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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更多想法

【贾正】漂亮朋友

现背|假的|勿上升

全文1.5w字,阅读愉快


提前祝大朋友生日快乐!


我再次见他时,他与我隔了一条路。


他没看见我,旁边新来的小助理掏出毛巾给他擦汗,可能考虑到会花妆,他歪头躲过了后来的那几下。这与我上次与他分别时没什么区别,他还是化着精致无瑕的妆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情绪热烈而饱满,有点害羞但努力装镇定,积极地把所有下手的活儿包揽下来。


我突然有点尴尬,从盯着他开始看向风景,却还是忍不住利用余光企图再多获取一点他的信息。


朱正廷不太适合干体力活,虽然他手上有无穷的怪力,但是当他挽起袖子把来来回回搬桌椅时感觉太奇怪了。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跟着他跑说:“朱老师、朱...

现背|假的|勿上升

全文1.5w字,阅读愉快


提前祝大朋友生日快乐!


我再次见他时,他与我隔了一条路。


他没看见我,旁边新来的小助理掏出毛巾给他擦汗,可能考虑到会花妆,他歪头躲过了后来的那几下。这与我上次与他分别时没什么区别,他还是化着精致无瑕的妆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情绪热烈而饱满,有点害羞但努力装镇定,积极地把所有下手的活儿包揽下来。


我突然有点尴尬,从盯着他开始看向风景,却还是忍不住利用余光企图再多获取一点他的信息。


朱正廷不太适合干体力活,虽然他手上有无穷的怪力,但是当他挽起袖子把来来回回搬桌椅时感觉太奇怪了。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跟着他跑说:“朱老师、朱老师,我们来就行了,您到屋里等着吧。”


朱老师这称呼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叫,挺新鲜的,怎么说呢,我现在手里拿着本五三都比他像一个老师。


朱老师骨子里的霸道总裁因子作祟,势必不让小姐姐们受累,他又一次躲开别人的手,嬉皮笑脸地说:“不用啦,我帮你们搬完了不省事儿嘛,马上就好了,你们去休息吧。”


其他艺人在棚里,男艺人不多,朱正廷可能呆着也尴尬,出来进去的,阳光和阴影交替打在他身上,明追着暗,暗赶走明,交替之间,我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跟身边的老师交代一声,反正现在也没我的事儿,走过这条街过去找他,打算伸出援助之手。


其实从我看到他到我过去找他这一段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再复杂的心理活动都是我的脑内臆想。当我站到那条街上时我仍然不是特别想过去找他,朱正廷这人热情得过分,尽管我俩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我适应的还是不是特别好,在他身边意味着你的私人领地被全部侵占。这不是说他不注重别人的隐私,相反他是最懂我需要什么的一个人,只是他的热情活力会令人无所适从,和他相处永远是在夏天,把我周围防固好的冰块全给融化了,我很难受。


朱正廷靠着道具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的袖子顺着胳膊滑了下来。


他侧面对着我,咳嗽几声后赶紧捂住嘴巴,我把纸递给他。他感冒很久了,一直没好利索,只要在他身边,我就能听见他时不时干咳。


不过他现在学聪明许多,不会直接伸手拿过别人递过来的东西了。我傻乎乎地抬手拿着纸,看他原本装高冷的脸变成满头问号,不知道我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他接过我的纸后又捂着嘴放开咳了一阵。我没办法,只能替他拍背。只要碰上朱正廷事情结果总和我的预设不一样,我是来给他帮忙的,不是来看他咳痰喘的。


我开口,语气不很好:“你怎么感冒还没好。”


他似乎察觉出我不高兴,声音弱弱的:“没……好了,就我也不知道为啥又开始咳嗽。可能是棚里空气不好。”


我还不知道他,张口就来瞎逼逼,胡说八道比谁都厉害:“让你平时别老臭美,你看你这身体能干点啥。”


他见我蹬鼻子上脸有些恼了,咬牙瞪我,岔开话题:“管你啥事!黄明昊,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无视他的问话:“你搬完了吗?我帮你搬。”


他撇撇嘴不高兴,然后又把袖子轻而易举地撸上去,手上勒出的痕亮出来,别别扭扭控诉:“我这都搬完了,你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我有点儿后悔刚刚不早点过来帮忙,看着他尴尬地在一群人堆里游走,但是要说多内疚我又没那种想法,朱正廷可能还挺喜欢在这种陌生环境里自己存求自在的状态。


我和他说:“那没事儿我走了啊。”


好吧,我单方面把我们的关系归结成为已经熟到发窘的地步,一个“老友”一个“损友”并不能完全概括这几年来我俩的关系,这种生拉硬扯的名分令人不适,我和他像是那种结婚好几年后互看生厌的包办婚姻的夫妻,在与彼此的生活中相性不合到无数次他与我冷战,我逃离千里。但要是说什么深仇大恨,那自然也没有,所以很默契的,当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时,一致对外也是家常便饭。


我不是很能容忍看到他受委屈这件事,平时我喜欢让着他,不和他较劲儿,别人超过这个限度自然会把我惹怒;可我又特喜欢招惹他,把他气得够呛我自己倒是有点儿难以言喻的快乐。


干我们这行的,本来就是要把隐私放在天底下供人龃龉的,添枝加叶的要露不露才是最妙。对此我很无奈,也试图反抗过,可是朱正廷,这个大傻子,他好像一点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他的隐私范围好像和我不一样,我说不清,这只是我们分歧的一个小点而已。


现在他又委屈上了,他拉住我:“你还没和我说你怎么突然来了呢!”


我能看出他有点期待,比如希望从我嘴里说出“探班”之类的话,但是比起哄他开心,我更不希望骗他,甚至他难过也无所谓,我有点儿残忍,总是喜欢把他塑造的童话梦境戳破一个洞,我就是看不惯他永远都能呆在被保护的完好无缺的空间里那副样子。


于是我冷漠地回答:“别多想了,我们组提前到这边了,纯粹偶遇。”


“哦。”他说,“那你赶紧回去吧。”


他不高兴了,我能感受出来,是那种弥漫在气流里微微震动的伤心,也不是特别伤心,有点失望那种,这可能是他装的,他现在演技也比以前好,我有点分不清了,然后我心软,他装的我也认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行了行了,再陪你一会儿,现在没我什么事。”


他要看不看地瞅了我几眼,然后满意地笑起来,这是那种故意让人发现的偷看,朱正廷的心思总体现在这些没用的细节上,大部分时间我觉得他在做无用功,除了他自己没人会觉得有多好,但是偶尔,像现在,这样的小心思总能取悦我。


我走过去靠在他身边,今天的阳光不错,光线把人照得很漂亮,朱正廷见我靠过去也不说话,我们两个人安静地享受这难得的晴天。真正的天气不错是能够带动人的心情的,没多久他就在我身边摇摇晃晃地哼歌,是我之前专辑的一首新歌,发布的时候我俩已经分开各自忙碌着,给他发了个微信帮忙宣传,没想到竟然整首都会了。


他的魔力也在于此,明明有时候我已经足够不识好歹,但他就是能够把人身上的那些刺头儿一一拔下来。


不对,不能说是拔,这不恰当。


他会将那些刺全部融化,变成软的,流进我的骨血,在他身边时,他便用热意帮我温暖着,那些刺无声无息地在我血液里流动,仿佛不曾存在。可当我开始渐渐远离他,失去了温床的刺头重新挣扎着冒出来,将我骨头皮肉扎得面目全非。


他的头发又有些长了,我伸手抓了抓,被他躲开,又拍一巴掌过来,他问:“干嘛呢?没大没小的。”


我嗤笑,朱正廷的脑子不知道又装了些什么,他可能又看无聊的修仙小说了,讲究入门辈分的那种,我也没管他,他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当耳旁风,他也习惯了我把他的话不当话。我继续抓他的头发。


他大概真的被我惹恼,气呼呼地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再动,哼哼唧唧地别过脸看我。


朱正廷的脸是真的能带出点意外的效果来,可能我最近与他联系变少,他转头的瞬间我面对这样一张脸有点异常,心脏突然加速。


我脱口而出:“喂!朱正廷!你……你……”你能不能有点逼数。


真说下去就太危险,然后接着,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听我话说一半,终于放开那股怪力钳制着我的手,我甩了甩手腕,他没弄疼我,我只喜欢在他面前装样子,果然他就开始内疚,可又不愿意好好跟我道歉,他觉得就是我不对在先,凭什么要他道歉,一张脸什么都写着,笑死人。


我说:“你觉得我换什么发型好?”


他很快掲过刚刚那页,被我带跑思绪,开始认真思考我适合换什么发型。朱正廷手机相册里藏了许多造型图,说这些造型他早晚都要一一试个遍,我曾经翻过几次,除了那种类似卤蛋的劳改犯头——他之前剪过,我不太喜欢——我都觉得蛮适合他的,范丞丞之前说他可以穿一下清宫戏的妃子服,朱正廷也答应了,可他也就嘴上说说,但那个造型却是我一直想看的。


他选了半天,拿着手机放在我肩头比划,最后气馁地说:“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现在这个造型是我自己搞的,我嫌麻烦,不太乐意让造型师给我设计来设计去的,只大致规范了样子,以后都让他们依葫芦画瓢,大大缩短了出行流程。


我不爱跟朱正廷一起出活动,他能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折腾,力图把身体各种状态保持到最好,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纠结发型,活动准备工作从自己到工作人员要提前好久,我看着都累,他倒享受得很,朱正廷总会莫名其妙的把周围人的气氛搞慌张。


他把手机收回去,然后又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后似乎觉得不对劲,一眼又一眼的看我,最后干脆皱着眉头打量我。


朱正廷突然凑过来,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他伸手摸摸我的耳垂。立刻,我全身的火气就起来了,我把他的手打掉,不耐烦道:“你有病啊?有事说事,靠那么近干嘛。”


他摸了摸被我拍开的那只手,似乎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被拦在有些距离以外的女孩子们,那里面有他的粉丝,也有我的,可能还有别人的,他使劲抬起嘴角装模作样对我笑:“sorry,我看到你耳洞好像要长住了,忘了。”


忘了什么?他说的没头没尾的,好像他自己决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一样。我还是不开心,捏着被他摸过的耳垂说不出话,他不再蹭着桌子,和我保持一定距离,然后问我:“你咋还不走?那边万一找你不在怎么办?”


我又开始生气,和他待的这二十几分钟就生了无数次气。算了,我二十啷当,大好青年,为了他气着自己不值当,我回报以同样假笑,对他说:“马上走了,拜拜。”


我俩皮笑肉不笑的道别,不知道是在做戏还是真的。


我回去以后状态不太好,老想着朱正廷那要笑不笑的样子,比起以前,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了,他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


前辈提醒我走神的时候我还在想他,现在我已经离他那个棚有些距离了,我向那个方向看了看,被前辈捕捉到,她见过我和正廷在一起的样子,从此以后老拿我俩打趣,我不喜欢也只能装作无所谓,现在我倒巴不得她能多说几句。


“回神了,想什么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小意外走神了。”


“幸亏今天你的镜头不多,我可提醒你啊,综艺节目走神一下整期都得不偿失。”


我听她好意提醒,才发现她最近也不提朱正廷来逗我了,我身边的人好久没有提过他了。原来我俩在旁人眼里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从前我们共度的日子之于我现在而言仿佛一场被遗忘的梦境。


我中规中矩跟着流程跑完了全部录制,按下焦躁一一跟所有前辈鞠躬道谢,这一天的录制总算没被我的三心二意搞砸,不知道朱正廷在那个陌生的棚里有没有像我一样。


我刚刚想不管不顾过去找他,可当我置身事外想当个愣头青时,看着同组大咖前辈又胆怯了,我凭什么呢,朱正廷看我这样才更不理我。过了头脑发热那一阵我反而平静下来,我去找了朱正廷能怎样呢,我们两个谁都不会因一次意外的见面而改变自己的。


算了,随便吧。我想。


这是我在对待朱正廷的问题上最常用的态度。


我冲那棚子发呆,太阳的光线早已经没了,他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棚,不知道是我穿得少还是今天温度低,我打了两个寒颤,发现周围人还在相互寒暄,离我脑海中他们都走掉的场景还有些差距,我凑过去,假装活泼小孩,和往常一样,他们没觉得异样。


前辈高兴朝我勾手,我没兴趣也要装得有兴趣,我走过去站在她眼前,她给我看今晚我们住的酒店。


“怎么样?高不高兴!”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尬笑看她。


她见我一脸迷茫,重重拍了我肩膀一下。


“你竟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咱住的酒店咋了?”


“你那位漂亮小朋友的组也在这酒店啊!你怎么回事,不是刚看了他吗?连我都知道。”


这下我更尴尬了,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只能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使劲“哦”了一声,不知道被她发现没,反正表情怪怪的,我想我也没好到哪去。


我硬着头皮瞎编:“我这不是没转过弯来吗!您转移话题的速度我跟不上。”


她意味深长的发出一声“切。”然后说,“咱们今晚聚餐你知道吧,本来想让你家那位漂亮朋友一起来的,都是熟人,现在看来嘛……你看着办吧,我跟老师们说一声去。”


我开始懊恼,还是被她看出来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伪装的更完美?


我不愿意和朱正廷在团体以外有更多接触,我们两个人以前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我觉得这已经够了。但他总是会在特殊的时间地点制造一些我不是特别想要的惊喜,我说过了,在我看来那都是无用功,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没必要。


前辈的这个邀请让我着实为难,我想,我不想,一个随便的选择可能给我蝴蝶效应般的麻烦,几个小时前我还对着他那张脸心猿意马悸动不已,几个小时后我便开始思索如何甩掉这个麻烦。


我偶尔反省我对朱正廷动的心眼是不是都太坏了,他不在面前时我对着他意淫,他与我不过几个棚几个房间之隔后我又想让他远离,人类性格的双重性在我面对他时体现的淋漓尽致。朱正廷让我变得不太像既定计划里的我,意外,我最讨厌意外,这让我失去把控。可与他有关的事总是和意外挂钩。


我浑浑噩噩上了保姆车,不太体谅助理,让他一个人抗了所有的东西,以前我会帮他拿的,今天我心情不好,我想做个坏人。


上了车我迫不及待,给朱正廷发微信问他在不在,等了一分钟我便觉得漫长,他回信息总是很慢,跟他的大脑神经反应速度一样,我觉得够呛,直接给他打电话。


几乎瞬间电话就被接起来了,他明明在玩手机,我不给他时间,劈头盖脸问他:“怎么不回我微信。”


朱正廷如果是犯人,一定是最简单攻克的那个,他不仅把心事写在表情上,还反应特慢,连撒谎的理由都组织不好。


他支支吾吾,我趁势头正猛不放过他:“你不会是不想理我吧。”


他更急了,跟我解释:“我在打字呢,还没打完你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你写作文啊,打字要那么久。在就说在,哪那么多麻烦的事。”


“哦。”


当“哦”这个字的余音彻底消失在我耳边时,我才意识到,我说了最不该说的话。朱正廷下次一定更不会回复我信息了,“在就说在”,不在呢?不在直接装死。


我有点后悔,他本来就不太爱用微信和我说这说那的,我还这么刺激他。于是只能用老办法,试图把这件不利于我本人的事从他脑袋里踢出去。


我迅速转移话题:“今晚聚餐,都让我带你去吃饭。”


朱正廷可能还没回神,迷迷糊糊的“啊”了一声,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又不是很好了,像今天质问他为什么咳嗽还没好那样,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几眼,移开了视线。


我怕吓着朱正廷,今天冲他发过无数次脾气,以前绝不会有这种情况的,朱正廷太敏感了,他一定会多想。于是我又尽可能用温柔又无奈的语气第三次重复那句话,企图营造一种是他在走神不理我才生气的假象。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知道有没有领悟到我营造的氛围,他说:“不了吧……你们组聚餐有我啥事儿啊,不合规矩,不太好。”


“什么好不好的,老师们都带家属啊,都是熟人,一起吧。”


“黄明昊,”他叫我,“我是你的家属吗?”


有短暂的凝滞,我能感觉到。时间的停止以及我大脑进行的超高速运转,思考如何才能不尴尬又自然地回答好这个问题。


“是啊,你是我最好的正正哥了嘛。”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大概对于这个答案并不很满意,我听到他在那边似有若无叹了口气,最后答应了我,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我才想到,打电话之前我是不希望他去的。


瞧,我就说只要他在我真的不像我。


司机又看我几眼,撇开眼神后他看向助理的方向,然后缓缓开进停车场。check in的时候我发现李洋在前台等我,他和我说朱正廷换了间房,也让他来给我换间房,我拒绝了,只问了他朱正廷的房间号,我小小年纪不跟组搞特殊,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进入电梯后到走进房间这一段路特别漫长,我又按捺不住想给他打电话,刚刚他匆匆挂掉,还有许多事没商量好。我等的不耐烦,开始翻开他的朋友圈一条一条往前看,内容不算多,关于我的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那条疯狗。翻到我俩一起出道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我的名字,电梯到了,我退出界面,没有继续看下去。


一进房门我就给他打电话,用微信和他沟通是件效率特别慢的事,还是直接聊来得方便。


“喂,Justin。”


他不给我开口机会,接通电话就直接说,我有点懵,他很久没这么叫过我了,Justin反倒成了他嘴里的历史,我习惯他叫我黄明昊,Justin只是一个黄明昊的外在表象罢了。


“你在哪个房间?待会我直接找你,咱俩一起走吧。”


“哦,行,那你赶紧过来吧,马上就出发。”


我当然骗他,怎么可能马上出发,大家都才刚回酒店,连几点我们都还没定好,只是囫囵一句话而已。朱正廷说他来找我,不过是想再磨蹭一会儿不想和我见面,他现在在干嘛?打游戏?看漫画?也有可能刚洗完澡在打扮,反正他没在想我,还要把我努力从他脑海里驱赶出去。


说实话我很难描述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或者即将和他在一起时的心里状态,我懊恼也不是真的懊恼,生气也不仅仅是生气,他有本事把我七情六欲全都挑起来,可他本人能够马上抽离。只有我,我自己在独守龌龊,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他是无辜的,这我知道,他对谁都这样。我尝试着学范丞丞那样对他,他肯定看出来了,所以他也用对范丞丞那套来对我,可我只能学点他的皮毛,学不来他的心,到最后处在被动的还是我。我又开始懊恼,又开始生气,于是我们的故事由我单方面发展成一个死循环,他怎样都可以,我却止步不前。


朱正廷和李洋一起来的我房间,他们拿了许多个礼盒,里面装着不同的是礼物,李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我真不知道朱正廷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些礼物挑出来然后包装好的,有时候我怀疑他保姆车的后备箱是不是全都装着这些东西。


“给前辈的礼物,好久没见了不能空着手去。”


“待会你把这几个给姐姐们送过去,我和她们不太熟,你送比较合适,说这是我俩一起挑的,别只说我。”


“这个给导演的,这个给哥哥的,这个给你的。”


“我也有?”


我的那份礼物他没包装,是一双鞋子,他拿出来让我换掉试试,然后又从那个放礼物的袋子里拿出一套衣服让我换上。


今晚聚餐穿这个吧?我妈妈给你洗过了,本来让我带去公司给你们的,她出国玩给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你们”这个代称从朱正廷嘴里说出来是很妙的,通常他都在指代不同的人,有的时候是指乐华的队友,有的时候是指那个限定团的前队友,有的时候是指我和范丞丞,有的时候是指毕雯珺然后捎带着我,但没有一次我理解错了,现在的他说的那个“你们”,指得是我和我的乐华同事。


我瞬间兴致缺缺,不太高兴,那种感觉像是发现自己是批发市场里千篇一律的扣子一样,我把衣服比在身上试了试,觉得差不多,开始套话。


“阿姨去哪儿玩了啊?还给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吧。”


朱正廷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可能受不了我这么肉麻兮兮的,他还在整理那些该带去的礼物,然后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别人的礼物都是啥啊?”


“你……算了,我也不知道,没看,可能是香水化妆品什么的,他们直接来我家里拿的。”


“去你家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那时候好像在广州?我忘了,丞丞和新淳去我家蹭饭,我妈一看干脆把所有人叫过去了。”


“那你们聚餐也不能不让我知道啊!”


“黄明昊!”他被我缠的不耐烦,“你好烦啊,快点去洗洗换衣服,不是说马上要出发吗?我妈亲手给你整衣服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这鞋子都是我后来搭的呢,就你事多!”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跟我炫耀,说这是他特意买的,要我好好珍惜之类。我那时总嫌他啰嗦,后来这样的事就很少发生了,他不再在意我的生活,穿搭有专门的造型师,我私下穿的很简单,他就算买也是给那些“你们”一起买,我不过顺带而已。这次我听到了想听的话,开始不着边际,想做个没点逼数的小孩,不必再成熟懂事。


我们出发时朱正廷未做太多打扮,他换了身行头,看起来像大学生,身上那些在舞台上的复杂气质都没了,瘦瘦的,腰杆挺得很直,他拍了我一下,不允许我驼背。刚回国时他审美有点歪曲,总是害怕镜头前不好看,底妆眼妆唇妆一应俱全都要塞到他那张脸上去,这就造成了一些浪费,他太铺张了,别人过分关注他的妆容,看不见他本来的样子。


他那段时间过得苦,哪怕之后我与他生分了一些,我想起时仍是常常后悔没再对他更好一点,他有时跳了整夜的舞手心的汗依旧是冷的,捂多久都捂不暖,那时他老来逗我和范丞丞,把手塞进我们的脖子,腋下,揣进我俩的口袋。我觉得无语,把他的手甩出来,气急败坏警告他不许这样。他像是恶作剧得逞笑得夸张,现在想来才发现他真的再也没那样。范丞丞聪明多了,他握着朱正廷的手,然后给他哈气,最后还是朱正廷自己不好意思缩回去。


后来他不画那么浓的妆了,造物主在他脸上登峰造极的布局才显现出来,直到现在,有人和我聊起他时,还在用“你那位漂亮朋友”来指代他,我听的时候嗤之以鼻,你还没见他丑的时候是什么样呢,但往往最后,我自己开始高兴,就跟别人夸我一样。


我按他吩咐,等姐姐前辈们到了以后双手奉上礼物,果然把气氛炒热,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正廷这些礼数从来都周到得很,有人质疑说他那个脑子不适合当队长,其实不是的,这些场面活往往都是他给我们兜底,他自己也不是多么擅长这些的人,不过是职责所在硬生生逼了出来,朱正廷比我还怕生,但他总会比我先硬着头皮去试探外面的世界,这一点我很佩服他。


他送完东西就乖乖坐在我身边不说话,今晚不是他的主场,甚至跟我们两个都关系不大,前辈们推杯换盏,我俩其实很被动,但既被邀请,总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期间有几个人和朱正廷搭话,他们互换微信,也就达到我俩今天来的目的。


“正廷也是学舞蹈的吧?”


听到这话我俩对视,虽然来之前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被问到总是多少带点儿尴尬,朱正廷还好,他似乎已经适应了,我就不行,我觉得难堪,人为刀俎,我替朱正廷这块鱼肉感到难过,要不是他在这儿,我想逃跑。


“啊,对,”我俩心有灵犀互看一眼之后他开始搭话,“从9岁开始练的,小20年了。”


“那正好,给我们表演一段看看呗。”


朱正廷不太当着众人面跳舞,只有在正式场合他才拿出那些看家本领,今晚聚餐的前辈有几个已经看过他跳舞了,对他们来说朱正廷这一套并不新鲜,无非是起兴的一个噱头,也好把他推销出去,这话听着像怡红院的老鸨,可朱正廷现在确实需要这样的机会。这种不太私人也不太正式的场合,选得舞蹈最麻烦,又要有高潮,也不能太严肃,更不能表演得太长,处处是门道。我帮他推开几个椅子,他把外套给我,朱正廷刚洗了头发,飘逸得很。我偷偷和朱正廷说,别跳舞,表演你在运动会上的武术。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那段武术给他融汇了舞蹈动作在里面,观赏性极强,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倒是没想到我现在还愿意给他出主意,像之前我们参加那场出道战一样,我撩动他眼前的刘海,替他加油:“别紧张,小问题。”


别人不知道,可能朱正廷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让他表演武术并不是因为那段武术有多好,而是朱正廷跳舞的时候会变成另一个人,他一跳舞,你就能看出他在人堆里的不同,满座的花繁叶茂也抵不住他这凤凰,朱正廷一跳舞就在肢体腰身头脸中下了迷魂药,我习惯了,那些慕名前来审视他的人被他的舞蹈迷昏了头就忘了他还有其他优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鱼要摆尾,朱正廷要跳舞,他天生的优势反而给他带来些麻烦,跳舞的朱正廷太过耀眼,我不过略施小计让他仍旧还在凡间。


他果然表演了那段武术,我不敢全心全意去看他,分神去看满座前辈的表情,他们喝了点酒倒是懒得掩饰,显然都表现出极大兴趣,我猜对了,朱正廷这样的脸该配上刚劲点的武术才能掀起波澜。无论这兴趣里面究竟是艺术成分还是欲望成分,他都成功了。我压下心头不快,朱正廷表演结束,立马博得满堂彩,脸皮算什么,不那么要脸反而能走得更顺畅,我再次与他对视,互相读懂对方眼中的无奈。这大概是我俩久违了的默契,他以前说我一个动作就懂我,我们很长时间没这样了,他懒得关注我的动作,我连他的人都不想看见。


可见了面之后我们两个还是在慌乱场景中彼此搀扶。


“没想到正廷还有这一手。”


是白天的姐姐给他抬话,我知道她这给我台阶下,自然不敢怠慢,替朱正廷圆下去:“我们正廷会的东西可多。”


他有些喘,捂嘴咳了几下,不敢太大声,借鞠躬掩盖过去,然后笑着说:“哪里,还得继续跟大家学习呢。”


聚餐结束,我俩坐上车,他从后边给我递来手机,让我看他的微信聊天,已经有个导演让他去试镜了,这是必然的结果,我从不担心。


“你回复别人倒是挺迅速。”我说。


他有些尴尬,讪讪抽回手,然后很勉强说了一句“sorry”后便不出声,我没回头看他,下车时才发现他带着耳机睡着了。


今晚没人跟车,我和他特意避开,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楼层四邻,仿佛地下组织接头,司机师傅可能真的受不了我,他亲眼目睹我从一个暴躁老哥变柔情小弟,朱正廷睡着,我过去小声叫他:“正廷,醒醒,咱到了,回屋再睡。”


他睁开眼睛的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而已,我却突然想起以前许多事来,那时候他喜欢靠着我玩游戏,玩得很烂,在我身边动来动去发泄怒气,原本他靠着我,可后来我自己却睡着了,睡着之后我再也没感受到他的挪动,不知道朱正廷怎么回事,我再度醒来,我俩躺在地板上,盖着他的衣服。


“我头好痛。”他告诉我,然后无意识的抓我手,我慌张虚扶他一把,跳下车再把他接下来。朱正廷迷迷糊糊的时候是很脆弱的,是那种楚楚动人的弱,比他平时柔韧的刚硬又多了一些味道,我很喜欢这个样子的他,让我觉得我是个有用的男人。


我走下车来就感觉整辆车都轻松了,不知道司机坐在驾驶位有没有轻松点,他大概觉得我是神经病,娱乐圈没一个好东西,也可能在暗自揣测我俩的关系,又或者只是在审视我这个人,两面三刀的背地一套表面一套。


我暂时没有余力去研究一个轮班倒的司机的心理,朱正廷喝了点酒,路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小会儿,头疼是肯定的,不过下车之后他似乎清醒很多,我原本抓着他的手在和助理打电话的,后来他自己把手抽走了。


朱正廷让李洋下来接他。


“Justin”,他又那样叫我,“我房间在b座,咱俩不一个方向,李洋来接我了,你先回去吧。”


“行。”我说,然后我还是站在原地,朱正廷觉得我莫名其妙,问我怎么不走。


我不想走,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一长,我就会贪恋,不像白天那场草草收场的对话,我俩不该针锋相对,这不能。以前他在我身边围着我转,帮我做这做那又一句“他是小朋友”替我背书时我不愿意,我要自由,现在他主动推开我还我海阔天空了我又想回到他身边,朱正廷身边的黄明昊永远叛逆,养不熟,和他对着干。原来这都是我做的事。


我俩在半夜两点的停车场里四目相对,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朱正廷又困了。所以他和我交涉,我好困,黄明昊,哥,兄弟,求求你放过我别闹了。他不等我回答,又开始自言自语,算了,李洋来了我俩先把你送回去吧,服了你了。


我无所谓,和他在停车场共处与和他共同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并无二致,我们现在彼此不需要,但却在一起,无话可说,沉默对沉默。但我就是想和他多待几分钟。


直到我到了自己的房间空无一人我都在思索,我和朱正廷许久未见之后再见的这次结局到底该归类为什么。


我发现我们两个每次结局都是这样,一段互不相让的搏斗,一段心有灵犀的的共荣,最后迅速分开草草收场,快到来不及回味。我还没想好这次究竟是烦他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这次究竟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开心多一点。朱正廷回去睡觉了,我躺在床上难以安眠,打开手机登上小号去看他的超话,他粉丝给他吹的彩虹屁,几张完美到不像人类的生图,剪辑过的摄人心魄的舞蹈。我开始愤恨,像是被骂“你不行”一样,没了男人的伟岸,他让我无法产生丝毫的征服感,几个月来朱正廷未出现我都过得好好的,不过今天一天时间他就又开始让我离不开,我想在他身边多赖一分钟也是好的,凭什么,我好惨,我被下蛊了。


我向下蛊者讨伐,再次从事地下活动相关工作,站到了白天问好的房间前面,我趴在门板上听,什么也听不见,凌晨三点了,我给他打电话。


他接起电话来气呼呼的,鼻音浓重,我想笑。


“黄明昊你有病啊!你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了,大家都是要赶通告的人互相体谅一下不好吗!”


“正廷”,我努力装最完美的可怜,“我好冷啊,给我开开门。”


“…………”


我趴在门上听他屋内动静,别的倒没什么,我唯一担心的是朱正廷起得太猛头晕目眩摔倒,他也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好几次在舞台上要撅过去,多危险,那么高的地方,他全当无所谓。然而这酒店隔音效果太好,我什么都听不见。


朱正廷开门见我,似乎已经没有了刚刚在电话里的怒气,我讨好地笑,生怕他把我打发走,深夜酒店里的白炽灯反而更加明亮,他站在门口看我,与我讨说法。


“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干嘛?”


他失败了,他想把我堵在门口,可我轻而易举的钻进他的房间里。朱正廷在门口瞪大眼睛看我,“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干脆绕过我躺在床上。


“我要睡觉了,你爱干嘛干嘛,警告你别吵醒我。”


他可能是真的困,我可能是真的烦。朱正廷假把式耍得很顺手,不管他怎样不耐烦的推开我,把拳头握紧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怎样强调“信不信我揍你”,我仍是毫无阻碍顺畅的爬上了他的床。


“我的房间不舒服,还是你这儿最好,我三秒入睡。”


他不愿和我分享枕头,朱正廷一些娇生惯养的毛病是怎么都改不了的,他不得不去橱子里再给我拿出备用品。他又一次发出警告:“黄明昊,不许惹我,我要睡觉。”


他躺下以后我不声不响,缓缓靠过去,离他近一些。今晚势必不能好好入睡,朱正廷被我折腾清醒了,我从他的呼吸声里就能听出来,我守了一天,从艳阳高照到暮霭沉沉,直到黑夜祟祟匍匐而来,我通向朱正廷的路仅仅是房型的区别吗?不是的,黑夜里我看不清,摸索前进处处碰壁,整条路是自己的回音。他无语地看着我,想要搀扶却迟疑出手,他耐心温和,可他犹豫。


我知道,我们没见面的日子只在群里沟通,我和他的私聊数为零,全是工作和工作。


他翻身背对我,我不同意,也不妥协,我爬到了他对面,他睁开眼能看到的地方;可朱正廷不看我,他闭着眼又翻了回去,我既已做好整夜不睡的准备,何怕他这个。我压迫他又爬回去,他闷哼一下,我把他的路完全堵住,没有办法,朱正廷不愿意也得愿意,他睁开眼睛。


朱正廷皱眉的时候才最有意思,他不说话,只皱眉头,抬抬眼皮,最后嘟嘴,与我直视。他拖着他的倔强在整张脸上一览无遗的升起来,我降不住,那双又倔又冷的漂亮眼睛逼我就范,我屈服了。


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朱正廷亲近我,我想让他离远点;朱正廷真的走了,我又要主动凑过去。为什么我对他的感情这么脆弱?我们风雨同舟共度最难时期,却在到达彼岸时渐行渐远。


远和近不只是距离的关系,是我思索着一脚一脚登上去又一步一步踩下来的试探。我为何不喜?朱正廷太危险了,他总能以巨大的真诚和包容来土崩瓦解我的世界,这不行,我怎么能允许。他总觉得与人相处一昧对人好就行,如何对人好,他自己不知,朱正廷的对人好就是他要把他觉得好的东西全都强加于你,这样再看不惯他的人都会放弃对他的厌恶、排斥、憎恨。这就是他世界里的简单逻辑,当然他靠着这手法攻陷了许多人。可我不行,我是与他经年累月共渡难关的友人和亲人,千万人愿为他的温和热忱所臣服,就代表我也要这样吗,我不接受他普度众生的好就是不识好歹吗。凭什么?我只想做鲜活的我自己。


可当他逐渐明白我想要什么之后,我说过,他最懂我,他明白我想要什么之后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了,这是残忍与善良的最高融合,在我们两个目前看来脱离不了的、永恒的嘈杂境遇里他留给我一片明亮但似是而非的前途。原本除了他,我的前面都是谜题,可是现在,他本人却成了我这里最大的迷。


于是男孩与男童的恶劣习性渐渐在我身上复原了,我回归半兽人的状态靠近他,我有许多好兄弟、好朋友,他们能陪我一起rap、一起去密室、一起旅游、一起参加活动,但是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像朱正廷能这样让我拥有波澜壮阔的起伏心绪。


他现在躺在我的身边,恼怒看我,我听得清有人心跳声咚咚响动;究竟是我的还是他的,还是我们两个人此刻难得共情,我不知道。


他的头在酒店的高档枕头中被掩盖了一半,不知道我此刻是什么表情,朱正廷瞪我瞪到最后连一丝余怒都没了,他换成慌张的样子,然后对我说:“睡觉吧。”


“嗯。”我再次靠近他,蹭了蹭他的被子回答。


我试着把脚伸到他的被窝里,朱正廷的身子好暖,像他这个人一样。他把腿缩起来了,这对他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可我凑过去时他没有半点吃惊,一点愠气也无,我知道,对于我来说,对于他来说,没有抗拒,就是迎合。我逐渐挪动身子与他共享被子,朱正廷不挣扎,默许我所有动作。他皮肤滑腻,我早就习惯。


我们两人享受难得的和谐,是从肉体发出的最原始最本能的快乐。


我不知道睡了有多久,是朱正廷的铃声把我震醒,我俩面对面、头抵头,这是我最近睡得最好的一觉。


朱正廷迷迷糊糊伸出手来找手机,我没把手机给他,我自己握住了他的手。他猛得一下就睁开眼,警惕地看着我,直到看清我是谁,他顺着我的手坐起来,趴在我肩头回神。这些都是我们还住在一起时曾经彼此最熟悉的习惯。


他赖了一会儿后催我:“黄明昊,现在几点了你还不走?自己不升房大半夜跑来我这儿蹭吃蹭住的,真烦人。”


昨天他也催我,他让我赶紧走,那时我不快乐,生气,恼羞成怒。现在他还是在催我,可这次不一样,他的语气他的神态都在告诉我这次不一样,于是我就快乐起来。我持续着那种快乐。跷跷板是靠两个人完成平衡和互动的,之前的日子我们分占两头,我压不住他,我便跑了,让他倏地腾空又坠地,我让他痛了。朱正廷最怕痛,他觉得痛,他也跑了。


可我没想到,他痛我也痛,他跑我想追,现在好不容易追上了,我努力握住他的手。


他推了推我:“快走吧,别迟到了,不然装了一晚好孩子白瞎了。”


我笑出声,朱正廷别别扭扭真好玩儿。




那次见面后我俩又错开很久,但我总觉得似乎与他分开也不太久,好像每天都是那次见面后的第二天。


直到范丞丞给我打电话:“牛逼啊,Justin。”


我当时被动接了一个商演,在后台人多又嘈杂,我想快速结束对话。可范丞丞总是学不会善解人意。他说我上热搜了。我说哦,谁还没上个热搜,等我看看。


他话都没说完我就赶紧挂断了。我没有真的去看那个热搜,甚至后来忘了这件事,直到电视上播了我那几天录制的综艺。


那时我在做任务,围着整个横店满处跑,太乱了,剧组和剧组之间没有区别,每一分钟烧得都是钱。我路过朱正廷所在的B组,他在试威亚,他之前用威亚拍过好多戏了,可我一次都没亲眼见过。我停下来本想悄悄看一眼的,用不了多长时间,pd老师看出来也不会说啥。可我忘了朱正廷是干嘛的,他吊着威亚半高不低的,应该是刚起来,他一点也不怕,专业的仿佛走在地上,我看他开始抬腿试着做一些动作,像是在热身,他把腿抬起来画表,从12点画一个圈又指到12点,若是在地上,我哪里需要担心,这不过是他最基本的本事,可他在空中,他又不是鸟,他有翅膀维持平衡吗,他确定自己真的没事吗?他就随便做了那个动作,自己跟自己玩儿,把下面的人唬的一愣一愣地一个个长着嘴“哇。”


我看着他们笑,这才哪儿跟哪儿,朱正廷刚进组,真把式还没使出来,到时候有你们受得。


电视台把我对着他笑的镜头剪出来放在预告里滚动播放,我才想起来那天热搜的事情。


原来我对着朱正廷是这样子笑的。我也说了我自己,戏都做不好,难怪被人一眼看穿,我站在那里傻笑,一动不动。我笑下面那群人没见识吗,我在笑我自己,笑朱正廷。电视里还有没播出来的片段,他被吊起来大老远一眼看到我,高高在上与我振臂打招呼,他喊:“黄明昊,黄明昊。”


我想他们剧组一定都知道朱正廷是个唧唧喳喳的年轻人了,长得挺好看脑子不太行。


我没有把目光挪开,那时候我和他没有一丝暧昧旖旎,我们像两位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样愉快庆祝重逢。


pd问我笑什么,那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我才想我们两个人彼此让对方伤痛是故意的、报复的,可要让对方更加痛下去又是绝无可能的。我和他谈什么未来呢,我们的当下与现在都走得颤颤巍巍如履薄冰,又何必要求一个谁对谁错的必然结果。他镜头前后熠熠生辉,我仍对他笑,我从他那里得到甜蜜的伴随,只要感受到有他,甚至不必在意他是否在我身边,无论是尖锐还是惰怠,无论是荒芜还是忙碌,只要感受到有他。


现在的我们对彼此每个顾盼都乐于回应,何必在意将来那些被人揣测的正果好逑,有人这几年都成了研究我和朱正廷的专家,他们也还是没弄懂我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妄图层层盘剥得出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甜蜜的坦荡的定数。这不行,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都宣判她们做梦。我也没懂,我坐在电视机前看对着朱正廷笑的我自己笑,周围的看客,我,朱正廷,范丞丞,在社交网络里纠缠不清的那些朋友。我和他的事从来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吵也好爱也好,有人想把我们带回到最开始,想也不可能,我和朱正廷最不情愿回忆那段日子,还有人想让我们剥离彼此间存在的痕迹,这更不可能,我不知道将来会同他怎样,但我肯定将来会与他纠缠不休的怎样。


此刻我明白了,他们,包括我们,我和朱正廷,但我觉得朱正廷该有所察觉,他总在这些事上敏感的到位。一直以来忽略的有了答案。我们终将不在于那个“怎样”,怎样都好,我想,那个限定语应该更重要,“纠缠不休的”,我和他没有结局,我们的故事会一直进行下去。


END

米妮特

坤廷 / 痊愈

*一篇完结。


大概从第三次竞演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听不见“爱”这个字。

打个比方,如果你有看过欧美脱口秀,或者被审查过的综艺节目,当人们说脏话的时候,会有一声代替特定词语的“哔——”

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我的听不见,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听不见了:“爱”这个字会被短暂的安静取代,仿佛随时有一个后期师傅在跟着消音。一开始,消音并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在大厂里面,没有谁会无聊到练舞练到脱力还关注爱或者不爱的事情。不过,随着这个节目的关注度偏离所有预期、一切开始无止境地失控时,我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直面了它所带来的困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喜欢我,并在台下喊我的名字的时候,那...

