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岭四周年团建】如来不见使人愁(四)(完)
命题作文,设定为前世:鬼谷谷主温客行和佛教三阶护法周子舒。今生:盗墓的高考生周子舒和他的邻居竹马温客行。
八
周子舒一个人度过了整个春天,温客行说他护卫‘无尽藏’,是自伤自苦。其实若不如此,从前的他,看不见北归的大雁,看不见轰轰烈烈的春天,摧枯拉朽般从山河间呼啸而过,如今他竟有些遗憾,这场浩荡春景里,只有他一人。
他无法停止,他必须行走在大地上,以蝼蚁之身,去丈量世间善恶的尺度。他一次次将自己抛掷出去,信徒们一次次用粗粝、丰盛的饮食,将他稳稳接住。他乞讨,并施舍,‘无尽藏’的无尽财帛化为洪流,从他身边流过。
只有这样的日子,三千冤魂的哭声,才不至...
命题作文,设定为前世:鬼谷谷主温客行和佛教三阶护法周子舒。今生:盗墓的高考生周子舒和他的邻居竹马温客行。
八
周子舒一个人度过了整个春天,温客行说他护卫‘无尽藏’,是自伤自苦。其实若不如此,从前的他,看不见北归的大雁,看不见轰轰烈烈的春天,摧枯拉朽般从山河间呼啸而过,如今他竟有些遗憾,这场浩荡春景里,只有他一人。
他无法停止,他必须行走在大地上,以蝼蚁之身,去丈量世间善恶的尺度。他一次次将自己抛掷出去,信徒们一次次用粗粝、丰盛的饮食,将他稳稳接住。他乞讨,并施舍,‘无尽藏’的无尽财帛化为洪流,从他身边流过。
只有这样的日子,三千冤魂的哭声,才不至将于他吞没……他的父亲效忠晋王,在前梁前线与之战斗了二十年。周子舒自小长于军营,却在一次领兵出城追击中,突遇梁军三万大军来袭,三千子弟,唯有老毕这匹老马陪他杀了出来。
待他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潞州城下,见到的却是父亲面目青肿的头颅,挂在城墙上。原来晋王对周家忌惮已久,怪不得他和三千兄弟,怎么召唤也等不来援军。陪他长大的兄弟,一朝丧尽,他没有带回他们,他家破人亡。
若不是他的师傅秦淮章将自己护卫无尽藏的责任交给他,他早就不在这世间了。从此以后,周小将军、周子舒,休再提起,只有无名的三阶修行人。
温客行,应该见过年少时的他? 他守着温客行的夜晚,看着他噩梦连连啜泣不休,这何尝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一个个无明黑夜。无间地狱里,这个与他共享噩梦的人,如一滴蜜糖,落在了他眼前,让他挂在了悬崖上,也忍不住上前想去舔舐。
从前他风餐、露宿、颠簸、流离,捡拾沾染尘土的粮食,历尽人间苦痛,就是为众生、三千冤魂承担苦难,好让世间再无众生受他之苦,三千冤魂早日解脱。如今,为了那个人,他又生出了为人的一点私心。
春天自顾自从他身边路过,秋日将尽的时候,江湖上传来红衣艳鬼一统鬼谷,荣登新一任鬼谷谷主的消息。据说这红衣艳鬼,手段酷烈,毫无顾忌挑起内斗,鬼谷凶戾之徒死亡大半,余下的大多是斗鸡走狗之徒,鬼谷从此再无一统江湖之患。
后来的消息,周子舒再也无法顾及,再潜行掩迹,他以‘无尽藏’施舍众生的事迹,慢慢传遍了朝野。公权旁落,收买人心,晋王再也无法忍耐,派出众多天窗杀手,追杀三阶护法。周子舒当年战场逃生,本就内息大坏,五内皆伤。一茬茬的追杀不断消磨,在周子舒终于被人救走之时,已是灯尽油枯、回天乏力。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个冬天了,周子舒坐在迷津寺回廊的躺椅上,看着大雪一点点落下。
迷津寺有点离奇,一个和尚都没有,只有一个守寺的画师凌久时。他把周子舒捡回来,庙里积攒的黄精、茯苓、党参、黄芪不要钱的炖苦药汤子,总算暂时稳住了他不断衰败的身体。
这日,周子舒精神好转,他求凌久时安排他在坐在廊下,凌久时拗不过,装了汤婆子,转身又拿了一条厚毯子,盖在他腿上。“大师,你不好好养伤,这么冷的天,坐在这三面透风的地方,再久,我的药材要不够用了……”
“我在等一个人”,周子舒望向庭院,看着小小旋风卷起积雪,“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说好的”。
从中午直到黄昏,“子舒……子舒!”远远的,好似幻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快速逼进。大门轰然倒塌,一个红衣人如流星般坠入了庭院。
凌久时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奔出来,见这俊美邪魅的红衣男子,用一把玉扇稳稳托着一支桃花,那桃花上还带着风雪化成的露珠。他呆呆站在大师面前,片刻,扇落花坠,他慢慢蹲下,像个孩子一般,轻轻伏在大师膝上。
是归人,凌久时不好再看,转身离去,隐隐听见他又是委屈又是懊恼的声音。
“阿絮,我睡不着。”
“我又杀了好多人,我见不到如来了……阿絮,你信你的如来,我皈依你,好不好?”
九
“周子舒,快来看看,这破石板上写得什么?”
温客行把头顶的矿灯调亮,把还在往一边扒土的周子舒一把拽过来。
“什么破石板?这是墓志铭。这笨贼真是外行,下手没一点数,把整个砖石结构的墓顶都炸开了。运气却好,刚好炸到棺椁,棺椁顶上就是墓主的墓志铭。”
周子舒累了一身汗,脱下夹克,仔仔细细把墓志铭上的尘土擦干净,用手指指着右边一行,无意识念“大晋故处士 周子舒温客行 墓志铭 ……”
如无声惊雷,温客行心里一沉,一种巨大的恐惧突然笼罩着他,在这夏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脖子咯哒哒响,好容易转过九十度,与周子舒面面相觑。
周子舒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又害怕又好奇,温客行一把揽住他,把头埋在他肩膀,“我不敢看,哥你古文好,你帮我看看”。
周子舒壮着胆子,心想多亏是楷书,也不难认,一行行慢慢释读,一读就是半个多小时。到后来,温客行探出头,想自己读读看,发现自己不认识大部分繁体字,句读(dou)也读不明白,遂放弃。
“周子舒你真厉害!啊不对……哥,这荒郊野岭的,你名字我都不敢叫了。”
温客行抖抖搜搜,想再努力读一下,突然数道手电的光,远远照到他们身上,“嗨,小伙子!半夜在这干什么呢?!”
两人坐在村委会办公室里的时候,雪亮的灯光照着两张正直可爱的脸,村长看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端着搪瓷茶叶缸子,呸呸吐了两口茶叶渣子,“你说你们这些学生娃子,是不是《盗墓笔记》看多了?暑假不好好补课,半夜跑坟堆儿上蹦跶,那是文物!文物!幸亏你们什么也没拿,拿点啥,一会儿就要坐警车了!”
周子舒本来蔫喇叭几坐着听他教训,听见“警车”一词,立马坐直,温客行一看他这劲儿,就知道他要起三好学生周小圣人的范儿。
“叔叔,我们不是来盗墓的。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是这个双人墓葬的主人,叫我们来的。他说我不来,就要让我家宅不安,六亲丧尽,吓死我了。不信,你去看看墓主人的名字,和我的身份证。温客行,你是不是也做梦了?”
“啊……对对对!做梦了!可吓人了叔叔!这是我们的身份证。”
警车来的时候,温客行都要哭了,生怕影响了周子舒高考,结果警车是寻找失踪人口的——他爸妈报了警。本市著名玄学事件,以此终结。
坐在警车的路上,周子舒看起来有点心事,温客行撞了撞他肩头,“哥,那墓志铭上到底说了什么?”
“你一直叫我哥,我害怕。”
“可叫‘周子舒’,不知道在叫谁,我害怕啊。”
“别怕,那墓志铭不吓人,就说古代一个叫周子舒的人,救了温客行三次。”
那一年,前梁来犯,抓走了潞州城外种地的农民,其中就包括温客行和他的父母。又将俘虏当做攻城的肉盾,用长矛军赶到了潞州城墙下,温客行的父亲为了保护妻儿,已被长矛扎穿。在这生不如死的瞬间,他听见周大将军站在城墙上,问他那七八岁的小儿子,“阿絮吾儿,敌众我寡,军令未达,你说为父该不该开城门迎战?”温客行害怕极了,却听那孩子一字一句说,“一民不救,何以救万民?”
又过了几年,他母亲积劳成疾死去,城外送葬归来,温客行披麻戴孝,独自一人在城外长亭捂脸痛哭。周子舒秋猎回城路过,让伙伴原地等候,大步流星走入长亭,坐在亭子里一言不发,等他哭完才走。却留下了一只装着碎银的缂丝荷包,和几只兔子。
再然后,他们一为三阶护法,一为红衣艳鬼……
温客行听得呆住。
却听周子舒轻声念道,“同堂共穴,兄弟永愿”。
“什么?”
“墓志铭里的铭,最后两句。”
周子舒没说完,其实前面还有两句。
“冥府无路,涅槃无门。比邻而生,竹马青梅”。
“阿絮,多谢你一而再,再而三救我于水火。请你允许我,下一世,下下世,托生到你的邻家,陪伴你,直到死亡再次降临。”
——————
“同堂共穴,兄弟永愿”一句,出自成都地铁7号线工地发现的蜀王府宦官双玉和阮英合葬墓。据墓志记载,双玉、阮英关系亲密,约定死后同葬,“……(双玉)与/同寅典服阮公英相善,常与约曰:同堂共穴,弟兄永愿……”。
【岭四周年团建】如来不见使人愁(三)
命题作文,设定为前世:鬼谷谷主温客行和佛教三阶护法周子舒。今生:盗墓的高考生周子舒和他的邻居竹马温客行。
六
前半夜,夏日晚风也不凉爽,风粘在人身上,瞬息又把汗逼了出来。周子舒被伺候着穿上薄夹克,不一会儿袖子就粘在身上。他白了温客行一眼,突然意识到这地方没有路灯,天太黑,对方看不见。
温客行在那里举着手电悉悉索索翻着书包,翻出防蚊液,冲着他劈头盖脸一顿喷。拿出矿灯,把光线调得极暗,给他和自己戴在头上,又翻出劳保手套看了看,把折叠的铁锹和洛阳铲捏在手上。
“温大少爷,比我还行是吧?这违法行为你准备多久了?”
“好说。你喜欢...
命题作文,设定为前世:鬼谷谷主温客行和佛教三阶护法周子舒。今生:盗墓的高考生周子舒和他的邻居竹马温客行。
六
前半夜,夏日晚风也不凉爽,风粘在人身上,瞬息又把汗逼了出来。周子舒被伺候着穿上薄夹克,不一会儿袖子就粘在身上。他白了温客行一眼,突然意识到这地方没有路灯,天太黑,对方看不见。
温客行在那里举着手电悉悉索索翻着书包,翻出防蚊液,冲着他劈头盖脸一顿喷。拿出矿灯,把光线调得极暗,给他和自己戴在头上,又翻出劳保手套看了看,把折叠的铁锹和洛阳铲捏在手上。
“温大少爷,比我还行是吧?这违法行为你准备多久了?”
“好说。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准备装备也就这两天,赶时间,我还收买了个村里大爷,让他今晚请在这儿值班的村干部喝酒。”
矿灯微暗的灯光,也挡不住他一口雪亮的大白牙,天生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又雀跃又得意,还带点这还不夸夸我的讨好。
周子舒突然想起自己七八岁时养过一条狗,叫一锅,家里嫌它耽误小主人学习,差点扔了。温客行知道,扑过来抱回自己家,死磨硬泡要求养它。他家爸妈对卫生过于重视,一锅刚去,温客行妈妈就崩溃了,逼家里每个人每天必须洗一次狗,什么药浴药粉、消毒浴液轮番上阵,一锅差点给洗秃噜皮。过了几天,温客行带他去家里看狗,一锅扑过来呜咽不休使劲告状,告完状,就用这个眼神望着他……温客行这小子,从小带着他闯了无数的祸,但……表面上周子舒比他高一级,一直辅导他功课,生活里却总是这大少爷在照顾他。这事儿真没法儿深想,一想,心就要漏跳一拍。
周子舒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于是故作矜持,“你现在就把干活的外套给我套上,是不是有点早,热啊。”“热?别急,时间还早,我给你在田里摸个西瓜,咱们吃完再去。”两人摸到瓜田,温客行敲敲打打挑了个小的,一拳砸开,一人一半,瓜很甜,因为天热,西瓜没凉透,但坐在对方身边,这点小事就无足挂齿,两人心满意足,啃得汁水淋漓。
“走走走,值班的人果然没来”,温客行手上汁水都没擦干,拉着周子舒弯着腰,一脚高一脚低朝着那传说中的将军坟走去。
七
“罪孽之徒”,温客行听不得这个,他比周子舒更在意这种评价。心头无名火起,他恶声恶气,“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杀了囡囡一家,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罪孽之徒!你说这等‘亲人痛仇家快’的话,莫不是在欺负我识人不明!”
他转身就走,轻功快如像一道烟,周子舒看他远去,愣了片刻,叹了口气,牵着老毕走到路边,原地打坐。
天刚擦黑,温客行磨磨唧唧又回来了,手上提着两只兔子,两手都是斑斑血迹,看到周子舒还在原地,没控制住,刚要笑又死死憋住,粗声粗气,“你真不怕我杀了囡囡?怎么不叫住我?”
“今日到囡囡家门口,你当我没看见吗?你把囡囡从马鞍上抱下来时,偷偷往她棉袄破洞里塞了一把银豆子?怕银锭扎眼给她家招祸,临时捏成小块的吧?这该不是你身上仅有的银子吧?装什么杀神?装都装不像。”
温客行一听,一张俊美英挺的脸再也控制不住,笑出了十分的傻气,“照你这么说,我岂非是个好人?”
“我曾在战阵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要是连好人还是坏人都分不清,那岂不是白活了?坏人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坏事,难道就永世不得超生?没这个道理。”
“原来我是个好人!”
“坏人不会睡着了还噩梦连连啜泣不休,坏人不会看见破房子,就偷偷给小孩塞银子……坏人也不会又给我打兔子,你可别再拽着我吃,你自己洗剥自己吃,别让我看见。你是唯一对近在咫尺的无尽藏毫无觊觎之心的人,你当然是个好人。”
温客行感觉八面来风,自己到处都是破绽。一句好人,让他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满满当当塞住了喉咙,几乎要憋出满腔热泪……在周子舒面前,红衣艳鬼的体面,就像一戳就破的窗户纸,还是质量最次的马粪纸。
他拎着兔子,傻乎乎站在风里,硬是从乍暖还寒的寒风里,嗅出了十里桃花的先机。
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温大善人,别傻站着了,你刚才叫我周子舒,你如何得知我出家前的名字?遇到你以来,我可从未提及”。
温客行不答,从怀里掏出从大户人家“借”来的几个馒头,一堆儿干巴巴的红枣梨子,“你先吃着,我去烤兔子”。
兔子烤好,温客行移来一堆篝火,给周子舒加热一碗红枣汤,挤在周子舒身边坐下,两人一齐心事重重,一个啃馒头,一个啃兔子,温客行低声说,“下回见你,我再和你解释……我要走了,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来寻你,可好?”
周子舒出家独行,从未有过有人陪伴的日子,日子虽然潦草,也从没如此有滋有味过,听他这样说,心中忽忽若失。一时觉得应该撑起出家人的体面,纠缠不休,不是大师本色,一时又觉得既已修行,自然不必虚言矫饰。
温客行却几口吃完,在身上擦了擦手,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凑到他耳边,轻声又郑重,“那……你等着我,好不好?我小声些,你的佛祖听不见”。
周子舒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被他的气息包围,从心口发出酸软之意,整个人将要颤栗……
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地说,“好”。
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侧已空无一人,周子舒手里握着一只破旧不堪的缂丝钱袋,角落里织着一个“絮”字,周絮,他的小名。这明明是他的少年之物,怎会在温客行手上。
周子舒抬头望天,春天来了,蓝天一只孤雁,在漫漫回乡路上,好似一粒尘土,将要迷失在这茫茫世界。
【岭四周年团建】如来不见使人愁(二)
这次活动,我领到了柳大的脑洞——“温周二人去盗墓,没成想盗出了自己的前世”,对我来说命题作文可太难了……我继续写。
五
温客行的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重。无常鬼和他争夺鬼谷谷主之位,绑走阿湘,诱使他心口挨了一道催心掌,之后万里追击,温客行身上数道血口子,都只是无常为了戏弄折辱他,刀划得多且浅,好让他失血而死。却不知温客行数年流落,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功法,中有一门龟息之法,这才假死逃脱。
他外伤好得极快,内伤却缠绵不去,想回谷报仇,力有不逮。刚好周子舒总带他往荒僻之地行走,于是他表皮无碍后,还是一路厚着脸皮跟随。
但外伤一好,周...
这次活动,我领到了柳大的脑洞——“温周二人去盗墓,没成想盗出了自己的前世”,对我来说命题作文可太难了……我继续写。
五
温客行的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重。无常鬼和他争夺鬼谷谷主之位,绑走阿湘,诱使他心口挨了一道催心掌,之后万里追击,温客行身上数道血口子,都只是无常为了戏弄折辱他,刀划得多且浅,好让他失血而死。却不知温客行数年流落,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功法,中有一门龟息之法,这才假死逃脱。
他外伤好得极快,内伤却缠绵不去,想回谷报仇,力有不逮。刚好周子舒总带他往荒僻之地行走,于是他表皮无碍后,还是一路厚着脸皮跟随。
但外伤一好,周子舒更不把他当人看了,以前还带着他去小庙挂单,晚上怎么也要找个片瓦遮头,这下直接睡在野外树下了。幸好不拦他打个兔子捞条鱼,好家伙,这日子过得,比鬼谷下人还差。
但是安全。温客行好久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在鬼谷,不是人杀我,就是我杀人,还要分心保护阿湘,即使后来混成了十大恶鬼里的艳鬼,人人都知他喜穿华服,红衣玉扇,血色眼影,艳异诡谲,喜怒无常。却不知他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越崩越紧……他失眠越来越严重,不是夜夜笙歌寻欢作乐,就是半夜爬起来数次洗手。
他从没告诉过别人,他觉得剥过皮的手上,都是黏腻腥臭的鲜血,每夜他都能听到冤魂哭喊,那些无辜的不无辜的魂灵,都不肯离开他。他觉得自己手脏,一旦无人陪伴过夜,就无法自控地起床,一遍遍洗手。有时手皮都泡涨松脱了,早上拧毛巾,和毛巾摩擦的地方,能拧下来一块皮。阿湘长大,看不过去,自认是侍女,半夜经常帮他打水,陪他造作,主仆俩一对儿黑眼圈经久不消。在鬼谷显露弱点,就是拿命开玩笑,他俩的红紫眼影越涂越多——红衣艳鬼和无心紫煞,可不就越来越坐实。其实就算无常鬼不和他斗……他也快撑不下去了。
周子舒这野僧一定是给他下了咒,无论睡在小庙,还是野外,只要在他身侧,温客行就像被人一拳打倒一般,瞬间进入黑甜乡。温客行从来没这么视睡如归过,周子舒头次带他挂单小庙,当他从简陋潦草的屋里醒来,已是另一个下午。周子舒就坐在床前不远的一个蒲团上,金黄的夕阳照在他身上,像给一尊佛像镀了金。周子舒也没看他,只是低声念诵最常见的经文,“……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温客行突然大哭,声嘶力竭,哭到浑身伤口再次迸裂,眼下的毛细血管全是出血点——在这人生极致丢脸的瞬间,他的灵魂好像飘到了破屋上空,冷冷看着自己失声恸哭,心里想着不想干的事,完了,忘带红色眼影。
那天,周子舒一直坐在那里,既没有近前安慰,也没有离去,他只是念着经,等他哭完,给他端来一碗热水。
他果然不记得他。
和终于睡个好觉比,温客行其实并不在意吃穿住行,他天天抱怨作妖,不过就是为了看那日渐没有人味儿的周子舒无奈苦笑的样子,他觉得这样的瞬间,他和他,才比较像个人。周子舒天天面无表情,一潭死水般往前走,温客行牵着老毕跟在身后,一路搜肠刮肚,花样百出逗他讲话,莫名觉得自己像只猴子。
这日温客行正胡说八道,说一些“猫头鹰”的旧事。从小路走来一个小孩子,黑瘦矮小,看着似乎五六岁,身上的小袄子又旧又破,脏得看不清颜色,有的地方绽开,露出了里面的棉花。只一双精灵的大眼睛咕噜噜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似乎转身就要跑。
方圆几里都没有村子,温客行不由问,“诶诶小孩,你家大人呢?”小孩不答,也不敢动,周子舒瞪他一眼,蹲下身,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孩子招手,“小施主,你要往哪里去?”那小孩瞥了一眼他的光头,怯生生说,“去姥姥家”。“你娘呢?”“娘不在了”,“爹爹呢?”“爹爹出门干活去了没回来,我饿了,去姥姥家吃饭”。
“你知道路?”“娘带我去过好多回”。
“我们送你一程吧,放心,我是和尚,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骑马去”。
周子舒自己先上马,先冲孩子笑,又给了温客行一个眼色。温客行只好蹲下来,和他商量,“小孩,要不我抱你上马,给和尚叔叔指个路,我们顺路带你一程。”
结果就是周子舒把孩子放在身前,温客行牵着马,二人赶路,自然快过常人,半个时辰就把孩子送到了地方。
两位老人千恩万谢,但家里条件实在不好,孤女去世,仅剩两间夯土草房,家徒四壁。孩子姥姥羞愧难当,“大师来我家,原该供奉一二,但囡囡来吃饭,家里没有多余粮食了”。
周子舒稽首施礼,“不必不必,不知老人家听没听过佛门三阶的‘无尽藏’?”
