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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思之也

【闲泽】鉴于沫雨『6.3』(26)

✔算权谋吧,看不懂评论区问(其实不是很难懂吧QAQ)


✔从头开始写的,所以进展挺慢的,两个人都不是容易交心的人,大家别急🥰


✔是 心机深沉大佬性格权臣心智酷哥闲×一股死味厌世自闭冷淡出尘只打高端局的泽


✔绝无彩蛋         喜欢就点个红心吧


其实多点几个也行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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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如梦似幻地听完了接下来的一小段“戏”,然后他就随着人群也要走了,他本来准备...

✔算权谋吧,看不懂评论区问(其实不是很难懂吧QAQ)


✔从头开始写的,所以进展挺慢的,两个人都不是容易交心的人,大家别急🥰


✔是 心机深沉大佬性格权臣心智酷哥闲×一股死味厌世自闭冷淡出尘只打高端局的泽


✔绝无彩蛋         喜欢就点个红心吧


其实多点几个也行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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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如梦似幻地听完了接下来的一小段“戏”,然后他就随着人群也要走了,他本来准备着与陈院长一起走,不过庆帝刚刚说,要陈萍萍留下,估计是即将开战,有一些秘密的工作需要鉴查院吧。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忽视的视线,范闲看过去,正是自家老爹几乎要冒火的眼神。范闲带着紧张的微笑走过去,范建重重的冷哼一声,也向外走,范闲跟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听见老爹满带怨气地说了一句,


“你慢些走。”


范闲不解,范建走的可不算慢,让自己慢慢走,什么意思?不让自己跟着他一起走?父子也不用避嫌吧爹??难道不要自己了???


他正这么想,范建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了他后面什么东西,然后气愤地闭上嘴,转过头去。范闲回头,看见一个小太监吃力地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努力地推的快一点,不一会儿就到了范闲身边停下。


他伸出手,范闲把手也伸出去,叫陈萍萍拉着,听院长嘱咐道,“孩子,陛下传召你。你且去,有什么赏你就受着,勿多言。”


范闲点头,转头跟范建说了句“那我走了啊爹”,就随着那个小太监大步朝着御书房走去了。


大殿前面的空地上,臣子几乎已经走尽了,留范建与陈萍萍二人,陈萍萍对范建笑道,“看来,只能请尚书大人麻烦一下推我这副残躯出禁城了。”


范建早就扶上了陈萍萍轮椅后面的把手,听到这个话,一点都不回答,仍旧冷哼一声。



“范提司请。”


“哟,是你?”范闲看是侯公公引路,开心地笑了一下,“真是有缘呐。”


侯公公不答,范闲也不再说话,他本想拿点东西出来多少向公公打听一下,也算入乡随俗吧。不过他穿的是陈萍萍准备的衣服,又是来上朝,也没带东西。


所兴他是从朝会的大殿来的,离御书房不远,这段尴尬的旅程就这么结束了。


“范提司,陛下让您在这候着就好。”


说完,侯公公立刻就退后,站在了角落里,留这一片空地。范闲看不见庆帝,庆帝在书架后面看着他,不见他有怯意。


范闲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庆帝慢悠悠的走出来,眼睛没看范闲,却是对着他说,


“刚才在外面,看你站的挺舒服。”


“是,”范闲谦逊地垂着眼睛行礼,而庆帝不语,凝望着他,他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声问,“陛下,我要跪吗?”


庆帝冷声反问,“你想跪吗?”


范闲抱歉地笑道,“不想。”


“那你便不用跪了,”庆帝转而和蔼起来,走近了范闲,看到十六岁少年微低着头,视线得体又平稳地落在庆帝肩高,没有露出不驯之气,但也绝算不上温顺——现在庆帝感受到的一派无害全赖范闲的玩世不恭不当回事——并没有什么敬畏。


庆帝盯着他笑起来,“你是功臣啊。”


范闲听到此话,向上看向庆帝,庆帝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很漂亮的一双眼睛,眼中的情感合适得过分,意外到庆帝本来根本没想到少年的神色会是那样正常。他还谨记着陈萍萍对他说的话,让他勿多言。


他道,“谢陛下夸奖。”


“林家公子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婉儿啊,来找了朕,她悲痛欲绝,暂且不想成婚。朕呢,想听听你的意思?”


庆帝不急于一时,这婚事结不结都无所谓,他并不只有一个法子给范闲京都里的地位——陈萍萍今天突然把范闲带来就做得很好。至于内库……自然往后还有别的法子交到范闲手里。


庆帝注视着范闲,“不如这婚,就先作罢了吧。范闲啊,你看呢?”


范闲虽有几分风流性情,更是长了一张不风流都可惜的脸,不过还存有些对爱情的憧憬,他可不愿感情之事搀了政斗机心,也不屑以感情之事谋划,自然也不喜欢沾上包办婚姻。听闻婚事作废,范闲还是开心的。


范闲不卑不亢:“陛下也说了,臣是功臣,陛下自然赏罚分明,臣悉听圣裁。”


“功臣。”庆帝点点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道,“与齐国之战,筹谋良久,实在是不可无由啊。”

他就这么直接承认了庆国之战意,而后意味深长地对范闲说,“赶上了这两起刺杀,痕迹想必就不会太重了。”


不过他仍然没有从范闲的表情变化中观察出什么。庆帝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意味深长地对范闲说,


“你诛杀凶手,活捉暗探,小范提司于我庆国,确实是大功臣啊。”


婚约作废,据林婉儿说范闲已有心上人,庆帝对此不置可否。可范闲一举一动之中,何曾有过女子呢?


想必是个借口吧。


“你与国有功,朕却还罢了你的婚约,朕也过意不去,来日必将再为你说个好亲事。”


“臣正是为国效力之时,不急于儿女情长。”


“好。那朕就封你为鸿胪寺少丞,鸿胪寺主理邦交,来日有机会,朕希望你还能为我大庆立功。”


范闲明白了,庆帝没有指着这一战就推平北齐这一大国,但却愿把北齐狠狠打击震慑一番,“来日”便是两国讲和之时,庆帝是提前给范闲了一个打击北齐的任务。而庆国兵强,来日议和应该也是好做的差事,轻而易举的,又会给范闲带来一份功劳,所以庆帝才把这个官职当做是赏赐与补偿。


“臣谢陛下隆恩。”说是隆恩,倒不见范闲腰弯的多深,礼行的也不标准。


忽然庆帝走近了范闲问,“林珙,是怎么死的?”

范闲确实懵b,不是,审出来了司理理作案又扯上了北齐难道还不够?


“此事与臣,有何干系?”


“是林珙策划了对你的刺杀。他出钱买通四顾剑门下两个女弟子,又买来程巨树,只为把你这个配不上婉儿的便宜夫婿解决。”


而范闲与司理理认识,在人们眼里他和司理理共度过春宵。而就算是知道范闲那晚不在,也不免因为司理理做伪证的行为对他们的关系多一分考虑。如果他本就知道了刺杀是林珙所为,那他大有可能安排司理理转而杀林珙。而若问他要怎么知道刺杀是林珙所为……二殿下,李承泽的样子看起来就对背后故事很清楚。如果李承泽告诉了范闲,范闲就很有嫌疑……


不过范闲还真没有这么做,林珙之死完全与他无关啊。范闲想明白后,当即拱手行礼道,“臣冤枉。”


庆帝几乎是立刻就扶起了范闲,还在他肩上拍了拍,“朕明白,朕明白。”


忽然听得小太监报,“陛下,太子求见。”


范闲记起刚刚早朝时,太子一副请罪模样跪了半天,料想这是来自辩的,不论真相如何,虽事关自己,但也是皇家内部事,自己不该掺和。


“臣不敢打扰陛下与太子殿下,臣请告退。”


“太子素与林珙交好,林珙去世,太子有所多思,也是正常的。行了,你先退下吧。”


庆帝说罢,摆摆手,转过身去摆弄那些箭。


范闲一边离开一边想,原来真是太子主导了第一次刺杀,而林珙死了,太子还想把林珙的死拉到范闲头上去。不过,范闲又想了想,回忆到太子早朝的表现,他觉得应该是另有谋划之人,而非太子,他还挺想见见这位——颇能熟练搬弄之人。



庆帝睨着范闲背影,手里换了一只箭擦,语气颇轻松地对自己轻道, “还真不简单。”


范闲演得太逼真,甚至于庆帝差点真觉得眼前人尽在掌握之中了。可是能完全听懂庆帝的弦外之音的人,又能真是表面那般的少年吗?


庆帝知道他在精细地演戏,可庆帝竟看不出表演痕迹,或者说,范闲故意露出些痕迹,庆帝直觉是做戏,却看不出范闲在做戏。


他更看不出来,范闲本是怎样的人。


范闲跟着侯公公出禁城,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个眼熟的男人骑马经过,身后领着一队大内禁军骑兵。


“那个是谁啊?”


“大内侍卫副统领,御前班直,宫典大人,宫统领。”


见到了范闲丝毫不意外的神情,侯公公低着头,知道范闲是早猜到了那天庙里人是庆帝,心里掂量着,才十六岁的这位,看来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范闲走到了禁城之外,老远就看见了干净的街上突兀地多了一个矮亭,紧接着,那个叫做谢必安的就上来拦他了。


贵人仍穿着白底绣金的衣服,蹲在榻上,竟然正在看书,而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全套的茶具,并一个刻有莲纹的尖顶香炉,升起细细的烟。


范闲想,那香应该和二皇子身上的一般无二。


现有的红楼翻来覆去地品读,依然让他手不释卷。李承泽自不可能承认对原本放不在眼里的范闲的一丁点崇拜,只能在心里赞叹。明知是自己叫谢必安带着人来到跟前,他却装作才发现范闲走到附近一样在惊喜中抬头。


刚刚还在读着喜欢的书,突然就看见了作者本人,饶是二皇子,也难以掩饰这份真实的羞涩。


范闲看着二殿下如春水的眼睛,觉得贵人少见如此灵动的时候,笑起来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看书啊?”


“这个地方,通风,很阴凉,正是上午读书的好所在。”李承泽弯着眼睛,不看范闲,放下书本,双手摆弄着茶具沏茶,慢悠悠地品评道,“京都之美,不在各家府邸之间,却在这街道陌巷之中,别有风味。”


“不就是在等臣?”李承泽抬头,看见范闲侧坐在榻边,身子往自己这边斜的很近,一副揶揄的表情,“殿下可有这么不好意思说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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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硬写的,权谋太闹心了不怪老李家人基因不好我现在也要疯了()如果哪我没写清麻烦评论说一下问问我哦宝宝们😘


(给宝们解释一下,闲哥完美演出了原闲的话少版反应,然后原闲的反应其实是在演直臣之戏,闲哥演原闲演直臣(套娃快乐😀

一船清梦

【闲泽】见鬼

Tips:如果你觉得李承泽ooc,那一定是范闲的问题


  李承泽死后的第一个新年,范闲许下愿望:新的一年,希望李承泽不要再缠着我了。
  李承泽蹲坐在他身边,看他偷偷摸摸地对着香炉拜了又拜,说:“不行。”
  
  李承泽死在去年秋天,死在范闲眼前。
  范闲陪他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秒,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断了气,看着他被放进一口窄小的棺材里,看着他被埋在了一方小土堆的下面,最后只有一块石碑记下了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余年,如果放在现代可能才刚读完大学,死得这么早,范闲觉得英年早逝一词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惋惜之情了,应该给他算夭折。
  李承泽过头七的那天,由于他活着的时候人缘不好,没有人敢...

Tips:如果你觉得李承泽ooc,那一定是范闲的问题


  李承泽死后的第一个新年,范闲许下愿望:新的一年,希望李承泽不要再缠着我了。
  李承泽蹲坐在他身边,看他偷偷摸摸地对着香炉拜了又拜,说:“不行。”
  
  李承泽死在去年秋天,死在范闲眼前。
  范闲陪他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秒,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断了气,看着他被放进一口窄小的棺材里,看着他被埋在了一方小土堆的下面,最后只有一块石碑记下了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余年,如果放在现代可能才刚读完大学,死得这么早,范闲觉得英年早逝一词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惋惜之情了,应该给他算夭折。
  李承泽过头七的那天,由于他活着的时候人缘不好,没有人敢跑到京郊的山头上给他烧纸钱。
  范闲晚饭吃撑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好起身收拾出一个包袱,装了一堆纸钱和纸扎的金元宝,又塞了点水果点心,最后背起包袱趁着夜色独自出城散心消食去了。
  作为一个俗人,人生三大乐事不过升官发财死仇敌,所以范闲散心散到了李承泽的墓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先从包裹里取出用油纸包起来的点心,垒积木似的垒成一个香甜的小塔,周边用葡萄橘子苹果梨做装饰,又在最上面的一块点心上插了三支香,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有点像生日蛋糕。
  范闲回忆了一下有没有生日蛋糕不能做贡品的规定,没想起来,就当做没有吧。
  “就这样吧,反正还挺好看的。死了才有新生嘛,就当庆祝你终于摆脱这操蛋的人生得以投胎转世了。”范闲一边碎碎念一边清出一片空地,点了一根白色的蜡烛,拿出一沓厚厚的纸钱放在烛火上烧了。
  静谧的秋夜里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范闲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直到火焰烧到了他的手指才放开手,于是剩下的那点纸钱就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落下,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变成灰烬,像一只只死掉的飞蛾,风一吹,就消失在了泛黄的野草里。
  范闲顺着风的方向扭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另外两个土堆,他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们三个离得这么近,那我这把纸钱究竟算是烧给谁了?
  越想越不得劲,他小时候看过有人在路口给死去的亲人朋友烧纸钱,都是要先给那些没人惦记的孤魂野鬼烧一些的,那些孤魂野鬼收了钱,就不会去抢真正被祭奠的那个人的东西。
  可长公主是个贪心的疯子,太子又和长公主是一边的,只有李承泽是孤零零一个人,他娇生惯养不通武艺,谁也抢不过。
  于是他找了一根小木棍,用烛火烧黑了,非常小气地在每一张纸钱上都写上了李承泽的名字。纸钱写完了就继续在金元宝上写,金元宝也写完了就在随身携带的银票上写。谁知道死人在那边花的是什么钱,反正多准备几种肯定没错,总有能用上的。李承泽活着的时候骄奢淫逸,总不好让他死后做个穷鬼。
  范闲不记得他将李承泽的名字写了多少遍,只知道等他将最后一张银票烧完的时候,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灰白色的纸灰铺了一地。这一夜他点了两根蜡烛,现在只剩下两滩凝固的烛泪,形状很不规则,就像李承泽死前落在地板上的眼泪一样。
  东方的天空越来越亮,太阳快出来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一切妖魔鬼怪都会烟消云散。
  范闲抱膝蹲坐在草地上,直直地看着初升的太阳,被阳光晃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也不眨眼。
  回魂夜已经过去了,李承泽没有出现。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人死了就是死了。
  其实没有鬼挺好的,至少范闲不用担心李承泽半夜来找他索命。虽然他自觉没什么对不起李承泽的,但是李承泽心眼小,做鬼了怕也是那种无差别伤人的厉鬼。
  所以,这世上没有鬼最好。
  这世上没有鬼,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李承泽做鬼后的花销问题,所以范闲在李承泽墓前烧的东西开始不再局限于纸钱,逐渐包括了《红楼》的新章,新想起来的诗词,坊间流行的话本,甚至是阅后即焚的密函。
  反正都是要烧的,在哪烧不是烧呢?山上风景还好,风一吹连纸灰都找不到。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李承泽的七七了,这天晚上范闲又失眠,只好再次收拾个包袱出城散心。不过这次他没带纸钱,只拿了几张写满李承泽名字的宣纸和三支线香。
  那几张纸是他练字时候写的,心情好的时候就写工整些,心情不好就瞎写,李承泽三个字螃蟹般张牙舞爪地爬满了整张纸,放在书房里实在有碍观瞻,只能拿出来烧了。
  至于那香……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早些时候他偶然得了一块生犀角,立时就想起了犀角香的传说,他自己烧过一次,无事发生,还以为是自己在制作手法上出了问题,特意去和费介请教。
  而费介听了他的话后——
  “挺大个人了怎么还把话本当真事?你指着用这玩意儿见鬼,还不如去吃点毒蘑菇来的快。”
  之后那块犀角就被束之高阁。
  直到前几天他又想了起来,叛逆心起,将犀角磨碎了和其他东西一起制成线香,想最后验证一次传说的真假。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范闲突然听到了李承泽的声音。
  “坐了一夜了,不冷吗?”
  
  范闲出城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身边却多了只鬼,李承泽跟在他身边念叨了一路:“你怎么想的?我都看你给我烧了好多天纸钱了,你就那么想见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范闲捂着耳朵向前走,可李承泽的声音还是很清晰,他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侧,说话时拖着长长的尾音,像一条缠在脖子上的毒蛇,他说:“范闲,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我疯了才会想你!”
  范闲周围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尽是疑惑,一个还没大人腰高的小孩一手拉着母亲的衣角一手指着范闲,“阿娘,这个大哥哥为什么自言自语?”
  那妇人立刻拽着孩子走远了,范闲耳聪目明,听见她边走边对孩子说:“离奇怪的人远点,万一他打你怎么办?”
  周围的路人只是短暂的停了一下,很快就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但都不约而同地绕开了范闲,只有李承泽指着范闲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丁点的皇家风范。
  范闲痛苦地闭了闭眼,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社死的地方。
  李承泽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轻飘飘地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问:“小范大人,为何当街自言自语呀?”
  “还不是因为你!”范闲以袖遮面,瞪了一眼趴在他肩头的李承泽。
  “可是是你的香把我招来的。”
  “我就是试试!现在香已经没有了,你别跟着我了!”
  李承泽绕着他转了个圈,半透明的手指穿过他的衣角,“香气未散,我还可以再跟你一会。”
  范闲小声说:“回去我就把衣服洗了!”
  “别呀。”李承泽从他的身后伸出双臂绕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已经死了四十九天了,你今天要是把我赶走,我可就回不来阳间了。”
  “安之,难道你忍心让我再死一次吗?”
  范闲低骂了一声,耳朵都快红透了,又惹来李承泽一连串的笑声。
  妈的,李承泽死了之后怎么比活着的时候还难缠。
  回范府的路并不算长,可范闲却感觉像是走了一辈子似的,离范府越近,李承泽就越安静。等到范闲终于回了自己的院子脱下沾了纸灰草屑的外袍时,李承泽只是停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阳光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没有一点阴影。
  范闲鬼使神差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李承泽的身影好像比刚才浅了很多。
  “范闲,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
  李承泽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对面,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就像他死前那样。范闲突然就说不出“不想”这两个字了,他攥紧了手中的衣袍,垂下眼,“人鬼殊途,你该去投胎了。”
  “可是阎君说我对人间还有留恋,执念不除,我投不了胎。”
  “骗人。”范闲说,“你要是真的对人间还有留恋,就不会服毒自尽了。”
  李承泽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慢慢地蹲在地上,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猫,“别让我一个人。”
  范闲咬咬牙,扔下衣服,快步从架子上的木盒里取出三支线香,用火折子点燃了,白色的烟雾升起,香气弥散。
  李承泽忽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身形凝实,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范闲呸了他一声,“我是怕你仗着我看不见你就偷窥我洗澡!”
  “可是就算你能看见我,我去看你洗澡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啊。”
  “李承泽!你好歹是个皇子,能不能要点脸!”
  “我一个鬼要脸做什么?”
  
  变成鬼之后的李承泽比活着的时候更加喜怒无常。
  他有时会黏在范闲身上碎碎念,有时又会安静得像一个影子。
  范闲把写了一半的字涂成一只小乌龟,他抬头看了一眼蹲在院子里的李承泽,把小乌龟又涂成了大乌龟。蘸满墨汁的毛笔在纸上落下一团又一团墨渍,范闲边戳边嘀咕:“小气鬼。”
  不就是问了一句他打算什么时候走吗?
  “我都没计较你笑话我字丑呢。”
  从他写下第一个字到刚才,李承泽的嘴就没停过,一会说他写的字像螃蟹,一会说他的字全是感情没有一丝技巧。如果李承泽是个大活人,他有一百种方式让他闭嘴,可他偏偏是个鬼,碰不着摸不着,年糕似的粘在自己身上,贴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和个复读机似的,烦人得很。
  最可气的是李承泽竟然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字太丑才不敢给我回信的?”
  “什么叫不敢!”范闲摔下笔,“我就是单纯的不想给你回。”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写在纸上送来送去的?
  “再说了,你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亲笔信还是在三年前,拿我的师友家人威胁我,有什么好回信的?”
  “可是我抄录了你的诗集给你,你也没有理我。”
  “就送来一本诗集,连句话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就那么一本诗集,沾不得脏碰不得水,放在架子上会落灰,翻多了还会卷页,只能小心收在盒子里放在书架上供着,每次拿出来看之前就差焚香沐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跟李承泽说说保养书籍的心得吗?
  可李承泽还是不依不饶地挤到范闲和书桌间的空隙里,挡住他的视线,“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范闲双手撑着地板向后仰,和李承泽拉开距离,“总不能你写一首诗给我我再写一首诗给你吧?肉不肉麻?”
  于是李承泽就不高兴了,抱着胳膊坐到了一边,对着范闲写在纸上的诗冷笑一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诗是好诗,可惜被这手字给毁了。”
  范闲气得牙痒痒,但是又反驳不得,李承泽在书法一道上造诣颇高,看不上自己写的这几个字实在是非、常、正、常。
范闲团了两个纸球堵住耳朵,虽然没什么用,但也算非常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李承泽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胳膊在一边假装自己是幅挂画。 
  李承泽不再说话了,可是范闲心里却乱糟糟的,勉强又写了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就又下不去笔了。
  香炉里的犀角香缓慢地燃烧着,白色的烟雾弯弯绕绕,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李承泽说他执念未除投不得胎,可是又不说自己的执念是什么,万一他的执念几十年都消不掉,自己总不能为他燃几十年的犀角香。
  人应该向前看,鬼也应该去寻新生,哪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只能被一个人看见的孤魂野鬼呢?
  “喂,李承泽,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你想让我走?”李承泽看起来又生气又委屈,站起来后一甩袖子就穿墙而去,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窗外的院子里,只留给范闲一个单薄的背影。
  范闲又抽出一张新的纸,开始写李承泽的名字,边写边念叨:“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脾气大心眼小,针眼都比你的心眼大。”
  很快一张纸就写满了,范闲把它团城一个纸团,冲着李承泽扔过去,纸团穿过李承泽的身体落到地上,李承泽动也没动一下。
  过了一会,范闲蹲在李承泽的身边,“你生气啦?”
  李承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脚下的蚂蚁窝。
  今年气温降得快,冬天大概会比以前早一点,这些蚂蚁忙着囤粮食过冬,在蚁窝里进进出出的,好像不知道累一样。
  范闲捡了根小木棍去戳蚂蚁窝,把小小的黑色队伍戳得乱七八糟。
  李承泽白了他一眼,“你烦不烦?他们要是没有足够的食物,会死在这个冬天的。”
  “哟,”范闲稀奇道,“你还会在意蚂蚁的死活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在意?”
  因为你连人命都不在意啊。范闲在心里默念,没敢说出口,怕再惹李承泽生气了。万一李承泽跑到院子外面,他可不敢在别人面前去哄一只鬼,会被当成疯子的。
  范闲扔了小木棍,老老实实地陪李承泽看蚂蚁搬粮食。
  “我没想赶你走。”
  “哼。”
  “真的,你昨天不是看到我做香丸了吗?线香不好随身带着,做成了香丸就可以把它放在香熏球里,这样在外面也不用担心香气会断了。”
  李承泽看起来终于开心了点,范闲松了一口气,可是范闲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比蚂蚁们回家的路线还要乱。
  他把一片落在蚁窝上黄叶拿起来,在手里捻了两转,“李承泽,你的执念是什么?”
  李承泽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范闲在太子谋反一案中立下大功,圣眷正隆,在朝堂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有很多人拥护他,却也有很多人想杀死他。
  在除夕当天,范闲在街上买年货的时候,又遇到了刺杀。街上人多,打起来难免束手束脚,范闲一时不察,中了从背后飞来的一只冷箭,他反手杀了那个放冷箭的刺客,扭头看向仅离他两步远的李承泽。
  刺客很快被尽数拿下,范闲却无心去管。他捂着伤口,疼痛让他有些失了冷静,让他顾不得还有别人在,责怪地问李承泽:“你怎么不提醒我?”
  李承泽蹲坐在卖工艺品的摊子上,红色的同心结悬在他的手边,他歪着头,猩红的眼泪从眼角流出。
  他脸色发灰,僵硬地扯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我为什么要提醒你?”
  范闲握紧了腰间挂着的葡萄花鸟纹镂空香球,脸色惨白。
  护卫将他送回范府后,想到他在街上对着空地自言自语,担心地问:“大人,刺客箭上好像涂了毒,要不要找费老来给您看看。”
  范闲低着头,垂下的碎发让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低声说:“毒我自己会解,你们出去吧。”
  “可是您的伤……”
  “出去!”
  范闲少有这般厉色的时候,几个护卫给彼此打了个眼色,没再说什么。
  “出去后不要说多余的话。”
  “……是。”
  人走之后,范闲脱力地坐到地上,腰间的香薰球也跌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香球被他加固过了,即使在街上打了一架又掉在地上,里面的香料也没有熄灭,香气缓慢地飘出来,沾在他的衣服上,久久不散。
  李承泽已经恢复了正常,紧挨着他坐下,用手却戳他流血的伤口,“啊!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啊?”
  范闲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只眼睛黑漆漆的,像死寂的深潭。
  “李承泽,你是不是恨我?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
  李承泽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笑嘻嘻的,“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在今天之前,有的时候,范闲会自恋地想:李承泽的执念是不是我?不然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是不是喜欢我?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为什么要年糕似的粘着我?为什么要贴着我的耳朵叫我安之?为什么一听见我说想他走就生气?
  而且在李承泽活着的时候,他对我屡有亲近,他还亲手抄录了诗集送我,那本诗集那么厚,他肯定写了很长时间,他在死前还在介意我是不是讨厌他……
  他应该是喜欢我的,他舍不得我,所以才投不了胎,所以才一直缠着我。
  可是现在,范闲突然悲哀的想到:爱会成执,恨也会。
  也许是因为李承泽不甘心自己还活着,所以才不肯去投胎。
  他想亲眼看着我死。
  背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可范闲却捂着心口,好像那一支冷箭射进了他的心脏,又淬了毒,让他的心如有虫蚁啃咬,痛不欲生。
  李承泽脸上的笑意消失,歪着头倚在范闲的肩膀上,语气轻飘飘的。
  “那我也不知道。”
  