*一篇完结。




大概从第三次竞演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听不见“爱”这个字。

打个比方,如果你有看过欧美脱口秀,或者被审查过的综艺节目,当人们说脏话的时候,会有一声代替特定词语的“哔——”

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我的听不见,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听不见了:“爱”这个字会被短暂的安静取代,仿佛随时有一个后期师傅在跟着消音。一开始,消音并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在大厂里面,没有谁会无聊到练舞练到脱力还关注爱或者不爱的事情。不过,随着这个节目的关注度偏离所有预期、一切开始无止境地失控时,我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直面了它所带来的困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喜欢我,并在台下喊我的名字的时候,那些安静会重叠交集,乃至覆盖过其他声音。

就像没关好的话筒和音箱电磁共鸣发出刺耳的巨大声响,会导致漫长的耳鸣,你很难去界定这是一种损伤,还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总之,随着比赛、出道、紧凑的行程和准备之后,在九个人第一次的舞台上,我站在灯光的中间,迎来一片非常宏大、非常喧闹的寂静。“蔡徐坤,——”。蔡徐坤的后面没有任何声音。

乃至几场见面会之后,连我的名字也听不到了。虽然我知道,他们确实在喊着我的名字。这是让人异常满足、又异常荒谬的一件事情。



在搞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我决定一切如常。毕竟这种事情,总不能拉着神出鬼没的经纪人、或者焦头烂额的小助理去说——你们面前这个几乎每天占据热搜的蔡徐坤,其实是一个听力精准缺失的怪人。队友就更不可能。除去我们之间都心知肚明的、各自身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实际上,我不算擅长与别人密切相处的人。而且,在“互相竞争并扶持生存”这件与团队有关的事情上,我有过并不成功的经历。

成长为如今的蔡徐坤,我吃过不少苦头,也学会不要和盘托出任何秘密。



倒也不是说我不喜欢现在的团体,相反的,和同龄人久违的共同生活好像吹散了一些无力的气氛,很新鲜,大部分时间也很有趣。无论我们面临的是不是一些被寄予厚望的东西,日子总要急匆匆地过下去。集中排练的那几天,到了晚上,我们每个人都因为练舞非常疲惫,又非常无聊,无聊到即使已经深夜,还是有无数精力需要想办法消磨。

看到我从包里拿出几张DVD,队友们纷纷围过来。

我觉得有点好笑,说,“不是你们想的那种片子。”

“还能是啥片儿?”某不愿透露身份的皮孩子故意问。

“真的是普通的电影。”我把封面摊开给他们看。“之前一直想看,拖助理帮我带来的,我懒得下资源。”


大家也就真的不在乎是什么电影,围坐在大客厅的四处一起看了起来。其实是一部节奏有点慢的日本青春片,刚放了个开头,Justin就大喊“啊这个我看过!我喜欢的。”印证着他的喜欢,黄明昊依旧津津有味地继续看了下去。

画面非常唯美,故事也算中规中矩,因为女主角确实足够好看,大家看得还算用心——除了我。猝不及防又顺理成章的,情节进行到了表白的部分,男孩冲着镜头大喊,“——”。

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从字幕来看,他说的是“我爱你”。非常直白又俗烂的一句告白,如果现实中听到,我大概第一反应是觉得有点滑稽。但是现在,连滑稽都无从谈起。看着其他人被渐入佳境的故事吸引去注意力,我感到浑身不舒服起来。

一个人的时候无所谓,但是和他们如此近距离地对比,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种缺失。作为人的某种缺陷,正在把我的身体掏空一部分。




踏上天台的时候,我意外看到一个人影,对方也回头看过来。

互相看清楚是谁之后,他有些懒散地挥挥手,“坤坤。”

我点点走,走过去。从宿舍偷偷溜出来的时候,其他人认真看电影,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或者留下来的人都足够聪明,学会假装看不到不该看到的事。但是很惭愧,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朱正廷什么时候从大家身边离开,甚至在我之前溜来天台。他并不是一个存在感低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走到他旁边,我问。

“那个电影,我陪黄明昊看过3遍啦。”

他说着,语气却没有怪罪,反而有种提到亲近关系时、没有分寸的熟稔。

是我低估了Justin的喜欢。叛逆期的小孩表达爱意还真是轻描淡写。

离近了我才发现,朱正廷夹着烟,暗红色明明黯黯地在他手指间闪灭。意识到我的视线,他抬抬手,仰头冲我笑了笑,“要吗?”

一片白色的烟雾蔓延在我们之间,城市没有睡着的灯光遥远地照着这个楼顶。朦胧里,朱正廷仍旧显出一种明艳的漂亮来。就是一旦提到“漂亮”,你脑海里浮现出的那种“漂亮”。这种漂亮是带着说服力的。

从A班和PPAP开始,我们算认识久的,他知道我也抽烟。做我们这行,有些东西是必要的。

沉默了一下,我点点头,他递给我一支,又很自然地凑近,用自己那支引燃我的。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但他很快离开了。朱正廷的烟带着清凉的薄荷味,是矜贵的女士香烟,细长轻巧,也很合我的手指。同样气味的烟雾窜进我的身体,再翻滚着被呼出来,我沾染上和他一样的气息。“共性”令我慢慢平静下来。



“让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朱正廷趴在栏杆上,看着底下北京的灯海。他的腰软塌塌的。

“什么?”

“男生宿舍,大家围在一起看电影,嘻嘻哈哈的。”他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太像了……其实也过去没多久,但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出来透透气。”

我不知道该表示赞同还是怎么样,我出来的理由和他完全不一样。而且,我也没住过学生宿舍。

“我没住过学生宿舍。”我这么想就这么说出来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看的电影也不记得了,倒是和黄明昊一起看的多一些……在韩国的时候。”

“他看得还蛮开心的,现在。”

朱正廷撇了撇嘴,“小屁孩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低落。我和朱正廷在宿舍楼顶谈论黄明昊,好像我们之间除了另一个人,没有什么可谈论的。不应该是这样,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出现在这里,我们对于彼此都是不速之客。我只好继续抽烟。风把浅淡的烟雾吹进北京糊里糊涂的空气里。


“你最近有一点怪,”他看着我,“特别是在舞台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竟然是最敏锐的那一个。不过,他确实是最敏锐的那一个。

我犹豫了一下,又奇怪地决定坦白一切了。

“我耳朵出了点问题……”

“天呢,要紧吗?有没有去看医生?”

“不是那种问题,”我手里的烟被风吹到,火星变得旺盛了一下,“我听不见’爱’字……嗯,就是说,粉丝喊’我爱你’的时候,我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朱正廷的眼睛很茫然。这是当然的。

我继续说下去,“其实也没有很大影响,习惯了就好。当然,歌词或者演出台本里有的话,我也听不到,这一点有些麻烦,只能数节拍把音节留出来。”

“……完全没有看出来。”他低声说,有点嘟嘟囔囔的。

“因为我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没去看医生吗?”

“……总觉得不会被人相信。而且我也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哦,除了你。”

“蔡徐坤!”他突然叫我全名。

我转过头去,朱正廷盯着我,说,“——”

非常安静,甚至显得风的声音都变大了。从口型上,他应该说的是“我爱你”。

我摇摇头,“没用的。我试过很多次。”

他扁扁嘴,好像马上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的那支烟已经快要燃尽了,我把它按灭在窗台上,一块褐黑色的圆斑留下来。总会留下点什么痕迹的,也总会有什么原因。“我会担心他们的爱来得太快,也走得太快。”

“这个……这里的人都一样吧。”他的那支也早就抽完了。两支烟屁股落在我们脚边。

“有时候我会想,会不会是因为我不值得获得那么多人的爱,所以才没资格听见。”

朱正廷伸手拉拉我的手,顺势慢慢握住。

“怎么会,你可是蔡徐坤。”

他的手指凉冰冰的,有着镇定的意味。决赛那天,也是这只手,果断把我拉到正中间。

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最后一遍。”舞蹈老师举起手指,“我们来过最后一遍。都精神一点。”

大家便都字面意义上的精神了一点,前奏响起,身体先一步做出动作。我们从各个机场赶来,聚齐在深夜,排练的时候精神已经先一步麻痹了,连熟练都是麻痹的。很神奇的是,当正式的灯光亮起的时候,面对观众还会本能地非常亢奋。我们在麻痹和亢奋之间徘徊。

最后一遍很快在熟练中结束。和工作人员确认后,队员们习惯性地看向我。我和他们点点头,意味着彩排正式结束,大家如释重负,随着灯光熄灭三三两两地离开回酒店。被队员们信赖的感觉并不坏。

回去的路上我找不到自己的耳机,也许是掉在舞台上。我和同行的王子异打了声招呼就折返回场馆。穿过一条长长的、灯光暗淡的后台走廊(临时搭建出来的那种),场馆内暗红色的灯光让出口像一朵傍晚的云,我走进云里,看见朱正廷坐在舞台侧面的一个角落。

他靠着墙,仰头看着舞台,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在想。

像一块玻璃。没有颜色,却能折射出很漂亮、很破碎的光。

这个瞬间有一种不得不承认的动人。安静的时候,朱正廷有非常深情的侧脸,而他的眼睛里有着爱日月、爱晨昏、爱世人,却都与他无关的,那种带着孤独感的动人。



我脚步停了一下,又走上舞台。虽然没有看他,但我一边低头寻找一边冲他说,“正正,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耳机?”

他像被我的声音叫醒一样,看过来,又撑起身体,轻快地走到我旁边。他的动作还是很轻盈,我们瘦得不相上下,或许他更瘦一点。

“我没看到……你找不到了吗?”他也低头开始找起来。

“对,这幅我才买一个礼拜。”这也是我一定要回来找的原因。上一副耳机掉在了飞机上。我因为自己连耳机都无法好好管理而生闷气。

“掉在舞台上可就有点难找了。这里这么大。”

“是啊。”我看了看舞台,又看了看台下。没有人的观众席空旷极了。

寻找是一个见证失望的过程,也许我们都知道,大概是找不到了,因此这个重复的动作显得越发无聊起来。正当我要被无聊压垮的时候,朱正廷突然喊我,“蔡徐坤。”

我预感到是什么桥段,但还是回头看他冲我说,“——”。

是“我爱你”。

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摇头。

“还是听不到啊?”

“对。”

他歪着头看了看我,我以为他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可是他又甩甩手,低头开始继续认真找起了耳机。

我拉住他的胳膊,“……不要随便说出那几个字。”我找了个理由,“被别人听到,会误解。你看,现在大家都巴不得找一些这样的话题。”

“可是,我真的很——啊。”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很爱你。

朱正廷还是那个见谁都叫宝宝的朱正廷。轻言爱,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怕对着眼前的蔡徐坤,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字。


换做任何其他一个人,这样都会让我感到被冒犯。但好神奇的,朱正廷轻佻地、又非常真诚地喊我,却不会让人真正生气。他好像游离在一种普世的判断体系之外,从来都不需要“慎重”地做什么事。

非常浅薄的表象下,一个漫无边际的世界。我总在他这里找到一种很虚无的轻松感。


最后我们是怎么放弃的呢?也许是因为实在太晚,或者担心被锁在场馆里。寻找本来就是一个见证失望的过程,我们不过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回去的路上我们又抽了烟,这次抽的是我的。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





“你能不能说得温柔一点?就,真心一点。”

导演有些发怒地看着监视屏,他没有看我,审视却透过镜头分毫不差地传递过来。摄影机停掉了,人群先是不知所措地安静了一下,又很快窸窸窣窣地嘈杂起来:调整灯光,抱怨空调运转声音过大,催促午餐外卖怎么还没有送到……造型师和助理围上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我和导演隔开。

制片额头冒汗地过来,轻声说,“小蔡,你是不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也没关系,换其他队员先拍吧。”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广告台本上蔡徐坤需要说一段情话,假想摄影机是万千少女。我可以做到温情脉脉,但不巧的是,分给我的台词,恰好有一句“我爱你”。

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自然也无法分辨语气是轻是重,是假意还是真心。

更何况,我可以表达爱吗,我真的有接触过“生活”吗?我连学生宿舍都没有住过。


制片在劝导演。隐约的,有“小鲜肉就是不会演戏”这样的言论飘过来。我假装没有听见,同时为了不让工作人员为难,接受了拍摄推后的方案。

推开nine percent休息室的门,气氛有一点尴尬,也有一点紧张。在这里,我们是一个泛指——没有名字,是面目模糊的一群人。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处境。

朱正廷无声地用口型叫了一下我,再用两根手指比出手势。

我心领神会。

分享秘密的共犯,自然而然变得心领神会。

吸烟的角落离摄影棚很近,而且并不十分隐蔽。大概是我遮遮掩掩的动作透露出犹豫,朱正廷蹭蹭我的手臂,“没关系,”他说,“这里不会有人拍到。上次我和黄明昊就是在这儿分的手。”

我震惊得忘记抖落烟灰,被烫到手指,低声骂了一句。

他就一脸很得逞的表情,“还真信啊,我骗你的。”

“……”

“我没有在和谁谈恋爱,”他还是一脸很轻松的、看热闹的表情看着我,说得很不在乎,“这个没有骗你。”

被他这样一闹,我突然发现,原来刚才我一直陷在一种沉闷的、无力的愤怒里。他把我解救出来,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得以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也没有在谈恋爱。”我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他。蔡徐坤学会变得轻快了一点。

“要不要去看电影?”他冲我眨眨眼睛。



然后现在,这个拉我翘班的共犯在我旁边的座位上,睡得肆无忌惮。我们溜出来得太匆忙,妆都是完整的——并且不久之后,我们还要回去继续完成工作。没有人能够真正逃离现实。朱正廷的眼影停留在他眼睑上,被荧幕上的光,照成一小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也许只是太累了。我们都很累。

电影院里几乎没有其他人,这也确实是一部很无聊的片子。这个时间段只有一部排片,我们别无选择,就像无法选择命运。你有时候不能选择看什么电影,有时候也不能选择听不到的单词。

不过,至少我有了翘班(而且是翘价值几百万的班)的勇气,比翻墙逃课宏大一点,却和翻墙逃课差不多爽。朱正廷在大反派登场后就睡了过去,而我竟然无聊透顶地一直看到了大反派被打倒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激动,戳戳他的腰让他醒来,让他和我一起见证这个瞬间。

“怎么回事?他怎么死的?”朱正廷刚睁开眼睛,有点懵懵的。

“他们几个派别到最后联合了起来,”我努力给他复述其实我也没怎么记住的剧情,“总之集结了一个很强的团队,齐心合力打倒了他。”

听复述也知道,这真是一部无聊透顶的电影。

可朱正廷有些茫然,又非常温和地回应我,“这样啊,好厉害。”像是哄小孩子。

“可是你竟然睡过去了。”

“我很困嘛。”他丝毫没有愧疚。

我不由自主地小声抱怨起来,“明明是你带我溜出来。”

“好啦好啦,”他趴过来摸摸我的脸,“不要生气了。”

他的腰软塌塌的。好像要融进黑暗里。

我知道他没有真的在反省,可是我也没想要计较了。我们身上沾染着同一种香烟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他又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们这样,真的很像谈恋爱诶。”

我愣了一下。

然后点点头。他应该看不见,这里还是太黑了。我说,“是啊,好幼稚。”




我突然接受了一个事实——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完整的。朱正廷带我踏进一种俗气的、温暖的、能够触摸到生活的状态——非常浅薄的表象下,一个漫无边际的世界。非常虚无,非常轻松,也非常快乐的世界。

爱和被爱,其实没有那么明确的资格,也没有那么明晰的界限。我误以为一切都需要拿来交换,但实际上,生活也没有什么可交换的。生活只是一个事实,蔡徐坤需要带着缺陷在事实里生存。一个真正不自由,也真正自由的世界。

屏幕上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固定的桥段,这里注定要出现非常直白又俗烂的一句告白,男孩冲着女主角大喊,“我爱你——”。

我转头看着朱正廷,说,“我能听到了。”

他愣了一下,很快浮现出高兴的神情来。他抓住我的手,手指还是凉冰冰的。

朱正廷在有点闪烁的黑暗里凝视我,说,“我爱你。”

他还是像一块透明的玻璃,我不知道他说这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不过我也不在乎了。

我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嗯,我听到了。”





=====FIN=====







荆棘锁骨

权贵 / 谁偷我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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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丞丞最近挺苦恼的。


他被他姐耳提面命半强迫式办了健身卡,砸大价钱请了私教,势必要把肚子和手臂上软乎乎的肉练成利落的肌肉线条。


他颤颤巍巍站上健身房的体脂称,私教拍拍他肩膀,说小伙子体脂有点高哈,注意一哈儿饮食,淀粉减半,饮料没得。


范丞丞挠挠后脑勺,说无糖奶茶行吗?私教加重了拍在他肩膀的力度邪魅一笑,说你想啥呢。


结果在逃离健身房回到宿舍之后,范丞丞迅速开启肥宅生活模式,点开美团外卖遨游半小时。他新发明的方法叫云吃饭,顾名思义就是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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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丞丞最近挺苦恼的。

 

他被他姐耳提面命半强迫式办了健身卡,砸大价钱请了私教,势必要把肚子和手臂上软乎乎的肉练成利落的肌肉线条。

 

他颤颤巍巍站上健身房的体脂称,私教拍拍他肩膀,说小伙子体脂有点高哈,注意一哈儿饮食,淀粉减半,饮料没得。

 

范丞丞挠挠后脑勺,说无糖奶茶行吗?私教加重了拍在他肩膀的力度邪魅一笑,说你想啥呢。

 

结果在逃离健身房回到宿舍之后,范丞丞迅速开启肥宅生活模式,点开美团外卖遨游半小时。他新发明的方法叫云吃饭,顾名思义就是把想吃的全都看一遍,放进购物车就当吃进肚子了,跟画饼充饥差不多一个原理。

 

恋恋不舍地从堆满过桥米线、麻辣香锅和虾蟹煲的购物车里勾出沙拉下单,范丞丞无意间扫了一眼付款栏目下的猜你喜欢,“越喝越瘦珍珠奶茶”赫然映入眼帘。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奶茶大半个月了,如今看到奶字和茶字已然想要落泪,被剥夺喝奶茶的权利跟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比起来真的没有好到哪里去,至少对范丞丞来说是这样。

 

日了,这奶茶店也太会取名字了吧。

 

等范丞丞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迅速下单一杯无糖少冰的越喝越瘦珍珠奶茶,还给店家备注了多茶少奶多点珍珠。

 

无糖相当于没有热量,多茶等于多燃烧脂肪,挺好。

 

半小时后电话响起,范丞丞接通后对面嘚嘚叭叭地说了一长串,“喂你好请问是范丞丞同学吗,你的奶茶到楼下咯麻烦下楼拿一下外卖~”

 

声音还挺好听,范丞丞腹诽着,“你就放楼下吧,我现在下去拿。”

 

这个学校民风不太淳朴,一栋楼里可能住了好几个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能靠偷外卖为生的混蛋玩意,晚一会儿不下楼拿外卖,分分钟就得饿肚子。于是时不时就能看见有人在宿舍群里骂街,mlgb又是哪个崽种偷你爷爷的外卖。

 

范丞丞宿舍很不巧在七楼,上下拿一趟外卖都得扶着腰喘一会儿,有时候忙着打游戏硬是撑到一局结束,下楼一看连外卖筷子都不剩一根。

 

“你们这栋楼经常被偷外卖啦,”电话那头的外卖小哥也是很懂,“我在楼下等你吧。”

 

范丞丞一想也挺有道理,赶紧应了声就往楼下走。

 

到了楼下就看见送外卖小哥踩在平衡车上,一手玩手机一手提奶茶,不太像送外卖的,倒挺像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听见门禁的声音那人条件反射地抬头,范丞丞不禁在心里wow了一声,这大眼睛小鼻子,这小嘴巴小锁骨的,还挺帅。

 

他笑起来居然还有两颗兔牙,滑到范丞丞面前把奶茶一举,“尽量在一个小时内饮用完毕哦。”

 

“嗯?噢!”范丞丞赶紧接过,“抱歉哈,我宿舍住得高,让你久等了。”

 

“是真的好久。”

 

他点点头,理直气壮的,倒搞得范丞丞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脸颊有涨红的趋势。

 

“哎是是,”范丞丞搓搓脖子,“下次不用等了,直接放楼下就行,真的。”

 

那小帅哥定定地看了他大概三秒,笑了笑又踩着平衡车滑走,挥一挥衣袖真的不留下半句OK。范丞丞呆呆地看着他光速消失,还挺脑残地感慨了一句,好帅。

 

——不知道是在说那个平衡车,还是说外卖小哥本人。

 

范丞丞喝了奶茶的第二天就由于一时嘴瓢说漏嘴,被私教狠狠加练了半小时,拉划船机拉得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强烈共震,举哑铃的双手微微颤抖。

 

结果在回去的路上为了补充水分又点了奶茶,哦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奶茶,是“管住嘴迈开腿今天就喝柠檬水”,去冰三分甜。

 

范丞丞发誓是手机先动的手,自动点开历史记录找到昨天那家奶茶店,还不忘在备注里写上一句“外卖真的放楼下就好”。

 

接通外卖电话时心情还有点莫名,范丞丞把手机贴近耳旁,同时感觉自己心跳得砰砰响,血液冲击在耳膜上好像捶大鼓。

 

“范丞丞同学你的外卖到咯~嗯...放楼下就好了?”

 

“对对对,”范丞丞还挺傻逼的自己在那点头,“你辛苦了。”

 

“行吧,那你尽快下来哈。”外卖小哥的声音隐隐带笑。

 

范丞丞挂断电话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让别人在楼下等着怪不好意思的,一方面他又有点莫名其妙地想多看外卖小哥两眼,人生啊真是充满取舍和选择。

 

蹬蹬蹬跑下楼的过程右眼皮子一直在跳,范丞丞心里默念不会吧不会吧,但是悲伤的预感永远不会出错,推开宿舍大门看见漫山遍野的麻辣烫和鸡公煲,唯独没有那一杯出淤泥而不染,独自美丽的,管住嘴迈开腿今天就喝柠檬水。

 

真是天道好轮回,偷外卖的放过谁。

 

范丞丞原地骂了两句脏话,又给外卖小哥打了个电话,那边好像专门候着似的飞速接通,“喂?”

 

“咳、呃那个,柠檬水好像那啥真的被偷了。”范丞丞平时外卖丢了打电话联系外卖小哥的时候都挺理直气壮的,唯独打给他的时候倒像是自己干了坏事,嗫嚅着越说越小声。

 

“啊,”那边同情里带了点遗憾,“那我再给你送一杯吧。”

 

“哎那多不好意思....”范丞丞挥了挥手,“麻烦您了哈!”

 

挂了电话范丞丞心想大概还要等上半小时,可是他才磨磨唧唧走到四楼,电话又打过来,“范丞丞同学你外卖到啦,我在楼下等你。”

 

这么快?范丞丞调头往下跑,推开门发现外卖小哥今天穿了一身supreme,看起来好像能买下五间奶茶店,此时正悠哉悠哉蹬着他那辆一看就挺贵的平衡车。

 

“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两趟,”范丞丞抱歉地冲他笑了一下,接过柠檬水,“不过你这也太快了吧?”

 

“嗯?”他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噢,顾客的要求是我们唯一的追求嘛。”

 

还挺高尚,范丞丞咧着嘴抓抓耳朵,忍不住多嘴,“那这个柠檬水要从你工资里扣吗?”

 

“当然啊,”他撇撇嘴,“不仅扣工资,回去还要被店长骂。”

 

范丞丞看他也不太像缺钱的样子,但是表情好像真的很委屈,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我为我校学生素质跟你道歉哈,这位、这位...”范丞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期待,“我,呃我叫范丞丞你已经知道了,那,那我怎么称呼...?”

 

“黄明昊,”他那两颗兔牙又跑出来打招呼,大太阳下让人晕眩,“你也可以叫我Justin。”

 

“扎、扎斯汀...”还挺洋气。

 

黄明昊笑容僵在嘴角,摆摆手,“算了,就叫黄明昊吧。”

 

“行,”范丞丞冲他乐出一排大白牙,“回头我加你微信吧,把柠檬水的钱转给你。”

 

背向他走回宿舍楼时,范丞丞忍不住快乐地哼起了歌,范丞丞啊你可真是计划通,加微信都说得这么顺理成章。

 

等那边通过好友验证,范丞丞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发现他好像真是个话痨,一天三条朋友圈,偏偏还挺多人给他点赞。

 

等一下?为啥我和他有这么多共同好友?

 

范丞丞心情瞬间有点复杂,乱他妈上扬的嘴角失落地放平。原来外卖小哥跟谁都那么聊得来,点过他家奶茶的都能加上他的微信。在他眼里,自己大概跟所有顾客都没有两样吧。

 

啊该死为什么我居然会有这种娘们唧唧的想法——

 

范丞丞无声抱头嘶吼,砸了一下桌面,手起刀落给他转了十块钱,一句话都不说,俨然只是还个人情债的模样,正直得很。

 

那边倒是收得快,发来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接下来三天范丞丞都很硬气,既没有点奶茶也没有跟黄明昊联系,呃虽然他们的确也还不是能够随便联系的关系。

 

再一次站上体脂称时私教挺欣慰地拍拍他的屁股,范丞丞一阵恶寒,被肌肉猛男抚摸过的屁股蛋犹如被灼烧。私教看他的表情凄惨,还以为这阵子给孩子饿惨了,当即大手一挥,说你这小兄弟还阔以嘛,今天晚上阔以嚯一杯奶茶。

 

“嚯...呸,喝奶茶?真的可以吗教练?”范丞丞差点被喜悦冲昏头脑。

 

“哎呀欺骗餐嘛,没关系的嘞!”私教又拍了他一下,害得范丞丞刚做完深蹲的大腿一个晃悠,差点没摔地上。

 

点还是不点,这是一个好问题。范丞丞抱着手机啃指甲,另一只手把屏幕上上下下地划拉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范丞丞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给黄明昊套上一个渣男人设,但是一想到他也会在太阳底下冲别人露出兔子一样的笑,也会轻声软语地告诉别的小姑娘自己在楼下等她,范丞丞心里好悲愤,比看见石原里美公布恋情还悲愤。

 

不过范丞丞转念又想,就算点了奶茶也不会跟黄明昊碰上面,毕竟人家放下奶茶就走。这么一合计心理包袱顿时减轻,他立刻打开美团外卖给自己点了一杯多冰的,燃烧我的卡路里奶盖乌龙茶。

 

多冰就能冷冻脂肪细胞,乌龙燃烧卡路里,完美。

 

这黄明昊也挺机灵的,电话费也不想浪费,到了楼下就给他发语音,“外卖到啦,我在楼下等你。”

 

日,等个屁。范丞丞心里涌上一种,就像跟男朋友吵完架之后咬着被子痛哭一顿,结果对方说买了奶茶在宿舍楼下等,生气的女朋友压根不想理他的那种,错综复杂的感觉。

 

范丞丞大马金刀给他打字,哦你放楼下就行,辛苦了。

 

真是疏离又不失礼貌,范丞丞很解气地盯着屏幕等对方回复,想着如果你执意要等,那我就大发慈悲飞到楼下见你一面好了。结果那边正在输入了整整一分钟,就回了一个行。

 

嘿你个小黄——范丞丞一时气不过又砸了一下桌子,自己疼得抽气,舍友从上铺探下一个脑袋问他怎么了,范丞丞欲哭无泪地告诉他没事。

 

范丞丞昂首阔步下楼时挺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就是那种沙雕视频里的。他脸上表情太过肃杀以至于上下楼梯的同学都给他让道,还以为丞哥要上哪约架。到了楼下范丞丞就知道自己要遭报应了,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哦对了装逼遭雷劈。

 

奶茶又双叒被偷了。

 

范丞丞真的好恨,当即爆了一句粗,正巧另一个舍友刚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一副发飙的样子赶紧问发生了啥。

 

“哎我昨天听说了,宿管那儿可以查监控,你看对着门口那个摄像头,正好能拍到。”舍友示意范丞丞赶紧去看看监控,这破学校就这一点好,摄像头多,1984在人间。

 

范丞丞好说歹说让宿管姐同意让他查监控,把进度条调回五分钟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平衡车来,手里拎着一杯奶茶。

 

几天不见依旧那么可爱,范丞丞不合时宜地咽了咽口水,看着画面里的人掏出手机开始发微信,两分钟后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上演,他又拎着奶茶走了。

 

走了?What the fuck这是什么操作。

 

舍友正陪他一起看监控,看到这哎了一声,说这不是那谁吗,那个那个大一的,黄什么昊。

 

“你认识?这我们学校的?”范丞丞指着屏幕的手指微微颤抖。

 

“认识啊,奶茶王子嘛,”舍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哦我忘了你上学期去交换了,原来你不知道这事。这小孩还挺有名的,喏,这家奶茶店据说是他家专门给他开的。没想到他还亲自出来送外卖啊?”

 

“专门给他开的?”范丞丞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啊,他家贼有钱,传说中是因为他嫌学校附近的奶茶店都不好喝,就自己开了一家,”舍友挠挠脸,“不过他为啥不把奶茶放下来?”

 

范丞丞脑子乱成一锅粥。

 

啥玩意?原来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哦难怪会有共同好友。

 

可是黄明昊为啥说自己要被扣工资还要被店长骂?什么顾客的要求就是我们唯一的追求?

 

不对,难不成上一次被偷奶茶也是...

 

“宿管姐姐您再把日期往前调几天成吗,哎呀求您啦,您长得又美心地又善良,”范丞丞面不改色地跟今年芳龄46的宿管撒娇,双手合十,“拜托拜托,这个对我很重要。”

 

宿管姐哪能抵抗年轻小伙子的魅力。

 

范丞丞啃着指甲开始翻前几天的监控,仔细比照了时间确定一个范围就开始聚精会神地看,大概过了五分钟终于看见平衡车的身影。

 

我滴个乖乖,亲娘嘞,这黄明昊合着碰瓷呢?

 

范丞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同样没放下奶茶,提着它不知道溜哪去了,然后大概在接到电话后又折返,supreme奶茶王子装作无事发生跟他撇撇嘴,一副良心真的不会痛的样子。

 

“嘶——有意思了哈,哈哈...”舍友摸了摸下巴,“你说他这,啥情况呢?”

 

范丞丞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手机屏幕亮起,黄明昊居然自投罗网来了。

 

“今天的奶茶合胃口吗^ ^”

 

嚯,岂止是合胃口,简直五味杂陈。范丞丞没回他,冲舍友挥挥手说自己有事,又问了一句奶茶店的地址,踩着拖鞋一路就杀了过去。

 

推开大门就看见黄明昊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桌上堆了两个空的奶茶杯,看起来喝得挺爽。本来听见推门声他也没抬头,前台另一个小哥说了句欢迎光临,他才朝门口随意一瞥。

 

范丞丞T恤拖鞋大裤衩,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黄明昊本来挺高的一个人,不知怎的坐在范丞丞对面就蜷缩成了小小一团,奶里奶气的,像雀巢那个糯米糍雪糕。

 

“你...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说为啥?”范丞丞阴恻恻地笑,“我奶茶呢?”

 

“你你你奶茶我给你放楼下了啊,你没看见吗?”黄明昊可真行,眼神快飘天上去了还在嘴硬。

 

“我手机里录了一段监控的视频,你有兴趣看看不?”范丞丞冲他扬扬手机。

 

“你这个人,咳,怎么这么无聊?至、至于吗,还去查监控,你你你打电话给我不就好了吗,我又不是不给你送!”黄明昊脸颊蹭地一下烧红,像个强词夺理的西红柿。

 

“嘶——”范丞丞差点没绷住笑出声,“你怎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嗯?”

 

黄明昊终于知道理亏,缩缩脖子往后一靠,一副打死不说的样子,不听不看不知道。

 

“我看你也不像骗钱的样子,所以到底为啥?”范丞丞看他心虚的样子,心里脑残地高呼一句真可爱,脸上倒还是淡淡的,一副讲道理的好学长模样。

 

“我这是给你一点教训好吗,”黄明昊脑子转得肉眼可见的飞快,“你看外卖小哥怕你外卖被偷,好心好意在楼下等你,你倒好,面都不见一下,你良心不会痛吗。”

 

范丞丞噫了一声,差点说不会。

 

半分钟后范丞丞突然开窍,“噢...?”

 

黄明昊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假装抠手指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我比较好奇,你到底是想让我给你打电话,还是...想见我?”范丞丞恶劣地探过上半身,强迫垂着头的黄明昊跟他对视。

 

“当然是——”黄明昊下意识地要避开后半句,这才发现范丞丞给他挖了个坑,“诶?”

 

范丞丞靠近了才发现他眼睫毛真翘,跟肉嘟嘟的鼻头合起来堪称一绝,绝顶可爱。对可爱没有抵抗力的范丞丞终于没忍住,上手轻轻掐了掐他的鼻尖,“当然是什么,快点说。”

 

黄明昊耳根子都通红一片,他愤愤地拍开范丞丞的手,眼珠子左滚右滚,看天看地看空气,挠挠鼻子又搓搓大腿,两分钟后终于放弃似的,“...很明显吗?”

 

“嗯,”范丞丞点点头,“很明显你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

 

“咳、咳咳!”黄明昊自己被自己口水呛到,缓过气时声音低下去一半,“那那那你对我,有没有,那么一点意思呢?”

 

范丞丞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老神在在地坐回去,往椅背上一靠,“我回头要给工商局打个举报电话,我发现你这个奶茶店往饮料里放违法食品添加剂。” 

 

“啊?”黄明昊一脸你说啥玩意的表情,就连店员也忍不住往这边扫视。

 

 

“不然我怎么好像,越喝越觉得你可爱,越喝越喜欢你呢?”

 

 

End.

 

几个沙雕番外

 

1、他们黏了吧唧推拉了几天就正式在一起了,黄明昊跟自己舍友说是范丞丞追的他,范丞丞跟自己舍友说是黄明昊对他一见钟情。


2、其实黄明昊碰巧就只送过那么一次外卖,那天他新买的平衡车正好送到,他想着试车就送了一趟,没想到学校里居然还有长得跟自己一样帅的人,回去就把范丞丞背景来历感情关系打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范丞丞。

 

3、其实范丞丞加上黄明昊那天就把他朋友圈里发过的自拍统统存到相册了,跟别人的合照截掉一半保存,还把有张B612兔子特效的自拍设成了黄明昊在他通讯录里的头像,但他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黄明昊。

 

4、黄明昊嘲笑范丞丞土味情话好恶心,范丞丞吐槽黄明昊追人手段太恶劣,其实他们都很庆幸能在正确的时间遇到彼此,哪怕傻逼一点也挺好的,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小查理

【超级制霸】七年之痒

*过于白甜可能会删

*慎入 


陈立农失忆了。


就在他们去办理离婚手续的路上,身上没有大碍,坐在副驾驶的人甚至在安全气囊弹出来以前就把他护进了怀里。


“大脑受到剧烈碰撞造成的脑积血,应该是血块压住了部分记忆神经才导致的失忆,不过你现在也不用太担心,像这种情况不出意外的话,等做完手术放出血后,就会恢复记忆的。”


林彦俊看着躺在病床上一脸无辜的人面色复杂,听完医生的嘱咐后就一直坐在床边沉默着,良久从内衬摸出烟和打火机,后知后觉这里是病房后又蹙着了眉头放了回去。

床上的人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林彦俊把烟塞回口袋的动作恰好躲开了对方,两个人对视着,半晌后林彦俊叹着...

*过于白甜可能会删

*慎入 



陈立农失忆了。


就在他们去办理离婚手续的路上,身上没有大碍,坐在副驾驶的人甚至在安全气囊弹出来以前就把他护进了怀里。


“大脑受到剧烈碰撞造成的脑积血,应该是血块压住了部分记忆神经才导致的失忆,不过你现在也不用太担心,像这种情况不出意外的话,等做完手术放出血后,就会恢复记忆的。”


林彦俊看着躺在病床上一脸无辜的人面色复杂,听完医生的嘱咐后就一直坐在床边沉默着,良久从内衬摸出烟和打火机,后知后觉这里是病房后又蹙着了眉头放了回去。

床上的人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林彦俊把烟塞回口袋的动作恰好躲开了对方,两个人对视着,半晌后林彦俊叹着气认栽地把外套递给了陈立农。


“走吧,回家。”



-


车里没开电台,车窗紧闭着,让平时不易察觉的声音尤为清晰起来,陈立农听见开车的人轻点方向盘的声音,看见红灯转绿。


“林彦俊。”陈立农开口。


被叫到名字的人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真稀奇,你还记得我哦。”


“嗯,”陈立农点头,半晌又开口,“我是你什么人,我们要去哪里。”


林彦俊愣了半拍,想起今天出来的原本目的后沉下了脸,语气也不自觉差了几分,“你是我表弟。”


“骗人。”陈立农接话倒是很快,拨了拨车上水晶挂件的流苏,无辜地盯着他。


干。林彦俊看着印着他们合照的挂件懊恼地咒骂了一声,当初结婚的时候影楼送了一大堆套餐,什么巨幅相框和摆件,还有这串车内水晶挂件,他原本嫌俗气不想要的,陈立农说干嘛浪费,也就随他们去了。


“拿这个做什么。”出神的时候陈立农打开了手套箱,里面是两个人的户口本和身份证,还有结婚证。


林彦俊觉得这人明知故问,但想起刚才对方护着自己的场景又只是心气不畅地把那些话憋了回去,闷闷地不吭声,眼角都染上了红。


“原来我们结婚了哦……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


林彦俊瞪了过去,陈立农一个人在那里看着结婚证自言自语,听到话后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扯开了一点领口。


“喏。”


侧颈一个情色的牙印。


事实上只有林彦俊知道其中缘由毫无半分情欲可言,昨天他把那盒发现拆了封的安全套摔在这人身上后想走的,却被猝不及防地扛住丢到了床上,陈立农从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当时害怕了,才狠狠咬了对方一口。


“你看,你干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干的。”


“哈?是别人干的难不成我出轨了哦……”陈立农突然停了下来,拉好领子好奇地再次看了眼那堆证件,“所以我们是要去离婚的?我真的出轨了?”