姥爷回复,“听过,此间声名颇盛。老汉家无余才,平日并未施舍钱财。”
“三阶‘无尽藏’,由信众施舍粮食、钱财、金玉、田宅积聚而来,僧众不动分豪,用以救天下贫苦、孤老、病患。我为三阶护法,守卫无尽藏。施主年事已高,又需养护幼童,我给您一张文书,盖上密印,您自去最近的长乐寺,每年领取一车粮食,布料若干,直到孩子成年。”
两位老人惊喜交加,一时呆住,孩子却灵醒,扑上来抱住周子舒的腿,“和尚叔叔,我能吃上白米饭吗?”“能啊,囡囡,叔叔不能给你们太多,但家里人每天吃一碗,还是够的。囡囡是个女孩子,还可以做一身新袄子。以后可不能一人走路来姥姥家了,路上坏人多。”
“嗯!”
一直到周子舒拒绝在老人家的留宿,牵着马往前走了,温客行还在发呆。
“你还走不走了?”
温客行快步上前,低声问,“万人施舍、天下觊觎的无尽藏,护卫和施行权真在你手上?富可敌国了,你还讨饭?还在地上捡饭吃?”
“无尽藏为信众共有,由信众捐助,又用于信众,我不过护卫此藏,怎么成我富可敌国了?”
“乖乖,怀璧其罪,你比我还危险,怪不得天天只在乡下乱跑。据我所知,帝王对此心怀芥蒂,生怕你们三阶收买人心……要不你雇我当你保镖?”
“你听闻此藏,是否生出抢夺之心?”
“此藏如流水,从我身边过,我还能截断众流,夺取一条河流不成?那得多有病。一旦接手此藏,不得身藏分文,不得入屋舍居住,只能乞讨为生……你又何苦如此?”
周子舒垂首半晌,“劫余之徒,罪孽满身,唯有施舍众生,方能洗脱一二,余下的,都顾不得了”。
这话一出,温客行脸涨得通红,不由高声,“什么罪孽之徒?!周子舒!你又哪里来的罪孽?!!我这等人……才叫罪孽!”
三阶派和无尽藏都是真实存在的哦!就是因为无尽藏,客观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与国库匹敌的银行,唐代中后期被打压,终于被灭派,去年秋天我去看了三阶派最后的小庙——百塔寺,还有一棵东晋时的银杏树。
【岭四周年团建】【温周】如来不见使人愁(一)
小伙伴组织的团建活动,我领到了柳大的脑洞——“温周二人去盗墓,没成想盗出了自己的前世”,命题作文可太难了,我想了好久,没赶上其他人。设定为前世:鬼谷谷主温客行和佛教三阶护法周子舒。今生:盗墓的高考生周子舒和他的邻居竹马温客行。
一
周子舒遇到温客行之前,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色彩了。不知何时起,世上一切都成了黑与白,深深浅浅的灰。连他自己,在旁人看来,也成了一块灰沉沉的铸铁。肃杀的缁衣,苍白的面色,暗沉沉的眉眼,要不是做了和尚,光头太过扎眼,简直没人敢施舍他。
可那日,那人就躺在路边,一身大雪也盖不住的深红,如一把锥子扎进了周子舒的眼睛...
小伙伴组织的团建活动,我领到了柳大的脑洞——“温周二人去盗墓,没成想盗出了自己的前世”,命题作文可太难了,我想了好久,没赶上其他人。设定为前世:鬼谷谷主温客行和佛教三阶护法周子舒。今生:盗墓的高考生周子舒和他的邻居竹马温客行。
一
周子舒遇到温客行之前,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色彩了。不知何时起,世上一切都成了黑与白,深深浅浅的灰。连他自己,在旁人看来,也成了一块灰沉沉的铸铁。肃杀的缁衣,苍白的面色,暗沉沉的眉眼,要不是做了和尚,光头太过扎眼,简直没人敢施舍他。
可那日,那人就躺在路边,一身大雪也盖不住的深红,如一把锥子扎进了周子舒的眼睛。
周子舒一手牵着老马,一手按着斗笠挡着风雪,一脚深一脚浅赶过去,心想给这冻死鬼念个往生咒,也不枉做了几年的出家人。
走到跟前,那人身材高大黑发蜿蜒,面朝下躺着,看不清面目,身上竟不是红衣,是满身将要冻上的鲜血。周子舒着实有些嫌弃,纠结片刻,还是抓住了这冰冷的死人手,惊人修长的指爪仍然柔软,手腕还有轻缓的脉搏。他呆住,叹了口气,调动经脉里仅存的一点时灵时不灵的内力,缓缓输进那人的身体。
内力枯竭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周子舒暗自发愁。那人手指一动,缓缓醒了过来,他自以为很用力地推开周子舒的手,艰难翻身坐起。
“嗬,是你。”
这人抬眼,雪花落在他乌黑的眼睫,化成水,混合额头鲜血缓缓落下,似血泪,又似神秘的符文……火中红莲,雪里芭蕉,周子舒鬼使神差想起这奇异的形容,“你认识我?”
男子不答,神色一松,好像要笑,转头又晕了过去。
周子舒深吸一口气,苦笑,只能给他强行喂了口水,稍事打理,发现这人全身伤口又多又浅,失血已经止住,一时死不了。又从马背包袱里翻出一张破毯子,把这血哩呼啦的八尺大汉小心裹起,放在马背上。放人上去的时候还好,一走起来老马蹄子不停打滑,周子舒拍拍马头,拿出最后一块豆饼喂给它,“老毕啊,如今咱俩天人五衰,救个人都这样难啊啊啊啊……”
二
八月,筒子楼里燠热难耐,老旧电风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样的热风,也就稍止汗水。
周子舒和三年真题五年详解已经战斗了好一阵子,题做得快,汗流得更快,写着写着,胳膊上的汗水又粘住了卷子。夕阳下蝉声聒噪,他停下来,撕下粘在胳膊上的卷子,心想就算圣人也有点坐不住了。
“子舒!子舒!周子舒!”楼下穿来少年又嘹亮又粗噶的声音。周家就在二楼,周子舒奔向阳台,清清楚楚看到这眉目浓郁的少年呲着大牙,手里举着一瓶带着冰气儿的橘子汽水,“下来喝汽水啊!!”
周子舒怕他吵到邻居,挥了挥手,几步跑下楼去。
“温大少爷,你怎么又来了?你家不管你了?今天不补课?不是说要上你家祖传的医学院吗?”
温客行呲着大牙,一把把冒着汽水按在他肩头,“凉不凉?快喝!出来还不容易,就说找你辅导奥数!卷子在我书包里。”
汽水冰得人一哆嗦,少年满头汗水,愈发唇红齿白,肥皂气息夹杂着蓊蓊郁郁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的汗水气息,周子舒一脑门汗,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少年尚显单薄的手腕。
一时间蝉鸣愈加鼓噪,空气湿热粘稠,仿佛停滞了片刻。温客行明显愣了一下,眨眼笑得更浪,整个人欺进周子舒身前,小声说,“哥,天这么热,没人指望我真做卷子。我带你去个凉快地方,咱们骑车去,我骑摩托来的。”
周子舒板起脸,刚想摆出周小圣人的谱,发功到半道,温客行脸都挤到他颈窝里去了,两人肩挨着肩,“子舒,你不是一直想上考古系又不能报吗……我带你去实习实习,小道消息,五代十国北晋的将军坟!”
俩人打包了些东西就走,周子舒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时候,搂着温客行劲瘦细腰,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往后退了退。这时汗水总算吹干,人也清醒了,莫名觉得自己是被兄弟的美色所诱……这是要色法双犯呐!
三
温客行从小是苦水里泡大的,但这回被救,也是吃够了苦头,话本里不是说被美人救,都会躺在温柔乡里吗?怎么他天天在膈死人的老马背上,颠得屁股起茧子。
他早认出了周子舒,但不知道他现在活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不对,丧家之秃犬。他居然带着重伤之人去讨饭!周子舒号称皈依了以苦修闻名的三阶宗,但把戒律执行得如此认真,也是出人意外。
温客行的衣服是他讨来的,还算干净,就是有点扎。温客行自从鬼谷冒出头,就没穿过这么粗陋的麻料,刺挠得他过一会儿就想挠一挠,偏偏身上还有伤,又痒又疼,半辈子他那漂亮脸蛋儿都没这样拧巴过。
在温客行能跑能动前,他俩的饭都是讨来的,三阶信众出乎意料的虔诚,天下不算太平,讨来的饭竟然勉强能吃饱。偶尔还有肉,周子舒自己不吃,都分给他。但温客行总觉得,周子舒就算是救了一条狗,也是这个待遇。
“不一样的”,周子舒专注地看着他,清癯肃杀的五官居然有点慈祥,“救狗可没这么麻烦,狗不穿衣服,吃饱了也不会东嫌弃西。你看老毕,为了驮你都累瘦了。”
怎么都有读心术了……要不是他是周子舒,要不是他那一对儿人越瘦越销魂的蝴蝶骨,鬼谷恶鬼定要教教他怎么……咳咳……服侍……
温客行一径这啊那啊胡思乱想,没注意周子舒把马落在一边,进了一户人家敞开的大门,算是村子里稍显体面的人家。进门几步,他就不再上前,和院子里的老婆婆搭话,一听是三阶苦修,老婆婆也不犹豫,进屋舀出一碗大黄米饭,若干嫩豆叶做的酱菜递出来。周子舒一再施礼,老婆婆一再还礼,一小块黄米掉在地上。接下来,温客行就这么目瞪口呆看见,周子舒躬身,面色平和地把这块黄米饭捡了起来,放在掌心吹了吹,放进嘴里。
刹那间,温客行不可遏止地想起了自己初见周子舒,站在城楼上的他,玉面桃花,锦衣甲胄,珠玉头冠。年少时的他,鲜衣怒马,长剑陆离,蹀躞宝带,面颊饱满,意态风流……“玉剑浮云骑,金鞍明月弓。斗鸡过渭北,走马向关东”。周子舒,曾是他可望不可及的黄金宫、白玉盘,三秋桂子、十里月色。
四
周子舒坐在摩托车后座,一路看着他们从城区,来到了城乡结合部。路况越来越差,从水泥地面来到了沙土路,又一路来到了满是石块的山路。颠簸让他怎么抗拒,整个身体还是伏上了少年的后背,他把比他还高的少年整个笼在了怀里。心口又开始冒汗,酸软之余,又有点热……一定是颠太久了。
周子舒简直要骂人时,天都黑了,总算停了下来。温客行下车拿出手电,狗狗祟祟地遮掩了一半的光,拉着周子舒,轻声说,“附近有个村叫孤魂庙,据说以前还叫将军坟儿,没想到真有大坟。我妈带的小实习医生,她有个男朋友,考古队的。他说这坟半夜有笨贼炸了个盗洞,村民听见报告给了政府,只好作抢救性发掘。考古队明天才能赶到,咱们今晚打个信息差,先去看看,给你过过考古瘾。”
……真是不干则已,一干就是好大一票,这小子胆大包天,周子舒无言以对。但心里又跃跃欲试,他家境不好,不像温客行家有两个主任医师,妥妥医学世家,不愁前途。老爹不让他报考古文博,这下过瘾机会到了眼前。周小圣人失去了反对理由,下意识穿上了小魔头递上的长袖夹克,一起去作一回死。
岭四周年团建-红尘客栈
提供思路:月月,类武林外传设定
“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 东篱下,闲云野鹤古刹”
秋天的江南梅雨连天,温客行在那阴冷的鬼谷长大本该讨厌这样的天气,但和周子舒檐下摇椅焚炉煮茶晓看烟雨暮看云,他很难不爱这样的平静。
他武库后身体弱了一阵,阳春三月在他的胡搅蛮缠和周子舒的“色令智昏”下,才十几岁的小成岭被留在四季山庄管家,他们回到一切开始的越州城郊,开客栈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今日依旧雨幕涟涟结水成雾,周子舒檐下摇椅轻晃,身边热着酒,放着小炉子并不觉着冷。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温客行从回廊端着一盘点心过来。
周子舒习惯成自然拉他的手试探温度,实在是前几年怕了,那种破灯笼...
提供思路:月月,类武林外传设定
“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 东篱下,闲云野鹤古刹”
秋天的江南梅雨连天,温客行在那阴冷的鬼谷长大本该讨厌这样的天气,但和周子舒檐下摇椅焚炉煮茶晓看烟雨暮看云,他很难不爱这样的平静。
他武库后身体弱了一阵,阳春三月在他的胡搅蛮缠和周子舒的“色令智昏”下,才十几岁的小成岭被留在四季山庄管家,他们回到一切开始的越州城郊,开客栈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今日依旧雨幕涟涟结水成雾,周子舒檐下摇椅轻晃,身边热着酒,放着小炉子并不觉着冷。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温客行从回廊端着一盘点心过来。
周子舒习惯成自然拉他的手试探温度,实在是前几年怕了,那种破灯笼一样受不得一点风雨的身体,周子舒养着不觉辛苦,却心里始终有一根弦紧绷,心力交瘁。
近年温客行哪怕不再那么脆弱,他的习惯却一时半会没改。
温客行反手拽住他的手指,不老实的捏捏然后往袖子里头摸,一副流氓做派“阿絮,你在西北多年风沙,怎么如此冰肌玉骨的?”
周子舒也不躲,微掀眼皮调笑“老温…”
“嗯?”温客行一手牵扯着,绕到椅子后边低了头,拉近的距离能感受到呼吸和雨幕濡湿中有些沉闷的水汽,好像近一点点,就要吻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比咱琉璃美人灯更触手升温光滑细腻了。”
温客行圆润的眼睛染了笑意,一点脸皮都不要,明明旁边还有张椅子,偏要坐周子舒腿上,还贴着大腿根往下压“阿絮喜欢?快摸摸。”
周子舒嫌弃的敲他脑门“起开,昨晚上叫你占的便宜还不够?”
“喔,小可服侍您,您不是也称心的很?”
“嗯咳!”门口一个银耳精大声嘲笑“我说你们这么多年了,还没腻歪够呢?要不我不乐意搁你们这住,天天拿肉麻当有趣,简直有伤风化!”
温客行不起来反而搂住周子舒脖子,反唇相讥“好像谁乐意让你住一样?吃饭留宿都不给钱,我们家开的客栈又不是善堂,要不要你老脸?”
叶白衣不在乎,叶白衣得寸进尺“给我从秦怀章徒弟身上下来,做饭去,我要吃鲜菇乌鸡,清蒸桂鱼,香菇猪肉饺子,什锦丸子,还有你们家肯定有好酒,给我搬来。”
温客行一下子站了起来,气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让我做这么复杂的菜还要我家的酒?”
周子舒无奈,他们的相处模式已经固定,他懒得掺和,干脆趁叶白衣没注意把炉子上热着的酒赶紧喝了,然后慢慢悠悠的靠在回廊里侧柱子,煽风点火“老温,来者是客,何况熟客呢,咱们也该习惯了。”
温客行气愤,温客行瞪叶白衣,然后温客行妥协往厨房去“吃吃吃,撑死你个老王八精!”
“快马在江湖里厮杀,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
在温客行周子舒刚搬来越州城外的夏天,他们的第一个客人是个红衣服小孩,温客行在轮椅上晒太阳,懒散的不愿起来走。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红衣猎猎,不是鬼谷的血色,是一萧一剑的快意恩仇少年轻狂。
他大概囊中羞涩住不起城里大客栈,进门打眼冷冷清清的地方,除了干净整洁简直没有活人气“有人吗?”
温客行拦住想出去的周子舒,自己慢悠悠的操控着轮椅去前边“在这,打尖还是住店?”
他实在风骨不化,哪怕白了发,哪怕坐在轮椅身姿萧瑟,那小孩还是一眼认定他是什么隐士高人“前辈,在下云楚!叨扰了!”
温客行又重复“打尖还是住店?这没有天地字分,一夜一钱半(75),菜单没有,你就随便点吧,我会做就也一钱半一顿饭。”
云楚把钱袋子里那几个子倒出来一顿算“我住一周,一日两顿饭的钱也在这。”
他交了钱也不着急吃的,殷勤的想上前推温客行,叫温客行一个用力蹬地后撤“你最好别动我。”
云楚笑嘻嘻的,皮孩子的那种表情让温客行想起远在四季山庄辛苦工作的张成岭。
“前辈,您怎么隐居于此啊?哦我知道,大隐隐于市对不对?你在江湖有没有什么传说?您的腿如此灵活为什么坐轮椅?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授我武功?”
周子舒终于在温客行久久不回的好奇下从后院过来,听这一串问题好笑“公子,他的传说不那么好听,知道的都叫我杀了。至于轮椅,他纯属不爱走路而已。”
温客行幽怨的往后仰头靠周子舒腰上“阿絮,周相公,你这是嫌弃小可懒惰了吗?”
云楚新奇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周子舒亲手把温客行推去厨房吩咐他“抓紧做饭,咱们久不开张,难道还全靠家里老本吗?”
他倚在厨房门上,既能看见温客行又能看见云楚“公子,怎么就要拜个初见之人为师?”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我辈不扬名立万岂不辜负了一回年少,我要拜最厉害的师父,学最好的武功,喝最烈的酒,成为武林最耀眼的人!”
周子舒摇头失笑“这里没有你最厉害的师父,只有想晒太阳虚度光阴的我们。少侠,我祝你如愿以偿。”
“什么嘛,前辈你忽悠人!我又不是外行,那位前辈的武功绝对凤毛麟角江湖顶流之列!”
“那好吧,你看看他收不收你。”
云楚当然当不了温客行的徒弟,温客行无意,他如何打动的了昔日鬼主的心。
他走的时候豪言壮语“温前辈,我会证明我是最优秀的人,下次来,你一定会愿意。”
温客行不客气的翻白眼“小不点你有完没完,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客人!”
“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第二次得到云楚的消息,一过十载冬日雨夜,温客行周子舒正要休息前门客栈有轰隆一声,周子舒带回一个染血的盒子。
温客行挑眉。
周子舒气愤道“你徒弟干的好事!”
温客行茫然了半天,他已经淡忘了那段记忆,半天才愣愣的又嫌弃的避开血打开盒子,一块玉和一封信
“前辈亲启
年少荒诞一心求英雄路,可这是人命堆起的英名,晚辈不后悔,午夜梦回又难回望,只求二位帮我最后一个忙,这个东西,只能交给手握虎符的人。”
周子舒皱了眉,和温客行对视温客行显然也想丢掉这个麻烦。从前的经验告诉他们,和朝廷扯上关系,那简直引火烧身。
温客行“谁送来的?”
“已经死了。”
“我他妈!他当年烦我半个月还不够,这是嫌我过的好!”
周子舒拿起那块玉沉默了片刻,一般人不认识,但天窗首领认识,这才是虎符,所谓手握虎符的人,大概是以假乱真暂时稳定时局。
他突然道“等等吧,给出去这玩意就没有麻烦了。”
温客行不解但听话,又有些担心“阿絮,你…”
“别胡思乱想,我如今的愿望只是和你过平常日子,只是这东西已经送来了,丢不掉的。”
老温,他很像你,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end.
与你流浪(四)
* 参与的豆瓣联文活动,感恩遇见,四周年快乐。
*未删节版:去q群,或afd:风雨任平生(但由于我的afd没完成认证,估计下周二之后才能看到……)
和大部分人不同,周子舒和温客行的澳洲行程安排挺小众的。落地悉尼后,两人既没有去歌剧院,也没有去达令港,更没有去水族馆,取到房车便开始一路向西,他们的终点是一个地远人稀但在天文爱好者眼中非常出名的地方。
——帕克斯小镇。
温客行做为初来乍到的新手司机,除了不习惯的左驾和各式各样很难立刻理解的提示路牌,判...
* 参与的豆瓣联文活动,感恩遇见,四周年快乐。
*未删节版:去q群,或afd:风雨任平生(但由于我的afd没完成认证,估计下周二之后才能看到……)
和大部分人不同,周子舒和温客行的澳洲行程安排挺小众的。落地悉尼后,两人既没有去歌剧院,也没有去达令港,更没有去水族馆,取到房车便开始一路向西,他们的终点是一个地远人稀但在天文爱好者眼中非常出名的地方。
——帕克斯小镇。
温客行做为初来乍到的新手司机,除了不习惯的左驾和各式各样很难立刻理解的提示路牌,判断路况反而更难。由于澳洲地广人稀,四处遍布无红绿灯的环岛,对平时不怎么开这种路的人而言,判断哪条是主要道路、哪条是次要道路、什么时候该让、什么时候不该让,成了一个超级大难题。
等他终于顺利绕出悉尼城许久,开始困惑怎么还不提示减速上高速匝道的时候,刚好听见导航开始播报“您已驶入高速,请继续直行58英里”,这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这就上了,再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和路边未做分隔的低矮小屋,心想,嘿,这和国内可真是很不一样。
又开了一会儿,沿途慢慢变成了千篇一律的荒漠,时不时闪出几颗顽强生长的桉树。周子舒看得无聊,摸出手机开始摆弄,刷着刷着突然问温客行,“老温,我看一路过来,路边有挺多动物尸体的,这边的动物事故率真高。”
温客行回他,“这边本来野生动物就多,又不设围栏,白天也就算了,开夜车是真看不见,特别是像袋鼠这种基本属于夜瞎子的,你不撞它,它说不定还来撞你。”
“你别没事瞎抹黑袋鼠名声啊。”
“不过,你知道在这真撞到动物有多麻烦么?”
周子舒好奇,“哦?”
“撞伤动物需要报警,得等动物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开车过来带走动物去抢救,老外的工作效率可不比国内,等个二三四个小时也是常态。”
周子舒之前没在别的地方没遇到过这种,随即感慨,“这倒挺有意思的。”
前杀手头子立刻开始一些死亡发言,“所以真遇到这种情况,别刹车,踩好油门,一百多码直接怼上去,撞死也就算了。”
“你认真的?”周子舒被温客行一本正经的发言震住,一下没能分辨出来对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真这样,不然你查。”温客行盖棺定论。
周子舒最后还是查了,居然还真就像温客行说的那样,只能默默感慨,“动物保护协会的人,知道你们这么干么?”