  除夕夜,范闲借口伤势没好在漆黑的屋子里躺了一夜,李承泽坐在他床边,外面的烟火明明暗暗,映照出两人面无表情的脸。
  当外面的炮竹声停止,一切回归寂静,范闲在黑暗中开口道:“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一个人过了很多个除夕夜,我也一个人度过了很多个像这样的夜晚。”
  “其实那个仙界也不是什么都好,至少对我来说,它有一点孤独。”
  黑暗中,范闲看不见李承泽的身影,却能听见他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他的耳边,“可我还是想去那个仙界。如果我能出生在那里,肯定不会活成现在的模样。”
  “……我也想。”
  天亮的时候,范闲才发现香球里的犀角香早就烧尽了,但李承泽的身形还是很清晰,也许是冬日里房门紧闭,香气没有散出去的缘故。
  范闲从床上起来,清干净了书桌,拿出一个香炉放在上面,他点了三炷香,虔诚地插进香炉里,又瞥了一眼李承泽,故意大声地说:“新的一年,希望李承泽不要再缠着我了。”。
  李承泽蹲坐在旁边,看他对香炉拜了又拜,说:“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燃的是犀角香,只会让我留得更久。”
  李承泽又凑了过来,蛇一样的搂着范闲的脖子,贴在他的耳边,笑嘻嘻的问:“安之,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范闲虚拢着他的腰,微微低下头,“反正你也无处可去,想缠着我就缠着好了。”
  “你不怕我想让你死吗?”
  “不怕。”
  转眼又是半年,范闲的犀角香已经用了大半,新的犀角却还没有找到。
  李承泽扒着范闲的肩膀可怜兮兮地说:“怎么办啊安之,没有犀角香的话我会死的。”
  范闲冷着脸给自己换药,“你前两天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犀角香没了怎么办?”
  “我哪有害你?我明明是站在你身边守着你。”
  “我谢谢你,刚好挡住旁边那个刺客,一声也不吭,要不是我师父刚好赶到,我现在连脑袋都没了!”
  李承泽松开手,身体一点点倒下,最后躺在了范闲的腿上,他又变得面无表情,闷闷地说:“范闲,你怕不怕我害死你?”
  已经过了半年,可范闲却还是不知道李承泽对自己的态度。他平日里喜欢黏在自己身边,笑盈盈地唤他安之,虽然偶尔脾气坏了点,但是却很好哄。可有的时候,他又好像想让他去死,他会露出死前的模样,冷笑着看他在生死线上挣扎。
  范闲费力地缠紧身上的绷带,咬着牙说:“不怕。你活着的时候都没能杀了我,现在我怕什么?”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陈萍萍坐在轮椅上,逆着光,扫视了一圈,问:“你在和谁说话。”
  跟着陈萍萍一起过来的费介则更心急了一点,直接绕着范闲转了一圈,耸了耸鼻子,“你这屋里什么味啊?”
  犀角香已经不多了,新的犀角还没找到,范闲只好能省则省,为了让香气散得慢一点,即使已经到了初夏也不肯开窗。
  范闲还在想着该怎么搪塞过去,费介却已经找到了奇怪气味的源头,他折下一只正燃着的香,捻了一点放到嘴里,脸色突变:“是谁对你下了迷香?”
  
  费介笃定了范闲是中了迷香出了幻觉,所以才会在战斗中走神险些丢了命,非要把他所有的可疑香料全部毁掉。
  范闲为了保住李承泽的“鬼命”,只好将自己用犀角香招出了李承泽的鬼魂的事全盘托出,可是陈萍萍和费介都不信。
  那犀角费介当年也陪范闲研究过,在凉血解毒上确实有奇效,但也仅限于此,根本没那些玄乎的作用,更何况招鬼了。
  “而且,就算在民间故事里死去的人对魂魄也归神庙管,和你说的什么阎君有什么关系?”费介苦口婆心地和他普及民间神话,“这世上的神都住在神庙里,地底下只有土。”
  李承泽气哼哼地在范闲身边说“他们又没死过,他们怎么知道死的人会去哪?”
  范闲赞同地点点头,心想死后的事当然是死去的人最清楚,但是面前的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叔父,总不能把李承泽的话如实转告了,正愁着该怎么解释,陈萍萍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如何证明你看到的是真的二皇子而不是你的幻觉?”
  这有什么好证明的?范闲一脸懵,他就算出幻觉会弄出一个作天作地的李承泽来折磨自己吗?还一出现就是半年,哪有这么持久的幻觉?
  陈萍萍温声道:“那我问,他来答,如果他答对了,他就是真的二皇子。”
  李承泽却警惕地对范闲说:“万一他故意问我一些琐碎小事怎么办?万一我说对了他不承认怎么办?”
  范闲也这么想,毕竟李承泽现在确实偶尔会影响到自己的安全,师父和陈叔肯定会想要除掉他。
  范闲正犹豫着,李承泽又蛇似的缠了上来,黏糊糊的趴在他肩上,诱哄似的说:“安之,你觉得我是幻觉吗?”
  范闲摇摇头,李承泽继续说:“犀角香就剩那么点了,你去抢回来好不好?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在你面前再死一次吗?”
  话音未落,李承泽的脸又变得灰白,嘴唇也泛起紫色,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范闲,眼中含泪,黑亮的眸子也开始变得浑浊。
  范闲脸色一变,他看向费介,眼中带着不自知的恳求:“师父,他真的不是幻觉,你把香还给我。”
  费介:“陈萍萍说得对,你……”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陈萍萍叹了口气,说:“靖王世子一向和二皇子交好,他的话,你信不信?”
  范闲攥着拳头不说话。
  “你要是担心我提前吩咐他,那现在就和我们一起去靖王府,这样你可放心?”
  范闲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踉跄地站起来,肌肉紧绷,刚缠好纱布的伤口又隐隐透出血迹,“把香还给我。”
  费介一只手背后,给陈萍萍使了个眼色,陈萍萍轻轻点了下头。
  李承泽说:“你现在打不过费介。”
  “我知道,”范闲第一次在人前毫无顾忌地和李承泽对话,“我受的伤有点重,抢不回犀角香,没了犀角香,你很快就会消失。”
  费介和陈萍萍皱起了眉,正要动手,却又听范闲说道:“我不去靖王府,清明的时候,我见过李弘成。”
  
  虽然李承泽说了纸钱对他没有用,但范闲还是想走个流程。不然清明那天别人的墓前都有贡品,只有李承泽没有,多可怜。
  瓜果点心摆到一半,又一个人上来了,是李弘成。
  李弘成见到他没有太惊讶,反而欣慰的笑笑,“承泽要是知道你来看他,应该会很开心的。”
  范闲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坐在墓碑上的李承泽,后者矜持地点点头,“还行。”
  于是范闲继续用他带来的点心水果摆阵,只是当着李弘成的面,那些写满了李承泽名字的大字就不方便拿出来了,范闲慢吞吞地摆弄着,心想李弘成怎么还不走?
  李弘成也是这么想的,他总觉得放着旁边一个大活人不理反而去和一个死人聊天不太礼貌,他看着范闲一时半会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索性和他聊起了李承泽。
  “承泽其实很欣赏你的,你入京都的第二天,就是在街上打郭宝坤那天,承泽和我就在一石居的楼上。”
  “哦。”范闲用眼神示意李承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李承泽摊开手,“你又没问过。”
  “其实承泽也有很多不得已之处,走到今天这步并非他所愿。以前在宫里读书的时候,太子的课业都是他盯着的,他们以前感情很好。”
  范闲有点惊讶,他只见过李承泽和太子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的模样,实在想不出他们是怎么兄友弟恭和谐相处的。
  李承泽白了他一眼说:“有什么稀奇的?我不是也会去教承平读书吗?”
  也是,范闲点点头,每次他看李承平做功课看到暴躁的时候,承平都会说他有点想二哥了。
  李弘成沉默了一会,给李承泽烧了一把纸钱,又继续说道:“你知道他第一个亲手杀的人是谁吗?”
  李承泽的表情有些茫然,他对着范闲眨眨眼很快又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说出的话更是没心没肺,“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谁会记得他们?”
  与李承泽一起开口的,是李弘成,“是从他四岁起就开始照顾他的贴身宫女,一直照顾他到十三岁。”
  范闲闻言一怔,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敢抬头去看李承泽,只低着头,攥紧了拳头,他突然不想听李弘成说话了。
  可李弘成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那年冬天他和太子在湖边打闹,不慎落了水,被救起来后发了高烧。那个宫女被别人用家人做威胁,在李承泽的药里下了毒,险些要了他的命……”
  “其实这种谋害皇子的人犯不着他亲自动手,但是,但是他说,有一个人告诉他,如果他不够狠,那这样的事就还会再发生。所以他提剑亲手杀了她,也因此被陛下训斥,一开春把他赶出了宫去,实则是允许他出宫建府。”
  李弘成讽刺地笑了一下,“那时候他的病还没好全呢,一个人在新宅子里觉都不敢睡,生怕再有人来害他。”
  这些事范闲从不知道,他只知道李承泽自幼深受皇帝“偏爱”,十三岁封王,十四岁建府,十五岁听政……却从来没人告诉过他,李承泽是怎么从一个爱读书的好少年长成了一个汲汲营营的野心家。
  陛下没有,陈萍萍没有,李承泽……也没有。
  李承泽沉默的坐在他的墓碑上,垂下的脚尖刚好落在范闲眼前,遮住了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李承泽比他大四岁,死时才二十三岁,在他二十三年的短暂生命中,他有一半的时间都活在别人为他挖出的泥沼里。
  范闲突然不想听李弘成继续讲了,他不想知道李承泽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挨打又是因为什么。这些事他在李承泽活着的时候一点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范闲看着一直沉默的李承泽,突然觉得冷。
  
  这世上怎么会有像李承泽这样糊涂的鬼呢?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不知晓自己的执念,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满心满眼只有范闲一个人。
  有时候表现得像爱他,有时候表现得又像是恨他。
  范闲从不愿意去多想,全当李承泽是成了鬼之后浑浑噩噩,就算是和自己聊天时都逻辑清楚,那也肯定是因为他性子恶劣,故意想让自己心神不宁。
  但是当所有事实都被摊开了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不会有这么糊涂的鬼。
  李承泽对这世间没有留念,他走得干干脆脆,连范闲的梦里都不曾去过。
  真正被困在原地的,真正执念难解的,一直都是范闲自己。
  “所以你早就知道,你眼前的李承泽是假的。”
  李承泽就站在他面前,一颦一笑皆与生前无异,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像一幅沉默的画。
  范闲看着空荡荡的前方,伸出手去拥抱面前的空气,“是真是假重要吗?反正这个世上只会有这么一个李承泽,他就在我眼前。”
  范闲后颈一痛,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只有李承泽清晰可见。他拥抱着自己,表情温柔,他问:“安之,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是,是我想你,是我舍不得你,是我爱你。”
  意识越来越昏沉,范闲无力地倒向前方,穿过了李承泽的身体,眼泪先于他的身体落在地上,破裂成不规则的形状。
  “李承泽,别留下我一个人。”
  
  范闲再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了,窗户大开着,夹杂着草木气息的空气在屋内不断流动,阳光透过窗洒进来,明亮而温暖。
  李承泽的身影已经变得极淡,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范闲的床边,就像那个漆黑的除夕夜一样。
  范闲躺在床上睁着眼,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他用了大半年的犀角香已经被费介全部拿走了,只剩下一点残余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很快也要散了。
  李承泽就要走了。
  范闲的字还是没什么长进,画也不好看,他画不出李承泽的脸,别人也画不出他眼中的李承泽。
  李承泽这一走,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还有一件事没弄明白,他问眼前的李承泽:“李承泽,你恨我吗?”
  李承泽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
  范闲有时候觉得李承泽好像爱他,有时候又觉得他该恨他。
  可是他从来没当面问过李承泽,李承泽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所以就连他的幻想出来的李承泽,也给不了他一个答案。
  “但是我知道,我不恨你,我爱你。就是太晚了。”
  无论是李承泽死后的第四十九天,还是李承泽死后的第七天,都太晚了。
  窗外刻意压低了的讨论声顺着风传进来,范闲不过眨了下眼,眼前的李承泽就消失不见了。
  “你不是给他吃了解幻的药了吗?他怎么还在对着空气说话。”
  “他那迷香都用了半年了,哪能那么快就治好了?放心吧,没好也差不多了,睡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醒了。”
  “早就该醒了。这世上哪有鬼啊?”
  ……
  范闲翻了个身,闭上眼,将那些声音都摒弃在身后。
  这世上没有鬼,只是有人心中有鬼。
  
  李承泽死后的第二个新年,内库的商队终于又找到了犀角,范闲的犀牛人工养殖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想来一年之内,他就可以实现犀角自由。
  范闲借口身体不适,关严了门窗,将犀角磨成粉,连同其他原料一起制成了香。
  他将新做的犀角香收好,取了三只插进香炉里,用火点燃。
  白色的烟雾缓慢升起,香气弥散。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
  “可见心中鬼。”
  “李承泽,你要一直缠着我。”


一朵独自生存的花椰菜

绿茶番外:鳏夫日记7



有私设和…bug...






秋日总归是少了些许生机,大喜的日子范闲嫌树上枯枝扫兴,便命人做了朵朵绒花系在树上,粉的红的簇拥在树上好不热闹,他这才露出点笑意。



范闲搬了张软塌坐在院中,手上拿着小剪刀剪纸,嘴里还哼哼着愉快的曲调,范若若过来时,只听到什么“……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之类的话。



范若若想到这几日她采买的东西,倒也是勉力保持住了微笑,只是问道,“哥,你在做什么?”



范闲一回头,瞅见他妹,也不起身就坐着,他抖了抖袖子,抬起手捏着两角给范若若看,范若若定睛,范闲手上不正拿着一个“囍”字,格外浓郁的红色,无端让她品出点阴森。



然而...



有私设和…bug...






秋日总归是少了些许生机,大喜的日子范闲嫌树上枯枝扫兴,便命人做了朵朵绒花系在树上,粉的红的簇拥在树上好不热闹,他这才露出点笑意。



范闲搬了张软塌坐在院中,手上拿着小剪刀剪纸,嘴里还哼哼着愉快的曲调,范若若过来时,只听到什么“……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之类的话。



范若若想到这几日她采买的东西,倒也是勉力保持住了微笑,只是问道,“哥,你在做什么?”



范闲一回头,瞅见他妹,也不起身就坐着,他抖了抖袖子,抬起手捏着两角给范若若看,范若若定睛,范闲手上不正拿着一个“囍”字,格外浓郁的红色,无端让她品出点阴森。



然而她只是浅笑,夸道:“哥剪的真好,还可以再加点并蒂莲或者是喜鹊之类的,贴上去更热闹些。”



范闲点了点头,他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毕竟胜利总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拿着手上的剪纸,像捧着一个象征着胜利的奖杯一般。



他一边细致地剪纸,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他大男主人生的战绩。



和李承泽作对了一辈子的李承乾死了,和李承泽结盟的李云睿死了,控制着李承泽人生的庆帝也死了……



范闲垂眸,手上动作利落地剪了一对喜鹊,不知道在想什么,唇上挂着格外羞答答的笑容,他将东西放在一旁,站起身踩着鞋子伸了个懒腰,在这人造的喜气庭院中,双眼微眯,抬头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与其他人的战斗已经尘埃落定,那些曾经他的敌人都已是冢中枯骨;而与李承泽,胜负尚未可知,不过范闲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赢家仍旧会是他。



他眉宇间说不出的松快,回眸同范若若道:“八字合过了吗?”



“说哥你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极为相称。”范若若盯着自己的指尖,一时之间有些不之该如何称呼李承泽,只得慢慢地说。



范闲含笑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去思考的事情。



屋子里也已经收拾好了,床上红枣莲子等物,范闲看见颇觉好笑,但也没有反驳,任由侍女们布置去了。



若是李承泽能够看到,想必一定是满肚子的火气,脸上却要装出一副镇定的羞羞笑容,一想到此情此景,范闲心情就格外愉悦。




左右不过说两句闲话,没什么影响。然而这闲言碎语却传到了林婉儿的耳中,她听见侍女嘀嘀咕咕说“大人不过是前些日子去了京都怎么一回来就纳妾哩”,另一个侍女在一旁调侃“什么纳妾不请戏班子唱两桌,我看倒像是要把自己嫁出去呢”。



她牵着范良的手,心中古井无波,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尝到一点些微的咸,她哭了?



林婉儿颤抖了下,在范良疑惑的眼神中,抹去了脸上的泪,“走吧,回屋去,娘身子不舒服,要休息几天。”



她想到了幼时在京都中的日子,她的二表哥当真是对她很好的,温柔体贴能察觉到小女孩儿的敏感心思,即使他和太子之间多有争执,然而却半分没有波及到林婉儿本人。



她其实应该阻止,不论是为了表哥还是为了灵儿,可是她能怎么阻止,她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相公发疯,看他面上平静地强夺灵儿的丈夫——想到这儿林婉儿不禁觉得滑稽的发笑。



逝者已逝,死后种种皆是空谈,难不成范闲还能叫她二表哥死而复生不成?



林婉儿已不愿意多想,也不想多管,左右不过是耗着罢了,也许是范闲放弃了他的痴心妄念,也许是她终于忍耐不了,一切总会有结局的。



范闲这人,托了娘亲的福气,生了一副很能骗人的相貌,笑起来柔和羞涩,兼之诗仙之名传遍四海,叫外头人看了他只觉光风霁月、气度不凡,然而他内里实在与正直不沾边、多少是个无赖的混玩意儿。



李承泽在他家中躺了这许久,乌发滑顺地落在棺中,脸上是冷冰冰的白皙,眼睛闭着,范闲有时候会无聊地吹一吹让他的睫毛轻轻抖动,然后他就托着下巴欣赏李承泽好像要睁开眼睛的样子,当然李承泽已经死了,他不会睁开眼睛,范闲清楚这个事实。



死人也是要换衣裳的,可他总不能让府中的侍女去给李承泽换,一来李承泽毕竟也算是谋反了,让外人见了他不免节外生枝,让龙椅上那位知道了又是一番波折,二来他又不好龙阳,给李承泽换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无聊的时候,拿手指比了比李承泽的肩、腰、腿,一寸寸的,了如指掌,随口就能说出李承泽的身量,叫人裁制好了衣裳今日就送入府中。




庆国是有男子成婚上妆的习俗的,不过范闲初次大婚时并没有化妆,为此僵持了好一会儿险些还误了时辰,然而此时他在铜镜中凝视着自己的面容,突然之间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忧心,他是否变的老了?



这话说出去任谁听了都觉得荒诞,范闲皱着眉毛,随手拿起一块红布,将铜镜罩住。



今夜不会有人进入这里,范闲垂眸间看见自己的衣服在暗光处依然流光溢彩,在红色的喜服上说不出的雍容富贵,这江南的绣娘手艺竟然要比管家的还要好上不少,范闲随手拨弄腰间环佩,听腰间玉石叮当作响,拿着另一件喜服大步朝着棺中之人走去。



李承泽安逸地躺在冰棺中,范闲摸了摸指尖,冰凉凉地,没有一丝温度,他啧了一声,慢慢地渡了真气进入李承泽的体内,好一会儿,棺中死人两颊泛红,浮上一层淡淡的血气。



到这才满意点头,以手指做梳,给李承泽梳顺了头发,把人当成娃娃似的摆弄,范闲心情极好,即使耳边那种聒噪的声音始终伴随着他,但在今夜并不影响他的喜悦。



脱掉外衣,拂过他柔滑细腻的皮肤,范闲为对方换上了新制的衣裳,这才发现,给李承泽的这一身居然是件新娘子的衣裳,他给李承泽系好腰带,摸了摸李承泽眼角的红晕,心道他这二哥确实漂亮,和林妹妹似的。



抱着人去了铺着红枣桂圆一干东西的床上,范闲轻笑把干果拂到一边,竖了个枕头软得叫没有骨头的人靠坐在上头,脸侧歪着,红扑扑的显得他格外乖巧,若不是没有呼吸的起伏,又有谁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死人。



范闲拿着火折子点了蜡烛,两簇火苗倏地亮开,借着烛光范闲把自个儿剪的囍字小心翼翼地糊到了窗户上,肥嘟嘟的喜鹊两两相对,格外讨人喜欢。



他挪了个板凳在塌前,小桌上放着一直婚书,这是他托淑妃娘娘为他写的,也算是在长辈面前拜了高堂。



他眼中含笑,照着轻声念:“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远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约,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声音至此处,他声音微顿,凝视着李承泽软绸似的黑发,方才继续念下去。



深秋冷风轻拍窗户,过不了多久应是冬天,江南尚算不得冷,可是京都确是一定要穿上厚衣裳了,再往更北的地方呢?



范闲将这种猜测暂时地放下,为自己和李承泽一人倒了一杯酒,这便是合卺酒了,他握着李承泽柔滑细腻的手腕,将那个疯子给的黄符点燃往酒中抖了灰,两支手臂交错着自个儿喝了酒,而到了他的新娘,冰凉的酒杯仅仅是轻轻在李承泽红的有些不寻常的唇上碰了碰,便洒到地上,叫那个飘飘荡不得见的魂魄也喝上一杯。



这符里有东西,范闲扶着李承泽的肩膀叫死人躺在床上,非常冷静地对自己现状做了准确的判断,只是并不是毒药,叫他放松了警惕,是什么东西,他抬头,眉下一双眼黑得如同墨汁,不见一丝光亮,叫人看不出深浅,然后他看见,前方正是故人——



二皇子殿下袖手站着,唇微微勾起,面上是清雅的羞笑,眼神清澈,那过往时常伴随着他的疲惫似乎已经被死亡安抚,故人穿着新衣,笑晏晏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范闲缓缓地将手握成拳状,以此遏制住手指的颤抖。



李承泽拎起自己繁复华美的裙角,眸微垂,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是不明白自己身上怎么会穿着这样的一身衣裳,他看向范闲……



范闲伸出了手,朝前,指尖距离李承泽的衣角只有一点点空隙,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把李承泽握住。



然后他看见李承泽轻声说:“小范大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话未说完,那身影便消失了,如此短暂,比那少之又少的梦中相会都更加短暂。



从那镜花水月的幻境中脱身而出,范闲并不觉得失望,而是摸了摸闭着眼眸像是陷入了甜美睡梦的李承泽的脸颊,被红绸包裹住的身体格外纤薄,他手臂一伸便能轻易揽入怀中。



怀中的身体冷冰冰的,那面上的红不过是一层让范闲饮鸩止渴的伪饰。



他摸着李承泽的手腕,藏在血脉中的蛊暂且沉睡着。范闲下床,拿了一把刀,眉毛平直搭在眉骨上,睫毛下一层暗影,两颗眼珠黑沉的看不到一点光亮,他手腕一动,在四根手指上落下了一道连起来的长痕。



十指连心,可范闲半点感觉不到痛似的,将伤口对准李承泽的手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蛊贪婪的吮吸着他的鲜血,他的血就这样流到了李承泽的身体里,还有几滴血液落在床上,如落红一样。



范闲唇角翘起,欣赏了一会儿他二哥嫁人为新妇的模样,又用食指点着李承泽的耳垂,摸了摸他气息温热的脖颈,怀中的这俱身体终于有了些暖意,范闲这才舒畅地长叹一口气,快活地抱着人过了这个洞房花烛夜。



次日范若若带了李弘成来院中,几人围着圆桌吃着饭,李弘成一见范闲的面,颇为惊异,道:“今次我一看,范兄你这气色前所未有的好啊。”



林婉儿脸色苍白,闻言轻轻咳嗽了两声,瞥了一眼范闲,轻声细语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相公近来心情不错,自然气色好了许多。”



李弘成调笑道:“范兄喜得倒像个新郎官似的。”



范若若默默抿了口粥,为李弘成夹了一筷子菜,在对方受宠若惊的模样下,对他说:“多吃点。”



席间格外安静,范闲手指已经随意涂了些药粉,血止住了,只是仍旧可以看见绽开的皮肉,他却没有想要让伤口痊愈的想法,林婉儿看见了,却没有说,贤妻良母,她虽然担着这个名号,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做了,她知道范闲现在也许不需要了。



饭吃完后,李弘成对自己这妹妹关怀了几句,顺道还问起了叶灵儿的近况如何,毕竟是叶灵儿曾经是李承泽的妻子。



林婉儿只看了一眼李弘成,方才说:“来了几天,我陪她玩过,便回去了,她现下有王十三郎陪着,”



李弘成闻言拊掌笑道:“若是灵儿与王十三郎喜结连理,范兄当做主桌,想当初他撮合这两人可是超乎寻常的热心积极,总算没有白费了他一番心力。”



林婉儿抿了口茶水,浅笑道:“是啊,相公有心了。”



另一边兄妹在院中边走边做些闲言,范若若眉间微蹙,她看她哥哥目光极亮,拇指在伤口上摩挲,似乎是通过触摸伤口的痛楚回忆着什么事情,他今日难得的束了发,倒叫范若若联想起女子成婚挽发的传统来。



她低声同范闲道:“哥,那疯子给的东西你用了吗?”



