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尊是个危险的职业
黑龙江一位爸爸造了个两米多的雪洞,还带孩子在里面吃火锅!网友:别人家的爸爸
北青网
12小时前
经过大雪、暴雪洗礼后......火锅 江全域进入冰雪世界此时娃娃们撒欢了家长们也技能上线开始花式表演
这里有惊喜
降雪过后,黑龙江佳木斯一位爸爸在雪地里造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雪洞。
黑龙江一位爸爸造了个两米多的雪洞,还带孩子在里面吃火锅!网友:别人家的爸爸
孩子爸爸表示,在建雪洞的时候,一边堆雪、一边往上面泼水,冻得很结实,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除了给孩子创造了一个小天地,雪洞造好的第二天,孩子爸爸心血来潮,搬来桌子、凳子、餐具、食材,在雪洞里支起了火...
黑龙江一位爸爸造了个两米多的雪洞,还带孩子在里面吃火锅!网友:别人家的爸爸
北青网
12小时前
经过大雪、暴雪洗礼后......火锅 江全域进入冰雪世界此时娃娃们撒欢了家长们也技能上线开始花式表演
这里有惊喜
降雪过后,黑龙江佳木斯一位爸爸在雪地里造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雪洞。
黑龙江一位爸爸造了个两米多的雪洞,还带孩子在里面吃火锅!网友:别人家的爸爸
孩子爸爸表示,在建雪洞的时候,一边堆雪、一边往上面泼水,冻得很结实,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除了给孩子创造了一个小天地,雪洞造好的第二天,孩子爸爸心血来潮,搬来桌子、凳子、餐具、食材,在雪洞里支起了火锅,冰天雪地+热气腾腾,这样的火锅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黑龙江一位爸爸造了个两米多的雪洞,还带孩子在里面吃火锅!网友:别人家的爸爸
为了体现“专业”,还在雪洞口挂了一个“牌匾”,“火锅”两字尤为显眼。
黑龙江一位爸爸造了个两米多的雪洞,还带孩子在里面吃火锅!网友:别人家的爸爸
网友都喊:“这就是人家的爸爸”、“实名羡慕呀”。
冰雪的乐趣,
“远观”总是差点儿意思,
当你真正感受过什么叫“速冻”......
11月22日,从浙江到天津上大学的张同学,以前没有体会过北方的冬天,结果就把下午洗完的裤子拿到外面晾晒,到了晚上一看傻眼了。
黑龙江一位爸爸造了个两米多的雪洞,还带孩子在里面吃火锅!网友:别人家的爸爸
结果,张同学看到被冻住后自己“站”起来的裤子,直接惊呆了。这条短视频发出后,估计很多东北的小伙伴都会笑话张同学,这有什么奇怪的啊,来我们东北瞧瞧,天然大冰箱,没有什么是冻不住的!雪糕不放在冰箱里,摆着地摊卖,冻梨冻柿子,在供暖20多度的室内,咬上一口,别提多凉快了!欢迎南方的张同学来哈尔滨做客,感受一下真正的北方!
来源:新闻夜航综合家有俩神兽、煮酒小论
野风惊扰我10
上流社会/全员恶人/强制爱
重度OOC
请勿上升
01
司机送张泽禹到别墅门口,这几天张极都有让司机来接他,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
张泽禹输入指纹进去,才发现二楼书房的灯是被打开的,看来张极已经回来了,难得张极有空闲时间在别墅里,在张极刚接手公司的这个星期里,几乎没怎么回来过。
张泽禹敲了敲门。
“进来。”
书房的灯只开了一个,显得有些昏暗,电脑的屏幕亮度照在张极的脸上,显得那张本就俊美白皙的脸庞更加的明艳,唇红齿白,张极平时穿的都是正装,很少穿居家服,白色的宽松长袖显得人亲和温柔了些。
这幅模样才像个二十出头...
上流社会/全员恶人/强制爱
重度OOC
请勿上升
01
司机送张泽禹到别墅门口,这几天张极都有让司机来接他,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
张泽禹输入指纹进去,才发现二楼书房的灯是被打开的,看来张极已经回来了,难得张极有空闲时间在别墅里,在张极刚接手公司的这个星期里,几乎没怎么回来过。
张泽禹敲了敲门。
“进来。”
书房的灯只开了一个,显得有些昏暗,电脑的屏幕亮度照在张极的脸上,显得那张本就俊美白皙的脸庞更加的明艳,唇红齿白,张极平时穿的都是正装,很少穿居家服,白色的宽松长袖显得人亲和温柔了些。
这幅模样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张极见张泽禹进来,抬手摘掉了自己的金丝边框眼镜,莞尔一笑,抬手示意张泽禹过来。
“宝贝,过来。”
如果张泽禹不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估计真的会被他的外表蒙骗,以为他是个温暖的邻家哥哥。
可张极却不是什么阳光温柔的邻家哥哥。
这样的人怎么会笑的这么温暖明媚,张泽禹想。
张泽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轻轻抿了下唇,慢吞吞的移过去,走到张极腿侧时他似乎还嫌不够近,伸手握住张泽禹的手腕,抬了下右腿,示意张泽禹坐在他腿上。
张泽禹这人比他看上去还要轻,坐上去时感觉轻飘飘的,手腕也很纤细,仿佛一捏就碎。
电脑屏幕显示的却是刚打开的模样,张极很明显有东西不想给他看到,张泽禹收回不经意瞥过去的目光,坐在张极腿上这姿势对张泽禹来说实在有些受不住,不敢乱动,只得僵硬的转头与张极对视。
“我来找你,是想说一件事。”
“嗯,你说。”
“后天我要去参加竞赛,因为场地离得远,所以我明天会跟着学校住在比赛场地附近的酒店。”说完张泽禹顿了顿,表明重点,“所以我明天晚上不回来。”
张泽禹说完后,空气都沉寂了几秒钟。
张极低着头笑了声,松开了张泽禹的手指,答非所问,“什么竞赛啊。”
“数学。”
张极把人搂着往怀里凑了凑,看张泽禹眨了眨眼,等着他回答的样子,忍俊不禁,“这么厉害啊。”
太暧昧了,张极有时候就会做一些很暧昧的事喊一些很暧昧的称呼,尽管张泽禹觉得那实在是不太符合他们的关系,那样好像显得张极很喜欢他一样。
还没等张泽禹再次开口,张极就道,“很多人一起去,两人住?”
“应该是一人一间。”
“去吧。”张极逗了他这么久才终于开口。
“本来还打算明天下午带你去个酒会的。”
张极的语气听起来莫名的有些惋惜,张泽禹知道他是装的。
其实,张泽禹本来就没有时间去参加那个酒会。
不知道为什么张极好像一直热衷于带他去这种场所,好似宣誓主权般,遇到不认识的还好,就是身份不太好解释,要是遇到认识的就比较尴尬。
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来解释,张家的养子,还是张极的情人。
听起来都有些荒唐。
也就他张家养子的身份在,不然若是看到张极身边带了个年轻男孩,指不定别人把他们的关系想到哪里去了。
张泽禹都不敢想象,若是有天他和张极这段不堪的关系被曝光,别人会怎么看他。
02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张泽禹看了眼时间比较充裕,打算直接吃完晚餐再去校门口跟他们汇合。
校门口的校车已经停好,等会直接送他们去酒店,张泽禹眯了眯眼,停住脚步,他开始后悔自己出来吃晚餐了。
隔着几人,张泽禹与沈清对视一眼,大白天带着黑色的口罩鸭舌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张泽禹一眼就认出他,下意识转身想走,可是已经晚了,沈清在背后喊住他,“张泽禹,你跑什么。”
沈清已经在校门口蹲了好几天,就为了等张泽禹出现,他走上前,逼近张泽禹,“张泽禹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能耐,是不是你让张极来整我的……”
深陷的眼窝,乌青的眼圈,衣服看上去就像好几天没换了一样,发散着腥臭味,整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用猜也知道沈清这几天过得并不好。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张极。
张泽禹甩开沈清想来牵制他的手,蹙着眉,他那天确实“不小心”制造了个小巧合,故意让张极听到沈清的话,但张极想怎么整沈清是他的事,与张泽禹无关,他从来没让张极做过这些。
张泽禹确实也有点没想到那天张极会亲自来。
“你说的这些事,跟我没关系。”
沈清冷笑,紧紧地攥住张泽禹的手腕,“跟你没关系?就是因为你。”
张极这几天都快把他逼疯了。
赌场的人故意给他下绊子,让他连续输了几个晚上的钱,再加上他那天喝了酒,输了后在赌场耍酒疯,不仅打伤了人,还砸坏了东西。
赌场的人当场逼迫他签下巨额高利贷,到目前为止利息都已经翻了好几倍,以他身上的钱根本不够还,那笔钱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沈清都无法计算,他现在欠下了多少钱。
他苦思冥想也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谁,要被人这样整,最终想到一个人,张极。
他最后一次被赌场的人抓回去时,刚好撞见张极从二楼隔间下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挣脱了那些人的束缚,冲到他面前,“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我要杀了你……”
当然,他很快被人制止。
张极冷着脸,微微朝他看过去,在沈清这种人面前,张极就连装都懒得装,开口道,“既然你那么喜欢钱,就让你赔个够。”
现在高利贷公司的人已经追到他家来了,他连家都不敢回。
这一切的一切沈清都怪罪于一个人,张泽禹。
张泽禹甩不开沈清的手,两人就在校门口僵持着,来来往往看他们的人也多了起来,张泽禹沉下脸,“是我那又能怎么样。”
事情已经发生,说到底都是沈清自作孽。
“能怎么样?”沈清冷哼一声,“带我去找张极,让那些人不要来找我了。”
怎么可能,带他去找张极。
张泽禹越发的觉得他有病,一般人在这种场景下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但在张泽禹17年的人生里重话对他来说都很少说过,更别提脏话,某种温和有礼的人设一直压制着他,所以这种场景下,张泽禹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个字。
“放开。”
“就算你不带我去找张极,那你好歹回去跟我去见爸妈吧。”
“爸妈已经知道你跟张极的事了。”
“你不想跟他们解释一下吗?”
“你不觉得愧疚吗?”
张泽禹怔了怔,从刚才开始,沈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他心头最软的地方,内心深处某种最渴望的感情暗自滋长。
“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这样,沈家才会这样。”
沈清欠的那笔钱,自然不用他自己还,当然是由宠溺他的父母来还。
但那笔钱,对于现在没落的沈家来说也是吃不消的。
03
张泽禹没想到沈清会带他来这,他爸妈所参加的酒会就在离德诺不远的会所里,沈清带着他在人群里穿梭,最终来到包厢的门口。
一打开门,一位妇女就冲上来,抱住沈清,拉着他宝贝儿子的手,问长问短,仔细的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我的乖乖,你没事吧……吓死妈妈了。”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训自家调皮的三岁小孩。
全然没注意到沈清背后的张泽禹。
张泽禹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暗滔汹涌,他对他这位亲生母亲记得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你去张家生活后,你就会有两个家了。”是有两个家的幸福小孩。
他确实有两个家,一个张家,一个沈家,现在两个家里却没有一个属于他的亲人。
他记得从小父母好像就更疼爱哥哥一些,小时候简单的以为就是他太调皮了,导致父母不是特别喜欢他,后来去了张家后收敛了不少脾性。
其实,现在他才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下来得到的偏爱就会多一些,而有些人就是天生下来就会被人讨厌,不受喜欢。
就比如现在。
同一个母亲生的小孩,一个刚才被细心关切,另一个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他亲生母亲所打的一巴掌。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天生下来就可以得到那么多偏爱。
“张泽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你这么报答我们的?”
“张泽禹,你真的太让我寒心了。”
最后一句,是他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说的。
他们已经忘了,当初是谁说,不管泽禹在哪都要牢牢记住自己姓什么。
他们已经忘了他到底姓什么。
那一巴掌打的并不是特别重,由于张泽禹过于白嫩的皮肤,左脸已经红起来了。
张泽禹忘记自己一时来的目的了,他不是来听他们咄咄逼人的,他是想说自己在张家过得并不好,他也没有那么多钱,自己也不是自愿与张极做这种交易的,以此来博得他们的……同情。
对,就是同情。
张泽禹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好笑,他为什么要来博得他亲生父母的同情,那不是亲生父母吗。
他自己都快逐渐忘却这件事。
张泽禹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一巴掌已经把他的话全都堵住,卡在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和张极真的是那种关系?”
“……是。”
那种眼神张泽禹在很多人身上看见过,是下意识露出的反应,是嫌贫爱富的老师看见他们班的贫困生,是穿着华丽的妇人在路边看到的一条脏兮兮的小狗,难以言喻,如利剑般直戳心扉,令人窒息。
有些话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我们生下你,就是让你这么下/作的?”
“你还要不要脸,爬/男人的床?”
也很想象在这些话是从一个出生豪门有涵养教养的太太嘴里说出来的。
可见现在的人伪装的有多么卑劣。
“那不是沈家的人吗?”
苏新皓示意张极看过去,张极瞥了眼,没想到自家儿子已经在外面欠了这么多钱,债主都追到家里来了,这夫妻俩还有心情来会所,真是有够心大的。
看来还是欠的不够多。
“这个局里还有他们?”
苏新皓反应过来,挑了下眉,“对哦,我们等会也去那个包厢吗?”
“真是晦气。”苏新皓啧啧两声。
张极不知道为什么苏新皓对这夫妻俩印象那么差,估摸着这沈家的人业内风评不太好。
走到哪都惹人厌。
让张极没想到,在这能看见张泽禹,一路和沈清拉拉扯扯进了沈家夫妻刚进去的包厢。
张极眸色沉了沉,冷下脸,或许他就应该把张泽禹关在别墅里,最好让他没办法出来。
苏新皓提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张极也正有此意,刚到门口推开半掩着的门,苏新皓就后悔这个提议了,谁知道这一家人在里面局面这么精彩。
两人站在门口,就听到背对着他们的张泽禹平静的道,“对啊,我不就是这么恶心的人。”
04
张极将张泽禹带到别墅里,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时,张泽禹才回过神,从床边站起来,僵硬麻木的腿有些酸疼,伸手扭了下门把手才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
他被张极关在了房间里面。
张极想伸手去拉他,张泽禹误以为他想做什么,下意识抬手去挡,张极蹲下身和张泽禹对视,他在想,他和张泽禹做的时候,张泽禹会想什么,恶心吗?
张极冷冷的站起身,最终下了审判,“就算是恶心,你也逃不掉。”
天色渐渐黑下去,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张泽禹站起来,摸索着想去开灯,七点钟没开暖气的房间里从地板墙壁渗入着寒气,张泽禹按了几下开关,才发觉停电了。
身体僵硬在冰冷的空气中,无端的黑暗与恐惧将他紧紧包围,那股由心底而生的畏惧和寒冷,让张泽禹无法动弹,内心深处被压制住的心理阴影告诉他,他是害怕的。
在他刚来张家没多久的时候,被粗心的佣人不小心关在漆黑的储物间里,过了好久才找到他,从那时起张泽禹就不敢一个人待在黑暗空荡的房间里。
除非是开着灯,或者是开着房门,他才敢一个人。
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
苏新皓站在门口抽烟,与几个警察交谈着什么,看到张极来了示意他可以进去了,张极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是与张泽禹发生了什么,苏新皓也没多问。
坐在审讯室里的就是当年车祸的操纵者,司机师傅姓林,十年过去,已经变成了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看到有位相貌极佳的年轻人走进来,以为是某位警官,便叫冤道,“警察先生,那个真的是意外,不是我的问题啊。”
这位“警察先生”似乎没有听进去他的话,自顾自的走到他面前坐下,昏暗的白炽灯灯光照亮了这位年轻人的脸庞,眸光幽幽的看向他。
林师傅微微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这副模样显得有几分滑稽,他听见坐在他面前的年轻人道,“那十年前的车祸也是意外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去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本来还振振有词的中年人突然蔫了下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发颤的手指已经出卖了他,他哆嗦着问,“你怎么会知道?”
“十年了,让你多活了这么久,这也太值了吧。”
张极冷眼看他,丢出了张照片,是他父母的合照,当时也是十年前的今天有人找到他,给了他一张照片,告诉他,如何去制造一场车祸。
愧得当年张之林没什么势力,没有信任的人,什么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才行,这位林师傅才能一眼从照片里认出他来。
果真是张之林做的,张极是一点也没猜错。
这下当年张家人的不作为也有了解释,因为使张家长子出车祸意外去世的是张家的二儿子做的。
老爷子怎么忍心去揭发自己的二儿子。
所谓蝴蝶效应。
如果当年的张之林没有动了邪念去制造了这场车祸,张极的父亲就不会去世,老爷子也不会因为过于思念大儿子去收养和张极父亲儿时长得相像的张泽禹。
也不会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幸的话,没有这件事,张极和张泽禹这辈子都不会见面。
他们的人生会是两条平行线,一辈子都不可能发展成如今的关系。
可是命运之轮的转动,让他们相遇,以如此不堪的方式相处。
05
没想到那天淋了雨没感冒,昨晚在地板上被冻着了却感冒了,张泽禹昏睡了半天,下午刚睡醒烧退的差不多了,醒来时,房间的门已经可以打开了。
同时他也错过了数学竞赛,张泽禹意识到这件事时已经是当天下午了,数学竞赛也早早结束在上午11点。
他第一反应就是回校。
“对不起。”
在黄老师失望的目光下,张泽禹第二次说了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黄老师一脸惋惜,迟到错过考试这样的事确实不应该发生,但是,黄老师有些担忧的看向张泽禹的脸色。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你是不是生病了?”
虽然烧是退了,但张泽禹依旧是感觉晕沉沉的,下楼梯时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女生给撞了,忍不住踉跄了下,那女生掩面痛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顾着跟张泽禹道歉,就消失在转角。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着很多事,痛苦的,不堪的,好运的,幸福的。
每个人都不堪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仿佛在炼狱般。
不堪的苟活着,又伪装自己光鲜的一面,去行走在阳光之下,光是活着就已经是很难的一件事了。
张泽禹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贪生的普通人。
他们活在炼狱下,难回人间。
–
TBC
玻璃森林
| 校园 含抑郁症设定
| 私设 勿上升
| 全文1w+预警 感谢阅读
—
你只是玻璃易碎,而我是森林难摧。
—
01
“先生,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吗?”
七月的天,地面被太阳烘烤得蒸发腾腾热气。张泽禹刚从商场走出来,身上余留的冷气瞬间消散,体感温度直线上升。
发传单的小伙子从见到他时就一直尾随在后面念叨,过完马路也不见放弃。
这大热天,路上的车都减半,更何况行人。难得见到一个与宣传对象相符合年龄层的人,推销员必然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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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是玻璃易碎,而我是森林难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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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先生,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吗?”