温客行笑着回他,“开车技术差,被野生动物吓傻了没反应过来,你说点什么都行,没人会追究到底,世界本来就这么草台,能搭着不倒已经挺不容易了。”
对此,周子舒感同身受。
二人下午出发,实际到达帕克斯已经是晚上了,周子舒远远看见小镇轮廓,自觉关闭了自己和温客行的手机。这其实不是当地的硬性规定,但出于自身意愿,他们愿意为这个巨大的观测中心保持一个相对更好的无线电静默状态。
为了看这台南半球最大的单体射电望远镜,温客行很早就在官网预约好了门票。和其它全球出名的天文望远镜不一样,这台因为使用了不同的模拟算法而发现了迄今为止超过三分之二脉冲星的望远镜很欢迎游客的到来,连带着整个小镇依靠着它做上了旅游生意,到处遍布着航天主题的旅店。
但他们没订。
两人以前在外,什么能睡人不能睡人的地方都睡过了,周子舒想着也就一晚,车里虽然不大但有床,还能开远点远离光污染,看看星星赏赏月。
温客行当然没有意见。
晚饭是随便找了家街边小店解决的,反正英联邦国家的食物,在哪吃也就都那么回事了。两人吃完又驱车出发,相比其它的普通城市,帕克斯的光污染已经非常少了,晚上七点之后几乎没有几家还营业的商店,但如果想要更好的观测体验,这还不够。于是,本着刻进每个中国人骨子里“来都来了”的想法,两人最终将车停在了距离城镇中心二十多公里的荒漠区。
随着夕阳渐渐隐入地平线,最后一点瑰丽在天边散尽,夜的帷幕终于缓缓拉开。
周子舒伸手碰车上亮起的一排暗蓝色触摸键中的某一颗,“滴”的一声响后,靠驾驶室顶部的斜弧形天窗盖缓缓滑开,一道极亮的拖尾长河横在视野的中间偏左的位置,再突兀地从左边斜插而下,与不规则的大小麦哲伦星云遥遥相对,漫天星点忽现忽闪,明亮如洗。
——这是独属于南半天二月的浩瀚星空。
“老温,人马座升起来了。”周子舒话音未落,就被另一只手搭上了指尖,温客行的手指从他的指缝间隙试探着穿入,再慢慢扣紧。他想回头,却被一整片欺身而上的暖意缓缓覆住,余光瞥到来人鸦羽般浓密的眼睫,随着眼睑向下轻轻一动,落下一层颤抖的阴影。
“它上面红色那颗可真漂亮。”温客行将头搁在周子舒的肩膀上,把人一整个锁进怀里,懒洋洋地开口。
“你说哪颗?火星?心宿二?”
“心宿二,我们的老祖宗叫它流火,阿絮,又到盛夏了。”温客行勾着周子舒垂到胸口的发尾,在手指上缠了几个圈后由其倏然滑走。他是在入夏后的某个暴雨夜被这人捡到,从那以后,夏天对他就有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意味。
周子舒一哂,“北京这会可还是严冬呢,你这是偷的夏天。”
“我花钱买来的,怎么能算偷?”温客行堂堂正正,有理有据。
周子舒从善如流,“恩,花钱偷来的。”
“我花钱我还偷?”
周子舒转头上下打量某人,意有所指地问,“我倒是花了大钱,我没偷?”
鉴于温客行现在的户头刚落在周子舒身上不久,用的还是甄衍这层不可细究的皮,这当中绕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陪了多少人情,就连亲办这事的周子舒都懒得去算清楚,听人这么说,一向利齿伶牙的温客行顿时哑火,“是是是,花钱偷来的。”
周子舒一听这话,立马躺回原处,心满意足继续看星星。
没隔一会儿,温客行踌躇开口,“阿絮,你说成岭……”
“憋不住了?终于问了?”周子舒起身打趣。
温客行很无奈,“到底是谁憋不住啊?有的人嘴上说不管,结果转头就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嘴硬心软。”
“那个臭小子,老子就再管这么一次,以后谁再管谁是狗。”
“来,赌一个,下次你真能不管,我让你在上面。”温客行对自己的赌运十分自信,敢用上下做赌注。
艹!
周子舒心想,这厮真是拿定了自己,他嘴角一弯,出其不意肘击温客行,却被对方接了个正好。
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温客行的身体往往比脑子反应更快,格挡之后的反击近乎本能,看似简单的一拳挥出,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包括周子舒。
他一手撑在床边借力,侧身稍稍后仰出一个微妙的角度将将避开,但脸颊仍能感受到被拳风扫过的些许刺痛,下意识感受到的危险信号让肾上腺素在一瞬间飙到顶,圆圆的杏眼随之微眯,一道利光一闪而逝,像极了即将开始捕猎的花豹。
“来。”他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对温客行这么说。
温客行起身往前踏了一小步,在一个小小的仿若预告一般的停顿之后,整个人像离弦之箭一般逼近周子舒。
高手在狭窄空间里的贴身战其实并不好看,太近又太快,因为没有能借势的复杂地形,交手后的招式变化注定不会太大,更多的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手和腿的动作全凭本能。
两人实力原本就很接近,平时切磋又多,对彼此招式十分熟悉,在又窄又挤的空间里打还得担心打翻了东西,如此来回交错数回,最终陷入了积极防御多于主动进攻、左试右探多于出奇不意的尴尬境地,圈子兜了一大圈,反而越打越陷入僵持。
最后还是温客行服软,让了周子舒半招,将手腕亲自送到了对方手上。
周子舒牢牢扣住脉门,一拧再一带,横跨一小步借上了自身体重,将温客行拉得一个不稳闷头撞上了床沿。假如对上的是梁九霄,到这里胜负已分,但对上温客行,即使周子舒也不敢托大,他将对方的手臂拧到背后,利用自己和床沿间的角度固定住腰腿,上身向下压住,另一只手抵着颈椎。
“喂喂喂,你但凡再这么下去一点再重那么一点,就真是谋杀亲夫了!”虽然人被制得一动不动,温客行半分调戏也不输。
周子舒稍微起身,却没松手,他很少以这个角度看温客行,此时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因为大开大合的动作而敞开两分的后衣领,居然品出了点别的意思。
当初把人捡回家,要说一点没考虑那张脸的因素,周子舒自己也是不信的。但当时认为的好看,和这人的肤色必然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凡是个人,在东南亚漂泊久了,只晒成小麦色已经是基因占优的结果。但当时的他的确没想到,这人后来会跟着自己在北边待了这么多年,更没想到这人原本的皮肤底色竟然是瓷白。
于是,此时此刻,周子舒竟然觉得自己有点上下不得,明明对方露出的皮肤也不多,就脖颈后面一小块,但白得像块整玉,又因为刚刚被自己按得狠了,透出几分可怜兮兮的红,明晃晃地勾得人想上去再做点什么。
温客行察觉出了不太对劲,想扭头却动不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阿絮?恩?”
周子舒用拇指在红痕最明显的地方来回摩挲,心想,老子这是在干嘛呢,早都是自己的人了,竟然还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给整的有点不会了。
濡湿的唇瓣真正落下的一刻,温客行缩了一下,干燥的皮肤在相触的一瞬间战栗出很多细小的颗粒。周子舒的牙齿紧跟而至,叼住那一小块肉,又不舍得真咬下去,转而舔了一口,尝到了一点点的咸涩。
他开口问温客行,“做么?”
温客行仿佛听见烟花从自己脑袋瓜子里放了一簇又一簇,炸得满天闪亮。天可怜见,平时几乎都是他缠着周子舒做这事,哪有几次是对方主动要求?
做!必须做!这怎么能不做!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做!
察觉身后制约变弱,温客行猛然发力,这次用了真本领,周子舒猝不及防被人脱身而出。
先出手的人确实能占上风,温客行的手臂转瞬横在了周子舒的后腰上,猛地一拉,将人固定在合适的角度,舌头灵活得像条蛇,钻进了对方的耳朵洞。
听见周子舒的呼吸频率骤变,他心满意足地朝里呼了一口热气,再磨磨蹭蹭地钻出来,啄着耳垂不放,模模糊糊的声音被含了一半压在嗓子眼,“做!”
欲望和洪水一样,来得迅捷,宣泄而下。
周子舒难以忍受地后仰,因吞咽唾液而缓缓滑动的喉结拉出摄人心魄的弧度,被温客行着迷似地摸上去,用了两分力按下去,指腹陷在小小的凹槽里,轻轻松开,又重新被顶了回来。他一只手拽着温客行在喉结处作乱的手往上拉,另一只手捏着这人下巴,唇齿相贴,舌头一压到底。
通常而言,温客行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更主动的一方,但他此刻十分有眼力见,随着周子舒的频率回应,一吻分开,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套。
房车上的光不够亮,将周子舒的脸沉如昏暗之中,温客行看见对方亮若繁星的眼眸和泛着潋滟水光的唇,随着起伏不定的胸膛时隐时现,细碎的光影将脸庞线条衬得极为凌厉。
他上手扣住周子舒的后腰,将人拉下来定住,视线被拉得更远,满天繁星比刚刚看着更多,目光的焦点在空中滞留了一小会,突然轻描淡写地开口,“其实,我曾经也被喂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药。”
周子舒全身一僵,他很少主动问温客行以前在金三角的旧事,因为知道既不是什么好事,又没有弥补的意义,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温客行也很少提,此时三言两语揭过,也许是因为听故事的人散发着如化实感的冷意和愤怒,那些令人作呕的回忆,也就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刚被抓去鬼谷的时候,我觉得特别不真实,好像眼睛一闭再一睁,我还在村里的小院子里,我爸马上就要进屋来拧我耳朵喊我看书练功,我妈听见我吱哇乱叫的求救会忍不住劝我爸别那么严,孩子还小呢。”
“可是,我很快就没这个精力和时间去想这些没用的事了。当活着成为生活中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不得不舍弃掉其它一切没有用的幻想。”
“我那时候唯一会去想我爸我妈,哦不,我那时候甚至不这么叫他们,我甚至会很恶毒地想,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才害我成了这样。”
“还是当年太小。”
“再然后就开始用木头,用石头,用刀剑,用枪炮,用一切可以带来伤害的东西,为了活下去。”
“就这么过了很多年。”
“后来大了就没那么多偏激的想法了,但我确实也没想到,我爸的真实身份会是那样。”
“哦对,你看我现在身上的疤痕并不算多,这是因为试了很多种药,可能是因为我妈的关系,我的体质还挺特别的,对药物的反应特别好,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种起了效。”
“我后来找大巫拿过醉生梦死的论文报告来看,这东西其实已经接近完成品了,它的前身应该来自金三角。”
“不过,可能因为我本来就被注射太多种药,再加上用的是很原始的版本,所以没你那么大反应。”
听到这里,周子舒喃喃道,“所以你那时候才知道该怎么做,我本以为是大巫有经验。等等……那你当时是怎么弄的?”
“靠疼,用更强的疼盖过它。”
周子舒说不出话,凭空而起的苦涩从心口蔓延,他凑上去吻温客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安慰。
被吻的人专心回应,控制权很快易主。
此处有删节。
……
尽兴过的身体会涌上不可思议的满足感,脑子里一片空空,嘴角忍不住上扬。周子舒懒洋洋地不想动,看温客行在旁边收拾残局。天彻底黑了,银河和大小麦哲伦星云共同绕着南天极旋转了不小的角度,星光透过天窗照到温客行身上,从后颈到后背,淤青和红痕连成了一大片,周子舒盯了很久,慢慢移开视线,露出通红的耳朵尖。
明天得叫老温穿衬衣了,他想。
等温客行把地上一堆烂摊子全部规整好,又将温水给端过来放好,准备帮人清理一下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车子突然猛地摇了好多下,仿佛在被什么东西持续撞击。
两人目光一对,温客行从一堆搅成了咸菜的衣服堆里随便找了一件T恤套上,示意周子舒不动,自己去看看。很快,他再次回来,眼神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周子舒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偏的地儿还有人查岗?”
“阿絮啊,我白天说过袋鼠什么来着?”
“眼瞎?撞车?”周子舒说完这几个字,立刻反应过来,“刚是袋鼠撞的?”
温客行一本正经地纠正,“荒漠区有袋鼠查岗,好好调查一下入侵领地的外来物种是来整什么活的?”
换来周子舒一个巨大的白眼,“神经病啊你!”
[岭四周年团建]关于我和你师父真的会法术这件事
现代温周,短打一发完。
***
四周年快乐!
***
01
成岭满十八岁的时候,温客行把孩子叫到跟前,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开口:成岭啊,有件事必须告诉你真相了。
成岭:关于我是被领养的那件事?温叔你忘了吗,我十六岁的时候你已经告诉过我一次了。
温客行:不是这个——哎!呦!喂!
周子舒(在桌子底下拧温客行大腿):不是说好了我来告诉成岭?
温客行:对不起阿絮,我一时嘴快——成岭,我一直骗你我是个魔术师,其实不是的;其实我和你师父真的会法术!
成岭:哦。
温客行:嗯?
成岭:我都十八岁了,是不是应该成熟点,配合下温叔的表演?
02
成岭从小就知道他的家普普通通,又不同寻常。...
现代温周,短打一发完。
***
四周年快乐!
***
01
成岭满十八岁的时候,温客行把孩子叫到跟前,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开口:成岭啊,有件事必须告诉你真相了。
成岭:关于我是被领养的那件事?温叔你忘了吗,我十六岁的时候你已经告诉过我一次了。
温客行:不是这个——哎!呦!喂!
周子舒(在桌子底下拧温客行大腿):不是说好了我来告诉成岭?
温客行:对不起阿絮,我一时嘴快——成岭,我一直骗你我是个魔术师,其实不是的;其实我和你师父真的会法术!
成岭:哦。
温客行:嗯?
成岭:我都十八岁了,是不是应该成熟点,配合下温叔的表演?
02
成岭从小就知道他的家普普通通,又不同寻常。
小学三年级写作文,《我的家庭》,成岭思索了很久终于起笔:在我的家里,有两个爸爸,一个是爸爸,还有一个也是爸爸。
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高小怜犹豫了半天,还是在课间把成岭叫到了办公室:成岭同学,关于你家里有两个爸爸这件事——
成岭:高老师,我爸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他们。
高小怜:这不是重点——成岭同学,老师想说的是刚开始学写记叙文的时候不要一味去模仿鲁迅。
成岭:重点难道不是两个爸爸吗?
03
成熟的小孩都知道,永远不要去回答更爱周叔还是更爱温叔这样的白痴问题。
成岭一直是个成熟的小孩,但他打不过阿湘。
阿湘:说,周叔还是温叔?
成岭:......
阿湘:不好意思,锁喉锁太紧了。
成岭:咳咳咳......这怎么挑啊两个都是爸爸......(阿湘飞来一个眼刀)周叔教我武术,温叔给我做饭;温叔做饭真的很好吃的......(阿湘眼刀X2)
成岭把心一横:那就周叔好了!
阿湘:温客行!你做人好失败耶——成岭说他更爱周叔。
温客行从厨房里探出半张脸:关于成岭更爱阿絮这件事,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是啊!他耸耸肩接着淡定做饭,留下一个吃瘪的阿湘。
成岭:明明还没吃晚饭,但为什么感觉已经被狗粮喂饱。
04
阿湘一直以为成岭是她的亲弟弟,温叔周叔是她的亲生父父。
阿湘:关于男男生子在生物学上不可能这件事——我怎么知道?(白眼)太太们文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直到阿湘离开家去上大学,才知道她是温客行捡到的弃婴。相亲相爱的一家四口原来彼此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她的身世是一片可怕的空白。
从那以后阿湘就不再叫温客行温爸,而对他直呼全名;温客行似乎也没有很在意,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
成岭:但你还是叫周叔周叔。
阿湘:周叔比较凶,怕他。
成岭:生物之间相互作用总是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环形系统中,一物降一物,不存在没有天敌的物种。
05
阿湘放寒假回家,成岭去车站接她。
成岭:姐你箱子好重。就回来七天而已,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阿湘:谁说就七天......啊!(捂嘴)
成岭:?
阿湘:过完年我要去清风集团实习两个星期那边偏巧有个我认识的学长你别管我们怎么认识的我们社团活动认识的行了吧总之他请我过去是真的有实习岗位啦我们系上社会实践很重要也要算学分的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成岭(同情的眼光):姐,凭你自己是糊弄不了周叔温叔的。
阿湘:关于我有了男朋友这件事——
成岭:姐,我嘴很严的。
阿湘(咬牙):一百?三百?你小子胃口还挺大——
成岭:姐,我嘴很严的。
很多年后,当成岭挂着四季事务所的工牌踏进清风集团总部大门时,他会想起被阿湘暴揍的那个冬日下午。
06
寒假在家,阿湘和成岭像小时候一样把零食袋藏在床底下,窝在房间里打超级玛丽。
成岭:又死在这一关(叹气)——要是我像温叔周叔一样会法术就好了。
阿湘:你说什么?法术?哈哈哈这你也信——
成岭(摸摸还肿着的眼角,几天前被阿湘揍的):温叔是会法术啊,他只是假装在变魔术而已。不然怎么你每次逃学温叔都能未卜先知呢?
阿湘:关于我逃学总被抓这件事——
成岭(马上举起双手):不是我!
阿湘(翻个大大的白眼):谅你也不敢。我是说,去年楼下罗姨退休回老家后我才知道,罗姨以前教过温叔,是他的小学班主任。
成岭:所以?
阿湘(学罗姨口气):阿湘啊,你爸上学的时候可淘了,他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这小孩要打什么主意;你和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成岭(若有所思):原来会法术的人是罗姨。
07
曹蔚宁第一次跟阿湘回家,推开门,桌边一左一右坐了两尊门神,一个呼呼呼玩命搅肉馅,一个砰砰砰徒手捏核桃。
小曹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有点懵。问阿湘,阿湘无语。成岭适时地从房间里钻出来,很有礼貌地问好:姐你回来啦——请问这位是?
阿湘:成岭,别装了。曹大哥给你发过多少红包?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俩怎么了?
成岭(深深叹气):唉,老问题了。为了汤圆馅是咸的还是甜的又掐了起来,现在谁也不服谁——曹大哥,不好意思,我和湘姐都不会做饭,要不我们今晚叫外卖吧。
曹蔚宁:关于汤圆馅是咸的还是甜的这件事,晚辈不才,略有一些见解——
温周二人同时停下手中动作,目光炯炯地盯住小曹。
那天晚上一家子吃的是曹蔚宁现包的鲜肉馄饨和现炸的琥珀核桃,咸甜适宜,皆大欢喜。
08
阿湘和曹蔚宁的婚期定下之后,温客行成了全家最忙的人:忙着看场地、定菜单、寄请帖、排座位、和司仪吵架、陪阿湘挑婚服……他甚至把婚礼安排做成了流程图,每天追着家里其他人要进度,追得大家苦不堪言。
第n次被温客行催命的成岭:关于阿湘姐姐要结婚这件事,我还以为温叔会第一个舍不得。
周子舒:他是舍不得。
成岭(?):婚礼的事明明一直是温叔在催,湘姐自己都没他积极。
周子舒:这个人呐,非得把自己累趴下,才会忘记伤心。
温客行(突然冒出来):阿絮!宾客名单!饭店那边已经催了三次,为什么还没有发过去?
周子舒(捏住温客行下巴,亲上去):老温,在呢。
成岭认命地回到房间(并且记得关上了门),登录网盘,打开温客行建立的婚礼项目文件夹,找到“宾客名单 第22.2版.xlsx”,点击了发送。
09
阿湘婚礼的那一天,一切都和期待的一样完美。
开场视频放到最后,定格在阿湘和小曹的童年照上。小曹的选了张规规矩矩站在公园树下的生活照,阿湘的却是张她六岁生日时的抓拍:温客行举着小小的阿湘,父女俩一样的装扮,一样的笑容。
现场哇的一声炸开。阿湘看着大屏幕上缺了颗门牙,笑得一脸灿烂的自己,再看看顶着一头银白假发、打扮成冰雪女王的温客行,小声说:爸那时真的很漂亮。
客串花童的成岭递上纸巾:姐,再哭妆就要花了。
结果阿湘哭得更厉害,附近几人频频侧目。
温客行过来挽住她手臂:阿湘——今天是该高兴的好日子,不哭了啊,不哭了......
周子舒挽住她另一边手臂:准备好了吗,小阿湘?
司仪清清嗓子:下面请新娘在父亲们的陪伴下入场!
人群里有人惊叹,有人窃窃私语,更多的人在举着手机拍前面人的后脑勺。成岭撒着花瓣在前头开道;关于他们家里有两个爸爸这件事,才没人在乎呢。
10
成岭醒来的时候客厅里亮着灯,周叔温叔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
……虽说如此,关于这件事,打架总不是解决的办法。
阿湘当时在青崖小学倒没有听过这些风言风语——
可不是,别人都打不过她......
成岭迷迷糊糊地想,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和谢无恙打起来,温叔周叔就不会被请去学校,也不用平白无故被谢家人辱骂。两个爸爸怎么了?他明明有全世界最好的温叔和周叔,谢无恙根本是胡说八道......
有人推开他房门进来:成岭?吵醒你了?
成岭想装睡已经太晚。温客行摸摸他被泪水沾湿的枕头:好孩子,不是你的错,快睡吧。
成岭:温叔,我......睡不着。
温客行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枕头,换掉成岭哭湿的那一个:用这个——这是一个魔术枕头,你用了它,就能做一个很好很好的美梦;等你醒来,梦里样样好事都会成真。
成岭:真的?
周子舒替他掖好被角:当然是真的,你温叔啊,他可是个了不起的魔术师。
【温周】捕食
岭开播四周年贺文!
非典型古代fork/cake设定
————————
滴答,滴答,水从洞顶渗出漏下,跌落潭中,溅起血红的水花。一个天然绝佳的地牢,连夏日也天寒地冻,阴风像最锋利的刀刃,连陈年的伤口都会被撕裂渗血,何况数不尽的鞭伤。
被行刑的男子两手被高高吊起,浑身只余血痕交错的里衣,他低垂着头,胸膛微弱地起伏,像是离死只有半口气。山洞外传来脚步声,是牢头小鬼在说话,“这天窗来的骨头太硬了,要不是折在自己人手里,哪有人能拿下他,这拿下也没用啊,都挣脱手铐好几次了,死了几十个人用药鬼的软筋散才又扣上,没人敢靠近,还是得您出手……”
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无波无澜的神色出现了变化,在意识到...
岭开播四周年贺文!