范闲嗯了声:“怎么?”



范若若咬着嘴唇:“我去看了那疯子,他呕血不止,我心中生疑,便检查了他的符纸,发现那符纸里的东西含了有损身体的东西,纵然哥你……”



她话未说完,便见范闲含笑摇头,这姑娘也知道自己哥哥于用毒一道多么精妙,怎会不知道这符纸的问题。



范闲随手折了一枝花,心想到时候给李承泽戴在发髻旁边,毕竟也是当了新郎官的人,自然要打扮得比往常更俏一些。



而关于范若若所说的,他连符灰水都喝了,还管得了那事儿,中毒呗,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他想起总算不是在梦中才能偶然一见的那人,左右这符纸真让他见到人了,不管真假,总算是给了他甜头,笑容上也带了几分甜意,道:“不妨事儿,你把那人看好,一时半会别让人死了,我到要看看,那疯子的妻子何时魂归。”



这是他好不容易获得的新生,他当然不会轻易去死。



这一生他有幸得了娘亲的遗泽,才走到了如今的地方,然而范闲不会忘记,上一世他作为范慎时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日子。



若是他死了以后仍有下辈子,即使遇见了李承泽,难道让他拖着那样的身子,去看李承泽与叶灵儿两个人甜甜蜜蜜的过一辈子吗?范闲知道自己秉性如何,并不认为自己会如此大度。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隔着一道矮墙,看到了旁边小院里的满树的花朵,有一枝悄悄地探出墙头,范闲心中还想着自己现有的生命是如何的珍贵,然而有些事情总得去做,他双手负于身后,往日多情的模样此时格外冷淡无情,“一会儿我去淑贵妃娘娘那里一趟。”



范若若点了点头,知道范闲除此之外还有话要嘱咐,便侧耳倾听。



“过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



范若若一张清丽的脸僵硬了起来,她嘴唇轻动,过了好一会儿,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哥,你指的是?”



范闲看她妹妹这个样子,面上方有了些微笑意,多大点事儿,瞧若若吓得。



“我再等人来,人来以后,我将要去极北之地,神庙,或许有我想要的答案,不论如何,我会得到答案的。”范闲这人心思深,对去往神庙的种种可能已经有所预料,“你不必太过担心,我对此还是有信心的。”



范若若眼带恳求,“现在江南已经这样冷了,那里风雪那般无情,哥不如再等到天暖了去吧。”



再无情的风雪能有在他面前服下毒药、死不瞑目的李承泽无情么?范闲保持从容的心脏陡然破了功,血管纠缠到一起的抽痛起来,等待——他还能等下去吗?他等了太久了。



于是范闲缓慢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范若若肩膀微塌,面色颓然,她知道自己哥哥一旦下定了决心,没有人再能劝下来,所以她没有再试图用其余的人牵绊范闲的脚步。



范闲摸了摸这姑娘的脑袋,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宽慰她,声音温柔,但是说出来的话对这位以为自己哥哥最多不过发疯远不止于丢掉性命的姑娘格外残忍,“如果我命丧神庙,会有人将我的骨灰带回来,若若,哥哥要托你一件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



范若若含泪点头。



而后,她便看见范闲指着那个缠满了红色绒花的小院,他那个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液一滴滴往下落,像是那满院的花都是被鲜血染红的,然而范闲并没有在意,脸上的表情是想起了心中情人的甜美,“李承泽就在那里,你到时候将他的尸体取出来,一同烧了,把我两一起埋在别院外的那座空坟里去。”



范若若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一滴泪珠还挂在她洁白细腻的脸蛋上,二皇子殿下的尸身……在她哥哥的房中?




一朵独自生存的花椰菜

绿茶番外:鳏夫日记3



范闲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经非常人可猜度,至少李弘成需要慢慢消化一会儿范闲的疯话,他看了眼范若若,面容秀丽的女孩儿唇角含笑,一派从容。李弘成在范家兄妹跟前,甚至都有点怀疑,其实是不是他这个人承压力有点不太行。



缓了一会儿,从范闲那处得知了他和李承平的谈话之后,李弘成不由得好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三个人埋一块儿地方,怎么不把长公主和太子也带上一起,这样也比较合理一些。”



一旁范若若不由得掩面,不知晓老李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赤红心肝的人。



范闲才没心情管合理不合理,左右不过是被都察院那帮人上折子骂一骂,最多就是史上留下他挖了他昔日政敌坟的残暴名声,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范闲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经非常人可猜度,至少李弘成需要慢慢消化一会儿范闲的疯话,他看了眼范若若,面容秀丽的女孩儿唇角含笑,一派从容。李弘成在范家兄妹跟前,甚至都有点怀疑,其实是不是他这个人承压力有点不太行。



缓了一会儿,从范闲那处得知了他和李承平的谈话之后,李弘成不由得好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三个人埋一块儿地方,怎么不把长公主和太子也带上一起,这样也比较合理一些。”



一旁范若若不由得掩面,不知晓老李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赤红心肝的人。



范闲才没心情管合理不合理,左右不过是被都察院那帮人上折子骂一骂,最多就是史上留下他挖了他昔日政敌坟的残暴名声,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李承泽最后站的可是李云睿那边的阵营,李承泽活着的时候就算了,他使劲办法折断羽翼也没能熄了李承泽争权夺利之心,斩断他和李云睿的联系,范闲想,他那时总不能拿麻绳把李承泽一捆关在自己家里。



可如今李承泽死了还要把李云睿捎上,难不成他范闲也是个死人不成?



他皱了皱眉,说不出是因为近日来不如何好的睡眠所致,还是被李弘成三言两语勾起了过往的烦心事。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出去吃点儿东西,然后去办事吧。”



三人一行出了府门,在街上找了间茶铺坐下,店家是一对颇有年岁的平凡夫妻,也知道自己摊位上的几人身份匪浅,不过左右他们不过挣一顿早茶钱,也不需要太过在乎。



范若若随口点了些京都中的寻常糕点,店家“唉”地答应一声,先给三位上了碗喝的。李弘成甫一入口,便道:“恰好遇上了范兄喜爱之物。”



范闲手指微颤,幅度小的几乎看不清,他抿了一口,当舌尖品到这许久未尝过的酸浆子时,心像是被某只手紧紧地捏了一把。



他想起了抱月楼外的那家茶铺,李承泽从李弘成那里知道他喜欢这玩意儿,于是谈心之前给他送上了一碗酸浆子,别有巧思的从这种细节处讨好他。



也就是在那里,李承泽在他的引诱下向他说了掩藏在心中十余年的愤懑心事,而他也基于某个也许自己永远无法宣诸于口的隐晦理由,向李承泽许下了一世平安的诺言。



回思过往,一切似乎已成空谈。



范闲将碗中的酸浆子一饮而尽,在李弘成讶然的目光中轻声说:“味道变了。”



店主媳妇端了馍馍上来,正好听到这话,笑道:“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在这巷摆了多少年了,从没改过配方,您觉得这味儿变了怕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哦,这句诗是我孙儿前些日子从学堂学回来的,我看倒很符合……”



范若若闻言,猛的把自己眼前一碗全部喝光,给大娘露了一个空荡的碗底,甜声道:“劳烦您再给我来一碗。”



大娘忙应声,放了手里的东西给范若若倒酸浆子去了。



范若若说:“哥原先是去靖王府讨的酸浆子,他们家的自然和外头有所不同。”



李弘成不明所以,但还是附和道,“是极、是极。”



范闲随手拿了根油条,放嘴里囫囵咬了口,“得了,你们两个先吃,吃完了去宫里接贵妃娘娘,我去办事儿了。”说罢,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李弘成迟疑了一会儿,“若若,为何此次我见范兄与从前……颇有些不一样。”李弘成初见范闲时,只觉得这人偶尔发疯,平日里勉力保持着沉稳的样子,可现在却觉得,范闲简直是时时刻刻沉稳的发疯。



范若若垂着眸,用勺子在新端来的一碗酸浆子里搅了搅,“哥自有分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不必担心。”



范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里糊涂的活到了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对自己这么的有信心,他骑了一匹马,出了城门,朝郊外青山的某处去——那里是坟场,许多在庆历七年初秋死去的人,都被埋在了这里。



他到了地方,随手把缰绳拴在树上,他没有去皇家陵园,任皇帝再如何宽宏大量,也不会让乱臣贼子葬入此处,更何况先帝并不是一个仁君。



李承泽的坟墓在一座漂亮的山丘上,范闲空着手去了死人面前,连半柱香也没带,他随手拨开半死不活的枯草,屈腿坐了下来,倚靠着并不符合皇子身份的简陋墓碑。



坟中空荡荡的,他听不到故去之人的心跳声。



范闲眼前是泛黄的山野,天空是没有经过污染的澄澈碧蓝,背后却是凄荒的孤魂野鬼地。



他托着下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羞怯地笑了笑,转过身去,用手指一点点抚摸过冰凉的墓碑,这墓碑只写了二皇子殿下的名讳,并没有写上他是谁的丈夫,范闲哼了几句调调,“花草有伴,人本孑然。”



……承泽,你选错了陪你的人呀。



他先李弘成范若若一步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来这里坐一坐,毕竟他知道,他以后是不会来这个地方了。范闲心情还算不错,为打发时间,拔了些尚还有生机的花草茎蔓编成花环,编好之后放墓碑上。



范闲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比起刚才冷冰冰的灰色多了些生机,好看了很多。



李弘成还算靠谱,没让范闲等太久,就驾着马车到了地方,范若若扶着淑贵妃下了车,范闲远远迎上去,态度积极的任谁看上去都是一个好不孝顺的贤婿。



淑贵妃对范闲有了点笑影,头上简单簪着木钗,未着华服,兴许是因为终于能见到她的孩儿,她的气色反倒比在宫中要好上不少。



“范大人,我想和承泽单独说会儿话。”



范闲犹豫了一下,淑贵妃雪一样清明的人物,怎么会看不出来范闲所想,她目光跃过范闲,落在了前方那几座连在一起的土包,轻声说,“你不必担心,既然范大人都说可以让承泽从这里离开,我不会自寻短见,我会在江南这个地界陪着他,我的孩儿下辈子不会误闯天家门了。”



范闲闻言,在李承泽的娘面前颇有些狼狈地侧头,他有心同淑贵妃说句话,又实在难以启齿,他只得道:“娘娘请自便。”



淑贵妃去他儿子的坟前,留下他们三人在此处候着,范闲问道:“娘娘出宫没带什么吗?”



“其余的东西正收拾着,娘娘宫中贵重之物多不过是古籍孤本,现下随身带着的是一匣昔日殿下亲手批注的书籍。”



范闲闻言,手指微僵,唇上浅浅的笑,心道李承泽果真是个爱书之人,昔年他与婉儿大婚,二皇子殿下与他素未谋面,便与旁人与众不同,别人送了金银珠宝,他偏偏送了一本他亲手抄写的前朝书籍。



想来他身边亲近之人得他墨宝甚多呀。



也不知道现在青州的叶灵儿是否还好好保存着承泽的东西,思及此处,范闲苦笑摇头,不知自己怎么想到了这茬子去,整天替老二惦记着他前妻算个什么意思呢。



范若若睁圆了眼睛突然朝淑妃那里指了指,范闲皱眉顺着看去,见淑妃居然拿出了火折子,他眼睛一凛,像是有一把小铁锤往他心口处敲击了一下,那道近来常伴他耳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娘娘……”



淑贵妃回眸,范闲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您这是做什么?”范闲指着墓碑前的一块残留着火星的灰烬,轻声发问。



淑贵妃手上握着一卷撕了封皮的书,想来地上的灰烬就是,她眼中似乎有些许笑意,看着她儿子墓碑上可爱的花环,“您应当也知道,承泽喜欢红楼,这本书是承泽生前在看的,做了许多批注,我想把这本书烧给他。”



范闲顿了一下,倏地一阵大风刮过山坳,吹的灰烬散开,火星在空中熄灭,墓碑上的花环也被吹掉,范闲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将他给李承泽的礼物捉到手心。



“秋季干燥,一不小心便容易把山点着了,娘娘不如把书交给我,我托人找个好时节给承泽送去。”



淑贵妃摊开手,将书交给了范闲,轻微颔首,“范大人有心了。”



他们二人便也不再交谈,静静地看着躺在里头似乎已经获得了最终的安宁的人,共同追思那人。然而淑贵妃是以他娘的身份,而范闲呢?他要以什么身份,以一个兄弟的身份去怀念一个与他交集并不如何多的兄长?



王启年的动作挺快,找了一些练家子组成了搬迁小队,专业人干专业事,范闲与淑贵妃便避让了一些位置,王启年搓着手,心道这事儿本来不该由他来做,偏这棺里的人身份非同小可,才落到他的头顶上。



不用想礼部的老头子隔日就会在朝堂上极尽言辞去攻讦范闲,偏范闲又不在京都,这第一波的狂风暴雨肯定是要冲着还在京都的人来了。



大人这手可真是好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妙招啊!挖就挖了吧,怎么还在你丈母娘面前挖,呸呸呸,什么丈母娘,王启年往自己嘴上招呼了几下。



坟并不难挖,没多久就将棺木从坑里打捞出来,淑贵妃将沾在上面的泥土拂去,不自觉又想到了她的孩儿刚刚出生的样子,小小一团,雪一样的模样,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珠,静静地观察四周。



如今她尚且还活着,她的孩子已经躺入了这小小一块儿的地方,淑贵妃手按在棺木边缘,冷静地问询,“我能看看承泽吗?”



范闲一怔,不假思索地就要拒绝,只是没什么正当理由,幸而李弘成从旁说道:“娘娘三思,殿下已经葬了这许多年,里头恐怕里头已经是一具枯骨。”



淑贵妃摇头,“不打紧的。”



范闲这时出声,眉间几缕化不去的怅,却浅浅笑着,朝淑贵妃道:“若里面躺的是我,我是不愿意叫娘娘看见我这幅样子的。”



淑贵妃长叹一口气,听范闲这么说,也没执意开棺,蹲下身去,额头贴在上面,也没管洁净的裙摆被尘土弄脏,她嘴中念了些什么,范闲并没有听清,他心中说不出的躁,怕淑贵妃反悔执意要开棺看一眼他儿子的尊容,那事情可就难看了。



秋季的天气总是格外的古怪,方才还称得上秋高气爽,自那一阵风吹过,天空暗沉了下来,不知从何处落下来的碎叶打着旋,尘埃浮起,飞虫追逐残花,然后跌落悬崖。



“娘娘,眼瞧着要下雨了,我们先走避避雨吧。”范闲面上一派关怀,比待他老子还要孝顺体贴,搀扶淑贵妃上了马车。



这厢干活的人挑起棺材,突然有一人纳闷,半是开玩笑地说:“我看这棺材,轻的恐怕连骨头都没有……”王启年耳尖,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往这小伙子背上狠拍,斥道:“什么话都敢说,不要命了!!”



雨果然落了下来,豆大的珠子无情地摔落在马车上,直要凿开木板似的,范若若给车窗开了个缝,往外看去,雨大的很,天地间什么山川树影尽皆不见,空旷得很。范闲却在山脚下说自己要下车,范若若皱眉劝道:“现在下去做什么呢?”



范闲笑了笑,“马还在那儿拴着,总不好就扔下不管了。”



李弘成知晓他性子里的疯劲,这人一旦发起疯,天皇老子来了也看不住,因此也没有劝阻的打算,淑贵妃倒像是应付过这种情况,见怪不怪道,“范大人回来时记得尽快喝些姜汤。”



范闲含羞地微笑,“多谢娘娘关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雨不拘他是什么大人物,一出马车就算他是澹泊公照样被淋成了落汤鸡,但是范闲却并不恼,反而畅快极了,心中郁气尽从胸口排出。



微卷的发丝被水浸湿,狼狈地贴在脸上,范闲取下半束着头发的发冠,任由发丝垂落,湿哒哒地贴在肩上。他伸手一把将头发捋到脑后,仰头任由雨珠往他脸上落,他眉毛湿了,每一根睫毛的缝隙间似乎也攒聚着雨雾。



青色衣裳坠着水,一滴滴往下流,靴子也已经湿透,不过他完全不在乎,他甩了一下手指,水珠四溅,他畅快地在这风林山雨间,轻轻地平直地划过眼前合腰粗的树,他随意抹去糊住视线的雨,看着那树缓缓倒下,一侧的枝干尽数折断,树冠凌乱地倒塌在地上。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庆帝有多么相似,庆帝将生前的李承泽拘在了京都,至死未曾看过方外之地,他却要把李承泽死后的一切东西全部妥帖收藏在江南,让那抹魂魄也被幽禁在一处。



真有意思,范闲唇角含笑,阴雨密布,地上是古树残骸,范闲穿着因为淋湿而接近墨色的青衣,天上即使尚有明光,不知情的人看起来会觉得他像一抹徘徊此间的野鬼。



至少吓到了带队下来的王启年,王启年摸着自己猛然跳动的脆弱心脏,迟疑地唤道,“大人,您这是什么——”章程啊?



范闲牵着马,往他这边看了眼,视线在棺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一样,随手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抛掷给王启年,柔声体贴道:“今天雨这么大,劳烦各位兄弟银子且分一下,回家吃点好的犒劳下自个儿。”



王启年接住,忙笑道:“该的该的,大人怎么没一起回去,身上也不着斗笠蓑衣,弄得形容如此狼狈。”



淑贵妃所赠的红楼一书与那根小小的青竹管正妥帖收纳在胸口处,并以真气护住,没什么妨碍,一颗痣定在范闲鼻尖处,他一跃上马,漫不经心地朝王启年说:“我先行一步回别苑,你到时候把师傅一接带着其余人也一起过来,正巧避一避朝中风头。”



王启年扶了扶被水压歪的斗笠,听了范闲的话,连连点头,“您且放心,我保准给您把人安全带到。”



没几个人会冒着得罪澹泊公的风险去袭击这样一支队伍,李承平同样不会,这样的招数太愚蠢,伤害不了范闲的权势,却会激怒范闲,除了李云睿那样不讲章法的疯子,没谁当真会去这样做。



范闲闻言,微微颔首,没再与王启年对话转身便走了。



王启年搓了搓潮湿冰冷的手,眼神落在面前树林惨状,不由得念叨,怨气冲天堪比天降响雷啊。



不过澹泊公出手大方,王启年搁钱袋里取出银子一一现场分发,果不其然,这一队淋着雨的人劲更足了,稳稳当当地抬着这个不算太重的棺材,朝山下走去。



这场雨从京都下到了江南,范闲一路疾行,差点没活活累死这匹马,在天光微熹时敲开了别苑的门,来开门的居然是林婉儿,她撑着把伞,惊讶的看着亮色苍白毫无血色、头发散乱落在肩上的范闲,“相公怎么这就回来了?”



范闲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这样一路赶回来,简直是在他本就不好的睡眠上雪上加霜,他跨过门槛,让林婉儿把门闭住。



“我去安排人给你准备水沐浴。”林婉儿关切道。



范闲摇了摇头,“不必,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就行,秋雨甚凉,你在屋中呆着便好,别让我给你染了寒气。”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轻轻咳嗽了两声,便回房里去了。



换了身清爽的常服,又用真气快速烘干蓄着长长的头发,范闲沉吟半晌,一只手捉着一小串葡萄,摸了摸墙壁之中的某一个按钮。



这个暗室是这座别苑里一开始建起时就设置好的,里头摆放着一俱冰棺,冰棺里放的不是其他的人,而是他对头的尸体。



他把李承泽从坟里扒拉出来,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就只是觉得,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不能孤零零躺在那阴森的土下。



范闲并不觉得自己对李承泽的感情如他那些红颜知己一样,只是,他揉着太阳穴,只是如同一体双生,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活的实在痛苦,真皇子已经死去,他这个肉身里的假灵魂如果不抓住一个锚点,又该怎么存活下去呢?



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自救。



范闲看着李承泽白净如玉的脸颊,长发柔顺地落在肩上,揪了一颗葡萄放到自个儿口中嚼吧嚼吧,心道不愧是自己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神药,能保尸身不腐。



而他托费介去寻找解毒之物,只因为范闲发觉了一回事儿,人好像总是得寸进尺。



他仅仅是这样看着李承泽已经不够了。



他将葡萄梗随手放在一旁,掏出了费介给他的青竹管,拔开木塞,管中储着一条朱砂一般艳红的蛊虫,他执着竹管,另一只手握住李承泽纤细冰凉泛着死气的灰白手腕,正对着脉搏按了下去,那条蛊虫循着血液的味道钻进已经不在流动着鲜血的血管之中。



他脱了靴子,让躺里面的李承泽给自己腾了个位置,枕着胳膊放空眼神望着房顶。



长存于耳畔的嗡鸣声终于消失——



范闲握着那只冰冷的手腕,脉搏在跳动,不过他知道自己身旁的这个人仍旧是个死人。



范闲想到临死前李承泽的一番话,毒入心脉,总是救活不了的。范闲浅笑,声音轻柔,毒入心肺,我怎么就救不了了,承泽。



他和李承泽斗了这么久,直到最后的最后,赢家仍然是他。


  

  

  

最近温书,书闲确实挺b一人

下一章等我这篇番外写完了攒一块儿发

浮如游鱼

【闲泽】糊涂梦

闲泽短篇,全文1.5w+

“梦”系列第三篇

观前提示:不是生子文

  

正文:

李承泽清街的时候捡了个孩子。

据说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孩子,直直掉进李承泽怀里,险些被谢必安当做刺客一剑封喉,好在李承泽心善,不仅没问责小孩突然冲撞,还将人带回府上养着。

范闲听过轻蔑笑笑,心善?怕不是又有什么坏心思,要利用这个孩子谋事。

可孩子能帮李承泽什么呢?

范闲暂时想不到。

或许是因为自家有闺女,养着孩子,王启年对这事的态度难得和他家大人不同。

“二殿下瞧着对那孩子是真上了心,京都各大铺子,衣庄书斋的掌柜都被召到府上送东西,任那个孩子挑选,听说还请了泥瓦木匠照着那个孩子的心意翻修苑子。这样...

闲泽短篇,全文1.5w+

“梦”系列第三篇

观前提示:不是生子文

  

正文:

李承泽清街的时候捡了个孩子。

据说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孩子,直直掉进李承泽怀里,险些被谢必安当做刺客一剑封喉,好在李承泽心善,不仅没问责小孩突然冲撞,还将人带回府上养着。

范闲听过轻蔑笑笑,心善?怕不是又有什么坏心思,要利用这个孩子谋事。

可孩子能帮李承泽什么呢?

范闲暂时想不到。

或许是因为自家有闺女,养着孩子,王启年对这事的态度难得和他家大人不同。

“二殿下瞧着对那孩子是真上了心,京都各大铺子,衣庄书斋的掌柜都被召到府上送东西,任那个孩子挑选,听说还请了泥瓦木匠照着那个孩子的心意翻修苑子。这样真金白银的利用,”王启年笑着搓了搓手,“大人你要不也利用利用我。”

范闲笑骂了一声滚。

王启年没滚,反而凑近压低声音在范闲耳边说起近日京都最大的秘辛。

“见过那孩子的人都说,那孩子眉眼肖似二殿下,猜测是,二殿下的私生子。”

范闲一口水呛得止不住咳嗽,水涟涟的眸子沾着红抬起,仍是震惊未减分毫。

“私生子?!那孩子多大?”

“约莫八九岁的样子。”

“李承泽才多大,”范闲声线陡然拔高,“他上哪去有个八九岁的私生子?”

王启年摊手无奈,“外面都这么传,我,我也没见过那个孩子啊。”

范闲莫名烦躁得很,他将其归咎于没能猜透李承泽的算计无法早做防备。

这个理由似乎很是能站住脚,于是小范大人并无私心地吩咐王启年时刻盯着二皇子府的动静,有机会的话,最好是亲眼看看那个孩子,画成画像。

王启年悟到些什么,意味深长地笑笑领命下去。

可惜他的画还没动笔,范闲就收到旨意入宫赴家宴。庆帝约莫也是听到近日京都中的传闻,特命李承泽将那个孩子也一并带入宫。

难得有一次,范闲竟然期待起一张桌子上暗流涌动,唇枪舌剑唯独不好好吃饭的家宴,他倒是要亲眼看看能被流言传成李承泽私生子的孩子到底什么样。

家宴设在临湖水榭,范闲到的时候只有李承乾规矩板正地立在桌旁,见到他时,因着抱月楼联手坑李承泽攒下的一点情分,两人笑咪咪地点头算是示好。

不多时,李承儒和李承平也来了,范闲一一打过招呼,眼神不住地往水榭入口处飘。

小孩年纪小,心思浅,也不藏事,见状问范闲:“你是在等二哥吗?”

