼。他也只是在床边僵硬地坐着,眨都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晓星尘宿在外屋的棺材里,原本睡得就不深,义庄外雨声嘈杂,他似有所感,摸到里间的床榻边,触到了湿淋淋水鬼一样的薛洋。
“这……怎么湿成这样?”
薛洋沉着脸不想说话,不知是气这梦,还是气这屋顶,亦或是气这雨水将他的好梦搅成了坏梦。
晓星尘也没在意薛洋的沉默,寻了块干净的布巾替薛洋擦起了头发。
薛洋刚被救回来时做什么都不太方便,总要晓星尘帮衬着。习惯这种东西其实很容易养成,如今晓星尘就是纯粹的习惯成自然,也没意识到这动作是不是太亲密,是不是不妥。
薛洋像只被水淋湿的炸毛黑猫,晓星尘轻手轻脚替他擦拭的动作竟奇迹般地抚平了他心中的烦躁。
他眨了眨眼,抖落了眼睫上的水珠:“道长,你是不是知道这上面有个洞,才这么痛快的把床让给我啊?”
晓星尘轻笑道:“我若是知道,一早就补上了,哪里会让你成个落汤鸡。”
薛洋笑得甜蜜:“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腿脚不便,补房顶的事还要道长出力啊。”
晓星尘莞尔:“自然,你帮我看着就好。”
这床是没法睡了,晓星尘想叫薛洋去棺材里凑合一宿。薛洋心里觉得睡棺材晦气,偏偏眼前这人天天都睡里头,他嘴上不好明说,就只在床边坐着不动。
屋子里方安静些,那梦里的情景就浮了上来,薛洋刚顺好的毛又炸起了一半,想发火却只能压抑着,难受的不行。晓星尘顾及着他,也没继续睡,两个人相对坐了一夜,间或聊上几句,只等着天明好把这洞补上。
“诶,道长再往那边点,对,那边也漏,多盖点稻草啊。”
薛洋伤员的样子作得足,晓星尘怕他累到,出来掌个眼的功夫都要给他搬个凳子坐着。
薛洋翘着脚,嘴里咬了一根稻草芯,看着晓星尘踩在屋顶上,一头扎在茅草里,他指哪儿,晓星尘就补哪儿,听话得不行。
真好玩儿。比操纵走尸还好玩儿。
晓星尘眼睛看不见,动作却很快,没多时就补好了。薛洋瞅着晓星尘飘飘然从房顶上稳稳落地,那白衣翩然不染尘俗的模样和他当初从霜华上落下来将自己抓上金麟台时像极了。明明那时候瞧着可恨,此时却觉得有那么点顺眼,甚至算得上好看。
薛洋把嘴里的稻草芯一吐,皱着眉头思考起为何自己的想法会产生这样的转变,直到晓星尘走到他面前时,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晓星尘还是那个晓星尘,只是现在这个又蠢又可怜,被仇人支使着补屋顶不说,就连自己头顶上沾了稻草都不知道。
薛洋对晓星尘如今的窘迫模样甚为满意,从头到脚欣赏了几遍后,终于大发慈悲地凑到了那人跟前,抬手一摘,将取下的稻草塞进了晓星尘手中:“在民间,头顶上戴稻草就是卖身的意思。谁取下稻草,便代表愿买。道长如今是要将自己卖给我么?”
果不其然,晓星尘耳根微红,又攥起了拳,掩口轻咳道:“多谢。”
“道长谢我什么?”薛洋挑了挑眉,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是谢我帮你理了仪容,还是谢我愿买?”
晓星尘无奈,脸上的笑却放开了:“你这张嘴忒厉害,便不要取笑我了吧。”
这笑太熟悉,薛洋总觉得从前在哪里见过。可是仔细想来,晓星尘对他从来都是绷着面色,严肃而惋惜的。这样开怀的笑脸,似乎只有初见的那次。
在夜色中的兰陵,晓星尘的瞳孔里映着街边几点灯火,又暖又亮,像天上的星星。他笑着说了半句“当真是……”
其实那时候薛洋就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尤其是这双眼,格外出彩。只是薛洋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好看不好看不重要,再漂亮的人若是惹到了他,也只会落得凄惨下场。
可如今似乎不太一样。晓星尘的笑脸一如当初,即使没了那双眼,风采也未减分毫。薛洋看着有些恍然,忍不住凑近了些。
温热的吐息碰到了晓星尘的面颊,他有些怔愣道:“怎么了?”
薛洋蓦地回神,脸色巨变,心中的骂声震天响,却不知到底怨怪谁。他咬着牙道:“我出去一趟,过几天回来。”
晓星尘不知所以,听他要出去,首先想到的便是他受伤的腿。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薛洋已经走远了。
一定是太久没碰女人了!
薛洋咬牙切齿,边走边想,晓星尘这皮相比女人是不差,可到底不如软玉温香,而且还是他的仇人,是他手里揉圆捏扁的玩意儿。
义城外面漂亮女人多的是,薛洋越走越急,那腿将养了数月,早就好了个彻底。
再重要的戏,也要有个中场休息的时候。薛洋绷紧了心弦,他不能让自己沉浸其中。
【你看过的快乐全是假 猜到的秘密是假
你拍过的相望全是假 你听得重逢是假】
在外面冷静了几天后,薛洋觉得自己思路又清晰了不少。
他的伤一直都是晓星尘调理的,薛洋随便找个郎中瞧了,养的还挺不错。只是他这腿老早就已经好了,连那小郎中都看得出,晓星尘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原来这人也挺会演的嘛,薛洋心中暗恼,反映到脸上就是一抹危险的笑。他不太明白晓星尘为何看破不说破,难道也是为了看乐子?可又不像。
不过这些原因都不重要,骗他就是不行。比谁会演是吧,老子玩不死你!
薛洋回去的路上有些急不可耐,临到义庄前又刻意放慢了步伐。他瞧见了门前的晓星尘,那人正拢了袖子洗衣裳,好巧不巧,洗的还是薛洋那几件。
薛洋的脸色突然复杂起来,这感觉委实奇怪。他从小没得过什么人的照顾,幼时衣服不多,又破又脏,他自己不会洗,更懒得洗。穿出去恶心不到自己,倒能将旁人恶心个不轻。薛洋对此一直挺得意的。
后来年纪大了,到了多少有那么点在乎衣着外貌的岁数。那时更简单,衣服不穿旧,脏了就去店里抢新的,看上什么拿什么,谁敢管他?
他在义庄的日子也从没干过什么活,换下来的衣服隔日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床头,他早忘了世上还有洗衣服这回事,对此也从未多想过。
此时却是亲眼看见了,晓星尘做的事远比他以为的多。
他站的似乎有点久,晓星尘已经发现有人来了,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回来了?”
薛洋终于回了神,想起了要将晓星尘骗得团团转的雄心壮志,笑得得意:“是啊,道长有没有想我?”
他向来喜欢在嘴上占便宜,说说就过去,自己也不会当真,可晓星尘却松了袖子,遮住在冷水中浸得微红的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动作十分隐蔽,若不是薛洋一直紧紧盯着,恐怕还发现不了。那种奇怪的滋味又涌了上来,薛洋将它们一股脑全部按下,却没像往常那样继续戏弄晓星尘。
“道长,咱们在这义庄住了有半年多了吧?”
晓星尘突然僵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嗯,救你时暮春,如今也快入冬了。”
薛洋垂着眼点了点头,道:“我一直赖着不走,道长不嫌我烦么?”
晓星尘笑容恬淡:“你的腿不是还没好么,我怎么会嫌你。”
薛洋紧接着道:“其实我的腿早就好了。”
晓星尘沉默了,嘴唇轻轻抿着,半晌,他问道:“你要走了?”还没等薛洋回答,他又俯身将水盆里薛洋的衣裳提了出来,拧干水,“等衣服干了吧,你好带着。”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像是舍不得薛洋似的。哈哈,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晓星尘居然已经对他如此在意?笑死了!
原本薛洋还想不通,现在却有些明白了,晓星尘不是在看他乐子,而是顺水推舟。这样正好,不用费力,薛洋筹划的那台戏又能往大唱了。
“道长,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要装作腿还没好的样子么?”薛洋语气委屈,笑容不怀好意,反正晓星尘是瞎子,看不见他眼中的嘲讽和恶毒,更看不出他薄唇合上时勾起的戏谑,只能听到那句令人心驰神荡的蜜语甜言。
“道长,我想一直跟着你。”
晓星尘很少过问薛洋的私事,连他的名字也从没问过,薛洋不用费神去编谎话,乐得轻松。可这次却反常,可能是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晓星尘斟酌半晌,道:“你出去这几日,可是发生了变故?”
薛洋压根就没想到晓星尘会开口问他,差点张口就说自己是找姑娘去了。还好他向来反应快,不过片刻,就找了套说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把让人惦记的东西送出去了,省的他们找来,连累道长就糟了。”
晓星尘蹙起了眉头,沉声道:“是之前重伤你的人么?你可放心,我虽看不见,却还护得住你和阿箐。”
薛洋挑了挑眉,看晓星尘的模样,心中也不知想象了怎么一出故事。还有他说的这话,也是好笑。他不瞎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护住,如今除了能猎点小妖小怪,还能干嘛?