非典型古代fork/cake设定
————————
滴答,滴答,水从洞顶渗出漏下,跌落潭中,溅起血红的水花。一个天然绝佳的地牢,连夏日也天寒地冻,阴风像最锋利的刀刃,连陈年的伤口都会被撕裂渗血,何况数不尽的鞭伤。
被行刑的男子两手被高高吊起,浑身只余血痕交错的里衣,他低垂着头,胸膛微弱地起伏,像是离死只有半口气。山洞外传来脚步声,是牢头小鬼在说话,“这天窗来的骨头太硬了,要不是折在自己人手里,哪有人能拿下他,这拿下也没用啊,都挣脱手铐好几次了,死了几十个人用药鬼的软筋散才又扣上,没人敢靠近,还是得您出手……”
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无波无澜的神色出现了变化,在意识到他闻到什么之前,喉结已经重重滚动起来,唾沫咽下去,喉咙干渴疼痛,却与往常有不一样的知觉……好香,好甜,是儿时才能闻见的,食物的味道。
是他。
来人走进山洞,在小鬼的阿谀奉承中轻轻笑了一声,那小鬼就闭嘴了,分明是强势恐怖的气场,他的心跳却快了一拍,那是本能沸涌的兴奋。
一双皂靴进入视线中,那腿如白鹤修成,爆发时却如虎豹令人吃痛,他出神了片刻,下巴被两指狠掐住往上抬起,额间碎发滑向鬓角,露出一张清丽无方的脸,若非受刑受寒,唇色苍白,瞧这个双眸睥睨、从容冷冽的气度,还以为他仍是晋州府的千军首领呢。
来人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眼底却如寒潭幽冷,“周首领,我早就说过,不要抽身太晚,小心变成弃子,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厮的视线粘着他不放,教他烦躁难耐,若他张口,保不准先把他这两根漂亮手指咬断吃了。周子舒撇开头去,哼出一笑,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他的目光移开,喉结却忍不住轻微动作,腮边被舌尖顶出一点,来人笑意更深,面色更冷,对小鬼道:“你带来的,全都摆开吧。”
刑具乒铃乓啷,和阴湿地面发出令人齿寒的摩擦,裂衣鞭、铁莲花、冰火签,药物瓶罐无数,尽是折磨人的手段,千机引、比目砂、合欢散……
来人负手走过这片刑具毒药之地,停在鞭子面前,那上面神色不辨喜怒,“鞭是你用的?”
小鬼连连点头,“谷主他老人家说了,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叫他开口。”
来人笑了一下,拾起鞭子,道:“用得不错。”
小鬼绽开喜悦讨好的笑容,弧度刚咧开,忽然耳边风声呼啸,等他回过神来,自己早已重重跌落在地上,浑身痛得像裂成两半,脸部更是不断往下淌血,他一抹脸,抖得簌簌,不知自己为何得罪了这尊煞神,求饶道:“不如您老用得好,不,不,我不该在您来前就施刑,您老饶过我这一次……”
那如煞鬼般的人持鞭踏血走来,一脚踩在他手背上,碾得骨碎,小鬼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对方却还在微笑,“你鞭子使得这么好,不如去万蛇窟抓几条来练练,我保你泉下来坐我这个鬼位,如何?”
小鬼吓得结结巴巴,不断讨饶,涕泪横流,温客行冷笑道:“蠢就算了,还不识趣,规矩都不懂,要我教你吗?”
小鬼连滚带爬去抢药瓶,拿起就往嘴里倒,往脸上洒,没几下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痛得翻来覆去,也不敢叫,温客行嫌弃他难看,道:“滚吧,跟老鬼说,话我会问出来,让他等着。”
小鬼如蒙大赦,一边忍痛抽气,一边真的像颗球一样滚了出去,半点不敢用手脚。
温客行一转头,见周子舒一声不响,冷眼旁观,不知看了多久,不由挑了挑眉,“忘了我们周首领还在呢,不会吓到了吧?”
一边走,一边踢开刑具,随手把鞭子扔了,“这小鬼得老鬼赏识,开心得很呢,我呢,不过做做善事,送他快点去见鬼,这是以德服人,皆大欢喜啊。”
周子舒淡淡道:“温兄要是想做善事呢,不如先放我下来,你认我做个师父,我教你什么叫真正的以德服人。”
温客行的手已经放在铐上,闻言两指一转,拂向他的手腕,“阿絮,我们好歹也春风一度过,怎么还张口闭口叫我温兄呢。”
他两指扣在脉搏上,皱眉道:“又用焚身毒,急色鬼这老头,我迟早把他碎尸万段。”
周子舒眼见他双唇开合,气息甜蜜,别开眼去,讽道:“于我无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温客行顿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划破小臂,凑到他唇边,笑道:“周首领都自身难保了,还讲什么台面,先解毒吧。”
那鲜血的鲜甜扑鼻而来,周子舒五脏府猛然一绞,竟隐隐疼痛起来,久违感受到饥肠辘辘的滋味,几乎用尽力气才偏过头,哑声道:“不必,我没事。”
温客行眯了眯眼,俯身贴耳,笑了一声,“周首领是嫌我的血脏,还是……怕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第一章,剩下在wb or 跳转
【联文|温周】捞尸人(一发完)
【是超级大be,慎看】
01
那应该是个年过八十的老人了,周絮想,可是为什么总觉得,他还不够老。
一个典型的老年人该是什么样的?行动迟缓,满脸皱纹,目光呆滞,所有表现老态龙钟的词汇都能在他身上看到,就像一个标准的老年人。
就是因为太标准了,所以才不够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年人本该用尽各种方式证明他还年轻,还精力充沛,还能再闯几年,而不是老得这么心甘情愿,这么……刻意,就像十五六岁的少年会拼命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一样,如同人的一生都在追寻求不得,和已失去。
不是他一定要观察这么细致,只是工作使然,周絮是个作家,观察身边每一个人,带领读者走入他笔下人物的世界,就是他的工作。...
【是超级大be,慎看】
01
那应该是个年过八十的老人了,周絮想,可是为什么总觉得,他还不够老。
一个典型的老年人该是什么样的?行动迟缓,满脸皱纹,目光呆滞,所有表现老态龙钟的词汇都能在他身上看到,就像一个标准的老年人。
就是因为太标准了,所以才不够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年人本该用尽各种方式证明他还年轻,还精力充沛,还能再闯几年,而不是老得这么心甘情愿,这么……刻意,就像十五六岁的少年会拼命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一样,如同人的一生都在追寻求不得,和已失去。
不是他一定要观察这么细致,只是工作使然,周絮是个作家,观察身边每一个人,带领读者走入他笔下人物的世界,就是他的工作。
这次找到这里,是为了一位捞尸人,也就是面前的老人。
听上去是个古老又神秘的职业,甚至在收到消息之前他都有些怀疑,高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到底还有没有这种人存在,很快那位专门研究民俗文化的专家老师就给他发来邮件。
有,就在这个小村落里。
说话之前,周絮已经在心里打量那人无数遍,想好几段介绍性文字,表露身份,说明来意,可下船时删删减减,大段文字随着他伸出去的手握成一句话:“您好,我叫周絮,是叶老师介绍我来的,说是跟您联系过了。”
那老人愣怔一会儿才伸出手:“你好,我是温客行,是这个村子的捞尸人。”
周絮目光微诧,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过八十的老人家,竟然说着一口标准普通话,而他来这里的一路上跟每一个当地人交谈时,恨不得连说带比划,也只能得个一知半解。
只是一个初见,周絮对老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02
这村子偏僻又落后,出入还要撑着小船走一段极险的水路,若不是特意寻找,村边连个路过的都没有,常年难见外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招待所一类公共设施,周絮只能将就着在温客行家里住。
他倒不觉得条件简陋,常年四处采风,世界各地都去过,比这里差的房子他也没少住,曾经宿在野兽出没的森林里也能泰然处之,这次却不知为什么,一踏进温客行家里的土墙小院儿就觉闷闷的不舒服,就好像,这里有人不欢迎他。
可资料里明明说过,这位捞尸人因职业特殊,一生未娶,至今孑然一身。
温客行很快发现他的不对,放慢步子跟他说话:“你们城里人到了村子里不适应吧?这里条件就这样,实在是委屈你,好在你也不会待很久。”
“不是的,”周絮赶忙解释:“这里的确不好找,换了好几回车又坐船,颠得我头疼,缓缓就好。”
“确实太偏喽,以前哪有人来,年轻人一茬一茬往外走,走了就不回来了,到现在连个小孩子都没有,”他看着光秃秃灰蒙蒙的矮墙,目光迷茫:“就像人一样,活得太久就老了,老了之后,可不就该死了吗?”
秋日风大,周絮隔着风看过去,总觉得温客行眼中余光像是成了枯叶,慢慢的,慢慢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03
因为身体不适,当晚没有急着采访,周絮吃过饭早早睡了。
他对这种地方的住宿条件不抱太大希望,只要有张床,有床被子盖就心满意足,没想到温客行给他准备的住处还算不错,看得出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房间宽敞,向阳,被子是新的,刚晒过,有被阳光撑起的蓬松质感,人躺进去那一瞬间,闻着村子里特有的质朴气味儿,有种归乡的安宁。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故乡在哪里,孤儿是没有故乡的。
也许是这一觉睡得太沉,当晚,周絮做了个梦。
梦里他也是在这张床上醒来,清晨太阳透过窗户照在身上,周絮以为自己那么快就一觉睡到天亮,当温客行踏进来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是梦。
温客行太年轻了,不再是接待他的那位耄耋老人,在梦里,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剪着清爽短发,一双眼睛像是汪着水,手里端一碗热粥,见他醒来灿烂一笑:“你咋恁能睡哩。”
周絮一愣:“我……我睡了多久。”
温客行:“三天,俺还怕你醒不过来咧。”
周絮愣愣看着他,过了好久才问:“你……说普通话行不行?我听不太懂。”
奇怪,刚见面时不是说得很好,怎么这么快就变回去了?
温客行眨巴眨巴眼睛:“啥?”
周絮看了看温客行身上的衣服,很像年代电视剧里特意做旧的服装,推测下时间,或许温客行年轻时就是这种打扮,周絮想了想只能换个说法:“官话。”
温客行脸腾地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俺……我……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周絮道:“我教你。”
温客行道:“可是……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周絮道:“我姓周。”
“周少爷,我叫温客行。”
温客行用蹩脚的普通话,这么称呼他。
04
年轻时候的温客行很聪明,只是受客观条件所限,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周絮教他说普通话时,也就连带着教一教他写字,顺带着,打听出了自己在梦里的处境。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只听温客行说在河边看见他沉浮水面,以为是一具尸体,捞上岸来才发现人还没死,这才将他扛回家,照顾了三天。
照理来说该给周絮请个大夫的,可他实在太穷,日常收入均摊下来刚刚够吃饭的,哪里能支付得起医药费?只能让周絮听天由命了。
好在周絮命大,躺了三天竟然还能活蹦乱跳,为了报答温客行,他也不急着走,赖在他家教他读书写字,以及说官话。
温客行家里没有书,整个村子也找不出一家有书的来,周絮翻了翻自己身上,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还挺有钱的,一身绸缎马褂不说,腰上竟然缠着一包大洋?个顶个的袁大头,吹一口放在耳边还能听见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
反正梦里的钱不花白不花,他拉起温客行:“走,哥不能白住你的,咱们出去买好吃的,再买书本和纸笔。”
温客行一惊:“拿什么买,我没钱啊。”
周絮学着电视上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抓起四五块大洋抛起来又接住,带出一连串哗啦啦的响声:“哥有。”
温客行吓傻了一样,慌里慌张抢下大洋,往周絮怀里一塞:“你干什么,快藏起来,别被人看见了。”
周絮喜欢看温客行惊讶和害怕的表情,一双晶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极黑,外眼角略垂下去,可爱至极,像是他童年时养的一只小狗,不过这话可不能让温客行知道,有骂人嫌疑。
周絮看够了才问他:“看见又怎么了?”
温客行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根本不懂,这年月钱财是不能外露的,让别人盯上了不好。”
见周絮只是笑,完全不当回事,他又做出个凶巴巴的表情恐吓一句:“隔壁村知道吗?地主老财都被土匪抢了,还不是因为有钱。”
周絮这才认真起来,鬼鬼祟祟看看窗外,又将大洋塞回荷包里:“那我们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05
最后还是出去玩儿了。
温客行不愿出门,说出去就要花钱,他不想花周絮的钱,周絮却不干了:“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哥的钱都给你花。”
温客行不信:“你拿什么挣钱?还不是家里给的?”
“谁说靠家里,我……”周絮一愣,对啊,他在这里是有家人的,不是现实中那个全靠自己努力打拼的孤儿,可是他的家人是谁?怎么一时半会儿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梦里的事,能当真吗?管他有没有家人呢。
后来求了好多天温客行才点头同意陪他出门,临走前还千叮万嘱:“花钱不能超过五十个铜板。”
周絮想都不想就答应:“行行行知道了。”
心里却想,你管我花多少,到时候可就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出门照样很麻烦,要先坐船,再步行几十里。放在现代社会也许还能路上搭个便车,不拘三蹦子拖拉机还是乡村大巴,有车轮转一转就比腿儿强,但梦里的年代这些都没有,赶个牛车都算地主了,周絮走到半路就开始后悔,可是有什么办法,是他出动提出要出门的,总不能再转头回去吧?
温客行再次看出他的窘迫:“你累了吗?我背你。”
累?笑话,大老爷们儿不说累,周絮挥挥手:“不可能,我怎么会累?我只是在欣赏沿途风景。”
温客行十分为难:“欣赏一下也可以,但是再欣赏下去,天黑都到不了了。”
“哦哦哦,那我们尽快。”
周絮这才当了真,加快脚步就差跑起来了。
好在过了晌午到城里时,太阳还高高挂着,时间足够两人好好玩一场,周絮头一次看见这么真的梦,街景布局,人物衣着,各种细节都比电视上要真多了,要不是知道这是梦,还以为他这是穿越了。
高兴之下得意忘形,一拉温客行:“走,哥带你去下馆子。”
温客行不动:“不是说了不能花钱超过五十个铜板,不行。”
06
半小时后,周絮跟温客行坐在路边,各自喝着一碗面片汤。
这饭吃得没滋没味儿,偏偏摊子还摆在城里最大的饭店悦贤楼附近,周絮看着一波一波的客人春风满面进去,油光水滑出来,气得把汤都喝出了喂猪的响声,不知是在跟谁过不去。
吃完面片儿汤,周絮再不像来时那么咋咋呼呼了,虽然仍然看见什么都要停下来问一句,但的确不说要买,天快黑时找到书店,正要进去,却听温客行道:“你等我一下。”
“怎么了?”
他眼睁睁看着温客行跑到一个街口外的糖葫芦小推车前,没过多久又跑回来,晶亮红艳的一串递给他:“这个给你,别生气了。”
周絮惊讶:“你哪来的钱?”
温客行挠挠头:“我也是会赚钱的呀。”
见周絮咬了一口糖葫芦,温客行终于笑开:“吃了糖葫芦就不生气了吧?”
周絮一愣:“我没生气啊。”
温客行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周絮道:“因为我要计算,五十个铜板怎么才能撑到我们回去,光纸笔书本就不止了。”
他说着将糖葫芦送到温客行面前:“你也吃,可甜了。”
“我……”温客行眼睛来来回回转着,咽了咽口水:“那我只吃一个。”
说完微张开嘴,咬下穿在最后一个最小,糖衣最薄的一颗,慢慢嚼了两口,皱眉道:“是很甜。”
07
买完书本纸笔,天已经彻底黑了,周絮一想到那长长一段归途就头疼,又冒出新主意:“我们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找个旅馆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他已经想了无数个借口,什么小旅馆不贵啦,这么晚没有船啦,看不清路啦,谁知道这次温客行一点儿犹豫没有,痛快答应:“好。”
这下子周絮倒是傻了:“你怎么了?你还是温客行吗?”
温客行道:“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万一有土匪怎么办?我一个人没关系,但你是个大少爷,还是不要冒险。”
周絮:“你怎么知道我是少爷?”
他自己都不知道,从梦里睁开眼到现在,他还没确认过自己的身份呢。
“那还用说,”温客行道:“你穿得起好衣服,而且还有钱。”
逛了三条街才找到一个两人都满意的旅馆,虽然小了一点,但胜在静谧,周围有巡逻队出没,也算安全,但肯定比犄角旮旯的小店贵不少,为了省钱只能开一间房。
夜里周絮洗了澡出来,看见温客行正在地上铺被褥,愣了愣问他:“你怎么不去床上睡?”
温客行:“睡不开,反正就一晚上,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周絮道:“就一晚上,挤挤不就行了。”
温客行脸有点儿红:“不……不好吧。”
“怎么不好,特别好,”周絮不由分说就去拉他:“快点儿快点儿,脱衣服,洗澡,我等你。”
他只是不想耽误时间,却没看见两人拉扯之间,温客行脸已经红到快要滴血,看都不敢看他便匆匆忙忙跑进卫生间,出来时周絮已经昏昏欲睡,躺在床上即将入梦时还在想,这个梦可太长了,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08
带着书本纸笔和一大堆生活用品回家前,周絮心血来潮提议:“温客行,我们去拍张照再走吧?”
“拍照?”温客行道:“拍照花多少钱啊?
周絮拉住他直晃:“去吧去吧,就拍一张,不贵的,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不留张照片可惜了。”
“那就一张啊,”温客行朝他笑了笑:“主要是你好看,拍出来肯定也好看。”
不管谁好看,留在照片上的都好看,老式照相馆,照相师指挥着两个人摆动作:“对,再离近点儿,笑。”
快门声一响,周絮歪歪头,在梦里留下了一道影子。
再回了温客行家里便好久都没再出门。
周絮坚持扫盲大业,每天教温客行看书写字以及说普通话,温客行则仍然像以前一样里里外外操持家事,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光阴最是消磨人,这样过了几个月,周絮竟然会想,就这样一直在梦里住着,跟温客行待在一起也很好,这里的日子多美啊,单纯质朴,古井无波,现实世界里的生存压力,倏然间都成了天上星,不知不觉已经很遥远到只剩点儿闪着光的玻璃渣子。
可谁知分别的日子来得那么快,那日两人铺开桌子,又要写字时,忽见一伙人闯进温客行家里,拉着周絮就要走。
他根本不认识,慌乱中抱住温客行不松手,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给你们钱,别伤害我们俩”,那些人却不听,有个气急败坏的男人给了他一巴掌,痛骂周絮时,他才断断续续听明白,面前人是他表哥,他在梦里的身份只是个父母早亡,不得已寄人篱下的便宜表少爷,因为受不了家中人欺凌,偷偷攒了好久的钱逃走,却慌不择路掉进了河里,偶然间被温客行救起。
太乱了,太乱了,乱到整个梦境都在崩塌,地动山摇,眼前的一切急剧放大又缩小,模糊成一团光影,他抓住温客行的胳膊,手腕,指尖,到最后彻底分开,只能看见温客行的脸,焦急,慌张,心疼,以及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子舒。”
09
周絮猛地坐起来。
子舒是谁?他明明是周絮,难不成梦里的几晌贪欢,竟是抢了别人的身份?那个子舒,才是真正与温客行相识相知的人?
他惊醒时,浑身冷汗淋漓,张大了嘴深呼吸几下,恍然间一抬头,看到床边有一道高大人影。
“你醒了?”
温客行问他。
不是梦里的十几岁少年,而是现实里那位老人家,就站在一边看着他,语声关切。
周絮吓了一跳,语气便不大好:“你怎么在这儿?”
温客行递给他一杯水:“听到你一直在哭,所以过来看看,是做噩梦了吗?”
“哭?”周絮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满手湿润和冰凉。
温客行手抬了许久,见周絮没有要接的意思,只好将水杯放在一边,说道:“趁着水还热,喝了早点儿睡吧,我就在外间,你有事可以叫我。”
说完转身要走,恰有一轮月光落在他脸上,不知是梦是真,还是一场幻觉,周絮看到微亮光芒下,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同他梦里一模一样。
霎时间头皮发麻,连呼吸都屏住了,周絮叫住他:“温老伯。”
温客行回头:“怎么?”
果然是幻觉,那满脸的皱纹怎么可能刹那间消失,周絮深深吁了口气,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失望:“没事,打搅了,您也早点儿睡吧。”
10
第二天情况好了不少,周絮恢复精神,开始进行约定好的采访,只是不知为什么,有了那个梦境在先,再看温客行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可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就像是平白无故对一个陌生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周絮暗自羞耻,只好调整心绪投入工作,开始细致了解温客行年轻时捞尸人的工作,无论如何,工作总是抹平情绪混乱的良药,更何况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温客行并不在意他昨晚的失态,带着他在河边一步一步走,给他讲述捞尸人的故事,伴随着那些广为流传的奇闻,什么打开后冒黑水而不见尸体的鬼棺,每年特定日子里迷惑人下水寻替身的水鬼,九十九道铁链锁着,不知通向哪里的井……
周絮认真听着,时不时拿笔记一下,作家和画家的笔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再平淡的传闻,经他加工也足以成为一篇精彩故事,但周絮却总兴致缺缺,每个故事都如同隔靴搔痒,没能讲到他心里去。
“这绳子,就是用来捆尸体的,里面编了黑狗毛,还拿黑狗血泡过。”
“大多尸体都用绳子先拴在水里,主家认过尸,同意了才捞上来,也有用钩子往上勾的。”
周絮看着温客行一样样介绍捞尸人用的工具,忽然打断:“温老伯,您讲的那些都是传说,网上搜一搜也能找到,有没有捞尸人本身经历的事?就算不是您,您听说过的也可以,这一代总不能只有您一个捞尸人吧?”