七月的天,地面被太阳烘烤得蒸发腾腾热气。张泽禹刚从商场走出来,身上余留的冷气瞬间消散,体感温度直线上升。
发传单的小伙子从见到他时就一直尾随在后面念叨,过完马路也不见放弃。
这大热天,路上的车都减半,更何况行人。难得见到一个与宣传对象相符合年龄层的人,推销员必然不能放过。
“新店开业,优惠很大的。”
张泽禹微微停下,本能的接过传单,看着上面举着哑铃肌肉发达的猛男,微涩眉头。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你看大热天,我还有好几单任务没完成,拜托帮帮忙,我不会给你发小广告打扰你的!”
眼前人身上背着黑色书包,肩带拽着肩膀下沉。刘海已经贴在额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明显发红。
他很累吧。这是张泽禹心里第一反应。
那我就,帮帮他。
他点开“扫一扫”,对准对方手机上的二维码,发送好友申请。
“嘿嘿谢谢您!”
这样就可以满足快乐吗?
张泽禹看着那人露出的双眼,对方也刚好抬眼看向他。猝不及防的对视,倒是令张泽禹有些尴尬,急忙躲闪目光,索性戴上耳机匆匆逃走。
不过方才对视的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拉扯着回忆碎片,像是好不容易要拼完整张图,却丢失了关键一角。
他在汪洋大海里手足无措,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引着,他总觉得,探寻下去,就可以找到那一角,令拼图变得完整。
再回头,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罢了,许是多想。他循着阴凉地走向回家的路。
拐角处,躲在墙后的人摘下口罩,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手里的几页传单是从地上捡的,拍拍灰跟新的一样,此时利用完,将它们丢入垃圾桶。看着手机里的好友申请,嘴角勾起一抹抑制不住的笑。
02
张泽禹刚进家门,手机就传来新消息提醒。
【对方已同意您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那人的头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橘猫。图里只截有小橘猫,看不出人具体是谁,仅有一双手安抚着怀里的猫。小猫蔫蔫地躺在它的避风港里,望向外界的眼神充满胆怯。
张泽禹记得,这是学校里的一只流浪猫,生的可爱,又有一双怜人的眼睛,委屈望着路过的人群,谁见了都忍不住上前摸一摸,投喂食物。
“你是T大的?”
张泽禹忍不住好奇。
“是的。”
看见回复,张泽禹想到了什么,走进卧室翻出一本相册,一页页翻找着,手机上依然不停传来消息。
“我暑假兼职,现在还是在校生呢,这是我私人号,你放心我真的不会给你发小广告。”
“另外,我觉得传单上的肌肉男,有些过分了。”
张泽禹看着这句话竟不自觉的弯起嘴角,刚点开键盘,对方又发来一条
“你还是别去那里的好。”
……
这算反向营销吗?
“你叫什么?”
张泽禹望着对话框发呆,久久也没看见回复。他将手机随意放在一旁,继续翻看相册。
在最后的那几页里,他看见了一张照片。穿着白T的他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一只小橘猫,这正是那人头像的完整版。
他记得,小猫招人喜欢,总会有不少学生特地赶来喂食,那天因为食物有些多,学生们赶着上课,匆匆准备了盒子,等它自己吃。结果没一会,大野猫一哄而上,将食物抢走,小橘猫缩在树后面抖个不停。路过的张泽禹看见,跺几下脚,扮作凶狠模样赶走大野猫,抱起小橘猫放在怀里,如同哄睡婴儿般轻声哼着。
当时明明只有他一个人,这张照片是谁拍的?怎么到他手上的?又为什么,会是那人的微信头像?
张泽禹抽出照片,翻看背面,上面有一行字
【 阳光正好,有猫,还有你】
右下方有署名
【 —— 张极 】
与此同时,手机有了动静。
“我叫张极。”
03
寻找丢失拼图的过程也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此时头痛缠上了张泽禹,脑袋像是被好几根针同时往里扎。一些模糊的画面和声音被按下闪回,却不给他按暂停的机会,多重幻影在眼前徘徊不定,有个声音却格外清晰
“ MECT是重度抑郁症的电休克治疗,副作用主要有短暂的记忆缺失、轻度的意识障碍、头疼、头晕等,还有患者可能会出现恶心、意识混乱等表现……”
医生的话浮现在脑海,他从抽屉里翻出药片吞下,不适感稍微减轻,可还是难受的紧。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好吗?”
手机在震动。
张泽禹坐在床边,没来由的感到些心悸。
“我们是不是认识?”
“对不起,我前两天做了MECT,我好像、忘记你是谁了……”
泪水滴落在屏幕上,逐渐染湿整个面部,张泽禹总是会莫名流泪,他控制不住。当初选择做MECT是为了解脱,可是很多不愿提及的事情他依然会断断续续想起。他知道无法选择删除哪些记忆,却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被删除。
直到他看见张极的名字。
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他想要忘记的片段,可是他再怎么费力也想不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泪水并没有受影响的肆意纵横。这种状态他早已麻木。
但现在看着对话框,竟然会泛起淡淡难过。
“没关系,刚好我欠你的钱也不用还啦!”
随后又发来很正式的一句话。
“你好,我叫张极,T大美术系,开学大二,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嗯……我叫张泽禹,也是T大的,不过现在在休学……”
“那我不就是你学长啦?快叫哥!”
看着对方话语里就能感知的热情,张泽禹倒是有些接不上话
“你……真的欠我钱吗?”
这是他思考出来,应该不会冷场的一句话。
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甩出了一个支支吾吾表情包。
“出来玩吗?”
张极自以为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可你不是正在打暑假工?”
这是张极活了二十年来第一次有搬起石头自砸脚的感觉。
反应再迟缓,张泽禹也能感觉出不对劲,看了一眼旁边的相册,深呼吸了口气
“我有点想,重新认识你。”
04
风吹过春季的树梢,带走一片绿叶,落入夏季的湖中;又在秋意绵绵时,随泥土归根,眠于皑皑白雪之下,待新春伊始,涅槃重生。
“说来好笑,我们俩当初是在办公室认识的。”
张极和张泽禹高中就是同校,不过一个在文科班,一个在理科班。两人都有严重的偏科。
多严重呢?
张极英语近乎满分,但数学最多只能拿个零头;张泽禹数学竞赛频频拿奖,英语按老师的话说就是,答题卡放地上,用脚踩一下都比考得高。
那天两人因为作业问题,分别被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叫入办公室。巧的是两个老师都是班主任,最终造就了两人相遇的缘分。
“重新订正,写不完就别回去!”
两个老师气急败坏地说了同样的话。
那时身边能有个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会很迅速的拉高阵营感,成为朋友。两人生怕对方先完成,留下自己孤军奋战,时不时就关注一下对方的进度。
直到窗外天逐渐暗下,校园里喧闹声淡去,两人才后知后觉都高估了对方。整整三个小时,愣是在老师虎视眈眈的眼皮子底下,对着卷子发呆。
“诶诶,咱两换换。”
“?”
趁着老师有所松动,张极示意让张泽禹把卷子给他,他把自己的给了张泽禹。
这下得心应手了。
虽然短暂的当了战友,但都不妨碍在看见对方卷子时,皱眉嫌弃。
自打有了作战经验,往后就越发猖狂。好在两人互补,经常凑一块学习,久而久之,偏科的天平稍微稳定了那么一些。
张泽禹有个习惯,题目思考不出来时会不自觉地咬笔。他看着张极放在自己面前的短文改错,笔都快咬裂了,愣是找不出最后两个错。张极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心里直犯痒痒
“你动点脑子啊!”
张泽禹被吵得闹心,拿起旁边的数学题集,扔到张极面前
“这个大题你算出来了吗?”
效果显著,空气瞬间悄然无声。
相遇总是所有美好回忆的初始代言词,也因为相遇,故事才有了开端。
两人因着风度翩翩,清新俊逸的外在形象,在学校里小有名气。起初文科班的姑娘爱跑去理科班看张泽禹;理科班的姑娘爱以借阅读笔记的理由,有意无意歪着身子找寻张极的身影。后来任课老师语重心长提到各科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有偏科的问题时,最爱拿这两人举例。事情发展到最后,不知怎的,竟演变成文理科的相互歧视。
“你们文科生除了死读书,大脑跟捋电路一样捋不通!”
“哎呦你们理科生多能耐,作文蹦不出几个字就开始胡言乱语,AI都比你们有感情!”
“我们文科有张极这样的温润美男,高双商,人见人爱!”
“切,我们理科还有张泽禹这样的冷酷学霸,外冷内热,你们羡慕不来的反差萌!”
从此,文科班的姑娘精心守着自家的花,逢人就一顿天花乱坠的夸;理科班的姑娘怎会善罢甘休,只让张泽禹比张极能享受到的待遇更甚。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一直持续到运动会
三千米长跑项目迟迟没有人愿意报名。也不知是谁挑起的事端,说文科班的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谁忍得住,代表团“啪”地一拍桌子,单手叉腰,底气虽不足但气势要够
“呵,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文武全才!去,把张极名字填上。”
?
正坐在位置上吃瓜看戏的张极冷不丁被点名,还没来得及反抗,报名表已经被送上去。
这朵花不当也罢!
张极气狠狠地翻开张泽禹留下的数学题。
那边张泽禹也没好到哪去,理科班最不能忍受被挑衅,不带犹豫的把张泽禹的名字写在表格上。
等张泽禹本人知情的时候,已经是被卡上号码牌,同张极一起站在红色塑胶跑道上。
枪声一响,他下意识的要冲出去,却被张极提溜住衣领子
“三千米呢,慢慢来。”
三千米是个细想想都会腿软的程度。两人莫名其妙成了战火里的兵器,可他们从未想过与对方交战。漫漫长途,因着身边人的陪伴,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
汗水濡湿衣衫,浸满发梢。心率频频加快,他们偏过头看向对方的时候,正被太阳衬得荣光熠熠。无所顾虑地向前奔跑,这正是少年们最意气风发的样子。
05
“我……嗯……谢谢你。”
张泽禹捧着相册靠坐在床头处,张极的声音很温暖,仿佛真的带着他走过一遍生龙活虎的校园时光。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张极顿了顿,语调更是轻柔。
张泽禹关上了相册,屈膝将自己缩成一团,听着张极的声音莫名感到委屈。抱住双膝,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下。
那是他理想中的校园时光,可终究只是个被编造的故事。
没有情感的泪,是无声息的默剧。碎片随着提示被慢慢找回,那段日子他是记得的,暗淡无光。即使是张极编出的故事,也给了他挣扎在黑暗里的一丝喘息。
故事并不完全是假的,只是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张极。
张泽禹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总会下意识避免和同性有过于亲密的接触。
毕竟少年正处于对爱情懵懂好奇的阶段,认为随口的关心与无意的亲昵就是恋爱的滋味。他糊里糊涂的开始了自己的初恋,期待被爱意滋润,拥有一个独特的青春回忆。
可他想不到,这份糊涂,亲手将自己送入深渊。
那天他是和初恋一起被叫入办公室,但没有张极说的那么美好。
张泽禹趁老师离开办公桌的功夫,帮人把卷子订正完,没想到对方随手撂下笔,满是嘚瑟地离开办公室,剩下自己一人对着卷子发呆整整三个小时。再一转头,那个人正追着一个女生如同哈巴狗一样摇尾巴。
“你到底是怎么学的!这么简单的语法都不会!”
“今天我们就在这耗着,看你能跟我耗到什么时候!”
三个小时里,挨骂、嘲讽、不屑,一点点如连绵不断的雨滴砸向张泽禹。
他看着眼前被字母填满的试卷,一道道红叉叉更像是对自己的否定。
明明是人先来招惹的自己,可当他心里终于有了松动,准备接受时,对方态度大转弯,甚至对张泽禹说
“你真令我感到恶心。”
原来,爱意是假的,不过是赌约时的玩笑,而他就是被玩弄于众人手中的笑柄。
只是因为取向不同,他被恶意P上裸露图,贴在公告栏;抽屉里总会出现莫名粘稠物,散发着令人干呕的腥味,他被老师勒令将桌椅搬出教室。
更有人在课间时,将他堵在厕所隔间。
张泽禹心里已没有太大波动,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不过是被泼水,或是一些电视剧里用惯的小伎俩
自己还能害怕什么呢?反抗有用吗?喊叫有用吗?不被在意的挣扎和求救,会换取路人一个可怜的目光吗?
张泽禹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直至出血也面色木然,好像与他无关。
身体上的痛,总是有助于缓解精神上的。他已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不在乎河水是否将要干涸。
“咔哒”,门锁被打开了。
“听说你喜欢男人?”来人一把扯过张泽禹的头发,揪出隔间,推向拐角。
大门已被反锁,张泽禹酿跄摔在地上,掐破的皮肤被墙上的钉子划上更深的一道口子。
“那不然,先伺候好我们”
面前人张泽禹认得,是和他所谓初恋玩的好的一帮兄弟,此时一脸讥笑,张泽禹不屑的朝那人脸上吐了口痰。
“妈的敢吐我?”
那人一巴掌呼向张泽禹面上,几个人蜂拥而上。
他晕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也不想知道。再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周,不愿见人,不愿说话。每次妈妈开门进来他都在睡觉。最后妈妈担心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哭求着,让他吃点东西。
妈妈肉眼可见的憔悴,几缕显而易见的白发攀附在头上,可满眼在乎的都是他。
他接过妈妈递来的汤,声音有些沙哑
“妈妈,我喜欢男人,是错的吗?”
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气。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妈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眼里的泪水。
“这就像小时候让你选择兴趣班,器乐也好,舞蹈也好,或是其他种种,不过都是一种选择。这个选择是没有对错之分的,最后能有一项一技之长在身,就是不负选择。性取向也是,你不能说喜欢同性有错,也不能说异性不好,只要最后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待你真诚,全心爱你,那就是正确的。”
“妈妈只希望,你一直被爱,保持善良。不论你最后选择和谁走入教堂,只要他真心待你,妈妈都会祝福你。”
06
张泽禹感觉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喘不上来,呼不出去,四肢逐渐有一种刺痛感。
好难受阿。
他习惯性地掐着胳膊,这种办法已经逐渐免疫,没有效果。他从抽屉里拿出小刀,刀锋像是画画一般,利落干脆,熟练的在肌肤上滑行。
“张泽禹!开门!张泽禹!”
是张极。
可是张泽禹现在没有力气动作,更不想让张极看见现在的自己。
“张泽禹!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我知道你在里面!”
快走吧,现在的我太不堪了。
张泽禹蜷缩在床上,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疼,准确的说,是没有哪处不疼。
敲门声渐渐淡去。
终于走了吗?
明明应该松口气,可是心却揪在一起,更加难以呼吸。
睡觉吧,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用想。
他努力让自己沉入睡眠,可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很多双手伸向他,他在黑暗里向着未知的方向逃,每转过身就多一双手,他感觉到喉咙被捏住,那些手在他身上随意乱摸。他惊恐瞪大双眼,远处又飘来几张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又像是兴奋于他的胆怯。
他被惊醒,浑身冷汗。
他想到了那只小橘猫。
那天,被野猫吓到的其实是他。
在他惊慌躲在树后时,是张极出现赶走了野猫,将他揽入怀中轻声安抚。张极见张泽禹的视线一直在旁边的小橘猫身上,便抱来试探地问他要不要抱一抱。张泽禹小心翼翼接过小橘猫,它在自己怀里微微有些发抖,这让张泽禹不知所措,无助地抬头看向张极。
“你就把手放在它身上,轻轻抚摸就好。”
张泽禹照做,很快小猫就安定下来,不知不觉竟舒服地在张泽禹怀里睡着了。
张极。
张泽禹默念着这个名字。
就好像他的安神药,抚平心里的恐惧。
“张泽禹,你以为你不开门我就没办法了吗?”
张泽禹转过头,看见的是奔向他而来的光。
自从挂了电话,怎么也联系不上张泽禹,张极要急疯了,担心他又折磨自己。
现在看着床单上一大片被染红的血迹,担心变成了气愤。可又在那人满眼茫然看着自己时,只剩下心疼。
他找来药箱,先用碘伏给张泽禹消毒,然后小心涂上药,用布将整个胳膊都包住。
除了因为伤口分布广,更是为了防止张泽禹对自己的二次伤害。
“你果然,把我忘的很彻底。”
张极眼底难掩的落寞。
比他更要难过的是张泽禹
“对不起……”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
张泽禹闻言抬头,眼神看不出情绪
“你看,我这不是来了。”
07
张泽禹又病了。
他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眼睛干涩,已经没有多余的泪可以流出来。他抱着张极给他买的“晚安小羊”玩偶,坐在飘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直到天色渐明,月亮落下,他才缓缓回神。走到客厅,张极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还皱着眉。
张泽禹动作很轻,可是张极还是敏锐扑捉到,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
“你怎么起这么早?”
张泽禹动了动唇,看着张极面上还未褪去的困倦,跳过了问题,指向屋内
“你……去房间睡吧。”
张极愣了愣,随后笑着起身,刚走到门口,看见床上毫无动过的痕迹,叠好的被子上,多一个重力压面都没有。笑意褪去,转身捞回准备坐在沙发上的张泽禹,带进房间。
“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不等张泽禹反应,张极将人按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半个身,而后自己也钻进被窝,伸出手让张泽禹枕在胳膊上,另一只手轻抚太阳穴,抱在怀里,耐心给人按摩
微微低头,就可以闻到张泽禹发上好闻的香味,这是他惯用的洗发水,舒缓清香,令人安心。这回,睡着的张极没再皱着眉。
张泽禹小心动了动脑袋,看向张极。
怎么能把张极忘了呢?
这是张泽禹整夜都在想的问题,可是越想头越痛。
他陷入自责,对着月亮不停念着张极的名字。或许,月亮带着疑惑去宇宙寻找答案了。
现在就算对方已经意识模糊地睡去,依然不停手上的动作,感受到张泽禹的动静,甚至还哄小孩一样拍着背部。
张泽禹不敢再有动作,怕张极又会睡不安稳,静静地发呆,没想到的是,自己竟也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下午。旁边只剩下小羊躺在张极睡过的位置,并且也被贴心盖上被子。
张泽禹忽然心里一空。
客厅、浴室、厨房,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没有张极的身影。
真的走了吗
自己果然,不会被喜欢。
看着阳台上独剩一件的衣服,孤零零挂在架子上,仿佛看见了自己。
他抱着小羊靠在墙角蹲下,忍不住咬胳膊。他的两只胳膊,一只上是深浅不一的划痕,另一只是紫红的牙印,看着触目惊心,可是他未能动容。
张极打开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赶忙放下手里的购物袋,跑到张泽禹身边。
“别咬了,我在这儿呢!”