不过薛洋嘴上可不会说,只佯作期待道:“道长的剑法一定厉害,不知下次夜猎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好叫我见识见识。”
晓星尘似是羞赧道:“我的剑法没你想的那样好。只求你到时莫要戏弄我,叫我连剑都拿不稳。”
薛洋笑道:“怎会,道长放一百个心。”
他早就有了主意,晓星尘的剑当然要稳。杀人嘛,要的就是个干脆利落。
【你看过的温柔都是假 爱意也全都是假
你见证的 拥抱都是假 猜测的想念是假】
到了冬天,义庄里几乎处处透风。薛洋和晓星尘寻寻补补,勉强让这屋子能留些热乎气,可还是冷。晓星尘用不多的那点钱买了个小火炉,内胆里放上红薯,三个人挤作一团,一边汲取着热量,一边伴着红薯的香气聊天。
义庄外是漆黑的夜色,里面是火炉散发出的柔和暖光,打在人脸上,无端生出一抹艳色。薛洋紧挨着晓星尘,将那人面上的颜色尽收眼底,身上竟无端生出一股热意,想来是离火炉太近了。
阿箐一直惦记着炉子里的红薯,没能分出心神去留意薛洋的动静。火苗哔哩啪啦响,焦香气弥漫在屋子里,阿箐急忙扯了扯晓星尘的衣袖道:“道长,是不是好了,是不是可以吃了?再烤下去就糊了吧。”
晓星尘无奈笑道:“这我也看不出啊……”说着,就将脸转向了薛洋。
得,这一大一小两个瞎子纯粹就是等着吃呢,活儿还得薛洋来干。
自从薛洋承认腿伤好后,两人的关系似乎近了些,晓星尘在阿箐的强烈要求下,将一些事务分摊给了薛洋。分是分了,他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阿箐不知道,薛洋还是可以悠闲自在。晓星尘这么勤快,多干点活也没什么,况且薛洋留下本就是为了使唤他,折磨他。
不过晓星尘看不见,很多时候确实不太方便,出去买个菜都要被人骗。晓星尘被骗倒没什么,只是买回来的菜不好,薛洋吃着就不痛快,他不痛快就要让所有人不痛快。薛洋怀着这样的心思,陪着晓星尘去了几回,果然,往后再没人敢缺斤少两以次充好。
薛洋掀开炉盖,用铁夹子把里面烤好的红薯都捡了出来。小瞎子急不可耐,伸着手等着接,薛洋坏心眼地直接将刚取出的红薯丢进了她手里,小瞎子痛叫一声,红薯直接滚到了地上。阿箐用手指捏着耳垂,气急败坏道:“坏东西!你想烫死我啊!”
薛洋拿过了一边桌上的碗,放了一个递给晓星尘,而后笑道:“我这是疼你,让你趁热吃,香。”
阿箐又气又痛,心心念念的红薯还掉到了地上,委屈的直想哭,又忍着不想让薛洋看笑话,只好向晓星尘告状:“道长,你看他!”
晓星尘捡起了那只掉到地上的红薯,将自己手里的碗给了阿箐,哄道:“好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慢点吃。”
阿箐扁扁嘴,可怜巴巴地道:“那道长吃什么?”
晓星尘又取了一只空碗,一边剥掉红薯沾了灰的皮,一边道:“掉到地上也没事,剥掉皮就好了。”
薛洋冷眼看着,心里莫名有点堵,他见晓星尘将那红薯完完整整地去了皮,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碗换了过去,道:“唉,就委屈了我吧。”
晓星尘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一边掩口一边道:“你啊,倒是会省事。”
薛洋咬着碗里的黄瓤,不置可否。他斜眼瞥见晓星尘又开始任劳任怨地剥皮,递给阿箐,直到最后红薯快凉了才终于吃上。
傻子。薛洋暗道,难怪总被人支使来支使去还落不着好,最后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活该。
大概是可怜他,或者是别的什么心思,薛洋也说不上来,总之他半遮半掩地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把常家灭门后他就再没有想起过,还以为自己忘了。此时说来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挺平静的,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薛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尾指部分的手套里被他填了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一碰就露馅。这种伪装对晓星尘这个瞎子来说根本是浪费,他却还是做了。到底是图什么,薛洋自己也想不通。原本他也没这样,大概是某次同晓星尘一道出去时,多瞧了几眼那人形状完美的手,之后便兴起,往里面塞了东西又忘记拿出来。
实在难看,薛洋将手套一摘,丢掉了里面那多余的东西,最后竟然忘记将手套再戴回去,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在自己床头瞧见了一颗糖,莹润透亮的。他拿起来舔了一口,那味道像极了他在梦里摘到的那颗星星。不知怎的,他有点舍不得吃了,坐在桌边盯着那颗糖看了许久,最后收到了荷包里。
这次不是梦,想来他再打开时里面也不会空空如也。
往后的每一天,晓星尘都会给薛洋和阿箐一人一颗糖。薛洋每次都乐呵呵地接了,舔一下,觉得不如最初的甜,就直接塞进嘴里。
他发现自己其实很认可这个第一。第一个害他的人死得最惨,第一个朋友他到现在也没办法完全讨厌,就连这第一颗糖都是特别的,什么也比不了。
如果非要给晓星尘安上个第一的名头,那他大概就是薛洋此生见过的第一个大傻瓜,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了。好歹也算是个第一,薛洋在晓星尘身上耗费这么多心思,也很对得起这头衔了。
薛洋自认为自己做人是很有原则的,只是他那些原则在别人看来都非常之不可理喻罢了。
不过也没差,他胡作非为惯了,哪里在乎别人怎么看。唯一一次心情忐忑,不那么胸有成竹,是他打算更进一步,叫晓星尘来床上同他一起睡的时候。
薛洋这辈子没喜欢过人,也不懂得情爱里的婉转心思,从前但凡有了生理需求都是去秦楼楚馆里解决,讲究的是一个直接。
他当然知道晓星尘不同于那些莺莺燕燕,自认为说的那句“想一直跟着你”就算是表明心迹了,更何况之后还留了大把时间用来循序渐进。到现在,薛洋估摸着应该是差不多了。
他原先跟着金光瑶的时候,没少听过金光善的风流韵事。这些乌七八糟的故事都是当笑话听的,不过薛洋却从里面得了经验。
这情情爱爱的伤人最深,尤其适用于晓星尘这样清冷自持的人,若要毁了他,只需将他一颗真心踩在脚下,比直接杀了还痛快。
薛洋心中打了一副好算盘,趁着小瞎子睡熟,扯了晓星尘的袖子往床边一坐,也没拐弯抹角,上来就说想同他困觉。
晓星尘没有目瞪,只剩口呆,期期艾艾了半天,也说不清到底是愿还是不愿。
薛洋心里越来越没底,最后终于没了耐性,道:“是我唐突了,道长早些休息吧。”说完便面朝里,和衣躺下了。
没有脚步声响起,晓星尘还是呆呆地坐在床边,薛洋听不见其它动静,心中却鼓噪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薛洋感到背后带起一阵暖风,身侧的床板沉了些许。他唇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笑,心头像是被什么暖融融的东西烘着,分外舒畅。
薛洋保持着面朝墙的姿势,心中暗自得意,什么明月清风,什么清冷自持,他薛小霸王纵横欢场多年,魅力非凡,就连晓星尘也把持不住,自己上了他的床,哈哈。
阿箐岁数虽然不大,但其实懂得很多。从第一眼见到薛洋起,她就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于是时时留意着那人的动向,尽职尽责地监视着。说起来,这义庄里睡得最晚的就数她了。
晓星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每日都是等阿箐睡下了再从棺材里挪到里间的床上,第二日再起个大早,该练剑练剑,该做饭做饭。薛洋成天美滋滋的,根本什么也不想掩饰,还连带着嫌弃晓星尘多此一举。
阿箐恨恨的瞧着,心中把薛洋这个臭不要脸的骂了无数遍,明明一早就将两人的种种看在眼里,还要顾及着晓星尘的面子装作不知。
她小小年纪,委实承受了许多不该承受的压力,花样年华,就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小瞎子,我觉着你看不见也不碍事,扫地这种活儿还是能干的吧?这地上全是你掉的头发,来来来,拿好扫把。”
阿箐手里的竹竿被人调了包,只好挥舞起扫把,气道:“懒死你个坏东西!你不是人,没人性!”
“道长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害他天天腰酸背痛!”——这后半句阿箐没敢说出口,只在心中叫嚣着。
让人骂两句对薛洋来说不痛不痒的,他的活就这么丢给了小瞎子,自己闲下来又可以继续找晓星尘演浓情蜜意的家家酒。
数月下来,薛洋觉着自己的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要是改行唱戏,想来也可以成为一代名角发家致富了。不过他没兴趣陪别人演,更不想演给别人看,他在晓星尘身上已经花光了自己全部耐心。
薛洋围着义庄溜达了一圈,最后跑进小树林,随便找了棵树倚着,眼睛直往小路尽头瞟。
晓星尘去买菜,估摸着也快走到这里了。薛洋一边等,一边感叹着自己的敬业。
等到那人提着篮菜行至面前时,薛洋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接了菜篮,揽着晓星尘的肩膀,在他耳边甜腻道:“怎么才回来,想死我了。”
薛洋若想用甜言蜜语腻死谁,那是真真的不给人留活路。
晓星尘起初不习惯了好一阵,最近面皮算是练得稍厚了些,已经能够无视外层裹着的蜜,只将那字句当普通的话来听了。
“时辰还早,你难道饿了?”
薛洋撇嘴,不满道:“我说想你,跟饿不饿的有什么关系。”
晓星尘的功夫还是不到家,一句还好,第二句便开始招架不住。他又做起了那以拳掩口的小动作,不自然道:“我不过去了半个时辰。”
薛洋不依不饶道:“哪怕一刻我也想。”
晓星尘的脸猛然涨红了,抿着嘴说不出话来。薛洋见好就收,忙道:“走了,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薛洋哪里有什么手艺,一篮菜毁得七七八八,阿箐怒火中烧,晓星尘满脸无奈,给了阿箐几文钱打发她去买些点心垫肚子,而后对薛洋道:“以后还是我来吧。”
薛洋挑了挑眉没说话。他从小就忙着为非作歹,除了打架和炼尸,几乎没什么更拿得出手的本事。做菜不好吃又怎样,他才不在意,再说还有晓星尘呢。这人又会洗衣又会做饭,长得顺眼,带出门还能舞上两剑,简直居家旅行必备。
薛洋摸着下巴,一脸坏笑地瞅着晓星尘,心里想的是——这天怎么还不黑呢,啧啧。
【我告诉你不要相信那些表演出来的情啊爱啊
少年人善说谎话 一个眼神骗过天下
回头看最多只心上一块疤】
戏台上,年轻小姐同书生唱腔婉转、情意绵绵,最终在一片叫好声中得了圆满,齐齐谢幕。
角落里,神色困倦的薛洋窝在椅子中伸了个懒腰,两条长腿交叠着,随手拿过小方桌上的话本,翻到最后一页,悠悠念道:“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句子写的不错,就是这出戏改的太假了。”薛洋摇了摇头,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手一松,话本直接掉在了地上。
出门在外,晓星尘不习惯表现得太过亲密,两人隔桌而坐,薛洋觉得索然无味,只仰着下巴告诫道:“这种东西消遣消遣得了,道长你可别当真!”