“亲身经历啊……”温客行目光渺远,看着滔滔水流:“有一个,那是很久之前了,到现在也有一百多年了吧。”
周絮心里迅速计算一下年代,竟跟梦里相符,立刻支起耳朵:“就这个。”
11
传闻捞尸人行当有三不捞,立尸不捞,三次捞不上来的不捞,雷雨天不捞,但就曾经有那么一个捞尸人,在雷声轰鸣的雨夜,捞起一个换了三次人都捞不上来的,立尸。
“那年月是乱世,河里死的人多,投水自杀的,被人害了的,失足落水的,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别看捞尸人这行当不体面,赶上家里人出手阔的,也能挣不少。”
“我说的这个捞尸人当时还小,没事儿的时候就去河边转转,干这个的,亲缘淡泊,无亲无故,他也无聊啊,那天就这么赶巧,让他看见个溺水的人,幸亏救的及时,捞上来还有一口气在,按了半天胸口也算救活了。”
“醒过来之后,那人最开始不信任他,死活不说从哪里来,捞尸人看他穿得体面,身上还带了几个大子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也没多问。”
“少爷不走,捞尸人一个人也寂寞,留下算是个伴儿,就这么让他住下了。”
“算起来有那么半年吧,两个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好得像一个人,那年月这种事说多不多,因为没人摆在台面上说,说少也不少,城里有钱的乡绅富豪,大老板们,养个把相姑,唱戏的,就跟养个猫儿狗儿一样,谁也不敢多嘴。”
“可是捞尸人和少爷岁数都太小,懂不了这么多,也想不了那么远,就一起住着,都觉得分不开,有了今天,不管明天,直到有一天——”
周絮愣愣望着温客行,等待后面的话。
对上了,全对上了,就是他梦里的场景,到了那一天,一伙人闯进院门,所有美好戛然而止。
温客行顿了顿,混浊的眼睛里不知何时闪了点光,周絮着急追问:“有一天,怎么了?”
“唉,年纪大了,说两句就忘,”温客行歉意一笑:“也没什么,少爷的家里人找来了,强行把他带走不说,还把那捞尸人打了一顿,说他是拐带良家子,这是犯法的,再有下次轻则坐牢,重则就算打死他,官老爷也不会追究,那少爷喊破了嗓子,可是没有用啊。”
“两个人就这么分开了,捞尸人不甘心,养好伤之后,按照少爷以前留过的话,一路打听着去了城里,逢人就问有没有一户姓周的少爷。”
“都说不知道,他也不放弃,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一直找到一户办喜事的,捞尸人想着这里人多,也许碰巧有人知道呢,不管不顾的,上去就问,有人说,这不是巧了吗,就这家,他家表少爷姓周,这两天要办喜事,娶王家的女儿,那王家的女儿是个傻子,这哪里是娶女儿,这是把表少爷送给女儿他爹。”
“办喜事人多,一忙就容易乱,捞尸人寻了个空,偷来下人的衣服穿上混进去,可是宅子太大了,他差点儿迷路,怎么也找不到少爷在哪儿,只能一间一间搜,可还没过去一半,就听见家里的人乱成了一团,让所有人停一停手里的活儿,都出去找表少爷,他失踪了。”
“捞尸人一听也跟着跑出去,心里想着,少爷那么机灵,逃出去后一定会回他家里找他,指不定就在家里等,他要赶紧回家,带着少爷走,远远走了,少爷家里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谁知道家里根本没人,捞尸人扑了个空,他慌了一会儿,想着没关系,少爷娇生惯养,哪有他这么快的脚程,肯定还在路上,他出去接一接肯定能找到,可刚出了门就遇见村长来找他,说有个捞尸的活儿,让他去。”
“捞尸人哪里还顾得上管别人,说不去,有急事,村长急了,说这可是个大活儿,是个年轻人,附近换了三个捞尸的都没捞上来才寻你去,人家家里有钱,说只要尸体能捞上来,价钱随便开,合该你小子走运。”
“捞尸人问,那富户姓什么?村长说,还是两个字儿的,好像是什么,河连。”
“赫连,就是那少爷表哥家的姓,他舅舅舅妈不在了,表哥当家,对他不好,又不肯放他出去,总想着从他身上捞一笔。”
“那是个大雨天,天上打着雷,捞尸人回家就走了好几天的路,还没合过眼就跟村长去了河边,看到一群人围着吵吵嚷嚷,想都没想就挤开那些人,跳了下去。”
“河底就是他找了很久的人,他的少爷穿着大红色喜服,静静站在水底等他游过来,睁大了眼睛看他,就像还活着一样。”
12
周絮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温客行家里的,满脑子都是捞尸人和少爷的故事,原来那个梦的后来,竟是这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那为什么他要做这个奇怪的梦,他跟那个少爷,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温客行……
是故事里的捞尸人吗?可是这也不对吧,那他岂不是有一百多岁了?可当他再问后来怎么样时,温客行只推说没有结局了,怎么也不肯再说。
再回到家里时,周絮愈发喘不过气来,那股被排斥的感觉越来越重,整理了稿子之后匆匆睡下,想着大概这个地方跟他犯冲,下次就不要再来了。
第二天起床后,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房子太安静了,安静得过分,可昨天明明能听见温客行在外间行走的声音。
他闯出卧室外,喊了一声:“温老伯。”
无人应答。
周絮又喊:“温客行。”
他喊着温客行的名字跑出去,想找人问一问,可刚踏出大门,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哪位?”
“哎呦,恁可算接电话了,人家说你前天就到了,我打了两天电话也没打通,还怕你出什么事呢,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周絮心知不对,问他:“找我,你找我干什么?你是谁?”
“我是捞尸人李三啊,有个姓叶的专家联系过我,说有人来采访我,”对面也懵:“不是你吗?”
半晌,周絮哑着嗓子回答:“是我,您在哪儿,我去找你。”
13
李三才像个正常的老人家,其实也不算老,现代社会五六十岁还不到退休年纪,只是农村人常年风吹日晒,黑白劳累,皱纹和黝黑肤色难免要给年龄添上几道疤,不说的话,还以为他有七十岁了。
李三听完周絮的遭遇,始终皱眉低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不显得惊讶,只是抽完一根旱烟说了他两句:“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晓得打个电话问一下嘛,来个人就敢跟去,也不怕遇见坏人,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周絮不解:“我……们?”
“是啊,你不是头一个了,我从小在这村子长大,每过个二十几年三十几年就会有个年轻人来待上几天,我这些上了年纪的,说了又说,千万离温家的房子远点儿,就是不听。唉,你也是倒霉,我那天就晚去了一会儿没接上你,要不然怎么也不能让你靠近不是?”
周絮回头看着他来的方向,那栋苍老却倔强的小房子,仍孤零零立着,周围或多或少盖起几栋新房子,只有他住过的那间小院儿,土胚墙,光秃秃灰蒙蒙,仿佛跟现实世界隔了几个时代。
他问道:“那房子……有什么说法吗?”
李三叹息:“那是一个捞尸人的房子,到现在有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周絮惊讶:“还没塌?”
李三道:“也是怪事儿,一百多年了,日晒雨淋的没人住没人修,就是不塌,村子里也没人管,闹鬼的房子,谁敢去动啊,惹出事来咋办?”
周絮:“怎么闹鬼了?”
李三道:“你刚从那里出来,你不知道?你没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儿?”
周絮:“没有,老人家倒是见到了,比您还老。”
“那就是了,”李三道:“你遇见以前住在那里的捞尸人了,那人一百多年前,十八岁上就死了,犯了捞尸人的忌讳,那么小的年纪就横死,又投不了胎,可不就老在那一片儿转悠,装成个老头儿,骗你们这些年轻人吗?”
周絮:“他……犯了什么忌讳。”
李三:“那可就说来话长喽。”
14
传闻捞尸人行当有三不捞,立尸不捞,三次捞不上来的不捞,雷雨天不捞,但就曾经有那么一个捞尸人,在雷声轰鸣的雨夜,捞起一个换了三次人都捞不上来的,立尸。
“捞尸人这行当,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嘛,得八字硬,亲缘浅,最好连娶妻生子都要不得,一定想娶那就自己注意,莫犯了忌,自己留在水里不说,还连累家人。”
“你说一个大活人,整天在水里翻上翻下,做死人买卖,那不就是接阴阳,通生死,给阎王爷干活的?阎王爷说哪个能收,就让捞尸人捞出来,入土为安,要是阎王爷也不愿意要,就算你下去了也不让你捞上来,三次不中,阎王不留,你硬捞,可不就得出事嘛。”
“听我师傅说,那姓温的小娃娃仗着年轻水性好,不信邪,非要去赚这个钱,那天雨下得可大,雷声轰轰的,全村的狗都不敢叫唤,附近村子的捞尸人全来了,换了三个人下去,硬是捞不上来,我师傅的师傅就是其中一个,他说跳进水里的都吓了一跳,奶奶个球,立尸,还穿着红衣服,岁数小着哩,看样子十八都不到,投水自杀不愿上来,这谁还敢捞?有经验的都出水了,宁可不挣这份钱也不下去了,万一命搭进去,有命赚没命花,捞尸人没家没业的,挣下钱又给谁?”
“就那姓温的小子,非不听,我师傅的师傅拉他不让下,拉不住啊,他就跟中了邪一样,直眉瞪眼盯着水面,到了还是跳了,那阎王能不生气吗?跳下去,从那以后就没能上的来。”
“你说好歹也是一个村儿的,大家伙儿也过不去,总不能不管?过了好几天,晌午晴了,水性好的都下去找,别说那小温了,原先那个都找不着,都说这俩人给阎王收走了。”
“水是捞尸人的地界,捞尸的都不会死在水里,这是阎王爷给的方便呢,万一有哪个是淹死的,那就是阎王生气不收留,以后都不让投胎了,那小温走不成,可不就留在他的老房子里了。”
李三又点上一根烟,问周絮:“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也是,总往我们这村子跑个啥嘛,有啥可看的哩。”
有什么可看的呢?
来时的行李还在温家老房子里放着,里面的文件上写着这一期的主题,发掘民俗传统,弘扬民间文化,撷取人民智慧,展望民族未来。
他做的是极有意义的事,可是民俗传统那么多,一定要来这里吗?
周絮望着那座土房子,轻声道:“也没什么,想来,就来了。”
15
做完采访,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回温家的老房子收拾行李时,李三不放心,非得守在大门外,让周絮有什么不对就叫他。
按理说知道这里闹鬼了,该心慌才是,可说来奇怪,到了这一刻,初入时的排斥感消散地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没来由的踏实,好像故地重游时,知道有人在等。
一百多年没人住的房子,本该破败严重,床倒屋塌,可这里坚固依旧,四处打扫地一尘不染,被子还是新晒过的,甚至书本纸张都没腐烂迹象,像是永远定格在同一刻,等待一个即将归来的人。
他去了温客行的房间,和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床榻窄小,一张桌子倚靠墙壁,镜框里镶着黑白照片,两个人依偎而坐,其中一人,略歪了歪头。
那是周絮,或者,跟周絮有着同一张脸。
“对,再离近点儿,笑。”
(完)
【温周】所有物(四十一)
41.
叶白衣自那晚拍拍屁股走人后,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总得有人收拾破烂摊子。
于是周子舒就成了那个倒霉蛋,他被迫在成都多留了好几天,光打上去的报告就有十几份,再撞上年末本来就得例行搞一些所谓的“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最夸张的一周,他五天飞了六个地方,按温客行的话来说,就这工作强度,没点身体素质和赤诚热爱还真干不下来。
然而,即使是周子舒,在这么高强度的连轴转下,脾气也逐渐从有点暴躁变成了十二分暴躁,温客行一点不敢惹他,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该顺的毛随时顺着,生怕惹得某位爷一个不爽就甩脸色。
就这么熬过大半个月,终于到了...
41.
叶白衣自那晚拍拍屁股走人后,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总得有人收拾破烂摊子。
于是周子舒就成了那个倒霉蛋,他被迫在成都多留了好几天,光打上去的报告就有十几份,再撞上年末本来就得例行搞一些所谓的“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最夸张的一周,他五天飞了六个地方,按温客行的话来说,就这工作强度,没点身体素质和赤诚热爱还真干不下来。
然而,即使是周子舒,在这么高强度的连轴转下,脾气也逐渐从有点暴躁变成了十二分暴躁,温客行一点不敢惹他,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该顺的毛随时顺着,生怕惹得某位爷一个不爽就甩脸色。
就这么熬过大半个月,终于到了十二月的最后几天。
在放假这件事上,系统内有一套默认的规矩,平时不管怎么忙,如果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放假前一天下午都能提前走。加上今年和以前的任何一年都不同,周子舒是不在乎名声,可他不是没有心,十年饮冰的确难凉热血,可那是他自己选的,和被凭白无故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可一点不同。于是乎,屁股决定脑袋,老大放了飞机,连带着整个天窗上下,提前洋溢着一股喜迎跨年的氛围。
最后一个工作日早上,周子舒在工作群里发了个通知,大意是,没事的就不用来了,有事项必须来处理的就来,非必须的自己看着办,接着转头拉着温客行踏上了投奔景北渊的路。
和往年冷冷清清的情况不同,今年张成岭没地方去,顾湘是从来跟着温客行走,曹蔚宁据说不敢回家,也不知道是借口还是真的。总而言之,平白无故多了三条没地方安顿的小尾巴,连带着周子舒也对跨年多了点兴趣。而七爷原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一看这架势,立马组了个局,从上到下安排了个遍,力争跨个闹闹腾腾的年。
看着三个小的叽叽喳喳吵得像一窝没大没小的麻雀似的,规划怎么吃怎么玩,温客行面上嫌弃,但周子舒猜,这人心里多半还挺期待的。自从对方承认身份,他与温客行的相处就和以前有点区别了,以前仗着从陌生人开始,什么不着调的试探都能做,现在反而有点放不开了。
就比如,他最近虽然忙得天昏地暗,但也不是不知道温客行在此期间出去了好几次,可对方刻意绕着圈子不提,就是拿准了他的行事风格,碰过一两次壁后会先放那儿,等过段时间再一起算总账。
也不是没想过找个时候和温客行摊牌,但转念又想,自己在做的事情也没办法和对方说出口,一个不想提,一个不敢问,于是这事就僵在这儿了。前后想过种种,周子舒也没能理出个头绪,索性算了,准备放到年后再说。
温客行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周子舒的纠结,他只是会装傻,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和人说,琉璃甲是他最初放出来的消息,张玉森一家的灭门是他唆使毒蝎干的,五湖盟的内乱是他借用孟晖和孙鼎想上位的心思挑起,他早就知道高崇和赵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将张成岭送了过去,通过段鹏举搭上线的利益交换,桩桩件件,他半个字都不敢提。
好在,对方估计情况和他相比,也是半斤八两。
时至今日,他再回想起与周子舒刚遇上的时候,有个地方让他十分介意。
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对方回去之后能查到也是自然而然,所以当晚给自己回的信息是“我是周子舒”而不是“我叫周子舒”,包括后来在洞庭,对方和自己发信息的时候提到的“改行”,也能佐证对方在那个节点之前就已经确认了自己身份。
然而,冥冥之中他又觉得有些违和,越是在阿絮身边待得久,他就越能感受到这个人对大小巨细算无遗漏,一块琉璃甲,不,应该是说一块对方压根看不上的琉璃甲,真的能将人逼到那种境地么?
这事他没有深想,一来想了也没用,不如直接去问,但他瞒对方的事更多,反而不敢,二来他潜意识也不愿细究,就像龙雀说的那样,很多选择都没办法完全还原理由,也许,就连做出选择的那个人自己也想不明白。
两人心里都有鬼,反而达到了一个十分巧妙的平衡。
而抛开两个大人的微妙气氛不提,三个小朋友私下也各有各的小心思。
张成岭不用说,本来就够自我怀疑的了,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帮上大忙,结果不仅被诓着主动交出了琉璃甲,人还被扣下,如果不是七爷和大巫过来捞人,估计连想灰头土脸的回家都没戏。
至于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湘,在与温客行深聊过一次后,也极为罕见地蔫了。她喜欢曹蔚宁这个事,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其他人抱着乐见其成的心态看他们,唯独温客行从头到尾都不这么想。
做为唯一一个看着顾湘长大的人,温客行在这件事的考虑上显然比任何人都更多,曹蔚宁是个好孩子,但够不够好到能托住顾湘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是打个问号的。如果只是单纯做朋友,温客行不会插手,但偏偏涉及感情,他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又怎么能指望顾湘知道什么时候能留,什么时候该断。
与顾湘的聊天并不愉快,他还没开口说两句,小姑娘就已经很抵触了,但温客行权当没看懂。他只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到了曹蔚宁的爸妈求他,找个出身清白的普通姑娘的时候,你舍不舍得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顾湘答不上这个问题,她很想说,我不让他爸妈知道不就行了,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由着她想就能成。如果真到了这一天,她不知道自己会独自一退再退,还是拉着人撞破南墙,出身永远是她不能被触及的痛,她在别的事情上有多骄傲,就在这件事情上就有多自卑。
所以她反问他,凭什么你就行,我就不行?
温客行愣了两秒才回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就行了?
两人不欢而散。
自此,顾湘就和个拖着引线的油桶一样,一点就炸。
造成的后果曹蔚没少担,可他既不知道前因,更不懂得曲线救国,除了跟着一同焦虑,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在这样的氛围下,元旦将至。
【温周】寻夫记(八)
冬天的井水比河水还冷,但温客行便是冷死也得洗完再入睡,况且心跳得不安分,思绪也一团乱麻,扎进水里正好冷静冷静,结果全身浸下去时,冷是冷了,依旧心绪不宁,房外寂静无声,想到在天井打水那会阿絮就不见了,凭他对妖的想象,对方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万一就这么走了,他上哪找去?这下他可真是清醒了,一抹脸又站起来,囫囵把里衣穿了,外衣一披,推开门,周絮站在门口,和他对个正着。
温客行心稍定了,正要低头服软,周絮抿了抿唇,道:“那边朝向不好,有点冷。”
这等于直接说“我要睡这里”了,温客行诚心发誓不再逗他,按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难得正经回他一句,“那你进来吧,我睡你那屋。”
周絮道:“不必,一...
冬天的井水比河水还冷,但温客行便是冷死也得洗完再入睡,况且心跳得不安分,思绪也一团乱麻,扎进水里正好冷静冷静,结果全身浸下去时,冷是冷了,依旧心绪不宁,房外寂静无声,想到在天井打水那会阿絮就不见了,凭他对妖的想象,对方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万一就这么走了,他上哪找去?这下他可真是清醒了,一抹脸又站起来,囫囵把里衣穿了,外衣一披,推开门,周絮站在门口,和他对个正着。
温客行心稍定了,正要低头服软,周絮抿了抿唇,道:“那边朝向不好,有点冷。”
这等于直接说“我要睡这里”了,温客行诚心发誓不再逗他,按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难得正经回他一句,“那你进来吧,我睡你那屋。”
周絮道:“不必,一起吧。”
温客行瞳孔地震,下一刻,周絮便无情道:“我睡榻上,你打地铺。”
温客行吃惊时像只好欺负的鹿,这和他平时游刃有余的形象大为不符,周絮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总喜欢逗弄小动物,还真有点愉快,无师自通地上下扫一眼他,目光落在他贫瘠的胸前,挑了挑眉。
温客行低头一看,面颊一热,穿得急,敞开了些,忙提了下衣领,周絮瞧着有趣,歪了下头,勾唇道:“又没什么可看的。”
说完负手绕开他,进房去了,温客行被撩得发懵,半晌才无奈一笑,见这小妖在房里巡视一圈,传出一句话来,“这么冷的天,这水也不烧一下?”
温客行笑道:“我的祖宗诶,大半夜的上哪去找柴火,你变一个给我看看?”
周絮把手平放在桶沿之上,只是轻轻一抹,温客行眼见得一股气流将水转成漩涡,又蒸腾出热气,不由啧啧称奇,走过来将手伸进去,被烫得一缩,叹道:“能沸水,能控神,你们妖族若是上战场,还有人什么事?”
周絮想出声解释,忽而脖颈发热,血液滚沸,神魂险些荡出身体,温客行见他脸色通红,满额冷汗,身子虚虚一晃,忙扶住他,问:“怎么了?”
温客行体质偏阴,又浸过冷水,周絮本能觉得舒适,侧头往他臂弯靠蹭了一下,倒把温客行吓得更够呛,“阿絮?”
这声“阿絮”吐洒在他耳侧,像电流一样窜过背脊,激起异样的酥麻,周絮生平从未有这种感受,头皮一炸,毛发都差点竖起来,一把就将温客行推开了。
小妖力大无比,又神智昏聩,没收住力道,直接把温客行推撞到墙上,胸腔炸开剧痛,好在也不是全无拳脚功夫,滚一圈又爬起来了,偏头吐掉一口血,比起受伤狼狈,阿絮的状态更让他担忧,心想妖脉与人脉或许有几分相似,不管不顾就要再上前,周絮低声道:“老温,我怕是法力消耗太甚,不太舒服,怕再伤你,先自闭神识。”
说罢抬指往额间一点,两目一闭,就软倒下去,还好温客行眼疾手快,不然对方脑袋怕是要嗑在地上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谁比谁更狠。
昏迷中的周絮仍然眉头紧蹙,两颊通红,温客行尝试诊脉,妖幻化成人,看来筋骨五脏也与人无异,是君火妄动、相火失位,难道是气着了?也不太像,幸好不算严重,休憩一阵便好。
温客行为他盖好被子,又屡次被他掀开,看他汗热不退,只好用井水帮他擦拭,擦着擦着,小妖的脸便偏过来往他手心凑,温客行心神一动,指尖往他鼻尖一点,捻走水珠,忽然间,轻微嘭地一声响,周絮头上冒出两只绒耳,毛尖颤巍巍抖着,被窝里也冒出一大团绒毛尾巴来。
美人露出狐态,温客行神态仿若寻常,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实在柔软可爱,随着他两指轻抚,周絮呼吸更重,翻转过身体,那条蓬大的尾巴攀上他大腿,尾尖扫来扫去,挠得人发痒,被温客行一把揪住,本是起了顽心,刚揉捏几下,周絮就轻轻嗯了一声,这声音简直要命,温客行一顿,忽然了悟,方知他是阳火过甚,不由面红耳赤地松开手。
出去吹了一阵冷风又回来,小妖的耳朵和尾巴都不见了,但脸颊还微微红着,昭示着方才的场景不是幻梦。
本来就不是梦,温客行闭了闭眼,周子舒,你迟来了这么多年,温客行早已不是甄衍,心口不诚,畏首畏尾,欲念肮脏,趁人之危……还有他手上的鲜血,若他露出真面目……
他坐在榻沿,抬手想触碰对方的脸,又在咫尺之距停住,小狐狸,你会留下吗?