林彦俊还没来得及答话又被自言自语的人抢先,“我不管,我不同意,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要,就算你想和我离婚也要等我想起一切才行,不然我也太委屈了吧。”


到底是谁委屈啊!林彦俊原本就没打算再提这件事的,想等到这人做完手术恢复正常后再谈,但对方理所当然又霸道的态度让他一下子恼了起来,“你是骗人的吧?说失忆什么的,你根本就没有忘记。”


陈立农张着嘴,几秒后摇摇头,“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嘛。”


林彦俊企图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破绽,很可惜没有,但他深知陈立农这人最会做样子了,要是存心想欺骗谁是很难让人发现的,林彦俊不悦地抿着唇,想着再怎么样也撑不了几天,手术过后,桥归桥路归路。


车停到公寓楼下后陈立农半天没动,看着下了车站在车门边黑着脸等他的人皱了皱鼻子,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痛。”


耳后有道两厘米的划痕,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划的,伤口不深,却也流了血,刚才一直没察觉到疼痛,血液凝结后才开始干痒了起来,陈立农见男人不理他便伸手想去抓,却被一下子打掉了手。


林彦俊表情有些不自在,一个人嘀咕着什么,脸色却缓和了不少。


“痛嘛……”


“知道了知道了!”


林彦俊看着委屈的人忍不住暴躁地打断,把人从车上拽了下来,谁知道陈立农跟个糯米团子似的,黏上就扯不下来了,不管他怎么抗拒都牵着他的手不肯放开,推搡半天后林彦俊放弃了,瞪着电梯的数字灯执意不回应对方的注视。


“去哪里。”


“回家!”


林彦俊不是容易动怒的人,陈立农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却让他总忍不住想发火,看到两人紧扣的手后又不甘起来,幼稚地威胁起那人:“再吵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陈立农瘪瘪嘴,轻哼了一声,林彦俊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看过去时对方的表情再正常不过,电梯门开了,林彦俊照常按了13楼,然后听见耳边有个声音闷闷不乐地响起——


“知道了,表哥。”



-


林彦俊在倒腾药箱的时候陈立农去了浴室,碘酒过期只好换了酒精,林彦俊蹲得累了,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家里的摆设还是几个月前他拍戏进组前的模样,那家伙这半年没接什么戏,大大小小的行程却不比他少,想必这几个月也没回来过几次,要不是昨天协议好今天去离婚,他甚至都忘记两个人有多久没在一起超过一晚上了。


陈立农没洗头,很快就出来了,和坐在地板上的人对视上,林彦俊怔了半拍,然后迅速恢复如常。


陈立农坐在沙发上,林彦俊捏着下巴把这家伙的脸扭了过去,伤口的血痂已经被洗掉了,留下红痕,还有淡淡的血迹渗出来。


“出门记得穿有领子的,免得到时候记者乱写,让大家又乱想乱猜。”


“诶?”


“诶什么,连自己是做什么的都忘记了哦。”


陈立农默默憋着没吭声,发现茶几上凌乱的剧本后大致猜到了几分,林彦俊的呼吸不时落在他颈侧的皮肤上,陈立农忍不住抬头看,又被捏着脸被迫转开视线。


“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陈立农问,林彦俊没吭声,似乎不想理会这个问题。


“我不信。”陈立农突然说。


“你现在才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个。”林彦俊瞪他一眼,回味后又觉得自己跟现在的陈立农计较太过幼稚,想想郁闷地作罢,继续拿棉签给这人的伤口消毒。


陈立农不吱声了,这个姿势可以很好地圈住男人的腰,对方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稍稍侧了一些,不露痕迹地避开。林彦俊把用好的酒精盖上,却下意识地低头朝那人伤口吹了吹气,几秒前还费尽心思想逃开的拥抱就这样被顺势搂住他的人抱了个结实。


他忽略了有些习惯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已根深蒂固的事实,林彦俊懊恼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头,“放开。”


“不要。”陈立农固执道。


事实上冰凉的下巴搁在对方温热柔软的颈窝里很舒服,淡淡的酒精味混杂一点沐浴露的香气,林彦俊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好像忘了他们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的颁奖典礼?又或者是更久远的以前,他记不清了。


“我没生气,你不用这样,”林彦俊睁开眼,还能看见自己昨天咬下的牙印,细细的一圈淤痕,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沉吟了几秒,才开口:“就算是真的……我也可以接受。”


“为什么。”陈立农推开了他。


林彦俊哽了哽喉咙,不想提,这时候门铃响了,他扯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又很快敛进眼底,“我去开门。”


十分钟后陈立农和不速之客还在互盯着对方,林彦俊心累地打了个响指,“陈立农你去睡觉,范丞丞你有屁……有话快讲。”


陈立农现在不敢触碰林彦俊的逆鳞,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后才去了卧室,范丞丞一屁股挤到男人身边,拿着录音笔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林彦俊先生,陈立农先生的失忆是由于你们今天早上的交通事故导致的吗?他的失忆属于哪种程度呢?你觉得这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和现在的事业?”


“夸张,他刚明明还认出你叫了你的名字。”


“那么请问你们一大早出门是要做什么的,网传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出现了危机,这是真实情况吗,希望你能正面回答。”


“安静一点。”林彦俊推开范丞丞压根没开的录音笔,拿过一个抱枕痛经少女似的把自己缩进了沙发里。


范丞丞不客气地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看着奄奄一息的人推上了眼镜:“今天早上你们去医院的照片被人拍到已经在网上传开了,不过他们还不知道陈立农出了什么事,一群人在下面猜是家暴,给我乐的哈哈哈哈哈哈……呃,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注意到男人扫过来的眼神后范丞丞很自觉地噤了声,没到一分钟却又憋不住,“那你就这么瞒着吗,媒体可不是吃素的。”


林彦俊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又闭上了眼睛,“没关系,医生说他这种情况做完手术就好了,手术安排在下周一,他这几天好像没什么行程,应该没什么事。”


“哦,行,”范丞丞嘬了口咖啡,“不过话说你们一大早是要去哪儿啊,是不是好久没见准备干柴烈火一把,我倒是听一朋友说哪里新开了一家汽车旅馆,特别棒。”


林彦俊冷笑一声,“你朋友还蛮有情趣的嘛。”说罢又褪去了笑容,过了好久才又接着开口,“我跟他协议好今天去办离婚。”


“噗——”范丞丞一口滚烫的咖啡喷了出来,慌忙抽过一大把纸巾擦拭着被殃及的地方,脸色还没缓过来。


“没离啦!”林彦俊拿抱枕捂着脸,声音闷闷的,“等他做完手术再说好了。”


“但,不,不是,你们怎么突然……”范丞丞见林彦俊认真的模样试探地开口:“你们那个,不和谐?”


林彦俊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掰起手指头,良久停下,看着天花板呆呆地开口:“半年吧。”


“嗯?”


“半年没做那种事了。”


“靠!”范丞丞咂舌,“要不是知道你们聚少离多,我真怀疑你性冷淡,不然就是性功能障碍什么的。”


“可能吧。”


“哈?!”范丞丞这下真的无法冷静了,见对方认真的模样,心里开始发虚,“不能够吧?”


“我不知道,”林彦俊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就,偶尔见面,也完全不会想到那种事,他有时候有说想要做……我都拒绝了。”


范丞丞皱了皱鼻子,不敢表态。


“昨天我在车里发现有盒拆过的安全套,其实我一点也不生气,我没问他,也不想听原因,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我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是误会也好,是真的也罢,我竟然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只是觉得好累,其实昨天回家之前我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算是蛮难得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爱他了吗?”范丞丞问。


林彦俊闻言睁开眼,鼻尖还萦绕着刚才那人体温的味道久久不去,良久,林彦俊抬手捂住了眼睛,呢喃般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和委屈。


“就说不知道了嘛。”



-


第二天陈立农有一个十周年影迷官方见面会,出发前林彦俊打电话给陈立农经纪人简单说明了情况,又在车里给陈立农塞了一堆视频恶补。


“真的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吗。”


“昂,多的不得了呢。”


“那你也是其中之一吗。”


“……”


林彦俊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又来了,当年就是这样,对粉丝或是对他,他真搞不懂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可以随时随地讲出这种情话。


“不记得的事别人说什么你应着或微笑就好,不要被看出破绽,我不想再惹上麻烦了,活动结束后到手术前这几天就在家里吧。”


“我有点紧张。”


车停在了剧院门口,陈立农握住了他搭在变速杆上的手,林彦俊看着对方的眼睛,还在试图从中找出一丝表演的痕迹,半晌他收回了目光,抿着唇,犹豫了几秒。


“我在的。”



林彦俊原本想保持最大限度的低调,俯着身子从黑漆漆的后台通道走过的时候还是被眼尖的粉丝发现引起了骚动,林彦俊尴尬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台上的屏幕已经在放陈立农的影片了,那家伙和主持人在台侧盯着大屏幕,听到骚动后回过头,茫然地在观众席扫视一圈,视线落在他身上后突然咧开嘴朝他wink了一下。


骚动更大了,林彦俊低骂一声,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高遮住半张脸,藏起了发红的耳朵。

他和陈立农这么多年几乎从不参加对方的活动,他们的身份很特殊,即使结婚了也依然是无法张扬的关系,所有的看客表面和谐其实彼此也心知肚明,所有人都在盼着他们出点什么事,好为他们这个身份背后的群体再抹上一层黑。


影迷会上做完了采访,接下去是粉丝的读信环节,有刚出道就成为粉丝的,还有希望他能多拍戏的,最后他竟然还听到有个粉丝的信里提到了他的名字,说,你们要好好的。


你们要好好的。


林彦俊没看台上陈立农的反应,他呆呆地盯着漆黑的剧场地板,突然想起那份离婚协议书还是他亲手拟的。


互动环节的时候一直有粉丝cue自己,林彦俊礼貌地笑着一一拒绝了回去,无意和台上的人对上目光,林彦俊皱起眉头,不停默念着这家伙千万别过来,几秒钟后,林彦俊松了口气,突然冲出来的小粉丝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农农哥哥!”小孩稚嫩嗲气的声音很清亮,是一位粉丝的小孩。

陈立农停下脚步,把抱住自己腿的小孩抱了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细心地把小孩蹭上来的衣服重新拉好。

“农农哥哥我最喜欢你了!”小孩说完就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林彦俊愣了半拍,周围粉丝的尖叫让他吃味地咬了咬发干的嘴唇。


他想,有些难以启齿的秘密终究是无法对任何人说起,光环再强烈的人心里也总有一个自卑之地,外人无法抵达,自己深陷其中出不去。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发现陈立农很喜欢小孩子,有些话虽然不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也偶尔想过如果陈立农没有和他在一起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会有个很可爱的小孩,甚至是两个,无论哪种设想,结局似乎都比现在要好。


那么多人盼着他们分开,或许他们真的不合适,如果不是因为他,陈立农根本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是叔叔啦,现在还叫哥哥也太让人害羞了吧。”陈立农染着笑意的声音拉回了林彦俊的注意力,小孩一直黏着不肯下来,陈立农制止了保镖,把小孩抱在腿上继续给粉丝签名互动,小孩偶尔想要说话,他就低下头靠近倾听,很温柔,区别于对待任何一个成年人的温柔,这是不一样的,而林彦俊深知。


靠北哦。林彦俊闷闷地偷瞄着台上的互动,偏偏这小家伙长得还蛮可爱的。


趁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林彦俊猫着腰去了洗手间,洗了几分钟的冷水脸,镜子里的脸状态并不好,拍摄还没结束,明天回剧组肯定又要被抓着批斗了。


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林彦俊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走错洗手间,当女人抱着小孩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是刚才一直黏着陈立农的小家伙。


“去,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尿尿哦,妈妈在门口等你。”女人说完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彦俊和走过来的小家伙对视了一眼,互相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林彦俊走到洗手间转角的安全通道里点了支烟,看了看手表估摸着见面会差不多该结束了,这时隐隐听见洗手间里的声音,小孩上扬的语气跟妈妈炫耀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农农哥哥身上香香的哦!刚刚还握着我的手说‘痛痛飞走’,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再来看农农哥哥!”


“你哦,都不知道把妈妈忘到哪里去了,下次不许再这样听见没有,很麻烦诶你……”


女人带着小孩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安全通道的门还敞着,能闻到淡淡的烟味,垃圾桶上是掐灭了的半支烟。



“手术之前吃得清淡一点,那天我会跟剧组请假回来的。”


“你不在家哦。”


“昂,戏没拍完怎么走,这两天请假已经够破例了,再说我们两个都在家才奇怪吧,明明都很忙……”


“那今晚留下吧,我想做。”


车子猛烈地急刹车,林彦俊推开那人及时垫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羞恼地瞪着他,车里的暖气鼓鼓吹着,陈立农收回手,平静地对视过去,“为什么,昨天也一个人去睡客房了。”


林彦俊根本不可能跟现在的陈立农谈什么,马路对面是新天地广场,夜幕降临后热闹非凡,车停在鲜少有人路过的转角,林彦俊认输先收回了视线,猛然升起的烟花却又让他心跳漏了一拍,突如其来的烦躁让他习惯性地蹙了眉,电台里在小声地放着《情非得已》,莫名其妙地一遍又一遍,偶尔看过去,陈立农还是那副平静凝视着他的表情,林彦俊突然泄了气,头抵在方向盘上,有一些挫败。


“喂……你真的那么喜欢小孩子哦。”


“小孩子不是很可爱吗,你不喜欢吗。”


“才不是一回事好不好……”林彦俊撞了撞方向盘,不小心碰到了喇叭,惊得一下子坐直,整个人生出一股违和的狼狈感。


“干嘛问这个。”


“问问。”


林彦俊沉着脸继续发动了车,电台里还在唱《情非得已》,林彦俊嫌吵,索性直接关了。


“虽然喜欢,也没有到很夸张的程度啦,不过刚才那个小孩子真的很可爱对不对,我很喜欢。”


“有看出来。”


“因为他告诉我,他叫俊俊。”


车子再一次毫无预兆的急刹车,也许是暖气烘的,林彦俊的耳朵连到脖子都染上了红,他表情复杂地看着陈立农,半晌后妥协地放软了语气。


“别再这样了陈立农,我们又不是刚谈恋爱的小孩,早就过了听这种话还会有什么反应的年纪。”


“那你干嘛停下来。”


“是你讲的太突然了吧!”


“你在吃醋哦。”


“……”


“可以承认,没有关系。”


“……”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想分开,为什么要躲着我。”


“很吵,闭嘴。”


林彦俊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摇下车窗去摸口袋里的烟盒,陈立农看着男人点烟的动作,在第一口烟雾吐出来前单手解开安全带倾身封住了对方的唇。

刺激的气体呛在喉咙里,陈立农似乎不打算给对方呼吸的机会,轻咬着唇步步攻陷令人窒息,这实在称不上一个美妙的吻,陈立农始终睁着眼睛,一边擦掉那人眼角不断溢出的生理眼泪一边唇齿厮磨着好以此冲淡对方舌尖上泛苦的烟味。

直到怀里的人整张脸都红到发烫的时候陈立农才肯放开,林彦俊攥着陈立农胸前的衣服拼命咳嗽着,胸腔都震颤起来,陈立农顺着他乱掉的头发,将唇轻轻贴在了男人的耳廓。


“闭嘴了哦。”


“你找死吗陈立农。”林彦俊用掌心盖住始作俑者的脸,却被顺势抓住手包裹在了手心里。

他们两个人的手差别很大,林彦俊的骨骼纤细,多了几分不属于男人的脆弱感,陈立农的动作很轻,像是故意的,捏捏他的指腹扣住,侧头吻了吻他的脸颊上的酒窝。


“所以下次这种时候乖乖承认自己吃醋就好……现在还想咳嗽吗?”


“……”林彦俊放弃地瞥他一眼,“想死。”



-


范丞丞看着对面一脸纯良的人有些头疼,要是被林彦俊知道他把这个人从家里带出来的话一定会被骂得很惨吧!


“呃,你打电话找我到底什么事啊。”范丞丞心虚地时刻注意着茶座附近有没有人偷拍。


“我好寂寞。”陈立农开门见山。


“是吗,”范丞丞转过头,“那什么,听说你出轨了?”


陈立农吸了口奶茶,模样无辜,“我没有。”


“你不是不记得了嘛,怎么那么肯定没有。”范丞丞记者的职业习惯又跑了出来。


“不可能,”陈立农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是那种人。”


范丞丞噎了噎,后悔问了这个问题,怀疑地凑近陈立农在对方脸上观望半天,又无法确定地退了回来,“这可不好说,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挺招蜂引蝶的。”

陈立农咬着奶茶吸管,努力思考着这句话。

范丞丞托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林彦俊不是要跟你离婚了嘛。”


话一出口,对面的人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怅然若失地耷拉下了脑袋,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范丞丞看见对方鼻尖泛红马上就要掉眼泪的模样立马急了,“诶诶诶,你别,还没呢嘛不是!”

好不容易安慰住情绪低落的人,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现在的陈立农跟以前的陈立农差别也太大了吧!


范丞丞叹了口气,“你过两天就手术了,到时候你恢复好林彦俊肯定还是要跟你离的,他那个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很难改变,我也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要是不想离肯定得做点什么,虽然现在问你也有点多余,不过……你还爱他吗?”


“爱。”陈立农不假思索。


“唔,”范丞丞顿时怜悯起眼前的人来,“可是不知道他还爱不爱你。”



林彦俊回家的时候吓了一跳,正在倒水的人看见他后尴尬地放下了水杯,没头苍蝇似的站在原地,然后手足无措地靠着台子摆了个自以为不错的姿势,重点是……这家伙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


林彦俊眨了眨眼,“你……热啊?”


陈立农摇头。


“那就把衣服穿上啊变态!!”林彦俊抄起沙发上的T恤朝陈立农砸了过去,快入冬的天气真是莫名其妙诶!


被砸的人乖乖套上衣服,打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男人身上,失落地嘀咕着“原来我的身体对你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径自回了房间。


正在放行李的人怔了怔,陈立农从来不会问他这种问题,更不像是会想到去求证这些事的人,林彦俊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后走到房间敲了敲门,陈立农从床上坐起来,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林彦俊轻叹一口气走了过去,以为对方只是害怕,安慰道:“小手术而已,不用担心。”


陈立农不讲话,将脸埋在林彦俊的小腹前圈紧了对方,林彦俊下意识想推开,手碰到肩膀时又转而落到了头上,软了语气,调节着气氛,“诶,做手术要剃头诶,那你要半年不能拍戏。”


“本来也没有戏拍……”陈立农闷闷地应着。


林彦俊失了声,以往的他和这个人总是很默契地不去触碰这些问题,事实上残忍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们无法逃避。当年熬过雪藏期后也早已回不去从前,作为演员百分百告别主角,一个出柜的男演员在戏里和女主角相爱,观众不会买账,市场也决不会容纳。接到剧本的机会寥寥,偶有不错的剧本也因为身份限制总是扮演相同设定的角色,被当成定型演员。陈立农受不了这个委屈,觉得都是哗众取宠,所以一一拒绝,久而久之就更少有剧本向他邀约。


“手术做完我们就会离婚吗?”陈立农突然抬起头问他。


林彦俊收回思绪,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不露痕迹地拉开了距离,“我给你买了顶帽子,给你拿来试试。”


第二天林彦俊按照约定时间带着陈立农到了医院,全程两个人一直牵着手,陈立农的力气很大,一向温暖干燥的手心里也出了汗,林彦俊捏捏他的手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直到进手术室前陈立农才终于肯放开他的手。


“嘁,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呢。”范丞丞跟着人走到医院楼下,垃圾桶上是十几支烟蒂。


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林彦俊面色一窘,有些不自在,“怎么说也是动刀,”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陈立农头发一剪肯定瞒不住,你先写吧,病因随便编点小毛病,不要说失忆就好,我不想让事情变得太复杂。”


“哦,第一手新闻哦,那我就不客气了,”范丞丞应着,截住对方重新点上的烟按到了垃圾桶上,“走了,哪有丢老公一个人在手术室的。”


林彦俊这下实实在在地噎住了,这么多年来连他都几乎没对陈立农用过这个称呼,从旁人嘴里听来更是难以言说的滋味,他觉得范丞丞就是故意的,没忍住羞恼回嘴,“不是还没做完!”


范丞丞头也不回,“家属要在场啦,以防万一。”


“万什么一,”林彦俊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立农醒来后林彦俊和范丞丞一脸复杂地围在床边盯着人看,满脸的迷惑。


“啧。”范丞丞弯腰凑近了陈立农。


“啧。”林彦俊检查着陈立农的头。


“不应该啊!”两个人异口同声。


“手术是很成功的,”医生机械地回答,“但也不排除个人意识在重压下暂时性地改变,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况且他才刚做完手术,不要给他施加太大压力。”


林彦俊只好先听医生的话,临出门前却又折了回来,犹豫半天才决定开口,“他脾气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另外好像最近心情也不是特别好,这是什么原因?”


见多识广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瞪着一脸复杂的人,“忘了事脾气变了不是好正常的嘛,失忆时间越长人也会慢慢抑郁的,这都是根据程度来的,你现在不要管那么多,他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先好好休养,不要自己吓自己。”


林彦俊其实有点介意,对于这样的陈立农,他没有什么底气。


当天下午林彦俊就赶回了剧组,陈立农醒来的时候只有范丞丞在一旁陪着他,头一点一点的,困到不行的样子。


“诶,你醒了啊,”范丞丞睁开眼睛,发现那个人一直盯着窗外,“不用看了,回去了已经,这他给你的。”


范丞丞把帽子递给陈立农,床上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把帽子丢回他身上,翻身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林彦俊把捂在脸上的手打开,小女孩稍怔片刻,立刻开心地躲在男人身后,又娇羞期待地露出一个头。

“好了好了,去找妈妈。”男人把小女孩揪出来,哄着让她跟工作人员离开片场。

“四岁了,比男孩子还调皮。”副导演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林彦俊的目光从小女孩离开的背影上回来,附和着笑。

“我娶我老婆的时候她都到高龄产妇的年纪了,医生也说她身体状况生小孩可能没那么顺利,我想着就别生了,要不要小孩无所谓,不过她还是要试一试,我看她那么坚持,所以也同意了,那段时间根本不敢出去工作,生怕一看不见她就出什么事了,还好最后母子都平安……她那个人,可能还是觉得家里有个孩子才算是个完整的家吧。”

“诶,那小孩儿你看着了嘛,一天天见不着人。”说着副导演又抱怨起来。

“他啊,”林彦俊想了想,“他不是每天收工就走了吗。”

副导演冷哼着,“家里有钱是不一样,年纪轻轻的规矩也不学好……”

林彦俊听罢无奈地笑了一下,眼角的笑意又慢慢敛了下去,低着头若有所思。


手机震动唤回了思绪,是陈立农打过来的。


“你在哪里。”一接起对方就开了口。

林彦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发现对方沉默半天,然后无助地说了句“我迷路了”。

“我想找你,打车的时候突然忘记你在哪里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陈立农说。

林彦俊屏着气,“噌”一下站了起来。


林彦俊把地址发了过去,然后告诉那家伙到了之后务必在原地等他,结果在门口等了四十分钟还迟迟不见人影,电话也关了机,林彦俊急了,在影视基地里里外外找了两圈,停下来喘气时才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后门。

要是那家伙真的在那里导致自己白白等那么久,绝对会让他死得很难看的。林彦俊一边往后门走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


周边的夜宵商铺从傍晚开始就热闹非凡,林彦俊扫视了一圈,最后在一家大排档看见了和别人相谈甚欢的陈立农。

那个人是……林彦俊看着那一头金黄色头发,就是让副导演念叨半天的新人演员,Justin。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林彦俊皱着眉头走了过去,插着兜在桌前站定,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圈,然后落在陈立农的身上,留下一眼转身就走。

陈立农急忙跟上来,Justin拉住了他,“诶,还没聊完呢,你说陪我一会儿的,怎么自己先走了!”

林彦俊舔了舔牙,黑脸听着身后陈立农跟对方拉扯,搞什么,这小孩会不会看眼色啊。


“我等了你很久。”陈立农终于跟了上来。

“我觉得你和他聊得蛮开心的,”林彦俊冷笑,“你认识他?”

“不认识,”陈立农否认,“刚认识的。”

“你猪吗!怎么会迷路!”刚才找不到这个人时的心情仍然令他后怕,结果麻烦制造者还心安理得地跟陌生人聊起了天,林彦俊压着性子吸了口气,到底是没忍住,吼完又在意着周围减小了音量,见对方一直不说话才猛然意识到这家伙现在的状况。

林彦俊缓和了表情,“你出院没多久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啊,最近洗澡伤口没有碰水吧。”

陈立农摇头,转而道:“你不给我打电话。”

“我,我们以前也没有总是打电话啊!”林彦俊被这么一问莫名燥热起来,下意识反驳,“你到底找我干嘛!”


“我想你了。”陈立农说。


想好的下文一瞬间堵了回去,夜风拂过,吹散了那些焦躁的情绪,陈立农看着他,头上戴着他买的帽子。

陈立农这样总让他想起当年这家伙退伍回来的时候,头发短短的一寸,皮肤也晒黑了不少,显得眼睛愈发清亮,那时也是如此,坚实的拥抱里贴近耳边的一句想念。


“你这样我有点不习惯。”林彦俊开口,声音有些晦涩。

“我们感情不好?”

“……不是。”

“我们总是吵架?”

“……也没有。”

“那你不爱我了?”

林彦俊看着陈立农坦然的眼神哽了哽喉咙,目光一转拉下这人帽檐盖住了对方的眼睛,“很恶诶。”


心意明目张胆不藏羞怯地对彼此宣之于口,他们很久不这样了。


陈立农最近有点反常,话少得可怜,一路无言地跟着林彦俊回了房间,刚进门就把人推到墙边,强势的吻压了下来。

钥匙落到了地上,林彦俊先是一惊,而后立刻攥住对方的衣领制止,两具紧贴的身体毫无柔情似水可言,好好的一场亲密也在两个人的固执里变得像打架一样。

最后林彦俊还是推开了陈立农,满脸通红地汲取着氧气,陈立农面色不明地站在墙边,定定地看着他,要是按往常这家伙一定会委屈地问为什么不可以,而不是现在这样,沉默地注视着他。

林彦俊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只是刚才陈立农的动作太突然吓了他一跳,这家伙会多想么?比如,以为自己嫌弃什么的。

“让我看看你伤口。”林彦俊转移话题,陈立农没答应,却也没在林彦俊勾着他的脖子让他低头的时候反抗。

“不是还没完全愈合吗。”林彦俊轻声说,犹豫两秒,放软的音调里带一点哄小孩的味道,“等我回家,听话。”

陈立农拿下林彦俊的手,一言不发地去了浴室。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并肩躺在一起,什么也不说。


“喂,你要吵架哦,还是打算就这样一直不理我。”林彦俊闭着眼出声,静静等了一会儿,身旁的人靠过来把他揽进了怀里。

说实话,他有些倒打一耙了吧,庆幸这个人没有质问他,陈立农的体温很暖,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淡淡响起,“今天迷路的时候我很害怕。”

林彦俊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背。

他没有说,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也害怕极了。

他怕他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陈立农突然说。


“你什么时候陪陪我。”说话的人笨拙地系着围巾,林彦俊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没有拆穿,迁就着上前拦下对方的动作帮忙系着围巾。

“每天看不见摸不着的……”

“低头。”林彦俊打断这人的话。

陈立农照做低头,顺势亲了他一口。

林彦俊停了下来,陈立农坦然看着眼前的人,“是不是现在我想和你亲热只能这样,看运气。”

林彦俊慢慢吐了一口气,收回眼神,把围巾在对方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停下来盯了一会儿,抬起下巴压住陈立农的嘴唇轻轻咬了咬他。

被咬的人哪肯轻易放过,手趁势探进对方衣服下摆,林彦俊刚起床还穿着睡衣,对方灼热的掌心烫得他一激灵,陈立农的吻难缠得很,逼得怀里的人哼哼唧唧地半推半就,就在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林彦俊下意识用膝盖顶开对方的腿缝,险些酿成大祸。

“我忍了很久。”陈立农的目光有些哀怨。

就是这样才会让人觉得更可怕吧?!

林彦俊满脸通红地从把人推开从床上挣了起来,尴尬地打着哈哈,“今天还要开工诶……”

“你不想让我碰你吗,”陈立农突然说,“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做你讨厌的事,我不想被你讨厌。”

林彦俊怔了怔,判断着这家伙是不是在开玩笑,软了表情去拽这个人的袖子却被甩开。

“你现在不要碰我,”陈立农撇开脸,“我在生气。”

“喂……”林彦俊有点无奈。

“我感觉得出来,林彦俊。”陈立农少见的把他的名字叫得板板正正,林彦俊一时之间看不懂这个人眼里的情绪。

“我能感觉到的……”陈立农最后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戴上帽子离开了房间。

林彦俊坐在床边发呆,良久后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半晌后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床五脏六腑都酸酸软软的,有点委屈。


笨蛋。林彦俊喃喃着,不知道在说陈立农还是自己。



范丞丞的报道发出后在网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好在林彦俊正在剧组拍戏,陈立农也暂时停掉了工作在休养,两个人都因此顺理成章地逃掉了那些缠人的采访。

新消息是制片人发来的,说朋友有部新戏开拍,有个角色不错,问他有没有兴趣。

林彦俊盯着,迟迟没有回复。那天离开后陈立农就没再打过电话来,最近一条信息的时间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林彦俊的心里也装着事,有时翻到许久没更新过的对话框呆楞半晌,又默默地滑了过去,像是赌气,更多的却是沮丧。


他学不会低头,心事习惯一个人藏着自认不会有人明白,话说回来……林彦俊摩挲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那家伙还在生他气吧,主动道个歉会比较好吗。


林彦俊纠结地头疼着,自暴自弃地扔掉手机趴回了床上,不多久又叹息一声,认命地爬起来回消息。

“谢谢,不过最近我想给自己放个假,多陪陪……”林彦俊敲打着键盘突然闭了嘴,脸上一抹愠色闪过,透露着羞恼,留下暧昧的红。


“家人。”



“啪!”一声,娱乐周刊被甩到了桌上,座位旁立着一个行李箱,戴着墨镜的男人唇线抿得很紧,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场。


“什么叫我喜欢他?什么叫跟他有没有家庭无关?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嘘嘘嘘!”范丞丞吓死了,连忙给男人打手势,然后笑呵呵地拒绝了好奇上前的服务生,慌张把印着Justin采访的周刊藏了下去。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最近……”林彦俊说着难堪地顿了顿,“跟Justin走得很近吧。”

“没有没有!”范丞丞摆手,“我接触过了,那就一小孩儿,可能不是那个意思的喜欢,至于陈立农嘛,他本来就很少拒绝别人,再加上现在一个人无聊,所以Justin叫他出去他就随便跟着逛逛而已,绝对没别的意思!”

林彦俊不吭声,墨镜下的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范丞丞心里一时有些没底。

“他这样做,不知道媒体和舆论会怎么说他吗。”林彦俊蹙起了眉。

“人家国外长大的,free嘛……”范丞丞说到这里也有些为难,“家里有钱,混娱乐圈纯属爱好,随时能拍屁股走人,回到家里照样是光芒万丈的小少爷。”

林彦俊想了想,突然开口,“我和他,没得比吧。”

范丞丞一怔,“不是,那真就一小孩儿,再说了陈立农以前不挺直的嘛,哪能来一个就能喜欢啊。”

“是哦,”林彦俊语气闷闷的,“把他带入歧途真是抱歉。”

范丞丞一噎,有些无奈,他鲜少见过好友这副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林彦俊突然站了起来,手握着一旁的行李箱拉杆准备离开,又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语气固执,却流露出几分委屈。

“我以前也挺直的。”


范丞丞说,你追他一次也不是很亏。


要是真的跟着别人跑了,再把他追回来不就好了,当年你们俩那么直,陈立农不也追了你那么久嘛。

凭什么!林彦俊咬牙恨恨道,当年他俩那叫两情相悦,现在这叫什么,叫婚内出轨!陈立农这家伙这么乱来,他凭什么要追这样的家伙,再说他们本来就要离婚了,可恶,就算想干嘛至少也要等到离婚之后吧,他是为了谁才一直拖到现在没离啊,陈立农这个混蛋是不是也太等不及了!

林彦俊自知自己从来也不是会留人的个性,没有爱的话一切都是空谈,要是陈立农真的喜欢上别的什么人,他也不会做一句挽留。不过,他现在这样纠结是因为什么呢,早早就想从这场关系里脱身的自己,现在又如此介怀揪之不放,他只是,只是很讨厌没有契约精神的人,无论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至少也该等他们的关系无效了为止。

陈立农真的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吧,林彦俊闷声嘀咕着,真的,很讨厌。


林彦俊没找到钥匙,又堵着气不肯给陈立农打电话,在家门口坐了一个小时,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林彦俊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熬夜后遗症导致醒来后头痛欲裂,客厅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彦俊揉着太阳穴走到客厅,脚步一顿,沙发上摊着一个行李箱,陈立农正把叠好的衣服放进里面,转回身时两个人的目光直直撞在了一起。


“我怕吵醒你才到客厅收拾的,还是吵醒你了吗。”陈立农说。


“没有。”林彦俊摇摇头,看着行李箱犹疑着开口,“你……”


“啊,还没来得及跟你说,Justin邀请我去他家的温泉酒店度假,反正最近也没有行程,而且从来没有去过,就打算去玩一玩。”


“去过。”


“什么?”陈立农没听清林彦俊小声的呢喃。


林彦俊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哽着喉咙,当年他们一起去苏黎世度假,陈立农就是在那里的温泉酒店掏出戒指向他求婚的。

这件事……也被忘记了吗?


“我可以去吗。”陈立农又问。


林彦俊收回目光,沉默片刻,“你是成年人,你有自己的交际圈,不必问我。”


“也对,再说你那么忙,过年也不会待在家里。”陈立农一边继续收拾一边随口问道。


林彦俊想起自己早上刚给制片人发去的婉拒短信,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眼睛轻轻眯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却还是没能忍住。


“你喜欢他吗。”


“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


陈立农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Justin吗,我不知道。”


林彦俊一怔,心重重沉了下去,有意为之的提问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立农的语气自然得仿佛是在跟他谈论一场今天的天气,林彦俊的脚被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陈立农说的话他突然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今天怎么在门口不进去,我抱你起来的时候你都没有要醒的意思,不舒服哦?”陈立农自顾自探上他的额头,“有点烫,我去给你找点药。”


离开的脚步被突然伸出的手拦住。


林彦俊低着头,用力握住了陈立农的手腕。

他突然怕擦肩而过以后他就真的再也抓不住这个人了。


他想问问这个人,你说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彦俊咬着唇,却倔强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着陈立农的手腕不肯放他走。


陈立农等了半晌,一直没等到下文,以为对方是不舒服的缘故,凑上前闻了闻,“唔,没有喝酒嘛,吃点药,然后好好睡一觉吧。”


林彦俊看着近在咫尺的嘴唇,不合时宜的生出一股想吻上去的冲动,目光下垂,久久地凝视着,却又在险些克制不住时清醒了过来。


他会吻过别人吗。

这个想法让林彦俊下意识松开了攥紧那人的手。


林彦俊微蹙起眉偏过头,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开口。


“回来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陈立农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


“随你。”



陈立农和Justin共赴巴黎度假的消息被狗仔扒了个彻底,当事人坦坦荡荡地一起出现在机场,完全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报道用“情人节密会”的字眼做噱头,网络上关于陈立农和林彦俊婚姻关系破裂的各种设想和猜疑也早已经满天飞。


此刻范丞丞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林彦俊床边,打了个哈欠,床上的人一边默默淌眼泪一边还不忘偏头吸一口枕头旁的酸奶。


“所以……他真的同意离婚了哦?”范丞丞问。


林彦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我问他喜欢Justin吗,他说他不爱我了,他要和Justin在一起。”


范丞丞满脸狐疑:“他真的这么说吗?”


林彦俊一怔,顿了顿,“……他只说了不知道。”


范丞丞翻了个白眼,“请你不要过分夸张解读和歪曲事实啊喂!”


林彦俊冷冷瞥了范丞丞一眼,吸了口酸奶,声音沙哑,“他都打算绿我了,这个解读还有什么重要的吗,他一定是想气死我,陈立农果然是个混蛋。”


范丞丞不置可否,“你不是早就想跟他离婚了吗,再说你都不在乎他了干嘛会被他气到。”


林彦俊闻言从床上惊坐起,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懂个屁,这关乎到一个男人的尊严,我们都还没离婚,他竟然敢绿我。”说到这里,林彦俊又瘪了瘪嘴,重新倒了回去。


范丞丞噎了噎,“那你流什么眼泪。”


林彦俊:“风太大。”


范丞丞环视了一圈窗门紧闭的卧室,“可是你很生气的样子诶。”


“因为我马上要被绿了。”


“那你干嘛要同意他去。”


“我不在乎。”


“可是你很生气的样子诶。”


“因为我马上要被绿了。”


得,又绕回来了。


范丞丞叹了口气,“我看你要是实在担心就买张机票跟过去吧,别死要面子了。”


林彦俊瞪圆了眼睛,“我说了我不在乎!”


范丞丞噎了噎,表示放弃,“那你往好点想,就算陈立农可以,Justin还不一定可以呢,人小孩儿虽然做事放荡不羁了一点,家教还是在的,道德败坏的事肯定不会做的。”


“你替他说话哦。”林彦俊余光扫了过来。


见底的酸奶盒被吸得窣窣作响,林彦俊打了个嗝,面容安详道:“你们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范丞丞:“……”



林彦俊顶着熊猫眼撑到了凌晨两点,然后黑着脸爬起来在网上订了一张去巴黎的机票。


客厅只亮了一盏小灯,林彦俊懒得烧开水,一边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一边说服自己绝对不是因为在乎才会跟去的,绝对不是。


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刚喝了一口冰水的林彦俊全身发毛地僵住了身体,直到电话铃快挂断的时候才终于接起,是陈立农的声音。


“睡了吗。”那头问。


“没。”


“嗯,我刚下飞机,跟你说一声。”


跟别人约会就不必跟他说了!林彦俊恨恨地咬牙,开口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哦,那你早点休息。”


“你很忙吗。”


林彦俊堵着气,“昂,忙,忙得不得了,今天不知道有多忙。”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可我打的是家里的座机。”


谎言被拆穿的难堪尽数展露在他最想掩饰的人面前,林彦俊红着脸,忍不住羞恼,“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想我了吗。”


“你才刚走一天!”林彦俊气呼呼地就要挂电话。


“走一天就不能想我了吗。”陈立农语气里的平静衬托着他的狼狈。


“等你回来我们就要离婚了。”


“好,所以你想我了吗。”


“你不是跟Justin在一起吗。”林彦俊皱起眉头,这家伙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电话那头的陈立农突然沉默了几秒,然后挂断了电话。


林彦俊呆呆地看着只剩忙音的听筒:靠!



前一夜没睡好的人在飞机上昏睡了全程,坐上预约的车后还一直昏昏沉沉的,到了酒店才被司机叫醒,门口的侍者帮忙提过了行李箱,林彦俊睡眼惺忪地跟着旋转门往里走,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是你?!”两个人异口同声。


林彦俊的困意彻底清醒了过来,审视地盯着眼前的人,“你怎么会来?”


范丞丞心虚地飘着视线,然后一把搭住了他的肩膀,“你是我兄弟嘛!我当然要替你好好监督了!”


林彦俊冷漠地拿开对方的手,“少来,你是来看Justin的。”


范丞丞闻言惊悚地瞪大眼睛,“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对他有意思!”