他害怕大声说话会吓到张泽禹,可是又很焦急,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张泽禹抬起头,像个被丢在路边的小猫,见人就将自己缩成一团,全身发抖。
待张泽禹情绪稳定下来,剩下的一只胳膊也被缠满纱布。
张极收起家里所有尖锐利器。张泽禹不愿说话,他就在一旁安静陪着;失眠的夜里,给他披上外套,陪着一起数星星。
心理医生说,一个可以让他信任,依赖的人陪在身边,对病情好转会有很大帮助。为此,即使张泽禹时常情绪失控,对着自己大发脾气,他也毫无怨言。
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三四天。张泽禹又一次失控。
张极接了个电话,正巧张泽禹走出房间,张极以为张泽禹需要什么,匆匆挂了电话。正是这个举动,刺激了张泽禹。
“为什么一看见我就挂电话?”
“正好说完了,你是需要什么东西吗?”
“谁给你打的电话?”
“没有,你别多想。”
张泽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摔在地上,对着张极大吼大叫,手止不住发抖,大脑神经不受控制往外膨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花瓶、摆件碎了一地,到处都是玻璃渣。
张极一直杵在原地没有动。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张泽禹,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没有办法,不能跟他吵,也阻止不了,只能沉默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张泽禹本是个需要保护的瓷娃娃,上帝为何要如此不公,将他狠狠摔下。
张极低头揉着太阳穴,眼前人终于停下动作。他听见玻璃碎片碰撞的声音,仔细一看,地面上竟然是血
张泽禹没穿鞋!
张极快步上前,将人横抱进卧室,擦去血迹后,仔细检查脚底还有没有玻璃渣。
还好伤口不深,张泽禹一直看着张极,想要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
“乖,你先好好休息,我把外面收拾一下,下次要记得穿鞋。”
他在张泽禹额上落下安抚一吻。
08
张极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张泽禹入睡。
张泽禹即使是失眠,也会任由张极抱着,一动不动。他知道,张极是害怕自己会在他睡着时有意外。
白天的情绪失控,张泽禹自己也很愧疚。他多想张极真的一走了之,这样就不会因他受到伤害。
他可以独自待在混沌迷宫里受折磨,乌云压下,世间尽是冷漠。他会站在楼顶的天台,俯瞰失色的城市,等能量耗尽,再无惦念,就将那一刻定格为永恒。
那个时候,不会再有人说他的选择是错的,不会有人将小众当作疾病,再以千方百计的折磨作娱乐活动,享受着众势所趋的优势,逼迫掌中玩物低头顺从,实现可悲的掌控欲。
他们不过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因为没感受过艳阳高照的幸福,便生生折断向阳的鲜花。
可是张极没走,并且带着清晨取得的最纯净的甘露风尘仆仆赶回来,精心呵护着即将枯萎的花。
他也很累吧。
张泽禹心想着。
要是能快点好起来,张极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他知道,自己不是孤独一人。
背对着张极的他,往张极怀里挪动了一点,闭上眼睛,这次没有吓人的妖魔鬼怪。
张泽禹慢慢进入梦乡后,张极缓缓睁开双眼。
他有被问过,这样看不见尽头的日子,不会受不了吗?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张泽禹才是自己的光。
张极刚出生时患有唇腭裂,当时家里条件不好,没有足够的费用去给张极治病。父母想着要不丢了,或者送去福利院,只有爷爷执意要留下,并且将板凳一摔对着张极父母吼道
“要是敢丢了你们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从小到大,张极身边少不了嘲笑声和议论声,即使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他也严实戴着口罩。他以为习惯了这些就好,直到荡秋千时被人恶意用力一推,手没抓牢,身子甩了出去。
夏天衣薄,膝盖、胳膊到额头,全部都有伤口,不但没人来扶起他,还被围满一圈,指着大笑。
他好恨
恨为什么自己是唇腭裂,为什么现在如此狼狈的时候,只是别人眼里的笑话。
正当他绝望的时候,有个小男孩驱散了人群,把他扶起来,见他伤的严重,也不管自己力气是否足够,背着人就往诊所走。他走的沉重而缓慢,但每一步都是坚定。
张极趴在人背上,一时忘记了疼痛。
原来,人间真的有隐去翅膀的天使。
这是七八岁小男孩能找到的,最好的形容。
诊所里的阿姨给自己消毒时,忍不住疼痛,但又碍于面子不愿叫出来,表情极为别扭。
小男孩见状伸出手
“要是疼你就捏着我的手吧”
张极试探地伸出手,贴向掌心,轻轻握住,没敢用力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牵手是什么感觉。
回去的路上,小男孩让他把口罩摘了,闷着多难受。
张极有些犹豫,“我有唇腭裂……很难看的。”
小男孩笑了,张极条件反射的低着头,缩了缩脖子。
“怕什么,一定是你的唇太好看,被上帝羡慕,先借去用用,还会还给你的。”
“真的吗?”
张极抬起头,小男孩帮他把口罩拿掉,佯装大人样子,安慰地拍了拍脑袋
“哪有那么可怕,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
后来,家里凑齐了手术费,张极终于不用隐藏在口罩下,可他再也没见到过那个小男孩。
直到上了高中,学校里莫名有了文理纷争,他比较好奇理科的高岭之花到底多神奇,送作业到办公室时,看见窗边垂头苦涩的男生。他一眼认出来,就是当年的小男孩。
原来他就是张泽禹
可是他看起来好像不快乐。
张极有意靠近,看见桌子上满是红叉的英语试卷
果然,传闻都是真的。
趁着老师出去开会,张极把张泽禹试卷拿过来,很快就被全部订正完。但是自始至终那人好像都没发现试卷被拿走过。
张极打着互补学习的旗号,终于和张泽禹有了交流。张泽禹时常笑脸相迎,做什么事都会先想着别人,全然不顾自己是不是吃亏。
张极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和他走近,总有个东西挡在他们中间。
在文理纷争战火将要熄尽时,最后一个传闻是,张泽禹喜欢男生。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原来理科也并不都是直男啊……”
“还好,我们有张极,还有机会。”
“不过……你们不觉得,他俩其实还蛮配的吗……”
“是诶!听说他俩总一起学习,你看现在偏科都不严重了!”
仅一念之差
文理纷争变成了文理和亲。
并且张极乐意去和亲。
还没等张极展开追爱之旅,就匆匆赶去集训。
有天回校办理手续,正想去厕所,却发现门被锁了。
大概正在维修?
张极正转身要走,听见里面动静不太对,假装喊来老师,里面的人才纷纷跑了出来。
他走进去,看见地上躺着的张泽禹瞬间怒火冲天
将人送回家后,张极在集训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舒展筋骨。
张极本想在高考之后跟张泽禹表白,可是一整个暑假都没有联系到张泽禹。
他找到以前的同学,了解到他不在学校时,张泽禹都经历了些什么。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张泽禹一直患有重度抑郁。
得知张泽禹报了T大的志愿后,张极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以前没保护好你,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
09
“张极,我们出去走走吧。”
整整一个礼拜,张泽禹第一次提到要出门。
张极还是有点担心张泽禹的状态,害怕出门会受到刺激。可是张泽禹坚持自己没事。
既然决定了要变好,首先就要迈出第一步。
他当然是害怕的,可是有张极在他身边。
他们选了个离家近的公园,这个时候人还不是很多。
公园里有个画画的爷爷,张极上前去不知跟爷爷说了什么,哄的人满脸笑意的让了位。张极坐在爷爷画画的小板凳上,招呼张泽禹过来。
“来,你坐着,我给你画一张。”
张泽禹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顺从地坐在张极对面。
“你给我画?”
“你这句质疑是对一个美术生的不尊重知道吗。”
张泽禹笑颜逐开,这是这么多天,第一次见他笑,连张极都有一瞬间恍惚。
张极很快就投入画画,其实不用看人,他也能把张泽禹每一处细节都画下来,那是他刻在记忆里,面对困苦的支撑,永远无法抹灭的晨曦。
可是张泽禹就不是那么自在,两个面相就容易令人驻足的小伙子此刻坐在这里画画,很难不引人围观,眼见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张泽禹紧张得双腿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他不安地低着头,紧紧攥着双手。
“别害怕,你就专心看着我。”
张泽禹照做。他看着专注画画的张极,紧张的心悸逐渐得到放松,渐渐的,他可以忽视周围的人群,耳朵里飘进的是笔尖与画纸沙沙的摩擦声,像一把扫帚,扫走了脑海里许多琐碎的嘈杂。
于他而言,张极就是西瓜中心那一口,甜而珍贵;也是冰柜里拿出来的柠檬汽水,开盖的那一刻携着满身活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干净又纯粹,是人间最值得惦念的美好。
画笔利落一放,看着画像上的人,围观群众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张极拉着张泽禹冲出人群之外,找一个人流较少的地方才松开手。
两人漫步在湖边,忽然察觉到湖里有动静。探身一看,全是小鱼。
张泽禹拿着树枝逗湖里的鱼,张极拿出手机给他拍照。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拍我?微信头像也是。”
“因为我镜头下的你,是个你自己都忘记的最真实的你。温柔似春日暖阳,满是朝气与希望,你从来都不会外露负面情绪,至真至善。也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张泽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哪有那么好……”
张极走近,正视着张泽禹
“你还记得,你救下过一个唇腭裂男孩吗?”
张泽禹望着湖里的鱼逐渐游走,侧过头打量了张极一会儿,恍然大悟。
“不会是你吧?”
“嗯,是我。”
张泽禹凑近观察张极的唇,不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唇腭裂。另外,他也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
“上帝终于把好看的唇还给你啦。”
“好看不管用,还得好亲。”
张极对这个距离实在忍不住,凑上去将人搂在怀里吻住惦记已久的甘甜。
张泽禹被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推开,下意识看向四周。
“这还有人呢!”
面上的绯红一直蔓延至耳根,故作生气的跑走。
张极看着好笑,越发觉得人可爱,追上去扣住那人的左手。张泽禹下意识要躲,这次被张极牢牢牵住
“我不会再让你跑掉的。”
世人的眼光我不在乎,只要我的少年永远被爱,永远肆无忌惮地奔跑在阳光下。
/
接受MECT治疗前,张泽禹曾对张极说过
“我不知道醒来后会忘记什么,也许会忘记你,那你就去重新过你该有的生活,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负担。拥有过你,是我最幸运也是最快乐的事情,只是和我在一起,太辛苦了,我不想让你辛苦。”
张极淡淡笑道
“你若是忘记了我,我还会找到你,重新和你认识。张泽禹,从八岁那年,牵住你的手的时候,我就认定你了。”
后来,张泽禹真的忘记了张极,没关系,张极说到做到。他知道张泽禹心软,别人乞求帮忙一定不会拒绝
—— “先生,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吗?”
张泽禹是一块易碎玻璃,张极愿意当那片常驻森林,在森林里迷路也没关系,因为那里是他屹立不倒的家,永远为他而存在。
———END———
【祺泽】【亓桃】词不达意
苍绿给大家拜年了!
大年初一更文,我可以说是十分勤劳。
全文2W,原著向,前男女友背景,情人节&春节贺礼
*
胆怯到需要陌生的关系,才不必克制自己有多爱你。
偶尔用尽了勇气去回忆故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1.
南方的冬天顶顶无趣。
天空阴下来给人摆尽脸色,偶有几次下一场怏怏的雪,满世界都是灰蒙蒙的湿凉气。这样的季节总是令人心情压抑,但显然陶桃并不会受其半分影响,此刻她不在意地瞟了眼咖啡馆落地窗外的一片黯淡,然后转过目光看着对面的广告商笑意盈盈:“张经理,我觉得宋玄和贵品牌合作的title还有再商议的余...
苍绿给大家拜年了!
大年初一更文,我可以说是十分勤劳。
全文2W,原著向,前男女友背景,情人节&春节贺礼
*
胆怯到需要陌生的关系,才不必克制自己有多爱你。
偶尔用尽了勇气去回忆故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1.
南方的冬天顶顶无趣。
天空阴下来给人摆尽脸色,偶有几次下一场怏怏的雪,满世界都是灰蒙蒙的湿凉气。这样的季节总是令人心情压抑,但显然陶桃并不会受其半分影响,此刻她不在意地瞟了眼咖啡馆落地窗外的一片黯淡,然后转过目光看着对面的广告商笑意盈盈:“张经理,我觉得宋玄和贵品牌合作的title还有再商议的余地。”
对方了然地笑了笑,并不接她的话:“稍等一下,我今天约的人还没齐,我们过会儿再聊也不迟。”
陶桃抬了抬眉毛,把咖啡杯放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那您的其他客人怕是不怎么守时啊。”宋玄的事情几乎是敲定了的,今天突然节外生枝,她心下疑惑,面上却依旧一副自然神情。话音刚落,那位姗姗来迟的客人便出现了。
“抱歉张经理,以鑫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去看了一眼,让您……”那人的眼神落在陶桃身上又收回去,“……和桃姐久等了。”
陶桃看着简亓拉开椅子坐在自己身旁,然后朝她露出毫无温度的热络笑意:“张经理觉得title的人选,我们可以重新讨论一下。”他今天穿了干净挺廓的米色大衣,衬得气质有点冷淡,和陶桃短暂的眼神接触时,彼此都读不出多余的情绪。
这是陶桃熟悉的,和她针锋相对了整个职业生涯的死对头简亓。
没有对他的话表现出丝毫惊讶,陶桃抿了口咖啡,再抬眼时却是直直盯着试图作出解释的广告商,笑道:“虽然我不觉得title的人选有什么疑问,不过张经理既然有所犹豫,那我当然有义务让您确定。”
简亓不置可否,目光掠过陶桃手中的咖啡,杯沿上一枚浅浅的红色唇印。然后他伸手叫来服务生:“给我一杯和这位小姐一样的。”
陶桃依旧看着张经理浅笑,接着把资料递上,简亓的所有举动都好像和她无关,虽然她知道等下服务生送上咖啡的时候,简亓会只放一颗糖,右手握茶匙,持杯的惯用手却是左手。和她自己的习惯一模一样。
这是陶桃熟悉的,让她爱了整个青春的简亓。
这样的会面其实是最没有意义的,简亓和陶桃素来互不相让寸土必争,即便面对广告商也毫不掩饰。张姓经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决定有多么愚蠢,只能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与两位金牌经纪人约好改日再私下联系。于是本来就悬而未决的事情依然悬而未决,陶桃内心不满,笑着说了两句不凉不热的应酬话,然后起身和简亓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的门。
陶桃直到离开都没有再碰杯子一下。
外面天色愈加暗了,门口只有陶桃的车在等,走在前面的简亓脚步顿了顿,回头对陶桃笑道:“桃姐,司机去接以鑫了,我能不能蹭你的车回公司?”他语气平常,对上陶桃显然有些意外的眼神后又继续说道:“或者我还是自己打车……”“随便你。”陶桃丢了个白眼,抢先一步上了车,果不其然看见简亓悠然跟了上来。
之前在公司的时候,虽然陶桃将对简亓的敌意表现得更加锋利,但其实一直都是简亓刻意避开与陶桃接触。去同一个会场也好,进同一班电梯也罢,简亓通常都会选择躲让,除非必要,两人几乎不在一个环境中共处。这么多年,陶桃似乎也默认了和简亓之间这种无法言明的、一退一进的默契,于是直到刚刚她才发现,一旦对方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她根本做不到开口拒绝。
两人同坐在保姆车的后排,车子在一片不算平和的气氛中启动了,车内的音乐也适时地响起来。
宋玄正在准备新专辑,费了颇多心思,其中一个想法是把古典钢琴糅合进摇滚乐中,所以最近连保姆车里的音乐都被他换成了陶冶情操的钢琴曲来激发灵感。
陶桃微微蹙起了眉。
比起大脑记忆这种妄加润色的证明,感官的回忆更加真实。每一对恋人在厮守的岁月里,有太多的细节让他们记住彼此。
和你一起去过傍晚的海边,所以后来温柔又湿漉漉的风总让我想起你;
和你一起看过节日的焰火,那天你用手捂住我的耳朵,自此我记住了空气里灰烬的气息;
和你一起走过落雪的街道,之后的每个冬天都会想起你穿着烟灰色的大衣,把我的手塞到你温暖的口袋里。
这些微毫拼凑出了完整的爱情,慢慢渗透深入骨髓,嘴硬不得,否认不得。
“小张,把音响关掉。”陶桃看见窗外已经开始落雨,混着稀薄的雪花,偶尔有年轻的情侣相拥着挤在一把伞中慢慢走远。音乐戛然而止,陶桃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像是重创过后的某种应激反应。
她再也不喜欢听肖邦。
上车后简亓一直低着头用手机回复消息,车内一闪而过的音乐根本没能吸引他的半分在意。他垂着眼睑的侧脸很瘦,轮廓比起大学时多了几分硬朗,但温柔的眉目却分毫不变,简亓和陶桃坐得不远,陶桃能够闻到一点他身上干净凛冽的海盐味道,熟稔得仿佛根本是感官的错觉。
然后这个男人抬起头对她微笑,说的却是:“如果这次的title给了以鑫,我在这先跟你说声抱歉。”
“收回你的抱歉,”陶桃几不可查地握紧了手指,“这个title不可能给程以鑫。”
两人的对话就进行到这,车内又恢复了并不轻松的安静。天气不好,路上一直堵车,回程像是没有尽头,陶桃的心情不那么平静,她瞥了眼时间,稍稍侧过头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简亓虽然时时都神采奕奕,但眼底的青色还是暴露了他的疲倦,他阖着眼睛,睡相有点乖巧,把他身上精明的气质淡去很多,他穿了高领的毛衣,领口微微堆起一点遮住下巴,看起来孩子气十足。
陶桃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他了。
她和简亓以前是同学,简亓喜欢熬夜作曲,第二天上公共课时就躲在教室后排趴在桌上睡觉,桌下还要和陶桃偷偷牵手,笑说这样容易入眠。陶桃被他拖累从来没完整上过一节公共课,总是课听到一半,眼睛便不由自主往简亓身上瞄,看着看着就有点羞涩,脸颊和两人牢牢扣在一起的十指一样滚烫。
突然意识到自己注视了简亓许久的陶桃心脏猛地一跳。“小张,停车。”
司机依言将车停在路边,陶桃面无表情地伸手扶住了因为刹车而歪向一边的简亓,然后抬头和司机平静道:“你送他去公司,我自己打车回去。”“这……”司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外面都下雨了啊桃姐。”
“我撑把伞就好,你就别管我了。”陶桃拉开车门,几乎是逃一般地钻进了雨里,凉气锋利得似有实质,但却吹得清醒,她再也不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多待一秒钟。
陶桃看着原本载着她的车子走远,抬手叫了的士,车里烟味浓重,呛人又刺鼻,像极了他们糟糕的成人世界。
而另一边,保姆车继续穿行在雨里,如同一个豪华的黑色牢笼,简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看着窗外晦暗的街景出神,良久才低声道:“小张,麻烦把音响打开吧,”
“刚刚那曲放了一半的肖邦很好听。”
2.