范闲迅速地收回视线,故作掩饰地将水榭上下内外都扫视过一圈,“别瞎说啊,我等他干嘛?”

李承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一旁的李承乾顺势接过话头:“近日京都中有关二哥的流言四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太子可是知道什么内情?”范闲狐狸眼眯起,掩去眸中神色,只面色和善地笑着追问。

李承乾矢口否认:“我如何知道二哥的事?倒是小范大人,在鉴查院一处不曾得到什么消息吗?”

“太子这是什么话?”范闲旋即正色,一派义正辞严,“鉴查院是监察百官,二殿下可不在百官之列,我如何能公器私用,窥探皇子之事。”

两人笑着又推诿试探几番,谁也没能套出谁的话,听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的李承平拽着自家大哥的衣袖悄声问二哥怎么还不来。

庆帝一贯要在人齐后才肯施施然现身的,眼下李承泽不来,洪公公已经露头在水榭与内殿连通的殿门边看过好几遭了。

“我若是来早了,”温柔的嗓音先于来人传入水榭,“岂不是扫兴拆了太子殿下和小范大人的戏台子。”

众人循声往水榭入口看去,便见李承泽牵着一个小孩不紧不慢而来。

和传闻一样,瞧着八九岁的小孩,生了双和李承泽如出一辙的眼睛,眼头圆钝,眼尾微微上拉,黑白分明的眼珠水灵灵葡萄似的,在未脱去稚气巴掌大的脸上漂亮得惹去所有注意。

范闲觉得传闻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但相同之中却又见不同。

没了那撮斜飞的刘海遮挡,那双眼睛是干净的,透澈的,既没有羞笑作掩的算计,也不见权斗经年的厌倦。

小孩嘛,天真烂漫的年纪,不知愁也不见忧,乖乖跟在李承泽身边,见人露出的笑也比李承泽真心,显得那双眼睛越发可爱漂亮。

李承泽本该也如此。

范闲不合时宜地跑偏了心思,再回神时,两人已经走近,他这才注意到,小孩鼻子旁边生了颗痣。

痣是普通的黑痣,不大,形状也并无特别。

只是这位置,生得太巧了些。

范闲摸了摸自己鼻旁的痣,还没捋清楚个中关窍,那头等了许久的侯公公就高声道陛下驾到。

“今日家宴,都随意些。”

众人都行过礼,庆帝才施然落座首位,目光同样落在李承泽带来的那个孩子身上,虽没有说话,眼神却是探究,只等着李承泽识趣主动介绍。

偏偏一向在御前乖觉知事的人今朝好似格外迟钝,没会明白庆帝的意,反而拉着那个孩子坐在自己身边,贴心重复:“陛下说随意些,你只当在府上,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庆帝闻言面色隐隐不好,却碍于先前自己说的话,不便训斥什么。

“李承泽,这孩子什么来历?”

听到庆帝的话,水榭中吃饭的,夹菜的,端碗的都动作一滞,竖起耳朵等着李承泽的回答。

“回禀陛下,”李承泽慢条斯理地剥好虾放到小孩碗里才转头拱手作揖回话,“路上捡的,合眼缘就养着了。”

“胡闹,”庆帝喝了一声,“你与叶灵儿订了亲事,还未成亲便弄出个孩子在府上养着,像什么话?”

“那便当弟弟养吧。”李承泽浑然不在意,一副有问有答的滚刀肉模样,他见庆帝不说话,自顾自地给小孩介绍桌上的人,“喏,那是大哥,那是太子,那是三弟,这位是……小范大人。”

小孩循着李承泽的话一一看过去,李承泽声音停顿,他的视线也随之停顿,一瞬不瞬地盯着范闲,琉璃珠似的眸子直看得人心虚。

庆帝对上李承泽一向乖顺的笑颜,怒火无处发泄,郁在胸口吐出成一口浊气。

“既然是要养,这孩子底细可摸清楚了?”

李承泽点点头,“有个管生不管养的爹,早早死了,跟娘也走散了,找不见了。”

从那句早死的爹隐约听出几分不怀好意,庆帝拧眉继续问:“这孩子可有名字?”

“扶摇,”李承泽看了眼范闲,“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扶摇。”

“是这孩子原本的名字?”

“不是,”李承泽笑得越见温善,“他爹有疯疾,取名时正发病,名字取得不好,我给改了。”

李承泽似乎对这孩子的亲爹恨得很。

不止庆帝,范闲也听出来了。

他盯着扶摇鼻旁的那颗痣,方才被小孩盯着的心虚莫名放大,后脊一阵阵发凉。

神庙所保存的科技,兴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先进,也未可知。

庆帝大抵是不想跟李承泽再说话,转而向扶摇问话:“老二的话,可属实?”

扶摇偏头似在打量庆帝,他看得认真,小孩特有的天真的,纯然的好奇,良久他点头,算是给庆帝回应。

那颗痣也随着点头的动作显眼地在范闲视野中上下晃着,晃得他更是不安。

扶摇决然不是李承泽说的失怙流离之人。

那样看庆帝的眼神,范闲想,自己初入京第一次面圣便该是如此的。

“既然养在老二府上,老二是个文才过人的,你可会认字,可有读书?”庆帝说文才过人时,视线带过李承乾。

后者捧着碗的手用力,指节尽是青白之色。

扶摇继续点头,“读过。”

“读过什么书啊?”

“范闲的诗集。”

话一出,水榭里几人都齐齐看向范闲。

范闲扯着嘴角笑:“仙界诗集,臣只是抄录,不敢署名。”

“即便是抄录,能抄来如此多绝世诗篇,你也是大才之辈。”

这话乍一听,像是李承泽说的。

但说话的却是扶摇。

和李承泽有着肖似的眉眼,还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鼻旁痣的扶摇。

范闲心里鼓似地擂个不停,竭力想要扼杀荒诞无稽的猜测,可他们这种人,念头落地生根,总想要验证,总要循着一点蛛丝马迹去摸索真相。

从前是,眼下更是。

他要弄清楚扶摇,扶摇的来历,和扶摇那颗痣。

“小殿下读过哪些诗啊?”

这个出乎意料却又寻不得其他更合适的称呼让庆帝眸色一沉,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扶摇语不惊人死不休。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亡国亡家为颜色,露桃犹自恨春风。”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

上一句国破,下一句亡国,什么辞庙日别离歌,听得水榭众人大气不敢喘。

范闲觉得这肯定就是李承泽的奸计,要用抄录的亡国诗来攻讦他诅咒国祚,为此不惜搭上一个无辜稚童的命。

李承泽却不理会范闲的眼刀,他吃完手上的葡萄,跪身朝着庆帝一拜到底,再抬头时眼中泪花隐隐地露出些可怜示弱。

“陛下恕罪,这些诗文依小范大人所言,都是仙界旧事,不可比今朝,扶摇之意也绝非诅咒我庆国,旨在居安思危。”

“好一个居安思危。”庆帝拍案而起,帝王之威掠过伏地的李承泽,朝着扶摇汹涌而去。

可扶摇不惧不屈,那双眼睛不露怯地对上庆帝,“多谢陛下夸赞。”

还得是后生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来得莫名其妙的家宴散也莫名其妙,庆帝不发一言地拂袖而去,李承泽起身拍了拍膝上跪皱褶的布料,一手拎起桌上的葡萄,一手牵着扶摇,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留下李承乾在水榭满头雾水地问范闲今日这是什么章程。

范闲不关心章程不章程。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查扶摇的身世。

王启年并不太能理解他家大人在宫宴上到底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竟然会异想天开地认为男人和男人能够生孩子。

且这个男人和男人,指的是范闲自己和李承泽。

“扶摇是不是长得像李承泽?”范闲不服气地试图再次说服王启年。

王启年是真的累了,认命地点头回答,“是。”

“那扶摇鼻子旁边的痣是不是和我一模一样?”范闲乘胜追击。

“是,”王启年点头如啄米,“可是大人,这世上鼻旁有痣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你这,你这也太牵强了些。”

范闲猛地从凳子上跳起:“你是说李承泽和其他鼻旁有痣的男人生了扶摇?”

“大人,”王启年一时无语凝噎,“为何一定是男人呢?万一二殿下是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呢?”

“那我就给灵儿一包毒药,毒死他。”范闲恨声。

王启年摊手无奈:“所以大人您也知道,明面上与二殿下有婚约的是叶小姐,私底下与二殿下风流另有其人,无论如何,这些事都与我们无关。”

“要是那孩子是我和李承泽的呢?”

得,白费口舌,又绕回来了。

王启年觉得扶摇大抵就是二殿下专程找来降他家大人的克星,平日里七窍玲珑心、活泛得很的人犯倔轴起来,当真是好话歹话半点听不进去。

还能怎么办,凑活听话呗,替他家翻墙做贼的大人引开谢必安那尊煞神,再含泪赚一份辛苦钱。

晴夜无云,一轮皎月当空,偌大的皇子府都笼在沉静温凉的月色安睡。

唯独范闲这个不速之客。

他与李承泽的关系,在出使北齐归来后已然恶劣到水火不相容,除开检蔬司的那次算计,他许久不曾来过这处。

和记忆中实则并无太大区别,白玉为堂金作马,雕梁画栋,一步一景,处处都是奢靡华贵之象。

可庭院里架了矮秋千,临水的那张书案旁也置了一张更矮,适宜小孩身量的案桌,桌上有时兴的偶人,范闲记得王启年给他家霸霸买过一套,只不过眼前这套雕工更细致,用的也非是木头,而是上好的白玉,还有随处可见的画册图本,九连环,纸鸢,风车,木马……

若是再仔细看,院中无论桌角还是石灯角磨得圆滑,花木树上都挂着香囊,范闲凑近闻,里面都是些驱蚊防虫的芳香药。

而原本范闲记得在院中见过的虎刺梅,滴观音莲之类的花木都换了更寻常的品类。

前者之属生有尖刺,后者之流误食误碰,严重则有性命之忧。

如此一桩桩,一件件,确如王启年所说,李承泽待这孩子很好,处处上心。

换句话说,扶摇绝不可能是李承泽随意碰见便捡回来养的孩子。

既然这个世界都能有如自己这般来自大冰封时期之前的人,也许后世之人借助神庙之力也能来到现在。

而扶摇如果是他和李承泽未来的孩子,一切都合理极了。

唯一费解之处在于,他为什么会和李承泽有个孩子。

是李承泽为拉拢他的不择手段,还是误打误撞之下的糊涂风流,又或者……

范闲趴在房顶,揭了几片瓦,视线再无遮拦地落在寝殿中的床榻上。

李承泽躺在外侧,揽护着扶摇睡在他怀中,枕边还有摊开的红楼第一卷,书缘被来回翻看太多次,已然磨出了毛边。

若李承泽只像此刻,他想,他是并不厌恶的。

遥想京都初见,他甚至还荒唐反驳过心头来得莫名奇妙的龙阳之好。

他恨李承泽不假,因为滕子京,因为通敌走私,因为史家镇,因为抱月楼,因为诸多无辜性命。

可这样的恨,在夜深人静时,在四下无人处,再多想一分,他自己也知晓是不同的。

一起做的事,一起害的人,他对李承泽的恨和对李云睿的恨是不同的。

即便李云睿和他有着婉儿的牵连在,关系甚至理应更进一分,却不妨碍他的杀心,还未动手也只是苦于信阳京都相隔千里,鞭长莫及没有机会。

但他连毒死李承泽的药都炼好了,人也就在京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杀其千百次的机会都不难寻,他还是没有动手。

他给自己找了理由,什么公理,什么国法。偏杀人偿命,作恶受惩,这等世间最顺理成章的规矩被拐着心思绕开。

以至于他此刻在夜色旖旎里,被月华糊了脑子,生出荒诞不经的念头。

若扶摇的出生不是算计,也不是误会呢?

一点明明月,从他指缝间漏下,正落在扶摇鼻旁痣上。

且不论他们之间争斗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在彻底弄清扶摇身世前,他单方面决定单方面同李承泽休战。

可惜,京都之中,一厢情愿总是没有好结果的。

抱月楼案在御书房炸响如雷,暴雨突至。

李承泽断尾求生,折了一个范无救,落得半年禁足。

范闲既没能彻底替金家父女讨得公道,还亲眼看见赖名成死在自己面前。

二人同淋雨,李承泽没伞,范闲丢了伞。

于是都这么淋着,这么湿透,这么狼狈。

是夜,范闲揣着陈萍萍的那句“天威难测,圣心如渊”再度翻墙入了二皇子府。

也不知锦衣玉食的皇子殿下是怎么就养出副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的破烂身子骨,从府中小厮闲聊中范闲得知李承泽淋过雨回府便起了高热。

难怪谢必安守在殿内,任由王启年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引开。

因着那柄剑,范闲并没有靠太近,蹲在寝殿侧面的树上,借着枝桠遮掩,从林梢缝隙窥视殿内的情形。

李承泽应当是刚喝过药,病恹恹地靠在床头,本就憔悴的面色被寝衣深红的颜色衬得越是惨白,倒是那双眼睛,水洗过般亮得触目惊心。他低声在嘱咐谢必安些什么,离得远范闲也听不清,但却能猜到几分。

突然被禁足困在府中,如何安抚稳住与他朋党的官员,如何保障朝中势力不被太子一党趁机打压侵蚀,甚至是与信阳方面联络止损,今夜于李承泽而言注定是不眠夜。

可出乎范闲意料,主仆二人的谈话并未持续很久。

李承泽指了指伏在书案上已经睡着的扶摇,扶住床柱起身让出地方,示意谢必安小心动作,将人抱到床上来。

寝殿熄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下近榻前那盏,换了厚密的灯罩,光影温和不刺眼地落在床头那一小片,照着扶摇恬然乖巧的睡颜。

给扶摇掖好被子后,李承泽快步到寝殿外,等跟在他身后的谢必安合上殿门,似是一直压抑着的咳嗽才撕心裂肺地发泄出来。

夜风勾勒出的细腰几乎要断折一般伏在栏杆上,随着咳嗽起伏不休。

范闲止不住在心里骂谢必安是个木头,这般情形也不知去端杯水来给人润润嗓子。

“小范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许是咳得水灵,又许是檐下未干的雨水掉落潮湿,那双沁了水光,越是黑白分明的眸子隔着并不近的距离,以及层层林梢枝叶的遮挡,在暗夜中精准如神助般锁在范闲的藏身处。

话说得客气,可眼底寒意比之雨后湿冷夜风更未料峭。

范闲福灵心至地明晓为何谢必安寸步不离,连去端杯水的眼力见都没有。

因为李承泽要防他。

左右被发现,没有再藏的必要,范闲轻身飞下树,钻入抄手游廊,算准了谢必安出剑的距离,站在李承泽身前十来步远的地方。

他也要防着李承泽。

“怎么?今日御书房中看得不解气,深更半夜还要来落井下石,这便是小范大人的心胸?”李承泽往前一步,从立柱阴影里踏出,讥诮笑问。

“赖名成死了。”范闲默了半晌,前言不搭后语地吐出这么一句。

李承泽不以为然,面上淡漠好像谈论的并非人命,不过是蝼蚁,“他该死。”

“他不该……”范闲陡然拔高声音,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在谢必安的剑光下压低了声音,“他不该死!他是个好官,清廉正直半辈子,连探病都只送得起一袋红枣的穷老头,他不该死的。”

“所以什么人该死?”李承泽垂下眸子,扯着唇角似笑非笑,“你我这样的人最该死,偏偏不能死。范闲,”李承泽伸手拢了拢肩上快要滑落的外衣,像是被高烧烧穿了从前惯用的伪笑假面,又或许被罚禁足破罐破摔,那语气里竟离奇地能察觉出几分交底的真心,“你从来只看到了你想要的。”

范闲瞪着眼睛不说话,闷葫芦似地憋着气等后文。

“你可以说赖名成是清官好人,但他决然称不上好官。”李承泽揉着生疼的额角,站得累了,他用衣袖随意擦干栏杆上的水渍,径直坐下,又嫌仰头费劲,拍了拍身侧示意范闲也坐下,“都察院左都御史,言官之首,从前不设鉴查院之时,便该是他监察百官,纠劾百司,做天子耳目,肃正朝堂之风。赖名成迄今为止,任职左都御史十载有余,我与太子党争之势如火如荼,你是觉得他身在朝中却半分不知情?在抱月楼之前他未发一言,不过是心里清楚,我与太子相争是陛下许可的,是圣意。你看,他也是知晓分寸的。至于我门下贪腐以及抱月楼之事,他为何拼死要谏,要参,小范大人,陛下在御书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名,御史的名。你在朝堂上一步步架他上高台,御史的名就是立身根本,他赖名成身后是都察院的声名,不能不接。抱月楼事发在贪污之后,又与你扯不开关系,所以他也得查清楚,参明白,否则便是站队结党,坏的还是御史的名,毁的还是都察院的根基。”

李承泽轻嗤一声,“以死名成,烂名字一个。”

范闲也不知为何,联想起家宴上李承泽毒舌扶摇亲爹取的烂名字。

到底是什么呢?

他给扶摇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被李承泽嫌恶至极。

飘远的思绪被断身旁的声响拽回,范闲回神便看见李承泽握拳抵唇,另一手撑在柱子上在咳嗽。

他心念初动,谢必安就先一步上前给李承泽拍背顺气。

好半晌缓和过来,人瞧着却越发精力不逮,廊下几点昏灯映着眼中尽是疲惫。

“原来小范大人来,是为了诓我在这挨冻的。”

话虽如此说,可李承泽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范闲悻悻收回落空的手,“即便如你所说,但赖名成所参的事,还是为了国法,为了公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音刚落,李承泽笑得眼中溢出泪花,前仰后合止不住,“我说了,你只能看到你想看到的。”

“李承泽,把话说清楚。”范闲抓住李承泽的手腕。

是钳制,并不是担心李承泽放肆太过从栏杆上跌下去。

他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却不知晓怎么解释察觉到掌心冰凉触感时偷偷输注内力给人暖身子。

又是一笔糊涂账。

好在李承泽及时开口,让他不必在纠结于此。

“他参我,参你们父子,是为抱月楼的人命官司,上有国法,无可厚非。可他参的只是抱月楼之事,只是我们吗?”李承泽抽回手腕,瞧着腕子上显眼的红痕,残留的温度散去,他甩了甩手,褪下衣袖遮住,“他参鉴查院,可不只是参,而是要鉴查院权力化归六部。鉴查院无论你们自己行事如何,但名义上,总是皇权之刃,是陛下的刀,可六部背后,谁人势大,你该知晓的。”

“你的意思是……”

“我一受罚禁足之人,能有什么意思。”李承泽截断范闲的话,“小范大人,你的路,还长着呢,慢慢走吧。”

深红的衣袍施施然消失在抄手游廊拐角处。

夜风送凉,范闲浑身一个激灵。

哪里是圣心如渊。

分明是人心如渊。

春闱舞弊牵扯到林若甫身上,再至御书房时,范闲终是明了那夜李承泽的意思。

这朝中,不止太子党与二皇子党在斗,皇权和相权也在斗,甚至是他再回想抱月楼引发的御书房议事,都察院和鉴查院也在斗。

只是各自扯得大旗不同,名目不同。

有的好听,有的不好听罢了。

范闲熟门熟路地翻墙进二皇子府时,李承泽正和扶摇在花厅中看书。

两人看的都是红楼,李承泽捧着的是他出使北齐前默的最新一卷,扶摇手中是澹泊书局近日里请京中有名画师绘制插图,重新校勘编排的精装版第二卷。

矮几上摆着李承泽喜欢的葡萄,和模样可爱的点心,是时兴小孩喜欢的口味样式。

范闲蹲在树上,看着“父慈子孝,天伦之乐”的融洽模样,一时有些忘记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其实他好像本来也没什么事。

天光懒散,摇在透亮澄黄的茶水里,李承泽放下书,悠哉挤走扶摇,霸占了竹摇椅,端着三才盖碗呷了一口茶,闭眼细品茶香,好不惬意。

见他闭眼,扶摇食指放在唇上,朝一旁的谢必安露出个噤声的动作,悄没声地要去拿白玉蝴蝶甜酥。

“第六块了。”

刚捏起的甜酥掉回碟子里,扶摇转头对上李承泽抓包的眼神,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到宽凳上。

“吃多了积食难受,晚膳做你喜欢的龙井虾仁,留些胃口。”

李承泽放柔语气哄孩子,还大方地将手里的茶碗递给扶摇润嗓子。

小孩听到龙井虾仁,欢欢喜喜地抛弃了甜酥,端着茶碗小口小口喝着,想起什么,又觉得方才自己被抓现行肯定是谢必安告状,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得寸进尺要求:“要谢必安剥的虾。”

李承泽也不说好与不好,抱臂看好戏似地瞧着谢必安。

天生冷脸的剑客笑得宠溺,向扶摇保证今晚的虾肯定剥得干干净净。

午后催困,小孩本也是长身体觉多的年纪,不多时便斜倚在宽凳上睡着了。

李承泽担心他这般姿势睡醒脖子难受,拿着书坐到他身边让他枕着腿当枕头。

消暑的冰鉴在扶摇睡着后便被撤了下去,李承泽单手翻书,另一手执小扇轻摇。

扶摇睡梦中伸长胳膊搂住李承泽的腰,又往他怀里挪窝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粘人猫崽子似的。

近水楼台,淡淡风凉,淡淡墨香。

当真好一场夏梦悠悠,不谓愁。

范闲回府时天色已晚,他在灶房给自己做了一份龙井虾仁,吃完了也没咂么出滋味来,想着二皇子府的龙井茶应是要好一些,又或者九品剑客亲自剥的虾要更鲜一些。

只是他隔三差五就往二皇子府的树上蹲,也没能混上一顿龙井虾仁,倒是有几次李承泽在书房议事,撞见扶摇一个人在院子里荡秋千。

小孩随了李承泽的性子,除了谢必安并不让旁人近身。

每每此时,范闲倒想起范无救,人走了,李承泽似乎也没再提个门客上来的意思。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怅然,明明李承泽身边少个听话的狗,便能少害些人,分明是好事。

可,可……可扶摇没人照顾啊。

谢必安跟在李承泽在书房,扶摇就没人看顾了。

范闲出现在扶摇面前时,小孩不见得多惊讶。

“红楼我看完最新一卷了,书写得极好。”

像是湖心亭初见重演,扶摇说话的语气和李承泽也如出一辙。

“也是抄的。”范闲老实承认,“李承泽没告诉过你吗?祈年殿夜宴我背诗百余篇时便说过,我写的这些都是从仙界抄来的。”

“没有。”扶摇同样老实地摇头,“听起来仙界是个好地方,那你为什么要从仙界来这里?”

小孩总是容易轻信神鬼志怪,并不像大人弯弯绕绕几多心思,万事存疑。

“可能是缘分吧。”范闲回答得模棱,“我还记得很多仙界的奇书,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默给你。”

扶摇不接话,眼神示意要范闲帮他推秋千。

秋千高高荡起,裙摆飞扬,露出其下赤脚,脚踝上还系着平安扣红绳。

怎么也随了李承泽不爱好好穿鞋的毛病。

范闲心里嘀咕,手中推秋千的动作却不停,在小孩欢愉的笑声里将秋千越荡越高。

他忽而福灵心至地悟懂那句扶摇直上九万里。

“扶摇,你的名字很好。”

“我知道。”

是李承泽取的。

殷殷期许,涓涓爱涌,愿随风起上九万里,求得天地无拘无束的大自在之境。

他像是在李承泽这滩污泥里翻找出一枚碎琉璃。

剔透的,流光氤氲,却碎角锋利,扎破指尖,一点痛扯着血脉,揪着心脏,密密麻麻地生疼。

不知从何起,也不知从何灭。

自扶摇出现在他与李承泽之间,他总是陷入不知。

那厢书房的门从内打开,谢必安手中的剑直朝面门而来。

范闲偏头躲过一剑,飞身踩上屋檐,离开前还冲着扶摇大喊,说是下次给他带书来。

闻言谢必安的剑要再追,被李承泽叫住,他站在范闲方才的位置,继续推着秋千。

“你很喜欢范闲?”

扶摇什么性子,李承泽再清楚不过,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落在他眼中都如白纸泼墨。

“喜欢,”扶摇点头,“写的书喜欢,人也不错。”

李承泽推秋千的手一顿,旋即如常,“那下次他再来,叫他带你出去玩玩,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你会更喜欢的。”

扶摇刚要点头,想起范闲的书,“他说要给我带书,书怎么办?”

“你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知晓此事的范闲还是没有走正门入府,照例翻墙,还带着扶摇一起翻墙。

带来的书则都留给了李承泽,像是……离异后来看孩子顺手带给前妻的礼物。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和扶摇策马追落日,卧船听雨眠的人尚顾不得去想问题出在哪。

古人观星,看二十八星宿分野,这事扶摇擅长,自幼养出的文韵底子,天文地理如数家珍。

范闲则胡天侃地地同他从天圆地方,聊到地心说,日心说,天文学的历程在一盒葡萄软糖的时间里疾速演变,月为地卫,九大行星,太阳系之外更大的银河系,和人类技术窥探不了的更远的,更神秘的,如潘多拉魔盒般吸引人的广袤宇宙。

“潘多拉魔盒是什么?”扶摇唇边还有糖渍,唇齿间尽是葡萄甜香,这样的葡萄软糖范闲给了他两盒,另一盒要带回去给李承泽的。

“是好奇心和无法预知的命运,潘多拉因为好奇打开了神赐予的魔盒,释放出了其中的灾祸,却又留下了希望在盒子里。”

“神赐予的盒子为什么会有灾祸?”