林彦俊一边在前台登记一边开口,“我不知道。”说完看了一眼范丞丞,“不过现在知道了。”


范丞丞挫败地低下了头。


林彦俊继续道:“你以前的对象全是Justin这样的。”


范丞丞对这个人不屑一顾的口吻十分不满,忍不住回呛,“那你又干嘛来。”


被抓住的林彦俊倒是很理直气壮,“我是来阻止他绿我的。”


范丞丞一脸早有预料,“就说你还在乎他。”


林彦俊登记好后拎过了行李,一脸正气地看着范丞丞,“我在乎的是我的事业,婚内被人绿了,大家会觉得我没有魅力的。”林彦俊说完便潇洒地离开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拍了拍范丞丞的胸口,“好不容易来一趟,一起吃个饭。”


范丞丞微笑地目送着林彦俊的身影进了电梯,呵呵道:我信你姥姥个大番茄。



“陈立农你这个烂人——”


一声咆哮响彻巴黎的夜空,范丞丞一边叫着“祖宗诶”一边赶紧捞回举着酒瓶差点飞出露台的人。


“大陆知名艺人在巴黎某酒店为爱跳楼”,这样的新闻标题范丞丞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发抖。


“烂人……”喝断片的人蹲在地上埋头呢喃着,“他都不喜欢我,他喜欢上了别人,他还要绿我,他还欺负我……他还打电话来气我!嗝!”


范丞丞陪着一同蹲下,抽走了林彦俊手里的酒瓶,对方哼哼唧唧地不满着,然后突然抬头,眼角红红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发麻。


林彦俊喘着酒气逼近了他,轻眯起眼睛,“喂,你喜欢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哦,那你怎么不喜欢我?”


范丞丞认真地思索了两秒,“你,不可爱。”


喝醉的人明显一怔,转回头嘟囔着,“陈立农明明说过我最可爱了……”说完又突然“啪”地一声捧住了他的脸,目光炯炯,“要不我们在一起算了。”


“别呀!”范丞丞睁大眼睛,“别算了呀!好兄弟也不能这么随意啊,我是有原则的。”


范丞丞叹了口气,想要把人搀扶起来,“赶紧起来吧,我飞机上没睡呢,现在困得不行了。”


没想到刚碰到这个人就被甩开了手,喝醉的人凶巴巴地瞪住他,“你就是不喜欢我,不想要我了!”


行吧,这家伙彻底喝糊涂了,连人都分不清了。


范丞丞突然好奇道,“不是你不喜欢了,你要离婚的嘛。”


话出口对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放低了声音,“你什么都不懂。”


范丞丞说:“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林彦俊不说话了,垂着头,一副睡着了的模样,过了好久才慢慢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啊。”


“是啊。”范丞丞点头,他最喜欢听秘密了。


“哦……”林彦俊慢半拍地应着,朝他勾了勾手,“那你过来,我告诉你哦。”


范丞丞凑了过去,对接下来马上就要听到的秘密紧张又期待地等了半天,一直等到耳旁响起对方的呼噜声。


范丞丞:“……”



林彦俊一觉睡到了中午,直到范丞丞敲门才醒过来,头还是宿醉后的余痛,好在脸没有太肿,林彦俊洗漱好,出门时只带了一副口罩和棒球帽。


范丞丞见状后冷哼一声,“啊,大明星玩跟踪,还说不在乎,口是心非。”


林彦俊似乎对昨晚发生的事已经全然忘却了,一脸坦荡,“我不是,我没有,我不在乎,他去哪里绿我都没关系,就是不能在温泉酒店。”


“为什么?”


“不行,不许,不可以,就是不要。”林彦俊面无表情。


范丞丞心道:好霸道一男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林彦俊突然停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什,什么。”范丞丞被看得心里没底。


“觉得我真是好酷一男的。”林彦俊叹道。


“是啊,酷到一边流眼泪一边坚持喝酸奶。”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林彦俊拿到了Justin家温泉酒店的地址,然后在对面的露天咖啡店坐了一个小时都没见俩人的身影出现,冷风阵阵吹过,林彦俊缩着脖子搓了搓手臂,后悔出门时没穿外套。


搞什么,也太能睡了吧……林彦俊闷闷不乐地撑着眼皮盯着酒店门口,难道他们早就出门了?


还有范丞丞不是要来找Justin么,怎么不见那家伙的身影。


林彦俊正胡思乱想着,酒店门口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中间的正是让他在冷风中等了一个小时的罪魁祸首,其他同行的人看上去似乎也是Justin的朋友,陈立农脖子上绕着一条围巾,林彦俊瘪了瘪嘴,之前笨手笨脚连围巾都系不好的家伙不知道是谁,出门后倒是很会照顾自己。

喝完最后一口冷咖啡,林彦俊戴上墨镜和口罩跟了上去。


林彦俊和那群人始终保持着一百米的距离跟了一个下午,最后从博物馆出来后,趁着那群人在餐厅吃饭的功夫,他买了根甜筒蹲在广场中央的喷泉前歇气。


他没想到Justin的行程竟然是从这家博物馆到那家乐器店,一群人还停留在街上看了半小时街头艺人的表演,他以为按Justin的个性,至少是更刺激一点的东西。


广场上不时有鸽子飞过来,林彦俊啃着甜筒外的脆壳,眼巴巴地盯着餐厅的门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亮起了路灯,就在他无情咬掉最后一口甜筒的时候那群人终于从餐厅里出来了。


Justin裹着衣服往外蹦,笑眯眯地看着陈立农不知道说了什么,陈立农就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


冷就自己多穿点啊……林彦俊嘟囔着,然后狠狠打了个喷嚏。


啪,一滴湿意落在了头上。


林彦俊抬起头,看着暮色的天空,要下雨了吗?伸手摸了摸,指间是一滩黏糊糊的灰白色的鸟屎。


“……”


始作俑者的鸽子在旁边“咕咕”的叫着,林彦俊远远看着陈立农笑起来时的下垂眼,气得眼睛都红了。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林彦俊吸了吸冻红的鼻子,也停了下来,一边恹恹地注视着一边后悔离开剧组后的这段时间没有好好锻炼,只是走路也开始觉得疲惫。


原来是家酒吧。林彦俊这才看清楚,哼哼了两声,心道果然如此。


门口不远处有一个八九岁的法国孩子提着花篮向Justin他们兜售着鲜花,几个人交谈了几句,陈立农直接打开钱包买了一束玫瑰,然后递给了Justin。


林彦俊一怔,眼睛更红了。


肯定是鸟屎太臭了,林彦俊颓然地想着。


这是一家人气很高的酒吧,来往的人需要擦着肩膀贴着身体才能走过,屋里的光线昏暗,林彦俊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散光眼眯了半天才找到那群人的位置。


Justin的手里还拿着那束玫瑰花,陈立农的注意力在乐队的表演上,偶尔回过头和Justin咬几句耳朵,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身旁突然挤过来的体温打断了林彦俊的注意力,一个卷发的外国男孩端着酒杯坐到了他的身旁,说着一口蹩脚的英语,身体时不时往他身上贴,林彦俊冷笑两声,直接伸出了还沾着鸟屎味的中指,男孩脸色一变,秒速劝退。


再抬起头时那群人的位置已经坐上了新的客人,林彦俊急急找寻着,最后只看到门关上的场景,连忙结完账跟了出去。


街上哪儿还有那群人的身影,只有空无一人的长街和孤寂的路灯,林彦俊一下子慌了,下意识往前方追去,却又在望不到头的幽深尽头慢慢停下了脚步,害怕地向后退着。


“陈立农……”林彦俊下意识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的后腰突然撞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瞬间所有恐怖的设想全都聚在了脑海里,林彦俊绷直了脊背,在他考虑要不要回头的时候,对方已经先走到了他的面前。


齐腰的身高,八九岁的模样,手里提着一个空篮子,是刚才卖花的孩子。


小孩拿出一张字条,上面用英文写着“跟上我”,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林彦俊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黑夜像个张开嘴的可怕怪物,小孩眨巴着眼睛等待着他,林彦俊思索了一会儿,握住了对方的手。


走过昏暗的小巷,不到两分钟就重新见到了光亮,林彦俊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酒店入口和在不远处朝他挥手的范丞丞怔了怔,原来酒吧离他住的地方只有步行几分钟的距离。


“谢,谢谢。”林彦俊呆呆说着,又后知后觉改用英文说了一遍。


小孩没有理他,而是又拿出一张纸条,用不标准却很端正的中文口音看着他开口:“笨,蛋,哥,哥。”说完还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往巷子里跑回去了。


林彦俊眨了眨眼睛,还没等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先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跟出什么花儿了吗。”范丞丞一边说着一边带他往酒店走。


“没。”林彦俊脸色不明,突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谢谢。”


范丞丞按下电梯键,不解地看他一眼,“谢什么。”


林彦俊一怔,“不是你叫那个小孩带我回来的吗?”


“我才刚下楼,说什么呢。”范丞丞应着。


林彦俊这下彻底愣在了原地,思考着是中间哪里的环节出了差错,笨蛋哥哥,中文……是陈立农!那个人早就知道自己在跟着他了!


也就是说,他拙劣又自以为是的伪装早就被那个人看在了眼里,却一直不露声色地任由他表演下去,这太可笑了,他还像个傻子一样在酒吧里戴着口罩和墨镜,林彦俊一想到陈立农也许此刻正在心里笑话他,就觉得无比难堪。


可恶,这样耍他就这么好玩吗……


“喂,你怎么了?”范丞丞看着失魂落魄的人吓了一跳。


“太丢脸了。”林彦俊小声说。


“什么?”范丞丞没听清。


林彦俊红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固执地睁大眼睛,就是不让它落下来,一开口,声音里却已经满是支离破碎的委屈。


“鸟屎,鸟屎太臭了啊……”


“哈?!”



又酷又霸道一男的林彦俊在酒店的床上萎靡了一天一夜,就在范丞丞以为他差点死在里面要报警的时候林彦俊才顶着一双黑眼圈开了门。


“至于吗,至于吗,多大的打击让你堕落成这样!”范丞丞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把茶几上的空酒瓶用手指推远。


林彦俊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肚子上,眼神空洞,“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因为爱情而悲伤的平凡男人罢了。”


范丞丞扬起眉,“爱情?”


“你听错了,”林彦俊若无其事继续道,“哔,哔,哔……”


“你在干嘛?”


“倒带。好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因为被绿而悲伤的平凡男人罢了。”


范丞丞翻了个白眼,拒绝和这个人沟通。


“他把他的围巾给Justin,他还给Justin买玫瑰花,不仅如此,他发现我的存在后还不为所动的和Justin继续有说有笑,他还笑话我,他一定有在笑话我,昨天遭遇的伤痛是我这辈子都难以愈合的伤口,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林彦俊你有病。”范丞丞理性判断。


“我就是有病。”林彦俊没有反驳。


范丞丞一愣,反倒不自在起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林彦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我就是有病我推了工作就为了想陪陪他,我就是有病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和他说,我就有病我大老远跑过来玩跟踪这种破把戏,我就是有病我看他对别人好却只会偷偷地生气,我就是有病,就是有病……”


林彦俊翻过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范丞丞想了一会儿,“你干嘛明明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还拼命要把人推远啊。”


被窝里的人动了动,小声地说了句“你才不懂”。


“是是是,我什么都不懂,我也不想懂,”范丞丞走到床边拍了拍被子,“要懂也是陈立农懂,起床吧,去找他好好谈一谈。”


“不要。”闻言林彦俊把被子抓得更紧了,一想起昨天的事仍然觉得丢脸。


“不要也没用,我已经给他打电话约好一个小时后去找他了。”


“你就是为了要见Justin!你这是为了一己私欲出卖我!”


“别这么说,你哪能和Justin比。”


“……”



酒店门口一直徘徊着两个年轻的亚洲男人,门口的保安端端正正地站着,不时移开视线,皱眉看着那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


到了温泉酒店后林彦俊一直不肯进去,范丞丞不想陪这人吹冷风,只得催促了好几道。


从门口能远远看见大厅的茶座里坐着许多人,陈立农和Justin两张亚洲面孔十分显眼。


林彦俊在玻璃门前照了照自己的脸,眼角仍然有些红肿,素颜的脸上还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林彦俊拍了拍范丞丞,“喂喂喂。”


范丞丞渐渐不耐,“干嘛!”


“Justin现在看起来怎么样啊。”


“完美无瑕。”


“我呢。”


“不作评价。”


“滚蛋。”


“你不进去我进去了啊,你这么有种等会你一个人进去。”范丞丞说着就准备扔下这人往里走,还没等林彦俊挽回又突然一脸惊恐地转回了身。


“干嘛。”这回轮到林彦俊不满了。


“没,我再陪你等等吧。”范丞丞干笑着。


林彦俊眯起了眼睛,“让开,给我看。”说着推开了眼前的人,映入眼帘的就是Justin笑倒在陈立农腿上的场景。


林彦俊抿着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忍一忍,忍一忍,”范丞丞拦住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气息的人,“说好了是来谈谈的,好好谈谈。”


“你放开,我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林彦俊说。


范丞丞松了一口气,转回头,再次睁大了眼睛,Justin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挡住了陈立农的脸,像是要吻上去的样子。


“眼见不一定为实的!我是做新闻的我最清楚!”范丞丞拽住怒气冲冲的林彦俊,哭丧着脸,“说好了忍一忍嘛!”


林彦俊目光直视着前方,嘴角慢慢扯出一抹冷笑,“我忍,我忍……我忍我就不是男人!”说完一把甩开范丞丞的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谢谢。”陈立农正跟Justin说着,就看见林彦俊向他走了过来,笑意还未在眼里漾开,就被人抓着手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追上来的范丞丞看到的就是两个大眼瞪大眼的人,完全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Justin被看得先沉不住气了,“你看……”


“你看上他什么!”林彦俊毫不客气。


小孩闻言脸霎时瞪大了眼睛,“我看……”


林彦俊抓着陈立农的手腕把人带到了跟前,后者一脸无辜,“我问你看上他什么!你毛都没长齐你看上他什么!我和他挤在二十平米的出租房里每天吃一碗泡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林彦俊气得发抖,吼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卑微多丢脸,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他再也不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如此狼狈了。


林彦俊顶着发红的眼睛深深看了陈立农一眼,“你要留下就留下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别气,别气,”范丞丞看着陈立农追出去的背影,不露痕迹揽住了Justin的肩膀,“不过我说句实话,你和陈立农吧,真的不合适。”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和他在一起了。”Justin转回头一脸迷惑,“你是上次那个记者?你们对喜欢的理解真狭隘。”


“诶?可是你还说跟他有没有家庭无关?”


“所以我跟他做朋友跟他有没有家庭有关吗?”


Justin很认真的疑惑,范丞丞实实在在的噎住了,心想无关您多余提这嘴干嘛呀。


Justin很飒地捋了把头发,又问他,“你吃饭了吗?”


范丞丞愣了愣,立刻摇头。


“陈立农不在,你陪我吃也行。”


这回范丞丞真的死机了,“太,太快了吧?”


“快吗?那再过一会儿?”


“不是这个意思!呃,我是说,这是我第一次跟男人约会。”


“嗨,”Justin豪迈地搭住他的肩膀往酒店餐厅里走,“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这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嘛……别怕,我挺温柔的,诶,你哪儿人啊?”


“山东。”


“巧了,我浙江的。”


“……巧在哪儿了?”


“这不都中国人嘛。”


“是哈,你不说还真挺不容易看出来的……”



-


林彦俊出了酒店一路闷头往前走着,等慢慢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酒店外不知道哪条通往山上的小路。


陈立农在他身后吗?


林彦俊想着这个问题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别扭地皱起眉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回头能看到这个人还是最好不要让自己看见。


“终于走累了吗。”


就在他还陷入自己思考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林彦俊一怔,心却潜意识的安定了下来。


“再往前走有岔路,可能又会迷路哦。”


善意的提醒林彦俊却听出了明目张胆取笑的意味,他转回头,正欲反驳,却又想到了什么,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迟迟没有开口。


“怎么了,不是说要好好谈一谈吗。”陈立农说着,走了上来。


林彦俊抗拒地偏过头,“没什么好谈的。”


“你确定?”陈立农歪头看他,“我还没有好好问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坏。”


“所以你后悔了吗。”陈立农没有看他,淡淡道。


“什么?”


林彦俊越来越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和突然的敏感,让他身心俱疲。


“我问你,和我在一起,你后悔了吗。”林彦俊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又重复了一遍,仍是固执地不去看他,“如果没有和我在一起,你现在的生活不会是这样吧,你很喜欢小孩子吧,你……”林彦俊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哽着喉咙没能说下去,只是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你真的,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吧……”


陈立农静静听着,认真地消化完这段话后才开口,“这段时间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才变得那么奇怪吗。”


林彦俊对他的反应不满,“别说的那么轻松,你根本不会懂。”


陈立农想了想,“会后悔吗,会后悔吧。”


林彦俊目光一黯,却突然被对方捏住下巴扳正了脸,月光下是那人深沉而明亮的眼睛。


“怎么可能不会后悔呢,一定会后悔的,我无数次这样想过,希望以此说服自己,可答案始终如一,我早就做好了这种准备哦,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们,我也要站在你这一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我不介意好好跟你申明一次,我喜欢小孩子,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林彦俊屏住呼吸,目光闪烁着,凝神看着眼前的人。


“我喜欢很多东西,可是所有的喜欢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你根本没有失忆……”林彦俊颤抖着嘴唇,慌乱移开了视线,羞恼地开口。


被拆穿的人倒是很坦然,“糟糕,被你发现了。”


林彦俊被陈立农带着笑意的眼睛盯得越发恼怒起来,一拳狠狠捶在了对方的胸口上,陈立农闷哼一声,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看他,林彦俊脑子一热,开始胡言乱语地细数起这个人的“罪状”。


“你给Justin戴围巾!”


“不是因为他冷,是因为我热。”


“你给他买花!还是玫瑰花!”


“只有玫瑰花嘛。”


“重点不是这个,是你为什么要送给他!”


“你不是不喜欢花嘛,你不喜欢的东西在我这里没有意义,不管是什么花,还是送给谁,都没有意义。”


“你明知道我在看你!”


“嗯,前面的都是我瞎掰的,我就是想看你吃醋。”


林彦俊被这人厚颜无耻的言论气得说不出话,“你还取笑我!”


“我没有,我担心你才叫那个小孩带你回去的。”


“你说我笨蛋!”


“笨蛋就是可爱的意思。”


林彦俊词穷地瞪着眼前的人,陈立农说的还是人话吗?总之他怎么样都说不过这个人就对了,却又完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林彦俊红着眼睛,艰难道,“我问你喜欢他吗,你说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后一直面容温和的人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陈立农一把攥住他的拳头,逼近他,巨大的压迫感和刚才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也有脾气,林彦俊。”


“就算是故意的,我也不喜欢,在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爱已经被你小看了。”


林彦俊沉默着不说话,任由对方握住他的拳头慢慢打开了他的手,然后稍稍低下头,亲昵地抵上了自己的鼻尖,刚才严肃的表情又重新柔和了下来。


“我们还离婚吗?”


林彦俊看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没有回应。


陈立农不禁感叹,“林彦俊你真的很硬诶。”


林彦俊一巴掌糊住了这人的嘴巴,“……不要开车,我们在讲正经事。”


陈立农抓着他的手拿了下来,忍不住眼里的笑意,“我说你嘴硬,你在想什么。”


林彦俊皱眉,“我没有。”


陈立农低头亲了他一口,呼吸温暖地喷洒在他脸上,眼神单纯无辜,“嗯,不硬,挺软的,我作证。”


林彦俊噎了噎,那些未说出口的强装的坚硬顷刻间倒塌,化为一股绵软酸酸涩涩地回荡在身体里。


林彦俊抓住陈立农的衣领不怎么温柔地把人拉近,势均力敌地对视着,然后突然垂下目光,将头轻轻靠在了陈立农的身上。


“情人节快乐。”


陈立农有点意外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将下巴搁在了对方的头发上。


“唔,没那么容易,爱的告白呢。”


陈立农不过是存心逗逗他,要林彦俊开口说那些话是比要他命还要为难的事,这个人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己的怀里,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他满足的了。


怀里的人沉默许久,突然拉住他的外套,挡住了自己的侧脸。


“喂……”


“安静,听我讲。”


陈立农一怔,然后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林彦俊的声音才又闷闷地响起。


“以前我一直觉得余生要和另一个人绑在一起度过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不知道,当我意识到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的目光就已经无法离开你,你问我什么原因,我也回答不出来,如果你执意要一个答案,也许是,你让我对那份可怕的想象充满了期待,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这是我的答案,陈立农,你听到了吗。”


“不要忘记我,我需要你,我……好爱你。”


听林彦俊说这些话,大概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吧。


陈立农哽着喉咙,被冷风吹拂的面容却依然保持着一个柔软的弧度,陈立农轻轻拿开林彦俊的手,衣服落下,露出这人红透的耳朵。


他喜欢的真的是个很狡猾的人啊,这些珍贵的心意平日里一个人偷偷藏起来,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他最柔软的致命一击。


“林彦俊,你这样说我好高兴又好生气。”


陈立农喟叹一声,满足地把人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林彦俊,你就是爱死我了吧,今天晚上你不要想睡觉了。”


陈立农轻轻撞了撞他的额头,“林彦俊,看我。”


表白完后就陷入自闭的人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正对上对方低垂下的目光和靠近的温暖呼吸。


林彦俊盯着对方的唇,身体里突然涌上一股冲动。


“阿——嚏!”


“……”


林彦俊吸了吸鼻子,摸了下额头自言自语着好像有些发烧了。


陈立农顿了顿,转而嘴唇轻轻贴上对方发烫的耳朵,声音低沉。


“那……就用你的体温尽情融化我吧。”














番外



1.

关于那盒拆了封的安全套后来陈立农是这样解释的:


某一天晚上陈立农接到了林彦俊的电话,说话含糊不清的带着醉意又突然挂断,于是他猜想这家伙可能是喝多不小心按到了,就打电话给他的经纪人询问他在哪里,然后开车赶到剧组聚餐的地方把人接走。

被林彦俊拒绝为爱鼓掌几个月的陈立农被迫修身养性如同活佛,哪里挡得住喝醉的人不安分地黏着他对他上下其手的撩拨。

憋红了眼的人半路停下车,杀死沉沉地去便利店买了两盒,在车上就把人办了,那一晚确实是过火了,陈立农原本想自首,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被剧组的电话叫走了,再后来他也忘了,林彦俊也从没提起,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2.

林彦俊听完咬牙切齿地掐住了陈立农的脸,道我提个屁!你竟然在我没有意识不能反抗的时候对我做这种事!


不啊。陈立农抓住林彦俊的手吻了吻对方的指尖,一脸诚恳,你当时叫得挺舒服的。




3.

陈立农的头发长长了些,林彦俊带他去理一个干净利落的短发,像极了陈立农刚服完兵役回来的那年。

电视台颁奖典礼主办方邀请陈立农做颁奖嘉宾,林彦俊坐下台下看着他,身旁是同剧组的搭档演员,Justin。


“不许看。”林彦俊眼睛盯着台上,语气森森地开口。


Justin冷哼一声,反而故意睁大了眼睛。


林彦俊伸出手挡住,被拿开,再挡,再拿。


两个人互相不服气的画面被抓拍印在了娱乐头条,一个醒目的大标题:同组兄弟line活动现场相互打闹,亲密无间,疑破婚变传闻。


小编:Mr.范


Justin:“呕!”


林彦俊:“呸。”



4.

“要不我们在一起算了。”


醉醺醺的嗓音吐露出这句话,然后被录在手机里一遍遍播放,公开处刑。

举着手机的陈立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越是这样风平浪静林彦俊就越害怕。


“陈立农我……”


被叫到名字的人挑了挑眉,等着他的合理解释。


林彦俊咽了咽口水,“我,我失忆了。”


陈立农抓住他的脚踝,把作势要逃的家伙拖回了床上,“笨蛋,哪有同样的招数用两次的。”



5.

林彦俊执意不肯上陈立农的车,理由是真相大白后他就再也无法直视这辆车了。

这还是他和陈立农共同买的第一辆车,林彦俊不舍地拍了拍座椅,又摸了摸方向盘,摇头惋惜。


“它再也不单纯了。”


陈立农一脸无辜地勾勾他的手指,“你不是不记得嘛,有什么关系。”


林彦俊面无表情地抬眸,“我是说你,你一定在想一些很色的东西。”


陈立农:“……”



6.

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很色的东西。


陈立农想了一会儿,没敢说。



7.

时隔一年,陈立农接了一部电视剧拍摄,拍摄周期为四个月,离家的前一天陈立农得了季节性感冒,林彦俊看着陈立农把药吃下,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


“你不是还有通告吗,”陈立农吻了吻他的酒窝,轻轻贴着他的面颊,相触的柔软温度灼人,“你知道要不是感冒我今天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吧。”


林彦俊对陈立农很尊敬,病成这样还不忘装逼。



8.

林彦俊很淡定,“你尽管耍流氓,硬得起来算你赢。”


靠在他身上的人一僵,弱弱道:“你要是愿意用嘴也……”


“滚蛋!!!”



9.

其实林彦俊早就把那天的通告推掉了,看着陈立农睡下后林彦俊一个人去客厅看朋友寄来的剧本,看完后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林彦俊小心翼翼地走进卧室,没有开灯,怕吵醒这个人,趴在床边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已经恢复了正常温度。

林彦俊没有急着走,借着一点月光打量起陈立农的眉眼,一想到这个人要离开四个月突然有些低落起来,林彦俊觉得一定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才会越来越多愁善感。


想了一会儿,林彦俊拿出手机打开了相机,关掉了闪光灯和声音,偷偷摸摸地录起了陈立农的睡颜。


生病的人呼吸有些粗重,林彦俊突发奇想地捏住对方的鼻子,意料之中的被皱起眉头的人挥掉了手,忍不住窃笑起来,就在林彦俊觉得差不多可以结束的时候,屏幕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10.


“夭寿哦!”


林彦俊吓得扔了手机,陈立农一把接住,眼色清明,声音沙哑,“你干嘛。”


林彦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希望陈立农千万别打开他的手机,然后大脑飞速运转着,努力寻找一个完美的借口,总不能诚实地说我在偷拍你吧,这太没尊严了!


“我,唔……”


林彦俊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一个好借口。


陈立农却仿佛明白了什么,盯着对方微红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想要。”


林彦俊一怔,在对方湿热的吻压下来时无用地挣扎道:


“不是这个意思!!!”



11.

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感冒。


离家前,陈立农亲吻他的头发黏糊糊地说道。


林彦俊生无可恋地盖着被子缩在被窝里,悟出了一个道理,反正他哪方面都搞不过陈立农就对了。


嗯,哪方面,都,搞不过。



12.

林彦俊收集了许多福利院信息,空闲时间一一去看了个遍,然后整理成一个表格,趁着两人都在家的时候拉着陈立农在客厅正襟危坐地开了一个会。


“你都听了吗?”


“听了。”


“听懂了吗?”


“听懂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你想领养几岁的,我的建议是三到五岁,如果你有其他想法的话我们可以再……唔!”


林彦俊突然倾身压过来的人抽走手里的纸,堵住了剩下的话,林彦俊皱着眉头挣脱开,狠狠掐住了对方的脸,严肃道:“你认真一点。”


陈立农听话地认真想了想,毫无预兆地把林彦俊抱了起来,用一种抱婴儿的姿势,林彦俊羞耻地瞪着他,却因为怕掉下去而牢牢抓住了对方胸前的衣服。

铺天盖地细密的亲吻落在了脸上,轻轻的,又带着捉弄,如同一场孩子气的恶作剧。


得逞后陈立农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怀里的人,扒拉着清晨刚睡醒的乱发往卫生间走去。


“我很认真哦,孩子的事我早就解决了。”


林彦俊擦脸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解决了?哪儿呢?”



13.

卫生间里传来那人懒洋洋的声音。



“你呗。”













End




小查理

【超级制霸】密友

/ooc

/勿上升真人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自以为是地对一个人好,以为这样就是爱,以为这样就是为对方好,然而做的却都是感动了自己的事,拿着为对方着想的借口,一再错过。

待想回头时,却发现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后悔的路可以走了。


Chapter 1


林彦俊被单方面决裂的时候还在收拾着和陈立农一起去瑞士的行李。


“我和林彦俊共事多年,合作算得上融洽,但关系最多也就是到这里,关于媒体常拿我们的关系打趣写报道这件事,过去我都是一笑了之,今天特意提起是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以后停止这些玩笑,我不希望我未来的太太因为这些小事和我不开心,谢谢大家。”


镜头里陈立...

/ooc

/勿上升真人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自以为是地对一个人好,以为这样就是爱,以为这样就是为对方好,然而做的却都是感动了自己的事,拿着为对方着想的借口,一再错过。

待想回头时,却发现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后悔的路可以走了。



Chapter 1


林彦俊被单方面决裂的时候还在收拾着和陈立农一起去瑞士的行李。


“我和林彦俊共事多年,合作算得上融洽,但关系最多也就是到这里,关于媒体常拿我们的关系打趣写报道这件事,过去我都是一笑了之,今天特意提起是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以后停止这些玩笑,我不希望我未来的太太因为这些小事和我不开心,谢谢大家。”


镜头里陈立农牵着身旁女伴的手在闪光灯里离开,前一秒还蹲在行李箱旁考虑要带几双袜子的林彦俊呆呆地盯着早已切换到广告的电视屏幕,许久回不过神。


靠,他甚至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范丞丞曾说,大家总喜欢看你俩在一块儿。


参与过对方最稚嫩的人生阶段,年少时一起出道,私下里形影不离,眼尖的投资人找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孩拍电影,火爆后特意标明要两人共同出演的合作机会更是不断涌来,按理说走到这一步,无论是为了自身发展还是为了避免审美疲劳都应该停止继续合作,对此两个当事人却毫不在意,同框时也不避嫌,互动时的谈吐举止落落大方,倒是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媒体不知该拿什么点去恶意发挥。


时间久了,粉丝内部开始有了风言风语,胆大的粉丝在陈立农社交账号下留言,希望他别因为林彦俊限制了自己的发展,你所谓的好朋友不过是在拿友情牌捆绑你。


一向从不互动的陈立农第二天破天荒地回复了那位网友:但我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听不懂对方话里的讽刺,避重就轻的陈立农回答得好脾气又聪明。


此后粉丝心里再有怨言也不敢拿到台面上说,抓不到什么把柄的媒体也渐渐放弃了,偶尔没料就拿这两人的故事添油加醋写一篇娱乐圈谈资充数,当事人也不会生气,第二天采访碰见可能还会被林彦俊当众抓住,笑他哪段情节写得好白痴离谱,久而久之,就连狗仔对这两人的行踪也失去了兴致,反正这两人不是吃饭就是跟哪个共同好友碰面,诸如此类的无聊小事。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林彦俊打了几十个电话,那头一直冰冷的提示号码是空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复这么无意义的举动,就像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陈立农把用了近二十年的号码突然换掉。


思来想去,林彦俊觉得对方是在为他前段时间敲定的短片男主角的事生气,他和陈立农在很多年前曾有过一个约定,无论以后谁做了导演,第一个作品的男主角都必须是对方。

其实考虑转型对林彦俊来说还早得很,只是前段日子某电视台恰好要拍摄一组公益宣传片,请十二位名人拍摄十二组主题,导演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丢了一组给他练手,原本演员可以由导演亲自指定,制作方却突然丢了一个新人过来,后来才知道这位新人跟电视台的某高层是同姓亲戚,林彦俊心里有意见,却又觉得只是个一分半的小短片,没必要弄得朋友和制作方难堪,也就应承了下来。


他当时跟陈立农提起的时候,对方根本一副无关心的态度,谁知道这家伙的脾气发作得这么后知后觉,他们冷战的次数很少,唯一印象深刻的还是很多年前,那时他们还没出道,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得罪了陈立农,那个人因为赌气一个星期没跟他说话。


这次未免太过火。林彦俊盯着屏幕上早已无效的手机号码蹙起了眉头,下次见面他真的会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前辈,吃饭了。”未脱青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林彦俊抬头一看,正是那位成了导火索的关系户新人。


“不吃,谢谢。”林彦俊语气冷冷的,许久没听见回应后林彦俊发现对方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情绪无意中迁怒到了这个小孩身上。


“你不用叫我前辈,我也是第一次做导演,很多地方还不成熟,你做的很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远远不如你。”

林彦俊放柔了声音说着场面话,对方却受宠若惊地向他道谢后害羞跑走了,林彦俊懒洋洋地拿起筷子,看到荷包蛋上的一堆葱花后又郁闷地丢到了一旁。


林彦俊怎么也没想过要到自己亲自登门拜访这一步,主要是他觉得这个举动未免太丢脸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过节非要搞到这么郑重其事。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曾跟范丞丞暗示过好几次他想要陈立农的新号码,对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直跟他打哈哈,最后一次见他快急了才正经地来一句:你们两个的事我不参与。


林彦俊想不通,一个两个到底有什么毛病。


习惯性直接拿钥匙开了门后,林彦俊站在玄关足足愣了半分钟,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林彦俊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开错门,屋子里处处彰显着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林彦俊记得这张脸,是被陈立农牵着手从无数镜头下离开的人,两个人目光对上,互相都有些尴尬。


女人别着鬓角的碎发紧张地招呼他坐下,说冰箱里有饮料和茶,不知道你要喝什么可以自己去拿,林彦俊不合时宜的想着,这个房子里每一样东西的位置我比你更清楚。

煎熬地面对面相看无言坐了一个多小时后,陈立农终于回来了,林彦俊站起来想打招呼,陈立农却仿佛没注意到他一般径直把手边的购物袋递给了上前迎接的女人。


“我去做晚饭,你们……”


“他不吃。”这一次陈立农是看着林彦俊直接开的口,“他不会留太久。”


林彦俊突然想起挂电话前范丞丞曾善意提醒,来这里可能会让他觉得难堪,以为之前的一个多小时已经足够难堪的林彦俊直到这一刻才迟钝的领悟,原来最令他难堪的在这里等着他。


只有书房还是老样子,林彦俊站在窗边抽烟,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烟灰缸呢。”半天找不到烟灰缸的林彦俊被迫先开了口。


“她不喜欢。”陈立农说。


回答简洁明了,林彦俊不说话了,半晌徒手用指腹捻灭了烟,陈立农注视着他手里的动作,目光闪烁了一下,却始终紧抿着唇,什么也没有说。


冬天夜黑得早,没过多久窗边的天色就沉了下来,玻璃上倒映着暖色的灯光,连同林彦俊的侧脸也照得迷离起来,他们曾在这间屋子里做过许多事,喝酒,聊天,看电影,记忆里熟悉的温度让林彦俊心情平静了许多,他偏着头轻轻倚着窗,打破了沉默,“那只是个短片,我甚至不认为那是一个作品,你应该知道,我给你的一定比这更正式。”


“不是。”这次陈立农回答得很快,“不是这个原因。”


林彦俊听完沉默了,却没急着问那是为什么。


“你跟她什么时候的事啊。”他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几个月吧。”


林彦俊闻言瘪了瘪嘴,“我以为以我们两个的关系不至于让我这么一无所知。”


“也不是刻意隐瞒……”陈立农抬头看着他,隐没在灯光的眼睛里是林彦俊看不透的情绪,“接触的时候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合适就是合适了,也许真正合适的人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去证明。”


陈立农说到这里突然换了一种表情,这个表情林彦俊再熟悉不过,眉眼里是那个人独有的柔软和耐心,陈立农总是用这副表情和他说话,或是倾听着他的话,那个人动了动嘴,似乎打算说点什么,林彦俊企盼他能说点什么,像往常一样。


“钥匙带来的话就顺便还给我吧,现在我不是一个人生活,以后大概也不方便再邀请你来这里做客。“


林彦俊觉得刚才那一刻自己天真的愿望简直蠢到了极点。


“是不方便还是不想。”林彦俊也冷下了语气。


他们两个原来就不是柔和会迁就的个性,只是遇上彼此后互相都为对方做出了让步和纵容,真到要针锋相对的一刻,谁也不甘示弱。


“这两者对于结果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和男主角的约定一样,你有时候总是很执着于某个点,如果只是为了考虑我的感受,希望你以后能放下这个负担,其实与其说约定,玩笑这个词更合适,我对男主角这种事并不在意,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将来也不打算尝试做导演,小时候我们都爱做梦,没必要太当真。”


“那是为什么,”林彦俊说,“你跟媒体说和我只是同事关系,一副要跟我绝交的态度。”


陈立农沉吟了两秒,“我要结婚了,那些报导会让我的家人难堪。”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屁话的!”二十年的感情在这人嘴里沦为了难堪,林彦俊气得发抖,把一直紧攥在口袋里的机票甩到了地上,“就在上个月,你跟我说你想去瑞士旅游,和我一起!”


陈立农长吐了一口气,捡起机票,却不看他的眼睛,“我会把机票钱还给你的。“


“陈立农!”林彦俊气得双眼通红,“你他妈要是不清醒我们就下次再谈,你知道有些话说了是收不回来的!”


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陈立农开了口,“林彦俊,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我跟你认识二十年,就算要老死不相往来你也要给我一个……”


“这个原因只有我知道,”陈立农打断了林彦俊的话,接着说,“可是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林彦俊闻言怔住了,陈立农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他却像是听不懂似的诧异地看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林彦俊在陈立农长久的沉默里终于确定,这个人是真的铁了心要和自己决裂。


陈立农,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是林彦俊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把钥匙摔在陈立农的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彻底渗透了大地,那一瞬间林彦俊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没有行程的时候他就往陈立农家跑,理所当然地蹭一顿对方做的晚餐,在他的记忆里,他们总是在一起。


房子里温暖的灯光从窗户泄出,林彦俊知道,那里再不属于他了。


很多事情想不通,想不通自己最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为什么突然就将他丢下了。



Chapter 2


那天晚上林彦俊喝了很多酒,醉了之后给范丞丞打去了电话。

说起渊源,在这个圈里除了他们彼此,交情最深的大概就是范丞丞了,当年投资人试水的第一部电影就是找范丞丞拍的,那时候他还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富二代,借着家里的名气冠了个新锐导演的头衔,所有业内人士都抱着看戏的态度,谁知道这三个人在合作上竟然擦出了火花,从此一炮而红。


范丞丞把身边的女孩打发走,系着睡袍走到了窗边,电话那头的人呼吸很沉重,似乎不太清醒。


林彦俊在电话里把陈立农十七岁开始的糗事数落了个遍,说他小气鬼,屁大点事就一个星期不理人,这次更过分,不知道的以为我欠了他十个亿。


“我以为他因为男主角的事跟我生气,去之前我还想好了怎么哄他,其实只是一个短片而已,我不拍也行的……他没给我这个机会,我准备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你说的对,他让我好难堪,我不懂,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猜不到,他说他永远也不会告诉我,你觉得这是人话吗?你还记得我们本来要去瑞士的事吗,他竟然说会把机票钱还给我,你说他是不是存心恶心我。”


林彦俊觉得只要拉下脸,主动上门道个歉,哄一哄就能和好如初的自己简直蠢爆了,陈立农是个烂人,甚至连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都吝啬告知他。


说着说着林彦俊声音小了下去,范丞丞听见那边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响起来:“就算他想安稳下来,想把重心回归家庭我也可以理解,我们认识那么久,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事是说出来不可以互相体谅的吗,他这样做,让我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他明明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林彦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末了,声音里沾上了一点委屈,范丞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也许那个人只是喝多了。


“丞丞,我做错什么了吗?“


林彦俊这样问他,范丞丞听着对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沉默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你说你当初要是去了韩国是不是就好了。”


林彦俊一怔,褪色的记忆卷土重来,恍惚间才意识到,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出道的名额只有九个,林彦俊的位置怎么看也都是危险,决赛前一个月感觉身边的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鬼,说话之前都要谨慎的打半天草稿。那时候公司的朋友建议他,最近韩国公司为预备团体要来这里面试,像你这种有了人气的更有优势,与其到头一场空,不如去韩国再练习个一年半载,至少可以保证出道名额。

林彦俊想了很多,不愿意几个月的努力白费,更不想离梦想触手可及的时候又被拒之门外,他为了走这条路放弃了太多,来之前他把这个比赛当成自己最后的机会,他不想再一次以失败收场了。


林彦俊说自己要去面试的时候,陈立农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数泡面还有几秒煮开,听到林彦俊的话后立马起身去卫生间翻找起东西,“你的香水,这个,还有这个,带不走的话就留给我吧……”


林彦俊眼睛一闭,脏话险些喷出,“我还没有走!”