晓星尘头一回进戏院,什么都新鲜,薛洋在外面稍稍收敛着,他身畔清净,便自始至终都听得认真。
此时听闻这番论调,晓星尘只抿唇轻笑,摇头道:“故事是假,其中的情意却不见得也是假。”
薛洋撇着嘴挑了下眉,颇不以为然。他曾陪着金光瑶往兰陵的青楼戏院里跑了无数回,这些戏断断续续地也听了不知多少遍,耳朵里都要起茧。如今他自己也在戏里,自认为分的清楚,半点也不会当真。
可这戏到底是为晓星尘唱的,薛洋觉得还是有必要时时摸清那人的心思。他将身子一歪,半倚着桌面,贴近了晓星尘,声音里是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人的神情,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的模样:“我只知道,道长对我的情意肯定不会假。”
若有若无的吐息扰得晓星尘耳根微红,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的竟又咽了回去。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晓星尘以拳掩口,轻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阿箐一个人在义庄有没有好好吃饭。”
三个人三张嘴,纵使金山银山也有用完的一天,更何况晓星尘的钱袋本来就不丰满。他们二人此番到这戏楼里来,自然不是为了听戏,而是受了戏楼主人的委托。
薛洋就爱看晓星尘这幅样子,笑得又坏又损,刚打算不依不饶得寸进尺,那请他们来的金主便到了。
晓星尘像是得了救赎,连忙起身,同东家到僻静雅间谈事情去了。
薛洋被人坏事,心情不好更懒得动,坐在原处冷冰冰地瞥了那碍事的人一眼,随后俯身,面无表情地捡起了地上的话本。他之前念过的那页沾了满满的灰,原本美好的祝愿竟有些模糊了。薛洋瞅着,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他粗暴地掸了掸书页,又耐心地用手擦拭一遍,“终成眷属”四个字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了。
薛洋低咒一声,眉头紧蹙,直接将那话本撕了个粉碎。
【你爱过的少年全是假 你写的故事是假
你珍藏的过去全是假 我并没有爱上他】
薛洋在晓星尘原先睡的棺材里发现了一本书,就藏在重重叠叠的稻草下,用手一拨,就露出了一点蓝色的封皮。
薛洋以己度人,笑得蔫坏,还以为找到了晓星尘偷藏的春宫图谱,心道,怪不得最近夜里和谐了许多,原来是偷着学了。
可仔细想想又觉着不对,晓星尘是个瞎子,就算是春宫图他也看不见,藏起来能有什么用?薛洋带着一丝丝好奇将那书扒拉出来,翻到正面一看,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什么书没名字?薛洋可不像晓星尘做事那么多顾及,别人的东西说翻就翻,说看就看,反正晓星尘连人都是他的,还要什么隐私。
他随手打开,宣纸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清隽端方,和写字的那人一样。瞎子也能写一手好字,薛洋原来不信,直到亲眼见晓星尘写了才算服气,这看不见的都比他写得好,人活着果然不公平。
不过那都不是重点,薛洋边翻边看,发现这本子居然是晓星尘的日记,通篇文绉绉,跟编年体史书似的,丝毫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让人看着除了觉得此人着实无聊以外,一点窥探别人隐私的兴奋感也没有。
薛洋随手翻到后半截,随后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干脆坐到桌边慢慢研究。
那日记写到这两年的事,字里行间的情绪终于逐渐丰满起来,就连屁大点事都能写上好长一段。
薛洋暗道,平时都没看出来,晓星尘竟是个话痨。他前面十七、八年的人生在这本子上连十七页纸都没用完,倒是这两年发生的琐事都快写满整个本子了。
薛洋从晓星尘捡到自己那会儿开始看,时不时捂嘴偷乐。哎呦,没想到晓星尘居然那么早就对他有非分之想,啧啧。还有还有,这人大半夜里不睡觉,偷偷摸摸给他洗了好几回衣服,怪不得之前都没怎么看见过。薛洋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叫他看见了难道还能不让洗?反正使唤晓星尘干活,他从来不觉得害臊。
薛洋原本看得兴高采烈,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可到了后来,他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有的东西一旦变得太过美好,就会让人觉得不安。薛洋向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明明是最普通的情绪,他却不愿轻易承认,总是要找别的原因和解释。
他把晓星尘的日记又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坐回了桌边。他只看了一半,后面写的又臭又长,他懒得继续看,并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薛洋闭了闭眼,等到晓星尘回来时,他又笑着迎了上去,同往常一样。
他是一个合格的演员,无情又多情,温柔又冷血,从不入戏。
【陪伴全是假 爱情全是假
这场梦结束 快醒吧】
霜华没入腹中,拿剑的人声音颤抖着问道:“好玩儿吗?”
薛洋轻轻地眨了下眼,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听到了,那巨大的一声脆响,伴着满地碎屑,灿烂的、鲜红的,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不知谁的真心。
这出戏唱了太久,该落幕了。
薛洋咬着手里的苹果,慢条斯理地品着,却吃不出滋味,就像他说出的话一样,淡。
“好玩。怎么不好玩。”
晓星尘这个玩具太有意思,他捧在手里三年,似乎还没玩够。只是现在不得不停下,薛洋仔细想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心中觉得有些可惜。
这是他写的剧本,原本不该这么演,或者说至少不该这么快结束。他是操纵一切的手,可剧情却脱离了他的掌控,唯一的观众不想看了,甚至觉得他恶心。
凭什么?我明明把最不堪的往事也告诉你了!
薛洋丧失理智气急败坏,他的嘴巴不听使唤,把一切都吐了出来。
晓星尘苍白着一张脸,双唇颤抖,好半晌才艰难道:“你骗我。你想骗我。”
薛洋蓦然沉静下来,他冷着声音道:“是,我骗你。我一直在骗你。谁知道骗你的你都相信了,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在局中,谁能说得清楚,只看怎么想罢了。显然晓星尘没有领会薛洋的意思,恰恰薛洋自己也搞不清楚。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薛洋打了个响指,召出了宋岚。
晓星尘终于承受不住了,跪在地上显出失败者应有的姿态。薛洋垂眼看着,再找不回当初的喜悦。
戏不一样了,晓星尘不一样了,他自己也不一样了。
晓星尘嚎啕大哭的时候,他却笑出了泪花,仅此而已,没有更多。他的眼泪早在七岁时就流干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没什么事能让他痛苦。
“饶了我吧。”
为什么?
薛洋怔怔的,他死死盯着地上的晓星尘,用眼神代替双手牢牢锁住那人。
饶了你就是放过你,可你惹到了我,这辈子也休想和我撇清关系!
薛洋笑得肆意,他终于矬掉了晓星尘最后一点锐气,就像飞禽去了翅膀,猛兽没了爪牙,从此以后只能套着脖子,沦为他的玩物。
薛洋的目光落到晓星尘雪白的脖颈上,正想象着要在上面套什么绳索好,他还没得出结果,霜华就急不可耐地抹了上去,绽开一片盛大而华丽的血花。
那剑和人一同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又清脆的响声。薛洋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笑不出来了。
他怔了片刻,大脑勉强消化着眼前的场景,说话的声音麻木而遥远:“死了更好,死了的才听话。”
可晓星尘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对着干,除了尸首和一点魂魄星子外什么也没留下。做不成走尸了,也没法听他说话了。
真狠啊,又狠又倔。薛洋觉得晓星尘这点和自己其实很像,只不过他是对别人狠,晓星尘是对自己狠,何必呢。
他稍微发了会儿疯,把刚收拾好的屋子又砸的稀巴烂,碎屑掩盖住地上洗不净的鲜血,他背着晓星尘的尸首茫然在屋外绕了好几圈,想起自己身上就有锁灵囊后,又很快冷静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着手中的锁灵囊,面无表情地想,丢了个有些特别的玩具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心里不痛快也很正常,过两天就好了。
【我活得好过几百万人 被簇拥喜欢热闹和盛大
我没熬夜陪他说话 没深夜时总想起他 没不舍他】
薛洋的前半生一直都活在热闹里,被人惧怕也好,记恨也罢。那些视线从来在他身上,他习惯着,享受着。独自一人的时候就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义庄不大,原来装着三个人的时候还显得有些挤,如今却是空荡荡的。薛洋瞧着棺材里一动不动的晓星尘,觉得自己的心就跟这义庄一样,死气沉沉。
这感觉很不好,薛洋不认为晓星尘的死对他有这么大影响,一定是因为他现在太闲了,又是一个人,太无聊才会这样。他该出去转转,找些事情做。
这一转就转到了栎阳去,薛洋指挥着宋岚大杀四方,养了好几年才养出点人气儿的常家眨眼的功夫又成了空宅。
薛洋用霜华一片一片地割下常萍的肉,每次落剑,他都感觉自己空荡荡的心被填满了一点,最后挖的眼珠子实在多余,没什么用,直接被他碾得粉碎。
他是人间里游荡的恶鬼,不需要别人的柔情,也不需要什么爱意,只要有杀戮就够了。
薛洋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些以前的感觉,心情舒畅。从常宅里出来后就直奔栎阳最大的烟花地。
一路的风洗去了他身上的血气,他将宋岚斥退,一个人包了最好的雅间,点了最出名的姑娘。
那穿着白衣面貌清冷的女子推开门,抱着琴盈盈一拜,抬起头时却被对面青年的脸色吓了一跳。
从进门起薛洋就不喜欢这个女人,穿白不好,长得也不够媚,最讨厌的就是那抬眸时的眼神。
薛洋刚杀完人,那股嗜血的劲头在心中来回窜,他眯着眼笑了笑,在尖叫声中掐上了女子纤细的脖颈,而后屈指,将那双眼生生挖了出来。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看不惯那眼神出现在别人脸上,也许是觉得看起来太刺眼,总让他想起不好的东西。
不过没所谓,反正人也死了。薛洋在众人冲进来的一刻翻窗逃跑,等到出了栎阳他才反应过来,有什么好跑的。他不怕痛也不怕死,在这天地间活得肆意而潇洒,那些急着投胎的杂碎们,来几个杀几个就是了。
是啊,来几个杀几个。这不,回去的路上碰到阿箐,他也没留手,剑光一闪,干脆利落。薛洋很满意,觉得这才像自己。只是这么死了太便宜这小骗子,薛洋眯着眼睛笑,带着阿箐的魂回了义城——得罪过他的人,就是死了也别想安生。
薛洋回到义城的时候已经入夜,天上乌云厚重,看不见星星,眨眼的功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薛洋在遮眼的雨幕中缓慢行走,行尸走肉一般,最后湿淋淋地迈进了义庄的门槛。
太多年没出过远门,就这么一趟,薛洋觉得很累,身心俱疲,坐在床边一动都懒得动,想着以后还是少出去的好。
枯坐了不知多久,恍惚好像有个人影靠近,拾起他黏在肩头的墨发,轻柔擦拭。薛洋猛然转头,瞪大了眼,雨水流进去又流出来,好像一滴泪,欲坠不坠。
当然是什么都没有。
薛洋的心在一瞬间的躁动后迅速沉静,他麻木地走到棺材旁,扶着棺沿看向里面的晓星尘:“天黑了,你还在这里躺着干什么?”
