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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点的三题

咖啡、水母、车钥匙

上.

最近，HiMERU明显感觉巽和自己偶遇的次数变多了。
在月桂杀时间的午后、忘记带伞的台风天、甚至是应酬的饭局之后……每次都这么碰巧。他一度怀疑巽会不会是在跟踪自己，还特意回去调了监控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再说，巽每次见到他时的喜形于色，也不像是演的。
对于这种不必要的奇遇，HiMERU积累了越来越多的不快。他显然无法因此去指责巽，让他“管管你那多管闲事又自作聪明的上帝”，这只会显得他不可理喻。HiMERU是成熟的偶像，不会随便去迁怒别人的信仰。
前提是，上帝的恶作剧不要再变本加厉。
即便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为了假装融入集体生活而住在宿舍，但每月还是会有不固定的几天、回到自己在外面租的公寓。这套租来的房子使用率确实不高，却也从为让他动过退租的念头。一来自然是他不缺这笔钱，二来则是在这片土地上，唯有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还承载着“□□”的存在。
他并不讨厌作为“HiMERU”的生活，只是他也不愿为此完全放弃自己。他无时无刻都在祈愿那个不器用的弟弟归来，从他的手上接回这份由他精心打理着的“人生”。
就在他打算作为“□□”度过的这一晚，当他拎着借来的电影光盘和便利店买来的罐装冰啤酒、正准备刷开公寓的大门时——
“咦？是HiMERU吗？”
该死的偶遇又一次发生了。
他本该装作没有听见、赶紧刷卡进门，该死的条件反射却让他维持着虚假的笑容转过了身，“巽？最近我们还真是经常见面。”
“对啊，能见到HiMERU真让人高兴。”
他不确定让人高兴的点在哪里，也不想要多问，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笑眼弯弯，完全没有打完招呼就要离开的意思。
“要一起回去吗？应该还能赶上门禁不被训话。”巽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从还在玲明那会儿起，巽就不是看上去的那种乖乖优等生，不如直接说不是省油的灯。一想到这家伙曾经也会这么诱惑要、陪着他去做些违反校规的事，他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HiMERU不回去。”
“咦？可是已经很晚了，HiMERU还要去什么地方吗？”巽马上耷拉下眉眼、一副担心的表情，却只让他看着越发地心烦气躁。
“HiMERU就住这里，偶尔会不回宿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巽透露这件事，只是觉得跟他扯谎也很麻烦，之后还有不小心暴露的风险。巽一听就表现得很意外，转眼又兴致勃勃地昂头看向大楼，像是在数一共有多少层。
“一共有33层，我住的单间在17楼。”后面的信息，他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巽果然是一副想去看看的样子，正满脸期待地等着他来发出邀请，“原来HiMERU现在自己搬出来住了啊。从宿舍就可以看到这栋公寓，很气派呢！”
“……”他知道巽在等一句什么，塑料袋里装着的啤酒也同样在等着他。他本该只将巽作为今晚的一个小小插曲，礼貌地寒暄几句就结束话题，但是——
“巽要上来坐坐吗？反正已经赶不上门禁了。”
这话听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某种邀请。巽倒没有想到那个方面去，只是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得逞。
“那就打扰了！”像是生怕他会反悔，巽连忙答应了，声调还因为激动而比平时稍微高了些。
“虽然这里看上去挺高级的，但其实里面隔音并不太好。”他警示性地提醒了一句，巽假忙跟在他身后点了点头，“抱歉，我会注意的。不过，” 他顿了顿，凑到他的身边笑得像个孩子，“这还是我还是第一次去朋友家里呢，好紧张好期待啊！”
朦胧的月色浅浅扫在他的面颊，下一秒就被隔绝在外，显露出底下淡淡的一圈红晕。

下.