这时陈立农从门口探出头来,“你刚说如果你在韩国出道的话艺名是什么来着?”


“林俊赫。”


陈立农听完脸色五颜六色得精彩了一会儿,又钻入了卫生间,“阿俊,这盒面膜也留给我可以吗。”


“……”林彦俊算是领悟了什么叫交友不慎。


面试的时候林彦俊总觉得很诡异,空无一人的楼层,亮着灯的空房间,当中架着一台闪着灯的摄影机,茶几上是公司的宣传册,林彦俊正翻看着,职业装的女人就走了进来,三四十岁左右,化了浓妆,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让林彦俊头皮发麻。


“除了作为歌手练习还有其他方面的经验吗?”


“……读书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平面模特的兼职。”


“衣服脱掉我看一看。”


“诶?”


女人从履历上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公司以后要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条件制定训练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职业的态度打消了林彦俊的疑虑,他脱了西装外套,露出贴身的白衬衣。


“再脱。”女人瞥了怔住的人一眼,“你是听不懂我刚说的话吗。”


林彦俊看了眼闪着灯的摄影机,迟迟没有动作,女人见状柔和了表情,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林彦俊皱了皱眉,对方的打量让他不自在。


“我理解,你现在年轻所以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但你要知道,真正出人头地的艺人没有什么要求是做不到的,你现在脱件衣服都为难,以后有更大的机会你能把握住吗?”女人鲜红的指甲轻轻滑过他的脸颊,林彦俊咬着牙,手指紧紧绞着第一颗纽扣,就在对方“好心”伸手打算帮忙时林彦俊侧身避开了她。

“我想我不需要这个机会了。”说着抓起自己的外套,近乎逃离的离开了。


陈立农记歌词记到了凌晨两点,起来倒水的时候隐约听见门口有悉悉簌簌的动静,打开门,失去倚靠的人险些倒在他脚边。


“抱歉,没想吵醒你的。”林彦俊抬头看着他,昏暗的过道灯光下可以发现这人眼角泛红的痕迹。


“不是说这是你最贵的衣服吗,干嘛这样。”陈立农指了指林彦俊屁股底下沦为坐垫的西装外套。


似乎说到了什么不痛快的地方,林彦俊恨恨地抽出衣服丢到了墙上,陈立农观察了一会儿,捡起外套拍了拍灰尘,把垂头丧气的人扶了起来。


“好丢脸。”林彦俊小声说,似乎为了验证自己说的那句“丢脸”,林彦俊的头埋得低低的,半虚半实地抵在陈立农的肩上。


“我不想去韩国了。”


陈立农没有问林彦俊出了什么事,试探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不去就不去吧,”陈立农认真地说,“反正林俊赫这个名字也不好听。”


“……”林彦俊闷闷地“嗯”了一声,转头却报复地咬了陈立农一口。


“啊……你干嘛?“陈立农捂着肩膀一脸委屈。


“面膜,香水,统统还我。”


“林彦俊你好小气。”


“啰嗦!”


整栋楼静悄悄的,唯一亮着灯的宿舍隐约传出吵吵闹闹的声音,又慢慢归于平静。

陈立农凝视着早已睡熟的人,没伸出去的手最后鼓起勇气落在了对方背后,薄薄的肩胛骨,陈立农轻轻抚了抚,最后收紧力气将人揽入了怀里。


拥抱在安慰里,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行为吧。


那天晚上,陈立农睡了一个星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没人知道其实他根本不想让这个人走,根本不想。


那时候要是真的去了,现在会怎样呢。


林彦俊是个实际的人,不愿意去想没发生过的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去了我肯定拿不到三料影帝,你也拿不到最佳导演。”


范丞丞没忍住笑了一下,半晌又正了脸色,“四月六号他结婚,你去吗?“


“四月六号?那不是我们的出道日吗,拜托,他是怎样,不是说不想被媒体写我们两个的事了吗,他最近真的很奇怪!算了,随便他,反正是他结婚。”抱怨归抱怨,林彦俊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他请我我就去。”


说完又反问范丞丞,“他会请我的吧?”


范丞丞抿着唇,不说话了。



外面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林彦俊一个人躲在片场唉声叹气,几天过去了,他还是什么也没想通。


“俊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这一个多星期来我在你身边学到很多,谢谢你。”小新人又捧着两盒饭凑了过来。


其实按他这个后台背景根本不需要对自己这么殷勤的,林彦俊觉得自己在圈里待久了也变得势利起来,这几天的相处,他看得出对方是个很真诚的孩子。


林彦俊看着照例撒了一堆葱花的盒饭,突然想到了什么,以往和陈立农拍戏的时候,那个人总是会先帮他把葱花挑出来,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所以没有特意跟剧组提要求,那个人从不介意帮他做这些,他也就习惯了对方这份体贴。

养成习惯本身就不是一个好习惯,原本觉得只是一件琐碎的小事,现在却突然变得醒目起来。


林彦俊对自己一开始迁怒这个孩子的事挺愧疚的,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把沾着葱花的荷包蛋放到了对方碗里。


那孩子跟自己说谢谢,林彦俊突然觉得更愧疚了。


“陈立农发表和林彦俊只是同事言论”、“陈立农与二十年老东家解约”、“陈立农已签约新公司”,“陈立农与素人女友婚期将近”……


近半个月以来媒体头条都是陈立农,以往报导一个人总要带上另一个人的新闻画面里,最近也只有陈立农一个人的身影。

即使这样,林彦俊也没能幸免在风口浪尖下,穷追不舍的狗仔在他排练的剧院等他,一露脸无数闪光灯和话筒一齐伸到面前,问他是否听到陈立农前段时间的言论,作为好朋友心里有何感想。


感想,林彦俊什么也不敢想,陈立农说到做到,真的不再和他联系,就好像他从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那样安静。


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陈立农,不明白把一个相处二十年的人从生命中剥离这件事,陈立农为什么可以做得那么自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恨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再合作。”


往常喜欢和记者互相调侃的人这次只是拉低了帽檐,挡住自己倦态的面容,说完礼貌地笑了一下,表示不再接受采访,在一片追问声里独自离开了。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陈立农换了台,依偎过来的女人问他脸色怎么这么差,陈立农摇了摇头,露出一点笑意,起身打算去做晚饭。


“不用了,我要节食,不然过两天穿不上婚纱了。”


“多少也吃一点吧,”陈立农挽起袖子往厨房走,“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半天没听到回答,陈立农正疑惑着,女人就从身后拦腰抱了上来,关切道,“真的不用给他寄吗,毕竟你们也认识那么久了,我觉得不太好。”


“他”是谁不言而喻,陈立农沉声道,“没什么不好的。”


“哦。”女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觉得蛮可惜的。”


陈立农哭笑不得,“你可惜什么啊。”


对方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回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啊。”


汤锅里冒着热气,切了一半的菜停在手边,陈立农突然没了做饭的兴致,只是觉得疲惫。



Chapter 3


婚礼那天是个好天气,落了几日的小雨乖巧地藏进了云后,一阵微风从草地上吹过,混着湿泥土的芳香沁人心脾。


节食效果显著的准新娘成功把自己塞进了独一无二的美丽婚纱里,陈立农帮忙把新娘后背的拉链拉上,对方转过头亲了他一下,然后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盯着他瞧。


“有时候我真希望能看你在我面前哭一次。”


“这什么话啊。”


“偶尔会有这种想法啦,”新娘瘪了瘪嘴,“我觉得你总是把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像一个没有破绽的人,做什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感觉,一般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会想看他平静之下的样子嘛。”


他哭过吗。陈立农在心里反问自己。


“婚礼上干嘛要哭啊。”


“婚礼上就应该哭啊!你都不为我流两滴眼泪,我怎么会觉得你有多想娶我啊!”


“那你不还是喜欢我。”


新娘被这话噎得脸一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笑,因为你笑起来好看,没有人会不喜欢啦。”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嗯?”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笑的。陈立农在心里默念着,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久到如果不是突然提起,他已经快要忘记了。



陈立农的演艺生涯其实算得上一帆风顺,其中的规则他适应得很快,那些青涩和无措也只在十七岁的尾巴里昙花一现,没有人了解那些过往,除了林彦俊。


二十年后的陈立农可以说着滴水不漏的话,把身边的所有事都做得细致周密,十七岁的陈立农却还只是个因为别人的想法惶恐到连话也不敢说的小孩子。


比如十七岁以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笑容也会招致猜忌和恨意,与生俱来的东西突然被人冠上心机和骂名,爸爸的人生道理里没有教他如何面对这一切的答案。


那段时间,他连怎么坦然地面对镜头都无法做到,对十七岁的陈立农来说,那是一件天大的事,而某个年长五岁的家伙,却只是把他的不安和恐惧笑眯眯地看在眼里。


“你对镜子笑一遍我看看,正常的。”


陈立农下意识看了眼镜头,不自在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林彦俊却看得很开心,“正常一点啦!”


大五岁又有什么了不起,陈立农觉得很委屈,那个人根本就不理解他的想法,可林彦俊明明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陈立农第五次拒绝林彦俊的吃饭邀请后林彦俊也甩了脸色,“随便。”

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陈立农,不满地嘀咕着,每天练习强度这么大还不吃饭是要怎样啊,自己又哪里不对惹到他了。


“我要是丢了你会来找我吗。”出门前陈立农突然问他。


林彦俊想说这么点大的地方你要丢哪里去啊,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说,会吧。他知道这家伙最近状态不太对。


“那你怎么保证找得到我。”陈立农不甘心追问。


十七岁的陈立农在二十二岁的林彦俊心里就真的很幼稚。


“拜托,你那么大只谁会看不到啊!”林彦俊没好气的说,走的时候嘴里还诅咒着“不吃饿死算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没有成熟到哪里去。


一语成谶。陈立农真的丢了。

练习室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林彦俊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呆呆地喊了一声“夭寿哦”。


其实陈立农也不是故意要谁担心,他只是突然很想消失一会儿,一个小时也好,镜头让他不自在,每当他想笑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有另一个声音说,你不要笑,你笑起来好假。


一月的廊坊早早就下起了雪,陈立农用树枝在雪地上画下一个笑脸,又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嘴角,末了叹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他不会笑了。


陈立农希望不要有人打扰他,又渴望被谁发现他,比如,林彦俊。“我会找到你”这样的话,虽然不切实际却总让人心生期待。


夜深人静的时候心总会格外脆弱,陈立农出来的时候没有穿外套,此刻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有那么一点孤苦伶仃的味道,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他觉得林彦俊大概不会来了,想到这里陈立农就有点鼻酸,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同袭来,他不想和林彦俊做朋友了,他甚至后悔来了这个地方。


“哦,掉眼泪咯。”


意想不到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响起,陈立农抬起头,睫毛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


林彦俊举着伞,抱着一件羽绒服站在路灯下,鼻尖冻得发红,清澈的眼睛里是柔软的笑意。


其实林彦俊只是想打趣一下陈立农的,毕竟这家伙哭鼻子还是第一次见,谁知道刚一坐下陈立农就死死地抱住了自己,小狗一样地往他颈窝里拱,林彦俊当他觉得冷,所以没有推开,但十分怀疑对方是在把眼泪鼻涕偷偷蹭在自己衣服上。


“我在这里坐了一晚上,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不知道是冻坏了还是哭累了,陈立农抱着林彦俊没有放开,这个人的身体明明比他单薄,却让他感到如此温暖可靠。


林彦俊白了一眼,心想你还好意思说诶,抱着他的人突然吸了吸鼻子,柔软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林彦俊突然就发不出牢骚了,他轻轻拍了拍陈立农的后背,把一直装在外套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喂,我有红豆面包,你要不要吃啊?”


林彦俊陪着陈立农坐在长椅上啃完了一整个红豆面包,还细心地用手擦掉了对方嘴角干掉的红豆沙,虽然陈立农这副模样在他眼里实在有够好笑,但伤心中的小孩子不能欺负这一点林彦俊还是很有数的。


“你干嘛自己哭哦。”


“……”平静过来的陈立农也觉得有点丢脸,大言不惭地说起了瞎话,“我想我妈了。”


其实想妈妈想到哭这种理由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啊,林彦俊想着,“哦”了一声,并不拆穿。


“回去吧。”陈立农起身,冻得话都说不清楚。


“不要想太多。”


“什么?“


陈立农转过身,林彦俊还站在原地看着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立农却又好像读懂了什么。


林彦俊看着陈立农有点傻气的西瓜头,后脑勺翘起了一撮毛,不知道又是被谁摸乱的,每个人都对陈立农的头发情有独钟,谁路过都要揉上一把,那个人总是好脾气地笑着,从不拒绝。


林彦俊一次也没有过,一次也没有。


这么想着,林彦俊的手已经落在了陈立农的头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那感觉很奇妙,陈立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林彦俊鼓足勇气揉了揉,又温柔地把他弄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好。


“不要想太多。”林彦俊看着陈立农认真地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我很喜欢。”


那是林彦俊唯一一次摸他的头发,陈立农还记得那双手的温度,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你!我说你你还笑!”


那温度突然变得陌生,陈立农回过神,他的新娘正气鼓鼓地捏着他的脸颊闹脾气,见怎么弄也还是那副表情后新娘赌气地抓住他的领带把人拉近,轻轻眯起了眼睛,“你们爱笑的人心肠都很硬。”


“为什么。”


“因为好像都不会伤心啊。”


陈立农没有反驳。他曾把最脆弱的一面留给那个人,让对方落入自己的圈套,然后在对方把所有的柔软馈赠给他时用自己最锐利的冰冷将那个人拒之千里。


他是一个绝情的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有林彦俊那个傻瓜从来看不到。



Chapter 4


没接到请帖的人最终还是不请自来了,出场时在会场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范丞丞暗叫了一声不好,庆幸婚礼还没开始。


陈立农隔着人群和那人对视上,白西装把来人的气质也衬得柔和了几分,林彦俊明明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但即使下一秒做出抢婚的举动大家也丝毫不会觉得诧异。


范丞丞把门关起来前只有一句话:千万别打起来行吗?


休息室里挂着几件礼服,桌上是备用的几束捧花,从窗边可以看到婚礼的现场,熟悉和陌生的脸孔喝酒聊着天,所有人都在共享这一天的喜悦。


“为什么不请我来,你真的要和我走到这一步吗。”


说话的人独自抽着烟,并不看他,林彦俊很少用这么锐利的口吻说话,陈立农一时之间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过去和这个人在一起是最自在的事,此刻却只剩下满室的难捱,烟雾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林彦俊的烟一支接一支,陈立农恍惚间有一种他们的前半生都跟着这些烟一同燃尽的错觉。


“当初公司有意要我们分开发展,想高价单独签下我们的公司不在少数,我尊重你的意愿,你说你不愿意,电影拿完奖的当晚我就单独去找了杨老板,我把最佳男主和最佳男配的奖杯放在他面前,说我们两个在一起比分开给你带来的利益更多,我跟他谈了一晚上,后来再也没人提解约的事。”


烟让林彦俊的声音变得沙哑,他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像是说给陈立农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个没得奖,另一个就会说那我也不要了,那个时候我们真是好傻好傻的两个小孩。”


“你二十五生日那天,打电话跟我说你出了事,我连夜从国外的剧组飞回来找你,你笑嘻嘻地捧着蛋糕拉我进屋,叫我吹蜡烛,我熬了快一个星期的夜,回来的路上差点出了车祸,结果你说你只是想让我陪你过生日,我当时很想发火,可是你一抱着我叫我的名字我就不生气了,我总是没办法跟你生气。”


“陪你过完生日,出门的时候我很丢脸的哭了,你从来不知道吧,是啊,别人生气的时候你撒撒娇,说点好话就过去了,谁能责怪这样的你呢,这也是你最擅长的事不是吗?三十年来我从来没那么哭过,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也许是太累了,我不知道,我害怕你真的出了事,又觉得委屈,不明白你为什么跟我开这种玩笑,就因为我是林彦俊,就因为只有我会当真吗。”


“你总是一通电话就我把叫过来,说生病了,要我陪你,你从来不管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我每一次都来,因为我知道被我丢下会让你不开心,但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高兴的时候你就缠着人不放,不高兴了就突然不理人,有时候我也会想,啊,那家伙真的有把我当朋友吗。”


陈立农闻言突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眉头却凝重地拧着。


“上个月,你突然说要去瑞士旅行,要和我一起,我嘴上说着考虑考虑,其实第二天就订好了票,有空的时候就在网上查一查攻略,我把有趣的事给你列了一份清单,自作多情地收拾起行李,然后呢,然后你说你跟我只是同事关系,你说你再也不想和我扯上什么联系,单方面的,我甚至要看新闻才能知道这些!”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十七岁的时候,你在我耳边大声唱歌,叫我给你讲冷笑话,发烧的时候抓着我的手不放,是你,是你主动招惹我的,你没资格这么对我!”


白西装包裹的身体狠狠战栗了一下,林彦俊抽完最后一支烟,直起身子,脸上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陈立农,这么多年,作为朋友我对你仁至义尽。”


“我不在乎你那个狗屁原因,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今天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是不是真的要为了那个原因和我一辈子断绝往来。”


陈立农还是那么看着他,用他最熟悉的表情,林彦俊此刻恨透了陈立农的耐心与沉默。


说点什么,拜托说点什么吧。


“那个原因,是我对不起你吗?”林彦俊在放弃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他。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林彦俊更好的人了,陈立农想,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我不恨你。“


林彦俊觉得他恨自己,在这个人眼里,似乎非爱即恨,可是人的感情又哪里是简单两个字就能轻易概括的。


确定陈立农再没有别的话要说后林彦俊轻轻地点了点头,“好,至少不是我欠你什么。”


“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天出了这道门,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最后两个字让陈立农的心生出一阵刺痛。

朋友,多亲密的两个字,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却又只能到这里为止。


林彦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敬他最好的朋友。


“外面人多,我就不抢你风头了,就在这里简单地敬你一杯吧。”


林彦俊说着,眼里温柔至极的笑意仿佛让陈立农回到了那个雪夜,林彦俊是个很心软的人,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即使到了决裂的地步,那个人也还是在为他着想。


“新婚快乐,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林彦俊仰头饮尽,下一秒玻璃杯狠狠砸向了地面,在两人之间炸开,溅起的碎片划伤了林彦俊的手腕,陈立农偏过头,避开了目光。


林彦俊用腕带缠住伤口,从婚礼上提前离场了,万众瞩目的来,离开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在意,这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狂欢。


范丞丞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后自己开了门,看见地上的一片狼籍后叹了口气,心想你们两个还真能折腾。


“我这个伴郎现在辞职还来得及么?”范丞丞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清理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扫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


“那天晚上你醉熏熏地来找我,说的话都是一大堆能震惊媒体的内容,那个架势让我觉得出了门你就能跟全世界出柜,你说你必须做一个选择,我以为你会做点什么,最后你选择了跟他决裂。”


“我做错了吗?“陈立农说。


手指用力撑着座椅后背,仿佛不这样就会随时倒下。


林彦俊的话带给他迟来的钝痛,陈立农看着窗外的景象垂下了目光。


“好多人说,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可我知道,那不是事实,她们只是不想看我们和别的女孩谈恋爱,她们希望我们在一起,可又不能真的是同性恋。”


“我越喜欢他,就越不敢靠近他,越想抱他,就越不敢碰他。”


“无法在一起的人,结局注定只有分开,让自己越陷越深,最后苦的还是只有自己。”


“我做错了吗?”陈立农又问。


“我觉得你做得没错,只是对他有些残忍。”范丞丞坦诚地说。


陈立农闻言目光闪烁了一下。


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范丞丞拍了拍陈立农的肩膀,安慰道,“婚礼快开始了,整理一下就出来吧,你的新娘还在等你。“


从林彦俊伤口流下的血还留在地板上,换做以前,他一定舍不得让那个人就这样离开。


陈立农凝视着那几滴血,目光冰冷,似乎这样心也会跟着坚硬,他知道,那不是他该做的事了。


缘分到头了,也就没什么温柔了。



陈立农在三十五岁那年结了婚,而他最好的朋友从婚礼上提前离场了。


所有人都听到那天休息室里传来的摔杯声,有人说就是从那天起,这两个人正式决裂了。


那几日的媒体头条全是他们,无遮无拦的港媒形容这两人的决裂甚至比他们公开出柜都要劲爆 。

娱乐圈的常青藤友情一夜之间破裂,没有征兆,没有理由,当事人的避而不谈更是给他们的关系盖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

从此以后,新闻上再也没有两个人同时出现的画面。


一年后,林彦俊的老东家杨老先生离世,陈立农和林彦俊一起出席了葬礼,他们两个能有今天可以说是杨老先生一路栽培起来的,两个人为老先生扶灵,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却不看对方一眼,葬礼结束后,又先后坐车离开,从始至终没有过半句交谈。

关于两个人为何闹到如此地步,网上流传着许多版本,但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撬不开当事人的嘴媒体们就另辟蹊径,每次采访都坚持不懈地向两人的共同好友范丞丞追问答案,对此范丞丞叫苦不迭,更直言跟这两个人交朋友是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


直到有一回宿醉后的范丞丞被狗仔在酒吧门口堵到,不出意外的再一次被问到了这个问题,一向只是打马虎眼的范丞丞大概是心情不好,这次直接黑了脸,叫媒体不要再拿两个人的事打扰他,有本事自己去问当事人。

发泄完之后似乎酒醒了一些,无奈地抓了把头发,想着自己两个朋友闹成这副模样也只有苦笑。


“他们都有感情,但都不去想那是爱。”


这句话第二天被刷爆了全网,原本就有歧义的一句话被各路撰稿人发挥想象力一通分析后更是无法让人单纯地理解。


林彦俊看到新闻的时候恨不得撕烂范丞丞的嘴,却又忍不住盯着那句话发了一下午的呆。


是爱吗。林彦俊问自己,他和陈立农从来没做过逾越“朋友”这两个字的举动。


有一段时间同性文艺片题材很盛行,那天他们参加完一个盛典,在后台被媒体抓住采访,说未来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同性题材的电影。

他说没尝试过的角色都有兴趣试一试,陈立农闻言从身后拍了拍他的头,打趣他:你白痴哦,还嫌自己这方面的绯闻不够多啊。

这话其实也把自己带进去了,所以话一出口,记者都笑了,再问陈立农的时候,那个人开着玩笑,顺其自然的就把话题带了过去。


是爱吗。林彦俊觉得这个字出现在他和陈立农之间很离谱,却也曾短暂地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有什么爱是要把两个原本亲密的人活生生的撕裂开来呢。


“你跟立农是要闹到什么时候哦?”回家时母亲这样问他。


原本只是想躲在家里与世隔绝两天的林彦俊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后再次烦闷了起来。


“你要是想换掉我这个儿子就直说。”林彦俊负气地抱着枕头翻了个面。


“很小气内你,不是,说真的啦,立农不来都没人陪你爸下棋了。”


把父亲搬出来,林彦俊一下就没话说了。


父亲对他来说一直是个极有威望的存在,别人家庭里和爸爸相处就像兄弟一样的模式不存在在他的家庭里面,甚至一开始选择做艺人这条路时,父亲还郑重其事地和自己断绝了三年的父子关系。

直到有一天,陈立农说想去他家看看,说离得那么近不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很不礼貌,于是在大过年的时候死缠烂打的跟他回了家。

父亲照例是那副强硬的送客态度,不按套路出牌的陈立农闪身挤进了父亲的书房,留下他和母亲面面相觑。

陈立农和父亲谈了足足两个小时,房门紧闭着,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那天晚上父亲破天荒地留他们在家里吃了晚饭,说来也奇怪,那之后断绝父子关系的话父亲再也没提起过。


母亲撞了撞他的手肘,“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和好,你爸最近老是念,我听着很烦。”


“你还是换个儿子比较容易。”


“哎哟,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小气羞不羞啊。”


“妈,“林彦俊闷闷地说,“我和陈立农不会再和好了。”


范丞丞口无遮拦的话并没有占据头条太久,因为林彦俊倒追名媛的消息很快覆盖了上去,狗仔挖出来的时候林彦俊已经追了女方一年,听说是好事将近才松懈下来被狗仔有机可乘。


网友还在津津乐道林彦俊的倒追爱情故事时更劲爆的消息又被爆了出来,和女方进出医院的照片被拍到,更有媒体直指两人是奉子成婚。


有心人把前些日子范丞丞掀起过舆论的话和陈立农林彦俊的事放在一起调侃,说这俩人怎么跟较劲似的,一个孩子刚满月,另一个就要奉子成婚了,底下留言也跟着一块儿调侃,还有人说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两人和好。


原本这只是一条普通的讨论帖,真正引起轰动的是其中最简短的一条回复:没可能。


网友点进主页确认了十几遍,才终于说服自己相信那真的是林彦俊的社交账号。


正主头一回亲自下场,就是为了封死粉丝的美梦,网友把多年前陈立农回复给粉丝的留言找出来拼贴在了一起,最后只能感慨一句物是人非。


其实,人们并不是真的对林彦俊和陈立农是否能和好如初有什么执念,很多时候,看一个人其实是在看自己,荣辱一起走过,从年少到成熟,这是鲜少有人能拥有的一份感情,大家还总是谈起,也只是惋惜这样令人羡艳的友谊最终还是没能经受住岁月的洗礼,悄然破灭了。


“之前他觉得我恨他,现在是他恨透了我。”陈立农看到林彦俊的留言后苦笑着对范丞丞说,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想来也是对他当初单方面选择决裂的报复。


闭目养神的范丞丞摘下耳机把脚从电脑桌上收了回来,“我留学的时候跟一个男孩在一起过。”


陈立农:“……”


范丞丞最看不得别人这副反应,有些嫌弃,“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好像你没喜欢过男人似的。“


戳到心里痛处,陈立农不说话了。


“在一起不到一年,没吵过架,没出过轨,后来他要走,我也该回国了,就自然的结束了,结果前两年我又见到他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范丞丞报了一个名字,是前两年才火起来的新人演员,陈立农对他有印象。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也特别不要脸的想过,要不再旧情复燃一把,找点刺激也行,但是我心里很清楚,不管在一起多久,最后也总是要结束的,我要是真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我爸把我赶出家门前能先把我两条腿打断。”


“所以我什么也没做,你知道没有关系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从此以后那个人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你小孩再过几天就满月了吧。“范丞丞突然说。


陈立农没有接话。


“就算你们心里都有对方,也永远无法在一起,走到今天,这一点你最清楚。”


“别想了,”范丞丞轻松地说,“下个月他结婚,喜酒我替你喝了。”



Chapter 5


“你们还记得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过程吗。”


安静的男人没有说话,身旁的女人很自然地接过了话筒,“我们是在瑞士认识的,同一列观光火车,我们面对面坐着,刚好都是一个人。”


“那你当时认出你对面的男人其实是很有名的演员吗。”


“没有诶,因为我从小在国外长大,对国内的明星不是很了解,那时候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是谁先主动说话的。”


“当然是他啦,我们聊得还算投缘,就留了个联系方式,当时也没想过会怎样。”


“但是听说他追了你一年。”


“这个是真的。”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对他心动的。”


“一个女孩很难被认真追求一年还不心动吧,他……他脾气很好,而且很有钱。”


耿直的话一出口,身旁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


身后传来关门声,打断了女孩的注意力。


“妍妍。”


“爸!”


陈立农换了拖鞋,其实他站在门口有好一会儿了,放下钥匙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发顶,“又看这些。”


“爸,我觉得好浪漫,林叔叔当年追女孩都是这样吗?”妍妍捧着脸满眼期待的等着她爸的答案。


“我没见过他追女孩的样子。”陈立农诚实地回答。


“切,你们这样算什么朋友啊。”妍妍瘪了瘪嘴。


“我们不是朋友,把电视关了。”


“爸,你不能因为你们做不成朋友就限制我的个人感情嘛,我觉得叔叔很帅,我最近把他的电影全部看完了,才发现原来你们年轻的时候合作过那么多部戏啊,而且,你们的关系也没那么糟糕嘛。”


“你知道什么。”


“因为你们从来没说过对方的坏话啊。”


陈立农泡茶的动作顿了顿,面不改色道,“你这个年纪喜欢点偶像歌手不好吗。”


“叔叔年轻的时候比偶像还好看。”女孩走过来亲昵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不知怎么,陈立农听到这句话嘴角也悄然挑了起来,“那你看看人家要不要你这个女儿。”


“好啊,我上次叫他林叔叔,他还摸了摸我的头诶。”


陈立农呼吸一滞,“你见过他了?”


“上次那个时装秀嘛,我从来没去过,想去看看,就让范叔带我去了。”


“等等,什么时候的事,你干嘛麻烦人家。”


“范叔说是生日礼物!你管我!”


“好好好,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林叔叔也在,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嘛,就叫了声林叔叔,他看到我笑了一下,然后把我叫过去说了几句话,还问我饿不饿。”


“就这样?“


“就这样。”


“哦~”女孩古灵精怪地盯着自家老爸不自在的表情,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你是想知道他有没有提起你吧,没有!完全没有!”


“你个性真的是随你妈。“陈立农把泡好的茶递给女儿,嘱咐道,“少喝点汽水。”


见父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妍妍没劲地捧着茶喝了两口,有点不甘心。


父女俩沉默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大的那个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说,你真的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不!要!”


“……”


妻子睡下后,陈立农拿着偷藏的半包烟一个人去了客厅,打开电视回放起白天的节目。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对他心动的。”


“一个女孩很难被认真追求一年还不心动吧,他……他脾气很好,而且很有钱。”


“那这次十周年结婚纪念日你有什么想对先生说的吗。”


“趁还没过气赶紧多赚点钱啦,给我多买几只包包。”


女人的话和观众的笑声让陈立农觉得不舒服,他关掉了声音,只是盯着那个人看。


画面里安静的男人身形轮廓比起年轻时消瘦了几分,结婚之后林彦俊的锋芒敛了不少,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无论那个女人说什么他都只是低头微笑倾听着,可是那样的笑,让陈立农的心里不是滋味。


他觉得林彦俊过得不好,可是他没资格这么揣测。


电视的光影不时落在电视柜的全家福上,照片上女儿稚嫩可爱的脸庞让陈立农眼里不自觉流露几分宠溺,可是那份宠溺很快就变了意味,陈立农抽着烟,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喜欢这种东西也会随着基因遗传吗,兜兜转转,他还是逃不过林彦俊这三个字的宿命。



每年年末的颁奖典礼都上演着能让各家媒体人肆意发挥笔墨的好戏,什么当红花旦合照皮笑肉不笑啦,资深导演本届女伴又换新脸孔啦,影帝之争是花落黑马还是论资拿奖,再批判一通奖项含金量一届不如一届,而每年的颁奖典礼唯一不变的传统节目只有“今年能不能看到陈立农和林彦俊这两人说上一句话”的网友票选活动。


媒体曾拿这两人的友情调侃了十多年,即使当事人表明决裂后,两个人的每次同框都还是不免被媒体和网友津津乐道。


十年前是台湾电影最黄金的时代,曾有人说,这个时代就是从娱乐圈的最佳拍档闹掰后开始慢慢衰落的,所以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仅被拿来当作饭后谈资,更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


华盏奖七十周年,放映了一段回顾台湾电影七十年历史的影像,当陈立农和林彦俊二十多年前的电影画面出现在大荧幕时,嘉宾席连同主持人都不约而同地起哄了一声,陈立农忍不住被逗笑了,下意识望向另一头,那个人仍然不为所动地盯着荧幕,看得很认真。


十年过去,娱乐圈风云变幻,历史更新了一代又一代,当年闪耀在黄金年代的人也早已不再星光熠熠了,新人辈出,最大殊荣的候选人在许多年前就没了他们的位置,光辉的历史足迹也只能留在影像里供人们回忆。


这一年的奖项纪念意义非凡,主办方为此特意邀请了林彦俊和陈立农作为本届最佳男主和最佳男配的颁奖嘉宾,除了这样的颁奖阵容实在罕见外,大家对这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旧友同台的场景更感兴趣。


用圈内人的话来说,这两人的故事就像一部连载了三十年的小说,所有看客都想知道他们的结局。


不出意外的,这次看客们也没等到结局。


颁完最佳男配角的奖后林彦俊磨了三十秒才上台,硬是没和颁完奖准备下台的陈立农打上照面。


为了不碰上也是费尽了心思,这其中的努力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导播调皮地把镜头对准了台下的范丞丞,画面里的人耸了耸肩,表示习以为常。


当天的颁奖典礼也在网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热议。


“按照时间线来看,我一直以为这两个人关系的破裂是陈立农先起的头,看今晚这个架势,我感觉当年搞不好是林彦俊先起的头。”


“同意楼上。我觉得陈立农的态度比较坦然,而且他俩当初不就是陈立农结婚后正式闹掰的吗,可能好朋友之间都有点情结,就是那种女人竟然比兄弟重要,这种坎儿过不去所以就掰了。”


“拉倒吧,这事根本就是陈立农起的头,当初林彦俊拍那个短片男主角没找陈立农所以两个人才掰的,是林彦俊没守信用在先。”


“点这个链接看看采访,当年记者问的时候林彦俊自己都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怎么可能是林彦俊起的头。”


“你们怎么都跟当事人似的说得头头是道,甭管谁起的头,你们就分析分析,为啥掰了吧。”


网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网上流传的各个版本,最后依然毫不例外的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爸身体越来越差了,你多回去看看,帮帮妈。”


地下停车场,只穿着单薄衬衣的男人站在出口小声讲着电话,嘴间的香烟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地散发着暖橘色的光。


“你又在打牌?承星呢,你又放在托儿所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无奈,“不是你叫我多拍点戏吗,我哪有空。“


最后男人踩灭烟长吐了口气,“知道了,今晚我会过去的,你别玩太晚。”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让男人下意识回过了头,对上那张笑脸时林彦俊挂了电话。


“Justin?”


“前辈好。”


“不是说不要这么叫了吗,怎么这么多年还改不了。”


林彦俊的语气是对小十几岁的后辈的苛责,调子却是缓缓的,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也不叫Justin啦,艺名早改回去了,今天晚上我生日,俊哥赏个脸喝一杯呗?”


“生日快乐,我就不去了。”


“但……”Justin还想挽留,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神色尴尬起来,挂了电话后笑嘻嘻地看着男人,“不好意思啊俊哥,我……”


林彦俊拍了拍Justin的头,不再啰嗦,“去吧,别太疯。”


目送对方走远后,林彦俊扬了扬眉,电话里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有几分熟悉。


“林爸爸,我知道你们家有钱,但小孩还是需要爸爸妈妈多陪伴的,承星跟同龄人比起来有点太内向了,你们做家长的要注意小孩心理健康。”


“抱歉。”


被老师批评教育的人只能低头承认错误,沉默不语的小孩安静站在男人身旁不说话,待老师走后林彦俊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朝他伸出手,小孩抬头看了一眼,伸手牵住。


林彦俊把孩子带到了母亲家,虽然日后不得不让母亲多操劳些,但也比每天放在托儿所好。


“爸,妈。”林彦俊牵着承星进屋打了声招呼。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盒名贵的糕点礼盒,母亲从厨房手忙脚乱地出来,对上他的眼睛时目光有些闪躲。


林彦俊松开承星的手,“乖,去跟阿嬷玩。”


见他没打算说什么,母亲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牵着小孩去了房间,林彦俊走到院子里,父亲在躺椅上打盹,身旁的棋盘俨然是刚结束一场战斗的布局。


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他也知道,这些年陈立农一直有来家里陪父亲下棋,次数并不频繁,卡的时间点也很聪明,每次都挑他不在的时候。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知情,直到两年前,过年回家的时候发现玄关放着一张新棋盘,旁边还有给小孩准备的儿童牛奶。


他身边的人除了那家伙,还有谁会买草莓味的牛奶啊,再一对上母亲支支吾吾的模样,一切都了然了。


林彦俊觉得这种行为很可笑,说要决裂的人是他,做这些暧昧不清的事的人也是他,但还知道避免和自己碰面算那人识趣,再加上他实在不想和陈立农有什么瓜葛,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爸。“林彦俊坐下来,整理着棋盘。


“我跟他关系怎么样,全世界都知道,而且人家也有家庭,有工作,你觉得你还让他过来陪你下棋合适吗。”


假寐的老人动了动眼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来是他的孝心。”


林彦俊拧起眉头,下意识反驳,“他又不是你儿子,他对你要有什么孝心。”


“你是我儿子你一年在家待几天了。”


林彦俊沉默了。


“你不跟他和好是你的事,他陪我这个老人下棋你也不用管,反正你也不回家,心里也没有我跟你妈。“


林彦俊用力摩挲着棋子上的凹凸自嘲地笑了,他没想过和好吗,他主动找上门被人拒之门外,所有的话换来的也只是那个人的冷言冷语,明明从一开始他才是那个被丢下的人。


原本是觉得委屈的,但林彦俊只是点了点头,“是我做得不好,等这一阵子忙完我会减少点工作,多陪陪家里。”林彦俊起身,又停下,“他要是愿意来陪你就来吧,我跟他做不成朋友,也不至于是敌人。”


林彦俊走后,老人跟站在客厅一动不动的亲孙子打了个照面,摘下老花镜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乖乖,过来阿公抱抱。”


年后林彦俊调整了自己的工作计划,这些年他一直台湾大陆两头跑,每年沾家的日子不足半个月,现在突然闲下来,倒有些不习惯了。


林彦俊带承星去医院做了检查,好在这孩子只是不怎么肯开口讲话,并没有什么生理缺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让父亲误会了什么,陈立农来家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一回还直接让他撞见了,唯一庆幸的是现在不比以前,已经没什么狗仔追着他们拍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晨,陈立农拎着早餐就进屋了,前一天林彦俊陪承星玩到很晚就直接睡在了这里,早上听到动静出门查看时和那人撞了个正着,他的本意只是想叫父亲以后不必再看他的脸色,并没有纵容到这个地步,父亲甚至给出了家门钥匙!


十年来第一次正面撞上,两个人都失了言语,刚起床的人只穿着简单的T恤,头发柔顺松散地垂了下来,依稀可见柔软的黑色中夹杂着几根银丝,陈立农哽了哽喉咙,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后还是林彦俊先打破的沉默,他放下水杯,转身回了卧室,连个招呼也没打。


陈立农未叫出口的名字还停在嘴边,半晌垂下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到底还是漏了出去,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没有还不知道自己隔壁住着谁的,加上陈立农个子高高的,那个气质普通人就比不起了,很难不惹人注意,一来二去,周边的邻居都传开了,有心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全网震惊。


“我靠我靠,听说和林彦俊闹掰后陈立农还一直有去看他爸,是不是真的?”