再无人应答。
曾经的无数个寂静夜晚,薛洋环着晓星尘,阖目闻着那人的发香,淡淡的,清冷如月光,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薛洋抱着他就不想睡,贴在那人耳畔轻声说话。
他们之间默契的从不谈论过去,只说将来。
薛洋道:“等阿箐那小瞎子再大点,赶紧把她嫁出去打发了。”
晓星尘低低的笑,后背紧贴着胸膛,他点头应着:“嗯。”
薛洋继续道:“这义庄虽然破,好歹是住惯了的,有了钱得好好修修。”
晓星尘道:“好。”
薛洋絮絮叨叨半天,晓星尘不是“嗯”就是“好”,再不然就只点点头。薛洋掰着他的肩膀将晓星尘转过来,面向自己,不满道:“你敷衍我,就我一个人在说,你都没意见的么?”
晓星尘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困倦,不自觉地往薛洋怀中靠了靠,道:“你说的都好,我没意见,什么都听你的。”
困了就能敷衍人?
薛洋暗自腹诽,却没再说话,拢了拢怀中人敞开的衣襟,又紧紧将他抱了,道:“睡觉。”
而现在,晓星尘连点一下头都不会了,薛洋觉得自己对待玩具真是相当宽容。他学着晓星尘的表情,无奈又宠溺,跪坐在棺材旁,注视着里面那人的面容。
在晓星尘死后的不知第多少个夜里,薛洋终于安心合上眼,睡着了。
【你爱的少年人太狡猾 把爱情变成欺骗的筹码
而脆弱堡垒总要塌 没有什么坚固不化 一捧泥沙
我想告诉你相爱太难了 没有那么多日久生情的戏码
既然已分开两边 这爱不如忘了吧】
七岁的薛洋在断指后决定做一个坏人。想要的东西就去抢,得不到的就毁掉。
他惦记着那碟没吃到的点心,于是连续几天在酒楼门口蹲着,但凡看到有哪张桌子上摆了,就在地上抓一把灰,冲进去撒在雪白的糕点上。他个子小速度快,心中憋着一股劲,谁也拦不住。
点心脏了,他不吃,别人自然也吃不了。运气差的时候,薛洋顶多被店小二和买点心的客人打上一顿,断指之痛都受过了,这点痛他才不怕。更何况还有运气好的时候,那一整盘点心都能归他,薛洋一边合着沙子嚼的香甜,一边暗笑那客人简直傻瓜。
可惜后来就不行了,酒楼的伙计防着他,街边的小摊贩嫌弃他。薛洋看在眼里,心里恨得直咬牙,立志总有一天要弄死这群狗眼看人低的王八。
这一天没有很远,薛洋年纪渐渐大了,打架越来越多,挨打越来越少,再加上手里有了剑,想要的东西不费力就能得到,想吃的点心也不必撒上灰才能吃到。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种笨法子,原来没有。
薛洋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变回了七岁的模样,没有力气没有剑,武器只有地上的烂泥。他像从前一样蹲在酒楼门口,看到小二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点心,客客气气地摆到了一张桌上。他咧了咧嘴,用泥巴弄脏了手,冲过去紧紧抓住了一块点心。可还来不及跑,就有一只手提住了他的后领。
他扭过头,看到了那个抓着他的白衣道士,面容俊秀,眼睛亮闪闪,笑容很温和。薛洋松了口气,以他的经验,这种人通常不会打他,那一整盘点心也许都会给他。
他安了心,可那白衣道士却笑意盈盈地掰开了他的手。原本紧紧攥着的点心不知为何变成了一颗蒙尘的星星。薛洋眼看着那星星被道人收了回去,心中竟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渴望。
他伸直了胳膊,想用沾满污泥的手将星星抢回来。
道士抬高了手臂,薛洋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他急了,不管不顾地往道士身上扑,红着眼眶恶狠狠道:“还给我!”
那是他的星星。他拿到了,弄脏了,星星就属于他了。
道人笑眯了眼,柔声道:“这是我的,为什么要给你?”
薛洋的声音里带了点委屈的哭腔,急道:“它都脏了!”
道人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没有任何感情,冷冰冰道:“脏了也不给你。”
脏了也不给你。
脏了也不给你!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薛洋从梦境中猛然惊醒。他还趴在棺沿上,里面的晓星尘面容安详,干干净净。没有笑盈盈,也没有冷冰冰。
薛洋的神情有些恍惚,左手慢腾腾地在地上蹭了一把,然后抚上了晓星尘雪白的面颊,像是还嫌不够脏,那手使了力气,最后在白绫边停下。
“脏了就是我的了。”
薛洋喃喃念着,本已枯竭的泪水一滴滴砸在晓星尘脸上,和着尘土,留下了蜿蜒的污痕。
他骗晓星尘去杀村民,骗晓星尘杀宋岚,让那双干净的手沾满血污。他以为是为了报复,直到现在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那是为了拥有。
干净的东西从来不属于他,他必须把晓星尘弄脏。
他成功了,晓星尘从云端坠落到烂泥地里,和他一样了。可那人怎么说的——脏了也不给你。晓星尘做到了,宁死也不愿留下。
“我才不会守着你。”
薛洋狠狠地抹掉了脸上的泪,用素白的帕子沾了水,细致地擦着晓星尘面上的污渍。
“等我忘了你,就把你烧成灰,然后潇洒地离开这鬼地方。”
“别以为你赢了。”
【在假象中赖着不走的才是傻瓜】
薛洋倒在地上,断手处流出的鲜血将他身下的衣衫浸透,还在向远处蔓延,就像他突然回归的眼泪,流不尽似的。
义城的白天浓雾弥漫,他躺在最低处,不必仰头也能看见远方,却看不见天,白茫茫的。
薛洋干脆闭了眼。
漆黑的天幕缀满了星辰,薛洋同最初的梦境里一样,飞到天上,微笑着想要抬起另一只手,握住眼前的星星。
他不想忘记,也不愿醒来。
地上的薛洋颤抖着伸出手,希望与绝望交织,仿佛只差了一点,却还是轰然坠下,再无法抬起。
天上的星星这么多,他终是连一颗也没能拥有。
——The end ——
【薛晓/七夕/文】盗将行(18:20)
文画配对 @茕妖妖🍉
正文
大盗睥睨四野
薛洋是个名声在外的江洋大盗。
其为人毫无风骨,既不劫富济贫,也非盗亦有道。只要银子给的够多,便可受雇于各方权贵,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偷了来。
薛洋出手,干净利落,从不失手。临了还要大喇喇留张字条:薛大盗本盗。
唯一一次意外,是有小道传闻,云梦江氏家主与姑苏蓝氏某魏姓公子吵架赌气,一掷千金雇薛洋夜半潜入姑苏蓝氏府邸,盗走了魏公子的内衣。
半路上又被蓝家二公子追上,隔得近的人只听一顿刀剑乒乓,也不知最后是谁吃了亏。
只知道第二天晚上薛洋便潜入了云梦江氏的府邸...
文画配对 @茕妖妖🍉
正文
大盗睥睨四野
薛洋是个名声在外的江洋大盗。
其为人毫无风骨,既不劫富济贫,也非盗亦有道。只要银子给的够多,便可受雇于各方权贵,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偷了来。
薛洋出手,干净利落,从不失手。临了还要大喇喇留张字条:薛大盗本盗。
唯一一次意外,是有小道传闻,云梦江氏家主与姑苏蓝氏某魏姓公子吵架赌气,一掷千金雇薛洋夜半潜入姑苏蓝氏府邸,盗走了魏公子的内衣。
半路上又被蓝家二公子追上,隔得近的人只听一顿刀剑乒乓,也不知最后是谁吃了亏。
只知道第二天晚上薛洋便潜入了云梦江氏的府邸,盗走了江宗主新买的马靴。
众所周知,江宗主一直单身,平时除了训斥自己的小侄子加紧课业之外,只非常稀罕自己的鞋。
江宗主气得在莲花坞大骂,消息传到姑苏,魏公子乐得直不起腰,薛洋两头赚了盆满钵满。
“明知他们闹着玩,你干嘛去凑这个热闹?”
说话的人头戴讲究的金丝官帽,一双素净的手稳稳执着茶杯,只是看茶叶立在水中,眼神也缱绻似在看恋人。
“有钱为什么不赚?何况现下除了云梦和姑苏还算有点挑战,其他地方我想去就去,东西我想偷就偷,多没意思。”
薛洋拿了根糖人坐在树上啃——这是他怎么也难改掉的习惯,幼年还是孤儿四处流浪的时候,坐在树上最安全,不会有猛兽撕咬,也不会有恶童欺压。
直到兰陵金氏家主的好心收留,薛洋的日子才算好转。金光瑶见他身手矫捷,一步步把他培养成远近闻名的江洋大盗。
大家只知大盗四处偷掠,不知薛洋背后真正侍奉何人。薛洋替人盗物收取天价的同时,偶尔暗中还帮金光瑶查探各大世家的消息。
薛洋爱财,金光瑶大方,二者合作无间,珠联璧合。
“罢了。”金光瑶看向树上的薛洋:“我有事要你去做。”
薛洋回绝得毫无转圜:“不做。”
这下金光瑶有些诧异,薛洋算头一回拒绝他。他笑问:“有钱为什么不赚?”
薛洋把糖人一口塞进嘴里,双手枕在脑后,目光盯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档期排满了。”
金光瑶连着几天都没听江湖上的人说起,哪家大门大户丢了东西。然而薛洋也已经许久没回过兰陵,看起来还真有一副勤勤恳恳“出差”的模样。
“今天还是没他的消息么?”
门下的客卿面面相觑,朝金光瑶摇头:“江湖上总有蟊贼视薛公子为楷模标杆,模仿盗窃,最后留一张字条,自称是薛大盗本盗的。这样的事每天各地都会发生多起,但我们仔细排查过,大约都不是薛公子本人……盗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特别之物。”
金光瑶悠闲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比如?”