如果可以回到一分钟前——
对于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HiMERU之前一直嗤之以鼻。但就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的心态却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遍遍指责那个将他喊住的风早巽，变成了指责那个在一分钟前向对方发出邀请的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
电梯丝毫没有体恤他的心情，冷冰冰的金属箱子只顾着赶紧将他们送往17楼。尴尬的呼吸在这个空间里每进行一次，屏幕上的金色数字就会随之跳动一次、像是在计算什么。出风口吹出的冷气似乎比平时要猛，吹得他手臂上结起了一小片鸡皮，他想，也许这时的电梯根本没有在向上，而是趁着他们不注意一路坠向地狱18层。
叮！
电梯门像是惊奇箱一般，配合着清脆的音效打开。他还未想好、等下该怎么尽快结束巽在他房间里参观的时间，就被一道迎面而来的强烈白光晃了眼。一时间，眼前的所有都只剩一个白得刺眼的轮廓，被无限延伸的走廊吞入腹中。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要抓紧什么。护栏也好、门框也好……什么都可以！他还想尽量表现得镇定一些，尽管内心已经被这种只出现在科幻片里的画面惊得无法思考，但他还是没有忘记那个被自己带进来的家伙也还在电梯里。
应该，是还在的吧？
他刚打算回头去确认，手腕就覆上了温度、带着细微的潮湿，似是餐厅里擦手用的湿毛巾，带着朴素又让人不由得安心下来的微妙触感。
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开始观察周围。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些，确实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的，却感觉并不陌生。对了，他回想起来，这样的画面他曾在科幻电影里看过很多遍：一道白光、咻咻向后或向前飞逝的画面、仅容一人通过的隧道，几乎要从肉体抽离的意识，最后——
主人公会去到“现在”以外的某一个时间点。
叮咚——欢迎光临！
电梯的提示唐突地接上便利店的进门录音。周遭或远或近大大小小的声响，似是投入水中的泡腾片，滋啦滋啦地在他耳中逐一炸开。反应稍慢的肠胃在他走出去一步之后，才开始剧烈地翻涌，撕裂的痛感像是要将他整个人从内往外翻个面。他只好踉跄地走向一旁的塑料长椅，狼狈得几乎是跌撞上去的。
除了晕眩感，强烈的既视感也加剧了他的不适，但从巽消失了这个结果来看，他确实是在机缘巧合下、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几分钟前。
跟今晚遇到巽之前一样，他的手上正提着两个塑料袋。以防万一，他还分别打开看了眼，只见装着电影光盘的没有变，但便利店的那一袋里，冰啤酒却变成了他平时不怎么会买的欧蕾咖啡。
只是这个代价就能将烦人的家伙送走的话，倒也不亏……反正啤酒还能再买。
这么想着，他感觉自己呼吸和心跳也平稳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再回头买罐啤就回家，度过不被打扰的宁静一晚。
他迎着便利店的开门录音走了进去。突然被不安困住了脚步：自己是回到过去了，那风早巽呢？他会像是那张电影光盘，还是那罐凭空被替换的冰啤酒？
他细听内心聒噪的声音，其中一大部分都在欢呼雀跃，叫嚣着——这不就正好，反正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如说，他在用理想和天真毁掉无辜的要之后，还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才是叫人作呕。而在这片喧哗中，却有微弱的呢喃藏在心底——要是自己一时的私念害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事本身岂不是跟从前的巽没什么不同……
两股声音在他心里来回拉扯，撕裂得他的心脏生疼。他冲出便利店在路边上来回张望，看着来往的人群中根本没有那一抹出挑的湖水蓝色，才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从存进去后就从未用过的号码。
设置成碱团新曲的铃声一直在播放，却未被接听。他的手止不住地在抖，却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是害怕这个世界没有风早巽？
他自嘲地低声一笑，挂断了未被接听的通话。
“HiMERU？”一辆绿松石色的摩托急刹在马路边上。骑车的人显然没有多管这样算不算违规停车，车钥匙还插着，就一边摘头盔一边朝他跑来。一头乱糟糟的湖水色短发和一双紫色的眸硬生生闯入他的视线，却让他焦躁的心重新安定下来。
“见到你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突然给我打电话是发生了什么事！”巽尴尬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摩托车，“抱歉……刚才实在不方便接电话，我是想着赶紧找个地方把车停好了再找你的！”
“你现在这样就算是停好了？”
“不算，估计会被扣分吧……说不定还会被吊销证件。”他的语气听上去很遗憾，却让HiMERU笑出了声。对啊，这样就好，让他损失个驾照吃点苦头就够了。自己虽说是讨厌他，也没讨厌到要让他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地步。
巽看他笑着，也压低眉毛笑了笑，这让他看着有点像是他室友养的那只、脾气很好的柯基。“看来我的苦恼也不全是坏事。HiMERU刚才脸色很差，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事了。”他总是这样，看到人家开心就跟着笑，看到人家难过就跟着掉眼泪。HiMERU一度觉得他这样就像是水族馆里的水母，透明的、柔软的，仿佛是无机的塑料，只会映出鱼缸里不停变换的灯光，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却没有一刻是他自己的颜色。
但是，现在的他却突然觉得，这样的巽也未尝有着可圈可点的可爱之处。当然，只是极少的一点。
“刚才那通电话只是我误拨的。”HiMERU面不改色地说着谎。“不过，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HiMERU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次，他保证不会再在电梯里许愿回到一分钟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