“看他爸是不是就等于……”


“楼上住脑吧,林彦俊为了他那个老婆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拍戏,估计就是陈立农跟老人关系比较好吧,毕竟成年人的社交感情没必要牵扯其他人,就比如他俩决裂归决裂,跟范丞丞不都挺好的嘛。”


“懂了,所以他俩到底啥时候和好,这瓜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结局,话说当年应该有很多腐女萌他们的吧,人都去哪儿了?”


“林彦俊孩子都俩了,还公开宣布老死不相往来,这还萌啥,粉丝抖M吗?”


“他们能不能上个亲子节目,带着孩子一笑泯恩仇行不行,有制作组看看我吗。”


“泯是泯不了,忘了当年林彦俊直接下场回复网友,说没可能吗。“


“我的妈,新人一枚,这二位大前辈到底是多恨对方,有没有人科普。”


“楼上接住链接,这是当年的大神梳理的分析帖,虽然不完全可信,但大部分还是有理有据的。”


“我吃瓜吃这么多年怎么没看出到底啥原因。”


“啧,因爱生恨呗。“


这条新闻还刊登到了报纸的娱乐版块头条上,一向威严的男人也小心翼翼地看起了自家儿子的眼色,和女人交换了个眼神,但是涨红了脸也没憋出一句服软的话来。


“爸,妈,早点休息,承星今天我接回去了,周末就在我那里住。”


林彦俊把切好的苹果搁到茶几上,牵着承星的手跟老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二位老人怔怔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家儿子吃错药了。


“他是不是跟立农和好了?”


“不知道啊。“



年后没过多久,林彦俊就宣布息影,从此转向幕后,消息一出,许多影评人都惋惜影坛的一颗星从此陨落了,同时也有另一种声音批判林彦俊这些年拍的都是烂片,平白辜负自己年轻时的盛名,在还没完全消费完自己前选择息影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这些林彦俊都听不到,那时孩子的母亲正在和他闹分居,一气之下带着大儿子去了美国。


原本女人要把承星也带走的,承星抓着他的手一直叫爸爸,女人没办法,才把承星留给了他。


“谢谢你哦,承星……”女人摔门而出后留下父子两人,林彦俊抱紧了一言不发的孩子,低声呢喃,“谢谢你没有抛下爸爸。”


息影后林彦俊就多出了大把的时间,撞上陈立农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两个人还是不说话,一个是不想,一个是不敢,每次陈立农来时林彦俊就找借口带承星出了门。


人走后老人不满地嘀咕,“自己不嫌累,孩子跟着遭罪,一大清早的……”


陈立农闻言也只有笑,“老爷子,该您啦。”


孩子气的年纪早已过去许多年了,只是林彦俊执念地不愿做那个先开口的人,好像这样,就不算输得太彻底。


久而久之,两个人在这栋老房子里偶尔共处一室,互不打扰,倒也成了一种默契。


只是当局者不在意,旁观者看着受罪,有两回好事的邻居不知借着什么由头进了家里,想亲眼看看住在隔壁的大名鼎鼎的明星,恰巧碰到传说中水火不容的两位人物都在家里,一个在院子里陪老人下棋,一个带着孩子在客厅看电视,一屋子没有一个人说话,那场景多待一会儿都叫人觉得憋屈。


承星七岁那年的生日,家里两位老人背着自家儿子给陈立农打了个电话。


于是腊八那天门铃在早上响了起来,早早就起床的两位老人装聋各忙各的,一分钟后林彦俊被迫起了床,路过客厅时无语地看了眼年纪愈大愈像小孩的二老。


开门后一个大力的拥抱扑进了怀里,身高快及胸的女孩抱着他仰头朝他笑,“林叔叔好!”


林彦俊怔住了。


“别这么没大没小。”女人温柔地苛责了一句,看到林彦俊后又红着脸赶紧把身后的男人拉了上来。


林彦俊看过去,目光和陈立农的直直撞上,陈立农有些尴尬,但见对方这一次不再回避他后很快又放松下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们太久没有这样看着彼此了,林彦俊转过头,移开了目光。


两个大人跟老人寒暄着,妍妍跟着男人去了卧室。


“林叔叔,承星呢。”


“他还在睡觉。”


“那我会不会吵醒他。”


“没关系,他昨天睡得早。”


陈立农把带来的蛋糕放在桌上,看到两人离去的身影,一对比才发现,不知何时起,那个人已经这样消瘦了。


两位母亲在厨房里准备午餐,一向内向的承星破天荒的主动拉着妍妍的手给她展示自己的玩具,剩下三个男人尴尬地坐在客厅里看着动画片。


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刚吃了瓣橘子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两只手同时落在老人后背,林彦俊皱起眉头,在快触到前及时收回了手,转而拿了杯温水给老人。


陈立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刺痛般的蜷缩了一下。


林彦俊念了几百次,但老人对医院总有些忌讳,遭那个罪干嘛,就这样活着也挺好,到了这个岁数也早就活够本了。


陈立农看着林彦俊发间的银丝,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落寞。


他们也已不再年轻了。


妍妍对林彦俊的喜爱从心里溢到了表面,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表达起爱意来不知羞,饭桌前把自己的凳子往林彦俊身旁一放,大大咧咧地就坐了下来。


林彦俊起初慌神了几秒,但很快镇定下来,女孩很好的继承了父亲的天赋,让人无法轻易抗拒。


但小孩终归是小孩,没过多久就和承星玩到一起去了,饭桌上几个成年人各说各话,气氛竟也算和谐。


父亲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喝酒,今天似乎是碰到了高兴事,闹孩子脾气的硬是让陈立农陪他小酌了一杯,最后饭吃到一半就哼哼唧唧地喊着要睡了,母亲哭笑不得,一边呵斥一边扶着父亲进屋休息了。


妍妍主动提出要帮忙洗碗,林彦俊哪好意思,却被女孩热情地推出了厨房,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转身走到阳台抽烟了,这时承星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林彦俊回过头,发现承星正拉着陈立农站在蛋糕面前,用手指了指蜡烛,似乎想让他点起来。


陈立农抬起头,一脸尴尬地看着他。


林彦俊笑了一下,默许地点了点头。


那个极浅的笑容让陈立农心头狠狠震颤了起来,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收回了目光,生怕下一秒看到那只是一场错觉。

他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手指被人轻轻捏了捏,陈立农低下头,是承星望着他的眼睛。


他替承星点燃了蜡烛,火焰的温度像烧在他心间,曾经认为做了最正确的事的人,此刻却像等到了一场原谅般,最柔软的地方酸胀无比,刺破了他的心脏。


年轻的时候坦荡无愧,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看不开了呢?


分别的时候林彦俊把蛋糕分了一半装好,却没有给陈立农,而是递给了妍妍,他摸了摸女孩的头,眉眼里还是年轻时那抹熟悉的柔情,“谢谢你来陪承星过生日哦,他很喜欢你。”


“真的吗!”女孩高兴地回头看像父母,神情里带着雀跃和炫耀,“那我下次还能来吗!”


林彦俊抬起头,发现那个人也正注视着自己,两个人沉默一笑,抵消了千言万语。



林彦俊五十五岁那年与分居的妻子正式离婚,离婚是女方提出的,双方闹得并不愉快,两个人的离婚官司在当时也引起了一阵轰动。


承星还是跟了林彦俊,那孩子随着年纪渐长眉眼神韵和年轻时的男人越发相似,谁见了都忍不住感叹这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年冬天还没结束,林彦俊的父亲就去世了。


都说人过八十离开人世,是喜丧,但为人子女的哪能坦然宽慰自己这是喜事一桩,孩子从此没有了父亲,那些严厉的苛责,不善言辞的关心,余生再也感受不到了。


前妻带着孩子从国外赶了回来,匆匆吊唁完又赶着要走,温柔了一辈子的人头一回发了脾气,范丞丞和Justin上前好言劝说把人分开,陈立农扶着妍妍的肩膀远远地看着。


那是这座城市几年来最严寒的一个冬天,雪似雨般的落下,风的呼啸盖过了亲人们的哭泣,白色的帷幔在风雪里哀嚎般的鼓动着,转眼又隐没在了凄厉的哀乐里。


追悼会结束后林彦俊还一个人跪在灵堂前,胸前的白花在风里摇曳。


世间人很难做,总要接受莫名的痛苦。


挚友决裂痛苦,爱情破碎痛苦,亲人消逝痛苦,甚至风雪将皮肤冻得疼了,也觉得痛苦。


林彦俊觉得自己不孝,此刻他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直到有人将他拥入怀里,替他挡住了满室严寒。


一开始,林彦俊沉默又偏执地反抗着,一次一次将人推开,力气也越来越大,对方的动作同样的不容抗拒。


林彦俊死死攥住陈立农后背的衣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深处是无声的嘶吼,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似的,最后终于崩溃的人任由陈立农安静搂进了怀里。


抛开你独自幸福,对不起。


这些年让你独自承受痛苦,对不起。


陈立农抱着林彦俊,心脏跟着一起疼。


他说,别恨我,林彦俊,你别恨我。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恨意了。

早些年,林彦俊是切切实实地恨过陈立农,可是有什么恨是十几年还放不开啊,也许是因为他的爱和恨在年轻的时候就都消耗完了。

再后来,他也有了家庭,有了生命里比自己还重要的人,那些爱啊,恨啊,也就不再重要了。


林彦俊就这样在陈立农的怀里发泄了许久,然后一声不吭地亲手分离了这个拥抱。


他点了支烟,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我能来一口吗。“陈立农说。


林彦俊的动作滞了滞,最后还是递了过去。


陈立农接过,深深吸了一口——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吻。


“那天晚上,我去了。”


这是林彦俊十多年来第一次开口和陈立农说话,这句话说完后林彦俊突然感受到心口那股压抑了许多年的感情一下子释怀了许多。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人却像被重击般震惊地呆住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只有彼此才能明白,也正因为如此,一向最懂得克制的人突然就哭了出来。


他哭的样子,和十七岁的时候好像。


“你别哭啊,“林彦俊说,“我老了,哄不动你了。”


雪不停地落下,止不住的哭声融在了雪里。


过了许久,林彦俊看着陈立农,轻柔的声音里发出一声苦涩的笑。


“奇怪,明明该伤心的人是我,怎么流泪的人会是你。”



葬礼办完的第二天,林彦俊发布声明正式退出娱乐圈,这些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拍戏上,以前是为了梦想,后来是为了家庭,再后来,再后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现在他只想守着爱的人好好弥补当初那段本该珍惜的时光。


台湾电影协会给林彦俊颁发了杰出贡献奖,那一天是范丞丞上台为缺席的人领了奖。

年华已逝,风光不再的巨星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流星般消失在大众的视线里。


关于林彦俊和陈立农两人友情的话题后来偶尔也被提起,曾有人说见过两家带着孩子共同出游的场景,但当事人一位已经隐退,一位对此绝口不提。


母亲去世后,林彦俊带着承星定居在了上海,一生没回过台湾。


再后来,陈立农也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荧幕,从此,属于台湾电影的那个黄金时代正式划下了终点。


大家津津乐道了几十年的故事,直到最后也没能等来属于它的结局。














番外·挚友


1#陈立农篇



你会不会有这样一个时刻,睁开眼睛的刹那突然没来由的想要去做些什么,或是去一个地方,或是去爱一个人,或是去求证一个结果,无根的冲动在心里愈演愈烈,支撑着你为那个疯狂的念头付诸行动。


陈立农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时,真实的拍门声告诉他,他以为的疯狂梦境已经成了现实。


他捧着早已发腻的蛋糕打开门,几乎是飞扑上来的人把他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险些掀翻他手里的蛋糕。


他克制着心情,笑问:“你这么急干嘛?”


你说你出事了,我就回来了。那个人这样回答他。


说话的人一身的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的连句话也说不好,鼻尖冒着细汗,充满急切和担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副模样简直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闯入了他的心里。


“我们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饭,他看起来很疲惫,我没有留下他,甚至没有对他的到来说一声谢谢,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危险,如果继续和他待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朋友是个残忍的词,在爱面前只能点到为止。


因为我是演员,所以有多喜欢,多想占有他,拥抱他,亲吻他,我都会忍住,你看,我是不是比他有天赋?”


我听陈立农说完这些话后并不觉得惊讶,这两人的关系在局外人眼里尚且还能用“亲密朋友”这个词去看待,我的心里却很明白。


他们看彼此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也曾拥有过的东西。


所以,当陈立农在长久的沉默后对我说自己必须要做一个选择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向林彦俊坦白,然后两个人一起去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没事,你们是我永远的男主角,大不了咱仨一起被封杀。我笑眯眯地说。


说完这句话后,我竟然有那么一点儿高兴。


第二天,陈立农在电视里宣告和林彦俊决裂了,单方面的。我没有意外,这多像那个人会做出来的事。


可最先放手的不总是最洒脱的那一个。


陈立农无数次因为林彦俊的事向我抱怨,他的眼光怎么这样,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他是缺钱了吗,为什么要接这样的戏,他知道自己最近瘦成什么样了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一向有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每到这个时候却像一个收不住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我每回都会把这幕拍下来,气头上的人问我在做什么,我耸耸肩:发给嫂子看看。


我自认是个极端现实的人,作为朋友,我理解陈立农却不能苟同。


就算你们心里都有对方,也永远无法在一起。


那一次我没有选择倾听,陈立农听到我的话后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心里有点失望,可我知道,那不只是因为陈立农。


注定无法拥有的感情如何念想也只是徒增痛苦,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为什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林彦俊结婚后陈立农再也没跟我提关于他的事,可是我知道,陈立农还在做着越界的事。


老爷子把电话打到我这时,我诚实转告给了陈立农,这两人的纠葛说到底也不是我该管的事,该怎么做终归需要他们自己定夺。


我猜到陈立农会同意,并且一承诺就赴了十年的约,每次特意避开那人在的时候前往,费尽心思只是为了维持那么一点可怜的联系,似乎这样就还不算断得太彻底。


林彦俊离婚那年,官司持续了几个月,最后的协议里林彦俊的财产大部分都留给了前妻。

宣判结果出来的那天,戒烟多年的人站在我的工作室里抽了一天的烟。


我后悔了。末了,陈立农说。


我突然觉得很烦躁,那时,妍妍已经有我肩膀那么高。


你知道吗,你没资格管。那是我第一次对我的好朋友说这样冷漠的话。


至少我还可以抱他!陈立农低吼着。


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的好朋友说着,面上浮起一层哀戚的神色,这样的表情和他充满阳光的脸并不匹配。


我理解不了,只觉得徒劳。


最后我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


陈立农,你这是何必。




2#范丞丞篇



听说我出生时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不是我爸,而是我爸最好的朋友,范丞丞。


我叫他范叔,后来听范叔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大出血差点没挺过去,我爸没离开过我妈半步,哭得像个小孩,直到医生第八遍跟我爸保证我妈真的脱离危险之后,我爸才终于想起我,一脸恍惚地问我范叔,男孩还是女孩啊?


直到现在每次提起这件事我妈都很激动,指责我爸什么时候哭不好偏偏在她昏过去的时候哭,害她都没见着。


我也从没见过我爸哭。


我妈说我爸铁石心肠,范叔说附议,我爸听到也不生气,我从来没见他和谁发过脾气,他总是笑,不是那种灿烂的笑,是眼睛和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点点,弧度很小的那种浅笑。


被这样的神情注视着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人,我妈也总说,你爸爸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拉倒吧,你爸皮的时候还没你妈呢。范叔每次都是那个破坏气氛的人。


最后往往是我妈和范叔两个人幼稚地争执起来,就差没真的动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却也知道要维护自己人。


我不知轻重地去抓范叔的脸,特别愤愤不平地替我爸打抱不平:我爸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范叔一边按住我的手一边笑眯眯地说。


我爸说你是!我瞪圆了眼睛。


我不是。范叔依旧笑眯眯的,我爸说他老是这么不正经。


你爸骗你呢,小妍妍。


我爸从来不骗我!


你爸可会骗人了,他要是存心骗谁没人看得出来。


你胡说!我气坏了。


其实他也不是骗你。范叔突然说,他露出一个我看不懂的笑容,继续说,他是骗自己呢。


他又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我问了好多遍,他也只是握着我的手不再理我了。


我爸说,你范叔是艺术家性格,没人知道他下一秒在想什么,有时候是个开心果,有时候心思很重,常常一个人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长大了一点,我突然有些明白范叔当年说的话。


爸爸还有另一个好朋友,甚至比起范叔和爸爸认识得还要早,我也听很多人说过,他们曾经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看过爸爸在那个人身边时笑起来的模样,和我记忆里的不同,是年轻的缘故吗,他眼里的笑意很浓,像发着光。


我也见到了爸爸流泪的样子,是在电影里。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希望爸爸在她面前流一次眼泪,他哭起来的样子,明明那么令人伤心。


看完电影后,不知怎么的,我做了噩梦,醒来后我哭着跑到了爸爸的房间抱住了他。


我很害怕,我对他说,我想你是个快乐的爸爸。


他怔了很久,然后温柔地摸着我的头,爸爸很快乐啊。


我怀疑的说,那你笑一次给我看看。


爸爸笑了,还是记忆里那样,眼睛和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点点,一个浅浅的笑。


我哭得更厉害了,说不出理由,只是觉得很难过。


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范叔没有来过家里,我想他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他每次都接,可是接完没说两句,就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呀小妍妍,范叔下次再给你打过来好不好。


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打来,我想知道为什么,妈妈脸色有些为难,只是说,他最近过得不好。


大人总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能够理解范叔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告诉全世界他恋爱了,爱的人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子。


范叔和他爱的人出了国,半年后给爸爸寄来了明信片,信封里还有他们的照片。


爸爸说,范叔以后不能再拍电影了,也回不去家了。


——为什么回不去家?他爸爸不爱他了吗?


——他做了错事。


——什么错事。


——和一个男孩相爱。


——这样就是错事吗?


——在有些人眼里是。


——我不知道,我只见过男人和女人相爱,比如你和妈妈,不过,爱就只是爱啊,对不对爸爸?


——爱就只是爱吗……


爸爸抽着烟,小声说。


爸爸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背着妈妈偷偷抽烟,这是我和他的秘密。


那时的我对这件事并没有任何概念,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心情不好,只觉得范叔很勇敢。


爸爸被我逗笑了,说,原本他也不是那么勇敢的。


做错事也没关系哦。我指着范叔寄来的照片给爸爸看,做错事的人很幸福。


爸爸不抽烟了,也不笑了。


过了很久,我小声问,爸爸你哭了吗?


他摇了摇头,却对我说,妍妍,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


晚饭的时候妈妈问爸爸眼睛为什么那么红,爸爸苦恼地说不知道手摸了什么又揉了眼睛,说着还主动凑过去给妈妈看。


妈妈一边责怪爸爸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在药箱里翻找生理盐水,爸爸则在一旁笑着。


范叔说的对,爸爸要是存心骗谁没人看得出来。


那一年范叔四十四岁,爸爸五十岁。




3#林彦俊篇



两个人要熟到什么程度才能知道对方会成为你的朋友还是恋人,林彦俊很想拥有这种预知能力。


当林彦俊想和她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咖啡说说话时,对方牵着他的手去了楼下最繁华的购物中心。


她拿了两条在林彦俊眼里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裙子在身上比划,要他挑出最喜欢的一条。


“小姐眼光很好哦,这两条都是今年春季的最新款式。”


那一年的春天并不太平。


文学届三位泰斗相继离世,女排失利止步奥运,股市低迷,金融危机,失业率暴涨,非洲干旱,日本爆发了五年来最大地震。


那是林彦俊和陈立农决裂后的第二个春天。


“都包起来吧。”


眉开眼笑的女人搂着林彦俊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你喜欢就好。”他笑笑。


原本也是有诸多毛病的人,龟毛挑剔,不合心意的事多了也是要闹一闹情绪的。

包容挑剔的人不在了,最大的情绪也闹过了,这两年的林彦俊渐渐平和了起来,他开始喜欢做一些不需要太花费精力的事,交往一些不用投入过多心绪的人。

任何事抛开情这个字,就会变得轻松许多。

大概是因为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在前半生都耗尽了,再也拿不出来了。


陈立农说的对,合适就是合适了,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去证明。

只不过他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陈立农说的那种合适,他也不奢望自己能体会到。

找一个简单的人,拥有一份简单的感情,和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却完整的生活,那些是非恩怨就留给过去,林彦俊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了。


曾经梦想飞上天,拥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以前不懂得学会放弃,可是现在他知道,人终究是要踩在地面上活着。


那两年,范丞丞不敢在林彦俊面前提起陈立农的名字,那个时候的林彦俊是真的实实在在的恨着他,二十年的感情像没来得及保存的文档一般,说没就没了,怎么努力也找不回来了。


可是说恨,他又想不出那个人有半点不好,说到底,他只是心里委屈,委屈极了,也就成恨了。


那天早上起床,他在头上发现了一根白发,母亲在屋外又念叨起隔壁哪家的阿婶抱了个大胖孙子,林彦俊看着拔下来的头发,失了片刻的神。


拍戏的空档林彦俊去买了一枚钻戒,然后在商业圈最高级的餐厅预订了一张席位。


他约在了周六的晚上,一星期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


林彦俊等了半小时后女方才姗姗来迟,他紧紧握着口袋里的丝绒盒子,心里反复默念着准备好的说辞,然而对方嘴里一直不停的关于香水和时装的话题始终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


电话就是那个时候响了起来,明明关了静音的,明明脑海里都是求婚的事的,那串陌生号码还是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


那是一串他不认识的号码,他却下意识的能笃定对方是谁。


林彦俊接起了电话,滔滔不绝的女人终于被迫停止了说话。


乐队的人还在演奏着小提琴,林彦俊却觉得耳边的世界突然很静,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和那人的呼吸声。


林彦俊。


这一声让他的心狠狠紧了一下。


他想冷下脸,他想用最冷的声音质问对方为什么还要给他打电话,可是还没等到他开口对方就先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刚才突然在想,如果这是我生命里最后一个电话我会打给谁,我想到了很多爱我和我爱的人,可是我最想打给你,林彦俊,如果只剩最后一分钟,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彦俊皱起了眉。


那头长久的沉默了,久到林彦俊忍不住心慌,最后,那头传来一个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阿俊。


阿俊,对不起。


林彦俊挂掉电话后才看见五分钟前手机提示了日本地震爆发的新闻,他放下手机,指尖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女方问他出了什么事,听到他说没事后又继续起了自己的话题。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林彦俊想,对面的女人勾了勾他的手指,他抬起头,只能看见那张鲜艳的红唇一张一合,“我最近看中了一台车,刚好我生日也快到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


林彦俊抽回手,在对方惊愕的表情里起身离去。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飞奔了起来。


他要去找陈立农,他要告诉那个他最疼爱的家伙,不要说对不起,你知道我从来舍不得跟你生气。


他要告诉陈立农,我知道,其实我知道,在好多年前的夜晚你抱着我偷偷对我说你不想我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


他要紧紧地抱住陈立农,去他妈的影帝,去他妈的媒体,去他妈的眼光和舆论,就算明天全世界都唾弃他,他也要在今天拥抱他最爱的人。


陈立农所在的地方只是余震区,机场恢复运行后他将坐最近的航班回来。


林彦俊在机场坐了一夜,中途支撑不住倦意睡去,又浑浑噩噩地迅速惊醒,彻夜如此反复。

第二天上午十点,林彦俊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出口围了许多等待这趟飞机回来的亲人朋友,林彦俊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光是站在人群中就足够显眼的人,那个人拉下一截口罩四周看了看,似乎也在找寻着什么。


他甚至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拨开人群走向那个人,心里不停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陈立农,陈立农。


突然,他停了下来。


抱着孩子的女人扑到了那个人的怀里,那个人稳稳地接住,亲了亲妻子和孩子的脸颊,方才找寻着什么的迷茫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们都有感情,但都不去想那是爱。


他想告诉范丞丞,你说的不对,我想了,我认真的想了,我想,那个人也认真的想过,只是……


林彦俊接起震动了许久的电话,原本在昨晚就该成为他求婚对象的人在电话里告诉自己,她怀孕了。


只是……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自以为是地对一个人好,以为这样就是爱,以为这样就是为对方好,然而做的却都是感动了自己的事,拿着为对方着想的借口,一再错过。

待想回头时,却发现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后悔的路可以走了。


很多年后的林彦俊已经可以释怀地理解当年的陈立农,可是那一年春天站在机场的林彦俊只能一遍遍地反问自己,是爱吗,是爱吗。


是爱吗。也许吧。


可是答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林彦俊笑着挂断了电话。


他想,在这样的时刻,我竟然不能够有眼泪。




4#承星篇



飞机一落地就遇到了上海今年的第一场雪,到家时父亲在阳台的躺椅上睡着了,想来又是看书看倦的,所以连眼镜也忘了摘。


我拿走父亲手里的书,将薄毯搭在他的腿上,尽管已经尽量做到小心翼翼,却还是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我叹了口气,父亲近两年越来越难安稳入睡了,稍稍一点响动就会让他醒来。


“回来了?”


“嗯,回来了。”


陈叔叔的葬礼我代表父亲参加了,得知陈叔叔身体病重的消息时,父亲在房间里独自待了一下午,出来后只叫我提前过去看看他。


父亲并没有询问我任何事,只是我一直在对父亲说着这些天的事。


“范叔叔比我还早一天到,他一来了病房总是吵吵闹闹的,把陈叔叔烦得都生气了,但是范叔叔不敢跟他吵,大家都让着他。”


“不过没两天病房就安静了,陈叔叔一直没意识,妍妍姐说陈叔叔已经三天没睡觉了,身体疼得睡不着,只能一直清醒着,她说不想让陈叔叔疼了,阿姨不同意,两个人在过道外面还吵了一架,范叔叔也不再开玩笑,坐在旁边一天说不了一句话。”


“走的那天早上,陈叔叔意识清醒了,可以自己坐起来,看着也很精神,还喝了一点肉汤,不过喝了两口就突然喊着要吃红豆面包,他插着管哪能吃这些,阿姨说陈叔叔生病之后总是小孩子脾气……”


青花瓷碗落到地上碎开,我摸了摸父亲还拿着调羹的手,冰冰凉凉的,还在发抖。


我只当父亲是因为晚年旧友离去而难免悲伤。


“后来妍妍姐给他买了红豆面包哄他开心,结果陈叔叔看到后又说不要了,把旁边的小护士笑得不行。”


“他跟我们每个人都说了话,他问了我和我女朋友的事,他还说我的名字很好听,到了傍晚意识突然又不清醒了……晚上七点的时候人走的。”


“听医生说,走的还算没有痛苦。”


父亲听罢点了点头,并不追问具体的细节,转而问起我的感情生活。


我摇摇头,“她想留在国外工作,我跟她已经不可能了。”


父亲沉默半晌,问,“你喜欢她吗。”


我怔了怔,转而忍不住笑了,一个听完问我“你喜欢她吗”,一个听完问我“她喜欢你吗”。


我对父亲说,你和陈叔叔还真是好朋友。


父亲不再说话了。


那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或是在阳台的躺椅上,每次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一天晚上,怕父亲着凉的我劝他早点回屋休息,他笑了笑,指着一直凝望的夜空问我,你知道星星为什么好看吗。


因为抓不住。父亲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但我不要最好的,我只要我的,只要我的。


我静静等着父亲的下文,但他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早上,一向早起的父亲迟迟没有起床,父亲在睡梦里安静地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我想起昨晚入睡前父亲突然握着我的手,好长时间就那么一直看着我。


他叫我名字,承星,承星。


说了最后一句话。


“去找你的星星。”















End




蜻停

【杨晰】公开 21-完结

国庆快乐


21

北京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早。

王晰出身东北,又常年定居北京,对雪景早已麻木,工作室里很多人也和他情况一致,除了从南方来的助理小姑娘,站在阳台上疯狂拍了半天后对着王晰大喊晰哥你快过来,咱俩拍一张。

王晰实在懒得动,前段时间专辑发售,整个工作室里的人都为了各种宣传工作没日没夜地折腾,好不容易歇下来他便给大家放了假,从明天开始,连休五天,都快赶上国庆长假了。

其他人今天一到下班时间就立刻一边说着晰哥好好休息一边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唯独助理小姑娘磨磨蹭蹭一直不走,仿佛也默认王晰不会走。

“晰哥快来嘛,跟你自拍一张我好走了。”

王晰这才从舒服的躺椅上站了起来,穿上...

国庆快乐


21

北京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早。

王晰出身东北,又常年定居北京,对雪景早已麻木,工作室里很多人也和他情况一致,除了从南方来的助理小姑娘,站在阳台上疯狂拍了半天后对着王晰大喊晰哥你快过来,咱俩拍一张。

王晰实在懒得动,前段时间专辑发售,整个工作室里的人都为了各种宣传工作没日没夜地折腾,好不容易歇下来他便给大家放了假,从明天开始,连休五天,都快赶上国庆长假了。

其他人今天一到下班时间就立刻一边说着晰哥好好休息一边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唯独助理小姑娘磨磨蹭蹭一直不走,仿佛也默认王晰不会走。

“晰哥快来嘛,跟你自拍一张我好走了。”

王晰这才从舒服的躺椅上站了起来,穿上外套,裹上围巾走到了阳台,小姑娘拉着他自拍了不止一张后终于放过了这项娱乐活动,两个人一起回到温暖的室内,王晰重新躺下,小姑娘却没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玩起手机。

“你还不走?天都要黑了。”

“马上马上,我这不等人来接嘛。”小姑娘刷着微博头也不抬。

“上次那个做企宣和你对接工作的那位?你们终于好上了?”

一向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小姑娘难得脸红,语气不自在地说:“晰哥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好不好的,对了,高杨和那个陈艾是不是好上了?”

她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过于生硬,一般情况下是无效的,但王晰却接了这一茬说我怎么知道。

“你和高杨不还可以吗,他还来给你当过嘉宾。”

“我和你还可以呢,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和人小伙子好上了。”

“怎么又扯回我这儿了,放着俊男靓女的八卦不看,说我干嘛,对了,他们那部《森林》明天北京场就开演了,晰哥你去看吗?”

王晰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小姑娘的电话就响了,她连忙跑到外面走廊上接了起来,没一会儿便眉眼全是笑意地跑了回来,穿上外套提着包说晰哥我走啦。

王晰还想再调侃她几句,但怕又没完没了地杠上,便跟她挥了挥手,目送着她关门离开。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王晰拿出手机用小号上了微博,一刷新,又是好几篇《森林》的长评,他大致看了一下,又顺着看得顺眼的头像点进去,是整个组今天从上海到北京的机场照,陈艾一米七的身高走在其中,高挑漂亮,占据了所有的焦点。

评论里除了嚎叫女神的颜值以外,不乏遗憾高杨因为上午还有工作,没法儿和大部分一起转场北京,两个人不能铜矿的言论。

再刷了一下,就看到了昨晚上海最后一场的谢幕视频,掌声震耳欲聋,拍摄者的座位应该很近,鞠躬后高杨眼睛闪烁的泪光都看得很清楚,不过年轻人终究还是一直在笑,没让眼泪掉下来,倒是站在他身旁的陈艾表情更加动容。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确实都是一副特别般配的画面。



22

《森林》的成功是在很多人意料之外的,不仅仅源于男主角高杨资历尚浅,还因为这部音乐剧基调沉重,故事黑暗,需要表达的感情激烈又汹涌,女主角陈艾虽然入行更早更有名气,但也没有接触过这种类型,又是和新人合作,难免质疑重重,还没有开演就有了各种各样的负面报道,声称这是一个为了摆脱流量称号,一个为了洗去花瓶印象而产生的不自量力行为。

首场开演后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却等到了几乎炸裂的好评如潮。


王晰有些困倦,他昨天睡得挺早,但还是补不回这段时间透支的精力,他刚想任由意识放空,就这么睡过去,突然听到工作室自动门开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应该又是助理小姑娘拉了什么东西,王晰对她这种行为早已习惯,闭着眼睛说道:“是不是又忘了带上你那耳机了?”  

没有听到回答,来人走了进来,走到了他面前。

王晰睁开眼睛,前一刻还出现在手机视频里人突然就在咫尺之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他说:“王晰老师还不下班?”


23

上海一别,他们没有再见过面,甚至都没有再联系过,并非王晰不想联系,而是他觉得高杨不想再跟他联系。

那夜瓢泼大雨,他们打不到车也叫不到滴滴,只好往前走一截再试试,于是他们就在狂风暴雨中,撑着一把伞走了很长时间。

王晰没有带口罩,高杨问他要不要去便利店买一个,王晰说不用了,没人认得出我,认出来了也没关系,过了几秒后他又问了句你有关系吗?

高杨没有说话,后来王晰回忆起来,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结局就已经有了征兆。

那天晚上没有去酒店,高杨把王晰带回了他在上海的公寓,不过他自己都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住,更没有心思和精力收拾客房,再加上两个人不管现在是什么关系,毕竟曾经也在一起睡过无数次,在这个窗外电闪雷鸣,窗内人精疲力尽的夜晚,没有必要矫情到一个人跑去睡沙发,所以各自洗完澡后就上了高杨的床,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纯粹只是躺在同一个空间里睡了一觉而已。


半夜王晰被雷声惊醒,发现高杨坐在床头打游戏,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后扣了手机屏幕说吵醒你了?

“没有,你不睡觉吗?”

“刚口渴起来喝了杯水。”高杨关了手机重新躺下。

王晰在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温度时也听到了高杨紧接着的声音。

“你不该给我打电话。”

虽然从一见面起高杨就没有掩饰他的冷淡,但这么直接的说出口还是让王晰瞬间有点喘不过气。

而他除了回应一句对不起,打扰到你了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王晰醒来高杨已经走了。

上海的大雨终于停了,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格外漂亮,但不是每一件事都有雨过天晴的机会。

王晰一直知道高杨这个人,看似礼貌温和,实际上执拗又自我,他当初敢不管不顾跟他发生关系,又能无所畏惧地看着他将一切公布与众,今时今日就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几个行为选择回头。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折腾了这么久绕了这么多弯路才搞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他又要如何在第一时间就搞清楚高杨在想什么。

王晰叠好被子,整理了床铺,离开了上海。

他们曾经在各个城市的酒店里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到最近,却在称得上是其中一个家的房间里,冷漠疏离到了极致。


后来通过大大小小的消息,王晰得知那段时间森林已经排练很久,高杨和陈艾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被各方人员有意无意地煽风点火,再回想起那句你不该给我打电话才明白其中蕴含的意思是何等丰富。

他们会走到这一步源于王晰酒后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时候高杨是乐意的,王晰觉得是一个需要修正的错误,现在王晰无所谓了,但高杨于公于私都已经和他不可能了。


所以没有谁对谁错,只能说终究没有缘分,或者缘分已经耗尽。



24

回到北京没多久王晰就发了专辑,反响很好,没有辜负整个工作室为此不眠不休的付出,森林也在上海开演,大获成功,聚光灯下高杨如此年轻好看,最为风光闪耀,他们都过得格外好,没有人为情所困有所失去。


人们总是会在某一个时期以为自己经历的那点风花雪月足以撼动整个世界,醒悟过来后才发现,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再悲再喜,都只是自己一个人上台一个人谢幕罢了。


他和高杨虽然从未以情侣的身份在一起过,但上海那一次见面却是真的做了了断,不应再有什么纠葛。所以当这个落雪的夜晚,王晰在头脑无限接近昏沉的情况下,一睁开眼就看见高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产生了幻觉。

王晰想要坐起身,却没什么力气,高杨伸出手,被他拉起来的那一瞬间感受到高杨身体的温度,这才完全肯定,原来是真实的。


两个人都没有吃晚饭,也懒得出去,王晰便叫了几个菜送来,吃饭的时候高杨一直在回微信,从打字到语音,忙得不可开交。

王晰给他盛了一碗汤,他看也没看低头就喝,结果被烫得叫出了声,王晰连忙去冰箱里拿了冰块让他含着,又起身去给他找药的时候听见他含含糊糊地对着手机说我跟我朋友吃个饭,晚点就过来。

高杨打完电话看着王晰放在他面前的维生素说没这么夸张吧。

“你明天又要上台了。放着吧,一会儿回去记着吃。”

“我回哪儿去?”

“?不是你打电话说的吗?你吃完就要去什么地方?”

高杨没有再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饭,王晰见他一把食物放进嘴里就皱眉头,始终不放心说是不是很疼?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你让我看看。”

“看什么?"

"舌头啊,我看看烫成什么样了。”

高杨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张开了嘴。

“还好,不是很严重,我刚那碗汤是盛出来凉着的,你怎么就直接喝了。”

王晰也意识到自己老这么念叨很烦人,但还是没忍住又补了句演出之前自己要多注意一点。

高杨闭上嘴,眼睛里有了笑意。

“怎么了?”

“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录节目的时候,你那会儿就特别爱说这种话。”

“是吗,现在反正没机会说了,只能自己对自己说。”

“你不才去给凡凡音乐会当了嘉宾吗,没提醒他你那一套注意事项吗?”

“凡凡有多细致靠谱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儿还需要我提醒。”

王晰说完才有些怔忡,他以为高杨早就不关注他任何消息了,但转念一想他和贾凡关系很好,就算关注也是关注贾凡。


吃完饭,王晰收拾完桌子,看见高杨去了阳台,外面风大,他担心他站久了会感冒影响明天发挥,刚想出去叫他,结果高杨自己就拉开门走了回来,整张脸都吹得有些发红。

“你说你也是,这么冷,去外面站着干嘛,明天还想不想上台了。”

“哪儿那么容易上不了台,你怎么比我经纪人还紧张,我就是去看看candy跟你拍照的地方。”

candy就是助理小姑娘,她把她站阳台上疯狂拍的那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高杨看到了,才知道王晰还在工作室,他刚下飞机,就直接来了这里。

王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此时此刻也不需要他来说。



25

高杨坐在了王晰最热衷的那把躺椅上,一开口竟然就是几个月前他睡在他身边时说过的那句话。

“你来上海,我觉得你不该联系我。”

王晰低下了头。


“那时候我全身心投入到森林的排练里,你可能没了解过森林,那是一个从头到尾都被痛苦煎熬这样的情绪所包围的故事,我既不算天赋异禀也没有经验丰富,所以我必须要让自己也时刻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

“那时候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感觉以后也不会再说话,要找到那些情绪,不算特别困难。”

“但是你又突然出现了,你在那个时候出现,只会打乱我,你会让我又充满期待,又开心快乐,又患得患失,我会因为你而再次感受到的这些情绪,是那时候的我,特别害怕的东西。”

“所以那天晚上我对你说,你不该联系我。”


在王晰的记忆里,除了以前排练她真漂亮,两个人彻夜长谈的时候,高杨似乎没有再跟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他不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要滔滔不绝,轻而易举就能敞开心扉的人,哪怕曾经跟他从亲密到争执到诀别,他袒露过的内心都少之又少。

现在他突然说了这么多,却不是王晰意料之中的内容。


他一直以为在上海的那天晚上,高杨表现得如此冷漠决绝,是因为他让他心灰意冷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已经失去了对他的所有感觉,而且相比起前路的丰富多彩,和他的这些纠缠实在显得单薄无趣又莫名其妙。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高杨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我不能见你,是因为害怕你带给我的快乐,会让我忘记我所需要的痛苦。


“那现在……”王晰艰难开口,声音晦涩。


“上海首场那一天,很热闹,结束后很多人都来恭喜我,微信回了一晚上都没回完,我真挺开心的,但是一想到你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些人里面,就觉得也没那么开心。”

“那时候我才明白,所有的情绪都是相辅相成的,不是独立存在的,痛苦是因为快乐过,寂寞是因为有人陪伴过,因为想要感受其中一种情绪,就抹掉和它相对应的那一种情绪,这种方法不可能长期有效,我应该学会的是接受所有的情绪,然后再去分辨哪一种是我需要运用在表演上。”

“我这个人其实挺自私的,做什么不做什么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我自己,所以王晰老师,那天晚上在上海,你问我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王晰看着他,外面风雪交加,房间里却非常暖和,和那晚在上海的情形很像。

他想到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然没有特别长,但也在一起走过了彼此生命里最难以忘怀里的冬天,一起唱过很多的歌,去过很多的城市,在很多个夜空下抵死缠绵过,却直到这一刻,高杨才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递到了他的面前。

如此生动真实,以至于带给王晰的震撼,甚至超出了那天晚上从肖瀛口中得知真相的那一刻。


外人都说高杨这个孩子年纪虽然小,但是成熟稳重冷静理智,总是带着最好看最得体的微笑,礼貌又疏远,虽然跟熟人也会开玩笑也会展现他毒舌俏皮的一面,但始终隔着点什么,没有办法彻底亲近,但其实他有这么多鲜活丰富的内心,他选择奉献给音乐,给表演,曾经害怕给王晰,但最终还是选择给了王晰。


他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舌头被烫着的地方好了吗?” 王晰问道。

“我不知道。”高杨说。

王晰走了过去,亲吻了他。


26

第二天就是北京首演,高杨晚上必须回酒店,还有一大堆流程要对,王晰给他叫了车,送他下去的时候高杨说陈艾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音乐剧演员,和她在一起合作可以学到很多,她男朋友也挺好的,她经常给我讲他们之间的事情,他特别支持她的工作。


车停在楼下,王晰理了一下他的围巾说,我也挺支持你工作的。



27

森林在北京演了三场,王晰都没时间去看,这几天虽然工作室放假,但王晰一直在帮一个朋友的妹妹录音,之前就答应了别人,不好食言。

第三天录完,本来还来得及赶去剧场,但接到经纪人的电话,只好换做赶去西餐厅和经纪人吃饭。

最近王晰有一场在国外的演出,经纪人刚从美国谈完回来,晚上还约了一个制作人,他比王晰要繁忙得多。

王晰知道他在这样的魔鬼行程里急着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但还是没忍住说微信上讲或者打电话不就行了,看你累的,有这时间不如补个觉。

“倒时差睡不着,怎么,妨碍你去看音乐剧了?”