“比如城东土财主家的珠宝箱,醉红楼花魁的纱巾,陈老板珍藏的字画……”
金光瑶正要叹气,又听堂下客卿补充一句:“还有大前天,前天,昨天……荒山脚下的一家私塾,孩子们的课业册都不见了。那人也留字条自称,是薛大盗本盗。”
“私塾?课业册?”金光瑶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有点意思。”
问卧龙几两钱
“小友你……为何偷盗?”
发问的人言语温和,丝毫没有逼问意味,一身最是普通的浅色粗布麻衣,也盖不住其身上的雅致风骨,风度翩翩。
这人身形清逸,语中带笑,戴着一顶白纱斗笠,滴水不漏遮住了脸,风华只能窥伺小半。
被问的人慵懒躺在围墙边的槐树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几本书册扇风。
他低头俯视着树下端正立着的男子,勾起嘴角,故作顽劣:“想偷就偷咯。我薛大盗偷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像他这样偷了东西躺树上等着被抓包的,确实不常见。
树下那人也不气恼,低着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字条,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薛大盗本盗。他笑意更甚:“小友为何又要模仿他人偷盗?”
“模仿??”
薛洋一个直挺猛坐起来,没注意头上斜插着一根树杈,脑袋撞出一声闷响,险些从树上翻下去。
这一顿操作逗笑了树下站着的人,他笑着伸出手好像想接住薛洋:“小友当心。”
薛洋疼得嘶嘶抽凉气,眉头一竖:“笑话,什么叫模仿?我薛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向来都只有别人模仿我的道理。”
“薛洋这样级别的大盗,怎么会在我这个私塾先生这里费心费时?我这些诗书典籍、课业卷宗并非什么值钱之物……”
薛洋放下一条腿在空中荡啊荡,撑着脸坏笑道:“那么,先生你值多少钱?”
那人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双唇微张,硬是没回答得了这个惊世骇俗的问题。
这回轮到薛洋乐不可支,他轻轻一跃从树上跳下来,三两步逼近:“谁说本大盗偷的东西不值钱了?”他翻开手中的课业册,手指停留在先生给学生写批语的那一页:“在我眼里,这些东西都很值钱。”
“……何出此言?”
薛洋笑得甜甜的:“我喜欢这些批语。凡是能让我薛洋喜欢的,都价值连城,是无价之宝。”
他手指在书册上慢慢划过,最后指尖点住的地方,是一个隽秀的落款——晓星尘。
薛洋插腰,理所当然模样:“你给我也写一篇,我就不偷了。”
晓星尘笑意里带着三分无奈:“这只是给上课的学生们留的一些鼓励之词。”
言下之意是这东西真不稀奇,薛大盗也好,山野小贼也好,烦请移步别处,不多留了。
一阵静默。
片刻,眼前流氓似的少年轻轻“噢”了一声,点了点头,“明白了。”说罢把手里的书册一股脑往晓星尘怀里一塞。
晓星尘舒一口气,笑着接过,面对贼人也彬彬有礼,待人如沐春风:“谢过了。”
目送薛洋身手矫健地翻过墙根再也看不着影子,晓星尘低笑摇了摇头,回房间继续写字去了。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学堂里见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大爷似的薛洋。
原本坐在这里的孩子哭兮兮拎着小老虎纹的书包站在旁边,见晓星尘来了,一把扑上去哭诉:“先生,他抢我的位置……”
晓星尘:“你这是……”
薛洋反倒一幅莫名其妙表情:“都说先生在此免费授课,只要潜心向学,来者不拒。怎么,到我这儿破例了?”
“也不是破例。”晓星尘面露难色,“只是这学堂重于启蒙,适合五六岁的孩童,你……”
薛洋摆摆手:“活到老,学到老。先生别耽误时间了,大家都在等着您开课呢。”
说罢还像模像样掏出一本课业册,封面端端正正写着“薛洋”。晓星尘心想,自己约摸是真的要在这册子上给薛洋写一篇批语了。
至于座位,当然也是薛洋抢赢了。他个子比孩子们高,坐第一排把后边人的视线挡了大半。他们举起小手抗议,薛洋掏出一堆糖果收买,孩子们倒也就乖乖坐到了左右两列去。于是中间那列,薛洋一人独占。
薛大盗摇身一变,成了薛书生。
你的笑 撞乱我心弦
金光瑶好不容易找到薛洋的时候,他正在课堂上举手抢答,背影显得那样求知若渴。
金光瑶:“?”
跟随的仆从:“那人……应该只是长得像薛公子吧?”
金光瑶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学堂里终于下了课。薛洋挎着个小老虎纹的书包往外走,步伐轻快,还哼着小曲。一抬眼见到金光瑶,顿时黑了脸。
一行人绕到墙根,薛洋:“你来干嘛?”
金光瑶觉得很痛心,以往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薛洋也断不会这样冷漠,他甩了甩袖袍:“你在干嘛?”
薛洋展示了一番手上的书包:“不明显吗?”
金光瑶是何等伶俐的人物,他把目光放到院中正清扫槐树叶的一人身上:“他是谁?”
薛洋的声音总算带点笑:“晓星尘。”
“晓星尘……”金光瑶认真偏过头来,“是什么人?”
薛洋答得也认真:“是个私塾先生。”
“噢,私塾先生。”金光瑶饶有兴致笑问,“是个什么样的私塾先生?”
薛洋勾起嘴角:“不告诉你。”
风又起,吹得薛洋眼中光芒闪动,笑意魅惑。金光瑶看得明明白白,这笑容里染了三分被戳中心事的慌乱,正如当初他自己在姑苏山中,见到某人时的心神激荡。
于是他什么都明白了,佯叹道:“真是儿大不中留。”
薛洋暴躁地跳起来:“你又在占谁便宜呢??”
这阵风也吹得院中扫好的槐树叶又四散开来,晓星尘刚放下的扫帚还有手握的余温,他不得不重新拿起再度清扫。
扫帚却被一人夺了去,与此同时,头上罩下来一顶斗笠。
甜甜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既然是畏光,讲学时不戴便罢了,下了学就好好戴着,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爱惜。”
晓星尘浑身一震,他寻声看去,薛洋已动作麻利替他清扫起地上的落叶,不由脱口而出:“你怎知……”
话没说完,面上却渐渐浮出恍然的神色:“是你?”
“噗嗤。”薛洋笑出声来,他抱着扫帚倚在树干下,好整以暇欣赏晓星尘的惊讶神色:“先生,你不会才反应过来吧?”
时间倒退回那个夜晚。
林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剑刃铮铮作响,一听便知是两个厉害角色狭路相逢。
薛洋一边护住怀里的“战利品”,一边抽出降灾格挡猛烈的进攻,来人一剑暴击后忽地收了剑,怀中幻化出一把泛着银光的长琴,信手一拨,琴声伴随着深厚的内力迎面涌来,薛洋一时不慎被掀翻十几米,摔了个狗啃泥。
那“战利品”自然也被趁机夺了回去。
“得得得,含光君,我甘拜下风。”薛洋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那人却抛出一个钱袋,言简意赅:“三倍酬金,江宗主的马靴。”
薛洋乐得喷饭,雅正端方的含光君断不会有这种嗜好,肯定又是背后那个魏公子搞事情。
挺有意思。
薛洋哼着小曲往回走,低头看了看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又见旁边有座熄了灯的草屋,料想主人已经睡下,便想着去摸件干净衣服换上。
爬窗户之前出于职业素养,还是蒙了个面。偷干净衣服来遮掩当下狼狈的丑态,这种丢人的事情薛洋还是不太愿意留名的。
谁知刚翻进窗户,正正对上了就着窗边月光阅读的一人。
那人生得清雅绝伦,其中最是眼睛让人惊艳,譬如朝露,灿若星晨,令人想起山间的清风和十五的朗月。眼睫弯弯,旁人见了忍不住想要亲近,又怕惊扰那眸光中栖息的仙人灵雀。
两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惊愣,半晌谁也没说出一句话。
薛洋心道,这人大晚上看书不点灯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他急中生智,顺势滚进房间里,抱着膝盖嚷嚷疼。他换了稚嫩声线,无辜地先声夺人:“这位先生,我夜行赶路被猛兽追赶,受了点伤,实在无处可去才躲进贵所,请恕在下唐突无礼……”
又带点哭腔:“蒙面……蒙面是因我童年毁容,貌丑无比,不便见人……”
听起来颇有点漏洞百出的借口,那人听完却并不质疑,反而温和笑道:“无妨。皮相只是外在,小友不必入心。”
薛洋才发现这人笑起来更好看,带笑的声音更好听。
如果说刚刚是山风和朗月,现在便是十月秋水和芝兰玉桂,玲珑悦耳,四溢芬芳。
一顾惊鸿,再顾流连,三顾倾心。
那人在黑暗里精准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拿来了药箱。薛洋心下疑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一身黑衣的自己受了伤。
薛洋乖巧接过衣服道了谢,“先生怎么不开灯?大晚上不嫌黑?”
“啊……抱歉,我一个人习惯了。”那人起身要去点灯,之前却先给自己戴了一顶白纱斗笠。
蜡烛燃起,温暖的光线充满整个房间,薛洋透过层层白纱,那人的容貌在影绰之下若隐若现,不知怎的令薛洋想起可望不可即的谪仙。
薛洋盯着那斗笠,偏过头做出好奇模样:“这斗笠?”
那人给薛洋包扎腿上的擦伤,含笑的声音柔柔从斗笠下传出,不卑不亢:“天生不足,双目畏光,还请小友勿怪。”
这声音温柔得像潺潺溪流,能够润泽干涸尘土。薛洋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不知为何已经抬手灭了那火烛,在黑暗里说出了人生第一句发自内心带点人情味的话——
“既如此,先生理当倍加爱护才是。”
却见那人一边小心翼翼给他缠上绷带,一边笑着望过来:“小友亦如是。”
擦肩把裙掀
从回忆里抽离,晓星尘终于确认眼前的薛洋便是那夜蒙面闯入,声称自己貌丑无比的不速之客。
可他分明是个神采奕奕的英朗少年,飞眉入鬓,炯目有神,这样的俊俏相貌若是“貌丑无比”,怕是旁人都要羞于见世了。
斜阳晚照,余晖被阻隔在斗笠之外,是晓星尘正好觉得舒适的亮度。
晓星尘笑道:“阿洋,你是因为想替我挡住正午门口射入的阳光,才坐在学堂正中那个位置的,是不是?”