周絮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掀开被子,看向身侧,温客行倚靠在塌架上,双目紧闭,看他抱臂于胸前,想是昨夜有点冷,唇色有些苍白。
想到昏迷前他被自己打得吐血,又在榻旁边冻了一夜,周絮双手结印,就要为他疗伤,法术没打出去,温客行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双眼随即睁开,“阿絮,你的术法既会反噬,不可乱用。”
周絮道:“少废话,这怎么叫乱用。”
说着翻转掌心,轻易挣开,两指一并,反而按住对方的脉搏,暖流便顺着经脉涌入肺腑,温客行淤塞了一夜的痛楚大为缓解,气色逐渐恢复,眼底却还有些青黑,周絮松开钳制,轻声道:“老温,你一夜没睡,上来睡会吧。”
温客行摇摇头,“我不要紧,你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
周絮道:“我为尽快修成人形,走了捷径,妖力容易耗尽,世上法则盈亏有度,妖族虽功力强大,越干扰既定因果,就越容易亏损寿命,更甚者当场毙命,或者……”
温客行很紧张,“你会死?阿絮,你不许再施法了!”
周絮望见他的神色,心中漾起奇异的柔情,只道是有人这样关心自己,微笑道:“我只是一天之内多次作法,才耗尽妖力,但这些都未曾干扰因果,我最初救你,也是你本来就命不该绝。”
温客行稍稍放下心来,又道:“可你不仅耗尽妖力,你还……”
小妖正侧头听他说话,神情认真,并无异样,温客行到嘴的话一换,“你还不舒服,阿絮,如果下次再这样怎么办?”
周絮道:“族中叶长老说我修炼过快,必有后患,赠我一本功法书册,说……”
他忽然微微睁大眼,脸颊腾地红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温客行见他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周絮别开视线,板起脸道:“这个不能说。”
温客行道:“嗯?阿絮,讲话最忌吊人胃口,你怎么也干起这事来了?”
周絮冷嗤一声,“你也知道是也,再问把你牙掰了。”
温客行笑了笑,想到他昨夜情状,确实不好多问,道:“那你多练一下那功法,再把我砸吐血,你可要……可要失去一个知己啦。”
周絮本已做好他不着四六的准备,谁知此人又忽然正二八摆起来,只好含糊应了,没告诉他叶前辈说的是找到甄衍以后再打开。
晨风从窗外吹进来,拂乱周絮鬓发,他双颊的温度褪去,重新变成一只雪做的精怪,温客行指尖微抬又拢,缩进掌心。
周絮将发丝别到耳后,看他怔得更厉害,问:“怎么了?”
温客行回过神,道:“窗没关紧,有风。”
周絮道:“我去看看,再弄点吃的,你安心睡吧。”
温客行笑道:“弄回来扔院子里啊,等我醒了。”
周絮念在他劳心一夜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下榻穿鞋,走到窗前,见原在框里的布条掉下来,弯腰捡起塞进去,又把布帘压紧实,便听不见风声了。
如果小柳儿见到雪山温周2
张成岭是第一个发现小师弟不见的人,他们的关系温客行周子舒都几乎默认了,所以大早上被一向乖乖的徒弟砸门,周子舒第一反应也是小柳儿怎么了。
温客行麻利套了外衣就开门“成岭别急。”
张成岭焦头烂额“师叔,小柳儿不见了,他有危险,他若是出去玩哪怕是逃课都会拉上我,可是今天我整个四季山庄都没找到人。”
平日沉静的小徒弟好像都要哭了,周子舒拼命维持思路“有没有问值夜的弟子?”
“不光值夜人员,整个四季山庄包括太师叔他们我都安排人问了,没有人见过小柳儿。”
不一会儿院子里顾湘冲进来“哥,子舒哥,我和曹蔚宁带人下山了一圈,你说小柳儿去哪了啊!”
她其实想说被带去了哪,但她还是愿意自欺欺人,臭小子是...
张成岭是第一个发现小师弟不见的人,他们的关系温客行周子舒都几乎默认了,所以大早上被一向乖乖的徒弟砸门,周子舒第一反应也是小柳儿怎么了。
温客行麻利套了外衣就开门“成岭别急。”
张成岭焦头烂额“师叔,小柳儿不见了,他有危险,他若是出去玩哪怕是逃课都会拉上我,可是今天我整个四季山庄都没找到人。”
平日沉静的小徒弟好像都要哭了,周子舒拼命维持思路“有没有问值夜的弟子?”
“不光值夜人员,整个四季山庄包括太师叔他们我都安排人问了,没有人见过小柳儿。”
不一会儿院子里顾湘冲进来“哥,子舒哥,我和曹蔚宁带人下山了一圈,你说小柳儿去哪了啊!”
她其实想说被带去了哪,但她还是愿意自欺欺人,臭小子是出去鬼混了。
温客行握紧周子舒有些发凉的手“阿絮,小柳儿年纪小没惹过大麻烦,如果被带走大概是威胁我们。快过年了,师父会回来,小玦会回来,叶白衣会来,七爷乌溪也会来,咱们不妨想想有谁如此深仇大恨,顶着中原四季山庄,清风山镜湖剑派长明山,西北王府和南疆大巫府这些压力也要动手。”
自己十月怀胎吃尽苦头生下的血脉之亲,周子舒哪怕平日不太管小柳儿放养他,如今也失去了冷静“老温,咱们回鬼谷,不管是谁敢掳我儿子,叫我抓住我必将他千刀万剐!”
四季山庄正一团乱麻,那边已经在山下的景北渊乌溪在拼命催马上去,乌溪和守门弟子点点头算打招呼,直奔温客行周子舒那“子舒客行!小柳儿呢?”
温客行眼前一亮“乌溪,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等人坐了一圈,乌溪叹气“也许他不在这个世界了。”
顾湘眼泪欻就来了,乌溪赶紧解释“我是说他不知为何去了异世,我只能知道那是一座雪山。”
“啊?”周子舒温客行对视,雪山?他们这辈子印象最深的当然是…武库!
如果是武库也许没必要那样担心了。
温客行松一口气“乌溪,你还能知道什么?”
“没有,但我想尽办法,初步确定可以用灵体形态传送两个人,客行子舒,事不宜迟…”
周子舒抬手“等等,让成岭和阿湘去,不会出问题的。”
如果是那个人,他大概最想看见阿湘吧。温客行意识到他什么意思,点点头“乌溪,我们好像知道小柳儿去了哪,拜托了,送阿湘和成岭过去。”
顾湘虽然不知道她哥和子舒哥这是什么意思,但坚定道“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小柳儿,谁都不能在我眼前伤害我的小侄子!”
张成岭听说有自己的份欣喜并焦急“大巫,何时出发?”
乌溪站起身“立刻,我们的材料大概到门口了。”
……
雪山之巅小柳儿好奇的不停询问周子舒温客行这里的四季山庄是什么样子,突兀的,他闻到熟悉的茉莉味道,而且还有成岭哥哥熟悉的呼唤“小柳儿!”
顾湘一边护着自家孩子一边一起喊小柳儿名字,她的声音让温客行周子舒都愣了。温客行定在原地不敢置信,但小柳儿确定了是熟悉的姑姑,也不跟着温客行周子舒了,一阵风冲出去找“姑姑!”
他顺着熟悉的味道,明白这是张成岭在指引他,见到了张成岭顾湘,一把就扑过去“成岭哥哥,姑姑,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哪怕是和爹爹父亲一模一样的人,但终究不是亲人,他们还上来就动手,小柳儿当然害怕和委屈。
顾湘抱着他拼命安抚“不怕不怕,谁敢动你?姑姑活刮了他!”
小柳儿一顿“不行。”
张成岭不解“为什么?”
“呃,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周子舒静静的留在原地陪温客行,他知道这也许真的是顾湘,因为是真的,温客行更需要心理准备。
直到那没心没肺的丫头错愕的一声“哥?”
张成岭拽她“湘姐姐,不是师叔。”
顾湘也反应过来,抽出鞭子把他和小柳儿都挡在身后“骗得了小柳儿是他小孩子,骗不了姑奶奶,就是你俩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敢掳我小侄子,不想活了?”
小柳儿拼命组织语言,周子舒反而先开口“阿湘,你小侄子不是你哥生的?”
“啊?是啊。”
“那何来掳走一说?”
顾湘被绕进去,然后眉毛一皱“臭妖精你胡说八道!我哥在家等我们呢!”
小柳儿终于研究好怎么说“姑姑,大概也许,他们也是温客行周子舒呢?”
“什么意思?”
小柳儿指了指周子舒的发髻“父亲自幼随身的簪子,后来送给了爹爹,这你比我清楚,也是如此我才第一眼认错。”
他欲言又止道“而你可还记得一只小狗因为拥抱月亮变成狼的故事?”
顾湘下意识点头“你爹一向胡说八道。”
张成岭却看看对面,不确定的重复那个离奇故事“小狗在夜里流浪不知多久,只是好漫长好漫长,当他快要变成眼里的恶狼,月亮却落下雪山,他试探的去靠近,月亮直落在他身上,他有了光,夜里不再踽踽独行。当天亮的时候他发现,狼不止用利爪撕碎血肉,还保护曾经雪山的,夜里的,如今太阳下的月亮。”
顾湘并不是很傻的姑娘,从前故事里百思不得其解多次出现的雪山,和曾经这个本不该出现的时间点看着这里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把鞭子一把塞给小柳儿,兴高采烈扑过去抱温客行“哥,好神奇啊!”
温客行通红的眼眶滚下泪珠,稳稳接住她“阿湘,好神奇啊!”
【温周】寻夫记(七)
温客行没有披着周絮的外袍出来,无论是捉襟见肘失去风度,还是让周絮意识到自己个没那么高,都不太是妙事,且就算是身着寻常布衣,温某人也得是个素衣佳人,这长发要如何在凌乱中不失风韵,腰带要打得优雅又在不经意间凸显腰线,都是有讲究的,他整理完毕,掀开帘幕——
他喉结滚动一下,没说出煞风景的屁话来。
堂前椅上坐着个布衣美人,荆钗高高挽起如瀑的黑发,正以手支颐,拨弄着小盒子,一腿随意抻直踏在地上,显得身段利落,高门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游迹江湖的少年郎。
只是少年郎面容清冷,双眸低垂,不知在想何事,温客行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盒子,将搭在臂弯的外袍递给他,一边说:“这是女子的胭脂盒,...
温客行没有披着周絮的外袍出来,无论是捉襟见肘失去风度,还是让周絮意识到自己个没那么高,都不太是妙事,且就算是身着寻常布衣,温某人也得是个素衣佳人,这长发要如何在凌乱中不失风韵,腰带要打得优雅又在不经意间凸显腰线,都是有讲究的,他整理完毕,掀开帘幕——
他喉结滚动一下,没说出煞风景的屁话来。
堂前椅上坐着个布衣美人,荆钗高高挽起如瀑的黑发,正以手支颐,拨弄着小盒子,一腿随意抻直踏在地上,显得身段利落,高门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游迹江湖的少年郎。
只是少年郎面容清冷,双眸低垂,不知在想何事,温客行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盒子,将搭在臂弯的外袍递给他,一边说:“这是女子的胭脂盒,想是前任赁房者留下的。”
周絮打一下响指,这外袍就消失了,口中道:“很香,用来干什么的?”
温客行在他旁边坐下,“是女子用来敷面或注唇的,抹上一点,气色便提升许多。”
周絮转了一圈小盒,“为何只有女子才用?”
温客行笑道:“阿絮没听过么?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死,这是世间的道理。”
周絮放下胭脂盒,“我们从不用这些。”
温客行拿过来打开,一阵花香扑鼻,周絮的视线又忍不住跟着转,温客行取出一张胭脂纸,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崭新的,“别那么抗拒嘛,为悦己者容,说到底也是为己容,春天到了,你不会摘花戴在头上么?”
周絮道:“我没摘花戴在头上过。”
温客行咦了一声,“那你平日都在干什么?”
周絮道:“在修炼。”
温客行愕然一瞬,噗嗤笑了,“也对,我们阿絮一看便是乖孩子。”
周絮最烦别人说他乖,哼笑一声,“那敢问温前辈从前都在干什么?”
温客行被他这个前辈一刺,难得一噎,掩面叹一声,“前辈我啊,从前不好好读书,也不好好练功,爹娘气得头疼,现在真是老大徒伤悲啊,小时候猫憎狗嫌,如今遭阿絮嫌弃。”
怅惘是真怅惘,一时没收住,周絮摸不透他什么时候在唱戏什么时候真入戏,勉勉强强道:“……你会和面,会做饭,还知道胭脂怎么用,也……没那么讨人厌。”
温客行丁点怅惘抛到爪洼国,差点绷不住笑出声,但戏还在演,五指分开看他,“你又不用胭脂,怎么看得上我这点胭脂的手艺。”
周絮道:“那……试试也行。”
温客行立刻把爪子拿下来,周絮一看他表情,立刻就后悔了,但师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周君子只能仰面就戮。
温客行俯身让他含着纸抿一下,又轻轻抹匀了,他的手凉而软,周絮不自在地闭上眼,那触感却愈发分明,他觉得脸颊发热,一定是温客行靠得太近,呼吸洒在他脸上,那呼吸声越来越乱,对方良久不语,他有些烦躁,睁开眼,却发现温客行已经坐回了原位,微笑地看着他。
这幽深而专注的眼神令他的心乱了一拍,正是这一拍,让周絮忽然惊醒,自己在干什么,莫非是鬼迷心窍?心烦意乱之余,他抬起手背就要抹去唇脂,温客行却又一把将他按住,递过一面铜镜,不知从哪搜刮出来的,就这么怼到他面前,语气轻快,“好看吧?”
周絮没看镜子,看到温客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个绘出杰作得意的孩子,他移开了视线,倏然又忘了自己为何懊恼,轻声道:“尚能入眼。”
温客行微笑道:“心情也好了吧?”
周絮一怔,温客行道:“人间的道理大都是狗屁,不遵循道理才能快活,换做是我,看不上眼的女婿不杀了也得打残。”
必须承认,那些圣贤书的道理都不如一句打杀了痛快,但世间事不该如此偏激,周絮看着他,轻轻皱了下眉,温客行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我们阿絮是在担忧两位老人家,”温客行还在宽慰他,“放心吧,你看杨阿姥就没按常理活着,不清醒有不清醒的好,至于老伯嘛,你放心,阿姥不死,他也死不了,吊着口气呢,阿姥死了,那人世间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起死了有何不好?”
周絮一时无法反驳他的歪理,正想着如何纠偏,温客行道:“再说了,不是有你的回春丹么……不对啊,阿絮,你不是说你没法救她?”
周絮被他打断思绪,出言解释,“这丹药与那颗饴糖功效相似,只不过饴糖是缓解肉体的痛苦,这是消解执念,能在梦中看到最想看见的事物,它其实不叫回春丹,叫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好名字。”温客行笑道,“世道腌臜,若是实在痛苦,长梦不醒又何妨?你们妖啊,真是比人还慈悲心肠,还当起仁医来了。”
“不是的,众生有情皆苦,人也好,妖也罢,都是有欲念的。”周絮叹道,“只是人更脆弱,轻而易举痛苦,又轻而易举死去,便将这点醉生梦死看得极重。”
温客行敛下笑容,幽幽道,“人是人,妖是妖,命数殊途,你有没有想过,甄兄也可能上一刻还活着,下一刻便……”
在周絮的瞪视下,这厮反又笑起来,不怕死地吟唱道:“徒留你一人当鳏夫,到时候只影向谁去啊?”
他咬字含糊,这鳏夫与寡妇含混不清,显然又是逗弄,但周絮只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清亮的眸子像能看穿人心,看得温客行心虚了起来,道:“好了,我不咒他了,你别生气。”
“温兄,”周絮开口,嗓音温和,“你再三关怀我与阿衍,我很感激,但明知我是朋友之夫,还言行逾距,左右试探,难不成……”
温客行呼吸一屏,只听他道:“你喜欢他?”
温客行:“……”
许是表情太古怪抗拒,周絮道:“看来不是,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温客行,你真的姓温吗?”
温客行深深看着他,半晌,嘴角上扬,“如假包换。”
是想错了,还是……周絮盯着他看,凝眉思忖,温客行笑意愈深,勾出一个欠打的弧度,“阿絮,朋友妻不可欺,这是君子才行的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正人君子了?”
周絮杏眼微睁,刚褪下的热意又悄然攀上耳尖,眉头也为难地皱了起来,温客行哈哈大笑,“看你吓的,还当真了。”
“温客行!”周絮站了起来,咬牙切齿一拂袖,妖风不比寻常,将桌上的镜子震得四裂,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仿佛当头一声棒喝,温客行立起身来,怔了片刻,他的神色完全变了。
周絮的怒气还未升起就消散了,可要他低头却也不愿,明明是此人轻浮荒唐,害他……
却听温客行低声开口:“是温某人出言不逊,对不住了。”
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嘴角亦勉强提起,说毕垂下眼,也不等周絮回应,转身走了。
周絮站在原地,见罪魁祸首转身离去,那双如鹿双眸却还像在面前,他知道了,原来对方伤心时眼角会微微下垂。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口,可怜小妖读了许多人间圣贤书,却没有一句能解释此刻的心情,为何温客行同他道歉,他反而不开心呢?
[岭四周年团建] [温周] 新年
雪山温周,短打,一发完。
新年快乐!
[图片]
***
私设如山(捂脸
***
这一年的年节,四季山庄里格外冷清。
一月余前小怜便携夫挈子,回岳阳祭扫故人。她夫妇二人离乡多年,旧友故交,除了大孤山派时有书信往来,其余早已疏远。如今四季花重开,成岭的庄主师父当得有模有样,时不时还有温周两位神仙师祖帮衬,小怜终于下定决心,暂且丢下庄中诸事,归乡探望。
偏有一个念湘,早听说毗邻岳阳的洞庭碧波万顷,气蒸云梦,驰名天下;她自幼生长在山中,神往山外风光已久,巴巴地非要跟了去。成岭被她缠得没办法,无奈只得点头。临行他还不忘再三嘱咐念湘,岳阳城院深墙高,千万要听小怜师姑邓宽师伯的话,不...
雪山温周,短打,一发完。
新年快乐!
***
私设如山(捂脸
***
这一年的年节,四季山庄里格外冷清。
一月余前小怜便携夫挈子,回岳阳祭扫故人。她夫妇二人离乡多年,旧友故交,除了大孤山派时有书信往来,其余早已疏远。如今四季花重开,成岭的庄主师父当得有模有样,时不时还有温周两位神仙师祖帮衬,小怜终于下定决心,暂且丢下庄中诸事,归乡探望。
偏有一个念湘,早听说毗邻岳阳的洞庭碧波万顷,气蒸云梦,驰名天下;她自幼生长在山中,神往山外风光已久,巴巴地非要跟了去。成岭被她缠得没办法,无奈只得点头。临行他还不忘再三嘱咐念湘,岳阳城院深墙高,千万要听小怜师姑邓宽师伯的话,不可同在家里时那般肆意任性。念湘正欢欢喜喜地拿帕子打包历年从温师祖那里赢回来的金珠呢,哪里听得进去爹爹念叨,小鸡啄米一样胡乱点头而已。
小怜路过,瞥见父女俩这番情形,忍不住隔窗笑问:“成岭莫要冤枉人,念湘近来委实不曾淘气。这一路周师伯早遣了平安银庄的人打点明白——再说有我和邓宽看着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湘儿,为何带上这许多的金珠?你怕不是要把岳阳的糖果铺子买空不成?”
念湘一听小怜师姑替她说话,来了精神,仰脸笑道:“怜姑姑,我难得出去一趟,总得给瑟瑟、阿飞他们几个带些南边土产吧?还有毕大哥、程叔......”
[注:瑟瑟、阿飞是无老师《渡江春》里出场人物,皆为四季山庄弟子]
她越说越起劲,掰起手指算给小怜听。成岭在一旁直叹气:“小孩儿家家哪来这些银钱?还不是师叔纵得她......”
念湘一跺脚:“可不是!还有温师祖——师祖最爱吃糖,特特地嘱咐我买些......”
她说漏了风声,忙拿帕子捂住自己嘴,金珠叮铃锒铛落了一地。眼看成岭眉心一道褶子越皱越深,小怜忙咳嗽一声,向他使个眼色;成岭一贯敬重这位大师姐,便也收起了说教,只是还一脸忧色。
小怜抿嘴一笑,转身进屋,悄悄拉了拉成岭衣袖:“成岭,孩子还小呢,莫管得太严了——”
成岭也悄声道:“不是为这个——小怜姐,师叔最近吃松子糖太多闹牙疼,师父吩咐好几回了,不准给他买糖......”
小怜甩开他,扶额苦笑:“嗐!不过师父师叔俩口子的事,倒也难说——先前张罗着要给师叔买糖的不也是师父......”
成岭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唉!”
师姐弟二人在一旁说闲话,念湘却手忙脚乱地满地捡金珠。有三两只小金珠滚到案几缝隙里,念湘人小手短,够又够不着,急出一头汗。
“哎呀呀,有那么些东西要买,这么一算,这兜金珠怕还不够呢!”
“管够,管够;岳阳城我熟,到时你只跟着姑姑逛铺子去,保管让你逛个够。”小怜笑着摸摸她的发髻,俯身同念湘一道收拾起来。小怜偏疼女孩儿,向来拿念湘当自家女儿看待;这次路上有这个能说会笑的小姑娘做伴,想来会增添许多乐趣。
他们这一走,四季山庄突然就变得空落落的。往年逢年过节时候便全靠小怜张罗,今岁她一家三口都不在,还捎上个唧唧呱呱的念湘;其余家在左近的弟子也陆续告了假过节去。等到了除夕,偌大的四季山庄竟只剩下个成岭和特意赶下山来的温周。
“倒像那年咱们师徒头一次一起过年的情形——成岭贴窗花的本事倒是见长,只别再哄我去宰走地鸡的好。”温客行抖了抖大氅,抖落一身寒气,环首四顾,见长青堂同当年的风云厅一样四壁贴满窗花,忍不住出言调侃。烛光在他一头惹人注目的白发上流转,滟滟荡漾。除去这一头如雪白发,这些年温客行面庞身段未曾沾染半点风霜,一如当年模样;倒似苍天怜这人半生孤苦,叫他如今长长久久、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也就那么一回,看把你能的。”周子舒啧了一声,顺手从温客行发间拈去一片枯叶,笑着嗔他一眼:“再说,便是你杀鸡宰鸭地弄了来,成岭一个人如何吃得完?”