“你这么劳苦功高,当然是见你更重要。”

“你扪心自问一下。”经纪人放下叉子看着他说:“你的话还有可信度吗?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着?”

王晰有些语塞,但还是极力争辩道:“那时候真不是我骗你,那时候是真没有。”

经纪人哼了一声说:“那时候吧,还真可以有,现在我告诉你,你要敢给我搞出点什么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他那边的人非杀了你不可,据我所知,已经在安排他和陈艾上综艺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噱头,他们公司不会放过的。”

“我知道,不会怎么样的,你放心,我现在那个微博号都不怎么上,也不怎么喝酒,上次那种事情,真的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那就行,反正也就这段时间,多忍一忍。”

王晰笑了起来说:“我有什么需要忍的,而且人小姑娘跟自己男朋友多年感情,好得不得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我没那么幼稚。”

“你还不幼稚?”经纪人嗤之以鼻,“你要不幼稚你会跟一小孩搅和到一块儿?我都懒得说你了,你这行为对得起你的年龄经历吗?”

“这怎么就叫幼稚了?”

“那你说叫什么?”

叫爱情这样的酸话王晰是断然不可能说出口的,也没有必要认真争论,幼稚就幼稚吧,他其实无所谓。

吃完饭走之前经纪人问他,你喜欢他什么?我知道他年轻好看,但也不至于吧,他又喜欢你什么?算了,我真想不通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我还是去搞生意吧。



28

王晰开着车前往一个饭店,音乐剧是赶不上了,但他知道今晚他们在这个饭店开庆功宴,北京演完会歇几天再去深圳,王晰一场森林都没看过,答应了高杨到时候跟他一起去深圳。


昨天晚上高杨走了之后,他就接到了朋友的电话,去了朋友的录音棚,谈到很晚才回家,给手机充上电后才看到高杨一个小时前发的微信,王晰不知道该不该回他,想让他早点睡觉,又怕他在等自己的回复。

冬天的夜半时分,三十多岁的他站在插座旁纠结要不要给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回信息。

经纪人见过这个圈里无数的浮华色彩,却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和这个男孩这样,王晰觉得,那一刻的纠结,就是答案。

高杨跟他说人的情绪复杂多变,相辅相成,他是真的学习成长了很多,但高杨还无法得知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丰富,情绪是会越来越单一越来越平静的。

人在经历了很多风浪看过了很多山海之后,是不会再那么轻易的感受到激烈的痛苦和快乐,所以声入人心的小孩们都爱缠着他问晰哥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淡定啊,怎么样才能不这么容易紧张啊。


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他会因为高杨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常越轨,大到酒后乱发微博,小到纠结要不要回微信,经纪人觉得他疯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现在的他还能拥有这样的情绪波动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高杨说我这个人很自私,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我自己,王晰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们都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只不过这样的东西刚好必须通过对方才能真正得到。


所以他怎么可能舍弃。


29

到了饭店门口,王晰给高杨打电话,他们刚结束没多久,王晰听到旁边有人在问高杨要不要顺路一起回酒店。

高杨说不了,我回家。

那个人语气惊讶地说你在北京还有家啊?


王晰等了没多久,就有人拉开车门坐了上来,身上带着酒气,眼神却很清醒。

“我看见微博上反应今天观众鼓掌时间比上海那场还要久。”王晰边开车边说。

“那深圳会更久吗?”高杨低头回着微信。

“我到时候在底下帮你计时。”


漫天飞雪,王晰带高杨回家。




                                    全文完

随便嗑一下

耳语(完)

22

贺西林在蔡徐坤耳朵边扔下这么一颗意味深长的重磅炸弹,自己丝毫没被波及,从从容容按开车锁:“我的事说完了。”

蔡徐坤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消化了贺西林的逐客令,打开车门这么个简单的程序硬是被他做成了慢动作,他仓促地道了再见,刚要迈开脚,又听贺西林改了主意:“等等。”

蔡徐坤扭头回来。

贺西林满肚子坏水,问:“真要去给他当老婆?”

蔡徐坤俯身靠着车门:“我也没说下了车就回包厢找谁,我回家里睡觉不行么?”

贺西林邀请他坐回车上:“那正好顺路,我送你一程。”

蔡徐坤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回来,贺西林挂档打方向盘,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问:“小范同志专门跋涉几千英里来看你一眼,吃力讨不着好,怎么...

22

贺西林在蔡徐坤耳朵边扔下这么一颗意味深长的重磅炸弹,自己丝毫没被波及,从从容容按开车锁:“我的事说完了。”

蔡徐坤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消化了贺西林的逐客令,打开车门这么个简单的程序硬是被他做成了慢动作,他仓促地道了再见,刚要迈开脚,又听贺西林改了主意:“等等。”

蔡徐坤扭头回来。

贺西林满肚子坏水,问:“真要去给他当老婆?”

蔡徐坤俯身靠着车门:“我也没说下了车就回包厢找谁,我回家里睡觉不行么?”

贺西林邀请他坐回车上:“那正好顺路,我送你一程。”

蔡徐坤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回来,贺西林挂档打方向盘,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问:“小范同志专门跋涉几千英里来看你一眼,吃力讨不着好,怎么不肯见他?”

蔡徐坤不耐烦道:“你知道什么,别胡乱造谣。”

贺西林只是笑:“刚刚咱们迎面碰上,我牵着你往外走,他的表情——可是相当精彩。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看见我跟看仇人似的。”

蔡徐坤“啧”了一声:“你唧唧歪歪这么多烦不烦。”

他刚要发脾气,脸侧这扇车窗突然被人敲响。


蔡徐坤吓了一跳,降下车窗,却见他们上一秒还在讨论的主角在楼上呆不住了,竟然亲自下来堵人。

范丞丞撑着车门弯下腰,原本紧绷严肃的表情在和他对视之后突然柔软了片刻,那片刻柔软随后又被他收拾起来,再不给人瞧一眼。

他盯着蔡徐坤,喉结滚了滚:“下车。”

蔡徐坤一对上他就放弃原则,刚要听话开门,没成想贺西林唯恐天下不乱,撑着蔡徐坤欲起身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座位上,对着窗外的不速之客笑道:“怎么,出国门一趟,你西林哥车里的人也敢抢了?”

贺西林言辞暧昧,挎着太子爷的官架子,范小将军也不是个省事的主,瞬间被贺西林二五八万的德行激起了火气,冷笑一声:“我和我自个儿媳妇儿吵架,你掺和什么劲儿?”

在旁边看戏的蔡徐坤坐不住,张口道:“哎等会儿,范丞丞,谁是你——”


他后半句话被严严实实地堵了回来。

范丞丞在气头上,冷着脸看回来,他们二人有几个月没见面,这还是自今年起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对视,蔡徐坤莫名从范丞丞目光里读出来一点很是让人惊悚的浓情蜜意,可那点浓情蜜意又自然得仿佛一个诱他去跳的陷阱,他在范丞丞这里吃够了自作多情的苦头,再有这种意动的时刻,总是条件反射要躲,他刚要转过脸去,没想到范丞丞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当着贺西林的面,给了他一个亲亲密密的警告:“你的事,我们今晚慢慢说。“


范丞丞又把脸转到驾驶座,再开口,言辞里有了几乎没示过人的恳切。他对贺西林道:“贺师长,我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提前结束行程写申请报告赶回来,就为回国找小坤说句话,您的事我们改天再谈成不成?”

他明里暗里给足了贺西林面子,贺西林看见这对年轻人跟落难鸳鸯似的招人可怜,心里藏着的那点儿不痛快消了大半,这才爽快放人离开。


而一下车蔡徐坤才从气氛里尝出几分缓缓迟到的尴尬,年前才破釜沉舟跟人告了白,这会儿他完全无话可说,范丞丞刚刚那点唇枪舌剑的劲头此刻也全没了,只盯着他不讲话,气氛紧张得可以,蔡徐坤没话找话,干咳一声道:“刚刚贺西林那辆红旗挺气派,你们新造出来的型号?”

范丞丞一听他提贺西林,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不好发泄,自己生了一通闷气,才面无表情道:“喜欢军车是么。”他沉默了好几秒,干巴巴地接了一句:“我也开着军车。”

他这语气像小朋友献宝邀宠,说出口又觉出幼稚,瞧见蔡徐坤带笑的眼,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范丞丞轻轻咳了一声,见气氛软化,眼神动了动,才突然轻声问了句没有上下文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蔡徐坤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年前临出发贵州在酒店房间门口说出口的那番话。突然被翻开旧帐,他觉出几分怅然的亡羊补牢之感,面对范丞丞马后炮的发问,没生气,只是笑起来:“早就过去的事,还提什么。”

他只觉得词穷,只好先一步告别:“你好不容易才回国,早点回家休息。”


蔡徐坤撂下最后一句话,没一点留恋,转身要离开,手臂却被范丞丞紧紧拽住。


“你别走。”范丞丞说。

这是个无措又不安的祈使句——勉强说它是祈使句。范丞丞把上一句话说得全没底气,眼巴巴地看着蔡徐坤,似乎是真心实意要挽留。二月冬末,他在料峭寒风里,单薄的身型晃了晃,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不许走。”

蔡徐坤瞧见范丞丞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见他模样实在难受,率先心软了:“你身体不舒服?”

范丞丞也是个会顺杆子往下爬的,听蔡徐坤语气软化,赶紧示弱:“刚刚要提前离开包厢,被里面的人猛灌一通,这几天又没怎么睡觉,头疼。”

蔡徐坤无奈:“你这样怎么开车回去,司机呢?”

范丞丞马上接道:“司机回去了。”

蔡徐坤半信半疑,不知道范丞丞是不是信口胡说,但他到底还是心疼他,妥协道:“我叫我司机送你回去。”

范丞丞见蔡徐坤口风这么紧,又马上变卦:“别找司机来,我有事情要说。”


蔡徐坤把手插进风衣口袋:“就在这儿说吧。”

他的要求太过直截了当,语气也冰冷,范丞丞一时间竟听得乱了方寸。他很少给蔡徐坤看见不熟练和没底气的一面,顿了顿,或许是因为紧张,提了个似乎不是很相干的话题:“其实——其实我今天早上就回来了。这么晚才见你,是先去干休所跟我爷爷请了个罪,耽误了点时间。”

他还要开口,蔡徐坤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儿不寻常的讯息,打断他,新鲜道:“你是凯旋归来,要请什么罪?”


范丞丞轻描淡写地说:“我出了个柜。无后为大,老爷子就信这个。”

这话简直像一记闷棍迎头敲来,蔡徐坤诧异得几乎要眼冒金星,他张了张喉咙,吞下一口凛冽的北风,胸腔里一颗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紧了紧喉咙,短暂且沙哑地“啊”了一声,没想到范丞丞接着走近一步,突然牵住了他的手。


“不是说喜欢我吗。”

青年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紧张和忐忑,他语无伦次,所以接了一句十分有失水平的话:“不要喜欢了。”

好在他下面一句勉强挽回了水准,但打得蔡徐坤措手不及:“换我喜欢你,好不好?”


他加持了所有痛定的决心和勇气,十分正式地喊他:“蔡徐坤。”

这个名字被范丞丞讲出口,莫名有了些隆重的缠绵味道。蔡徐坤的心跳得快了些,语气反而轻起来。他放慢了语速问:“干什么?”

范丞丞认真地盯着他看,青年鬓角修得很短,鼻梁挺拔,狭长的眼睛陷在锋利漂亮的眉骨里,因为过分紧张,绷着下颌的线条。他的喉结重重地滚了滚:“在一起吧。”


最后的告白终于被宣之于口,蔡徐坤愣了愣,反倒条件反射要劝范丞丞:“你别冲动。”

他道:“你先回去冷静冷静,也让我考虑一下,原来我是叶公好龙,没想到你能回应——”

文化人范丞丞弄懂了蔡徐坤的上一句话,一皱眉:“叶公好龙?”他被这个成语实实在在地噎了一噎,不讲道理地威胁道:“......你敢叶公好龙?”

他见蔡徐坤一副受冲击狠了的模样,伸手摸摸对方的侧脸,犹犹豫豫地打算先放他一马:“那你——那你今晚回去先考虑考虑。”


蔡徐坤今晚终于体会到近乡情怯是个具体什么感觉。综合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体验,他现在的心情大概也只有“害羞”这个矫情的词语能来形容。他慌乱地呼了一口气,想自己的脸大概能红了半边,欲盖弥彰地转身道别,刚要快步离开,结果还没走出去两米远,手腕就又被重新握牢,紧接着身形高大的青年从背后贴近了他的肩。


光天化日之下,在一天晚星和一地月明里,范丞丞紧紧抱住了他。

范丞丞感受着身体里跳动着的爱和欲望,新奇且幸福地定义着此刻的心情,很坚定地反悔了:“不行,这事儿不能考虑。”

他在蔡徐坤耳边道:“年前你说的话,我是的确没想到。反应过来之后要去贵州找你,就被上面派去出保密任务了。在俄罗斯想见你又见不着,好不容易提前回来逮着你,咱们阴差阳错浪费这么多天,以后一天也不能挥霍。”

他顿了顿,要求道:“现在就答应我。我们谈恋爱,结婚……”


范丞丞总是很少提及儿女情长,业务非常生疏,今天很是罕见地把厮守和情爱挂在唇边谈论了个够,耳朵红的简直要滴血,剩下缠绵的话语再也讲不出口,他沉默顷刻,滚烫的呼吸贴近了蔡徐坤耳边。


范丞丞像提及头等大事一样,对他很郑重地道歉:“对不起……我好像总是迟你一步。”

他说,对不起我在讲这么重要事情的时候,还要因为以前犯的错,跟你讲对不起。



23

蔡徐坤背对着范丞丞,没敢出声。

夜很静,范丞丞太温柔,他怕此刻是梦。可接下来范丞丞手动给他翻了个面,盯着他,目光一错也不错,只恳求说:“你答应吧。”

他低头亲亲蔡徐坤的鼻尖,捧着他的脸,又亲亲他的眼睛。

他轻声说:“抱一下。”


蔡徐坤埋在他肩膀,嗅着他怀里雪和松木的味道。青年穿过贝加尔湖畔的森林和露水,北方一季又一季更替的干燥信风落在他发梢,他听着范丞丞的心跳,听它在同自己隔着薄薄一层肋骨的地方,坚定有力地搏动。

他第一次品尝到这感觉,在地球一角,和互通心意的情人在片刻秒钟分享身体共振——类似月食潮汐,冥冥中起伏的规律,像是一道天然神谕。


兜兜转转痴缠错付这么多年,好像就是为了等来这句命定的,在一起吧。

所以他说,好。


他的少年心事,抽象一点来形容,似乎从来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耳语,不想给外人听,也不敢给外人听。可他没想到这场单方面的耳语,竟然能够在他的世界里,加载落地成为一个故事的情节。


它跨越少年时代干净的校服衬衫和墨迹斑斑的水彩画笔,跨越远隔重洋求学时漫长的海底电缆和无休无止的热带积雨云,跨越那些不舍不甘不情愿的僭越、背弃、杂念,跨越情欲纷争发肤交缠,他不讲道理的暗恋、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绝望的走了弯路的浪漫主义像沉默月光暗中照进现实里爱人的背后,却被对方在立春时分,在一场大雪落下之前,坚定又温柔地,转身抱住了。


范丞丞低下头,很轻很轻地亲亲他的唇角。

“我们回家。”





end




Stevia Rebaudia

【丞坤】隔墙花-C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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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就是放肆,但爱就是作死x    本来是想明天写完的,码的太高兴忘了时间,给你们一个惊喜(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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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丞丞无聊点开手机桌面上的分组,才发现那个用来杀时间的小游戏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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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9.5  C10 C11 C12  C13

 

(喜欢就是放肆,但爱就是作死x    本来是想明天写完的,码的太高兴忘了时间,给你们一个惊喜(吓)吧。)

[C14]

-

范丞丞无聊点开手机桌面上的分组,才发现那个用来杀时间的小游戏已经被删除了。

明亮阳光穿过店里透明的落地玻璃,烘烤着范丞丞裸露在外的后颈,令他脑中也白茫茫的一片空泛,先是诧异蔡徐坤究竟什么时候动的手,接着又疑心起这个app是否真的在他手机中存在过。

那是他们约会时候的事了,蔡徐坤嫌游乐设施底下排队的时间太久,他自己的手机又快要没电,便讨来范丞丞的手机随便安装一个三消app打发时间。

原本只准备消遣一会儿,谁知单调的游戏模式意外令人上瘾,蔡徐坤就那么把范丞丞晾在一边,直到被忽略许久的人开始提出不满。

“别玩手机了哥哥,”范丞丞拿手中浮着冰块的饮料贴蔡徐坤的脸颊:“你再玩我就要亲你了。”

蔡徐坤扬了一下眉梢没搭理他,拇指挑衅般贴着屏幕划出一串漂亮的combo,这才满意歪头咬住嘴巴附近那根吸管,轻声笑笑:“丞丞,别捣乱啊。”

游乐场里人流熙攘,他不信范丞丞有当众吻他的胆量,便有恃无恐。

那天是个惠风和畅的晴朗日子,阳光也如当下这般温暖。

可他们到底有没有接吻呢。

范丞丞茫然发觉,他竟一时无法确定了。

“范先生,您觉得怎么样?”店员甜美温柔的声音令范丞丞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看到未婚妻穿一袭纯白婚纱走出试衣间。昂贵的手工刺绣与繁复蕾丝遍布裙袂,拖尾长裙端丽华美,珍珠宝石缀在轻纱上熠熠生光,全是富世豪家的雍容气派。

范太太不愧为大家闺秀,套在笨重长裙中却能仪态如常优雅端庄,扯着裙裾对镜自赏也是副娉婷美景,引得周遭年轻的店员女孩小声称羡。

“好看吗?”他未婚妻轻飘递来一个问句,不像是在征询意见,而是等范丞丞同意她的审美。

范丞丞揉着眉心胡乱点头,昏沉沉的脑子里却浮现出某个街灯未亮的傍晚。

他们林立高楼底下的角落阴影中偷得空闲一隅,全身散发着慵懒甜香的蔡先生靠在副驾驶的车座里,手指轻捻着新染的黑发,似笑非笑地问他:“好看吗?”

当时他说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蔡徐坤没有给他任何留下回忆的机会,细心到连范丞丞手机里的一个app都不肯放过。

他们之间的历史只被记载到那条choker所能连结到的时空,范丞丞一直把它好好锁在书房的抽屉里。在他能真实地拥抱蔡徐坤之后,那条黑色的丝带便就此失宠,却也阴差阳错成为了唯一幸存下来的念想。

手机屏幕因为范丞丞出神太久自动熄灭,黑色屏幕里映出他的红发,很是显眼。

抽个空还得去将头发重新染成黑色,否则会与圣洁肃穆的教堂格格不入,家中的长辈也希望他看上去更加沉稳持重些,才能体现出范家少爷的家教风度。

与蔡徐坤分别之后的日子,范丞丞的生活陡然变得繁忙起来。

那天他从机场接到阔别半个月的未婚妻,两人礼貌互相关心几句后便直接去与双方家长见面,商议关于筹备婚礼的具体事宜。

女孩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无法定夺,所有的主见只能倾注在婚礼的布置上,连宾客座椅上装饰的丝带颜色都要亲自细细斟酌。苦了范丞丞天天载着她忙东跑西,却也一句话都没抱怨过。

他需要这样的繁忙使自己无暇胡思乱想,却收效甚微。哪怕只是驱车经过与蔡徐坤公司相邻的街道时都会忍不住出神,唯恐下一个转角就会看到某个熟悉的背影,不知道届时该作何反应。

可他确实一次都没有偶遇过蔡徐坤,每次怀揣期待之后,现实回报给范丞丞的都是庆幸与失望杂糅。蔡徐坤也不再出现在那个窗台,无论范丞丞装作不经意地经过窗前,还是故意在喂狗时探头探脑,隔壁的阳台上永远只有安静向阳生长的绿色植物,一如往昔。

于是范丞丞开始渴望能在任何熟悉或陌生的场合碰到蔡徐坤,哪怕只有一眼。

但他心底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故事已经结束,你们最好此生别再相见。

范丞丞收起手机,被店员陪同着去测量身体各处的尺码。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修身西装无论穿着哪身都抹不去那股华茂春松似的少爷气儿,索性自己也不挑剔,就跟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弄,倒是省事。

范太太已经换下了婚纱,穿着早上出门时的那套裙装在店门口的沙发中坐着等他。范丞丞量好了尺码就从试衣间出来,经过沙发旁时十分绅士地微屈手臂,他的未婚妻站起身来,顺势礼貌地将手挽上范丞丞的臂弯。

背影瞧着一双郎才女貌,登对至极,可自始至终彼此连一个眼神都没对上过。

“婚礼的策划刚才打了电话来,有些事情需要我们过去商定一下。另外,下午还要去看看场地。”女孩坐在副驾驶上,手指漫不经心在手机屏幕上拨划。最初的几天她还像其他将拥有童话般婚礼的少女一样兴奋,最近却因为繁多的琐事愈发疲惫,提不起兴致了。

反而是范丞丞这个始终心不在焉的人还保持着一些活力,听女孩说完后面的行程就痛快地发动车子,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他仿佛在向某个并不存在的对象证明什么,又或者只是想要洗脑自己,只有若无其事的积极生活下去,他和蔡徐坤的故事才算收场得浪漫而体面。

这大概也是蔡徐坤坚持要不留痕迹地离开他的理由。

他们之间已像一支永久停滞在灿美年华的花,被保护在坚不可摧的玻璃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能使它凋零。

这份爱无法被伤害,却也无法再被手指温柔的触碰了。

 

-

蔡徐坤窝在酒吧角落的卡座里头,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关于范家即将举办的盛大婚礼,他朋友圈里的八卦已经传得铺天盖地,最初几天蔡徐坤还有兴趣随便看看热闹,目光总会先刻意略过范丞丞的名字,再强迫自己重新将那三个字阅读一遍,并装作内心毫无波动,以此证明自己早就可以做到置身事外。

两天之后他就再也受不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一边在心底唾弃自己着实病得不清,一边将朋友圈里所有的八卦人士全都屏蔽。蔡徐坤已经在极力逃避能让自己想起范丞丞的任何事,但关于这场婚礼细枝末节的信息还是会不时闯入他的视野,比如又有谁收到了邀请,或是随口酸一句有钱人的排场如何奢侈。

蔡徐坤没了办法,只得关了自己微信的朋友圈入口,从此世界终于一片清净。

但他也失去最后一个还能看见范丞丞近况的途径。

毕竟他们之间,甚至没有留下过一个联系方式。

“蔡先生?”有人在身后低声叫他,蔡徐坤回过头,看见周锐最近新招来的那个小服务生正站在卡座外边,向他递来一杯苏打水。

“老板说,等一下人就要多起来了。”那男孩梳着瓜皮头齐刘海,一张脸孔生嫩俊俏,笑起来时眼尾勾了几条弯,就像他说话时那奶气的台【0】湾腔一样单纯讨喜:“他说让你,呃,换个地方休息啦。”

蔡徐坤笑了一声,接过男孩手里的苏打水喝了一口,慢吞吞站起身来。周锐如今不拿他当外人,说话也就更加不客气,让小孩传话时用的想必也是“别占地方”之类的字眼。

反正蔡徐坤自己也不想在酒吧热闹时逗留太久,以防碰到一些无谓的纠缠,但男孩传话时特意委婉处理过的措辞令他觉得有趣,趁着傍晚店里还没几个人,便随口攀谈几句。

“对了,你叫农农是吧?”蔡徐坤靠在沙发背上,歪着头看男孩擦拭桌子。被点到名字的人转过头来,咧唇露出的还是那副有点傻的招牌笑,点了点头:“嗯,我叫陈立农,大家都叫我农农。”

“你真的成年了吗,农农?”蔡徐坤学着陈立农的口音,拗出曲折的声调叫他名字,板着张一本正经的脸说笑:“你来这种地方打工,小心被很坏的大人骗走哦?”

“我觉得我很聪明,应该不太会被骗的耶。”陈立农摸了摸鼻头,然后才发觉指尖还残留一点抹布的味道,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倒是蔡先生你,刚失恋的话不要总待在酒吧啊,这才容易被骗走诶。”

蔡徐坤愣了一下,心里腹诽周锐这话说一半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陈立农想必还不知道他与周锐是室友的事,蔡徐坤没有费心解释,轻耸了一下肩膀:“听他胡说,我可没失恋。”

转念又想起不久之前,范丞丞被怒火冲昏头脑来夜闯他的屋子,归根究底仍然是周锐不好好传话的问题。

蔡徐坤又在不经意间因为某个有关范丞丞的回忆细节出神,陈立农诧异地发觉,蔡徐坤盯着杯沿的眼神忽而变得极其柔昵,可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却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

男孩内心责怪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怕这时道歉会令蔡徐坤想到不快的事,一时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蔡徐坤只失神了几秒钟就又神色如常,一口气把手里那杯苏打水喝干,再将空杯子塞进陈立农手里。

“待会儿去跟周锐请个假吧,农农。”蔡徐坤不带什么情绪地说着,口吻既不是请求,也不至于强硬地像个命令,但就是顺理成章得令人想下意识点头答应:“晚上陪我出去一趟,有点苦力要让你帮忙。”

陈立农怔忪点头,转身就跑去找周锐。他知道蔡徐坤与老板关系亲近,也就没有计较这要求是否合理。

蔡徐坤料定周老板不会跟他这个“刚失恋”的人一般见识,不等陈立农告诉他请假的结果如何,自顾自去了酒吧门口等人。少时之后陈立农也赶了过来,他已经换下了身上的侍者服,便装是件领口装饰着兔耳蝴蝶结的粉色衬衫,看上去一身都是奶油味儿。

“今晚就麻烦你了,我要从之前的住处搬走,你陪我去取点行李。”蔡徐坤忍着笑将男孩上下打量了一番,抬腿走在前面带路:“剩下的东西不太多,我们拿完就走。”

如果可以避免,蔡徐坤其实根本不想再回到那间屋子。

与陈立农并肩经过的路途,全是他曾与范丞丞牵手缓步徜徉过的地方。在那个酝酿暴雨的深夜,空气中漂浮的湿闷水汽拖沓了他们的步伐,没有星子的夜空缺乏令人流连的景致,但蔡徐坤无比希望那条路能再长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走完。

蔡徐坤打包整理好的行李全都整齐堆在客厅地板上,他抽空回去取了几次,每一次都变得更加不情愿一点。

趋利避害是人类本能,而这条路上四处散落的回忆点滴,对蔡徐坤来说无异于温柔的匕首,每次经过都会在他身上刻下绵长的疼痛。

有陈立农陪着,蔡徐坤还能稍微转移一些注意力,况且剩下的东西确实不算太多,这次取完之后,他就可以将戒指与钥匙一起给男人寄去,再也不必回来了。

周锐的酒吧离蔡徐坤家很近,一路上随口聊着天,转眼就已经能远远眺见单元入口。蔡徐坤听着陈立农讲述学校的事情,不时还点头搭几句腔,很是投入的样子。可陈立农就是看出蔡徐坤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但沉默只会让路途尴尬,只好体贴地一直将话题延续下去。

“我家乡那边学校的制度还是有点不同啦……”陈立农走在蔡徐坤身后半步的距离内,想到什么就拣什么说:“不过在这边念大学,感觉还是蛮舒服的,没有同乡也不会寂寞。而且出来打工,老板也很照顾……诶,蔡先生?”

陈立农一边跟在蔡徐坤身后自说自话,一边好奇打量这个陌生小区的绿化设计,没注意蔡徐坤是什么时候停下的脚步,一不留神差点撞在对方后背上。他还以为蔡徐坤是突然迷失了方向,顿了顿又觉得不可能,正要开口发问,却被蔡徐坤的动作惊得噤声。

蔡徐坤没有征求陈立农的意见,也没有看他,直接就这么牵起陈立农的手,十指紧紧交扣。陈立农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敢贸然甩开,只好被乖乖牵着跟在蔡徐坤身后,视线不自在地四处飘忽。

他到处张望着,目光被不远处一抹鲜艳的红发吸引。陈立农在大学中做学生干事,对各种鲜艳的发色始终敬谢不敏,可碰见了却还是忍不住多瞧几眼。那人似乎对他的视线有所感知,转头看了过来,陈立农也就看清那是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人,定了定神,又发现男人身边还有位漂亮女伴,大概是女友或者妻子。

男人与陈立农视线相撞,片刻后脸色突然很明显地难看了起来。陈立农知道那个人一定是看清了蔡徐坤与自己握在一起的手,可他也知道,单纯对于性取向的歧视绝不足以让人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

先是惊诧,再是欣喜,转而变成难以消化信息一般的茫然和震惊,片刻的心碎沉没在那张年轻的脸孔上,短暂空白之后,浮上水面的情绪就只剩下愤怒与委屈。

“蔡先生……”陈立农有些发慌地小声叫着蔡徐坤,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蔡徐坤装作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握着陈立农的那只手力道紧得像是在无声请求。

陈立农只好把疑惑吞回肚子里,脑中顷刻间编排上演了无数负心狗血的爱情故事。那个男人身边带着女孩,是不是就说明蔡先生是被抛弃的一方,所以他才因为失恋而在酒吧里流连?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故事,为什么那个男人的眼神会失落得像是一只……弃犬呢?

陈立农跟着蔡徐坤走进楼道时,余光里瞥见那红发男人与女孩一起进了隔壁的单元里。他的手终于被蔡徐坤放开,上面已经满是汗水。

“…蔡先生。”陈立农揉着自己被握痛的手,清楚这回是被蔡徐坤硬拉着挡了枪,半是委屈半是好奇地想要讨个答案:“是那个红色头发的人吗?”

蔡徐坤沉默地抬手按亮十八楼的电梯,金属的电梯门映出两个人的倒影,一个惊魂未定,一个心事重重。

陈立农察觉到蔡徐坤的反应就是默认,他没那么旺盛的八卦心,却因为眼前一直浮现出那个男人的眼神,觉得这事应该没有他以为的这么简单。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换一个问法:“所以刚才那么做,是为了让他对你死心吗?”

蔡徐坤正要开门,动作因为陈立农的问题稍微停顿了一下,钥匙擦着锁孔打了两次滑,才成功将门锁拧开:“…这倒不是。”

“可是他看起来,好难过。”陈立农小心翼翼道。

蔡徐坤抿了抿嘴唇,又用缄默作答,一言不发地迈进屋子。宽敞的房间内收拾得十分干净,家居陈设一尘不染,门口地板上竖着几个轮箱,一个人拿走是会有些困难,两人就绰绰有余。

蔡徐坤站在屋子中央,没有去管那些箱子,转头看向与隔壁间竖着的那道雪白墙壁,眼神空茫。

良久,他才缓缓出声:“我是为了让我自己死心。”

“…啊?”陈立农眨眨眼睛,茫然不解。

蔡徐坤不再解释,径自走到沙发边,将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坐垫里,躺倒的姿势像是被什么抽干了力气。

“农农,再帮我一个忙吧。”他瞥了一眼站在客厅中间手足无措的陈立农,口气平淡:“今晚在这过夜,明早…去阳台替我浇花。”

“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陈立农消化了一会儿这个请求,走到蔡徐坤身边的地板上盘腿坐下,轻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蔡先生,但我总觉得你在自我伤害。”

“别这么叫我了。”蔡徐坤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地挑错了重点,从沙发上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板上的陈立农,轻快的声音像是已经掀过了刚才的话题:“来,农农,叫声‘哥哥’来听听?”

陈立农一听就蹙了眉,觉得这叫法实在是有点过于嗲腻,但看在蔡徐坤心情不好的份上还是很配合地开口:“哥哥?”

他的台【0】湾口音实在太重,两个叠字叫成不同音,硬生喊出一股九十年代偶像剧的味道。蔡徐坤被陈立农逗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字正腔圆地用普通话拖了长音教他:“是‘哥哥——’,不是‘葛格’呀。”

“我肯定学不像的啦。”陈立农皱了一皱鼻尖,因为自己口音被嘲笑变得有些烦躁。正常男人之间哪有人会用这么肉麻的叫法,联系着刚发生的事情稍加思索,陈立农立刻明白了蔡徐坤在想些什么:“而且,如果我真的能学得很像的话,你只会更难过的吧?”

蔡徐坤的表情凝滞在脸上,被戳中心事的酸楚让他一时笑不出来,又变回那副将心事强压在淡漠之后的表情。

“其实,蔡先生,我能看得出…你们还是互相喜欢的。”陈立农即便再聪明敏锐,也不过是个单纯少年,对人世间的情爱可以有多少种纠结方式一无所知,想到什么只会坦率地说出口:“我刚才看到了,他的表情就像是被什么人突然背叛了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从此之后,他会怎么看待你……”

“随便他怎么看待。”蔡徐坤飞快截断陈立农的话,重重地吐出三个字:“我乐意。”

冲动又固执,并不是蔡徐坤的作风。

他一直都是这段感情中看上去更为冷静和成熟的那一个,无论开始还是结束,都由蔡徐坤一手把控,在他下定决心后,事情也确实如他预设的那样发展。

所以蔡徐坤也以为,自己可以忆着这遗憾恋情中最美好的那段,安稳度过一段疗伤期就将范丞丞彻底忘掉。

他们终究只会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就像再闪耀的星辰,也会泯然于整条璀璨的银河。

直到范丞丞就这么闯入他毫无防备的视野,蔡徐坤一瞬间被强烈到令人发抖的冲动淹没。他想大声叫喊范丞丞的名字,想吸引他的注意,想同他完成私奔夜里没能达成的亲吻,想说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渴望独占你。

他极力忍下了那些冲动,并无法克制地为身体中爆发的汹涌情感后怕,不敢去想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事情将会变成什么样的境地。

于是他故意握起陈立农的手,佯装没有发觉这次巧遇,即兴演了一出移情别恋的戏。

蔡徐坤知道范丞丞一定会看到的,只要对方也跟他一样,期待又害怕在任何地方发生一场偶遇。

好在从此之后,无论在何处遇见都没关系了。

他终于还是违背初衷狠狠刺伤了范丞丞,即使那时蔡徐坤未够勇气去看范丞丞的眼神,也猜得到对方该会如何震惊和失望。

如何让一个男孩在一夜之间长大?

亲手摧毁他心底认为最纯美干净的那件东西,将他眼中供奉的神圣变为无情欺骗——即使他心里最惦念的,始终都是你。

会被范丞丞如何看待,蔡徐坤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他令自己从此失去被范丞丞藏在胸中珍贵角落的资格,终于可以死心,不再奢求任何一点爱意。

现在,才是真正的故事结局。


-tbc-

没有完结!不要看到最后一句以为是完结了!没有!

让我们给fcc点播一首《天真有邪》

后面剩下的内容不多了,没码出来我也预算不出字数。有可能下更完结,也可能下下更。

其实我有点舍不得。

大家每次的评论都给我很多鼓励,你们真的很好。

晚安啾咪。

红泥小火炉

[方袁十里] 迢迢

方晓东×袁广泉

又在摸鱼(。


北京下了第一场雪的夜晚,袁广泉打来了电话。

当时方晓东正在租住的小公寓里守着几平米不到的客厅吃泡面,期末考试结束的早,刚走出考场就拎着箱子迢迢来到北京,上他预约好的寒假声乐学习课,老师声望高,曾指点过他艺考,关系交好,住在西城,奈何该区合适的短租房源很少,方晓东折合一下租住在了海淀,...

方晓东×袁广泉

又在摸鱼(。

   

   

   

   

   

   

  

北京下了第一场雪的夜晚,袁广泉打来了电话。

当时方晓东正在租住的小公寓里守着几平米不到的客厅吃泡面,期末考试结束的早,刚走出考场就拎着箱子迢迢来到北京,上他预约好的寒假声乐学习课,老师声望高,曾指点过他艺考,关系交好,住在西城,奈何该区合适的短租房源很少,方晓东折合一下租住在了海淀,签了三个月的住房合同。

他下午刚上完课,当时还没有下雪,天气是北京罕见的湿润的冷,风也不是很大。饱吹饿唱,午饭和晚饭合在一起吃,回来的路上去流动摊位买了份煎饼,加了两个鸡蛋,在地铁站门口哆哆嗦嗦吃完才进了站,天冷又年轻,热量需求旺盛,刚进家门就又饿了,他从橱柜里找出加量的泡面,兑了热水泡了,此时揭开泡面盖,袁广泉正巧来电,接通时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这边传来清晰而响亮的咽口水声。

咕咚。

袁广泉笑了,没出声,但呼吸都笑抖了,通过手机听筒一下下打到方晓东耳边,就像之前睡前听的asmr,搞得方晓东平白一个哈欠。

“广泉哥,”他俩之间没什么包袱,起码在方晓东这儿是没有的,他稀里哗啦地吃泡面,饿极了,不美观也没办法,囫囵咽下去后,才问:“啥事?”

“我洗了一份照片。”袁广泉那边窸窸窣窣的,还有背景音乐,像是在外面,“你来拿一下。”

“行啊,啥时候?”方晓东也没问什么照片,反正说要他去,他去就行了。又吃了两口,才骤然反应过来,“你来北京啦?”