“在那个文明的神话里,神和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私心,他们本质上,只是更强大,手握权柄和力量的人。”

“就像陛下。”

扶摇是个举一反三的聪明孩子,很快便找到了庆国的神。

范闲有一瞬间的怔愣,细想却发现扶摇的比喻贴切得无以复加。

一个更强大,手握权柄和力量的人。

他恩赐下的盒子里,旁人看见漂亮精致的外壳,被吸引被迷惑,只有打开的那个人知晓,里面到底装的是希望还是灾祸,抑或是都有。

就像他在外人面前的圣眷优渥,内库与鉴查院唾手可得,可藏在盒子里的却是庆帝赏给他的一条孤臣路。

李承泽手中的盒子,同样光鲜,可里面是什么,范闲今时却不敢轻易论断。

至于扶摇……

范闲想,他应该好好跟李承泽谈谈孩子的事。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清茶两杯。

难得是谢必安带走扶摇,留给范闲和李承泽在花厅相顾对坐独处。

“可是扶摇给小范大人添了什么麻烦?”李承泽嗓音温吞,问得十足客气。

“没有,扶摇很听话,是个好孩子。”

“是吗?”

李承泽抿了口茶,笑意里无端叫范闲察觉出一点讥讽,却是转瞬即逝,他只当自己看花了眼,酝酿半晌,最后也不知该如何铺垫,索性挑明来意。

“我已经猜到了,”范闲直视李承泽,在面前人饶有兴趣的眼神中吞了口唾沫继续,“扶摇是我两的孩子,我想同你……”

“噗——”

热茶劈头盖脸喷在范闲面上。

几点茶叶沾在发间,瞧着淋漓狼狈。

范闲无名火还未起,那厢始作俑者先发制人。

李承泽拍案而起,顾不得那笑面虎的惺惺作态,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说扶摇什么?”

“扶摇是你我的孩子啊,”范闲觉得李承泽当真是嘴硬,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你瞒不过我的,扶摇那颗痣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为何出现在此,但既是我的孩子,我便会好好待他。”

“滚。”李承泽指着花厅大门处暴喝,“滚出去!以后再敢来,我让谢必安取你性命。”

怎么恼羞成怒了?

范闲向来是遇强更强的性子,站起身气势丝毫不弱地争辩:“你不想承认,扶摇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拦在我和扶摇之间!”

“谢必安!”李承泽眸中火烧似地怒意翻涌,在剑客应声出现后,指着范闲,“杀了他。”

谢必安出剑极快,剑身擦着范闲面颊而过,划出一道血痕。

今日为和谈而来,示诚并未佩剑,怀中倒是有毒药毒粉,可扶摇也赶来花厅,范闲不好出手,且战且退。

他自是不甘心如此离开的,可李承泽动怒是真。

无论将来他们是怎么有了孩子,总归是辛苦了李承泽,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该多包容一些。

范闲自己劝好了自己,在谢必安接连不断的攻势中一路往府外退去,消失在李承泽视野之前还不忘让李承泽别生气,再认真考虑一下扶摇的事。

害得花厅中的棋盘茶具悉数遭了殃,倒霉碎落遍地。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二皇子府便加强了戒备,李承泽惯是个诸事做绝的,竟自导自演了一出刺杀,让庆帝下令,多添了两队京都守备的人马在二皇子府外巡视。

饶是有王启年帮衬,范闲也屡次三番没能找到机会再闯。

暗路不行,那便走明路。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二皇子府送帖子。

风声传开,惹得李承乾都坐不住来试探他是不是要站到李承泽那边去。

可二皇子府大门紧闭,帖子无一不石沉大海。

范闲从未想过见李承泽一面会如此之难。

直到一夜宫中急召各皇子,谢必安架马车送人入宫,才让范闲又寻到机会。

他想着,他的话李承泽不想听,扶摇的话,李承泽总是能听进去的,不妨先同扶摇商量。

怀着这样的心思再出现在扶摇面前,范闲惊奇地发现,小孩鼻旁的那颗痣不见了!

“扶……扶摇,”范闲上手就扽长衣袖要去揩扶摇的脸,“痣呢?你鼻旁,那颗痣呢?”

揩了半天,皮肤都隐隐搽红都不见那颗痣出现,被李承泽百般算计都处变不惊的人一时慌得手止不住发抖。

“那颗痣啊,”扶摇摸了摸鼻子,耸肩无所谓道:“谢必安点的,为了应付宫中家宴,用来骗陛下的。”

“点的?!”范闲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骗陛下?为什么要骗陛下?”

扶摇扬起笑,恰似李承泽的模样,“你觉得我是谁呢?”

“我和李承泽的……”

后面几个字被生生咽回去。

那颗能作证他和扶摇关系的痣已经没了。

范闲再度仔细打量起面前孩子的脸,细长的眉毛,秀气的眼睛,高鼻,薄唇,笑起来时明艳似春华,只是少了几分漠然的凉薄。

那凉薄是李承泽的。

这孩子分明就……

“虽然我很喜欢扶摇这个名字,”小孩偏头,笑意狡黠,“但你也可以叫我李承泽。”

从来没有什么他和李承泽的孩子,没有未来之人。

扶摇是八岁的李承泽,来自过去。

点那颗痣,确确实实是照着范闲的痣点的

因为不想要庆帝认出身份,所以容貌上做了整骨微调。犹觉得不够,就照着范闲再点了颗痣。

为什么是范闲呢?

“他说你们之间势同水火,像你一分,便像他少一分,更容易误导旁人判断。”

扶摇坦然将所有考量悉数相告,换来月色下范闲的落荒而逃。

世间怎么会有自己这样的蠢人?

范闲拎着酒壶找上王启年上,漂亮的狐狸面上似哭似笑地纠着,拧巴着,他一拳锤在旁边无辜树上,树拦腰而断。

王启年哎哟一声,撕了衣裳布料给他包扎流血的指节,还没包好,便被他跌跌撞撞地挥开。

“我怎么会蠢到以为自己和李承泽有个孩子?”醉醺醺的一双眼睛里被自嘲挤出湿漉漉的水光,“我竟然觉得自己能和李承泽有个孩子!”

范闲一声一声骂自己,骂李承泽,骂谢必安,可落到扶摇身上时,小孩笑盈盈的模样映在月亮上,他仰头,淋着月光只吐出一句扶摇是个好孩子。

活泼可爱,心思机敏。

在书中见过广袤天地的人,谈起日月山川,眼里尽是亮晶晶的憧憬向往。

也会在吃多了美味积食捂着肚子来回打滚时可怜巴巴地央着他不要告诉李承泽。

一个孩子,稚气未去嗜甜贪糖的孩子,单纯喜欢他默的书,默的诗文词章的孩子,与他仰望星空窥见过来往文明的孩子。

再好不过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是李承泽。

今时今日,满腹算计,双手血腥,不择手段争权夺利的李承泽。

他们怎么会是一人?

范闲觉得自己当真是蠢极了,怎么都猜不透,窥不破其中的门道。

王启年从支离破碎的讲述中拼凑出个大概,他扶住已然醉得要露宿街头的人,心头长叹。

那位可真真是大人的克星。

小的是,大的也是。

大克星本人从宫中回来时,小克星还没睡,抱膝坐在台阶上出神。

“想什么呢?”李承泽坐到扶摇身旁。

扶摇将头靠在李承泽肩上,“范闲来过,我都告诉他了。”

“然后呢?”

“他被吓跑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李承泽颇为遗憾,他都还没见过范闲被吓跑是怎样的滑稽模样。

“你和他,关系真的很坏吗?”扶摇总觉得自己看到的,和听说的,误差太甚。

李承泽点头,“很坏,坏到我想杀了他,他也想杀了我。”

“可你们都还活着。”

“他活着,是因为命好,我差点运气。”李承泽嗤笑,“至于我为什么还活着,大抵是小范大人心中的公道,不屑于私下动手。”

“那以后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扶摇望着方才范闲离开的方向。

李承泽摊手,接住一捧月华在掌心,映着他,也映着扶摇,像是十三年搅混的春秋年华,骤然松手,碎落一地银白。

“范闲这个人做事,猜不透的。”李承泽拉着小孩起身,“夜深了,早些睡觉。心思太重,小心以后长不高。”

“我觉得挺高的。”扶摇伸手比划着李承泽的身量,在李承泽反应过来前已然跑上台阶,他站在台阶之上,披星霜戴月华,一身少年意气被淬得锋芒毕露,“李承泽,我可以替你杀他。”

李承泽迈步的脚一滞,而后几步快上台阶,他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扶摇脑后,将什么少年意气搓捏成一团孩子气,“杀什么杀?”

扶摇不服气想说什么。

李承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喟然叹出一口浊气。

“别与他为敌,扶摇。我和他的事,我们自有了断,你只要做扶摇就行了。”

二皇子府周围的人马被撤走,对外说是刺杀之事风声已过,落在范闲耳中却成了某种信号。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去找扶摇,和此前一样,专挑李承泽议事,扶摇落单的时候。

想来是春闱之后,新科进士入朝,局势变幻,李承泽忙着笼络心腹,安插自己人,书房里这个大员今日来,那个重臣明日走,是以扶摇总是有空在秋千上百无赖聊地看书。

也在等人。

范闲默契地眼瞎,不管是谁,都当做没看见李承泽书房里的人,只是带些市井买的新奇玩意儿,或是自己默的新书给扶摇。

为了让李承泽安心,他不再带扶摇出府,只是在府中玩耍。

扶摇教他六博棋,他就教扶摇下五子棋。

扶摇几笔水墨丹青挥就,他便吟诗让扶摇添在画卷留白处。

扶摇晨起要在临水台练字,他来得早就趴在书案上补觉,醒来时揉眼揉出一手墨。

两人相视,双双大笑起来。

笑累了,笑够了,范闲占了李承泽的竹榻与扶摇并排躺着看天上的飞鸟。

“你可想过,以后要做什么?”范闲面上装作随意地问。

扶摇丢了块石头在湖里,惊起涟漪,吓跑了几尾红鱼:“不知道,可能做个贤王,也可能做个闲王。”

默了半晌,范闲也往水中丢了块石头:“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位子?”

扶摇侧目与范闲对视,坦荡如长风掠野。

“想过啊,身在皇家,作为皇子,谁没想过,我很受宠的,你不知道吗?”他话音稍顿,眯眼笑起来,“但李承乾是个哭包,要是被抢了东西要哭唧唧地赖上我,我不想哄他,还是不抢了。”

李承乾听见这话只怕不会哭唧唧,但会气得要问是什么章程。

范闲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撞见扶摇看傻子似的表情,咳了声,肃了肃面色,又问:“那你知道现在的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在争皇位。”扶摇并无所谓,答得随意。

“你对他,失望吗?”

扶摇从竹榻上坐起,从花盆里挑了快扁平的石头,横打在水面,点水近十下才堪堪坠入水中。

水面重新归于平静。

连风也屏息,同范闲一起等着回答。

“不会。”

声音不大,却坚定。

“他没同我说过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要争,就是不得不争,必须要争。他做的选择,也是我今后一定会做,且唯一能做的选择。”

“这个答案,小范大人满意吗?”

在这一声小范大人里,面前小孩的眉眼与李承泽彻底重叠。

风起,湖面到处是涟漪。

水波晕眼,范闲走时似乎也未缓过来,脚步虚浮,跌撞着,险些栽进水里。

在不敢去二皇子府的日子里,范闲找自己的父亲,找陈萍萍,甚至找李弘成去问,去打听李承泽的事。

九重宫墙之内,从前的事。

他想要看看,庆帝赐给李承泽的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样的馈赠。

扶摇又是怎么一步步选择成了李承泽。

可知道与否,都太晚了。

王启年听见他家大人醉酒胡言,大逆不道地骂陛下给二殿下取的烂名字,赶紧上手捂嘴,结果被狐狸反咬一口,疼得直跳脚。

“承泽,承个屁的泽!”

范闲指天破口大骂。

王启年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满陛下啊,还是不满二殿下啊。

“扶摇好,”醉鬼晃晃悠悠地又要往二皇子府的方向去,“承泽不好,扶摇好,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自由啊!”

王启年唯恐范闲到李承泽面前再说什么浑话,被谢必安一剑削了脑袋,连忙给人拉住,连拖带拽地往自己家领。

“承泽,别争了。”范闲醉得厉害,没力气跟王启年再拉扯,晕晕乎乎地扶墙跟着王启年走,嘴里含混地嘀咕,“做扶摇,我让你做扶摇,我许你一世平安,承泽,别争了。”

千拦万拦,这夜的话还是被哪阵多事的风吹到李承泽耳中。

是日,范闲酒醒,便收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死鸡,恶心得扶着门框吐了个天昏地暗,哑着声音问王启年这是什么意思。

王启年沉吟半晌,“杀鸡儆猴吧。”

太倔的人,注定要一条道走到底,生死不论,绝不回头。

李承泽是个中翘楚,尤善撞南墙,最好是拖着所有人和他一起撞个头破血流才好。

他不稀罕旁人救他,更厌恶旁人施舍的庇护,做个困兽,不死不休地要斗,斗太子,斗庆帝,也斗范闲。

为了被迫自尽的范无救,为了死在江南的谢必安。

或许也是为了扶摇。

从江南返回京都之后,范闲带着谢必安的死讯入了外面不显,内里尽是缟素的二皇子府。

李承泽临湖而立,面上平静地骇人,一旁的扶摇却是红着眼眶,长睫挂泪。

再也不会有谢必安剥虾做的龙井虾仁了。

范闲还没尝到过那是什么滋味。

“我来找扶摇。”

一句话,李承泽听罢没有犹疑地转身离开,留下扶摇和他在原处。

小孩吸了吸鼻子,问他:“是你杀了谢必安吗?”

范闲点头。

“你也会这样,杀了李承泽吗?”

范闲想摇头,可头却怎么也动不了,他抬手用指腹揩干净了扶摇面上的泪渍,扶摇往后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直到扶摇背抵着柱子,退无可退。

“扶摇,你且当我发疯说胡话。如果你能回去,早早地来找我,我会帮你。”

“范闲会帮扶摇。”

那是范闲最后一次见到扶摇,也是倒数第二次踏入二皇子府。

最后一次,在庆历七年秋。

秋风肃杀,万物凋零的日子。

京都叛乱被镇压,范闲奉旨监国,以及处理叛乱诸事。

他带着“能不杀就不杀”的口谕赶至李承泽面前,却到底迟了一步。

总是这一步。

李承泽张口喷了他满脸猩红的血,和那日喷在他面上的茶水一样,温热的,但风一吹便凉透了。

只剩半条命悬悬吊着一口气的人还能笑他狼狈。

正笑着,被血倒流呛了嗓子,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范闲慌不迭给人输真气,结果那只无甚力气,细骨伶仃的手腕却挣开去。

“你凭什么救我?”李承泽唇齿都被血染得乌红,像是吃人的厉鬼,阴恻恻的眸光里透着残忍,只范闲可见的残忍。

范闲想说陛下有口谕,可李承泽有多恨陛下他也是知道的,说出来,不过是给李承泽的死志添上几分晦气。

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救李承泽的理由?

范闲看着李承泽,看着长大后的扶摇,看着从九万里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自由,似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又好像是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

“范闲,扶摇回去了,”李承泽目光费力地从范闲身上挪开,落在那早已空空的矮秋千上,“我不是扶摇,你莫要认错了。”

可你曾经是扶摇。

风花雪月里,想要做个贤王,或者闲王的扶摇。

范闲抿着唇不发一言。

李承泽自顾自地继续,“范闲,我该骗你的,骗你扶摇是你的孩子,让你为我谋事。”

“那你怎么没骗我?”范闲问,“我都自己骗好自己了。”

“因为我心善呐。”李承泽眉眼盈盈地笑起来,若是没有那些可怖的血渍,还是那张春花秋月如意玉面,笑起来该是很好看。

其实即便溅了血,花残月污,也是好看的。

像是扶摇在他脸上鬼画符时的笑。

“因着这份心善,小范大人帮我一次吧,我不喜欢李承泽这个名字。”

死到临头,喜欢与不喜欢有什么所谓?

范闲对上李承泽执拗的目光,明白所谓在何处。

他点头,算是应下。

吊着李承泽的那口气骤然散去,一双黑眸失了神采坠在范闲臂弯里。

像是那年他和扶摇往湖中抛的石头。

坠了水,溅起一点波澜,便再没了声息。

没能在东宫烧起来的那把火,最后在二皇子府烧了一天一夜。

范闲传给庆帝的奏报里说火势太大,焦木枯骨都成了灰,尸骸收殓不了。附在奏报里的,还有李承泽的绝笔信。

庆帝原本还疑心范闲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在帮李承泽做金蝉脱壳的假死局,看到那四个鳏寡孤独的大字后却撕了原本写好的批复,只说让范闲挑块好地方,安葬长公主和太子。

为兄为父的最后一点仁慈。

吝啬如此。

范闲看过,便将折子甩给了王启年去办,自己则算了良辰吉时星夜爬上京郊最高的山巅,赶在日出前,将木匣子里的骨灰借着晨风扬出千里万里扶摇去。

他失心疯地朝着群山云海茫茫喊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一遍又一遍,直至声嘶力竭才瘫软躺倒罢休。

仍有回声荡在耳畔。

随风起,随风落。

李承泽又做回了扶摇。

再不必承谁恩泽的扶摇。

范闲喃喃着这个名字,后背衣料被晨露湿透,凉意陡然刺骨。

他想起自己承诺过的“范闲会帮扶摇。”

想起李承泽自他入京初便不遗余力地拉拢示好。

若李承泽便是扶摇,若李承泽也听过那句话呢?

他翻身从地上爬起,试图抓住路过的风问个究竟。

可扶摇是风,风却不是扶摇。

他想要的答案,在过去。

红日照见群山惘然,一重一重,奈何奈何。

  

————end


吃葡萄的猫

【all泽】刘端端魂穿李承泽:真给我干海棠来啦??!

刘端端魂穿李承泽了!

问题不大。

对于一个专业的话剧演员来说,随时入戏是他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何况是扮演一个早已跟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角色。

小猫老师很自信——自己肯定能演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直到他身边最忠心的冷脸剑客谢必安爬上他的床榻,说要给他暖被窝,事情……似乎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你干什么?”正躺在床上回忆剧情的刘端端被身边一股突然逼来的身影吓得蹭一下坐起来。

来人深情地注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笑意,“属下来给殿下暖床。”

不是哥们儿?说好的天生冷脸呢?你别笑了我害怕!还有,这大夏天的谁要你暖床啊??!

刘端端清清嗓子,赶紧拿出二皇子的范儿,“不必了,...

刘端端魂穿李承泽了!

问题不大。

对于一个专业的话剧演员来说,随时入戏是他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何况是扮演一个早已跟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角色。

小猫老师很自信——自己肯定能演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直到他身边最忠心的冷脸剑客谢必安爬上他的床榻,说要给他暖被窝,事情……似乎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你干什么?”正躺在床上回忆剧情的刘端端被身边一股突然逼来的身影吓得蹭一下坐起来。

来人深情地注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笑意,“属下来给殿下暖床。”

不是哥们儿?说好的天生冷脸呢?你别笑了我害怕!还有,这大夏天的谁要你暖床啊??!

刘端端清清嗓子,赶紧拿出二皇子的范儿,“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岂料他话音刚落,冷脸剑客便笑容消失,一脸委屈,“殿下莫不是还在想那范闲?”

刘端端一愣,这是他穿过来的第八个小时,已经基本搞清楚了剧情,他昨天刚刚被禁足,托了范闲的福!

谢必安说他想范闲是什么意思?

哦~

刘端端脑子稍微一转就反应过来了,禁足之后就是春闱,李承泽这时候应该在想怎么趁此机会害他一把。

他想着,刚要顺着剧情线往下说,脚踝便突然被人抓住,然后整个人便被狠狠地拖拽了一把,从半坐直接成了躺平,随即,谢必安欺身而来,带着三分怨念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从齿缝中挤出几句话来,“是属下满足不了殿下吗?”

啊?

说话间,手中剑光一闪,他那本就松垮的衣带便彻底断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哥们儿?有这段戏吗你就演??!

刘端端一边手脚并用地制止他的动作,一边脑子飞速运转。

眼前这个谢必安明显ooc了,不管是原著还是原剧里,一个门客哪敢对皇子做出这么大不敬的行为?

好在小猫老师网速够快,也刷到过一些必泽cp向的视频。

要命!给他干哪儿来了?同人文?还是以下犯上版!

他都快奔四的人了,清清白白一辈子,可不能晚节不保啊!

这会儿他倒是真有点想范闲了,最起码有外人在,谢必安好歹也该给他这个主子一点面子。

正想着,一道偷感很重的身影轻轻推开了寝殿的窗,是范闲!

刘端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不等对方翻进,就激动地大喊一声,“范闲!”

小范大人吓得一个激灵,脚下不稳,咚的一声摔在窗边。

果然,范闲的出现制止了谢必安的ooc行为,他一把抓起剑,翻身下床,“范闲!你胆敢夜闯二皇子府!”

范闲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膝盖龇牙咧嘴道:“也不是头一回闯了,你们家殿下约我来的,是吧二殿下?”

刘端端正在趁机整理衣裳,突然被cue到,来不及思考李承泽半夜约范闲来干什么,稀里糊涂连声应下,“啊对对对!我、我跟范闲有要事相商,谢必安你先出去!”

谢必安扭过头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毕竟有外人在,他也不能忤逆殿下,只是不甘心地应了声,阔步离开。

等到人出去带上了房门,跟站在窗边的范闲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刘端端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李承泽大半夜叫他来干嘛!

按剧情来说,这时候的范闲和李承泽已经闹掰了,两人不可能私下会面,还是深更半夜,如此心平气和。

可这不是原剧,自然也不会按原剧情走,真不知道这帮丫头们写同人文的逻辑是什么!好歹给点提示啊!

不过,这还难不倒机智的小猫老师。

他整理好衣裳,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体面点,故作高深道:“范闲,你可知我找你前来,所为何事?”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问题丢给别人!

然而范闲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邪魅一笑,一个箭步就冲到床前,“殿下何必整理衣裳,反正一会儿也都要脱光~”

诶?诶??诶??!

眼看着范闲要重复谢必安刚才的动作了,刘端端情急之下就是一声大喝:“谢必安!救命!”

哐当一声,房门从外面破开,谢必安持剑破空而来,范闲退身去避,两人很快交斗在一起。

此地不可久留,刘端端趁着两个人打得热闹溜出寝殿,这不对劲儿!怎么范闲跟谢必安两个人都……

你们这帮丫头们是要玩死我呀!!!

现在二皇子府上不安全,他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躲!


“后续”病急乱投医的小猫老师逃去了东宫

太子:哟~二哥这是自投罗网来了


折夭

【须蛇】恶神(3)

·避雷见第一章

·本来还以为上中下可以完结的,我又刹不住字数越写越长了要命。。。至少这章让小光团出生了。

·这章须佐之男只活在对话里,有微量缘结神出没


16、

在我进入阴之狭间之后,就看到八岐大蛇懒洋洋地横卧在地上,蛇群在祂身边扭动,祂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真过分啊,如果不是因为祂当机立断把只是一个胚胎的神胎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现在别说变幻成人形了,恐怕连本体都要露出来了吧。


害得我这几年积攒的神力通通都变成祂女儿的奶粉了。


等等,这么说感觉有点奇怪,那我岂不是相当于八岐大蛇雇的奶妈或者代孕???听上去和我恶神的身份实在是太不...

·避雷见第一章

·本来还以为上中下可以完结的,我又刹不住字数越写越长了要命。。。至少这章让小光团出生了。

·这章须佐之男只活在对话里,有微量缘结神出没


16、

在我进入阴之狭间之后,就看到八岐大蛇懒洋洋地横卧在地上,蛇群在祂身边扭动,祂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真过分啊,如果不是因为祂当机立断把只是一个胚胎的神胎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现在别说变幻成人形了,恐怕连本体都要露出来了吧。


害得我这几年积攒的神力通通都变成祂女儿的奶粉了。


等等,这么说感觉有点奇怪,那我岂不是相当于八岐大蛇雇的奶妈或者代孕???听上去和我恶神的身份实在是太不相配,整个人档次都降到地心。


我摸了摸手里的神胎,金紫色交缠的神胎看上去不太聪明,见到八岐大蛇的时候都不知道冲上去撒撒娇什么的。


宝贝啊,你这样是得不到你老爸喜欢的,你老爸可是就喜欢主动撒娇的。你现在不主动,等以后有了二胎三胎之后,就更加想不起来你了。


宝贝加油,至少在这一千年里面,你老爸估计只有你一个崽,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定要抓住。


就在我像撸猫一样撸着手底下的神胎,专心致志地给它传授争宠大法的时候,这个不争气的小东西还在孜孜不倦地吃我的神力。


没救了,这个满脑子只知道吃的小东西。


“你来了。”

八岐大蛇睁开眼睛,紫色的蛇瞳像两团鬼火浮在空中,也像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神格时那样。


“八岐大人,您女儿真的好能吃。”我没忍住吐槽。


八岐大蛇略有些意外地笑了一声,袖子一甩把那个光团搂进怀里,脸上居然显出了几分慈爱来,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祂把这个小光团翻来覆去的看,甚至还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一戳小光团的表面,小光团大概是了解了我刚刚传授的争宠大法,身上紫色的亮光闪了闪像是在蹭自己老爸的手指。


我相当自豪地挺起胸膛,看我养得多好。


要知道,这个小东西被祂剖出来的的时候,虚弱得连神光都快消失,差点变成死胎,是我用神力一点一点地把它救回来的。


“女儿?”