达夏主演的新戏最近很是火爆。
比较老套的都市爱情故事,情节是大家喜闻乐见的那种,不过两位主演的演技都不错,所以收视率也比较可观,连深度发觉公司内部都有很多人在追,纯情小男生宋玄就是其中一位较为忠实的观众。
宋玄是心里装不住事的典型代表,中饭吃了什么都恨不能拿个喇叭广播一下,所以托他的福,陶桃几乎把整部剧的走向了解个遍。她本来对这种电视剧兴致缺缺,这天在赶行程的路上,宋玄照惯例拿出手机追剧,陶桃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却突然被一句台词吸引了注意。屏幕上的达夏有着青涩稚嫩的脸,声音却无比坚定。
“爱情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完整的馈赠。”
陶桃愣了愣,然后如同掩饰般发出一声嗤笑,“完整的馈赠?他的想法还真是……”挺傻的。
可是陶桃却没把那句话说完整。因为她知道有那么一些人,是确实地、气势如虹地相信着的。
*
这世界上圆满的事情不多,十九岁的陶桃拥有十九岁的简亓算一件。
同样耀眼的男孩和女孩,相互吸引几乎是必然的,陶桃欣赏简亓的才华横溢,不知什么时候起对他就比别人多了一分留意。而故事就开始在午后落满阳光的阶梯教室,乐理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坐在前排的男孩悄悄递来一本琴谱,女孩无所察觉地认真翻着,却赫然发现最后一页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音乐学院的才子又怎样,艺术世家的千金又怎样,谈起恋爱来也不过是一样的蠢。学生时代的爱情是那么简单,相守只靠着一颗真心和做无穷无尽的傻事。
比如简亓披着一身夜色坐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穿着白衬衣抱着吉他给陶桃唱情歌,夏夜晚风和陶桃裙摆一样动人,即便两人后来都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却还是甘之如饴。
比如陶桃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思索给简亓的生日礼物,之后却装作满不在乎地随手送出,结果被简亓抓包在社交网络上的自言自语:“某人要过生日了,我想了25样礼物备选……”
比如学校门口卖的黄桃干甜腻到令人发指,可简亓却是常客,到了后来陶桃自己也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吃黄桃干,也不清楚甜的究竟是黄桃干还是爱情。
再比如,寒假的时候,只因为陶桃的一条短信,简亓就有了去见她的念头。
北方连降大雪,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火车票也紧俏得很,简亓就靠着一张站票去了陶桃的城市。接到简亓电话的时候,陶桃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向窗边,窗外是皑皑大雪,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就站在雪里,好看得像一棵树。而电话里他的声音在说:“陶桃,快下来。”
乖乖女陶桃还没有和父母讲自己有了男朋友这件事情,可此时却顾不了那么多,只穿了睡衣就直接冲下了楼。
简亓看见趿着拖鞋穿着睡衣的陶桃从楼里跑过来,一把将她裹在自己的大衣里,无奈笑道:“虽然我让你快些下来,可是也不用这么着急吧。”陶桃缩在简亓的外套里,并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急急地问:“你怎么来了?”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惊喜。
“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简亓看着陶桃的眼睛,眉宇间的情愫清晰可辨,却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想你了。
陶桃大概也知道那句被省略的话是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神,开始别的话题:“……你来我家坐坐吧,虽然没有心理准备,可是我爸妈一定会很喜欢你。”
“我就不上去了,”简亓揉了揉陶桃的发顶,“你不是还没有和叔叔阿姨讲我们的事吗,况且我现在风尘仆仆的去见长辈有点不礼貌,又没带礼物,女婿上门当然得准备周全才行啊。”
“谁、谁要你当女婿了!”陶桃觉得一阵羞赧,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声音,“真自恋……”
简亓按住了在他怀里扑腾的陶桃:“好好好是我自恋,不过我也的确只是来看你一眼,等下就要回去了。”陶桃惊讶抬头,简亓的表情一本正经,“我回程的票都买好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去啊……”陶桃漆黑眼瞳里的光亮骤然暗下去,好像到手的糖果被抢走的小朋友,简亓看着她这副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刚刚还说我自恋,现在呢?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小女生?”
陶桃看见他努力忍笑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又被调戏了,有点恼地推了简亓一把:“谁舍不得你?你回去啊,现在马上立刻回去才好呢……”话还没说完就被紧紧抱住。
“可是我不舍得走啊。”
*
宋玄和陶桃讲,因为关于钱的一点小事,电视剧中的男女主分手了。“明明之前喜欢得死去活来的,就因为这一点点事情就散了啊,我要给达夏打电话控诉他做事草率。”
陶桃伸手敲了他脑门一下:“你再不准备记者会的发言,等下你就只能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给他们讲你看的电视剧了。”
看着宋玄开始乖乖地正襟危坐准备工作,陶桃又接了一句。“况且,喜不喜欢和分不分手,本来就不是对立的。”
这世界上不够圆满的事情太多,陶桃和简亓分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家境优渥的男孩和女孩,有琴、有梦、有准备万全的精彩未来等着呈上来,他们同样优秀而骄傲,又欣赏着彼此的相似,他们分享一份最天真的爱情,俗世的尘埃落不上他们衣襟一星半点。只有肖邦和舒伯特的象牙塔是个漂亮的礼物盒子,把他们装在里面,于是终有一天,被狠狠掼在地上,摔了个分崩离析血肉模糊。这世界开始露出它原本的丑陋模样,原来人间那么苦,每本琴谱上都有泪水血污。
少年的时候总是想不通,一个弹琴的高傲灵魂,怎么可能会被金钱击垮呢?
后来在生活的苦海里泡久了才慢慢接受,原来不堪和痛苦才是常态,原来碾碎一个人的自尊可以那么轻易,原来悲剧的爱情里总有一方要先长大了,才能亲手把童话终结。
只可惜,陶桃是后长大的那个人。
宋玄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开起了小差,他戳了戳陶桃的胳膊,看见桃姐没有用白眼丢他就继续发表见解:“不过两人毕竟还相互喜欢着,结局肯定会是男女主破镜重圆啊。”
“是吗,”陶桃想起刚刚屏幕上女主角流着泪的眼睛,“我倒觉得不会。”
3.
宋大师最近一直在闭门跟陶醉研究新专辑,很少有外务,于是陶桃也比平时清闲了些。
所以才会一时昏了头答应参加什么大学同学聚会。
直到站在包间门口的时候,面对着只隔了一扇门的热闹人声,陶桃还是有种恍惚的感觉,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自大学毕业以后她刻意婉拒了所有同学聚会,今天与旧人再聚,情绪不免有些复杂。可没等陶桃再犹豫,包间的门就被拉开,里面的人一声惊呼:“这不是我们陶桃大小姐吗,你终于肯来了!”
屋内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原本就热闹的房间变得更加热闹。“天哪,陶桃也来了!”“这不是圈内一姐嘛!”“我的桃儿~可想死你了!”陶桃被当年的几个室友拉着找了座位坐好,一面回答老同学们应接不暇的问题。不过好在,金牌经纪人最擅长的就是滴水不漏地应酬各种问题。
陶桃一一看向那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然后视线突然顿了顿。
原来简亓也在。
在大学时期就担当好僚机角色的室友此刻依然很有眼色:“说来也巧,简亓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参加同学会……你们俩该不会是约好的吧?”
“怎么会,”陶桃笑了,“我们公司今儿放假。”
简亓和陶桃在大学时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又好多年没和同学见面,于是整餐饭的话题几乎都围绕两人展开。虽然大家都晓得二人的旧情人关系,但久隔经年,加上他们工作的圈子又是作风“开放”的娱乐圈,便笃定两人早已没有了在意,所以聊起有些话题来也并不十分避讳。
“说起来陶桃上学时那叫一个魅力无限,咱们院多少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哎那个谁,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还悄悄给陶桃塞过纸条呢?”
被点了名的男人也不尴尬,反而哈哈一笑承认了:“是啊,不过陶美女实在高冷,连个好人卡都没给我呀。嘿你们还别笑,在座的有好几位都喜欢人家,我可都记着呢!”
大家哄堂大笑,话题中心的陶桃有点哭笑不得,只能无奈道你们别老是拿我打趣,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室友又开始踊跃爆料:“我们陶桃高冷都是表面的,其实性格呆萌着呢,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她却每天穿件小风衣就出门上课,我们劝她多穿,她表情那叫一个惊慌失措,解释了半天为什么穿的少也没解释明白,我看不是高冷,是真冷~”
纵使淡定如陶桃也差点被她这一番话呛到,倒不为她的调侃,而是另有别的原因。
学生时代的陶桃傲娇程度比起现在只多不少,刚和简亓确定关系的时候,连牵个手都别别扭扭,情绪全通过通红的耳根来传达,倘若让她主动表示亲密则更是不可能。
于是傻到犯规的大小姐就每天穿着薄薄的外套去找简亓,在对方有点责备的叮嘱下瓮声瓮气地说好冷呀好冷呀,然后乖乖被简亓抱在紧怀里。“爱美也不能冻着啊,小女生。”简亓微微皱着眉,陶桃看他一脸的关切心想你懂什么,这叫战略。
直到几天后简亓拎着一件大衣去见陶桃,见了面就不由分说让她穿上,陶桃眼看着自己的小计划破灭又不能多说什么,却没想到简亓又把裹得厚厚的陶桃重新抱住。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陶桃,你快抱抱我。”
……
众人的笑声再次响起来,陶桃看见坐在对面的简亓也跟着大家一块儿笑,像个无辜的好人。
陶桃佯装恼怒地拍了室友一下:“就你话多,总是要讲我的糗事,看来是必须要和你喝一杯了。”
酒入喉管,一路都是火辣辣的,像掀开了一道旧伤疤。
新的话题被挑起,大家的好奇心又转移到别的地方,暖烘烘的酒气熏得人有醉的错觉,陶桃坐在过分兴奋的人群中间,却又觉得嘈杂与她之间像隔了一层障壁,简亓在不远处与人聊着天,偶尔有几句被她听见。
“小罗过段时间就会退役吧。”
“我很久都没看过足球了。”
简亓新剪了头发,看起来与年少时的他更接近一些。与陶桃不同,简亓总是一副笑笑的模样,从学生时期起就十分吸引人,他能把所有无聊的话说得有趣,和他聊天从不用担心尴尬或冷场,所以比起陶桃,大家也就更轻松于开他的玩笑。
一个哥们盯住了简亓谈话间从袖口露出的腕表:“积家三问?有品位啊简哥,终于不在表旁边戴条黑色手绳了?”大大咧咧的话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人打趣道:“不知道就别瞎说,什么手绳,明明是黑色发圈。”说完之后才觉得这话有些微妙,看向简亓的目光带着尴尬和不知所措。
简亓大学时就有戴表的习惯,不过连同手表一起戴在左手的一直是条黑色的发圈。那时候经常有人问起,他都会坦然笑笑:“这个啊,是给陶小姐准备的。”
起因不过是一天陶桃随口和他抱怨了句风太大她却忘了带发圈,却没想到被简亓记在了心上,还成了他手腕上的标志。
陶桃并不是丢三落四的性格,相反严谨规整得很,用到简亓腕上发绳的情况少之又少,可简亓却还是执着地戴着了,还对陶桃有理有据地讲解:“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呢?还是帮你备着吧。而且戴着这个,正好帮我跟别人说,”简亓抬起手腕在陶桃面前晃了晃,笑出一点虎牙。
“有主啦,陶桃的。”
……
气氛一时间有冷下去的趋势,最后还是简亓笑着接了话:“原来你上学时候这么注意我啊,那你欠了我两块五的饭钱你还记得吗?”于是找到了台阶的各位再次大笑起来,并一边暗暗观察陶桃的反应,发现她似乎完全没听见这边的动静,又更加安心了些。
至于后来陶桃没有拒绝所有人的敬酒,都可以被理解成是对同学情谊的表达。
暗流汹涌的一餐饭终于结束了,一群长大了的男孩子们还没有尽兴,决定换个地方继续畅聊青春,简亓被强拉着,也就随他们去了。剩下的人陆续散去,偶尔有人来献殷勤提出送陶桃回家,都被她一一谢绝。
陶桃是有名的工作狂女强人,忙的时候可以连续几天都只睡三个小时,而此时此刻她却无比疲倦,仿佛又从自己的年少时光跌跌撞撞走了一遭。
陶桃慢慢走出酒店,本想打电话叫司机来接,却意外看见陶醉站在门口等她,神色有一点严肃。“姐。”
“你怎么在这?”陶桃问他,之后又有点了然,“简亓给你发的消息?”“嗯。”
陶桃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跟随陶醉上了车。
陶醉手中握着方向盘,却还是不住地瞟向他姐,面色郑重地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姐,你和简哥…… ”“只不过是参加个同学会而已,”陶桃打断了他的话,“还能有什么?”
“可是我看你表情很不好。”
陶桃伸手戳了戳陶醉的脸:“原来我们弟弟这么关心我啊,那你以后就少跟宋玄两个瞎闹,我肯定天天都表情灿烂。”陶醉莫名被姐姐提点,不满地鼓起了脸,开始不服气地反驳,于是刚才的话题终于被遗忘过去。
陶桃无法和她的弟弟讲,她觉得有点难过,因为她不得不正视,身体里生长的绝望和喜欢,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并给了一个人。
4.
年末的时候,程以鑫和宋玄要参加同一个电视台的跨年晚会。
虽然网络上“师兄弟合作”的热搜挂了好几天,可是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没戏,不过是电视台搞搞噱头,公司方面顺水推舟罢了。不凭别的,单看桃姐每天恨不得把亓哥从十八楼上推下去的表情,合作的事儿就没半分可信度。
不过桃姐最近显然心情不错,因为与之前某大品牌的合作终于敲定了,广告商最终还是选择了宋玄。大家都认为是宋玄抢赢了程以鑫,可又有传闻程以鑫本来就不参与这次竞争,之前简亓横插一手,纯粹是为了帮忙哄抬宋玄身价。
不过没有几个人相信简亓有这般好心。
由于达夏的新戏刚刚开机,简亓需要在C城多留两天,所以程以鑫和团队的其他人要先行出发。这天简亓站在程以鑫家的客厅里,一边翻看着达夏新戏的资料,一边还不忘指挥助理把程以鑫的东西收好。“就这么点行李?S城还挺冷的。”简亓看着助理手中那一个小巧的旅行箱扬了扬眉毛。
“我一个男的哪来那么多物件,”程以鑫一脸不在意,“更何况造型什么的不是都有人操心吗,我甚至觉得带支牙刷就可以出发了。”“的确是,”助理小刘在一边笑道:“男人的行李比起女人就是简单多了,之前在剧组的时候,同组女演员的箱子简直就是一小房子。别说女明星,就连咱们桃姐每次跑行程的时候都要拎一个33寸的,她还怕麻烦别人,从来都要自己拎着……”
“小女生嘛,总是爱美,还想着万事齐全。”简亓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笑出一点弧度,“行了你们差不多就出发吧,我去达夏那边看看,我们过两天见。”
简亓离开得很快,留下程以鑫和助理在房间里。小刘帮程以鑫找来外套,突然语气有点奇怪地发问:“以鑫,简哥刚刚说的’小女生’,是在说桃姐……吗?”
“怎么可能!”程以鑫一脸惊悚,“简哥当然是在说那些爱臭美的女明星,桃姐能是小女生吗?咱们桃姐那是……是女王大人!”
……
筹备新专辑的宋玄每日闷在家里,年关将至,正想着去外地唱两首歌换个心情,却没想到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圈内人士爆料,宋玄在夜里私会某女子,两人在车中约会后又一同进了酒店,有板有眼,有图有石锤。
宋玄看了报道后都被气笑了:“他们从哪找的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啊?来来来下次我拍戏请他当裸替。”
陶桃在宋玄面前踱步,一边思索道:“新代言刚拿到手就出事,看来是挡了谁的路了……管他呢,我们没做过的事情,谅他们怎么折腾也搞不出花来,既然这热度都白送上门来了,那就好好利用。”“那跨年晚会……”“照常去啊!”陶桃柳眉一竖,“我还得去A台节目组要点提成,他们这台晚会的话题度,全被我们宋玄承包了。”
陶桃走过去把宋玄巨大的外套帽子罩在他头上:“现在外面都是记者,等下下楼就直接上车,一句话都别说。有我呢。”
宋玄家的楼门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之前陶桃因为考虑到宋玄在这个事件中的“弱势”地位,和敖三沟通好不要安排过于夸张的保镖阵势,而此刻面对着记者和部分粉丝的长枪短炮,陶桃觉得自己对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还是有些估计不足。
闪光灯在宋玄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起开始爆炸,人流迅速堆积过来把他们紧紧挤在当中,各位记者几乎是用嘶吼的语气向宋玄问着一个个不客气的问题。陶桃挡在宋玄左侧阻止记者的话筒,一边对保镖大声道:“先把宋玄送上车然后离开!不要等我,我和助理坐别的车。”说罢就挺直了脊背,面对其中一个记者严肃道:“最近有关宋玄先生的报道都属伪造,我们会通过法律程序来维护权益。”
见终于有人发声,各个镜头便瞬间向陶桃聚拢过来,宋玄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一路跑上了保姆车。陶桃站在人群中央,看见宋玄的车子离开,稍稍放下了心,紧接着就被记者们贪婪的问题淹没。
“既然说是伪造,那能否讲一下宋玄当晚的行程呢?”“是否能拿出证明视频伪造的证据?”“这次事件和之前传闻的宋玄身世揭秘有关系吗?”“陶桃小姐……”
陶桃把该讲的话讲完后就一直保持沉默,试图挤开人流走出去,但密集的快门声显然没打算放过她,陶桃在人群中举步维艰,甚至有记者伸手拉扯她的胳膊来试图留住她。陶桃被推搡着,皱着眉却依旧不发一言。
“你们这样对待一位女士合适吗?”人群外响起一道男声,有意识到的记者开始纷纷调转镜头,听到这句话的陶桃一脸震惊,这声音太过熟悉,它属于一个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简亓冷着脸,冲破记者的阻拦朝陶桃走了过来。
如同找到了突破口,记者们的声音变得更加亢奋,“之前早有传闻二位不和,对于宋玄的事情简先生你是怎么看的呢?”“深度发觉内部有什么调整吗?”“简先生是来商量对策的吗?”“…… ”
“对不起,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简亓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威慑人,他推开挡住他的人群来到陶桃身边,无视周围嘈杂的人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陶桃头上。
陶桃只觉得世界骤然安静下来,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脚下的一块道路,接着她的手被人牵住,那人开始拉着她破开人流朝前走。陶桃呆呆地被牵着,感觉周围记者们叫嚣的提问都变得不太真实,她呼吸间都是简亓外套上独特的海盐味道,陌生又久违。陶桃亦步亦趋地跟在简亓身后,突然就有些眼眶泛热。
简亓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的,哪个经纪人没经历过被记者围攻的时刻呢,更何况是在别人眼中刀枪不入的陶桃。在这个圈子里,她从来不是那个需要避开镜头的角色,她习惯了单枪匹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被人守护是什么感觉了。
陶桃在副驾上坐好的时候,简亓朝她笑笑:“我等下和你们一班飞机去S市,我们一起去机场。”
“你怎么会来这里?”陶桃的怀里还抱着他烟灰色的外套,此刻回想起刚刚的事仍然觉得难以置信。简亓熟练地倒车离开,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依旧是笑着的表情,直到陶桃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才低声说了句话。
“想来就来了。”
……
这本该很让人心动,陶桃想。
如果她没有看到他左手中指戴着的那枚戒指的话。
刚刚牵着手的时候,简亓的掌心温热,但有一枚小小的银质圆环却微微泛凉,纤细的,直接硌在了陶桃心上。
*
跨年晚会都是差不多的流程,陶桃还在忙着处理虚假新闻的事情,对于台前的表演无知无觉,直到新年零点的钟声敲响,才有些恍然地意识到,原来又一个新的、难熬的一年开始了。
陶桃站在后台,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带着喜气地互道新年快乐,她礼貌笑笑,看见简亓就在不远处,换了一身行头,左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他低头摆弄着手机,眼睛里溢出一点笑意。
大概是被套牢了吧。
5.