薛洋被这一声阿洋唤得一激灵,心想,这回反应还不算慢。他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按捺住自己不知何处而来澎湃的紧张感:“绝无此事!我只是喜欢抢别人的位置而已。”
晓星尘又笑了,尽管握拳在唇边努力压制,还是没忍住。
薛洋被这笑声扰得脸红发烫,就像是被人一眼看穿心事,赤条条拖到街上示众。但看到晓星尘因他而笑,他却又生出一阵欢喜。
眼看晓星尘乐不可支,薛洋嘴角扬起坏笑,忽然欺身向前,掀开晓星尘的白纱,钻进了斗笠里。
斗笠下的晓星尘忽地愣住,薛洋那张好看又具有侵占气息的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鼻尖轻碰,如曜石遇繁星,炸出绚烂烟火。
两人都呼吸一窒,在彼此眸中数到了自己漏掉的那一拍心跳。
晓星尘尚在眩目,忽然听薛洋笑问:“那么,先生你值多少钱?”
一如当初那个午后,薛洋在槐树上朝他笑,笑得他手中的书册典籍都快拿不稳。
晓星尘忽然生了一丝顽皮之心,他学那夜薛洋的口吻:“貌丑无比,一文不值。”
薛洋被呛得笑起来,他更进一步,把晓星尘逼到树干上靠着:“巧了,我就喜欢貌丑的。凡是能让我薛洋喜欢的,都价值连城,是无价之宝。”
他注视着晓星尘泛起雾雨的眼眸:“所以今夜,薛大盗本盗决定要偷你了,你提前准备一下。”
晓星尘一愣:“什么?”
暮色四合,街边挂起了五光十色的灯笼。
薛洋牵着晓星尘的手,就这么大摇大摆把人“偷”出了私塾。
江边停满了赏景小舟,薛洋付了钱包下一条,不顾旁人目光把晓星尘打横抱起。
晓星尘有些惊惶:“这是做什么?”
薛洋:“这水把灯笼都映了进去,波光粼粼的,晃了你的眼睛,害你失足掉进水里怎么办?”
一边说着,一脚利落地跨上船,才稳稳把人放下。
晓星尘又笑起来:“哪有那么夸张?”
薛洋抱起手,故作严厉:“你好歹多爱惜自己。”片刻又缓和下来,道:“哪怕是为了我。”
晓星尘望着薛洋,心底涌起一阵暖意,却让他鼻子发酸。晓星尘从小天资聪颖,才略过人,本也有考取功名,献身仕途之远大抱负,奈何天生不良于视,行动处处受限,曾经也倍受嘲讽与冷遇,这才在荒山脚下开设私塾,想帮助那些没钱读书的孩子去到更远大的世界。
少有人关心过他,更少有人知道他心底的孤独和荒凉。如今忽有一人闯入,热闹陪伴,贴心关怀,他心底泛起涟漪,又有些无所适从。
却见薛洋望着他的目光灼灼:“晓星尘,今天是七夕。你知道的吧,这日子不过便罢,一旦过了……”
“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缎带,不由分说绑在晓星尘手腕上。
晓星尘低头一看,缎带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薛大盗本盗。
他噗嗤笑出声来。
江湖悠悠,醉里看花,说书人的话本里,从此多了一段江洋大盗和私塾先生的故事。
谢绝策勋十二转
薛洋在私塾住下的第二年,国师亲自下了拜帖,要请晓星尘入宫,给太子当老师。
薛洋坐在槐树上,远远看晓星尘和国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心情愈发烦躁。
万一晓星尘真跟人走了怎么办?他那样心怀天下济世救人般的活菩萨,会不会以教导未来国主为志?
会吗?
不行。薛洋掏出纸和笔,就着树干开始奋笔疾书。
晓星尘回来的时候,薛洋已经吃了十二根糖人,竹签掉了一地。若是金光瑶在,便知道这是薛洋郁结攻心,正生闷气的表现。
晓星尘抬头朝他笑:“阿洋,快下来吧。”
薛洋眉头一竖:“下来干嘛,给你践行还是送你上路?”
晓星尘忍俊不禁,正想说话,薛洋扔了个纸团下来,恶狠狠地:“我不管,不准走!你就拿这个理由去回绝他们,实在不行我把他们揍一顿全部扔出去。”
薛洋已经想好了,如果国师非要把人带走,他就真的要把晓星尘偷走,找金光瑶要一大笔钱藏进深山里。
晓星尘展开信纸,上边依旧龙飞凤舞,这回写字之人带着怒气,行文下笔更难辨认,晓星尘颇有些费力地念出声来:“禀承国师……家有恶盗尚未开化,一人不教,何以教天下……太子之师,兹事体大,当另择人选……”
晓星尘又笑得俯下身去,片刻抬头,柔声唤道:“阿洋,下来吧,我已经回绝国师了。”
薛洋闻言大喜,猛地坐起来,“当”一声又撞树杈上。
这下他一边惨叫一边不管不顾任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精准掉进了晓星尘张开的怀里。
薛洋复又换上初次见面时的稚嫩声线:“要先生抱才好。”
远隔着百里的兰陵金麟台,金光瑶撑着下巴,笑着长叹:“不中留啊……”
微风拂来,桌上那封家书扬起一角,隐约可见上边龙飞凤舞八个大字——
“家有贤内,大盗从良。”
End
————
写在最后:感谢大家阅读,首先祝我们最可爱的薛晓和薛晓姐妹七夕快乐!希望大家吃粮愉快~众所周知,我是个没文化乱写的咕咕精,这次参加活动的文手画手都是神仙太太,我就当是沙雕调味品啦~
我确实很久没这样一发完写文了,因为变成996社畜之后真的很忙。这次谢谢我艾姐盛情邀请,让我在截稿日期和工作加班的夹缝中学会了写短篇(爆笑)姐妹们将就看啦!以后我可能还会慢慢修改或者扩写这篇,完善一下。
然后大家催更的评论我都看到了!实在抱歉没有时间一一回复,我心里都记着呢,反正就是更得慢一点,坑是不会坑的这样(卑微)
爱大家,薛晓最好。
【创造营】可惜没有如果
#分房间的一个脑洞。考试前背不下来知识点的夜晚总是格外多愁善感。
#真。短打。感觉这么短占tag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也偷偷摸摸地把从营里捎来的名牌贴在了新房子衣柜的最里侧。
分到一间屋子的赵让站在床前默默整理衣服,假装没有看见身边的他对着名牌上“高嘉朗”三个字露出的温柔笑意。
——要是朗哥真的在,他的笑容也许会再深一点吧。赵让这样想。
那个时候,也许朗哥会装模作样地掐着腰凶他:“咋地小老弟,你写的也是刘也嗷?来来来,那瞅瞅咱家刘也写的是谁!”
雅哥大概会眉眼弯弯地笑着呵斥“高嘉朗你一边去”;虽然从小狐狸眼角眉梢溢出来的笑意从来都比那些嘴硬的话要诚实得多。
——如果大家都在...
#分房间的一个脑洞。考试前背不下来知识点的夜晚总是格外多愁善感。
#真。短打。感觉这么短占tag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也偷偷摸摸地把从营里捎来的名牌贴在了新房子衣柜的最里侧。
分到一间屋子的赵让站在床前默默整理衣服,假装没有看见身边的他对着名牌上“高嘉朗”三个字露出的温柔笑意。
——要是朗哥真的在,他的笑容也许会再深一点吧。赵让这样想。
那个时候,也许朗哥会装模作样地掐着腰凶他:“咋地小老弟,你写的也是刘也嗷?来来来,那瞅瞅咱家刘也写的是谁!”
雅哥大概会眉眼弯弯地笑着呵斥“高嘉朗你一边去”;虽然从小狐狸眼角眉梢溢出来的笑意从来都比那些嘴硬的话要诚实得多。
——如果大家都在的话,我大概也不会写也哥吧。
赵让暗自琢磨。要是写牛超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呢,也许他早就在哪一趟屏蔽我的厕所之旅里和丰楚轩悄悄约定好了。那两个那么张扬的人,会不会在公布结果的时候仰着下巴来上一句响彻云霄的“那得吧”呢。
——所以还是写张远爸爸好啦。只不过以后的经典老歌串烧,要变成360度环绕立体声罢了。
“让让,想什么呢?”
赵让猛地回过神来。没有叉着腰的朗哥,没有响亮的“那得吧”,没有拖着他的裤脚不让他走趴在地上唱着苦情歌的远爸爸。这里是新的开始。没有他们的、崭新的开始。
“没什么,就是,想晚上吃点什么好呢。”
——想如果你们都在,该有多热闹呢。
翟潇闻第三次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的时候,格外想念住在他对面的小粤哥。
“粤哥!彭楚粤!救命啊!快来帮帮忙!”
他手忙脚乱地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可伴着光线一起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并不是那张带着点愠怒又写满无奈的脸。和他一样手癌十级的患者夏之光翘着两缕呆毛站在他床前,也被未铺好的被子搞得蓬头垢面——可此时面对着彼此十足滑稽的一张面孔,两个平日里皮得要死的小孩却突然失去了嘲讽对方的兴趣。
大概是知道,无论怎样撒娇耍赖,那个曾经慷慨给予他们“大胆的偏爱”的人,也不会出现了。
夏之光整理完房间,心血来潮来到了楼下还未蓄起水的游泳池。
——蓄上水应该也是不深的,看这高度,最多淹到陆思恒胸口。反正那家伙机灵得很,知道自己跑到浅水区扑腾,生命力旺盛得像一只池塘里的小跳蛙。应该是犯不上担心的。
可还是会想念。还是会觉得遗憾。因为不过是又差了那么一点点。夏之光转了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在光滑表面上的阳光映进他的眼睛。这是不是你的光照在我身上了呢。他摩挲着戒指这样想道。
新房子的走廊足够宽敞,够他“翻一个,跑一个”,可每一个角落,都再找不到那个曾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少年。
他们偶尔也会想念。
在自然而然地弹起一首《少年之时》的前奏的时候。
在突然看到远处的天空中绽放的烟花的时候。
在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
在弹起吉他的时候。
顶峰相见,是在告别时说给泪流满面的彼此听的。
带着他们的信念一直走下去,则是在有限的以后,要一直说给自己听的。
这里会是新的开始。是没有他们的、崭新的开始。却也是和他们一直在一起的,一往无前的开始。
【光恒】片断两年
#ooc,xxj文笔😢
#考试间歇改了一下之前的存稿,叙事平淡词语匮乏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期待两年后山顶相见!