原来温周二人自同修六合神功,死生之间几度煎熬,勉强拣回性命而已。二人本该永居雪山,饮冰食雪,从此断了那人间烟火。幸得南疆大巫制成秘药,辗转送来,二人兢兢业业,外服内用地折腾,不敢怠慢;如此又过了好几年,两位师祖终于能偶而下得山来,在四季山庄里小住上三五日,与徒儿徒孙们团聚。不过虽说能下山,二人依然得小心饮食。大巫一再告诫过,他二人往后荤腥热食皆碰不得。因此即便在年节的团圆桌上,两位神仙师祖也不动筷,不过冷茶素酒略沾沾唇,应个景而已。
他二人成天在雪山上亲密惯了,言谈举止里带出来,从不避讳。 成岭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看不见;这也原是他当年初识温周时常做的,无需多言。厅里早摆好一张圆案,上有些朱橘、芋头、橄榄等物,另有一壶碎冰湃着的冬酿,并两只水晶盏。温周二人刚倚了案坐下,成岭便敬上酒来。温客行一面招呼成岭,一面奇道:“成岭,怎么就两只酒杯?你不喝点?”
周子舒早拈了几枚染得绛红的玫瑰瓜子,边嗑边摇头:“大冷天的,你还叫他陪着我们喝冷酒——成岭,你别拘着,另温一壶来就是;难得我们师徒三人一块儿守岁,总得有点助兴之物。”
成岭剥开一只早没了热气的芋头,切出两片,分给二人:“师父,师叔,请——今夜你们尽管尽兴。我本就量浅,真醉倒了如何使得?倒不如以茶代酒。再说见了你们,就算没酒也是开心的。”
于是师徒三人把盏言欢,讲起成岭从前被温客行骗着喝酒的糗事,笑语不绝。说笑间夜色渐浓,山下村子里纷纷放起了辞旧迎新的炮仗,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成岭,咱们的花炮呢?也该拿出来放了——”温客行兴致勃勃地问。
“哎呦!”成岭懊恼捶桌,“我竟忘了这茬!对不住,师叔、师父,今年怕是没花炮可看了......”
“这能有什么要紧。如此听爆竹守岁,也不赖。”周子舒替温客行续满酒,又自斟一盏,仰首一饮而尽,满足叹道,“好酒。”
这三人都耳力绝佳,听得炮仗声里嘈杂纷乱,鸡飞狗跳。温客行抿了口酒笑道:“村口的阿黄怕是被炮仗吵醒了,正乱吠呢。”
“老温,你说你,多喝了几口老酒,头昏眼花便罢,怎么耳力也不行了?还、阿、黄,”周子舒放下水晶盏,拿手指捻住温客行峻拔的鼻尖,左一下,右一下,最后当中轻轻一拧,“冤枉人家的好狗,羞也不羞?分明是半山腰里猎户刘的那头恶犬在叫。如何?敢不敢打赌?”
温客行笑嘻嘻地捉住他作乱的手,停杯侧首又细辨了一回:“果然是半山那孽畜——赌就不必了,我这一身早就囫囵地赔给你,哪里还有什么可输的?”话未落他人就一矮,顺势滚进周子舒怀里,装模作样地嚷嚷,“不信?阿絮不妨亲自来搜——”
周子舒正要啐他无赖,忽见成岭皱眉蹙额的,忙收敛了笑意,听了片刻,轻声道,“有人上山。”
成岭点点头,面色凝重:“庄外几道机关都没动静,竟不知是何人有此能耐。师父师叔,你们且再坐坐,我去去就回。”
“我们也去,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好醒醒脾。哎呦阿絮,你好歹拉我一把——”
成岭忙躬身要扶,被周子舒一拦:“理他呢,又不是老到起不得身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伸手把人捞了起来,动作熟练至极;成岭立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做出个怪模样。
“不说笑了。老温,我和成岭出去看看,你在此处仔细守着,需防是调虎离山之计。”
“调什么虎离什么山——”厅门忽地敞开,厚厚门帘掀起,帘外人一脸不屑:“秦怀章的徒弟,就你心眼多!”
***
来人风霜满面,然而翻起白眼睥睨天下的那股气势一点没变,同从前一模一样。
“叶前辈!”
“老怪物!”
这真真是惊喜了。叶白衣向来行踪飘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温周二人已多年未有他的消息,只当今生再难重聚,没想到他倒自己找上了门来。
“老怪物,半山那位犬郎君,到底因为何事同你争执啊?”几人重新落了座,温客行笑得不怀好意。自那日叶白衣传授六合心法于他,两人之间倒亲近许多,似有了几分秘而不宣的香火情谊。温客行本是爱打趣人的,偏偏遇上个说话能噎死人的叶白衣,两人每每一见面就没大没小地斗口齿。不过话说回来,整个江湖大约也只有温客行敢当面叫叶白衣一声老怪物。
“你管得着吗?臭小子,”叶白衣冷哼一声,瞪着一桌的冷果子直摇头,“大过年的就吃这个?猪肉白菜的饺子呢?”
“今年的年猪叫一个新来的弟子一不小心放走,归隐山林做了野猪。这会儿那位猪兄只怕还在山里乱窜呢,你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温客行突然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敢情犬君是为了猪兄同你争吵?”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白衣盖棺定论地评价。他不请自来地落座,抓了把瓜子,随意嚼了一口,又呸呸地吐了一嘴渣子,“秦怀章的徒弟,你也不管管这小白痴?”
“这么大一个人,我管他做什么。”周子舒扑哧一笑,待要举杯,才发现酒盏已空。温客行忙不迭地执壶替他续上,丝毫不顾忌叶白衣的脸色。好在成岭另取了一只酒杯过来,叶白衣唔了一声自斟自饮起来,懒得同那对不知羞臊的臭情侣纠缠。
“嗐——这酒真不错,你们庄上自己酿的?给我来一坛带走——”
叶白衣是从来不知道“客气”二字怎样写的,每回来四季山庄总是连吃带拿,为此没少挨温客行揶揄。只不过每每边抱怨、边亲自下厨收拾出叶白衣点的各样吃食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温大善人。周子舒笑他心口不一,他便故意做作出一副哀怨样子,挥舞菜刀:“横竖我是被你们师徒讹回来当奴才的命——”
“诶,此话差矣。老叶虽然能吃了些,到底是个识货的;厨房里别的我也不懂,就说这刀工,老温,你使刀的工夫,外路厨子谁能比得上?他吃遍天下,惦记的还不就是你灶上这口?”
周子舒嗑着瓜子,把温客行的厨艺乱夸一通,直夸得温客行心花怒放,乖乖顺顺回灶台边接着做烧火奴才,可叹,可叹。
“这酒是去岁小怜姐亲手酿的,总共只得了两坛,她带了一坛回乡,另一坛今秋收新弟子时开过一回,如今所剩无几。前辈既然喜欢,我再去打一壶来,只是再多便恐怕不能了。”成岭垂了手恭恭敬敬答道。
叶白衣闻言满眼遗憾:“那丫头藏得够深的,竟没提起她还有这般手艺,早知那日便向她当面讨教了——”
“前辈遇见小怜他们了?”成岭又惊又喜,一改温吞脾气,连珠炮一样发问,“大家可都还好?我们念湘,没惹祸吧?”
“可不是正好在岳阳城外遇见他们——就你家那小丫头,竟不知随了谁,少说也有一百个心眼子,要不是她,哼,”叶白衣露出一副别别扭扭、要说又不肯说的古怪神色,“我才不会大冷天跑到你们这冷庄子里来呢!”
年前小怜、念湘等一干人在半道巧遇了云游四海的叶白衣。见老前辈明明惦记旧友,却嘴硬不肯屈尊去雪山探望,念湘灵机一动,邀叶老前辈推牌九作戏,赌上一局。她人小鬼大,同温师祖玩牌早练出来一手神技,不费力拿下赌局,赚得叶白衣不得不走这一遭。叶白衣背着念湘千叮咛万嘱咐央他捎来的特产年礼,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除夕夜赶到四季山庄。
“临武酱鸭、永州零陵香、湘潭臭豆腐......要不是此物,山里那只狂犬也不会如此乱吠,哼。” 叶白衣一脸嫌弃地拎起一只包袱,当桌一丢;又从袖里摸出一个帕子结成的小包,往温客行怀里一掷:“给你的——”
成岭一眼瞥见帕子上眼熟的几朵湘色小花,禁不住皱眉道:“师叔,念湘捎回来的这东西——”
“没什么,我不过和小念湘玩笑,谁想孩子心实,当真给我买来了……”温客行讪笑着解开帕子,“喏,阿絮,不过是些糖姜,看起来并不很甜......不算逾矩吧?我决计不多吃就是了。”
“我当你和念湘嘀咕些什么,竟是为了这个——”周子舒摆摆手,摇头笑道:“大过年的,既然念湘特特地给你买来,叶前辈又千里迢迢背了来,自然不算。”
“哼,你们师徒三代倒会玩笑,拿我当冤大头,那鬼丫头。”
“老怪物,这就不通了:念湘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能奈你如何呀?”温客行搁下那包糖姜,也抓了一把瓜子,和周子舒并肩边嗑边看起好戏来。叶白衣见了他这般赖皮八卦嘴脸,火气只有更盛:
“你还问我?依我看,她打牌九出老千的手法,就是你教的吧?”
“念湘打牌作弊?!这,这怎么得了,这孩子!”
成岭一急,舌头都快打结。温客行食指微弹,一片瓜子壳飞过去,正中成岭皱紧的眉心,留下一记红痕:“成岭,急什么?先问清楚再说,别冤枉念湘。天知道是不是老怪物技不如人,输了还耍赖——”
“少说几句吧你。”周子舒毫不客气地往温客行嘴里塞了一瓣朱橘,转脸正色对叶白衣道,“叶前辈,到底怎么回事?念湘这孩子虽然贪玩淘气些,并不是会撒泼耍奸的性子;再说推牌九赌大小,开牌都在明面,哪里出得了千呢?”
叶白衣似乎突然对手里平平无奇的白瓷酒杯生了兴趣,盯着并无花纹的白边不放:“哼,哎,反正一轮到那小丫头坐庄就......哪有那么巧的,天杠地杠尽往我这里跑......”
“还不是因为你爱抬杠——”
周子舒果断举手,拿衣袖堵住温客行的脸:“前辈见笑,这人多喝了几口酒,头就发昏。”
那边厢叶白衣的白眼早翻到天上去了:“早就说该管管——你这个相好别的倒还罢了,就是多张嘴。”
温客行犹在挣扎,口中呜呜咽咽,只可惜他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究竟说了些什么便也无从可考。
一旁的成岭见这三位又掐在一处,忍不住扶额叹息。他捡了个空,抽身而退,又去厨下打得一壶酒回来,却不见三位活神仙踪影,正纳闷时,听得屋顶有人说话:
“火折子呢?就说你这小子不济事,不带火折子上来拿什么点火呐?”
“前辈莫怪,我们在雪山上用不到火折子,自然不会随身带着那物。”
“他哪里有前辈的样子......好好好,我不说了;待会儿叫成岭带支香上来不就得了?”
听声音像是叶白衣向温周二人索要引火之物。虽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成岭还是向香炉里取了燃了小半截的一柱香,捎上那壶酒,气运丹田,步行流云,稳稳落在长青堂的屋脊上,竟是香烟一丝不乱,醇酒一滴未落;身后便有人喝出一声彩来。
“好!我看成岭功力又有长进——”
“你就吹你的好徒弟吧,哼,自吹自擂——”
“诶,老叶,成岭可是阿絮的爱徒,我岂敢夺人之美啊?”
“成岭,别管他们——香拿来给我。”周子舒仿佛没听见那没大没小的两人斗嘴,只管伸手向成岭要香。成岭忙递了过去,奇道:“师父,你们要香做什么?”
周子舒微微一笑:“等着看便是——从前过年我最会放这个。”
他擎了香,在陡峭屋脊疾走如行在平地,衣带飘摇有仙人之姿,就连还吵着架的那两位都闭了嘴,乖乖跟了过去。叶白衣犹一脸不服,温客行则视他如无物,眼里分明只有前头一人。成岭好笑地摇摇头,也跟了过去,手里还小心提着那壶酒。
原来屋脊另一头已树起了念湘特意捎来的浏阳花炮,只只红纸裹褙,鲜艳可喜。周子舒叫众人靠后,独自上前捡了枚大的,挑出炮芯拿香去点。桑皮纸捻的炮芯一点便着,滋滋作响,火光直窜,急得温客行嚷出声来:“阿絮,赶紧回来——火炮可是不饶人的!”
周子舒又连续点了几枚,才不慌不忙地抽身退回,牵了温客行手笑道:“莫急,我自有分寸——这些花炮引线够长,且有的烧;等它们一鸣冲天,连珠齐发,如天降万花,那才好看。”
温客行揽过他肩头,笑呵呵地道:“好,好,我们等着看就是——”
“啧,啧!”叶白衣正要碎碎念叨些怪话,被“镝——”的一声高亢长鸣截住话头。紧接着又是一声,再一声。
一时间数鸣齐发,直冲云霄,在高空噼啪炸开,金花银华次第绽放;紧接着连珠轰鸣,任意挥洒,叫黢黑天幕上姹紫嫣红开遍,把个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翻作好一个花团锦簇的热闹新年。
漫天流金里,霓光虹彩染上温客行的白发和周子舒的素袍;无人在意时白发素衣纠缠,亲密无间。不远处,雪山的轮廓被光彩照亮,影影约约可见。
旧岁已辞,新年即至,而山上经年的霜雪,却年年岁岁,一如从前。
推磨
经常在公园草坪见到用几块磨盘状似随机的铺出来一条小路,青草在磨眼里攒成一簇,你挤我我挤你的伸出头来。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不自觉的一脚一脚踩在磨盘上,有了这个设计,许多草坪避免被践踏的命运。
我小时候几乎每家都是有磨的,我家除了磨,还养了一头毛驴。爷爷和毛驴感情很好,以我幼年时期不太灵敏的观察力来看,爷爷喜欢毛驴甚于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年人和一头沉默寡言的牲口,形成一种不得已的和谐。
毛驴拉磨在想象中是一幅中式的田园牧歌场景,但现实并非如此。我的家乡苏北地区,以煎饼为主食。在小麦变成煎饼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先是淘洗小麦,小麦加水磨成糊状,再用鏊子摊成煎饼。
小麦变成面糊的过程......
经常在公园草坪见到用几块磨盘状似随机的铺出来一条小路,青草在磨眼里攒成一簇,你挤我我挤你的伸出头来。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不自觉的一脚一脚踩在磨盘上,有了这个设计,许多草坪避免被践踏的命运。
我小时候几乎每家都是有磨的,我家除了磨,还养了一头毛驴。爷爷和毛驴感情很好,以我幼年时期不太灵敏的观察力来看,爷爷喜欢毛驴甚于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年人和一头沉默寡言的牲口,形成一种不得已的和谐。
毛驴拉磨在想象中是一幅中式的田园牧歌场景,但现实并非如此。我的家乡苏北地区,以煎饼为主食。在小麦变成煎饼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先是淘洗小麦,小麦加水磨成糊状,再用鏊子摊成煎饼。
小麦变成面糊的过程需要用石磨,这可是一个笨重的家伙什,幸好家里有头毛驴。能驾驭那头牲口的只有爷爷。天还没亮,我躺在床上听到爷爷从牲口棚旁边的小屋里出来刷牙洗脸,然后拿出嚼子给不情不愿的驴套上,这些都是我根据他平日的做派想象出来的,我没有在凌晨三四点中见到他给驴子上套,我还是个孩子,有权利睡到天亮。
等到天亮我终于慢腾腾的起来,面糊已经磨了一桶了,那牲口被蒙着眼,不紧不慢的在在直径约两米的轨道内画圈,偶尔会拉出一坨大便,爷爷便赶紧用铁锨铲到一边。有时它边拉边甩尾巴,奶奶认为这污染了食物必然不高兴然后嘟囔几句,爷爷必然也会和她据理力争,然后两人不出意外的大吵起来,然后爸爸妈妈都会出来劝架,爷爷愤愤而去,再被劝回来。
其实多半情况下面糊磨到半桶的量奶奶就倒在盆里端去摊煎饼了,在她间歇的功夫看到毛驴拉屎实属爷爷倒霉,人类管天管地还管得了牲口拉屎放屁啊,我很同情爷爷,但我是个有点眼色的小孩,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所以我闭口不言。
我不喜欢吃煎饼,但刚烙好的饼还是很香软可口的,便拿个鸡蛋让奶奶摊鸡蛋饼。我不敢靠近烧热的鏊子,奶奶曾经讲过一个故事,某家的主妇在夏天摊煎饼,天气太热了便裸着上身,探身向前的时候烫伤了左乳,余生在痛苦中度过。这个故事给我很大的心里阴影,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左乳房仍然会隐隐幻痛。我拿着鸡蛋隔着一段距离递给奶奶,她一边摊饼一边絮絮叨叨:你吃不完别扔,要是让我发现你又扔掉,看我不打你。
奶奶干活很麻利,鸡蛋饼摊好后我依然蹲在鏊子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她一遍遍地在鏊子上用面糊打圈。这时奶奶又开始絮絮叨叨:我七岁就会摊煎饼了,你现在能干什么,让打桶水都难……她终于成功把我赶出厨房,我又回到院子里看驴拉磨。
煎饼开始冷硬,鸡蛋的腥味越来越明显,我有些难以下咽,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爷爷,爷爷只是笑了一下,我马上捕捉到了这个讯号,把剩下的饼塞给他,他三两口就解决了。牲口也会饿,会趁人不注意偷吃面糊,即使是蒙着眼也不能放松警惕,爷爷盯着驴子,并不时在另一个桶里舀出麦粒和水倒在磨眼里,面糊形成白色的瀑布流到磨盘中,再留进下方的桶中。我看一会儿驴,再看一会儿磨。
太阳越来越高,妹妹弟弟都起床了,妈妈也炒好了菜,妈妈便替换下奶奶,让奶奶吃饭休息一会儿。我先前已经吃过煎饼不饿,但还是在馋虫的作祟下坐在饭桌旁只夹菜吃。
后来也许因为农机的普及,也许是那毛驴吃的多干的少,家里人最终决定把它卖掉。爷爷亲自拉到集市上卖掉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争取过把那牲畜留下来,不过我猜没有。它只是沉默地被拉上街,被沉默地卖掉。
没有驴子,拉磨就靠人了,妈妈纠正我,是推磨。棍子固定在石磨上,人用力的推,磨终于转动起来。我闷着头撅着屁股推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这是真正的苦力活。
我家所在的小村子距离公路很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听到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一个凌晨,我被汽笛声惊醒,月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打在窗台下堆满杂物的桌子上。我听到院子里妈妈和小姑在讲话,她们正准备摊煎饼,小姑那时应该是出嫁了,或许只是回娘家过几天。
我不知道时间,只听到鸡叫了两三声。一会儿妈妈过来喊我:“快醒醒,起来帮忙推磨。”
我装睡,但妈妈明显已经识破我的伎俩,硬是把我从被窝拽出来。 月亮还挂在院外槐树的枝丫上,清亮亮的光辉撒满整个院子,牲口棚里早就没了毛驴的影子,只是一片黑洞洞。我和妈妈在磨的两边各推着一根棍子,推了几步我就喊累了,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歇歇。妈妈说推100圈就放我回去睡觉,我便一圈圈数起来,数着数着就忘记数到哪了,妈妈提醒我,你数到50了,我很着急,怎么数了这么久还是50?妈妈说真的还剩50,再加把劲数到100就结束了。我又累又困,颠三倒四的接着数,终于在原地打转的恐惧中哭了:“我不要推磨,我又不是驴。”
后来好像是姑姑解救了我,我才得以回到屋里重新进入梦乡。
好在不久后隔壁村便有人买了一台打糊子机,乡亲们都不用再推磨,只要带着小麦去就能提着磨好的面糊回家直接摊饼。我家的磨除了奶奶在上面晒点东西,便没有其他的用处。我对那石磨最后的比较深刻的印象是奶奶在上面晒了一小筐咸菜,我用指甲把其中的菜头掐成小碎块,爸爸为此把我摁在磨上狠狠揍了一顿。
两千年左右家里盖了新房,石磨被彻底丢弃。不仅是我家,它的影子基本上从那时起渐渐地从村里消失了。
有次和妈妈闲谈,我说自己最讨厌的是一大清早被你喊起来推磨。妈妈回忆了一下,别冤枉人,让你推过磨,但从没大清早喊你起来干过这种重活。
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确定那天清晨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喊起来推磨,或许只是被妈妈和姑姑谈话声吵醒后再入睡做的梦吧。
【温周】二两桃花酿作酒,万杯不及你温柔
温客行也不是总和周子舒腻歪在一起。俩人都是顶级的高手,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要么就是入世修心,要么就是出世闭关。
周子舒的师门心法练到了瓶颈,就赶了温客行下山。
“你在家,我什么都做不成。”周子舒意有所指。
温客行很不服气,要不是有自己,阿絮的六合神功哪能突飞猛进?
周子舒扶额:“我谢谢你啊!可我现在要练的不是六合神功,所以真真真用不上你!球球了!让我清清净净的练会儿功吧!不然我怕师父会晚上托梦打死我!你也是!趁着这机会好好下山历练历练自己的心境!省得师父也托梦打死你!温!师!弟!”
温客行想说,师父在天有灵,才舍不得打我呢,可看到两个黑眼圈,神色不渝的周子舒衣领遮不住的颈子处好大一...
温客行也不是总和周子舒腻歪在一起。俩人都是顶级的高手,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要么就是入世修心,要么就是出世闭关。
周子舒的师门心法练到了瓶颈,就赶了温客行下山。
“你在家,我什么都做不成。”周子舒意有所指。
温客行很不服气,要不是有自己,阿絮的六合神功哪能突飞猛进?
周子舒扶额:“我谢谢你啊!可我现在要练的不是六合神功,所以真真真用不上你!球球了!让我清清净净的练会儿功吧!不然我怕师父会晚上托梦打死我!你也是!趁着这机会好好下山历练历练自己的心境!省得师父也托梦打死你!温!师!弟!”