即便是在简亓还志得意满的学生时代,他的骨子里就有一种『克制』的特性。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很有分寸,习惯力不用足,永远保持着有点矜持的端整。虽然认识简亓的人都会认为他极有城府,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带点禁欲气质的简亓非常迷人。
而恋爱中的简亓也依然表现出了类似的特质。他从来不是会在众人面前用亲密举动宣示主权的男朋友,在别人眼中,他和陶桃的相处完全说得上“相敬如宾”,曾经有人调侃他们是一对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恋人,连搞个对象都要比别人高雅。陶桃听了这话总是不以为意,比起其他在教室里公然亲热的情侣,她和简亓看着的确寡淡了点,可是只要她出现在简亓的视线范围内,就都会感觉到一道注视一步不错地跟着她,热烈又温柔,像琥珀般把她包裹。
简亓是那种用目光画地为牢的男朋友。
这种行为上的克制和眼神中的炽热令陶桃心动,可也会无端觉得焦躁,她不知道这焦躁的来源是什么,却在简亓又一次摸着她发顶笑说“怎样我都随你”的时候发了脾气。
“你这幅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的很烦。”
话说出口陶桃就后悔了,看着简亓明显的无措表情更是自责,可碍于面子又不想低头,就转身一个人去教室上课了。陶桃一路走得飞快,到了教室才发现简亓并没有跟上来。
也并没有来上课。
整整一下午,陶桃都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短信的编辑页面写了删删了写,终究没有发送出去,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就立刻收了东西跑向琴房。她有预感简亓一定在那里。
琴房没有开灯,但门却没锁,房间里散发着有点古旧的气味,陶桃踩着黑暗走进去,试探着唤了一声:“简亓?”
没人回答。
“我知道你在的,你如果不出声的话我可就开灯了哦。”陶桃说着,作势要抬手按向开关。“别,”琴房深处的人终于肯开口讲话,“陶桃,你过来。”
陶桃笑了,语气里都是不出所料:“我一猜你就在这,所以下课就来找你。”房间很暗,陶桃辨认着简亓模糊的轮廓朝他走去,鞋跟敲在地板上发出一点声音,简亓依然不发一言,陶桃想起之前对他讲的话,不禁有点抱歉地开口:“简亓,其实我之前……”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黑暗中陶桃跌跌撞撞地扑在简亓怀里,还没站稳就被那人搂住腰抵在了钢琴上,琴键被猛地按下发出合鸣的声响,陶桃微微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一道湿热呼吸堵住了嘴唇。
简亓有点强硬地吻了陶桃,力道之大简直与平日总是蜻蜓点水吻女友眉心的简亓是两个人。黑暗里他的声音低低的,语气里有无法遮掩的不安:“陶桃,可能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陶桃被他用胳膊箍住,两人的身体贴得很紧,连彼此的心跳都感觉得到。
“可是,我非常、非常、非常在乎你。”
……
在那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比照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操场上并肩走时活脱脱一对红色艺术家革命伉俪。一众路人看着这两人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总会感慨,年纪轻轻的,谈恋爱怎么就谈出了金婚的感觉。
简亓仍然是一副风度翩翩岿然不动的样子,陶桃了解他个性如此,心中的焦躁再也没出现过,两人在相处中产生的默契已经把他们捆得牢不可分,虽然这话让别人听去又要开始嚷嚷让他们去出书《婚姻保质秘籍》。
只不过有时陶桃也会自我怀疑,那天在昏暗闷热的琴房里发生的一切会不会都是幻觉。
简亓约陶桃去看电影,是有关腔肠动物的纪录片,陶桃盯着屏幕上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她身上还披着简亓的外套,也不知道自己温柔满分的男友究竟是不够浪漫还是过分浪漫。
陶桃东想西想,屏幕上的东西渐渐把她看得困了,揉着眼睛又想起那天在琴房里的吻,觉得她和简亓也是有不那么乖的时刻的,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快乐,于是便原谅了简亓带她来看腔肠动物这件事,毕竟他看得这么专注,看来的确是十分感兴趣。
陶桃靠在简亓肩上,睡意朦胧间,却听见身边人的声音。
“陶桃,以后就嫁给我好不好。”
*
简亓似有女友这件事迅速传遍了深度发觉的大楼。连陶桃上班的时候,都能听到前台的姑娘们叽叽喳喳简哥的名草有主。
这事情当然和陶桃没半分关系。冤家对头只需要在工作中刁难对方就足够了,出了公司的门就是陌生人,谁又凭什么去关心谁的私生活。
只有宋玄这个小傻子没心没肺地跟陶桃饶有兴致地讨论简亓的恋爱问题。“桃姐,你说简哥他谈起恋爱来会怎样?”
“你自己连个女友都要靠媒体编造,居然还有闲心关注别人。”陶桃斜了他一眼,“而且简亓会怎样关我什么事。”
“好奇一下怎么了嘛,”宋玄丝毫没被陶桃打消积极性:“我看简哥他老谋深算的,肯定很花心!我才不相信那些女同事说的什么’仙风道骨的简经纪人终于开窍’的话呢,说不定之前都骗过无数纯情少女了。”
陶桃被他这一番话说得笑了:“我以前没觉得你和简亓有什么过节啊,怎么突然声讨起他来?”
宋玄有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一脸的狗腿样:“因为我桃姐不喜欢他,桃姐不喜欢的人,我统统都声讨。”
“行了,我原谅你天天偷吃冰淇淋还跟我弟弟一块儿胡闹了。”陶桃无奈地揉了揉宋玄的头,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进了公司,简亓迎面出现的时候宋玄依然在耍宝,陶桃笑得灿烂,直接与身边的简亓擦肩而过。
“桃姐,连简哥都有女友了,我看这周我哥约你的晚餐你就答应了吧。”
简亓一边打着电话和编导讨论节目一边走远,拿着咖啡的手却顿了顿,里面深色的液体溅出来,弄脏了他衬衫的袖口。
6.
对于简亓恋爱的传闻陶桃选择了保持沉默,但有的人不会。
接到陶醉电话的时候,简亓刚陪着程以鑫从片场回来。“你把车停在以鑫家楼下的公园就好,我去找你。”陶醉的声线在电话里听着有些冷漠,简单扔下一句话就收了线。
城市的夜色垂降下来,把心脏包得密不透风,简亓把车子熄了火,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陶醉果然是带着怒气来的,“没别的意思,毕竟你也是我学长,我就是想跟你道个喜,再顺带看看你又祸害了哪家姑娘。”
“我没有。”简亓苦笑着,迎向陶醉怀疑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表现出来的那些……是假的。”
陶醉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那你这是演什么苦情戏码?看我姐难过你就这么得意?”他声调骤然提高后又降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因为你流过多少眼泪……”他的话说了一半,最终变成了一声叹息。
陶醉从来没见过这样表情的简亓。
眼神几乎是卑微的,脸上有隐忍的痛楚,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故事的结尾,还要眼睁睁看着它发生。“陶醉,我知道无论何时你都是为了你姐好的,所以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陶桃。”
“什么?”陶醉有点难以置信,“那你就让她每天都待在你的桃色消息中郁郁寡欢?她当年因为没能了解你家的变故而一直难过到现在,如今更好,想把她直接宣判死刑了是吧。你除了给我发消息让我去接她照顾她你还能做什么呢?和我姐讲一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陶醉,我不能。”
简亓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可说出的话却字句清晰,平静得可怕,像是已把决定烂熟于胸。“我以为,和陶桃分手之后,就可以把她从我这潭苦水里推出去,可没想到,我还是耽误了她十年。”
“当年父母走的不明不白,家产凭空被夺,这些年我查到了点眉目,可终究距离达到目的还有些时日。我当然也想过放下一切什么都不管地去找陶桃,可是她已经陪我难过了这么多年,我不应该再耗着她。”
“人活一世,可惜不能只有爱情这一个信仰。”
他也曾无数次在夜里流着泪醒来又叹息着睡去,回看不长的人生已然一塌糊涂,而他的姑娘那么好,怎么忍心拖她来一起受苦。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陶醉牢牢地盯着简亓发红的眼圈:“可你就没想过,我姐她没了你要怎么办?”
“可能……敖三会是比我更好的归宿吧。”
简亓看着陶醉,在他幽深的眉目里看到了陶桃的影子。陶醉眼睛里带着质问,隐隐有光亮的水分,像是陶桃也在闪烁着眸子哀愁,与那年质问简亓曲子的去向时一模一样,不甘和心疼都凝成泪珠子蓦然滚下来。
可陶醉没有眼泪,他豁地拉开车门,下车之前只留给简亓一声冷笑:“你可真伟大。”
……
陶醉一个人走在街上,冬夜的冷风把他吹了个对穿,他突然不想回家,就站在寒风呼啸的路口拨通了陶桃的电话。
“姐。”
陶桃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他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姐,我刚刚去见简哥了。”
“……”
“姐,你知道吗,简亓他妈的就是个傻子,他……”陶醉到了嘴边的话却还是没能说出口,原本直到他拿起手机的时候他还坚定着要让陶桃知道真相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又踟蹰了。
陶桃在那边有轻轻的叹息:“你不用感到为难,弟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简亓他骗不了我。”
“其实这么多年,我嘴硬我跋扈,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怪过他。如果非说有怨恨,我只怨我自己,轻易地就丢掉了陪他流眼泪的资格,又一厢情愿、无名无份地陪他熬过去。这些事情都不是他的错。”
“弟弟你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吧,伯父伯母的事情我这几年也在暗地里查,有些资料你帮我转交给简亓。”
手机听筒里陶桃的声音冷静又脆弱,陶醉就这样听着,却一句像样的劝慰话都说不出:“姐…你们俩以后……”
“陶醉,你们搞音乐的人都浪漫,就应该明白有的美好注定不会事事成全。你得亲眼看着它碎了,然后才流得下泪来。”
“我和简亓的这场美梦,在二十二岁那年气数就尽了。”
……
陶醉晚上的确没有回家,拉着几个哥们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怎么啦陶醉,借酒浇愁啊,”一个朋友搭上陶醉肩膀,“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说说我们帮你出出主意啊。”
“浇愁?”陶醉大着舌头,“我哪有什么愁事儿。我这酒是替两个傻子喝的。”
几天之后,由陶醉操刀、宋玄演唱的新单曲发行,一上架就横扫了各大音乐榜单。宋玄的嗓音一向以饱满妖异著称,而这首歌却一改往日风格,低沉甚至略带喑哑的唱腔能轻易地把人带入绵长的回忆。一时间,很多平台上都能听到宋玄的低声吟唱。
“最傻是心甘情愿互相耽误,分隔两地流泪也觉幸福。”
“为你舍命容易,讲句我爱你,却说不出。”
7.
简亓女友的传闻很快被新的谈资取代,没有人在意这背后曾经有谁撕心裂肺过。生活本已足够狗血,尚且自顾不暇,谁又肯多分给谁一份在意。
或许你也彻夜难眠过,不过好在,太阳会照常升起。
最近某高奢品牌在C城的旗舰店开张,宋玄和程以鑫都受邀参加其开业庆典。伍扬对这件事颇为重视,特意叫了简亓和陶桃去谈话:“这次旗舰店开业时间定在二月十三,他们亚太区的总裁会来,这我不用多讲。总裁的千金据说也会来,不过已经跟媒体打好招呼不会上镜,但晚宴肯定是参加的——我的意思是,在谈事情的时候,这位千金可能是个切入点。”
“伍哥您怎么突然叮嘱起我们这个?”简亓笑道,“以鑫要是知道了我又让他去用美色吸引别人,他可能会打我。”
陶桃在一边坐着,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清楚就算那位千金看上了宋玄的脸蛋,也一定会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打败。
“简亓你也别这么担心嘛,”伍boss一脸云淡风轻,“人家大小姐看上的是你也不一定。”
……
当各位明星和品牌高层在店门外被闪光灯狂轰滥炸的时候,陶桃等在休息区,颇有些百无聊赖。她之前和这品牌打过几次交道,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也认识一些,刚才目光扫了一圈都没几个生脸。虽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需要维持,不过冷饭炒一炒也就足够热了,等下的晚宴虽说是新的,可聊的话却还是旧的。
简亓就站在陶桃身边,他今天穿了正装,色系和陶桃的长裙同出一支,还带了腔调满分的银框眼镜,的确是做到了伍扬所要求的“重视”。两人离得很近却一句交流都没有,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这种活动其实很无聊是不是?”
陶桃抬头,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相貌和气质都很出挑,此刻对着陶桃灿烂一笑,伸出了手:“你好,你可以叫我Stella。”
果然是千金小姐的出场方式。陶桃心下了然,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陶桃。”
身边的简亓也伸出手与Stella相握,微微颔首:“简亓。”
Stella看向简亓的眼神明显地一亮。
*
伍扬boss高瞻远瞩一语成谶,总裁千金看上的竟真的是简亓。
从晚宴上Stella挽着简亓的手臂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周围的窃窃私语就没停过。“非常唐突地请你做我的男伴,你不会感到为难吧?”Stella问得落落大方,简亓回答得也坦然:“被你邀请当然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在这场晚宴的身份是程以鑫的经纪人,所以还是要对他负责任。”
“怎样算负责任?”Stella朝简亓眨眨眼睛,“我爸爸就在那边,我带着你和程以鑫去找他单独喝一杯,算不算负责任?”
宋玄不知何时捏着一块小蛋糕溜到了陶桃身边:“哇哇,伍boss搞的是什么套路啊,竟然让简哥亲自出卖色相了。可简哥不是有女友了吗?不过也是,并不耽误嘛……”
陶桃劈手夺下宋玄手中的小蛋糕,顺带戳了他的脸:“今天的抢资源大战我要注定输给简亓了,你也不稍稍觉得惋惜一下?”
“啊?那个有什么可惋惜的。”宋玄无所谓地耸肩,接着又换了神秘兮兮的表情:“我今天来这个活动,有远比这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吗?”陶桃一头雾水,接着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是我的事情。”陶桃转过身,看见穿着黑西装的敖三朝自己走来。
“三爷?”陶桃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敖三朝她笑了,解释道:“这次活动的安保工作由我们公司负责。”
“那你这个董事长也不必亲自来吧。”“嗯……是不必,”平时作风随意的年轻总裁此刻表情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腼腆,“我是来找你的。”
“那个你们慢聊我先去那边看看,等下活动结束我和助理一起走就行,你们千万不用管我了啊。”宋玄溜走得飞快,只留下陶桃和敖三有点沉默地面对面站着,陶桃垂着睫毛一言不发,敖三轻咳了一声,将目光移向别处:“晚宴结束后,我们聊聊吧。”
陶桃跟敖三一同离开的时候,简亓正陪着Stella站在二层的平台上吹风,他看着敖三为陶桃拉开车门,微微侧过了头:“嗯?我刚刚没有听清。”夜风吹起一点他的衣角,他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昏暗的光源下,简亓没太多表情的侧脸看上去自持又薄情,冷冰冰的,却很让人心动。
Stella有点嗔怪道:“连恭维你的话都不认真听,我刚刚夸你的手很好看,除了戴表,其他的装饰也会很适合你。”
“谢谢,”简亓礼貌浅笑,“说起来以前也的确戴过。”
……
安排好助理将程以鑫送回家去之后,简亓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手机屏幕上Stella的消息还在闪烁,简亓没有打开就直接点击了删除。
他累了。
*
情人节前夜穿着昂贵的三件套在酒吧独自喝酒的男人,任谁都会多瞄几眼。简亓坐在众人窥探的目光里,并不在乎,安静地自斟自饮。
到后来有喝得些醉了,就笑着和身边的人搭话:“你说,什么样的人会深夜找酒喝呢?……一种是没长大的,像你一样。”
被他点名的男生有点不满:“你说谁没长大呢,我都二十了!”
简亓没有回应他的反驳,兀自说道:“另一种,是没有家的。”他笑得恣意,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像我一样。”
……
陶桃在夜里接到了简亓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你认识这个号码的主人吗?他在酒吧里醉倒了。”
陶桃赶到的时候,简亓正趴在吧台上睡得安稳,一个年轻男生跟陶桃解释道:“你是他通讯录里的星标联系人,所以我就给你打了电话。”
陶桃点头,简单地道了声谢,然后颇为吃力地架起简亓朝酒吧外走,有人过来想帮忙扶一把都被她谢绝了。
年轻男生看着这两人依偎着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这不是有家嘛,真是个奇怪的人。”
简亓被陶桃放在了副驾驶上,蜷缩起来的坐姿看上去很是乖巧。他纵然清瘦,可毕竟是个高挑的男人,陶桃把他弄上车时已然累得气喘吁吁,挣扎着帮简亓系安全带时,却被突然握住了手腕。
简亓努力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陶桃的脸,像十九岁那样,然后突然傻呵呵地笑了:“果然是在做梦。”
“陶桃怎么会出现呢,她现在……她现在和敖三那个臭小子在一起。”
简亓说完这一句,又如同自言自语般喟叹:“她的眼睛真好看啊。”
陶桃看着简亓,觉得自己好像哭了,简亓小心翼翼又容易满足的表情刺痛了她,她轻轻取下简亓鼻梁上的眼镜,想起几个小时前,敖三送她回家时对她讲的话。
「“从我弟弟身上,我了解了很宝贵的东西,就是说话一定要了当,他说这样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有些事情你无法开口,那我来替你说,你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心意,因为你完全没能释怀简亓。”」
“没错,简亓,你的确是在做梦。”陶桃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扶着简亓的肩膀,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
“听好了,这是个梦。”
陶桃缓缓凑过去,吻住了简亓的嘴唇。
时间早已过了零点,各位,情人节快乐。
8.