R1SE成团的第二天,夏之光在微博上po出了两张与翟潇闻的合照。
彼时的陆思恒正蹲在大大的行李箱前整理衣服。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他趿着拖鞋走过去,看到手机上闪烁的一行字:“特别关注:夏之光:[图片][图片]”
点开,是两个噘着嘴的少年,对着镜头乖乖地比剪刀手,文案是,我们的征程是星辰与大海。
陆思恒暂时放下了搭在臂弯里的T恤,空出的右手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地划着:除了被顶到最前面的当事人之一的回复,视力出众的他还在几百条的回复中找到了粉丝们所激动的共同...
#ooc,xxj文笔😢
#考试间歇改了一下之前的存稿,叙事平淡词语匮乏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期待两年后山顶相见!
R1SE成团的第二天,夏之光在微博上po出了两张与翟潇闻的合照。
彼时的陆思恒正蹲在大大的行李箱前整理衣服。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他趿着拖鞋走过去,看到手机上闪烁的一行字:“特别关注:夏之光:[图片][图片]”
点开,是两个噘着嘴的少年,对着镜头乖乖地比剪刀手,文案是,我们的征程是星辰与大海。
陆思恒暂时放下了搭在臂弯里的T恤,空出的右手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地划着:除了被顶到最前面的当事人之一的回复,视力出众的他还在几百条的回复中找到了粉丝们所激动的共同点——
光电潇应是真的!
陆思恒觉得有点好笑。这届粉丝的抠糖能力总是超出他的预期。他想起还没和夏之光确定关系的时候,有一天被营里的八卦博主老鱼头偷偷摸摸拉去磕“持之以恒”——那是他第一次领教显微镜女孩的威力:戒指、搂腰、那些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暧昧小动作,被粉丝们一个不落地一网打尽。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真正下定决心和夏之光走到一起的。当时的他单纯地想,如果这些细致的温柔都能够被这样轻易地窥探到,也许自己眼里的那份喜欢真的已经到了没法掩藏的地步。可现在的他划着手机,慢慢知道温柔原来可以被安放在每一对人的身上,自始至终就不是他们俩的专属。
“我们山顶见。”
对话框中缓缓出现这样一行字,陆思恒想了想,又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面前的山都不一样了,哪还来的山顶相见。两年后的夏之光终究会在在更高的山巅俯瞰着他,他越伸手,就越衬托得自己渺小又可怜。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拾起沙发上的衣服继续不紧不慢地叠。沙发上慵懒的猫挪到他身边,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像是曾经的少年赖在他怀里,只露出一个温顺又扎手的头顶。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坨坨呀,你说持之以恒是不是真的呀?”
身边的猫摇了摇尾巴,把自己缩成一个毛线团,没有给他回应。
他也幼稚而识趣地没有追问。
午后的阳光安静地倾泻在坐在窗前的一人一猫身上,像是温暖的香蕉口味牛奶。
他想,问题的答案也许不重要了。现在的他能感受到这光照在他身上。暖暖的。真真切切,就很好。
2
R1SE出道三个月的那天,陆思恒接了个十分接地气的商演。
有多接地气呢?就是他出现在彩排现场的一瞬,还恍惚地以为自己来到了上个世纪的城乡结合部。
陆思恒没控制住自己惊讶的面部表情。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姑娘抱着个塑料文件袋,有些怯懦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登时就明白过来:濒临绝境的公司瞒着他接了这么个诡异的商演。他有些气愤,可看着那个诚惶诚恐的小姑娘,他到底还是没法发作。
“下次别这样了。”他在心底痛骂自己憋屈,可还是接过了小姑娘递过来的演出服。
别扭感在上台之后被更清晰地放大。迷幻的灯光,粗糙的地板,观众席上一溜儿的地中海差点晃了他的眼。陆思恒在做一系列地板动作的时候,突然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明明三个月前自己还在宽敞明亮的训练室里拼尽全力,现在怎么就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下意识地,他看向自己的身侧:只有劣质的红色丝绒幕布,再看不见镜子里突然转向他笑得开怀的那张脸。当时的光有多刺眼,现在的黑暗就有多浓重。他有些走神,支撑着身体的手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
还好没有嚣张的声音突然叫住他。“陆思恒!你看你又走神了!”
也看不见像声音一样飞扬跋扈的那颗泪痣。
台下的中年男人们依旧面无表情地机械鼓着掌。陆思恒连保持幽默的兴致都没有了,他只想赶紧逃下台,远离这个令他尴尬无比的地方。可就在他飞奔下台的一瞬,他眼尖地瞧见藏在红色幕布下一点金属的光芒,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是什么,他就重重地踩在了幕布上,紧接着身体不受他控制地倒了下去,像是一座轰然坠落的塔。
是钉子。他听见后台助理传出的惊呼,砸在钉子上的膝盖开始肆意地开出大片大片红色的花。怎么会是戒指呢。他的戒指不是一直都被他宝贝地用链子串好,戴在脖子上嘛。
——可看见那一闪而过的光,他发觉还是没法控制以为要失去这唯一证物的心悸。
眼前的黑暗渐渐蔓延开来,他仿佛看见有人在向他飞奔过来,可他睁大双眼也看不清那人的脸。朦胧之间,他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还未被吞噬的光。
“你来啦。”
失去知觉之前,他这样喃喃。
3
R1SE出道的第四个月,陆思恒还在家里养伤。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刷到了R1SE即将举办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消息。
“坨坨,你说我要去看吗?”
蜷缩在他身边的猫咪嗷呜一声甩了甩毛。
门铃声响起,身边的猫一个激灵窜上了阳台。陆思恒缓慢地将那条受伤的腿挪下床,将重心调整到没有受伤的腿上,咬咬牙站起身,踮着脚一蹦一蹦地跳到门前——还好门外的人并不着急催促,只按了一声铃就安静地等在门外,像是在耐心地等着屋子里的蜗牛一步步挪到他面前。
“你来啦!”
陆思恒拉开门,冲外面的人露出一个标准的露齿笑。门外是抱着保温桶的彭楚粤。自从听说了商演事故,欢欢就一直将老妈子的特质发挥到极致,每周例汤顿顿不落,将本来就在营里胖了十斤的陆思恒硬生生喂成了一个球。陆思恒曾有过阴暗的私心,他觉得阿粤能和他一起回来也挺好,至少两个还记得彼此最初模样的人再一次经历失意,也能安慰着彼此继续蹒跚着走下去。
“今天的汤是黄豆猪脚汤。”看着陆思恒的眉毛慢慢拧起来,彭楚粤嘴角抿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可是光光特意嘱咐我给你做的,他的原话,吃啥补啥。”
陆思恒的眼睛倏然亮起,可下一秒又像无事发生一样嫌弃地撇了撇嘴,“切,他才是猪。”嘴上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探向前去,捧起那碗自己曾声称死也不会喝上一口的猪脚汤喝了个干净。
“小粤哥,你去听他们的演唱会吗?”
喝完汤,陆思恒挺着鼓鼓的肚皮瘫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和他一样圆润的坨坨。
“去啊,光光说给我们留广州站的票,大概下下月就会来了。”彭楚粤也伸出手去,企图揉揉猫咪的下颌,可傲娇的坨坨却翻脸不认人,刚刚还埋头吮着汤的猫咪灵活地躲开阿粤的手,接着“喵”的一声窜上了衣柜。
“唉,还是只认你和光光。”彭楚粤转过头,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4
R1SE在北京开首场演唱会的那一天,陆思恒被医生告知,为了保证双腿还能正常走路,以后还是不要再做凤凰跪一类激烈的舞蹈动作了。
其实在这之前,陆思恒就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毕竟他一个人的时候经历了无数被疼痛的冷汗浸湿的梦魇。只是那时的他还不愿意承认,一个人竟然真的可以倒霉到这种程度。就像是6月8号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他还天真地期冀着那个被念出的第十一名的名字,有可能就会是自己。
可审判还是来临了。
这次他没哭,甚至还笑着递了张纸巾给身后眼泪鼻涕流到一起去的助理。车窗渗进来的风有些令人瑟缩的冷,可他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寒冷有着封印泪腺的魔力。陆思恒突然想到评级时的夏之光,和他第一个站起来挥舞着手臂的欢呼;然后是总决赛前一同训练的夏之光,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训练室里的寥寥掌声;最后是总决赛舞台旁的夏之光,和躲在阴影里对自己悄悄竖起的大拇指。他安慰自己,有过这样的共同记忆,也算是那个人参与了自己人生中再无后话的凤凰跪。
该接受现实了呀。
现实不过是两个人还要经历的无数个今天。一个人在台上闪闪发光,一个人对着车窗忍住眼泪。交叉的道路之后,再没有喜不喜爱,只剩下有没有资格。
陆思恒觉得自己再不会更加冷静了。下了车,他用了二十分钟一阶一阶地攀上九层的楼梯。踮着脚打开门,暖黄色灯光亮起的一瞬,他听见坨坨近在咫尺的慵懒叫声。他往干净的猫食盘里倒了满满一碗牛奶,接着打开厨房的灯准备为自己煮一碗泡面。开火、切菜、捞面、出锅。蓝色的炉火扑腾着慢慢熄灭,他站在离火很近的地方,看着那一簇扭曲的火苗无声地尖叫着,最后消失不见。
一个梦想坚持了十几年呀,还能坚持多久呢。
那碗面他吃了很久。最后一筷咬下去是冰冷的,奶黄色的汤汁都要凝在碗底。他在一片暖黄色灯光中从容地洗完了碗,在回卧室的途中,顺手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彭楚粤发了一条微信。
“阿粤,我广州演唱会那天有事,就不去啦。”
“帮我和光光问好哦。”
他没有等待回复。暖黄色灯光“啪”地一声熄灭,只留下一片安静的黑暗。
5
R1SE团综开始播出了。节目组真的发了狠心,把这些少年直接空运去了一个陌生的岛屿,“跟着贝尔去旅行”的男孩们日日为了生存被折磨得苦不堪言。陆思恒拿起在报刊亭上买的一本杂志和屏幕里的夏之光对照了一下,嗯,大概黑了2个色号吧;不过对比起隔壁已经快要与某种猿类融为一体的张大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相比起屏幕里又黑又瘦的少年们,屏幕外的陆思恒则很不争气地向更白更圆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呱呱老师,不是时光不负有心人嘛,怎么感觉时光不负有肉人呀?”