祂看上去有点疑惑,毕竟神胎是看不出性别的,这个光团的状态就和还在蛋壳里面的蛇崽一样,得等孵出来才能知道性别。


我捂住了嘴,不小心把自己的期待说出来了。


“现在确实看不出性别啦,不过我觉得如果是个女儿的话肯定会很漂亮的。”


不管是八岐大蛇还是须佐之男都是极为端丽的长相,祂俩生的孩子肯定不可能丑。但我就是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嘛,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如果是儿子我就太伤心了。


八岐大蛇一手撑着脸,一手戳这个小光团:“无论是什么性别都无所谓。”


这种生男生女都无所谓的论调从祂嘴里说出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17、

八岐大蛇逗了一会儿小光团就把它递给我了,我接过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小怪兽又饿了。


行叭,我已经习惯到不想叹气了,身上的神力凝结成一个奶嘴的形状贴在小光团上,让它自己慢慢吸。


八岐大蛇是只需要负责逗孩子玩的老妈,我是负责孩子吃喝拉撒的保姆。我在心里恶狠狠地谴责这种行为。


“现在高天原上如何?”

“我觉得比以前好一点,至少我都能偷偷溜到人间了。”


我观察了一下祂的脸色,祂看上去对此并不意外。


被劈成了两半的高天原,在天照大神的努力之下只保留了一半,神灵死伤惨重,但是也诞生了很多可爱的新生的神灵。


至少在我眼里这个发展挺好的,给腐朽不堪的高天原来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改革,注入新血。


等稚日女尊成长起来之后,高天原就能在这位新的太阳女神的带领下迎来新生。


我垂下了眼睛,不准备把这份期待告诉八岐大蛇。毕竟再怎么无害的外表可都掩盖不了祂充斥着叛逆的内心。


八岐大蛇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非常有眼色的我开始东拉西扯地跟祂聊天,大概就是讲一讲人间现在的样子。


“音乐,舞蹈,美食,游戏。人类享受那些新生的东西,明明只过了十几年而已,就像是木偶产生了灵魂一样。”


我觉得可能是以前被压抑得太狠了,现在的人类有那么一些过度享受的征兆,不过这对我这种恶神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现象。


人类越是放纵欲望,我就能收获到更多的力量。


八岐大蛇玩味地看着我,我停下嘴,意识到自己和人类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看看我现在的华服金饰,从额头的神纹与花钿,到手臂上无风自动的披帛,纤尘不染的肌肤。


和任何一个神灵天女都没有区别了,哪里还看得出我曾经是一个最底层的农民的女儿。


仿佛被祂一眼看穿的我,产生了一点恼羞成怒的心思,故意和祂说起那个一同坠入人间的神灵。

 

18、

“须佐大人想必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孩子吧。”


八岐大蛇在神狱中那么虚弱,须佐之男有没有意识到什么?又或者两个人互换身体的时候,须佐之男有没有意识到什么?


我不知道八岐大蛇是怎么想的,但是很明显祂从头到尾都把这个孩子瞒得很好。


“我倒是非常期待神将大人看见这个孩子呢,现在还太早了一些。”

八岐大蛇的眼睛里全是兴味,手指戳着小光团。


吃完了我用神力捏的奶嘴的小光团又去贴贴了,它不知道自己老爸是个只想玩孩子不想养孩子的渣爹。


“确实早了一点,看见一个小光团可没有看见一个有着自己长相的孩子来得震撼。”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最好再布置一个盛大的舞台,两个神再次针锋相对刀剑相向。人类神灵妖怪都在一旁助阵,然后八岐大蛇来一句“没错,我们有个孩子。”


我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还有一千年,足够这个孩子好好长大了,至少也能从蛋壳里出来吧?


我静静坐在狭间里面,看八岐大蛇依依不舍地玩孩子,也不催促祂。反正对于神灵来说,时间是没有太多意义的东西,就算浪费几年在等待中也无不可。


只是我现在还不明白,八岐大蛇到底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还是仅仅把它当做和须佐之男较劲的筹码。


虽然这个孩子和我毫无血缘关系,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养猫养狗都能相处出感情,更何况是个孩子。


等我抱着小光团从阴之狭间里面出来的时候,原本繁盛的樱花已经变成了被白雪覆盖的枯枝。


不停颤动的小光团明显是舍不得离开,我只能再次捏出一大团神力喂给它作为安抚。


“过一百年我就再带你来。快点长大吧。”

 

19、

我带着小光团在人间行走了很久,月读只顾着争权夺利根本不关心我这个小小恶神会不会为祸人间。


虽然我确实不会。


要照顾孩子就已经够累的了,我又不是特别有上进心的那类人,卷什么KPI。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月读为了争夺权力,不光把自己的神使贬下人间历劫,祂还试图杀害稚日女尊。


其实也并不算没想到吧。


月读上位不正,为了保证自己不被人掀翻,当然要把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先干掉。


我没想到的是,祂居然真的可以成功。


我匆匆地赶回高天原,被天梭刺穿了心脏的稚日女尊倒在了地上,金色的神血流淌了一地,思金神站在稚日女尊的尸体旁边脸上血色全无。


看到同样是匆匆赶来的思金神,我明白了,祂渎职了。


这也太好笑了吧,思金神这种全身上下就差写满了“我修炼无情道”的神灵居然渎职,祂离开了稚日女尊的身边,月读趁机杀害了无人保护的稚日女尊。


事情已成定局,我远远地站在外围,看月读厚颜无耻地将稚日女尊的死矫饰到须佐之男的头上。


我转身离开高天原。


没意思,假如要让我天天看月读的脸色,我怕自己哪一天忍不住潜入祂的神殿把祂暗杀掉。


新生的神灵都还很弱小,没有力量和月读正面对抗,祂们还需要时间成长。


想到这里,我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里埋着的神酒数量已经数不胜数,我随便挖一坛都是几百年年份的好酒。这么多年,也只有八岐大蛇喝过我的神酒,喝完之后就顺利地和须佐之男沉沦床笫之欢了。


我拎着酒坛,里面银白色的液体被我倒在琉璃瓶里面,五光十色的琉璃瓶中是宛如银河流淌一样的液体,加上清香的气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宁愿相信它是什么天材地宝的补品,也不愿相信这是一杯邪恶的、引人堕落的神酒吧。

 

20、

月读实在太愚蠢了。


我从月读的神殿里面走出来,这个满脑子都被权力糊住了的蠢货,为了保住自己的现在的地位,宁愿勾结我这个恶神。


既然如此,现在的下场也是祂罪有应得。


喝了我的神酒,永久地陷入欲望的美梦中去吧。在梦里,祂是至高无上的神王,世间万物都要听从祂的命令,不论是美人、宝物、权力,全都唾手可得。


我可是好心地为你实现了愿望啊,月读。

 

21、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我在树下转了几圈,始终没看到那个缠人的小家伙。


等我手上凝聚出光团想要把它叫出来吃饭也没有收到回应的时候,我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孩子不见了。


我在暴怒之下直接把本就破碎的空间打得更加破烂,杂乱无序的神力不断往外探出触手搜寻孩子的下落。


在意识到孩子丢了的时候,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八岐大蛇的责难,而是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在孤独寂寞的高天原陪伴了我这么久的孩子,或许在我心里的重要性远远不止是一个交易的筹码。


“对,对不起,这个是你的孩子吗?”


细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面,我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把目光探过去,一个黑发蓝眼的娇小神灵远远地站着,似乎是畏惧我的力量不敢靠近。


祂手里就捧着一团光球,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样子还在咕噜噜地打转。


我挥了挥手把空间修复好,松了一口气,像是从地狱回到天堂一样放下心来。


这个只知道吃的小蠢货,还没破壳就随便跑出去,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在心里责怪它,但是在它乳燕投林一样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里凝结出了神力喂它。


算了,它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高天原有多危险,不能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我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光团,去看那个出声的神灵,微弱的力量,看上去像是刚刚出生一样,甚至还没有小光团的力量强。


应该不是祂主动把孩子偷走的。我意识到,因为祂太弱了。


“我是缘结神,负责人间的因缘红线,虽然现在还很弱小,但未来一定会成为强大的神灵的。”


那个神灵像是没什么心眼,已经忘记了我刚刚暴怒的恐怖,没心没肺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不认识什么缘结神,但是我认识祂身上的神印,祂是从稚日女尊的尸体里诞生的神灵,也算是稚日女尊的孩子。


太阳属性的力量都消失了,这个神灵弱小到不堪大用。我冷漠地下了判断。

 

22、

收回之前的话,缘结神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祂像是不明白我有多危险一样,祂的老师思金神难道没告诫过祂不要靠近我吗?思金神这个靠不住的家伙,白白长了一张看上去很厉害的脸。


我看着和小光团玩成一片的缘结神分外的无语。


“这个神酒!太厉害了!配合着我的红线,一定能让所有人都喜结良缘!”


祂把我的苹果酒挖出来了,神格和姻缘相关的祂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些神酒的作用。我撇撇嘴,我的酒可不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这可是连八岐大蛇和月读都能放倒的神酒。


“你继续玩吧,我要带着祂去人间一趟,记得保密。”


百年之期已经到了,我得带着孩子去探望它被关在狭间里的老母亲。


缘结神蓝色的眼睛眨啊眨,视线在小光团和我之间来回晃动,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偷笑。


我敲了祂一个栗子,强调道:“别胡思乱想了,这个孩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没想做它后妈。”


缘结神捂着脑壳连连保证:“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说的。你快走吧。”


凡间有发生了许多变化,权力交迭使得源氏的阴阳师逐渐登上了高位,他们在朝堂上获得了更多地话语权。


我熟练地找到了还没来得及被阴阳师封印起来的狭间裂缝想钻进去,却被一只肥肥的猫咪给拦住了。


“伊吹?”我震惊地看着多年不见的小猪咪,化作了原型的伊吹像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只是在我眼里,它小猪咪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是你啊。”伊吹见到我之后也不意外,毕竟在高天原的时候我和八岐大蛇就走得很近,这点它也是知道的。


“多年不见了,伊吹,我可以进去吗?”我礼貌地询问。


“当然不可以,这是关押罪神的地方,怎么能让你这种恶神进去和罪人里应外合!”伊吹看上去怨念颇深,毕竟它真正的主人须佐之男现在下落不明,作为始作俑者的罪人却时刻在眼前晃荡,怎么想心情都好不起来。


我摊开手,已经感知到老妈气息的小光团呲溜一下从我怀里钻出来。看到这熟悉的力量,伊吹像是猫咪炸毛一样,脖子上的长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什么?!”伊吹尖叫。


“是神胎哦,你主人和八岐大人的孩子。”我故意刺激伊吹,看到它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哈哈大笑起来。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如果这就是八岐大蛇想要在须佐之男脸上看到的表情,不得不说,我也开始期待起来了。

 

23、

我每隔一百年就会来阴之狭间一次,一开始伊吹还会阻拦我,到了后面它就对我视若无睹起来。一开始威风凛凛的镇墓兽形态,伊吹渐渐地也不再维持,像是放弃或者妥协了一般,又恢复了曾经在高天原上撒娇用的小猪咪身形。


每次来狭间,八岐大蛇的姿势都没什么变化,让人怀疑究竟是过了一百年还是只过了一天。


小光团日益长大,每日喂养它的我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对于一百年才能见到小光团一次的八岐大蛇来说,这样的变化还是很明显的。


“它快要孵化了。”八岐大蛇搂着小光团,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道,甚至祂还用脸颊蹭了蹭小光团的外壳。


我装作惊喜地表示:“真的吗!我都孵了五百多年了,我可以看着它出生吗?”


我以为八岐大蛇会把小光团留下,毕竟之前让我带在身边是因为狭间没有灵气,八岐大蛇也不想耗费为数不多的自身神力来供养孩子。


现在孩子即将出生,我和八岐大蛇的交易也即将完成,确实没有理由继续留着它了。


我有点舍不得它,但没有办法,我和它没有血缘关系,它总归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不需要把它留在狭间。它破壳之后你继续带着吧。我们的交易可以延续下去。”


八岐大蛇眯着眼睛像是在盘算什么阴谋,但是我不在乎什么阴谋,能继续留着小光团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得不说,就算此刻八岐大蛇真的在盘算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地配合。

 

24、

从光团里爬出来的真的是个小女儿。


我站在一旁看这个钟灵毓秀、神清骨俊的小女孩朝八岐大蛇走过去。


大约是凡人的小孩子四五岁的样子,脸上的婴儿肥非常明显。遗传自八岐大蛇的银发和来自须佐之男的金瞳看上去熠熠生辉,就和她父亲须佐之男一样仿佛是煌煌天威的象征。额头有水波一样的祥云纹,似乎有海洋相关的神格。


“母,母亲。”小女神贴到了八岐大蛇的怀里,脸上是一腔濡慕,可惜这个称呼实在是······


我都不敢看八岐大蛇的脸色,生怕让祂以为这是我故意教的。没想到八岐大蛇居然完全不生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任由年幼的女神在祂怀里撒娇。


也行吧,至少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这个孩子的。我放下心来,看着小小的孩子好奇地把玩八岐大蛇因为力量丧失变成黑色的头发。


狭间的灵气不足,没玩多久,小女神就睡着了。八岐大蛇宽大的袖子罩在她身上,轻柔地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与须佐之男神似的面容。


守在外面的小猪咪伊吹也忍不住好奇心冲进来,看自己主人的子嗣。


“她叫什么名字?”我询问八岐大蛇,总不能一直小女神、小东西、小家伙地喊吧。


“多纪理。”八岐大蛇在空中写出神名。


挺好听的名字,我想了想,这是三贵子中须佐之男的女儿,在高天原的封号中应该叫做,多纪理姬命。


等等,这不是宗像三女神中,长女的名字吗。


我用微妙的眼神看着仍然一无所知的八岐大蛇,祂不懂,我懂。

LOFTER官方博客

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


我们策划了“百年百城”,从LOFTER上一千多名摄影师的镜头里,

征集了全国大大小小近百城的清晨影像,

记录下了属于这些城市和城市中众生们的觉醒时刻。


城市中的人们,和百年大党一起迈过征程,

让每一天的日升月落都有了仪式感。


建党100年,看见百年百城。

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


我们策划了“百年百城”,从LOFTER上一千多名摄影师的镜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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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Noise

[米英]别了,彭沙尔

文:诺伊兹

Attention:国设米英,现代舞台。致为爱而无畏的所有人

感谢每一个打开这篇文章的人


    爱别人,也被别人爱,这就是一切,这就是宇宙的法则。

   

    为了爱,我们才存在。有爱慰籍的人,无惧于任何事物,任何人。


    那道和光...

文:诺伊兹

Attention:国设米英,现代舞台。致为爱而无畏的所有人

感谢每一个打开这篇文章的人

   

   

    爱别人,也被别人爱,这就是一切,这就是宇宙的法则。

   

    为了爱,我们才存在。有爱慰籍的人,无惧于任何事物,任何人。

   

     

    那道和光总算划破了天际的云雾,散落在碧草如茵的绿影里,夹带远方天际的蔚蓝。杉木的层羽缓慢散至,树梢里勾起的光粒是时间的琥珀。雄伟的马特洪峰座落远处,三角锥山峰里承载着脚下土地的骄傲。雇佣兵的刀刃曾往白雪里掺上赤色,可置于崭新的世界花园,高度容纳的中立国度里,一切的身份和妄言都将碎在脚下,最后融做阿尔卑斯山的片片雪声。

     

    包括他们。

     

    “真冷。”

   

    英国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着迈开步伐,口袋里揣住冬夜的寒意,脚下踏过午后的雨露。采尔马特,他们来到了这个位于瑞士瓦莱州的小镇,迎上阿尔卑斯山脉,抬头扬去的片刻都能令这个年长国家想起中立国度的脸庞。那位先生怕是不擅表情管理,一板一眼扛起步枪的模样仿佛谁要动了他的奶酪。虽然这源于北美的寓言故事与雪山和光没有半点联系,但那义无反顾冲入诸国权势之林的身影着实富有拼搏托意的意味。不过这里的奶酪确实不错,瑞士特产,有点酸,可搭配菜肴便得知一切经得起时间和地域考验的存在都自有闪光亮处。

   

    据闻二战时期法国曾为了立场问题来会见这位著名的中立先生,可还没说上多少就被拒绝逐出。当然这与胡子混蛋那恶心的语调脱离不了干系,不过这或许也与对方的脾性息息相关,就连牛吃的牧草也要经过精挑细选人工化地剔除野花,并能将这份苛刻要求贯彻至每位群众,撬动瑞士的嘴巴兴许就像推翻阿尔卑斯山那般困难。他或许真该捎上两份奶酪,够酸奶味足,搅进苏格兰的红茶里,好让尊贵的兄长在挥拳前把碍事的舌头黏住浓郁。老天,昨夜那场雨下得着实放肆,深一脚浅一脚地踱步幽林,阳光烤得身体温暖,但陷在泥泞的靴子拖上寒气缠上双腿。

     

    “不过天气还不错。”

   

    美国回过头来,围巾将脖子系得严严实实,怕是还近不满,又贪婪地缠上大半视野。现在刚过午夜时分,幅员稍小的国度不会有大半夜出来乱逛的疯子——当然,这句话一定是错的,毕竟两位世界名流国家正漫步幽林,一位被冻得将脑袋都包得严严实实,另一位的靴子倒是相当配合,卡在泥泞里拽拉了老半天硬是扯不出来。

   

    如果可以,他当然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美国是指半夜出门闲逛,而不是裹成熊的当下现状——这实在是逊毙了,要不是因为眉毛和这一撮不听话的额发,恐怕迎面遇见的两位国家也认不出对方。他们住在同一座树屋旅馆,但绝不是相同房间。人活久了确实能磨去很多无关紧要的表面伪装,只不过事实上有时这点玩意还挺重要,如果你的情人是曾看过儿时的自己尿床的前监护人,如果你的挚爱是配上狂傲脾性又无所不知的酒外之徒,相信你也愿意多往这张笑容尴尬的脸上贴点虚假——至少在居住上,隔上一堵墙总能藏住不少。比如待在一起的无所适从,比如期待极了特地塞在床头柜又担心输了耐性颜面的避孕套,再比如……好吧伙计,别对这两位几百岁的老家伙太多要求,他们兜兜转转了好几个世纪,这才发现唯有那扇门扉一直欢迎自己,无条件的。

   

    而门后总是那家伙摆上的一张臭脸,写满骄傲和嚣张,又小心翼翼地被自己揣入心头。

     

    “如果你说的是这零下几度的气温还有冷掉牙的寒意。”

   

    英国别开了视线,无奈死拧着双腿的淤泥容不得视野的偏移。好家伙他总算挣脱了这滩恶心的玩意,紧黏在牛皮鞋面上,一块一块地卡在那样,脏兮兮得衬不上这身优雅考究的装束。他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里头还套上了好几件针织毛衣,亲手缝制,贴身暖和可北美男孩就是欣赏不来,总随手抛去这精心缝制的衣料,念叨老掉牙的期间却不忘托起年长国家的手。上面自然没有什么伤痕,这可不是什么老掉牙的言情小说,你知道的,除了厨艺和捍卫尊严的枪弹,可没有什么能伤着这位绅士的双手——英国先生的手可真巧。此境邻国的列支敦士登曾这样夸叹英格兰,当然还有绅士手下的精美刺绣。然后这位“手真巧”的先生,就因此险些回不去家乡,至少一路上总有某位忧心强国计谋的前雇佣兵中立国家的枪杆陪伴。

   

    他抬起头来,柔软的发丝仿佛为寒意所冻,缓慢地擦过映照的夜幕,迎入独属于寒冬的白气。雪山之下的国度未经严重的工业污染,或许是因为资源缺乏,可国家与民族的傲骨强大又使得这片高山守护下的无瑕碧空衬得更为洁净深远。时间驱去了阳光,但没有还来月色;澄澈的深空壮丽优美,只可惜喝醉酒的国家昏睡度过。英国喝上了几杯,从刚抵达的片刻至数小时美国将这位醉汉打包醒酒。德语区的啤酒着实不错,混上当地特产的香草,使得口感更为炽烈。英国曾这样向这位不解风情的年轻国家津津绘至,只可惜他只迎来了对方的不满咋舌,以及搅乱思绪的深吻。这小子总是这样,他懂得色情大使在技巧上的优势,于是抢在恋人施展之前,凭一把出其不意夺占上风。天上没有星星,空剩冬季落羽杉所剩的繁絮,点缀在紫黑的背景里,零零碎碎,倒构成幽林里独特的片海繁星。

    

    不过年长国家依然嘴硬。“老天,这连星星都没有,你总不会怀有什么浪漫情怀去欣赏雪夜。”一脚胡乱地朝前一踹,一不小心就赔去了脚尖。该死他怎么就没有发现角落的石头,这下可好撞疼了某位绅士还咬牙强装镇定。

   

    可这点小破绽依然没能摆脱年轻国家的双眼。自觉地放慢步伐,男孩以这种不言的方式陪在男人的身旁。恋人倔强,倘若假惺惺地报以关切,多半自己还得挨上一记重拳。“你怎么知道英雄我没有?”

   

    美国总算等来对方的身影,身高差造就了几厘米的相隔,所幸擦肩同进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英国人体格较为纤细,或许与长时间的阴雨气候有关。视线扫过擦去耳际的浅金,男孩自顾自地划去心头的选项。时间在他们的身上留不下痕迹,可他的情人终在老去,什么时候起这身时髦的衬衣存为复古,什么时候起一向义无反顾往前冲的自己也学会了回眸。

   

    “从你打电话抱怨‘为什么下雪时店铺那么早关门令你连冰淇淋都买不到’那时起。”

   

    说着,得理不饶人的年长国家放慢了脚步,他拭去树干挂落的雪花,揉成一团,还不算沉不过混上雨水后还算结实。紧接着他一把抛向身旁的男孩,没有犹豫和偏差,连同调侃一并甩在美国的身上。“在你眼里这点自然状态甚至连人工合成物都比不上。”

   

    直击目标,曾在百里开外使敌人一击毙命的狙击手依然功力不减。不过就这点距离,与其说是利落帅气,更多的却近游乐稚气。

   

    但他喜欢。

   

    “至少冰淇淋是彩色的。”

   

    男孩俯下身子,重心的偏移不仅没有换来立场上的优势,还搅乱了躯体的平衡。美国穿了很多,毛衣羽绒外加羊毛靴,举止不便还落得摔在原地——不过胜在不算疼痛。本该企图反击的美洲豹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为翻身寻求支撑点的伙计,衣服太厚衬得超大国先生笨拙沉重,最后落得愣是在原地打转无奈,与其说带有强国的魄力,倒不如似翻转过来的企鹅,在明尼苏达的海洋馆里,胡乱地挥着双臂可就是起不来。

   

    作为美利坚的好情人,英格兰当然也有表示。这不,这个活了上千岁的老家伙仿佛把追尾的两个零一把抹去,顾不上针织手套的干爽温暖,一手扎在雪堆里,积极欢快的德行像极了十岁的邻居男孩,趁着母亲不注意,在即将由打雪仗里毕业时兴奋地打上一仗——兴许还不会是最后一次。男人推起堆雪,轻快利落但耗时长,可见对方的居心不良。擅于经商的年轻国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起不来身他便立马就地取材,整上好几块雪球蓄做弹药。好极了他还弄得结结实实,虽然比不上对方的体积不过力度上足以补全。咬紧即将针锋相对的刹那,美国率先出击——还不忘掺上一句对得上稚气行为的话语。姑且算是补充解释,可谁知道呢,毕竟对话总能打发对手的注意力。

   

    “还很甜。”

   

    一把为对方撞上后背,来不及准备的英格兰绅士直接抛上回击——甩向地上的活靶子。可谁知手忙脚乱时又一不小心踩散了地上的后备雪球——推得最大的那一颗。没有了利器也没有巧妙的机会,不愿认输的英国人干脆奋身直冲,用力地摔向在地上的敌人——勇往直前的姿态几近打算只身挡炮。然后他就被牢牢地拽住,为身下的男人。美国抱紧他的恋人,以一种用力搂紧的姿态,隔去声音或许旁人会觉得这将满溢爱情的甜蜜,唯有英国明白,他的美国男孩现在可谓是紧缠不放,要么继续在这里丢脸纠缠,向两只翻不了身的乌龟那样;要么就老实地伸手扶持,好抢在别人发现前捡回点颜面。即便这是在人迹罕至的雪夜。

   

    “如果有必要你也可以一头栽在雪里让甜味塞满鼻腔。”显然英国选择了后者——老天他还能怎么办,他的衣服又湿又脏,沾满了草地上的雨露,还有靴子上的淤泥。挣脱着站起身子,他便直直地迎上那抹蔚蓝投射的视线——一种恶作剧得逞后的自信模样,碍眼你又无可奈何,只能伸出手来将这个长不大的北美男孩带动拽起。“该死这可真冷,你大半夜约我出来干什么。劳烦别用那些蹩脚借口打发我,我可不打算和你这小处男在雪地里浪漫言情,尤其当涉嫌下半身时。”

   

    “我还没那么饥渴,我是说,我的小兄弟也不会有这种雅兴。”嘴上如此干脆,不过握紧对方的手却意外老实。事实上他也不是未曾想过,拜托他也是男人,将活上两百年的灵魂塞在不会老的容器里,造物主恐怕也是贪玩有趣的老玩家。美国想念极了英国,由一同来到瑞士度假的这一刻开始更近乎决堤,可他学会了抑制,将一切压在心头。他的手拂过男人的腰肢,哪怕这副身板套上了多少厚实的衣物,可这依然能轻松环住——凭一只手。“也不看看你这身板,明明是一个老头还不注意身体,活该就连这点温度都在喊冷。”他的英格兰太瘦了,自己的这身怪力会伤着他。“又瘦了。”美国低声嘟囔。

     

    “裹得连嘴巴都看不见了,你还有什么立场说教。”而绅士却一把拍去了对方的手——不带明显的拒绝,更是一种自我的保护。他在掩藏,可英国知道自己躲不过对方的眼睛,他们可是国家,写满不同又相似至极。当人生里的一部分没有缘由地霸占了世界的全部,那大概就是爱情。于是他迈开了步子,走在男孩的跟前。深金色的碎发藏在了夜幕,没有月光的黑暗里只剩不远处街边的远灯,圣诞节刚过,时值一月末,人们依然沉醉在这烂漫灯景,耀眼夺目,可自己最爱的那道色彩已然划过指尖——他擦过发丝的边末,在这曾沾满硝烟的双手里,在这也为彼此牢牢紧握的相守中。“尊敬的五十度琼斯先生。”

   

    英国在调侃自己,不是火辣的流行小说,而是赛过北极圈的低温——明尼苏达的负五十二度。极地漩涡曾造访他的国家,就连芝加哥也没有放过。这紧邻心脏的寒冷没能冻住躯体的鲜血,但死死地咬紧了身躯的机能。昔日年轻力壮的美利坚合众国此刻只能裹紧衣衫,结结实实,这副德行吓着了他的上司,也多亏了不能影响国民自信的缘由,他也赚得了短暂的假日,往北美以外,于大洋的彼岸拥抱了一生的所爱。

     

    不过这一席话男孩并不会说出口,他们都知道。爱语对于不懂得向前的时钟而言失去了所谓永恒的效力,谁也说不准未来究竟为何,于是他们更倾向于当下的相依。美国握住了英国的双手——在意识里。他们正穿着一模一样的手套,出自英格兰绅士之手,棕褐色的老土死了,可很温暖,紧贴着赤诚与衷心。“得了吧你也没好受到哪里。史无前例的反对局势可硬生生地把你上司准备的一条后路截断。”温柔地掐了掐英国的鼻梁,美国在玩笑里迎上了对方的一记挥拳——不轻不重,正好敲开心扉。“还有三十天?”