温客行想说,师父在天有灵,才舍不得打我呢,可看到两个黑眼圈,神色不渝的周子舒衣领遮不住的颈子处好大一个红痕。。。好吧,睡眠不足的男人惹不起。
无法,温客行委屈巴巴的下了山。
可他平日里和周子舒腻歪惯了,这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一时也不知干什么好。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小徒弟成岭玩儿。
当初温周二人为了养伤,也为了练六合神功便长留在了长明山。长明山本是剑仙叶白衣的隐居之所,可叶白衣嫌温周二人太吵,反而让这两人给鸠占了鹊巢,自己反倒是更喜欢在江湖上浪荡。
而原来的四季山庄也被当初的晋王派人所毁,周子舒索性将四季山庄搬到了长明山下,方便养伤的同时教养一群徒弟。
温客行便这样溜溜哒哒的下了山。
四季山庄从南边儿搬到了北边儿,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四季花开不败,但好在周子舒有一班听话又孝顺的好徒儿。张成岭依然和一众师兄弟们竭尽所能的在庄里庄外种满了花木。此时虽已过了春,然而,北地的春天本就来的晚,南方早已是姹紫嫣红,而北地堪堪才秦桑低绿枝。
绿枝有绿枝的可爱。练六合神功的人吃不了烟火之物,这山野小果儿自然不归在其类。温客行本就是馋嘴之人,沿着山路下来,刺泡儿,浆果儿,六月炸。。。一嘟噜一嘟噜的吃得不亦乐乎。到了四季山庄外,手中瓜果已经换成了乌黑的桑椹。那是温客行和庄外村童用六月炸换的。彼时他正烦恼着满手的浆汁,村童躲在不远处“嘻嘻”的偷笑。
温客行欲掏帕子擦手,可帕子在袖袋里,就这么伸进去拿,自己这新作的月白松枝长袍可就毁了。
苦恼!
被村童嘲笑了,温客行也不恼,冲着村童做了个鬼脸。
小童一哄而散,却又不跑远,依旧躲在树后,却又好奇的伸着脑袋看这神仙般的漂亮哥哥。这林子是四季山庄所有,早前只是一片荒林。后来有人买下了一片地,又陆陆续续的淘换了这些树,如今无论是花树还是果树都有了几分气候。
四季山庄的人并不禁止附近的村人进去采摘砍伐,只是需得注意,莫毁了树木。因此,时有小童进来打草,捡柴,也偶尔会摘个果儿。比如此刻。。。
推推搡搡的,几人嘻笑着推出一个小童,小童转身从背篓里捡出几张树叶,叶上还有未干的露珠,示意温客行用来净手。
温客行笑了,接过那树叶,又将还未吃完连着藤蔓的几个瓜递给了小童。
“拿去,分了吧。”
小童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接过,不一会儿,又被人推了过来,将一包乌黑的桑椹递给了他。见温客行笑着接过,这才一声欢呼的跑开。几个黑脑袋又挤在了一起。
温客行只觉得心软软的,他就这么抱着那包桑椹,脚下轻飘飘的到了四季山庄。
早就接了师父机关雀的成岭见了难得下山的师叔,却没忍住笑了出来——宽大的桑叶叠了几张托在掌心,原本盛满了的桑椹,如今只剩了不多的几个,温客行葱白的指尖已经被染成黑青色,就连一张红唇也变得青紫。
他这谪仙一般的师叔啊,这一刻就像是偷吃被逮到的顽童。
“师叔,快去洗洗手,莫弄脏了这衣服。”
成岭还记得,温师叔身上这料子还是上春三的时候,师父亲自给师叔选的,画了样式嘱人给定做的,做好了送去试穿的时候,师叔就喜欢的不行。
温客行冲成岭做个鬼脸,又郑重的将手上剩的那点桑椹递过去,轻咳一声道:“给我小心收着,不许弄掉了,我还要吃呢。”
成岭忍笑,转头又朝师弟们做了个眼色,嘻嘻笑着凑过去跟他师叔咬耳朵。
“。。。师叔爱吃这桑椹?前几日毕师弟还带着几个小子摘了好些,酿了几坛桑葚酒呢,想来过些时日就能吃了。”
温客行心里头欢喜,却偏偏嘴硬:“我才不爱吃酒呢,那明明是你那酒鬼师父的最爱。”
成岭一向聪明,连不迭的应:“是是是,师父这不是没口福么,偏偏选了这时闭关。”他嘻嘻笑着,“咱把它都喝掉啊。。。哎呀!不行,还是得给师父留点儿的,不然师叔回头又要心疼了。”
温客行横了坏小子一眼,才要骂,坏小子又凑过来嘿嘿嘿的笑。
“师叔来巧了,庄子里的桃花开了,师叔要不要亲手给师父酿几坛桃花酿带回去给师父喝?”北地的桃花开的晚,这时江南只怕花早败了,果儿也结出来了。
温客行眼睛一亮!这孩子终于也历练起来了,孺子可教啊!
这时身旁的其他弟子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像极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大师兄还在后山找到了一处山泉,用来酿果子酒,又清冽又甘甜。”
“师叔师叔,我知道哪里有野蜂蜜。用野蜂蜜腌渍桃花,酿出来的酒味道更好。”
“师叔。。。师叔。。。我我。。。我也要帮忙!”
直到最小的娃娃垫着脚尖,奶声奶气的求抱抱,温客行已经被孩子们哄得找不到了北。
“好!都帮忙!”温客行揉着奶乎乎的娃娃,忽然就懂了。
看孩童成长,看自己渐渐老去。。。啊,当然!温客行忽然调皮的想,拜六合神功所赐,他和阿絮是不会老的!可是,他依然愿意和阿絮一起,并肩而立,看时光慢慢流淌,看日出日坠,看花开花落,看草木枯荣,看冰雪化溪,看这岁月成酒,过这世间最平凡的日子。祥和的,宁静的,欢喜的。。。这曾经是他求而不得的,而今他也终于能唾手可得!
原来这就是阿絮说的,心境的历练吗?
温客行低垂着头,微微扬起的唇角,藏也藏不住的甜蜜与欢喜。
阿絮~阿絮~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想来用野蜂蜜腌渍的桃花瓣酿出的酒,就该是这个味道吧!
一个月后,当温客行带着桃花酿回了长明山后,周子舒果然已完成了闭关,微笑着倚门相迎了。
清冽的,甜美的,带着夭夭芬芳的桃花酿醉了周子舒,也醉了温客行。
“老温,你真好!你怎知我喜欢这酒?”
温客行没空回他。
将一口桃花酿渡进薄唇里,从前略显薄情的眼眸里沾染了迟到的春意,水墨山水画成了粉彩花鸟图。
周子舒几乎溺毙在温客行的温柔里。
可是,阿絮啊,你可知。。。纵使二两桃花酿作酒,万杯不及你温柔!
温客行笑着,又是一口桃花酿浸润了颈下的鸳鸯枕。。。春已过,春又至,我留春风伴君眠。
【温周】所有物(四十)
40.
听完龙雀对琉璃甲的感慨,叶白衣又问,“容炫当年去北京,还有谁知道更多?”
龙雀慢慢后仰靠墙,拜多年困境侵蚀所赐,他的身体早已不能在没有支撑的状态下坐太久,谈话才不到十五分钟,却几乎快要耗尽所有体力,他轻轻摇头,“关于容炫,知道的我都说了,至于其他,我三十年来都没能想清楚的事,这辈子应该也搞不懂了。”
这个世界,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被还原真相,也不是每一个选择,都能被还原理由。
叶白衣闭上双眼,数个深呼吸......
40.
听完龙雀对琉璃甲的感慨,叶白衣又问,“容炫当年去北京,还有谁知道更多?”
龙雀慢慢后仰靠墙,拜多年困境侵蚀所赐,他的身体早已不能在没有支撑的状态下坐太久,谈话才不到十五分钟,却几乎快要耗尽所有体力,他轻轻摇头,“关于容炫,知道的我都说了,至于其他,我三十年来都没能想清楚的事,这辈子应该也搞不懂了。”
这个世界,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被还原真相,也不是每一个选择,都能被还原理由。
叶白衣闭上双眼,数个深呼吸之后,抬手狠狠砸在身侧墙面,细密的尘土扬在半空,混着淡到几不可闻的血腥味,“混蛋玩意儿,没那个命,还要玩那个火。”他只丢下这么一句,不顾在场其他人,居然就这么转身走了。
周子舒离叶白衣的距离明明不近,却随着对方的动作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身,心中暗暗叹气,本想搭上叶白衣的便车,没想到最后自己反而落下个干活收尾的命,这算什么?出生自带劳累命,走哪都是劳累命。
心念一转,他侧头看向温客行,对方的状态居然看起来比叶白衣更差,只呆呆愣愣立在一边,没有半分以往睡着了也放不下的警戒心,估计此刻随便哪个人上来捅上几刀,也不会有一星半点的反抗。
周子舒收回视线,往前凑了一步,半跪下来问龙雀,“您想出去么?我可以安排人来……”
龙雀哆哆嗦嗦地朝来人的方向摸去,“年轻人,我这个样子,活着比死了痛苦,我听见你们刚刚在外面做了一场引爆,能不能给我点那东西?”
周子舒全身一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客行像是突然被这句话敲醒,走上来扶住龙雀,却换了一个奇妙的称呼,“龙伯伯,您想好了?”
龙雀被这句称呼叫得愣住,电光火石之间,骤然想到这人今晚一共没说两句话,其中之一就是急急忙忙地追问甄如玉,一个离奇的念头突然浮上心头,“你叫什么?”
温客行避而不答,又问了龙雀一次,“您真得想好了么?”
“当然,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龙雀回他。
“阿絮,你身上还有多少?够么?”
周子舒正色,“你认真的?”
“当然。”温客行这么回他。
最后的布置是温客行亲手做的,在龙雀胸前贴好之后,他将控制器塞到对方手中,确认对方知道怎么操作后,又将人摆了一个最正的角度,俯身靠在龙雀耳朵边上说了一句,“龙伯伯,我叫甄衍,我爸和我妈后来的确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
说完这句就走了。
而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就是遗憾,只过了九年。
离开密室后,他模模糊糊地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大笑,夹杂着一句“好!好!好!”。他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又难受又空荡,知道得越多,越觉得离真相越远,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执着寻找的结果,是否真的会有真正的答案。
二人没走太远,找了个安全的位置坐下休息。周子舒从背包夹层摸出手机,看到乌溪发了三条信息,大巫说话向来言简意赅,此时连着发了三条,严重程度可想而知,不动神色地一一看完,三条信息对应三件事,起承转合被交代得清清楚楚,他对温客行开口,“有两个事,你之前想的不错,高崇和赵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很快就能看见狗咬狗的戏码了,就是不知道谁运气好,能活到最后。”
“另一件呢?”
“你刚刚给龙雀弄的时候,我抽空在二三楼都扫了一遍,没见到你那把扇子。”
温客行其实挺喜欢那把扇子的,平时有事没事都喜欢拿出来转几圈,但眼下也只能略显无奈地说,“我以后再找时间去做一把,这东西的合金材料不好搞,一时半会没办法马上弄到。”
“但是,一个小时前,有人将这把扇子的照片发给了张成岭。”周子舒继续补充道,“为了怕小朋友不上钩,还刻意染了不少血。”
“今晚,还有谁来了这里?”温客行眯眼。
“这种偷偷摸摸的做事风格,你觉得是谁?”
温客行心想,被最会偷偷摸摸做事的天窗老大这么评价,毒蝎好歹也算是做大做强了,最起码很算入了人家的眼,但他嘴上不敢这么说,乖巧发问,“毒蝎?”
周子舒点头,“不过,最有意思的还不是这儿,我托大巫找高崇问一些旧事,也不知道七爷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个心眼,顺手查了下别的,结果发现,人倒是毒蝎绑的,成岭手上的琉璃甲却到了高崇手里。”
温客行只敢腹诽,比起耍心眼子,你和那个七爷,也就是半斤对八两吧,但对周子舒说的这事,他却十分有兴趣,急忙追问,“毒蝎居然也会干这种亏本买卖?”
“常理是不该,不过如果按龙雀今晚说的,假如毒蝎知道琉璃甲本身其实没用呢?”
“那么问题来了,毒蝎是怎么能步步都在我们前面,但看起来又没讨到半分便宜?把好好一副王炸牌打成这个模样,我要是他,我得羞愧的找个柱子一头撞死。”
周子舒默然无语,虽然对方说的是蝎王,但好死不死,其实也能很好的代入到他自己身上,偏偏这事他又不敢让温客行知道,憋得他十足内伤,思来想去只能忍下这口暗亏,“我听说,蝎王和赵敬,私交很好。”
温客行更困惑了,“那他帮高崇干嘛?”
“赵敬这个人呢,明面上看起来心甘情愿给高崇当了三十年副手,暗地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有一点上十分有病,特别在意名正言顺这四个字,非得要别人哭着喊着求他,他才推着拉着勉强上手。”
对此,温客行的评价非常主观,“哦,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周子舒万分赞同,“大差不差吧。所以我猜,高崇大概活不久了。”接着话锋一转,抬头望天,“说起来,事不过三这道理你懂吧,我问过你两次是不是一直姓温了,我看今晚氛围挺好,不如和我说了吧。”
温客行无言,哦,饶了大半天和自己无偿分享了这么多情报,原来是搁这等着呢。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干嘛。”他苦笑开口,他一直知道,自从周子舒说要找三十年前的知情人之后,自己的反应就不自然,而今晚的破绽实在太多,多少带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我猜到是我的事,与我想听你说不冲突。”
温客行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后开口,“子舒……”
周子舒歪头看人,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他没见过温客行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怎么说呢,有点无奈,有点羞耻,有点迟疑,但更多的是……
——怀念。
下一秒,他恍然大悟,因为他听见温客行这么喊他,“子舒……哥……”
再次听见隔了二十年旧时光的称呼,有人忍不住逗人,“再喊两声让我听听?”
“……”
见人装没听见,周子舒也不生气,递过去一瓶已经被打开瓶盖的水,“我听得清清楚楚,少了一个字啊,你小时候多甜啊,天天跟着我屁股后面喊,子舒哥哥长,子舒哥哥短的,是吧,阿衍弟弟?”
温客行麻木接话,“甄衍以前干过的蠢事,关我温客行什么事。”
【温周】所有物(三十九)
39.
高家祖宅。
高崇推开书房门,门右侧开关被按下的一瞬,暖黄色的光铺满整个房间,他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坐在书桌后的正位,随着进门的动静抬眼,右手端起桌上茶杯,隔空举起来做了一个轻微碰撞的动作,“高先生,聊聊?”
脸上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像高崇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家中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却没能引起警戒之时还能无动于衷,短暂的顿住之后,他强迫自己停在原地,左手试图摸上裤兜。
只要轻轻一下,就能触发安保。
然而——
风声倏忽,他甚至没有看清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左手手背先被一道劲风擦过,直到听见身后门板发出“咚”的......
39.
高家祖宅。
高崇推开书房门,门右侧开关被按下的一瞬,暖黄色的光铺满整个房间,他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坐在书桌后的正位,随着进门的动静抬眼,右手端起桌上茶杯,隔空举起来做了一个轻微碰撞的动作,“高先生,聊聊?”
脸上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像高崇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家中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却没能引起警戒之时还能无动于衷,短暂的顿住之后,他强迫自己停在原地,左手试图摸上裤兜。
只要轻轻一下,就能触发安保。
然而——
风声倏忽,他甚至没有看清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左手手背先被一道劲风擦过,直到听见身后门板发出“咚”的一声,皮肤被划开的痛感才传递到大脑,脖子僵得如有千斤,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硬物钉在上面,只见眼前男人平静开口,“下次,就不是这个位置了。”
“你……”高崇的上嘴唇碰上发干起皮的下嘴唇,下意识抿了一口,“你是谁?”他没有问这个男人是怎么进来的,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得到答案。
男人放下茶杯,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比真正的主人更像一位主人,“请坐,我只是个局外人,受人之托,来问旧事。”见对方脸上的惊恐表情几不可见,乌溪再次开口,“最近外面声音很多,高先生比我知道得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如先谈谈你最近的麻烦吧。”
短短的一两分钟,高崇心中早已已经转了很多遍,却依然无法将眼前这个男人与任何他知道的角色对上号,敌暗我明的情形实在不利,但他此时,别无可选,只能跟着对方的思路走,“我能有什么麻烦?”
乌溪的左手握拳悬在半空,随着手指有节律地一一展开,几枚铜钱落在红木桌面,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高崇斜着看了一眼,虽然不可能真上手摸,却下意识觉得这几枚应该是真正的稀有货,却被来人像玩普通硬币似的随意摆弄,心中不安来得更甚,感觉和三十年前的对上某个人的某个时候竟然十分相似。他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打破此时被男人单方面牵着走的僵局,可对方的气势实在太足,他被压得喉咙发紧,好似任何多余动作都会被更早预判。
乌溪漫不经心地将五枚铜钱斜立着绕了个圈挨个连上,找到一个绝佳的承力平衡位置后松手,五枚铜钱被稳稳立在书桌正中,开口问,“立得怎么样?”
高崇拿不准对方意思,小心翼翼回,“很好。”
乌溪又在五枚铜钱空出来的正上方横着盖了第六枚铜钱,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这么脆弱的结构居然还能稳稳不动,“这样呢?”
“巧妙至极。”
乌溪又问,“不知道高先生有没有办法,既能在下面五枚铜钱中抽出一枚,又能维持上面这枚铜钱不倒?”
听见对方这么问,高崇的脸色骤变,微微仰头恰好撞上对方整张脸上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这人明明只说的铜钱,但他心中本来就有鬼,对方说得越模糊,他反而越觉心惊。
“先生说笑了,别说抽一枚铜钱了,此时只要手指轻轻一碰,它就得倒。”
乌溪点头,“我听一个朋友说过,如果想做一个长久稳定的局面,取决于很多条件,绝大多数时候达不到,极少数真能达到也不一定最终能成,需要每一个角色对自己的位置和顾虑有清晰的认知,布局的人就得更厉害,不仅要将形势算到极致,还得把每一道有可能串联的关系程度掂量清楚。不过,即使这样,只要随便哪个人轻轻一碰……”
此时,耳机里传来一阵华丽的低笑声线,“小毒物,你晚点回来和我说说,是什么样的朋友,床上的那种?”
乌溪恍若未闻,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上铜钱,倾塌只在这一瞬间。他接着抬眼对上高崇的目光,眼神十分纯粹,再次开口的话却如一道惊雷,正正好劈在了高崇的心口,“不知道高先生能不能告诉我,立了这么些年,怕么?”
高崇咽下口水,努力定住心神,“我活了五十几年,自问无愧于心,先生这个问题,得去问该问的人,问我是得不到答案的。”
乌溪吐出两个字,“是么?”
这两个字是一个信号,话音刚落,两道红色激光瞄准线已经穿窗而入,从不同的角度完美重合在高崇的太阳穴。
再理智的人,在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时候也无法保持完全的理智,高崇下意识抵住椅子把手,下意识做出一个防御动作,虽然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对面真开枪,他此时所有的动作毫无意义。
“高先生,现在可以说了么?”
高崇依然一言不发。
乌溪等了几分钟,再次开口,“其实,如果去找赵敬,我能更容易得到答案,所以,我为什么会先找上你呢?”
高崇瞪大眼睛,今晚的节奏一直被对方牢牢捏住,让许久没有经历过被动状态的他疲于面对,此时被点出赵敬,有如冰川在某一点承受重压后飞速裂开的缝隙,刚刚到家的违和感终于被找到原因,他急不可耐地吼道,“我女儿在哪里?”
“她本来今晚该被一群越南人带走的,我恰好路过,做了个顺手好人。”乌溪弹了下耳机换成外放模式,“来,打个招呼吧。”
“爸!!!”高小怜被高崇保护得很好,一直以为她爸做的是正经生意,今晚发生的一切早已超过她的认知,此时终于能出声,语调中的惊恐显而易见。
乌溪立即切断外放,重新切回与景北渊的单线频道,“我不为难你,确认几个事就让小姑娘回家。说说吧,三十年前,五湖盟不是你们几位自己想出来的吧,那位知道张玉森和陆太冲最近出事后,很生气吧?”
听到对方说到“那位”时,高崇终于不再消极抵抗,他能成为五湖盟明面上的头儿,当然不是愚蠢的人,稍一思考,就知道今晚的这趟浑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识事务不莽撞地直冲死路是一种特质,而他恰好既懂得顾虑,也懂得权衡。
于是轻轻点头承认,“是。”
“收集琉璃甲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对这个问题,高崇十分纠结,最终只说,“是我揣测。”
这四个字刚一出来,乌溪就听见景北渊的声音隔着耳机传来,“如何?这把赌,我赢了”的声音,他用指尖敲了一下耳机壳,委婉与对方表达此事容后再议的意思,转而又说,“我听说,赵敬最近与西北那边的联系挺多。”
高崇漠然,“他有他的想法,我既不是他爸,又不是他哥,怎么会知道他想做什么?”
乌溪点头,“原来如此,多谢高先生今晚招待,最后再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处理,然后就能看见你女儿安全到家了。”
“什么事?”
“琉璃甲既然已经拿到了,就没必要再同旁人一起为难那三个小朋友了吧。”
高崇的瞳孔急剧收缩,“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乌溪的语气依旧淡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我说是这样,那就一定是这样。”
被看的透透的感觉并不好,高崇想,无论如何,今晚起码不能满盘皆输,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开口,“你要保张成岭……你和周子舒有什么关系?”
“周子舒?是谁?”乌溪疑惑反问,全当没听见耳机里传来的调笑,“啧,小毒物长成大毒物了啊,比起当年,你现在是真得很会装!”
高崇沉默,他既看不出来这人来路,也探不出对方深浅,此时此刻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这个男人将身上的肃杀之气克制得极好,最起码,并不真正想要自己的命,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只开口,“我这就和他们联系,请求放人。”
乌溪根本不在乎对方言辞中刻意的想要推脱责任之辞,受某位周姓人之托将该确认的事确认了,顺便还捞了三位小家伙,今晚收获已在预期之上,他推椅站起,微微欠身,“如此,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