那日之后两人在公司遇到彼此,神色都没有异样。简亓微笑和煦,陶桃视若无睹,两人依旧不会搭同一班电梯。
而那天的事情有谁记得、记得多少,都并不重要,毕竟想得深了也不过是难熬。不如装傻健忘,当作是给自己一点慈悲。
这天陶桃被伍扬叫去了办公室。
“小陶,最近手头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你可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啊。”“还成吧。”陶桃笑着谦虚,“伍哥你找我有事?”
“是这样,”一份计划书递到陶桃面前,“公司要在美国开辟海外业务,现在需要一个负责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兴趣?”
伍扬沉吟着,“其实在问你的想法之前,我也做了很多考虑……”陶桃点头,“伍哥,我明白。”
“你让我想想吧。”
宋玄巡回个唱在即,最近一直在和乐队老师磨合,连轴转的训练让他十分疲倦,陶桃这段时间和他基本上各忙各的,几次短暂见面的时候宋玄都是一脸如同过劳童工一般的可怜表情。
陶桃体恤他辛苦,在台下看着他一次次从升降台上跳出来,心里忽然就有些怅然。这位敬业又努力的小朋友,是陶桃工作上的最佳拍档。
如果真的要离开,放不下的事情岂止一件两件。
终于在宋玄结束演唱会后回程的车上,陶桃状似不经意道:“宋玄,如果把你安排到简亓手下当艺人,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桃姐你不要我了吗!”原本精疲力竭的宋玄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你不要嗓子啦?刚唱完二十七首歌还大喊大叫的。”陶桃把宋玄按回座位上,“只是一个假设。”
宋玄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干嘛会有这种假设?简哥是很厉害,可是桃姐才是那个陪我成长的人啊。”宋玄还带着妆,配合摇滚主题的小烟熏看起来有些艳异,配上他说这话时的认真语气,看起来违和却郑重。
“算我这么多年没白宠你。”陶桃有点欣慰地笑了,“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
遗憾的只不过是,陪你成长的人,却不会陪你到最后。
*
天气一点点暖起来,陶桃要去美国赴任的消息也一点点被所有人知晓了。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认命,情绪波动最大的显然是宋玄,他每天看向陶桃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幽怨来形容,陶桃无奈:“是我去美国又不是你去美国,至于一副世界无光的样子嘛。你放心,简亓要是维护不了你乐坛天王的地位,伍哥第一时间就炒了他。”
宋玄却对她的玩笑没什么反应:“你明知道我不是为这件事难过。”陶桃拍了拍宋玄的肩膀:“好啦,好好想想你的美好未来。我们可以格莱美见啊。”典型的桃式安慰,比起温言软语,她更喜欢去勾画野心勃勃的理想。
宋玄溢于言表的伤心尚且有人安慰,可有的人怕是只能忍着了。
简亓和宋玄的会面很快安排了下来。
“你现在的行程依然是陶桃负责,所以今天我们不谈工作,就随便聊聊。”简亓给宋玄倒了一杯茶,和颜悦色的模样反而让宋玄有些局促,“好,你想聊什么。”
“既然是增进了解,那就讲讲你走音乐道路的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宋玄眨巴着大眼睛,“我哥送我搞音乐,桃姐带我入行,新人时期苦倒是也没少吃,不过现在回想并不会觉得很辛苦。”
“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宽容,最开始专辑卖不出去,连我都不看好我自己。那段时间桃姐带着我全世界飞看演奏会音乐剧,说她欣赏我,会一直帮我。”宋玄一边回忆着一边讲,抬眼却看见简亓在笑。
“你笑什么。”宋玄露出疑问的表情,简亓的表情有着说不清的意味,他笑着摇摇头,叹道:
“你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
该来的日子一步不差还是会来。
这天简亓跟程以鑫请了一个上午的假,开车去墓园给父母扫墓。阳光很美,照耀得人内心安宁,死亡的气息也显得肃穆而平和。简亓捧着鲜花,远远看见父母的墓碑前站着一个身影。
是他此生都不会认错的人。
简亓悄悄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一袭黑衣的陶桃伫立在墓碑前。她垂着头,纤细的腰肢似乎一折就断,陶桃停留了很久,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还在不住地回头,简亓注视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不知怎么竟有了诀别的意味。
陶桃离开了一会儿以后,简亓才慢慢走到墓碑前,把手中的花与陶桃的放在一起。
“爸妈,我又来看看您们。”
“这么多年我都过得不错,今年手下带的几个艺人也都各自有了不错的发展,虽然自己的梦想没了,但好歹没耽误别人的梦想。家产的事情我也有了万全的准备,您们相信我就好。”
“还有……刚刚陶桃来过了吧。不知道她都跟您们讲了些什么,她大概会哭吧。”
“前段时间我做了挺傻的事,心血来潮地去买了一对戒指,一只我自己戴着,而另一个只能在家放着。虽然这辈子可能没什么希望了,”简亓低着头笑,和当年跟父母承认自己有女朋友时的拘谨表情一模一样。
“其实我还是很想娶她。”
9.
陶桃的离职手续已经办好了。少了陪着艺人东征西战,陶桃这几日都过得清闲而寂寞。美国那边的消息很不明确,似乎是进展很慢,可陶桃仍然打算早些过去赴任。既然决定离开,还是动作利落些好。
陶桃选择在一个晚上回公司收拾东西。
不同于白天的热闹,偌大的写字楼里只有一些还在加班的员工,零星亮着几盏灯,陶桃不想让自己的离开过于声势浩大,只想快点带着自己的物件离开,甚至连陶醉都没有通知一声。
陶桃推开办公室的门,十年的回忆就这样一点点漫了上来。
墙上的提示板被醒目标记的已经是宋玄半个月前的行程,这是陶桃负责的最后一件;柜子上的最佳员工奖牌是一年前年会上颁发的,陶桃当时嘴角都没弯一下;窗台上的绿植是五年前陶醉从家里搬来的,花已经开过了好几轮;桌面上的合影是十年前陶桃刚入职那天,几张年轻的脸都带着意气风发,陶桃和简亓在照片上隔得好远。
从最初生疏的娱乐圈新手到如今深度发觉的金字招牌,这里见证了陶桃一路披荆斩棘变得坚不可摧,也亲眼看着陶桃和简亓的关系一步步走向尽头。
陶桃抽出了一只纸箱,把物件一样样摆放进去,她想带走的东西不多,毕竟最珍贵的是她永远也带不离这里的。陶桃踮起脚想取下那块写着“最佳员工”的奖牌,一只手却先于她把牌子拿了下来。
是简亓。
“谢谢。”陶桃没有看他,手里收拾的动作没停,可是却乱了条理。“这么晚……你今天加班?程以鑫呢?”房间里的气氛令陶桃不安,她努力地找了句话说,即便她知道自己其实表现拙劣。
“都准备妥当了?”简亓的声音很低,“嗯,后天的飞机。”陶桃努力维持着平常的语气,想要绕过简亓去翻书架上的东西,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陶桃不得不抬头去看简亓的眼睛。充满隐忍的,掺杂痛楚的,墨色的瞳孔里映出同样落魄的自己。心脏仿佛被狠狠握住,陶桃一点点挣开了简亓的手,站直了身子昂着头面对他,像是努力给自己壮一点声势:“怎么了?简亓,”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
十九岁那年的弥天大雪,漫长的火车旅程,男孩子的黑色大衣,他用力的拥抱像个牢笼,靠着这些,陶桃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简亓就在她面前,恍然间还是当年的样子,那时他耳尖被冻得通红,眼神也清澈,爱和不舍都会小声地讲。
“不管你怎么想,”陶桃看着简亓,有泪水从她的眼眶里跌出来,“我不舍得走啊。”
这句是她欠他的。那些爱过的罪证,那些踽踽独行只为了保护一个人的坚定,今天通通都还给他。
陶桃啊陶桃,你果然不可能吸取教训,你连命都不要。
陶桃用尽力气说完自己要讲的话,整个人便骤然崩塌,她再也负不起任何伪装,只想着立刻夺门而出。
然后她就被简亓拉进了怀抱里。
“你别走,”有温热的液体砸在陶桃的脖颈上,简亓的声音喑哑得如同刀片划过,“你说得对,我舍不得你。”
“我爱你。”
他们用三年的时光明白了只有彼此才能给彼此快乐,却用十年去懂得只有彼此才能把彼此拯救。他们拼尽全力一身伤口,却不动声色,相互隐瞒也好,相互亏欠也好,最终却都变成了相互守望。
时间把我篡改的面目全非,可是,我还爱你。
“我也曾经试图告诉你一切,可是,我没有做到。”
“我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我还是无法放手。”简亓红着眼眶看向陶桃,眼里似有一整片漆黑温暖的海洋,陶桃直直陷进去,到现在也没能逃脱。“只有你救得了我。”
陶桃还在流着眼泪,抽抽噎噎根本无法止住,这么多年他们承受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一时万般言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开口。简亓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水,复又被她拉住重新钻进怀里,简亓笑着叹息,语气里都是心疼。
“小女生。”
10.
伍boss讲,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亲,而且他认为华语娱乐圈还是需要像陶桃这样的人才,所以去美国发展分部的计划取消,让陶桃安心留在深度发觉本部恋爱,啊不,工作。
于是在一个平常的早晨,毫无知觉的深度发觉员工们遇见了等电梯的简哥和桃姐,两人如常一个温柔一个傲娇,可下一秒简亓就牵起了陶桃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深度发觉的同事们觉得自己一定是工作过于劳累,青天白日居然出现了幻觉。
两人恋爱的消息在公司掀起十级飓风,这群连顶级流量出柜都能平静消化的娱乐圈老油条们纷纷表示,自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起。而简亓之前的女友事件也得以解开谜题,因为另一只戒指出现在了桃姐的手上。员工们每天都作捧心状,连淡定如伍扬boss都开会重申:“虽然最近公司发生了喜事,但大家工作还是得认真……简亓,开会的时候要专心,你老盯着别的同事干什么。”
陶桃又羞又恼地飞了简亓一个眼刀。
按照陶桃的性格,在工作时间简亓被禁止与她打情骂俏,两人平时在公司里很少有肢体接触,虽然挽着手一起来上班这件事就足以造成暴击。不过空窗了这么久的简大经纪人显然不会老老实实,总是以讨论工作为由往陶桃办公室跑。
鬼才信你有什么工作想讨论。
每次简亓一进陶桃办公室,众同事的表情就开始诡异起来,然后装作恰好有事地从门口路过,一个个都是伸长了耳朵的样子。
陶桃怎么会不知道别人都在想些什么,不过她根本就拗不过简亓,只能随他去了。
两人办公室约会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简亓就一只手抱着陶桃另一只手接电话,对方讲话的时候就低头亲亲她,亲完之后继续讲电话,轮到对方讲的时候又低头亲亲她。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有原则有底线如陶桃也根本无法抵抗。
万众瞩目会非常快乐,事业有成也会非常快乐,但喜欢你不一样,单是喜欢你我就非常快乐。
尾声.
该会有多浪漫,十九岁对你说喜欢的人,在余生里都会等着你回家吃饭。
还好没走散,还好被上天眷顾着,能与你每天道早午晚安。
大家好久不见啊~
不给他们HE我简直饭都吃不下。
后来又想到按照《不够浪漫》里的剧情俩人昨天应该在一起了哈哈哈。
最后再次给大家拜年,我们下篇文章见。
疯亡(1)
全员疯批 人物OOC
刺骨的风呼呼的吹着,五行书院里的树像怪物一样摇动着,让这本就没有生气的学校显得更加恐怖。
鲜红的墙壁上像是染了血一样,走廊上的灯一闪一闪的,又给学校增加了一丝恐怖,显然很久没有修过了。
办公室里聚了一群的人,又...
全员疯批 人物OOC
刺骨的风呼呼的吹着,五行书院里的树像怪物一样摇动着,让这本就没有生气的学校显得更加恐怖。
鲜红的墙壁上像是染了血一样,走廊上的灯一闪一闪的,又给学校增加了一丝恐怖,显然很久没有修过了。
办公室里聚了一群的人,又来新学生了呢,房间里有七个孩子,有的在哭,有的两眼无神,有的家长受不了自家孩子的哭闹声,和老师说了两句就走了。
门外五个少年听见里面的动静,主动让开了路。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一个家长了。
“帅帅,等一年之后,妈妈就来接你,这一年是对你打碎花瓶的惩罚”苏新皓的妈妈对苏新皓说道,可少年的眼里满是不屑,因为他知道,他的妈妈不会来接他。
“你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早就想把我送进来了,只是没有理由而已”少年说的很果断,仿佛看透了一切,对世界己经没有了希望。
“朱志鑫、左航、童禹坤、余宇涵、张泽禹,你们五个带他们七个去逛逛”
“哦”
十二位少年在这个豪无生气的学校里逛着,童禹坤走在最前方,带有一丝随意的说道“这个学院,现在只有一百多个人,但在这之前,人数却是现在的两倍之多,知道为什么吗?”他轻笑了声,嘲讽着他们这些新生的无知。众人挑眉,等待着他的后续
“因为,这个学院本就是个恶魔,在这里,有的人轻而易举的选择死亡,那些意志稍强的人很有可能互相残杀,中途还可能遇到某个变态纵火,最终,死亡。”
“所以…看看你们能撑多久吧”余宇涵说的话让七位少年感到疑惑“撑多久”是什么意思。
“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吧”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发话了,这个男孩长得很好看,用桃花眼注视着众人,看到没有人说话,轻叹了一口气。
“我叫左航”左航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人,说了句“到你们了”
“苏新皓”那个被母亲称为帅帅的男孩最先开口,但说完之后冷淡的眼神很明显在告诉众人他介绍完了,不想继续了。
“我叫张泽禹,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来找我!”张泽禹笑着对众人说道,刚来的七位少年被这番话惊讶到了,毕竟在这种学校还能这么乐观。可本就认识张泽禹的四位少年只觉得这笑可真虚伪,毕竟张泽禹杀的人…比他们四个杀的都多。
“我叫张极!很高兴认识你们!”少年的笑容和语气让原本就在的五人感到惊讶,尤其是张泽禹,因为他刚来时也是这样的介绍。
“余宇涵”和苏新皓的一样,只有三个字,但语气没有像苏新皓一样冷漠,反而有点调戏众人的感觉。
“朱志鑫”低沉的声音让众人有了些压迫感,不耐烦的语气让七位少年觉得这个人不好惹,但七位少年没有感到害怕。
还有六个人没有介绍,左航有点不耐烦了“童禹坤你装什么清高?我们四个都介绍了,你想让我帮你吗?”童禹坤白了左航一眼,说道“我叫童禹坤”
“邓佳鑫”童禹坤介绍完之后,邓佳鑫用他那好听的嗓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张峻豪”张峻豪说的很快,但足以让众人听清,之前可能学过说唱。
“穆祉丞”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很明显刚哭完不久。
“陈天润”手里有一本书,看着是个文化人,长的也文文静静,不知道家长为什么送他来。
“姚昱辰”长的很乖,声音也是。
都是只有三个字的介绍,没有任何感情。
“今晚我会杀一个人,是谁你们得自己猜,不要意外,为了逃出去,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余宇涵对众人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刚刚说逃出去…为什么?”姚昱辰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童禹坤
张极听了这些对话真的很想收回刚刚的“很高兴认识你们”
左航看着七位少年恐惧的眼神,用安慰的语气说“放心,不是你们,他不会杀新来的人”
七位少年听到左航的话,都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呢?为什么不出来?”邓佳鑫把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看向左航,另外六位也好奇地看向左航。
“因为他们知道余宇涵今天会杀人,我们敢出来是因为他说等其他人死之后再杀我们”
先更一点点
【TF三代群像文|大逃杀】《人狼游戏:全员恶人》第五夜 Chapter 9
⚠本章涉及cp:航润、铲棍、顺棍、余童,阅前还请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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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mer, ce n'est pas se regarder l'un l'autre, c'est regarder ensemble dans la même direction. ——Antoine de Saint-Exupéry ✨
镜中花、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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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涉及cp:航润、铲棍、顺棍、余童,阅前还请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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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mer, ce n'est pas se regarder l'un l'autre, c'est regarder ensemble dans la même direction. ——Antoine de Saint-Exupéry ✨
镜中花、水中月
梦里人
第五夜
左航说完了那句话,他们两人同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这个小小的1806号房间里,又多了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躲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偷偷摸摸地打量着阳光下的他们。
陈天润先他一步冷静了下来。
“不会的,”他忽然想起了刚刚发生过的那件事,情急之下,他也还没来得及跟左航说,“我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这里没有其他人。”
“你怎么这么确定?”左航问他,他再也想不到,这幢别墅里还会有谁,有理由帮他们隐瞒到现在。
陈天润低头思考了一下,处理了衣服的人,知道了他们两个在撒谎,换言之……
“你说,有个人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是不是很有可能,也就是他把衣服给藏了?”
左航点了点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死死地抓着对方的手臂,有些抱歉地松了手。
“是姚昱辰。”
陈天润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他回忆着刚才的对话,原本他还不太确定,不过如今加上了这件离奇消失的衣服,他越想越不对劲了:“姚昱辰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
“什么?”左航有些不可思议,“可你不是说过…他不是…”
——他不是丘比特。
线索太多太庞杂。陈天润的思路有些混乱,可眼下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姚昱辰知道他们是情侣,仅此而已。
他把此前的对话原原本本地给左航说了一遍。
“你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我们俩在一起?”
陈天润点点头:“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奇怪,不像是那种随口一说,他好像很确定,另一个人就是你。”
“那他会不会是想暗示你。”
他们都不知道丘比特第一天收到了怎样的指令,只是猜想,多半也是不能直接和情侣对线之类的。可他这么多天都不现身,丘比特牌所附加的限制条件,会不会比他们两个人的,更加严苛呢?