上课时一个抬手的动作牵出了没藏好的小肚腩,就连刚认识不久的学生都笑呵呵来调侃他。陆思恒详装生气地叉起了腰,用装都不必的憨憨腔调气势十足地喊道:“雨女无瓜啦!”
反正心都没了,就有肉吧。
陆思恒的这两个月过得尤其平静。
伤了腿之后,公司也不再逼迫他接一些奇奇怪怪的商演。突然清闲下来的日子里,他和王晨艺商量着共同开了一家舞蹈教室——虽说有腿伤,但除了一些剧烈的动作之外,日常的教学任务他依旧能够干净利落地完成。稍有名气,加上功力深厚,又都平易近人,生意办起来也算红红火火。成天和一群十多岁二十岁的小青年混在一起,小孩心性的他和王晨艺除了日常教学外,还时常有兴致在课间就着学员提供的音乐freestyle。刚开始,学员们还顾及着师生情谊挑一些爵士舞曲,后来渐渐都抛掉了底线,《忐忑》《小螺号》轮番上阵,一副卯足了劲儿要看老师出洋相的气势。陆思恒倒是一直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样,直到他听到那一首久违的《大鱼》。
“这是中国古典舞啊!我跳不来!”愣了两秒钟,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如地一步滑进旋律,而是罕见地露了怯,对着那个一脸得意的学员连连摆手。
“可你昨天都跳了《霸王别姬》啊!”旁边的学生有些不服,连带着押了宝的一众学员纷纷应和。
陆思恒有些求救地看向角落里的王晨艺,可只得到一个不够义气的耸肩。“我作证啊,你们呱呱老师不仅会跳,而且跳得还特别好,呱呱,那得吧?”
起哄的人群仿佛一瞬间被点燃。呐喊声一阵接一阵来得更加热烈。
陆思恒在心里狠狠地对王晨艺竖了个中指。默默叹了口气,他硬着头皮踏入中心,跟着音乐做了一个标准的点步转。
展臂、前吸腿跳、点步翻身。穿着一身嬉皮风格的陆思恒,这一秒却突然换了一副柔中带刚的身段。虽说举手投足间还看得出那种locking独有的跃动,但配上柔和的曲调,竟也看得出古典舞独有的绵长韵味。刚刚还喧闹着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婉转的高音过后,教室中央的男孩缓缓放下举在空中的手,像是皎白月光下,在海中一闪即逝的大鱼的鳞片。
“老师,我也想学!”
一曲结束。刚刚还一脸得意的学员,此刻抓着陆思恒的手,满眼写着惊讶与敬佩。
陆思恒一时有些恍神,他想起那个6月7日的晚上,练习室里的夏之光也是这样向他伸出手:“我要找个人跟我搭一下舞步,来吗?”眼睛下的那枚泪痣,还生动得如同昨天。
发呆的时间有点长。最后还是王晨艺帮他打破了尴尬。
“等你们夏老师回来,让他和呱呱一起教你们。”
6
R1SE成团一周年,彭楚粤和一大桌朋友为陆思恒的28岁生日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陆思恒!8岁生日快乐!”
众人簇拥中,带着一顶五彩生日帽的青蛙王子吹熄了面前的蜡烛,双手合十默默地许了个愿。
26岁的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追求繁华。27岁的他,慢慢学会了接受这一个平凡的自己。28岁的他,只想要这在平淡的一岁,重新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都会过去。刻骨铭心会过去,念念不忘会过去。得偿所愿和意难平不过都是转瞬即逝。其实人生大多数时间都不在狂欢和痛彻,只不过是在流淌着的平淡的日子中慢慢过去。
凌晨两点,28岁的陆思恒盘腿坐在沙发上拆礼物,睡着的坨坨在他身边缩成一团,在灯光下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呼吸。他轻手轻脚地撕开礼物的包装,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夜中放大,像是来自远方的祝福,笑着窃窃私语。
第一份礼物是来自嘉哥的手表。
第二份礼物是磊哥的虹吸壶,还附带一大包蓝山咖啡豆。
第三份是翟潇闻的小企鹅套娃。
第四份是老妈子的养生壶套餐。
······
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拆了一地,还剩最后一个礼物。像是某种不言自明的默契,他就这样把这个天鹅绒表面的小盒子留到了最后。陆思恒把盒子放在耳边晃了晃,里面像是被支架固定住的小东西发出沉闷的敲击声。他大概知道会是什么了,可伸出去打开盒子的手却突然没了力气。
“陆思恒!我给你的戒指你怎么不戴呢!”
“戴着呢!”陆思恒挥了挥右手,中指上,那枚十字状的戒指闪闪发光。
“不行!我都戴无名指了!你戴在中指上算什么嘛!”少年有些蛮横地摘下他中指上的戒指,然后一股脑将它推到无名指尽头,像是怕对方摘下似的,耍赖般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当时的陆思恒仰头看着夏之光孩子气的侧脸,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来,接着紧紧地回握住了那个少年温暖的掌心。
眼前这枚戒指应该也曾带着少年的体温。
暖黄色灯光下,金属圆环表面反射出耀眼而柔和的光。和一年前那枚造型华丽的十字架型戒指不同,这枚戒指除了镶嵌的三颗小小的碎钻,就只是一个简洁的圆环。小孩子的审美变了啊。他将戒指推到无名指尽头,右手指根闪烁的玫瑰金光泽不同于一直被他挂在颈间的那枚十字的颜色。变了,都变了。不知道那份莽撞的占有欲,是不是也随着戒指不知觉地改变了呢。
7
R1SE成团一年半,限定期将至,团内成员已有了单飞的势头。
彼时的陆思恒坐在咖啡店里啜着忘记放糖的清咖,桌对面坐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孩。
——他还是来相亲了。彭楚粤的监督到底敌不过病床上的母命难违。
坦诚说,陆思恒有点喜欢这个28号相亲对象。苹果脸的女孩长着一双大大的小鹿眼,脸红红地绞着衣摆问他:“呱呱你还跳舞吗?我当年特别喜欢你的凤凰跪。”
陆思恒笑着摆摆手。他现在已经能够很平静地说出自己做不了凤凰跪的事实了,但当他看到对面女孩瞬间拧起又强迫自己解开的眉头,心底还是会生出些小小的遗憾。
——如果是夏之光知道了,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做不了也好!”女孩像是自我打气般做了个“拍肩”的手势,“你都不知道哦,当时我特别担心你的膝盖,所以每天晚上打投的时候我都很纠结,要怎样才能送一个护膝给你。”
“边喝奶边纠结。可痛苦了呢。”
陆思恒看着圆圆的脸上拧在一起的眉头,没忍住笑出声来,对面的女孩也咧着嘴跟着他傻呵呵地笑。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那个一年前阳光张扬的自己,坐在对面笑得豁出牙齿,没心没肺,活力无限。这样的自己出走好久了。偶尔回头看看原来感觉也还算不错。
于是临别前,面对女孩留下联系方式的请求,他头一次没有拒绝。
8
R1SE成团期满,11名成员各自单飞,相继摘掉了自己姓名前面“R1SE”的名头。
夏之光迎来了两年内的第一个小假期。走下飞机舷梯的一瞬间,他被陌生又熟悉的潮湿空气团团包围住,像是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低下头,他又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手机,收件箱里并没有来自陆思恒的一丁点消息,就像是过去的两年,这个名字静悄悄地躺在他的置顶列表里,仿佛一双沉默的眼睛。
他的手心沁出一点点的湿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只是因为气候。宣判终于要来临了。在两年数不清的辗转反侧的夜里,他也曾多次幻想过今天的场景,惊喜或失落他都在心里默默排练了无数次。可当这一刻真要来临,他发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还是控制不住那一双被汗水浸湿的手。勇敢点,勇敢点。深吸一口气,他拖着行李箱大踏步地走向出口,像是走向自己笃定会赌赢的那个结果。
——深夜的机场安静得有些萧瑟。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人不是他。躺在公共座椅上闭目打盹的人不是他。不远处的登机口踮着脚张望的人不是他。
夏之光脚下的步子越迈越慢,最终像是走累了一般停了下来。
可他还是赌输了。
两年前的成团夜晚,陆思恒在走廊上堵住了正欲寻找他的夏之光。他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男孩,眼睛里爬满美瞳和眼泪磨出的血丝。他眨都不眨眼地盯着夏之光,一字一顿地说:“光光,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此后两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再不联系。如果两年后,我们两个还是忘不掉彼此,我们就在一起,赌注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度过的下半生。
当时的夏之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平日里的陆思恒最看不得夏之光哭了,可当时的他一直仰着头,没有让自己眼眶中盘旋的眼泪掉下来。他们迟早都要走过这一步的,现在的赌约不过是用一种体面的姿态,看看他们两个有没有能力并肩走向那个殊途的未来。
广州六月的夜晚潮湿而安静。空气中传来若隐若现的虫鸣。夏之光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的大门,偏僻的路上只剩昏黄色的车灯短暂地闪烁。他搓了搓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哎哎哎,这位先生,你不是预定了我的车吗?”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望过去。漆黑的夜里看不清脸庞,但他能想象出那人笑着的模样。路上一辆车尖叫着飞驰过去,车灯晃过他们的时刻,他捕捉到那张笑得龇牙咧嘴的脸,和他右手无名指上微微的玫瑰金色光芒。
“不过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会做凤凰跪的厉害司机啦,帅哥你嫌弃不伐?”
夏之光顾不及回答。这一刻他只听得见耳畔加速的风声和胸腔里复活的心脏。他向他跑去,像是奔向一直等在原地的一片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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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彩蛋
彭楚粤最近正忙着通缉陆思恒。
原因是他最近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可以约你去看电影吗?”
这是哪位好心人帮我预约了私人影院的复联四!小粤哥感动得泪流满面,一大早起来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影院前,兴奋地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
结果只等到了一个和他面面相觑的苹果脸姑娘,和一场十八线明星倾情出演的青春疼痛电影。
陆思恒,你死了。影院里的欢欢一边抽纸巾递给身边哭成泪人儿的女孩,一边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把陆思恒处刑了几百遍。
——再后来夏之光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号码来源者彭楚粤。
——这就是另外一个苦苦相逼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