     

    “五十二天,距离最终日期。”他是指与欧盟的正式别离。英国曾在这个组织里待上了四十六年,由一九七三一个多月后的终期,可这终会过去,他是国家意识体,而他的国民选择了这样的未来。摇了摇头,英国敛起了紧皱的眉头——好在暮色已深,藏住了愁容。“与你的五十亿。”他回敬一击——给他的情人。时代的发展铸就了国家发展的崭新祭奠,同样也带来了困境迷茫。

     

    “别说了我都快失业了。”美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苦恼的模样可属罕有。他耸了耸肩,用这样一张与十九岁少年没有差别的脸庞道出了明显不符合人类常理的话语。“自1800年起,除了施工修缮期间,我就没有见过那么空的白宫。”他当然可以,大洋彼岸的国度与之共生共存。自与草坪里醒来的那一刻起,他便与土地相系;当这双手愿为百姓举起尖刀起,他便成为了国家。

     

    “还有社交平台上。”严格挑剔的英国人还不忘补上一刀。“你家上司拍了照。”

   

    众所周知,这位新上任的总统先生独爱网络,就连选举就任时也推行对应的策略。事实上效果如何英国并不在意,但听闻那位先生的上传数和频率甚至赶超了一部分当红艺人,哪怕是他这位敢于创新的祖国先生也有些哭笑不得。

   

    “英雄我还给他点赞了,就差说服开发旅游业以交付电费。”北美男孩掏出了五指,说着激动地甩了甩。“五十亿,老天,五十亿,从墨西哥的钱包里擅自开出的空头支票,最终还得翻干净自己口袋支付。或许我们都与墙有什么矛盾,我的南境大门,你的北爱尔兰。”

     

    前者执着于边境的防线,后者倒是竭力希望避免物理高墙的出现。

     

    “我们的眼前就有一面欧洲的巨墙。”阿尔卑斯山,或者更为字面意义的存在。他停下了脚步,在这幽暗的夜幕里,面迎身旁的年轻国家,占据一方的世界强国,以及他的男孩。

   

    “你会解决的。”

   

    这是英国对他的信任。

   

    “你是美国。”

   

    这是恋人对所爱的无声支持。

   

    “你不也是,咬死在世界前端的老头。”他伸出手,用力地揉乱稍矮些许的绅士头发。夜幕抹去了和光的存在,可年轻国家正触碰着他的光。支持着百万生命,可这颗海岛的深处一直住着大洋彼岸的红土大地。“甩也甩不掉。英格兰。”

     

    “这是一个国家该有的气度。”

   

    不料对方却傲气依旧,英国拍了拍衣袖蹭上的雨水——源于草坪,为方才的幼稚打闹无奈买单。这位骄傲的英格兰绅士永不可能低头,可他容得挚爱双手的触碰。兴许他会吻上掌心,粗糙的,带有两百年来历史留下的疤痕,并不丑陋,这是荣辱的象征,这是一个国家存在的痕迹。

 

    “轻言放弃只属于懦夫,不归于强者的言语。”

   

    海上霸主如是坦言。属于他的时代沉入战火海轮,可这不变的傲骨已然刻入强国的脊柱。

   

    “少装帅了老头。”一抹浅笑勾在美国的唇角,暗色的街灯隐末了寒意。他敛起手来,由那蓬松的浅金,缓缓地落在绅士的手里,就这样握住了他,温柔地,又似别有多语地勾了勾所爱修长的指节。“冷吗。”他问。

   

    “还行。”含糊的回应坦明了含糊的态度,不过这份骨子里的不愿让任何人对自己置以否认的倔强依旧如此。英国企图拉开距离,可无奈手正为对方紧握,于是他只好别开视线,凭一如既往的要强加以佐证反驳。“不过是气温的变化,这点寒意对于绅士而言近乎水汽,可有可无,早已习惯。”

     

    然后他就迎上了美国的一记弹额,不轻不重,在无限的躯体里留下了不灭的记忆浅痕。“少来。你可是出了名的怕冷。还记得英雄我和法国送给你的保暖拖鞋吗。”

     

    “抱歉,或许你该问问我家后街。你知道的,那有集中处理的垃圾桶。”反手拍开这只企图朝脸颊发去进攻的手,英国不忘补上一击。毕竟,极地漩涡到来的这一个月里,这位号称不怕冷的超级英雄,不也包成了德国香肠。“你不也不是吗,尊贵的合众国先生。”

     

    “才没有!”

   

    美国厉声否认,扯高的音量吓醒了草丛深处的小兽,就连灌木一侧的街灯也十分配合地断续闪耀。可英国却不以为意,他迈开了步子,至少得在泥泞彻底宣告长靴报废前回去。但还没有走上两步,年长国家便撞入了一道暖意——红色的,棉线针织,夹带熟悉的温度,曾缠末于熟悉的男孩脖颈。

     

    “系那么紧干什么?”

     

    英国无奈地朝跟前的年轻国家反问。对方已经跑到自己的面前,笨拙又认真地往自己的脖颈系上一圈又一圈。围巾很长,适合极了男孩有关乎超级英雄披风的幻想,但着实不适合系于自己,留着他的味道,只会让自己愈发沉醉。

   

    “方便英雄我逮住老头。”而他的男孩却理直气壮。“都一把年纪了还胡言乱语。”

     

    想想还是来气,于是抢在口头上发起抗议,绅士便一把抢过围巾的另外一头。红色的,很适合北美盛秋的深金,很长,正好也能凑得彼此的分享。

     

    “你怎么也给我系上了?”这下倒轮到北美男孩哭笑不得。

   

    “好让我管教儿童。”而他的绅士振振有词。“两百多岁的人了还不懂得好好说话。”

     

    然后他们都笑了,盛着雪夜的寒意,双手里却维系温情。

   

    几道和光洒落,拉长了并肩的影子,由两条终汇聚同一。一切的海誓山盟不过是言语上的承诺,共同站在相同的舞台上,他们注定不会永远如一。他们是国家意识体,守护的土地赋予了肉身,历史与文化点缀蔽体,而民族的意识将会是灵魂的归宿,他们不可能归做统一,为了意识和存在的尊严,可他们又存在与普通人没有差别的欲望和渴求。一切就似造物主的恶作剧,没有终点,也没有归宿,但他愿意握住对方的手,无论是美国还有英国,意识体无权追求绝对的融合,但存在拥抱所爱的自由,在没有权益干扰的心间深处,摆上沙发和宁静,什么都不干,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默默地陪在彼此的身旁,斟酌属于彼方的心跳。

     

    “圣诞节。”他抬起头,揣着针织手套——出于恋人之手,老土但最为保暖——脖颈上还系着红围巾——属于他的,现在也为所爱与己分享。爱一个人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只不过是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地活出习惯,比如知晓多少力度的握手最为合适,比如明白别开视线的那一刻恰掩欣喜。年长国家移开了视线,往右,他习惯于此。英国的车道靠左,而游走在他的心脏里,年轻国家总爱自顾自地霸占护住对方的左旁身侧。别扭,可又好懂得不行。“他们还挂上彩灯。”

   

    “很漂亮。”他低声呼应,想了想,还是拉高围巾的边缘,将脸庞藏没其间。绚烂的彩灯洒落脚旁,透过层层的杉木树影,又长又直,在没有枯叶的冬季里谱写独属于马特洪峰山下的旋律。圣诞节的彩灯犹在,高挂于树梢,路灯,还有远方的屋顶,连成一片,从脚下越过的光痕,至遥空下淌落的层层远夜。今晚没有星星,可暮空下的世界早为星辰照耀。他的星星,他的男孩。“真美。”英国深呼一口白气。

     

    美国加大了手里的力道,贪婪地将属于绅士的温度悄然揽入,往自己的口袋里,覆上捧起爱意的掌心。“今年圣诞节过得怎么样。”他问。

   

    “还能怎么样,我们不都是一贯如此吗。”

   

    埋没在工作里,没日没夜地出席世界各地的会议。这就是国家意识体的工作,某些意义而言这更近乎义务。他们没有假期,没有绝对意义上属于休息的时日,或许扪心自问,他们兴许也不渴求假期,这副身体严格意义上不需要休息,睡眠,以及进食,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令自己更像是一个人,一个自由的、至少能亲手处理一切的存在,而不是被锁在权责牢笼下的灵魂,凭无限的生命和与脚下土地相互维系的命运,为掌权者宣告征兆,这是预言物,不是国家,更不含该有的尊严和追求。

   

    而年轻国家却轻快坦然。“英雄我收到了下属女孩送来的礼物,是一件毛衣,刚上市的潮流服装品牌的新品。”

   

    他伸出手——没有紧握所爱的另一只,在空中粗略地比划。或许是一件不错的礼物,英国在脑海里想象——结合上次会议里意大利递来的时尚杂志,他总不会全凭所见构想,倘若如此,恐怕那位女士送来的是一辆坦克,而不是挂在橱窗的毛衣。要知道合众国先生偏爱毕加索,曾经能把可乐比划为加农炮。

   

    “挺好的。看来你的下属还挺喜欢你。”年长国家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想法。他不会像那些苦情剧女主角那般妒忌思量,倘若挂念美国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情敌,那恐怕他还得迎战三亿人,国民,还是双向情感,古至今来的诗歌书文里可堆满了情书。燃烧在真理之火的追求,飘扬在星条旗下的所愿。

   

    但年轻国家却摇了摇头。鞋底为淤泥沾附,就似过往,可他迈开了步子,倘若现在。“可不适合。我是说,它很好很合身可就是不适合。”转过身来,蔚蓝迎入幽绿,这份澄澈无暇的色彩,无论身居何处,无论将心埋葬入多深泥土,他依然在这里,在自己的心头,在美国不经意寻找的那双眼睛。他的爱人。“或许是因为你给过我全部。”

     

    “可它们终会被遗忘。被扔在垃圾桶,雨淋了发臭了,然后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烧成碎片。”

     

    就似那一摞摞飘洋过海的名家著作,就似百年前亲手缝制的玩具熊,就似洒向六尺的那束蓝花。

     

    就似雨夜里紧锁彼此的步枪。

     

    他没有否认。“谁知道呢。”同样也没有肯定。“你明白我一直衷心专一。”他如是诚恳。

   

    你明白将喝醉的你扛回家的肩膀宽度,你明白无数次会议上的争吵只为了夺取注意,你明白这份至死不渝的爱恋。

   

    你知道在这九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里独属于你的那寸心意。

   

    “那你又给我送了什么。除去这几年来你胡乱送上的几卡车礼物。”抬起头来,英国向美国反问。他是指有意义的存在。擅于把控全局的英格兰绅士骄傲强大,可唯独在有关乎美国的细丝末结却思量纤细。抛去国家的身份,这或许会是一个诗人的灵魂,浪漫,而又聪明敏锐。

   

    美国从不会缺失理由,即便这源于赤诚爱慕,这个年轻男孩仍固执地凭欢笑的调侃刷上戏谑的色彩。他或许不该如此,活上了两百多年,他见识过太多爱恋,成功或失败。年轻国家明白白马王子的虚伪,也知晓密语情人的可笑,如果有必要他着实能这般伪装,尤其是在情报场上,可他没有理由,他的面前是英国,这个出现在生命初启又占据了未来的男人,他不需要伪装粉饰,美国知道,在这双绿眼睛里,自己就是一个欠揍的国家,自说自话,自我中心,说话没有一句是体贴温和。

    

    年轻国家不打算解释,完全。毕竟最核心的一点没有错——可他爱着自己,发自内心。

   

    自己又何尝不是。

    

    “橘子。我给你送过橘子罐头,在上世纪中旬。”像是总算想起什么,美国兴奋地敲了一记响指。应上来自身旁男人投来的视线,激动兴奋的年轻国家生怕忘却似地立马补充说明。“阿尔及利亚。”

   

    “1942。”没料到对方同样记得,在这上千年的历史过往里。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迎上初冬,在没有季节概念的炎热北非。燃烧在盟军手里的火炬总算找准了反击的枪口,在滔天的黄沙里,一记燃去轴心国占据世界的美梦。那是北非的自由,追随自由法国的步伐,他们如是怒吼。这也是解放的初步,为了南欧以及极北苏联。事实上英国铭记的更是接天飘落的伞兵,在阿尔及利亚与摩洛哥,他击毙了数不尽的敌人,这副连死都不会的身躯总算绕开见上帝的队伍,扛起沉重的机枪,男人冲在最前线,即便躯体内的心脏仍是那么脆弱,可管他的,他死不了,比起撕裂伤口的疼酮体,他更在乎尊严与挣扎,那是他作为英国的义务职责,自由旗帜下无人归于罪过——该死,他也学会扯出这段歪理。自由,自由!

   

    他就是这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由天际掉落的巨伞。硝烟模糊了两人的脸庞,战火焚去了静待确认的宽裕,可他们还是遇见了,在战场上,在对方的枪口里。

   

    然后,

   

    他们背靠背扼杀了那群混账企图侵占世界的美梦。

   

    “那时你这蠢货摔断了腿,而我伤着了胳膊。”

   

    这话没假,他们在同一个战场相遇,又一并住在同一个野战医院,还隔着同一块帘子——好让骨头长出来的诡异永远地藏在秘密之下。他摔断了腿,由高空坠下时降落伞被射穿了,胜在着陆点还剩几株枯木;他磕伤了胳膊,在匍匐前进刹那,沙砾磨损了皮肤,也折磨着关节。可他们就这样冲在战场,所有人的最前面。生命的消逝不过是每一块土地上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的事情,为疾病,或为终宿的安乐,然而不该为子弹,为乱击炮火。他们都是一条条生命,有父母兴许还有孩子,而自己是他们的祖国,他们宣誓守护的全部,倘若战火是谋去一切的根源,那就去他妈的吧,他会站在最前方,掰干净那张脏嘴的利齿,然后将自己的鲜血浇在荒漠,只为了和平,他们有家能回。

     

    而美国握住了英国的双手,有力的,又坚持,像是在告诉他,“喂,你的归宿在这里”。

     

    “然后我与你跳舞了。拿着一个橘子罐头,逊毙地向你递过去,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摔得厉害,脚折了只能拄拐前行,磕磕跘跘看起来很不滑稽。然而他就这样来到了英国的面前,在那白色的医用帷幕前,小心翼翼地递出一个罐头——沾满血,还蹭上黄沙——又笨拙地探去手——那勉强维持平衡后还能移动的一只,向英国,他的原宗主国,曾阻拦了自由的身影,也是此刻甘愿为世界的和平并肩作战的存在,他的伙伴,他等了上百年才重逢的光芒。“那还是我第一次主动邀舞。”北美男孩笑得有些青涩。

     

    可英国笑了,温和恬淡,似只为不经意地勾在唇角,在当下,也于过往。白色医用帘幕下,空剩消毒水没有丝毫浪漫可言。可他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跟前,拄着拐杖,双臂绑得严严实实,面前就摆着一个罐头,切片橘子,又酸又涩,不知情还以为是所谓的分享食物,战场友情,可他寻求的不仅如此,他想要真心,那颗藏在千穿百孔的伦敦城下,那属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心间一处。

     

    接着紧扣双手。他扶着绅士的腰。他的手心下搭着他的少年。

     

    或许会跳上一曲,无声的,缓慢的,只属于彼此。

   

    “跳得有够蠢的。”他点燃了一支烟,在指间中,不抽,只令时间的消逝磨去烟蒂。英国说不上是烟鬼,至少比起苏格兰。可他总随身带烟,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点燃一支,或抽或放着。他们是坏掉的时钟,时间于己毫无痕迹,唯有飘渺殆尽的烟草这才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还在继续。“很傻。”

     

    “但你还是答应了我。”毕竟一个是瘸子一个胳膊使不上劲。美国无声自语。可你还是答应了,这样的我,以及这样的你。“很傻。”

   

    几片雪花落在绅士的发梢,紧接着男孩的双手,还有彼此的肩膀。下雪了,在这深冬夜幕。一片一片,不至于寸步难行,轻盈地扑上掌心,在最温暖的怀抱里结束了冰冷的一生。

    

    他抬起头来,遇见了命运的深金;他俯下身子,鼻尖触及冬夜的寒气,以及所爱呼气的温热。路灯依旧,立在不远处,一闪一晃很不靠谱。雪花飘落而至,细细碎碎,散入视野,在朦胧模糊的街灯里,展露了每一块渺小的具象。

   

    抽了抽鼻子,英国将脸别去一旁。然后美国伸出手,用力地拽了一把围巾——英国的那一头。得系紧。美国如是自语。可不能冻着他的老头。

   

    “你知道吗,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年圣诞节,我曾到过伦敦。”美国夺去了英国指间的香烟,硬生生的,然后掐灭于中。他不喜欢烟,倒不是完全抗拒,只是觉得太呛,虚无缥缈,点缀没有必要的悲哀。最主要的是,挡住了握紧所爱的双手。“去找你。纸袋里还塞满了橘子,加州产的,也不知道该往里有多塞几美金,跌跌撞撞地越洋而来,一路上只盯着这一堆单调的橙色。”

   

    “后来我还买了一根钢笔,全新的至少花了上百磅,然后英雄我就冲着那橘子皮写写画画,什么都没弄出来还落得满手墨水。”男孩比划着,这一次,英国总算看出了大概。那里是美国的真心,那盛满一向自信的合众国少有的笨拙。“伦敦雾气重,刚走下轮船我就摔翻了纸袋,好不容易勾上的画作就这样糊成一团了,又脏又丑地滚得满地都是。”

     

    “有够逊的。”他擦了擦鼻子,这一次不再为寒意,只因灌满心头的温暖。

   

    “这一点你倒说的没错。”美国耸了耸肩,语气里满是无奈坦然。“于是我就把它们送人了,送给那个在卖花的女孩。当然英雄我是擦干净后才送出去的。我还给她的篮子塞上了几刀——这下我可没忘记——那个女孩没见过华盛顿和杰斐逊*,一个劲地婉拒我。”

   

    *小头版美金的一美元与二美元所绘制人物像

     

    “大概是被你吓到了。战后还主动送钱的蠢货。”

   

    少女兴许不明白美钞的价值,可她知晓钱币的存在,就这样塞上厚厚的一沓还不求回报,论谁都不敢收下。当然,不包括这般所谓的合众国先生。

     

    “可我还是塞给了她,我告诉她总会有人认识他们。即便或许在她看来或许这一篮子的橘子更加值钱。”

     

    他踹了一脚沙土,在这街灯碰不着的边缘。是一块碎石,磕磕跘跘,总算随声响摔入看不见的幽暗,就似两人间的矛盾摩擦,一直存在,可终会埋没在属于彼此的温柔包容。

   

    而他笑了。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迎上那抹蔚蓝,于街灯的笼罩下,彼间系上围巾。红色的,又长又宽,很温暖,仿佛永远也剪不断。

     

    “事实上她只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个女孩觉得战后人们都需要金钱的帮助。养家,或者是买一株玫瑰给最爱的人。”英国故意挑了挑眉毛,当然没有什么比揭穿后的沉默更具魅力,也更吊人胃口。男人满意地收获来自男孩的惊讶,以及挂在唇角的那抹苦笑,浅浅的,很适合用吻拭去。“她叫温蒂。”

   

    “你怎么知道。”

   

    他在明知故问。

   

    “你没洗干净,画得可真丑。我可没有这样教过你。”

   

    而他在故弄玄虚。

 

    摊开双臂,他的英格兰绅士仿佛在向他得意展示。投落身后的不再是为其征服的大海与远陆,而是野草,雨露,还有枯萎的杉木。微弱的街灯洒在英国的身上,混入片落雪花,很碎,覆在浅金上勾落浪漫的色调。

    

    “于是我全买了,以防丢人。”

   

    这次他遇见了,也再也走不动了。

   

    “这可真是麻烦了。”

   

    所以他会来到所爱的身边,不顾一切。越过山河沟壑,推翻权责义务,就这样一脸狼狈地站在他的跟前,拄着拐杖脚边放上一纸袋的橘子,口袋里还揣上一盒橘子罐头。

    

    “我的英格兰先生。”

   

    然后拥抱他,倾尽一切。

   

    可他摇了摇头,微光笼罩下的笑颜灿烂却落寞。

   

    “你说,我们会不会消失。”英国抬起头来,像是呓语,也近询问。“沉没在海底裂缝里,被火山灰覆灭,或者更加普通,”可他知道答案,这个问题的回应,以及砸落期间的心声。“就这样闭上眼睛,怀抱鲜花,埋葬在六尺之下。”

     

    “不会。”美国在否认。

   

    “这可说不准。你知道的,时代的发展超乎我们的余量。”而英格兰绅士却依然反驳拒绝。这双绿眼目睹了太多了,也铭记了太多。他兴许没有机会遇上古巴比伦,也没能认清德国的三十六个哥哥,可他记得地图的叠覆,以及站在别国领土上脚下大陆的嘶吼悲痛。“百姓的意识构成灵魂,土地与河流铸就了我们的躯体。”

    

    确实如此,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残酷,没有情面,也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待未来的后代在书上浅浅地划过一行,那就是你的存在,你作为这个国家的踪迹。

   

    “可当一切消逝后,”

   

    哪怕再有多少史书记载,哪怕还有多少人远程歌颂,你已经消逝,在这个世界里,在所有的意识里,成为了“过去”。

   

    “我们就在真正意义上地归于历史。”

     

    埋葬在所有的繁盛没落。

     

    “不会。”他的男孩如是拒绝。

   

    但他的绅士紧咬不放。“可野心家的政权游戏不是你当面的否认就能拒绝……”

   

    “我说了‘不会’!”