“不太像…”在陈天润的记忆中,姚昱辰仿佛一说完就后悔了似的,如果是要暗示他自己的身份,不太可能是那样的反应,“可不管他是不是丘比特,他看上去并不想伤人。”
否则也不会连日里谁也不投,只上票给他自己了。想着姚昱辰最近几天的表现和方才的模样,陈天润接着说了下去:“如果衣服的事情,也跟他有关系,那他显然也不想害我们。”
总而言之,不管是谁藏了那件衣服,是他们之中的某一个,还是左航所谓的“其他人”,那个人都不会是他们的敌人,反而尽可能地,暗中帮助着他们。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左航觉得他这话有道理,不自觉地跟着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1806号房间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并不是什么久留之地。陈天润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到了角落的书桌旁坐下,桌面上还摊着一堆散落的模型零件。
要不是他还能感觉到疼痛,他真的会以为这些离奇的事情,桩桩件件,不过是大梦一场。
想着昨晚的票型,想着左航,也想着他自己,还有他们两个继续活下去的可能性,陈天润对着昨晚拼了一半的高达发起了呆。
陈天润从小到大都沉迷于各式各样的拼装,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经手过了数不尽的拼图和模型,才会比其他人更加了解那个简单的道理。
——两块相似的碎片,是拼凑不出什么未来的。
可不知怎么的,这个世界上,就是会出现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和事,明知是毫无意义,却无法不执着;就像弗洛伊德笔下的那套理论,人们喜欢上的,往往都是与他们相似的人,或是他们的曾经,或是他们所想要成为的。
他又看了两眼,最终把那堆七零八落的碎片,全都捧去了床上——他想着,反正那张床,他多半也睡不到了。
陈天润在书桌上给自己匀出了一块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中午写好的那封信,从头到尾完整地读了一遍,确定再也没有什么错别字了,这才拿着它出了门。
姚昱辰隔了很久很久才给他开门。
陈天润站在门外,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直接就把那封信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姚昱辰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他的眼睛已经不像前两日那么红肿了。
“要是你还有机会出去的话,”陈天润顿了顿,“就再麻烦你,把它带给我爸妈吧…如果你也不能的话,那就算了,也没关系……”
“给我?”姚昱辰还是有些奇怪,“你自己为什么不…”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现在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就连同后面要问的半句话,也一道哽住了。
他愣愣地盯着手里的那封遗书出神。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出去了?”姚昱辰伸手就要还回去,这件事情他办不到。受人之托,就得终人之事,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自然不能拿。
“我不知道。”
陈天润想起了昨晚在会议室里的情形,可这一次,他很坚持,也没有再把那封信拿回来,“但我知道,我可能……”
他移开了视线:“我出不去了。”
陈天润说完就打算要走了。
“你等等。”姚昱辰如他所料,终于把自己的房门大开了下来,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陈天润转过去看他,姚昱辰的脸色看上去,就像是在进行着什么艰苦卓绝的心理斗争,陈天润也就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沉默地等着他再度开口。
“你们…”姚昱辰低着头,干笑了两声,小声地陈述道,“所以,你和左航是人狼恋了,对不对?”
陈天润不确定小电视上的游戏规则,对于情侣和丘比特三个人之间的“不可透露身份”,究竟限制到了哪种程度,而此时此刻他也有点懵了——他没想到,姚昱辰居然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口吗?
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就在他还在思考要如何给出回应,才不算破坏规则的时候,姚昱辰却继续说话了。
“算了…”姚昱辰兴致缺缺地甩了甩头,“你也不用告诉我了,反正,都跟我没关系。”
他话音刚落,就准备回房间。
“你…”陈天润看着姚昱辰的背影,他有点无奈,但也看出他心意已决,“你想要活下去吗?”他轻声追问了一句。
他知道,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的尝试了。
“想。”走廊很安静,姚昱辰显然是听见了,条件反射般的给出了答复,可当他听到了自己嘴里正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像是被吓了一跳,继而看着手里的门把手,喃喃自语了起来。
“但是…这...这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我们都来了这么多天了,”陈天润问他,他总是觉得,姚昱辰会不会压根就还没搞明白,他的那张牌要怎么玩,“游戏的规则,你总该都清楚了吧?”
姚昱辰有些犹豫,没有再答话。
陈天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对姚昱辰今晚的投票,也已经不再抱着什么不切实际地幻想了,他不会帮他们了。
可他看着姚昱辰总是一副自暴自弃,听任自流的样子,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受。
“那我...”陈天润想着,这件事确实很有价值,可对于他和左航而言,应该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不过,要是告诉姚昱辰的话,他还在这场游戏里,或许...他还能用得上吧,“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姚昱辰站在房门口,抬起头来看他。
“这些东西的背后,都是有人在的,活人。”陈天润盯着那个距离他最近的监控,“每一个都有。”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不太确定的话,特别是有关于游戏规则的……”他所注视着的那支摄像头,开始吱呀作响,调转了过来,精准地对上了陈天润的脸。
“你可以问。”他冷静地回望了过去。
*
【14:19】一楼餐厅
朱志鑫找了纸和笔出来,刚想要写下点什么,却听见了头顶传来的机器转动声,他抓着笔的手停了停,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思考了几分钟,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走去一楼餐厅里寻了小半天,就是找不到什么特别趁手的工具。方才经过大厅的时候,他一眼就扫到了不远处的厨房间,目光顺着滑到了流理台上放着的那几个玻璃柜。
里面锁着的小尖刀,看上去又快又锋利,刚刚好合适。
可惜他没有密码,就算他再想要,也是打不开的。
朱志鑫翻找了一大圈,菜刀有点太大了,口袋里装不下,拿在手里又太过显眼。他最后还是挑了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厨房里所有做菜的刀具,都是陶瓷的,白色的刀面,看上去就像个塑料玩具似的。他又想起苏新皓把它们拿在手里的样子,他仿佛切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
朱志鑫盯着那把小刀看了良久,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有些怀疑地皱了皱眉头,真的能切断吗?
他看了眼监控,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口袋里。
上楼的时候,朱志鑫再次确认了一遍——楼梯口贴着的那张告示板,细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一行小字,只不过那一条规则,基本上没人把它当回事。
【除投票环节和狼人每晚行动之外,任何玩家不得以任何方式,伤害他人。】
想来也是,他们谁会想着故意伤人呢,这条规则对于所有人而言,无异于一句废话,写了跟没写,都没什么差别。
一直到昨晚为止。
二楼走廊还是没什么人在,一眼就能望到底,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四周的动静,终于就快走到了尽头那间会议室的门口。
“你……”
拐角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朱志鑫一转头,却有些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看着眼面前站着的张峻豪,未加思索,想问的问题已经脱口而出。
张峻豪心想,我又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昨天晚上被苏新皓掐得半死不活的人,是我不是你,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又会什么会看不出来呢。
所以说,朱志鑫为什么总是小看他?
张峻豪不答话,只是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
朱志鑫看了他半晌,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想着,张峻豪来了也好,刚好帮着他再来确认一次,也省得自己直接就要以身犯险了。
他仔细地确认着拐角处的墙壁,用目光丈量好了距离,这才抬腿走去了那里,他在张峻豪昨晚站着的位置站好,后背紧紧贴着他贴过的地方。
默默做完了这些事,他向着不远处的张峻豪招了招手。
张峻豪看着朱志鑫指了指自己白净的脖子,立刻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便也乖乖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可才走了一半,他又觉得不爽了起来,莫名地想起了生物课上学过的条件反射,自己就像是巴甫洛夫养的一条小狗,朱志鑫只要随便摇摇铃铛,他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他站在了苏新皓昨天的位置上,下手的时候,心里还带着点怨愤。
朱志鑫被他掐得脸都红了,在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了的时候,他推了推张峻豪,空气涌入肺部的一瞬间,他却无比的兴奋。他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拉过张峻豪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死角。
这个拐角,朱志鑫也不知道具体能有多大的地方,究竟有没有一平方米,还是说只有半平方米而已,总之,这里就是这个别墅里的监控死角。
张峻豪握住了那两个字,他屏着呼吸,天花板上安着的摄像头,还在来回地摇头摆脑,他不敢说话。
朱志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伸到了张峻豪的脖子旁边。张峻豪看见了,迅速地一个反手抢了过来。
他摇了摇头。
你先来。
朱志鑫想了一下,他本打算先给张峻豪试一试的,不过自己先来也行吧,要是中途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也是自己先受到惩罚。
张峻豪用那把不怎么快的刀子,一点点地给他割着脖子上的项圈,那支金属项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的,总是不见磨损,可同样的位置上,那把小刀上却已经看见一个小小的豁口了。
他皱着眉头,周围很安静,尽管他们已经尽可能地轻手轻脚,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些刺啦刺啦的响声。
朱志鑫率先开了口:“你最近…这几天......怎么样?”必须要说点话,把那个声音给盖过去。
张峻豪还是不怎么想搭理他,但也硬着头皮回了话。
“还行吧…”
*
【15:24】1810号房间
陈天润回了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就脱了力气,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可也说不上来是对姚昱辰,还是对自己。
他在书桌前坐下还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几下敲门声。
左航正站在他房门口:“先进去。”
进去再说。
“你干嘛啊,”陈天润眼看着左航那个样子,好像是要强行闯进自己的房间,他立刻挡在了门口,一只手尽力地把他往外推,“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当然是找死。”左航一脸的冷淡,拨开他阻拦在门口的手臂,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你……”他眼睁睁地看着左航就这么进了自己的屋子,僵在了原地,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像是生了锈,半天回不来神。
他是真的以为,他们下一秒,就要一起死了。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
“怎么回事?”陈天润茫然地问了一句,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项圈为什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可房间天花板上的监控器也还闪着红灯,一如往常地运转着,并没有坏掉的迹象。
“为什么你可以……”
“还不明白么?”左航终于笑了,他已经想通了这件事,可刚刚看陈天润开门时的脸色,三分严肃七分颓丧的,就是忍不住地想要逗他玩,“因为那条规则,本来就不是写给我们两个人的。”
仍在场上的玩家,被禁止互相串门,无非就是害怕有谁发现了谁房间里藏着的赃物,比如染了血渍的衣服之类的,那好人阵营的胜利,岂不是唾手可得了。
但他们彼此之间早就交了底,就连幕后之人,都默认了他们可以不用再掩掩藏藏。这样一来,那条“禁止串门”的规定,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就是一句空话。
事实上,左航早就不在意那些游戏规则了,或许是在别墅里待得了无生趣,他甚至开始揣摩起犯人的心理——对于背后的凶手而言,项圈制裁多没意思,他就是想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他们不过是别人下的一盘棋,每一个棋子,都得派上用场,哪怕是那个最不听话的棋子,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给扔了。
左航走进去看了一圈,里面和自己房间的格局,也没什么两样。
“再说了,你房间里,又没什么我不能看的。”
“你不早说。”陈天润被他闹得气都不顺了,就连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他谨慎地确认了一眼外面没有人看见,这才慌忙地关上了门。
左航就在他床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了几个零件开始玩。
“他怎么说的?”
“他什么都知道。”陈天润又坐回了桌前,转过头去看左航,“但是他...还是不会帮我们。”
左航点了点头,心中有数:“没事,你也不用怪自己,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丘比特放弃了他们。
这是左航没有预想到的情况,但他现在也可以理解了。如果今晚的票型真的不好,他们一起走了,直接暴露了情侣的身份,而姚昱辰要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他们投票了,那他作为丘比特,也就一并瞒不下去了。
毕竟情侣走了以后,就算是丘比特一个人,也还是有一些渺茫的机会,可以赢下去的。
其实不管是不是姚昱辰,或者说是穆祉丞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左航前几天为这件事几乎是想破了头,可如今也不怎么在意丘比特到底是谁了——他的队友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这么多天以来,丘比特只是把他们两个人简单地连到了一起,而后面的路,都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
他想了想:“不过还是要谢谢他,帮我们把那件衣服给解决了。”
姚昱辰没有说是不是他做的,出于多方面的考量,陈天润也没有问他。可他们两个都已经默认了,应该就是他,再没别人了。
陈天润还是有些自责,他觉得自己或许还能做得更好一点,去说服姚昱辰,这几乎算是左航交给他去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你这个,要怎么拼。”左航转移了话题,他知道陈天润在想什么,可他不想让凶手如愿以偿地看见他们痛苦的样子。
挑衅规则的那一瞬间,他幻想着监视器面前坐着的那个人,他是不是暴跳如雷,想要按下控制项圈的按钮,又舍不得让他们如此轻松地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你要拼吗?”
左航点点头。
其实,陈天润已经不打算继续拼完它了。这种东西虽说看起来很简单,也不怎么费脑子,但实际上却很磨人的性子,而他这几天里,总是无法静下心来。
可他看着左航的样子,像是真心想要玩这个,就也坐到了床上,把说明书翻出来给左航看,对着那些看似复杂繁琐的步骤,耐心地给他讲了起来。
陈天润还从来没教过别人拼模型,因为在家里的时候,他都是自己拼的,而去了重庆以后,也还是在角落里一个人玩,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左航稍微看了几眼,基本上也就会了。陈天润看他仔仔细细地把一块块碎片贴了上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能因为自己是第一次,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可正如那句话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人只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在填写那份问卷的时候,最交心的人那一栏,斟酌半晌,还是写了“无”。
他是有想写的人,可最终,他谁都没有写。
人小时候,总是固执地以为,成为了朋友就可以是“永远”的朋友。他也曾经误认为左航懂他,误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结。
只可惜,时间过去得越久,就越会发现自己不过尔尔,和旁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左航他这个人,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亲密却不逾矩的关系,偶尔疏离,又偶尔热切。
就像现在,自己只是递给他一张说明书,他也会非常客气地道谢。
“送给你了。”陈天润看着他拼完了最后一个零件上去,“就当作是今年的生日礼物,补送的。”
左航躺在床上,把成品拿在手里多看了几眼,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够理解,为什么陈天润会热衷于此,只因为是自己亲手拼完的,还确实挺有成就感。
虽然他也只参与了其中的一半而已。
“可你不是最喜欢这些东西了么?”
陈天润点了点头,转过去看手里的那本,从第一天到现在,已经被他翻烂了的蓝皮书。
——所以送你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却从始至终,都没能说出口。
*
【18:32】二楼拐角
天色暗沉了下来,张峻豪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可墙上的挂钟似乎早就报过了六点,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们都不确定那块死角的范围,到底是从哪里到哪里,张峻豪只能保持着昨晚苏新皓的姿势,和朱志鑫贴得很近。他浑身僵硬,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光线太差了,要是一个不注意,水果刀的尖头就会戳到朱志鑫的脖子上。
朱志鑫有些口干舌燥,他们东拉西扯的,又不敢停下来话茬,明明他们两个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却不得不继续闲话家常,像是把这辈子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全都聊完了。
怎么样才能告诉其他人?
朱志鑫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满心都在盘算着这个问题。他刚刚在房间里想着,或许自己可以写张小纸条传出去,但是监控却早早地转了向,以至于朱志鑫觉得自己不论写下什么内容,都瞒不过天花板上的那几双眼睛。
他想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可目前唯一可以安全传递信息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个死角了。他们可以站得稍微近一点,就像他和张峻豪那样,面对着面,抓着对方的手写字。
只不过...要是把所有人都挨个叫过来这里,绝对不可能不被察觉,而他也找不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借口...他谨慎地思考着,这是他们最后的求生希望了,必须要稳妥再稳妥。要是被监控发现,他们已经找到了可以出去的方法,搞不好所有人都会立刻被项圈给勒死。
那他现在所作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朱志鑫想着,他要带着剩下的人,不管还剩多少人,他都要想出办法带着他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他根本不相信,幕后真凶会大发慈悲地放获胜者离开。
朱志鑫摸了摸项圈,虽说他看不见进度,但是凭着触感,估计能有一半了。他走到走廊口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半。
就连晚饭也来不及吃了。
隐隐约约之中,他看见有个人朝着这头走了过来。
“你上哪去了啊?”苏新皓问他,朱志鑫让自己别去打扰他,说是太累了,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可苏新皓眼看着投票的时间就快到了,刚想去敲隔壁的房门叫醒他,却看见他想找的人,正站在走廊的尽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张峻豪从拐角处走到了灯光下面。
“你怎么也在这儿?”苏新皓有些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没什么…”朱志鑫瞥了一眼张峻豪,“就随便...谈谈心......”
苏新皓目前也没什么心思多想,他看着会议室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转开了门把手:“那我先进去了。你…你们,来得及的话就先去吃点吧……”
朱志鑫看着苏新皓的身影消失在红木门的背后,立刻就准备跟他一道进去。可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张峻豪,担心他等会儿投票的时候拎不清,心里头还想要再叮嘱他两句,只是......
他想说的那句话,谁都有可能说出口,唯独他不会。
朱志鑫有些犹豫了起来,要冒险一次吗,凶手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而起疑?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今晚......”
“你放心吧...”张峻豪打断了他,他早就知道朱志鑫要说什么了,如果不是情势所困,他倒很想亲耳听到朱志鑫把那句话给说完。
“我不用你管。”
*
左航睡得有些朦朦胧胧的,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醒来才发现,他并不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夜幕降临,周遭昏暗一片,只有书桌上的那一盏台灯还亮着,而摊开的那本书,不知不觉中,又被它的主人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们该走了。”陈天润对他说道。
“好。”
左航坐了起来,走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自从进了别墅以后,他还从来没有睡过今天这样安稳的好觉,抬起手腕看了眼电子手表,这都快五十分了。
不过也挺好的,他想着,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话,尔虞我诈,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左航已经不想再走进那间会议室了,他甚至也不愿意,再看见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站在两侧走廊之间,回忆着连日来的一切,那道大门就在尽头,如同这场游戏的终点站。
“走吧。”左航看过去,陈天润把房间的灯关了,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他看着前方回过头的左航,可这一次他知道,他是在等他。
童禹坤比他们两个还要晚上两分钟,他几乎是卡着点,奔向七点的秒针还剩下不到几圈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推门走进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左航也没看他。童禹坤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这几天发生的种种,而想必对于童禹坤而言,自己的存在也同样如此。
他也没想着去看票数,只是静静地盯着大屏幕出神,想着刚刚睡醒时,看见的那盏灯。
“啪——”的一声,大荧幕终于亮了起来。
一百二十秒的倒计时。
张峻豪呆在了座椅上。朱志鑫方才欲言又止的那句话,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朱志鑫想让他投死苏新皓。
四周监视器的包围之下,他不敢把伪造票型的想法挑明了说,但张峻豪听懂了也照做了。因为他们都期待着一个平局。
张峻豪计算着,如果自己今晚投了苏新皓,那苏新皓就是三票,而左航也像昨晚一样,是三票。
谁都不用走了。
只要时间拖得越久,他们俩或许能想出别的办法,如何利用那一小块死角,大家一起逃出去。
可朱志鑫和张峻豪都不曾预料到的是,姚昱辰居然投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的——说实在的,他们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活在场上。
也更不用说要去提醒他点什么了。
“怎么…是你们……”张峻豪指着苏新皓的手,还来不及放下来,可一百二十秒代表着什么,没人会不明白的。
——真正的链子,终于断了。
“对,是我们。”陈天润看着张峻豪,他们今天特意去向他示好,是有拉票的嫌疑,可是他也没有想到,竟真的成功地骗到了张峻豪的那一票,他感到有些抱歉,“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看到荧幕亮出了那个三位数,左航却松了一口气,他早就预料到了,他们有两个人,一定会比别人多出一点时间来告别的。
可是,一百二十秒而已,还是太短了,他还嫌不够。
这么久以来,他们要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似乎永远是偷偷摸摸,东躲西藏地,而现在真相大白,身份明了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承认,并且光明正大地说会儿话了。
“你们能不能都出去?”
只剩下八九十秒了,他得抓紧时间。
朱志鑫走在了最后一个,替他们关门的时候,他看着里面相对而坐的那两个人出神。
“丘比特……”陈天润见朱志鑫站在门外,手里抓着把手,久久不愿合上,猜出了他是想问他们这个。
“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左航接过了他的话,“他没来找过我们,可能...他早就不在了吧。”
陈天润看了左航一眼,也朝着朱志鑫点了点头。
他知道左航的心思,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再被卷入任何的纷争之中了,剩下的事情如何发展,都与他们无关了。
朱志鑫轻轻地关上了那扇门。他的手指还在发麻,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自己就这样,一次性的,杀了两个人,而搁在口袋里的那把水果刀,现如今就像是插在了自己的胸口,就连走两步路,都疼得喘不过气。
可他就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了……
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差一点点,就可以救下他们所有的人。
“能等一等吗?”已经数到了五六十秒。左航看着头顶上的那支监控,透过那一小寸不薄不厚玻璃板,他想象着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他。”
荧幕上的数字,依次递减,背后的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是一个,你也想知道的问题。”
数字停在了52秒,不动了。
“我好像知道你要问什么。”陈天润抬头看着左航的脸,他猜测这么多天以来,左航一直想要一个答案,而自己也已经憋得够久了。
他们都刻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左航以为,若是凶手不知道的话,陈天润没准去找丘比特的时候,还能用得上,所以他即便好奇,也一直都忍着没问;陈天润则是对那套规则,还心存忌惮,他觉得他们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已经很过分了,最好就别再触碰其他的红线了。
而他们不约而同的,也都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千万别被投出去。”陈天润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乍一听上去,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让他记得保护好自己罢了。
“可是你那句话的重音,很奇怪,”陈天润重新回想起了那天的场景,“不是千万,也不是别被,而是落在了投出去,这三个字上。”
“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我不会死在夜里。”陈天润原本还想着,左航会不会是好人,而他误以为自己是狼了,所以才那么说的。
可那才是第一天而已,他们也不过是第一次说话,左航的语气,实在是太笃定了,一丝一毫的怀疑也没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是真的不会死在夜里,所以他只需要做到,不被“投出去”,这样就可以了。
“因为你不会让我死。”
“托你的福,”他朝着对面的人笑了笑,“我好像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
倒计时又开始了,一秒一秒地朝前走,不肯暂淹留。
小时候总是执着于有关“永远”的一切,直到长大了,直到进入了这场游戏,陈天润才慢慢懂得了,来日方长,那分明是一个幸福的词;而人的一生,山长路远,可以短暂地陪伴在彼此身边,一起走过一段路,就已经弥足珍贵。
这几天以来,他们有过数不尽的惊心动魄,但在危机四伏之中,也难以想象地度过了一些很好的,平静如水的时光。就像半个小时之前,他坐在台灯下看书,背后的床上传来了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他边翻页边想着,或许在很多很多年以后,自己都能回忆起眼下的场景。
陈天润最后一次抬眼看向左航。
不论丘比特是谁,他都想要感谢他。要不是有左航在,他可能没有机会活到现在,要不是害怕拖累他,他也不会努力地活到现在。
也许第一天夜里,也许第二个白天,他可能很早就走了。
想来陈天润也不过是第三次玩这个游戏罢了,刚进来的那天,连规则都还不了解的那群人里头,也有他一个的。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事情了,要说有,也仅有一桩未了的遗憾。他一直都没有问出口的那句话——倘若命运可以重来,没有了神的安排,你能够自己选择一次的话,你还会选我吗?
可他对那个答案,也早就心知肚明。
左航不会的。
陈天润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如此,他在家教严格的家庭里一板一眼地长大了,规矩懂事,对讨厌的事不直说讨厌,可喜欢什么,好像也总是偷偷摸摸。
即便是知道了喜欢,也总是还没想好,究竟要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如何去喜欢,以及,到底从哪里开始喜欢才好。
只是,他也已经不打算再多作追问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不论他问点什么,左航一定都会捡着最好听的说给他听。
左航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做事,总是会不自觉地,就照顾起别人的情绪。
没关系的,他想着。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可以一起走到世界的终结,连同所有的,他来不及宣之于口,却又无疾而终的心思,一起带进坟墓里。
余光之中,他看见左航朝自己伸出了手,隔着那张宽宽的会议桌,陈天润有些讶然,却也费力地伸出了手臂,去回握他。
——只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即便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原来是这样。
左航跟着回忆起了第一天的事情,原来那一天,他就是这样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可他还是很惊讶,这应该是很有默契的人之间,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只是凭借着说话的语气,和难以察觉的重音,就能判断出彼此的心事。
陈天润曾经对自己承诺过,他不会害死他的,他很聪明,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好,他还救过他。
可造化弄人,最后反倒是自己,把他害死了。
不知怎么的,左航又想到了那本书,陈天润看过的,他们一同配音过的那一本,和那个有关于驯养的故事。
书上说,全世界有成千上万朵一模一样的玫瑰花,可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付出过心血,这才使它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这些日子里,他也曾倾听过他的怨艾和自诩,有时,也聆听着他的沉默。
可这一切原来只是因为...因为...
——他是我的玫瑰。
在最最荒瘠的土地上,开出的最后一朵,像是绝望的人手中仅剩的船索。
自己曾随口说起过一句,人只有无限接近死亡,才能体会到生命的真谛。
竟一语成谶。
最后的最后,左航却觉得自己的头脑,愈发的清醒,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几天里发生过的种种,还有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在一楼的休息室里,他们第一次对话;在黑漆漆的走廊,他们追着时间,在深夜里奔跑着;在那间冰冷的地下室,被人戳破了身份的紧张和不安。
可不论是在空旷的客厅,还是在无人的餐厅;不论是面对着那件消失的血衣,手脚冰凉,还是在他的房间里,无所事事。
他好像,每一次,心脏都跳得很快很快。
可左航觉得自己的思维一向是这样的,就像他会把,想要跟他待在一起更久一点,归咎于“停表错觉”一样,他也把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简简单单地当作是心理学上的“吊桥效应”。
——当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过陡峭山崖上的吊桥,只因身处绝境,大脑就会错误地,把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认作是心动。
被对方握住手的那一瞬间,左航忽然问他道:“你害怕么?”
就像昨天这个时候,他在这里问过的那样。
你害怕吗?
只是这一次,陈天润摇了摇头,他也回望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出人意料地平静。
左航看着他的脸,心里却有些难过地想着,为什么呢,此刻的自己,好像也不再害怕了。可是为什么?当他握住他的手,自己的心跳,还是那么的快。
明明他很确定,自己对即将到来的那件事,不紧张也不畏惧,却突如其来地,感到了一点点心酸,并非什么深沉的痛苦,它一丝一缕地蔓延开来,缓慢地贯穿过他的五脏六腑,最后,莫名地升腾出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左航原以为,自己想要照顾他,只是出自于捆绑关系的迫不得已,而照顾他,也等同于是在照顾自己。
他很早就习惯了关照身边所有人的情绪,却一再地忽视叩问自己。
荧幕上的倒计时,就快要走到了尽头。
左航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他,可他再也来不及说出口了。他甚至不无可笑地想起,自己第一天的时候,有多么嫌弃他,不想要他。
他那天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很不好,可陈天润那么了解他,他也一定什么都听出来了。
左航摇了摇头,他想要对他说,不是那样的;可悲的是,就连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不是那样。
而他们明明有过那么多的时间。
那种感觉,就如同深更半夜里,远方鸣起的汽笛声,隐隐约约,微微弱弱的,可四下沉寂,这一次,左航听清了。
脖颈上的疼痛,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他趴在冰冷的会议桌上,可手指尖上,始终残留着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遍全身,流去了心脏。
失去知觉的那一秒,左航想着,或许,他们并不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是手牵着手,一同走出了这段时间。
——“黑暗中,有人擎花而来,惊动火焰,燃烧万千蝴蝶迷了眼。”
*
门内的项圈鸣叫,由高至低,最终噤了声。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万籁俱寂。
张峻豪蹲了下去,抱着头痛哭了起来,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们两个人煮一碗面。
他答应过他们的,如果去做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只是张峻豪也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他只是忘记了一次,再回想起来,就已经成了一辈子也挽回不了的遗憾。
大腿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传了上来,他摸了摸裤子口袋,里面是那支钢笔——陈天润当年送给他,白天又还给他的。
张峻豪就这样蹲在会议室门外的地上,泣不成声。
眼泪忍不住地奔涌而出,悲痛自上而下,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是黏在上面坐以待毙的猎物,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边的人,倏忽之间,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了——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都做不了。
他哭得喘不过气。
苏新皓用肩膀上的那块衣服把眼泪给擦了,他掏了掏口袋,想找一张纸出来,拿给张峻豪擦擦脸,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他口袋里的纸,第一天早上,在穆祉丞的房间里,就已经全都用完了,一张也不剩,都给张峻豪了。
他也跟着蹲了下来,机械地拍着张峻豪的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苏新皓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朱志鑫,却发现朱志鑫也是一脸的疲惫。
他的眼眶通红,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下颚线,淌落下来。
朱志鑫又想起了苏新皓说过的那句话,他问自己,昨天晚上,他的那条命,是不是用两个人的命,换来的。
他还记得自己坐在那个小小的露天游泳池旁边安慰过他,他也还记得自己亲口说过,不是那样的。
可现在他真的做不到了。
只因为这一次,苏新皓的命,是他亲手用两个人的命换来的。朱志鑫开始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怪圈里,厌恶自己,也…也像厌恶自己一样,厌恶苏新皓。
“朱志鑫。”他听见苏新皓在叫他,可是他什么都听不下去,就连他的声音,都让他感到厌烦。
“你告诉我吧。”苏新皓把那枚警徽取了出来,抓在了手心里,“到底是怎么用的。”
朱志鑫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你别给我。”
“你不说也没事,”苏新皓用手胡乱地擦了擦脸,“那我说给你听吧,我现在…什么都会了。”
他白天在健身房里,看着朱志鑫镜子里的脸,就已经全都想明白了,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呢,或许下一秒,或许下下一秒,他们就要死了。
“就算你不教我,这个游戏,我现在也已经会玩了。”
他再也不想去计较,朱志鑫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信任,在生离死别面前,早就不值一提了。
他只希望他能活着。
“如果我今晚查的那个人,是好人,就把警徽给他,如果是狼人,就给你。是这样玩的吗?对不对?”
朱志鑫沉默着,只是缓慢地,不住地摇头。
“我不要。”
苏新皓像是没听到一样,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那枚警徽:“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就是不想给别人,怎么办呢……”
“我不要。”朱志鑫口气生硬,他又强调了一遍。
“所以,有关于警徽流的事情……”苏新皓抬眼,看着朱志鑫泛红的眼眶和鼻头,这么多年了,他很难得很难得,才能看见朱志鑫哭一次。
他笑了笑,反而是自己,哭得比他还多。以后他不能再这样了,他们都长大了。
“朱志鑫,那个游戏规则,我想要自己改一改。”
*
童禹坤揉了揉眼睛,他不确定自己在干什么,从余宇涵走了的那天起,他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一直很恍惚,游走在一个又一个,有他又没他的梦里。
他开始逐渐逐渐地,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好像每分每秒都清醒得可怕,又都很不清醒。
就像他晚上想要出门去会议室,却恰好看见了左航从陈天润的房间里走出来。
童禹坤和陈天润的房间紧挨着,可那也造成了一个视觉死角,他一开门就听见了隔壁有动静,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过了三两分钟,才再次打开了。
童禹坤看着那两个人并肩走着的背影,心里止不住地震惊。
他一度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了,但似乎更像是某种可怕的往事重现——猎人和狼人走在一起。所以到底,到底是哪一对,才是真的恋人牌。
是他错了吗?
但是左航为什么可以进他的房间呢?童禹坤清楚地记得,余宇涵不止一次说,要来自己房里玩的,可都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无情地推拒掉了。
以那个见了鬼的“游戏规则”为借口。
童禹坤在后来的几天里,追悔莫及,他想着,反正都是要死的,什么时候还不都是一个样,余宇涵早就查出自己是狼了,看见那几件衣服,又能怎么样呢。
他想来就来好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也总好过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
既然他们都不可以,那为什么他们能做到?
童禹坤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知道左航很袒护陈天润,但现在回想起来,就连陈天润跳猎人的时机,也太恰好了一点。
刚好是他的狼队友,左航,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一瞬间,陈天润怎么就站出来了呢。
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他们之间分明就是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直一直的,互相包庇着。
童禹坤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来,一直到看见大屏幕上真的出现了双倍秒数的倒计时,他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他承认自己笨,脑子也不好使,但他终于猜对了一次。
他又看见余宇涵了。他就坐在自己身旁的那张旋转座椅上,单手撑在桌上,歪着头对自己笑,嘴里还念叨着,看你这不是比我聪明多了嘛。
童禹坤笑了笑,聪明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该出门了。
一想到今晚,要一个人去楼下的厨房、找工具、杀人,童禹坤就不自觉地浑身哆嗦了起来。
“你能跟我一起去吗?”他问余宇涵。
他看见眼前的那个人,对他点了点头。
可童禹坤怎么也没有想到,走廊的尽头,已经有另一个人,正在等他了。
童禹坤看清了来人是谁,脊背发毛,震惊得走不动路,颤抖着抬起了手臂,用手指着他:“你、你……为什么…到底……怎么会是你!”
姚昱辰盯着手里的那把尖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偷偷地取一把出来,或许是想拿来防身?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把刀子藏在了枕头底下,锋利的刀锋还曾一晃而过,在午后阳光的直射下,刺到了陈天润的眼睛。要是他那天再晚回来一小会儿,没准就被陈天润抓到马脚了。
他听见了童禹坤的声音,抬起了头,似乎也有些惊讶的样子:“原来最后的狼人,是你啊?”他自言自语道,“也是,张泽禹和左航都走了。”
童禹坤一把抓住姚昱辰的领口,把他狠狠甩在了地上,他没有任何工具在手上,姚昱辰的右手上却拿着把刀,但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愤怒到想要杀了谁。
“你什么意思?这么多天不现身,直到现在才出来?你有病啊?”童禹坤恼火得语无伦次,他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说,你连卡上的字都不认识?”
姚昱辰愣住了。他跟童禹坤也不怎么熟,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可真够可以的啊,”童禹坤胃里烧灼得痛,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吃过东西的缘故,酸水一阵阵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白天投票,次次投自己,在好人那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乖宝宝。”
他阴阳怪气地讥讽他。
“我没有。”姚昱辰的眼眶生疼,他想着,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又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真的只是太害怕了,我就是胆小,我就是不敢像你们那样,拿起刀去杀人。”
他害怕到连床都不敢睡,每一个晚上,他都把自己关在巨大的衣柜里,睁着眼睛,一个人坐着到天明。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活了。”姚昱辰继续说道,他有些喘不过气,伸出那只空着的左手,想要推开童禹坤,“我以为我不杀别人,也不知道我的狼队友们是谁,投票只要每次投自己,就这样……不论是被你们杀掉,还是白天被推出去,我都认了。”
姚昱辰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孩子,至少在周围的同龄人里,他并不逊色,只可惜重庆这个城市,从未让他体会过,所谓的“幸存者偏差”。
我都给过你们很多很多次机会了,他在心里头想着,我求你们狼人晚上来杀我,求你们好人白天一起投死我——甚至就连我自己,也一直投自己。
可你们都把我给忘了。
你们谁也想不到我,甚至就连选择杀人对象的时候,我都不会出现在你们的名单上,何其可悲。
可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永远是第一个被淘汰、被抛弃掉的人,却如此侥幸地活到了现在,他也已经不知道了,存在感微弱,究竟是不是一种福气。
姚昱辰觉得这场游戏实在是可笑至极,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他明明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闭着眼快点出局——最好没有任何痛苦的。
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偏就是叫他听到了张泽禹和左航在洗手间的那段对话。他夜里吓得不敢出门跟他们会面,却在大白天的,一次性就知道了两个狼队友的身份。
这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了块馅饼。
“况且,我也不是没有帮过你们……”张泽禹的衣服还是他趁着三更半夜丢出去的,要是张泽禹被发现是狼了,那苏新皓也不会遭到那么多人的怀疑吧?
张泽禹要是铁狼,次次跟他站边投票的左航,他还能活这么久吗?
只是白天醒来,会议室里的那场发言,陈天润不知怎么的,出人意料地出来穿了猎人的衣服。姚昱辰并不知道童禹坤和张泽禹在夜里的那些纠葛,但他知道张泽禹是狼,那张极只能是猎人。
这又让他多出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左航和陈天润原来是第三方,竟然就连这一点,也被他给知道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想出现了?”童禹坤火大得甚至想要骂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着,不然就这么掐死他算了,“你害怕?啊?我就不怕了?张泽禹和左航就不怕了吗?”
“左航和陈天润走了。”姚昱辰停了停,他早就知道情侣要活不下去了,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关键居然在于自己手里的那一票上。
姚昱辰原以为,今晚所有人都会全票出左航的,而自己的意见,还是那么的无足轻重——他投不投,他投给谁,不都一样么。
永远都是如此,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他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张峻豪怎么可能去投苏新皓呢?他们不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么?姚昱辰甚至大胆地猜想着,难道张峻豪才是自己最后的狼同伴吗?
他看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童禹坤,想到了下午陈天润塞给他的那封信:“你不知道,陈天润走之前来问过我……到底想不想活下去了。”
“我真的,那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很久......”
——“我想活...”
姚昱辰想着,自己已经成了这间别墅里,获得了最多信息的人了,他比任何一个好人、狼人知道的都多,看得也更长远。
正是因为那么多人都走了,却还没有轮到他,他才不自觉地开始幻想着,自己是不是能有机会,活下去。
直到今天晚上,他终于不再一心求死了。既然总是要有人活下来的…他拿着枕头下面藏了很久的刀,走了出来。
既然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童禹坤的手腕松了松力气,姚昱辰的衣领已经被他攥得像咸菜干一样皱巴巴的。
他不知道还能居高临下地指责他点什么,毕竟他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贪生怕死,本就是人之常情,要是自己知道可以不用杀人,没准第一天也不会出来了。
尽管他还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就算是为了左航和张泽禹,他都应该抢过那把小刀,把他的喉咙就此割断。
可他们现在是队友了,就必须团结一点,哪怕是暂时地和解。
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做。
“你说吧,”童禹坤终于脱了劲,“今晚选谁?”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姚昱辰反问道,他的脸上平静无波,才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他仿佛已经对周遭的生生死死,彻底麻木了。
童禹坤有些费劲地把他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他们看了看仅剩的那几间,还紧闭着的房门,一同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