   

    直至美国的一声怒吼。

   

    他走向英国,朝那道散落肩上的白光。老天他可冷死了,方才的雪地嬉闹总算换来了对等的代价。他的脚冻得难受,球鞋外没有沾上泥泞可沉重依旧。但他依然前进,为他的所爱。

   

    这无关美国的选择,这是“美国”这个国家意识体私自剖愿的追寻。

   

    “你不会消失。”

   

    他拥抱了他,揉进全力,用最平静不过的音调,告诉他最发自内心的全部。

   

    因为我会记住你,永远地铭记你。

   

    时间会磨去存在的痕迹,模糊了我们在世上挣扎追求的意义。

     

    可我记得你,酒品差得不行的你,擅于挑衅又意外坦然的你,明明做出了一切可又刻意隐藏的。

   

    一直深爱着我的你。

   

    如果命运给予了我们无限的时光与不变的容颜。

   

    那我愿意用无限的全部构建爱你的每时每刻。

   

    雪一直下,细细碎碎,散在两人的肩头,又融透了衣裳。很冷,可没有一方颤抖抱怨。

   

    大概是因为嘴上的倔强。

     

    或许还得益于内心的暖意。

     

    于是他拽住了围巾。红色,又长又宽,一头系住自己的脖颈,而另一头连上彼方。

     

    他的少年,他一生的挚爱。

     

    然后他滑去前脚,撞入了那道亮色,笼罩了全身,擦入了浅金。

   

    他的绅士,他所追慕的全部。

     

    雪落下的那一刻,他在熟悉的唇瓣,尝到了温暖下的滋味。

     

    很甜。

   

    “你发抖了。”他的鼻息还拍在自己的脸颊,很温暖,带着大洋彼岸的气息,轻柔地拂过心头。“冷吗。”抿了抿唇,年长国家调侃属于他的少年。

     

    “不冷。”

   

    尊贵的合众国先生依然倔强。

     

    “少来。”

     

    用力地拽住美国的双手,英国温柔地将其捧在唇角。十指紧扣,将唇齿白气的温热呼入其间。很暖,透过对方亲手缝制的手套,拍透了所求。那可真是一副不讨喜的手套,深褐色的,款式老土极了,隔起彼此的距离,又意外地能触碰所爱温暖。

    

    国家意识体不该轻言永恒,对于时间而言这不过是花言巧语。可为之蒙蔽又为如何,至少他拥有着他,在此时此刻,在经得起推敲的往后未来。

     

    然后美国托起了英国的左手,

   

    一个吻或一句许诺。

   

    他想,两者兼具或许更为不错。

   

   

    致为爱而无畏的所有人。

   

   

    End.

茶燃

[APH|露中]尼基塔的日记

 [全部目录.]

利益往来背景下的番外。

揭开苏总不为人知的闷骚暗恋史(大雾)

又名:《我家祖国的艰难情史》(泥垢


*


1945年6月6日


哦上帝,我没有想到这份差事居然会落到我的身上,能够作为常伴祖国左右的秘书官是意想不到的殊荣。


我需要做一些准备。


上一任秘书官陪伴了伊万长官四十年,那是一位睿智的老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今伊万长官。


在拜访过那位老人后,对方仔细打量了我,说他曾也是在这个年龄时开始为那位大人工作。如今他已白发苍苍,年迈老矣,但那位大人仍如初见一般。...


 [全部目录.]

利益往来背景下的番外。

揭开苏总不为人知的闷骚暗恋史(大雾)

又名:《我家祖国的艰难情史》(泥垢


*

 

1945年6月6日

 

哦上帝,我没有想到这份差事居然会落到我的身上,能够作为常伴祖国左右的秘书官是意想不到的殊荣。

 

我需要做一些准备。

 

上一任秘书官陪伴了伊万长官四十年,那是一位睿智的老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今伊万长官。

 

在拜访过那位老人后,对方仔细打量了我,说他曾也是在这个年龄时开始为那位大人工作。如今他已白发苍苍,年迈老矣,但那位大人仍如初见一般。

 

他告诉我,“小伙子,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多留意留意中|国。”

 

我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二战格局下,中|国军队已经完全在日军的打击下支撑不下去,那是个拥有广袤地域和丰富资源的土地,伊万长官看来是想在此取得在远东的利益。

 

作为秘书官应该全面了解长官的心思,因此我再三感谢了对方。

 

如今我作为祖国的直属下属,我将会用我所有的忠诚来奉献上我的一生。

 

而这本日记,将要记载我所见证的一切。

 

 

1945年7月19日

 

伊万长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前提是他不朝着人笑的时候。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这位大人的警告方式,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看谁都这副表情。

 

1945年7月30日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伊万长官简直像个机器人,除去晚上的私人时间外,他几乎都在工作,唯一的爱好是加伏特。

 

也没什么不良癖好,床伴都在换,并不用担心红颜祸水的事情。

 

 

1945年8月11日

 

条约签下后我们的军队立刻进入东北边境,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中|国的化身,王耀。那个东方人就如他的国力一般孱弱,和我们的军人站在一块时他纤细的宛若少女一般。

 

伊万长官似乎对他很有兴趣。

 

可以理解。

 

毕竟远东实在是一块再好不过的肥肉了,哪怕他现在再虚弱,其中的物资能源不计其数。比起我们全是冻土看似辽阔的疆土,这块区域更有挖掘的价值。

 

 

1945年8月16日

 

号称日本皇军之花的关东军完全不堪一击,伊万长官好像对那个东方国家的关注加深了。

 

休息时几次看着他冲着地图上标记出来的中|国区域发呆。

 

这很奇怪,我需要认真的观察。

 

 

1946年9月20日

 

在铁幕演说后我们与美|利|坚的之间的矛盾就尖锐了起来,中|国内政并不太平,但美|国政府却一直不断的给予资源。

 

伊万长官似乎对这种现象很有兴趣。

 

“无硝烟的战争很无聊,那就来抢点东西好了。”

 

站在世界版图前的苏|维|埃化身这么说道,我看着伊万长官弯起眼睛笑起来。

 

看来对于远东的巨大利益,他并不想松手。

 

 

1947年3月16日

 

争夺远东利益刻不容缓,而美|国佬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拼命给中|国运送武器资源,看起来是想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我们也不动声色的帮助着红色政权。

 

但很可惜,他们的支援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回报。国军太不堪一击,伊万长官对这样的发展很高兴,前几天他又去了一趟中|国,隔天就不知道从而搬来了一套茶具。

 

这是准备干吗?

 

 

1947年4月19日

 

伊万长官迷上了泡茶,搞得满屋子茶香和伏加特混杂的奇怪味道……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的,更不知道学了干嘛。

 

疑惑开口询问。

 

得到回答,为了培养共同的话题。

 

共同的话题?

 

和谁共同的话题???

 

 

1947年12月19日

 

伊万长官去中|国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还是没带上我。

 

看来还是不够被信任。

 

 

1948年2月8日

 

这是我第一次成为随行人员跟着伊万长官来到中国,这算是取得对方信任的标志?

 

不管如何我都该好好的表现。

 

虽然对祖国为什么频繁来到中|国抱有疑惑,但作为下属还是别多问比较好。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中|国的化身王耀也在场,奇怪,他的上司不是亲美份子吗?不过看他们交谈的态度,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有意思。

 

要是美|国知道他们大力支持的政权居然已经被自己的祖国背叛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另外值得一提是,我知道伊万长官泡茶的技术哪儿学来的了。

 

 

1949年2月16日

 

这一周长官都在中|国,天天王耀和在一起,我本来一开始跟着的。

 

但是后面不想跟着了。

 

绝不是因为我对祖国的忠诚有了什么改变,而是我实在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太没有存在感了。

 

长官在王耀面前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高冷样,可语气完全没有和我们说话时的公式化,感觉上似乎是想和王耀大人拉近关系。

 

但显然效果不佳。

 

我亲爱的祖国啊……你这样高冷样只会收获中|国化身的冷笑好吗?你的共同话题呢?练了半天怎么在人前却不说了?

 

别告诉我您原来是闷骚啊……唉,看得我都着急!

 

看吧,一周的相处,对方更不待见您了……

 

回去的路上长官似乎心情很好,因为那个黑头发的东方人在他走前主动泡了壶茶给他喝。

 

结果在被他一口干了快半壶后用着难以言喻的表情望了他半天。

 

我算是明白了,原来长官在乎的不是茶然而泡茶的人啊……

 

最后我亲爱的祖国,你还记得你的初衷只是想抢玩具吗?

 

 

1949年2月20日

 

这几天长官再也不倒腾他完全不熟练的泡茶举动了,我很欣慰,因为这样我就不用绞尽脑汁的给他买茶叶了。

 

但他收了所有的茶具却没扔掉,这是准备留让谁泡茶给他喝吗?

想来想去也只有远在中国的那位大人会了。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了……

 

 

1949年7月1日

 

中|国内战还是由我们支持的红色政权取胜了,美|国与中|国的关系彻底被切断。

 

那天晚上伊万长官嘴角的笑意让人毛孔悚然。

 

这让我不能理解。

 

投资有回报是件好事,但是这样的微笑似乎并不是为着即将新生的红色政权而高兴。

 

但无论如何,有着能够倚靠我们而生的政权,对苏|联的发展而言是件好事。

 

 

1949年10月3日

 

整个苏|联乃至长官对于中|国交往这件事保持着一种暧昧的态度。

 

虽然建立了外交关系,但是态度不冷不热。

 

我知道长官他在想什么,国家的利益需要最大化,拖得越久,我们的筹码越多。

 

毕竟我们并不是非中|国不可,可中|国只有我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拖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1949月12月10日

 

中方的访问来的意料之中,伊万长官也期待已久,得知对方来访时候他的神色完完全全是猎物上钩的样子。

 

对于中方提出的归还港口之类的提议置之不理,长官他也连着几天没有见远道而来的客人,那套精致的茶具仍然好好的摆在与它画风毫不相符的办公室里。

 

长官时不时的看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1949月12月11日

 

伊万长官一天连续几次问我中|国化身在做什么,搞得我一天到晚蹲点在人家周边打听,像个变态一样。不过这位大人也是心大,和他焦急的上司完全不同,每天吃好睡好跟来度假一样。

 

仿佛求人的不是他。

 

真是太拽了。

 

我很不待见他的态度,但是不敢撒谎,汇报了实话,结果连带着伊万长官也不高兴。

 

却意外的没生气。

 

看着这两人完全不同的反应,我忽然有点搞不清到底谁才是猎物了。

 

 

1949月12月13日

 

最后两人还是见面了,雪地里,长官看到王耀站在那儿立刻抢了我的伞给人遮着去了。

 

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那天晚上长官心情很好。

 

其实长官,你才是那个被钓上勾的猎物吧……

 

 

1949月12月15日

 

长官向中|国化身展示了他拥有的核弹的威力,我清楚这是强国向弱国炫耀武力的行为,强大的军事力量会令人臣服和畏惧。

 

可我怎么看怎么却像是一个小孩求夸奖似地使劲儿夸自个儿有多好的行为。

 

那场景差点让我没眼看。

 

祖国您高冷的形象呢?!

已经不要了吗!?

 

我觉得这本日记的记录方向开始有点不太对了……

 

 

1949月12月20日

 

美|国突然改变对中|国的态度又想再次拉拢中|国,这让我们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这使得中|国再次掌握了主动权。

该死的美|国佬,我就弄不明白了,什么情况能在祖国化身都舍弃曾经的政权背叛了他们的联盟后,对方还能不计前嫌的来希望重修旧好的。

 

那天晚上长官多喝了两瓶加伏特,没过两天中苏之间的条约签订了。

 

事实上作为个人立场我并不讨厌王耀,一个温和有礼又好相处的人换谁都不会讨厌的。

 

但是我很警惕他,因为他是一个国家。

 

我想长官他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态。

 

作为国家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自家的利益,因为这是国家间生存下去的基本。

 

但我警惕他却是因为他对长官的影响似乎有点不太寻常。

 

 

1950年12月20日

 

在紧张的局势下,长官独自去了朝鲜,没有带上我。

 

虽然他没说,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去找王耀了。

 

猜测的依据大概是因为开战前中苏商议出结果后,那个东方的国度看长官的神色。

 

那是种不出意料的平静。

 

这场战争里面受益者最大的是谁不言而喻,可伊万长官不仅没高兴还因为对方最后的反应烦躁了很久,今天终于憋不出跑了。

 

我没有告诉上司。

 

对朝鲜战场的最终判决是也是经过长官同意的,我从他身上看不出后悔的神色,因此我不明白他烦躁的由来。

但我无比能确信的是或许,或许苏|联与中|国的对决中因为实力是苏|联是赢了,但长官和王耀的交锋里,却是长官输了……

 

长官越来越在意对方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我需要上报给上司吗?

 

说起来为什么长官会那么在意一个其他国家的化身呢?总不至于是看上人家了吧?!

 

头疼。

 

这本日记的走向果然越来越奇怪了……

 

 

1953年8月1日

 

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中|国居然扛住了联合国军的合力打击。

 

说实话我都做好了上司和长官替他们收拾残局的准备了,可意料之外的却是他们赢了。贫乏的物资落后的武器,究竟是什么使他们战胜联合国军的呢?

 

说实话当初王耀和他的上司敢应下这场战争就很让我不可思议了,现在还让美军的将领憋屈到极点的签下停战书,这让我不禁重新审视了这个民族。

 

这真的是曾经被日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军队吗?

 

难以置信。

 

他们的国家王耀并不强壮,甚至算的上瘦弱,站在伊万长官的面前跟只小兔崽似地,好像单手就能抓起来。血统和体格的差距是天生注定的,东方人看起来都相对孱弱,因此在知道伊万大人脸上肿起的伤口是对方造成的时候,我非常的震惊!

 

面对我的询问,伊万大人轻瞥我一眼并没掩饰。

 

“我想和小耀一起睡,但是他不肯。”

 

我:“……”

 

“虽然被揍了,不过最后我还是赖上去了,^L^。”

 

我:“…………”

 

我亲爱的祖国啊!

您没有走上什么不归路吗?!

 

 

1954年10月1日

 

我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长官真的好像看上中|国化身了……

 

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联换上司了,为了巩固政权相当亲华,对于这件事长官相当喜闻乐见。当然如果只是喜闻乐见就算了,但做出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这就让高层人员完全不能接受。可长官专权独断惯了,前上司在时都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叫我暗中看着他,现任上司就更别提了,面对质疑从来他都是一脸笑笑‘关你什么事’的表情,完全不在乎非议。

 

可我却止不住的担心,上司的心思是为了他的政权,那长官呢?

 

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联想到最初伊万长官对着地图发呆的画面,我有些担忧。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对我也有了信任,因此很多话才在我面前没了遮掩。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心理,伊万大人朝我笑了笑,说道。

 

“别担心,尼基塔,小耀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说了会和我走下去的,我相信他。”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伊万大人的多疑和冷漠我体会的很深,可是当他一旦相信别人居然会付出到如此境界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但他这样难得一见的温和反而让我更加的不安。

 

可我什么都没法做,我只是他的秘书官。

 

只希望远东的那位大人,真的不会辜负这种信赖吧。

 

如果被辜负,我几乎不敢相信我们极端又冷血的祖国会做出什么事情。

 

 

1955年10月3日

 

在知道长官看上中|国化身,我就开始细心观察这位大人了。

 

作为中|国的化身,外表上说得过去,反正祖国他自己喜欢就好。

 

但是按照中|国的国力,这对苏|联并没有什么帮助,这也是我很不看好的地方。就算双方都是互惠的,可我们付出的成本也太大了,而那位大人仍然是保持原有的态度,简直跟长官他跟一头热似地。

 

在得知一个月后中方代表团又要来苏联后长官就放下手头的事情开始打点代表团来的所有招待工作。

 

哦天,我的上帝!这种小事交给下属来就好,何必您亲自动手!

 

我的抗议自然是无效的,看着伊万长官跟乐开了小花似地打点这儿打点那儿,研究中式家具的样子……我绝望了。

 

这贤内助的样子到底闹哪般啊我的祖国!

 

 

1955年11月1日

 

之前吐槽的够多了,因此现在看着伊万大人对着明天要见王耀大人应该穿什么衣服这件事而面无表情的苦恼,我也万分淡定了。

 

您够帅了,我的祖国。

 

真的,外表上加分我觉得王耀长官大概是不会在意的……

 

还是多修修情商吧……

 

作为下属,我能做的只有乞求上帝让王耀长官能用同样的心情来喜欢您了。

 

 

1955年11月3日

 

早上伊万大人是从王耀大人的房间里出来的,我不惊讶,还有点替祖国开心,费了这么多年功夫终于把人搞上床了啊!

 

但没想到对方脸色并不好。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昨晚没成?总不至于是对方嫌弃长官不行吧?!

 

应该不会。

我记得看有些日子里长官房间里的灯可是从晚亮到早的。

 

我很想去问一问,但又觉得这个话题伤及男人自尊……算了,还是让他们俩自己解决吧。

 

唉,这本工作日记的重点已经完全偏离轨道了……

 

 

1955年11月13日

 

长官和王耀相处模式很微妙,没什么亲密的动作,更多是两人各做各的事情偶尔交谈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平静又祥和的画面,我却老是没法在他俩待一块时再待下去。

这样无法插足的感觉多来几次我就懂得回避了,陪伴了长官将近十年,只有在面对王耀大人时,他脸上的微笑是最温和。

不过,其实我不自觉离开也没用,只要我待久了长官他就该出口赶人了。

 

在旁见状的王耀笑了笑,摘了眼镜放到一边,看着我道,“你对他态度也好点啊。”

 

长官,立刻改口道,“那你站这儿吧。”

 

我:“……”

 

都这情形了,还是自己走了识相。

 

 

1956年3月5日

 

伊万长官越来越腻着那个东方的国度了,而王耀长官也对他挺迁就。

 

很少看见长官这么愉快的样子。

 

 

1956年10月28日

 

国际的局势开始乱了起来,先是波兰然后是匈牙利,混乱四起……

伊万大人的行径越来越没有顾忌了,出兵进入匈牙利这件事越闹越大,西方媒体乃至美|国对这样明显的把柄自然不会放过。可长官无动于衷,依旧一意孤行。

 

劝阻这种事情下属是没有资格做的,而且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1956年11月1日

 

王耀会出现在这里让人吃惊,长官惊讶后露出了这几天第一个微笑。

两人滚来滚去打了一架后用着少儿不宜的姿势商量着军国大事,我体贴的给关了门。

 

当晚两个人又在一个房间里,第二天伊万大人一副很累的样子出来。

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之后王耀难得的做了顿吃的给伊万大人,有些歉意道,“我没想到……下次我睡地板吧。”

 

我:“……”

 

上帝,我的祖国原来您的进度是连床都还没挤上吗?!

 

 

1957年11月23日

 

这几个月为了波匈的善后事件,王耀跑东跑西,而长官去中国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中苏关系无坚不摧似乎真如所说的一般会万古长青的永存下去,国家间能达到这种关系已经是极致了吧?

这样的盛况却并没有让我看到前景的美好,虽然两人面上都没提,但从中|国提出想要制造核武器开始,两人间似乎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党内中|国地位的提早值得警惕,从波匈事件后越发明显。

只有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王耀他还是个国家。只要是国家,都有着具备威胁到长官的能力。这种连我都能感到的危机感,同样身为国家的长官肯定也知道。

 

但最后他还是松口了,答应了中|国的要求。

 

“不要让我失望啊,小耀。”

 

关门前我听到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让我想起了前几年我对他倾囊相助时提出的质疑时,他对我的回答。

他说,放心吧,我很冷静。

 

但我却觉得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不知道冷静为何物了。

 

 

1958年3月9日

 

长官今天和美|利|坚的化身又进行了屡试不爽的互相嘲讽的嘴仗行为了。

他们嘲讽的话题可以从导弹的数量再到餐桌上谁的菜多了一盘。

但在我听到长官说出“小耀整个人都是我的,我想吃什么他都随时做”的时候还是差点没忍住捂脸的欲望,原来我们和美|利|坚的关系除了是劲敌还是情敌吗?!

这到底是什么鬼世界格局?!

 

不过,我看得出他和王耀之间若近若离的关系已经不能让他再满足下去了,就像是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一样,他现在所想要的更多了。

 

最早我提出质疑时,长官只是把对中|国的感情定义为征服。

可现在我觉得他才是被征服的那一个。

这实在太糟糕了。

 

 

1958年8月4日

 

长官几次想要加强和中|国之间联系的议题都被否决,再又一次争吵过,他和王耀也很久没有再见过面了。

 

之前每一次吵架都是长官主动去中|国,然后两人没过多久就又和好了,但这次似乎不同。我理解他的不安,中|国正在成长,只要成长起来,那么需要苏|联的时候就会越来越少了。

 

祖国的不安在加深,没来由的,事情好像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1960年7月25日

 

从三十岁岁开始在长官身边到如今也有十五年,前些天我被妻子提醒长了不少白发,我也四十多岁了。而我的祖国依旧如同初见般,毫无丝毫的变化。从见证中苏的密不可分到矛盾从从变成如今分道扬镳的局面,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长官单方面撕毁所有条约时我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做这件事,在遏制中|国发展上长官在会上他说了一堆利益考量。

 

但我只从他脸上看到一句话。

 

我想留住他。

 

 

1961年4月7日

 

长官拐弯抹角的去了趟中|国却没有见到人,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很失望。

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之前王耀长官住着的卧室里。

最近那儿都快变成他的卧室了,公务之类的全都直接搬进去。

周围人都知道他在等谁,唯独他等的那个人不知道。

年纪越大看着长官越发有看自己孩子的心态,毕竟他是那样的年轻……

 

 

1962年10月23日

 

哦上帝,世界上最疯狂的对决就要开始了,上司估计没有猜测到美|利|坚这次态度的坚决,世界马上就要陷入可怕的核战内。

 

长官兴致盎然,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残忍而疯狂,紫色的眼睛都像是弥漫上了一层红。

 

他和上司意见开始发生了偏差,上司已经不想再和美|国僵持下去了,而长官却想持续这样的局面。

 

他们争执时会议一度陷入进行不下去的情形。

 

长官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休息了,这样沉重的负荷让他也有些支撑不住,可最后赞成他提议的人寥寥无几,在这件事上他的子民并未和他有着统一的立场。

 

巨大的压力,被孤立的局势,我很少看见长官疲惫的样子,但是那天中午我却看见他趴在办公桌上休息,眼圈下的乌青重的我都看不下去,而唯一能劝说的人现在已经连长官的通讯都不想理了,难得一见的疲倦才让我感觉他更像一个人。

 

 

1962年10月25日

 

事情到最后还是上司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写了封信进白宫,那天长官连会议干脆都没去,把自己关在那个中式的卧室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很担心他的情况。

 

 

1962年10月26日

 

长官说他很想见王耀,我立刻去办。世界格局苏|联背腹受敌孤立无援,而在内部,长官他也一样。

 

我原本以为那位大人会来,可是没有。

 

之前我都一直觉得没有感情的人是我的长官,但我现在才发现无情的人或许是另外一个人才对。

 

对方轻描淡写的挂了电话,我不知道怎么应该和长官汇报这样的消息。或许对于王耀大人而言盟友也只不过是他自我发展的一个工具,只要与自己的利益不合就可以舍弃。

 

或许那个中|国人是有过深情,但始终比不过爱自己更多。

 

看似最清醒的人可最却是在最初就沦陷下去,在原地停驻不动的人是伊万。

 

犹豫着重复了电话中得到的话语,我头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不可置信到僵在那里。

 

这是我第一次完全感觉到长官身上透出的孤独和疲惫,以及在得知王耀答复后的那股,让人害怕的失望。

 

那位大人真的是对长官很残忍。

 

 

1965年10月26日

 

中苏断交早在预计之中,这些年和中|国之间早就是面子上的事情了。长官好像恢复过来了,我稍稍放心了些。

我也快五十岁了,再有五年恐怕也要离任了。

恐怕再过几十年我就会离开人世,而长官却还一如最初一般永恒的存在下去……

或许对于国家来讲时间就是良药,再痛苦的事情都会被时光给治愈。

 

没有疯狂的报复也没有再试图挽留。

 

如果他能就此放下或许也是件好事。

 

 

1969年3月16日

 

珍宝岛战役的打响,我们和中|国可不可避免的走上这一步,但是长官看样子却很高兴。

 

在战场上得知王耀也在场后,我才了解到原因。

 

无论是同盟还是对立,只要能见到就很高兴吗?这样的执念,真的能有天可以放下?他像是走入了一个怪圈里,已经陷入再想走出来就不可能了,只能一个人围着那个怪圈打转。

 

其实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因为一己之私而没有告诉长官,他所做的每一件自以为是强制挽回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在把对方狠狠的推离他的身边。

 

国家的生命是漫长且无休止的,而对一个国家而言,这样荒谬的感情,还是早日结束比较好。

 

因此我什么都没有说。

 

 

1969年4月3日

 

这份荒谬的感情最后是被他自己写上句号的。

 

“既然他不要了,那我也不会再要了。”

 

出战时他曾这么说过,可事情真当发生时,我却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放下的轻松,相反那是一种更深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却没有终结,只要他存在的一天,就将永远伴随着他。

 

我曾羡慕过长官的永恒可此时我也深深畏惧着这种永恒。

 

而漫长的生命中,陪伴他们的都是永远的孤独。或许长官曾有段时光是不孤单的,但现在说也无济于事,国家不是为一个人存在的,在很多事情上即使他们想要退步,他的子民他的上司都不会容许。他们都不是能选择自我的存在。

 

回去的时候我深深的拥抱了我的妻子,能作为一个人平凡的相识相爱然后离开人世真好。

 

 

1970年1月1日

 

今天是我离开这个为之奋斗了二十五年的岗位,而我也快六十岁了,从青年到中年也不过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十年的时间。身体的器官开始不怎么听话的干活,疾病压垮了我,再胜任这一的位置对我或者对长官而言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

 

离别的时候到了。

 

下一任要接任我位置的人依旧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带着对国家的忠心和未来的憧憬,很像当初的我一样。

 

可我却不知道该告诉他什么,就跟那时候面对我的问话同样一脸无奈的老人一样。

 

离开时我本来也想跟长官在说点什么,可是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容时,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曾质疑过为什么国家要拥有感情,这是多么的残酷和离谱,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却道不出一句谴责。

 

最后我只能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望您能永存,我亲爱的祖国。

 

---END---

 

开学季忙成了狗,发个苏总不为人知的番外,其实苏总只是个闷骚而已啊,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