“啊,有工作在这儿。”袁广泉还在笑,声音听起来很温吞,慢悠悠的:“刚到。”

方晓东“哦”了一声,继续吃泡面,那边催他:“下来吧,下来,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的麦当劳里。”

泡面叉掉进碗里,水加多了,扑通溅起汤花,新换下来的T恤首当其冲沾了几滴,方晓东愣了愣,也没管泡面叉和自己的衣服,纳闷袁广泉怎么知道自己住哪儿的,还没问出口就想起来了,之前对方不知道在哪儿淘了盒厉害拼图说要送给他,自己就把住址发过去了。没想到拼图没收到,人倒是来了。

“不急,穿多点儿。”袁广泉说。

虽然说不着急,但方晓东也等不及吃这泡面了,他心疼地看了泡面最后一眼,拿着手机去卧室换衣服,刚想随便聊两句就挂断,却看到窗檐上积了一小层雪。

“外面下雪了?”他推开窗户,扑了一脸的雪花,透过防盗窗的缝隙去摸了摸那层冰凉的积雪,颇为惊奇。

“嗯,外面下雪了。”

  

   

  

   

    

小区门口的麦当劳有两层,方晓东呼着白汽推开门后,没找到人,拨了号码过去问,才知道在二楼的儿童区旁边。

这一片住宅区较为繁华,又是周五,晚上挤在快餐店里的人不少,袁广泉独自等待,穿得还算暖和,高领毛衣和长款羽绒服严严实实裹着,餐椅背后还搭了一条围巾,脚边放着一个手提袋,他支着下巴看旁边喧闹的小孩子们和疲惫不堪的家长,有种格格不入的安静。

方晓东拉开椅子时气还没喘匀,椅子刮擦地面发出吱拉的锐鸣,他不好意思地摘下帽子抓抓头发,帽子上沾了雪花,被室温烘烤融化。

“来啦。”袁广泉循声转过视线,眼睛是笑着的,把自己面前的餐盘推过去,“给你点了点儿东西,垫垫。”

是个套餐,赠送一个小玩具。方晓东私下里特别喜欢去各个快餐店买儿童套餐,攒了很多赠送的玩具。之前在长沙录节目时,他有个特别想要的玩具,却每次去都售罄,耿耿于怀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录完节目接档各种工作和期末考试,忙起来就忘了这茬了,这次再看到,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挂怀的事情。

“居然还没下架啊?”方晓东先拆了玩具包装袋,爱不释手地摩挲半天,才恋恋不舍放在一旁拿起了汉堡,“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袁广泉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说就你吃泡面的那个声音,谁能听不出来你在干什么。但也没揭穿,就回了一句:“你问题真多。”

方晓东在袁广泉那里有一个“问题很多”的标签,他很喜欢拉着袁广泉问东问西,但让他去问别人就又不肯,袁广泉一开始还会认认真真对天马行空的古怪问题答疑解惑,后来摸清秉性后,就以一句:“我昨天教你的俄语单词能不能复述一遍?”来回应。

效果显著,很快就能收获方晓东诚恳地致歉,并保证下次再不会让自损八百的事有可乘之机。

此时袁广泉刚从俄罗斯回来,七个小时航班,清晨下了飞机,中午去了朋友家拿了照片,下午办了点事,晚上来见方晓东,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照片包在信封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方 晓 东”。

“你是不是想写圆大西。”方晓东面无表情地咬着一根薯条,手指点了点他的姓,“这一撇直的像尺子描的。”

“怎么了?”袁广泉被识破了也只是笑笑,“你看,我就没问你为什么还吃儿童套餐。”意指既然知道就不要多问了。

方晓东擦擦手,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照片,有风景有人像,大多都是他俩,方晓东拍的袁广泉,和袁广泉拍的方晓东。他翻看了一下,恍然大悟:“这是你用那个相机拍的啊。”

那个相机,说的是袁广泉在长沙买的一个老式相机,有一次去了趟市里老街,偶然路过一家二手店看见的,相机摆在架子上无人问津,需要放胶片,运作起来不太流畅,但成像效果不错。现在很少有卖胶卷的地方了,袁广泉买下后,老板还给了他两小盒胶卷,嘱咐小心操作,不要曝光。

老式机有点沉,袁广泉把它端在手里,被方晓东形容成上世纪的新闻记者。方晓东平时说话时很含混,像吃了块糖,袁广泉没听清,追问了一句,方晓东摆摆手:“就是有文化的意思!”

他们只用完了一盒胶卷,另一盒刚放上去就被方晓东搞曝光了。仅存的相片,记录了从刚到长沙的一个多月。

“这是我后来再去长沙的时候洗的,一直放我朋友家,没来得及拿给你。”袁广泉解释。

方晓东点点头,好奇地研究着照片,用手机拍照留存,搞得袁广泉哭笑不得:“照片都是你的,还拍什么。”

“你不懂。”方晓东高深莫测地摇摇手指,“纸质留一份,电子版也得留一份,双重备份双重保险,这就是为什么你玩游戏要输密码还要搞密保序列卡。”

话音刚落,他拍了拍脑袋:“圆,我能把这些发微博吗?”还没等袁广泉回答就自己否了:“算了,不想给别人看。”他把照片合拢起来,按照记忆调整了下拍摄顺序,拿起一张照片时,忽然“哎”了一声,后面的空白角落里写了一行字和一个日期。

“这是什么日期?”方晓东苦思冥想,“是这张照片的日期吧?那这句话是啥意思啊?”他指着那行俄语,用钢笔写的,字迹端正,一看就是袁广泉的风格。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袁广泉只是弯着眼睛,挤了一包番茄酱蘸薯条吃,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的,整个人也慢条斯理,坐在那里就很端着,是温柔性格和艺术素养糅合起来的协调气质。之前方晓东还抒发感慨:“之前‘端着’这个词在我这里,都是贬义的意思。但我说你端着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袁广泉当时正跟他吃夜宵,点了外卖送到酒店来,桌上摆着比脸都大的碗,里面浸着串,袁广泉正吃了一根,他不怕辣,语气还是很温润:“怎么不一样?”

终于轮到方晓东给人答疑解惑,颇为兴奋,但这个那个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我说你端着,是夸你好看。”自己还嘀咕一句:“我也想和你一样。”

袁广泉笑了,把桌子上的签拢到一起,喝了水,整个人都水亮亮的,他特别真诚地说:“你这样多好,多可爱。”

袁广泉总是喜欢和方晓东玩,说他可爱,夏天的时候在房间榨了一杯蔬果汁,健康又难喝,端出去会使人退避三舍,他一路踩过走廊地毯敲响方晓东的门,手里端着外星来物,跟他介绍:“这是一杯新饮品。”

“什么饮品?”方晓东侧身让他进去,把门从后面带上,今天难得没有录制安排,他睡到日上三竿,身上的T恤皱皱巴巴的,房间里就他一个人。

“我给他起了个名字,”袁广泉眨眨眼,故作玄虚地清了清嗓子,“叫‘夏天的梦是什么颜色的呢’。”

方晓东愣了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侵权吧哥。”

“你尝尝。”袁广泉浑不在意,把杯子塞他手里:“我刚榨好就给你拿过来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方晓东意识不甚清醒,不疑有他,正好口渴,接过就喝了一大口,等咽下去反过味儿来,才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生百态,脸色五彩缤纷,他拧着眉觉得要干呕了,最后整张脸皱起来,说:“夏天的梦是噩梦吧。”

“是百味杂陈的梦。”袁广泉解读,看他实在不想喝就又拿回了杯子,“虽然难喝,但健康清热,这几天容易上火,多喝这些有好处。”

“算了算了。”方晓东摆摆手,表示谆谆教诲收下了但心意就不领了,“我俩同床……不是,同杯异梦。”

  

   

   

   

   

此时方晓东拿着一张写了俄语的照片却无从下手,像一棵发愁的山楂树,这张照片上罕见的有他们两个人。他俩在录制厅的化妆间研究谱子,是方晓东去找的他,两人还不熟,但挨得近,又都是男中音,信得过满分海归博士的业务能力。一开始方晓东还是踌躇了一下的,想叫袁老师又觉得有点叫不出口,最后喊了声广泉哥,最后一个字咬得斩钉截铁。袁广泉循声回头看他,见对方手里拿着谱子和笔就反应过来了,也不为难他,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

“怎么啦?”袁广泉声音很轻,在嘈杂的化妆间里显得格外的沉静,视线柔和的就像是来问诊的心理医生,等着人把自己的烦恼和盘托出,随时准备给予安慰。

方晓东见这个样子松了心里的弦,坐下的时候把刚刚打了半天鼓的“您”直接扭成了“你”,他把笔和谱子递过去:“我有一小段气息处理拿不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袁广泉见他好玩,逗他:“您别紧张。”在方晓东反驳之前,又补充一句:“您真可爱。”

他们凑在一堆研究谱子,相机第一次被袁广泉带到化妆间,路过的成员看到了,好奇地问能不能玩一下,于是快门按响,他们被定格在了胶片上。

照片里袁广泉正低头给他讲气口,而方晓东的目光却落在袁广泉脸上,出神的模样。

想到这里,方晓东有点慌乱地把照片放回去,嘴里说着:“好了,我不猜了,你快告诉我。”

“这是一首诗的句子。”袁广泉说。

方晓东等着他的翻译,没想到语句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他等了半天没等到,瞪大眼睛:“没啦?”

“没了。”袁广泉笑起来,“其实还有下一句,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补上。”

   

   

    

   

   

他们在麦当劳坐了一会儿,袁广泉说趁超市还开门,要去买点东西,纸袋里的东西都是给方晓东的,有一大盒拼图,几盒在俄罗斯买的点心和糖果,还有那一小沓照片。方晓东拎着袋子跟他出门,雪还在下,路上行人不是很多,积了很松软的一层雪。

袁广泉走在前面,步调很慢,像饭后遛弯,方晓东悄悄拿手机拍他。他的相册里有很多袁广泉,从夏天到冬天,从长沙到北京。刚拍了一张背影,对方就像感受到什么似的,突然回了头。

方晓东藏也不是继续拍也不是,镜头里的袁广泉慢慢走向他,在围巾的包裹下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他绕到方晓东的身侧,镜头里就只剩下一片絮白。照片被袁广泉点出来,只是一个背影,路灯映得有点过度曝光,就像被方晓东扯到太阳底下的胶卷。但这层光芒却不刺眼,柔和地包裹着袁广泉,很漂亮的照片,没有舞台上的端庄,也没有媒体镜头前的拘谨,是切切实实的微澜泉水,温和的、好脾气的灵魂和永不会轻易和解的骨头。

袁广泉很高,也很白,看到这张照片颇为无奈地笑了,呼出一口渺渺的白雾,他一向会把持“度”,待人接物要有度,客气和疏离是他的围墙,如果是别人拍下了这么张照片,他一般就会说,谢谢,很好看。

而面对方晓东,他说:“不夸你了,等会儿把这照片微信发给我。”

方晓东把手机收回兜里,换了一只手拎袋子,与袁广泉并肩走着。超市就在前面,买完东西从后面小胡同就能穿回小区,不用绕路。

路很窄,一侧被覆了雪的共享单车侵占,方晓东往边上靠了靠,手背无数次与袁广泉的碰到,一触即分,方晓东指尖动了动,轻轻触碰了一下对方的手指,他有点心虚地用余光看袁广泉,对方没什么反应,耳朵有点红了。二十六岁了,却又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方晓东突然说:“圆,你能不能把那句俄语念一下。”

他习惯叫他“广泉哥”,也习惯叫他“圆”,本来是跟着袁广泉的朋友们叫他“圆圆”,后来一起打游戏到了紧张局面干脆合并省略成了单字。发微信语音时,有时候上来就会是“圆,在做什么呢”,是一种独有的亲昵。

袁广泉顿了顿,把围巾紧了紧,声音在底下听起来闷闷的,他喜欢俄语就是因为那朴素而深沉的浪漫情感,他把那句念了出来,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听起来好熟悉。”方晓东说,他挠挠头,有点懊恼:“还是没太听懂,但我觉得你跟我说过。”

“对。”袁广泉点点头,“在无锡巡演结束的时候,临走前我对你说的。”

“是说我可爱的意思吧?”超市到了,方晓东跟着袁广泉进去,还在不停地琢磨,“你说过好像是夸人可爱的意思。但具体什么我实在记不起来了。俄语太难了。”

袁广泉要买些生活用品,他拿了一个购物筐,去生活区采买东西。方晓东看着他的身影,想起自己相册里的他,匆忙又翻出来手机。袁广泉一直是很安静的,在他的镜头里也一样,是飞马在赫利孔山上的降落而生的诗人灵感之泉。他迢迢从俄罗斯回来,从一场风雪到另一场风雪,跨过漫长的国境线,七个小时才降落在这里。

方晓东记录的袁广泉都是最生动的,他也喜欢生动的袁广泉,笑容里是最本真的亲密,一次次练谱的勤恳,以及念俄语时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浪漫和热忱。

而现在,袁广泉就在他身边,但方晓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很想念袁广泉。

“我很喜欢你说俄语。”方晓东有点莽撞地说,“虽然听不懂,但很好听。”他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一遍:“我超喜欢。”

袁广泉正在挑选牙膏,闻言有些诧异,他看了方晓东一眼,目光定在他鼻边的那颗痣上,转而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没忍住还是笑了:“你怎么了。”

方晓东也觉得有点尴尬,沉默地陪着他挑好东西,去收银台结账。前面有几个人排队,方晓东不占队,站在袁广泉右边,发现袁广泉的表情依旧很玩味,有点手足无措地抬起手想抓抓头发,还没碰到发丝,就被袁广泉空闲的右手拦住了:“别祸害头发了。”

方晓东瘪了气,队伍往前挪动,他的手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再次碰到袁广泉的手,他一缩,心跳莫名其妙空了一拍,趁这空拍的思维模糊,一把抓住了袁广泉的手,紧紧地握住了。等反应过来,四处张望一下,没有人注意这一情景。他抓得很紧,一直没有松开,清晰地感受到袁广泉的手僵了僵,没过多久,就松了力气,反过来也握住了他的。

两人穿得多且厚,羽绒服袖子较长,藏在袖子下的秘密掩住了。袁广泉付钱时神色不变,左手把购物筐放在收银台上,捡出东西,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扫码付款,他买了个购物袋,方晓东会意地帮他把东西放进袋子里。

他们出门的时候步伐匆匆,到了外面风一吹,方晓东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他们站在路灯光亮之外的地方,袁广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他开口,直到有点冷了都没等到,就笑了笑准备松开手去拦出租车,他刚到北京还没订好酒店,今晚是要去朋友家借住的。

方晓东下意识地一拉,把人又拉了回来,袁广泉无奈地回过头看他,刚想说就这样吧,却被方晓东抢了先。

“广、广泉哥。”他有点紧张,像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唱歌,说话都不太顺,但眼睛却很真诚,袁广泉习惯通过眼睛来识人,他之所以对方晓东如此偏爱,就在于方晓东的眼睛里一直都是很纯粹的真诚,他喜欢这种人。方晓东顿了半天,组织好语言才重新开口:“广泉哥,你要不要来我住的地方……坐坐?”

“坐坐?”袁广泉歪歪头,想提醒他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不是一个登门做客的好时机。

“哎哟,”方晓东有点急,扯着他往那条小胡同走,“你住一下吧!”

“为什么?”袁广泉被他拉着,挪动几步,踩着雪发出响声,他没拒绝,但要问个明白,凡事都要讲究个清楚明白,他一直这样,方晓东曾说他这是博士的职业病。

胡同里灯光很暗,到了尽头要拐弯了,是摄像头的盲区。方晓东突然停下来,松开了手,把另一只手提的东西转到汗津津的手心里,雪还在下,但已经是小雪了,他看了看袁广泉,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是十九岁学生应该有的姿态,他突然把手覆在袁广泉的后脖颈上,没有很凉,往下压了一下,趁袁广泉因他动作而前倾的时候,自己也凑过去,很轻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又贴着,吻得很乱,不得章法。

“好了,好了。”袁广泉的被他这样搞得喘不过气来,挟带着雪花的寒风吹过他的脖颈和耳朵,但碰一碰却是热的,他轻轻推了推方晓东,“有点儿冷,回去吧?”

“明白了没有?”方晓东听话地松开了,闷着头在前面走路,踩雪踩的嘎吱响,还不忘提问。

“明白了,”袁广泉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我明白了,晓东。”

  

   

    

   

   

客厅里还是充斥着泡面味儿,临走前忘了收拾的泡面现在已经惨不忍睹,方晓东不好意思地把泡面倒掉,然后给窗户开了条缝散味道,沙发上堆着衣服,袁广泉也不太钟爱收拾东西,熟视无睹地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找出洗漱用品,问:“我先去洗澡?”

“浴室在左边,”方晓东带他过去,然后开了热水器,“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趁袁广泉洗澡的空,方晓东火速把客厅和卧室收拾了一遍,衣服丢进脏衣篓,打算等会儿去放洗衣机里洗了,然后把袁广泉给他的东西拿到卧室,拼图放在一旁,糖果和点心放在橱柜里,拿出装在信封的照片,应该放到哪儿呢,他没想好,现在已经没有太多人购买相册了,他住的地方显然没有。但他还是把照片拿出来,一张张再看一遍,有时候是对焦不成功,模糊的一片风景,有时候是梅溪湖的日落,还有那张写了俄语的双人照。

袁广泉刚洗完出来,方晓东就去洗了,他冲了个很快的澡,拿着毛巾擦头发,水滴的到处都是,走进卧室时,看到袁广泉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他过去看,发现对方正拿着笔,在之前照片背面的俄语下又添了一句。

他挤坐在袁广泉旁边,身上缠绕着相同的潮湿和沐浴露的味道。

“你还没跟我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方晓东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问正在认真写下句子的袁广泉。

“你之前说对了。”袁广泉写完后才回答,“正确的意思是,‘我对她说:您多么可爱’,在无锡的时候我确实说过这句。我刚写的这句,你可以猜猜。”他搁下笔,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床,“我睡沙发?”

方晓东本来想说我才不猜你快说,但听到后面这句,紧忙站起来:“睡什么沙发!睡卧室,挺、挺大的。”

袁广泉点点头,也不扭捏,他也不太想睡沙发,沙发太窄了。他去收拾了一下,方晓东一直在粘着他,在这面积不大的公寓里围着他转,跟他说杯子放在哪,碗筷放在哪,洗衣机在哪,完全是做好了让袁广泉长住的打算。

他这一天实在很累,躺到床上的时候眼皮打架,方晓东在旁边睁眼盯着天花板盯了半天,突然翻身推了推他,“圆,你那句是什么意思?我猜不出来了。”

袁广泉睡意惺忪,说话缓缓的,侧过身来面对着方晓东,眼睛没睁开,只是说:“你再想想。”

“我真不能想了。”方晓东嘴角耷拉着,“你再不告诉我,我今晚就睡不着了。有什么话需要后来再补,为什么啊?”

“因为有些话只能在不会留下遗憾的时候说。”

方晓东又憋气想了半天,自认男大学生的耐力已经到了尽头,在对方坠入睡眠前,说:“我认输了,你就告诉我吧。”

“我告诉你后,你就不要再闹我了,我很困。”袁广泉说话都有点迟钝,他慢慢地把那行俄语重复了一遍,停住了。

外面雪止了,云层后的月亮露出来,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迢迢洒入室内。袁广泉侧躺着,是宁静与温和的,永久的浪漫和深处的执拗。他从俄罗斯披着月亮而来,在北京的月夜里即将入眠。风尘仆仆,千里迢迢。

他许久都没有动静,在方晓东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才轻轻叹气,重新开口,译出了那句话:

“心里却说:我多么爱你。”

   

   

   

   

   

И говорю ей:как вы милы!

И мыслю:как тебя люблю!

  

  

   

   

   

   

   

-FIN


那两句诗是普希金的《你和您》,参考的桑卓译本。

在写的时候,一直在想松尾芭蕉的一首俳句:“即使在京都,/听见杜鹃啼叫,/我想念京都”。


用我以前写论文时脑子里经常阐发的个人感想作结就是:该地区的职能建设哪里需要我这堆破砖烂瓦。T T


想川

【云次方】晚婚

Summary:一个阿云嘎拒绝了郑云龙求婚的小故事。

全文2w+,是甜的。


手机开了静音,微信消息全都显示在了三个小时前。下了戏后的疲倦还留在身上,现下淋了点夜雨,湿漉漉的外套褶皱下盛满了疲乏的情绪。北京的冬天很冷,但倒不像南方那般湿冷,很干,时常要备着一支护手霜,抹上点膏状固体才能勉强将手搓搓热。裸手摸上手机的时候只觉摸了块冰砖,刺得指尖生疼。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划过同样僵硬的电子屏幕,山一样未处理的消息里突然更新了一条:


你龙哥问你话呢。


消息发送的时间显示:刚刚。


郑云龙来消息了。


阿云嘎握着手机的手一抖,...

Summary:一个阿云嘎拒绝了郑云龙求婚的小故事。

全文2w+,是甜的。



手机开了静音,微信消息全都显示在了三个小时前。下了戏后的疲倦还留在身上,现下淋了点夜雨,湿漉漉的外套褶皱下盛满了疲乏的情绪。北京的冬天很冷,但倒不像南方那般湿冷,很干,时常要备着一支护手霜,抹上点膏状固体才能勉强将手搓搓热。裸手摸上手机的时候只觉摸了块冰砖,刺得指尖生疼。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划过同样僵硬的电子屏幕,山一样未处理的消息里突然更新了一条:

 

你龙哥问你话呢。

 

消息发送的时间显示:刚刚。

 

郑云龙来消息了。

 

阿云嘎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可能是冷的,但他更愿意相信是被郑云龙吓的。郑云龙给他发微信,哪算的上是什么新鲜事。搁在从前,他俩一来一回每天都得说上好几页,什么屁事都要往上说。但现在这情况就两说了,他在上海,自己在北京,身处异地,恋得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除了打个微信视频叨叨上几句,其余时间都忙得无暇顾及彼此。更让人头疼的是他来北京前在上海和郑云龙闹了点小矛盾,郑云龙不开心的劲儿明明显显挂在脸上,奈何工作着急,这事都来不及解决就匆匆飞去了北京。事出突然,弄得大家都挺尴尬的,发微信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样的变化当然有问题,和郑云龙在一起久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把负面情绪留到第二天,更不如说异地的时候还在吵架,隔着一千公里冷冷热热都照顾不到对面,确实挺头疼的。阿云嘎颇为迟钝地点开那个顶着噘嘴头像的未读消息,上面一条说:

 

建新结婚时间定了,下个月十五号,找个时间去试套新西装。语气冷冷淡淡,更像是一条通知。

 

王八建新的婚期定了,怎么轮也轮不到郑云龙来通知他。阿云嘎退出和郑云龙的聊天页面,果然在下面众多的消息中挖出了属于王建新的那条:老班长,下个月十五号带上大龙来喝兄弟喜酒,伴郎位给你俩留两个,大学时候吹的牛逼哥们儿先兑现了啊。先说好,多少算个大腕儿,红包不能薄,不然门都不给进。后面还加个贱兮兮的笑。

 

阿云嘎松下去的那口气又吊了上来,重新点开和郑云龙的聊天页面,继续把聊天记录往上扒拉。消息停在他这边,一句早点睡把对话终结在了昨天。距离和郑云龙的最后一次联系就留在昨天了,没有短信,更没有电话,只剩几句寥寥寒暄的微信横亘在冰冷的电子仪器里。

 

阿云嘎没有留意过原来这两天他和郑云龙的关系已经僵持到了这种程度。散了吗?当然谈不上。日常的聊天还是到得比别人快,吃了吗,排得怎么样,类似的话题也会每天都说。阿云嘎郑云龙,所有人都觉得他俩的名字应该被摆在一起。出席活动的座位永远被安排在一起,单人红毯他们也能走成双人份,就连建新对他发的消息也会顺带上郑云龙的名字。一个人身边出现另一个,仿佛这才是顺理成章。

 

明面上还是一对和和美美的情侣模样,但阿云嘎总觉得少点什么,郑云龙像是回到了他们在一起之前的状态——不折不扣的好演员很会演戏,鹌鹑一样,把自己都藏在了角色后面,只露个脸,把心和他隔得很远,什么都不肯讲。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太过正常,这才最不正常。他也知道郑云龙心里别扭,他心里边也跟明镜儿似的,这次矛盾错在他,假使原因让别人听了去,都不带相信的。阿云嘎在心里叹了叹气,是该要找个机会和郑云龙好好说说了。

 

阿云嘎嘎:我龙哥问话哪敢不回,这不是刚刚下戏吗。

 

阿云嘎嘎:大后天吧。

 

消息闪动两下就从对话框里发送了出去。对面没有及时回过来,对话框里的光标还在有规律地跳动。不甘心似的,屏幕暗下去两回又全被阿云嘎点亮,好像执意非要在这几寸的光亮里去等几句听不出情绪的话。他也不想话题总断在自个儿这边,弄半天搞出个自讨没趣的局面。可是场面话说的太多,敷敷衍衍几个来回,说了等于没说,聊得没内容又没营养,还不如不说。

 

可他心里是真的想要和郑云龙说说话。也是真的想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你……

 

手太冷,点动屏幕都显得吃力,刚打下一个主语,对面的消息就不由分说地传了过来——

 

大龙:行。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让阿云嘎嘴边所有想说的话复又咽回了肚子里。新的话剧还要演三天第一轮才在北京结束,末场照例是不对外开放的媒体场,不管郑云龙来不来,属于他的那张票不用问就帮他留好了。阿云嘎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他得不得闲来看,但看郑云龙现在的态度,话到了嘴边却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大龙:大后天不是有你末场吗,票给我留了没?

 

像有读心术似的,还没等阿云嘎问,郑云龙已经率先将话柄子甩了过来。.阿云嘎笑笑,引起他俩冷战的罪魁祸首是他,给彼此台阶下的反倒是郑云龙。大龙啊大龙,他的郑云龙,一向都是最懂他的那一个。

 

阿云嘎心窝子一暖,对郑云龙的想念像海水涨潮一般淹没了他的堤岸。他有时也会想念郑云龙,每天视频都不顶用,非要见到本人搂搂抱抱一番这端念想才会消得下去。如今这番肖想来得凶猛,北京寒夜里的风助纣为虐,一齐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好想郑云龙,好想好想。那货现在还得咬牙切齿恨我呢吧,阿云嘎在心里想,肯定满目的不甘心,看这样子非要存心试探一下才肯放心。

 

阿云嘎重新将还没焐热的左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抽出来打字:随时恭候大驾。说完又觉得不够,把手机怼到自己面前,学着郑云龙的样子拍了张十足十的亲亲丑照发过去。最后收到了一张相似的龙化照片才肯善罢甘休。

 

 

 

 

再见到郑云龙是三天后的事情了。那人在剧场的灯全黑下去以后猫着腰坐到了他的一排一座上。奈何长得人高马大,好大一只猫即使含腰贴胸也还是特别引人瞩目。阿云嘎在距离他两米不到的台子上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待坐定后这人又扯了扯他的口罩,将它往下巴上拉了拉,露出了好大的一对龙鼻孔。

 

他怎么还在戴这个丑帽子,阿云嘎边在侧台候场边想,后面那些小女生估计得恨他,这么高一人山一样杵在前头,视线可得被遮挡不少。临到上台前他还在笑话,郑云龙这个样子可真有点像白雪公主里的小矮人,只不过这身高着实有点太高。

 

演到了末场,一场戏早就变得熟门熟路,自然是非常顺利的结果。郑云龙在灯亮前就提前溜了。场次特殊,没设SD,阿云嘎直接走剧院的偏门上了保姆车。郑云龙早他几分钟先由李恒带了上去。车里没开灯,空调倒是开的很暖,大概是知道了郑云龙怕冷,李恒特地吩咐司机把暖气往死里打。挺好,阿云嘎就着路边的灯光去看郑云龙,身边的那人把帽子口罩等装备都卸了下来,路灯的光打在他脸上泛着一层黄澄澄的光晕,五官全湮没在这层晕里变得模模糊糊,没瘦。似乎是意识到了阿云嘎的目光,郑云龙把腿往他那儿挤了挤,两条小腿并排地挨在了一起。

 

裤子的布料透过他膝盖上的破洞直接蹭到了皮肤上,激得他一哆嗦。见状,郑云龙哼地冷笑一声,像是看穿了一切,又往腿边摆的塑料袋里掏了掏,将一个番茄饭团塞给他:“饿了吧。”确实,一场戏下来体力耗费不少,力气全在台上随着体汗流得干净,这当口胃里确实空空落落。

 

他接过饭团,将塑料包装袋撕得咔啦作响,“北京寒冬十二月配破洞牛仔裤,哪学的时尚啊。”郑云龙嘲笑一声,眼神往他膝盖上裸露的一片皮肤那儿瞟了瞟,“还当自己十几岁年轻小伙子啊?过两年可不就快老寒腿了。”

 

阿云嘎被他说得耳朵发烫,嘴里的饭团瞬间都没了滋味。他才三十五岁,男人的黄金年纪,可在郑云龙嘴里却时常充当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儿,也不知道他这玩笑话里含了几分真心。老吗,他拿出黑着屏的手机往眼角处照了照,眼角的细纹随着他的笑意在尾端绽放,还好吧,还好吧。

 

“怎么,请我来看剧还得我先开口,面子挺大啊阿师傅。”阿云嘎一口饭团没咽下去,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差点呛一口,转头看看郑云龙,这人还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压根儿没半点要端着好好谈话的样子。

 

“哪能啊,票早帮你备好了。”他回,“这不是……”

 

这不是在吵架吗。他的声音随着路灯的光一起淡了下去,进了隧道,车内煞时一片漆黑,视线全被剥夺了去。阿云嘎松了松气,提起这桩事他自知理亏,再见了郑云龙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他知道他们迟早要有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但不是现在,现在不是时候。

 

你还知道我们在吵架啊,郑云龙在隔壁小声嘟囔,是一阵很沉很轻的嗓音,不满全随了那些慵懒的鼻音散在空气里。诶,大龙,阿云嘎唤他一声,随即他感到膝盖处一热——郑云龙的手覆在了他那片冰冷的皮肤上。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这个,郑云龙说。他的食指不安分地在他的膝盖上蹭弄,弄得他有点痒。车出了隧道,瞬间又恢复了光明,阿云嘎心底又涌上来一阵尴尬,眼前有些刺痛,很不适应。郑云龙在他身边别过头去,望着车外的车流开始出神,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嘎子,你还记得我俩怎么就搞到一起的吗?

 

记得啊,当然记得,阿云嘎毫不犹豫地回他。阴错阳差,刻骨铭心,怎么会忘,饶是他记性这么差的人都不可能忘。

 

说起他俩狼狈为奸的开始还要感谢青岛啤酒。郑云龙极爱喝酒,却很少有机会喝醉,就连那个年代被称作装逼模范的借酒消愁式破解失恋法也不曾让他醉过。那时候放眼班里,撺掇酒局最勤的还要属郑云龙。三三两两结着伴聚在北舞后街上的烧烤摊,身边人总在变,唯一的老面孔只有郑云龙。借由喝酒的借口很多,考试过了要喝,考试没过也要喝,排得顺利了要喝,起了争执更要喝。摆在面儿上的借口一半真,一半假,背里想要揣着酒瓶子灌上两口的才是千百万分的真。

 

这样的聚会阿云嘎也参加过很多次,全被郑云龙拉去充数,后来因为过程中阿云嘎总要端着班长架子劝郑云龙酒,自己又不喝,坐在一帮酒气熏天的人里干净的像逼良为娼,惹得郑云龙也不好意思再拿起酒瓶子往嘴里灌,每回只好不尽兴地回去,路上还要被教育说他们大小都是一学生,没出了这校园喝酒还算是越矩。来来回回听得烦了,郑云龙往后便不爱带阿云嘎去喝酒,不时瞒着阿云嘎偷偷约上几回。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班里人都高兴,仗着要散的由头可劲儿喝,正当理由正当喝,阿云嘎也没了要拦的念头,任由郑云龙开瓶比开口快地一罐一罐灌。兴奋劲儿烧得大家伙面颊通红,酒气入口顶上天灵盖,脚底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的塑料凳子被踩得咔啦作响,笑声哭声伴着夏季凉夜的蝉鸣乱作一团。

 

酒还未过三巡,阿云嘎就接到团里电话说要加练,走前连声抱歉,还替桌边早就辨识不清谁是谁的一群人买了单。得,没了阿云嘎在视线里,在这没了监管的当口郑云龙自然撒了欢,吹得更是比谁都兴起。

 

 

 

 

那时候刚离开不久的阿云嘎就接到了王建新的电话,对面那人说,“嗐,嘎子啊,大龙喝多了,死小子没轻没重,不知道喝了几扎。”同寝四年,大川和建新基本上没怎么看过郑云龙醉酒的模样,如今要毕了业,要散了,郑云龙高兴过了头,这才有点男大学生该有的样子,也总算让寝室里其他两哥俩开了开眼。

 

但好在此人酒量好,喝醉以后的酒品也不错。除了意识不清以外,趴在桌上也没什么别的大动作。唯一麻烦的是借着肉眼可见淹没了脑子的醉意,原本骨子里的那些犟脾气更被放大了一些,烤摊都快收摊了,这人硬是扒着桌脚不肯走,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班长都不来主持大局他妈的散个屁。

 

“妈的整个一犟驴,说什么都不肯走,重的要命,我们哥俩抬不动他。”

 

“嗐,他非说你不来他不走,说你不来他不毕业了。”

 

“还行,趴着还算听话,没把人店砸咯。行行行,看着呢,控制住了。”

 

没办法,大龙大龙,哪儿哪儿都大,力气也大。绕是建新和大川两个大男人都拖不动他,屁股像块定石一样定在座位上不肯挪开半步。没辙,只好打电话向万事通老班长求助。人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镇得住这郑酒魔的,恐怕也只有他口中的阿云嘎。

 

好在排练的地方离北舞不远,阿云嘎问组里关系挺好的哥哥借了辆车就匆匆往郑云龙那边赶,建新和大川看到在路边停车的阿云嘎赶紧屁股离座,像见到恩人一样迎了上来。身后的郑云龙上半身都趴在桌上,整个头全埋在了臂弯里,看不清脸更看不清表情,只留了后脑勺的头发呼吸空气。一件短袖因为汗湿布料都扭在了一起,由着郑云龙这歪歪斜斜的动作整个蹭了上去,衣服的主人半大个肚皮露在外面吹凉风。

 

他花大力气把郑云龙拖进了车里,把窗子开了个小口散散味道,也不敢往大了开,生怕郑云龙发起酒疯来直往窗外钻。不过还好,除了逼话多了点,郑云龙还算给他面子,整个人瘫在安全带下面,一动不动。

 

像瘫烂泥。时至今日阿云嘎想起当初郑云龙的样子还是觉得好笑。彼时郑云龙还未褪去他脸颊两侧的高原红,由于酒气入侵,喝高了头都上脸,整张脸都是通通红的猴屁股模样,头发因为方才抬进车里的粗暴动作变得更加乱糟糟,整个人呈四十五度倾斜,下巴托着腮,嘴里不停吵着阿云嘎开车比边上自行车骑的都慢。说多了还不满,坐起来作势要抢方向盘,幸好阿云嘎早有所警觉,一手把他按在了座位上。

 

开的慢个屁,人是逆向行驶,这能比吗,他开口反驳,又意识到醉鬼郑云龙现在混乱的大脑没办法划出分区来处理如此高难度的问题,只好改口:我开车两迈,你一点八迈,咱谁也别说谁。一百步笑五十步,可以,但没必要。

 

我要开车。四个字被郑云龙铿锵有力地朗诵了出来,不愧是气长的男高音,生生念出了独白的滋味。

 

你的车在青岛,阿云嘎耐心回答他。路口的红绿灯跳红了,阿云嘎把车刹下来,帮郑云龙正了正身上的短袖,因为出汗都变得蔫不拉几,但他丝毫不嫌弃郑云龙身上的泥泞。再说了,老司机也不能酒后驾驶是吧。他抬手帮郑云龙理了理贴在额头的刘海,开口补充。

 

切,郑云龙不屑地溢出一句,把他的手拍开,狠狠拽住了他的衬衫领子逼迫他与自己对视。郑云龙的眼睛本来就是很亮的,如今喝了点酒就更染上了一层氤氲,眸子里泛着水亮,有些迷茫的眼睛很困,懒倦地只肯打开一半,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似的,阿云嘎盯着他,在眼底看到的竟都是自己。

 

离得如此近端详郑云龙的机会不是很多,阿云嘎撑在郑云龙身两侧,上半身腾空,原来大龙这两天长了两颗新的痘啊,阿云嘎想,面上没由来的有些发烫。他心虚地将视线转移开,郑云龙却突然很用力地揽过他的脖颈,把他按下来,将自己的嘴送了上去,和他亲了个彻底。阿云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摔在郑云龙胸膛上,身上的安全带被扯到了极限,勒得他上半身发疼。郑云龙是如此热烈地又给予了他一个热吻,太突然了太突然太突然了!我又来不及躲避了!阿云嘎在合上眼的最后一秒想。

 

身后不耐烦的车喇叭声将阿云嘎拉回了现实——跳绿灯了。他是两个人中尚存理智的那一个,不该在十字路口由着郑云龙和他乱搞。阿云嘎重新启动车子,望了望身边的郑云龙,那人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指了指他同样通红的脸颊嘲笑,嘎咂,你他妈的现在也算是酒后驾驶了吧。

 

阿云嘎被他说得心虚,被郑云龙亲完整个人晕晕乎乎,嘴里还有残留的从郑云龙那儿渡来的一点酒味,仿佛真的饮了酒一般,开始害怕起路边只见一眼的交警来,只好回句去你妈的闭嘴,醒来再收拾你。很没有说服力,郑云龙当然没被他唬住,又言之凿凿地说,阿云嘎,你喜欢我吧。

 

好肯定的一句话,郑云龙向来都像堂吉诃德一样,有如此的自信。阿云嘎鬼使神差地嗯一句,又被自己下意识的回答哽住,愣在原地几秒,最后还是在心里向郑云龙举了白旗。

 

很喜欢,阿云嘎用最认真的语气说,没有比现在更确定的时刻了。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像是要把没对郑云龙说的话全都倒给眼前的醉鬼。阿云嘎不想违心,认识的人里没人不喜欢郑云龙,他确实很容易讨人喜欢,他不算那个例外,只是他尤其特别非常十分超过别人地喜欢他。对啊郑云龙,我就是很喜欢你。他说。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从郑云龙胸腔里传出来的、震耳欲聋但又十分真诚的笑声,他说,明天等我醒了你可别翻脸不认账啊。说完就歪头睡了过去,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留阿云嘎开着车在深夜里七上八下。他握了握郑云龙的手,那双略比他大一寸的手很热,手心还出着汗,他把郑云龙的小拇指绕了绕,最后握在了手里,用只容他一个人听的见的声音回了句,不会的。

 

他当然不会不认账,耍赖是郑云龙较为擅长的事情,何况这次是郑云龙自己撞上来的,倒是怕郑云龙明天醒来翻脸不认人。

 

想到这里,阿云嘎笑笑,把身边三十四岁的郑云龙的右手扯过来握在手里。郑云龙人如其名,龙骨很大,手上异骨嶙峋,阿云嘎把他的手翻过来,像弹钢琴一样抚过他的食指、中指、然后停在无名指上——要是那天他们没有因为那件事吵架,现在这上面该是要有个银色的小玩意儿的,会在他们牵手的时候碰得叮咚响,只可惜。

 

“那天我要是说不喜欢呢,你会怎么办?”阿云嘎问。郑云龙的手还在他手里,掌心摊着,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和当初二十三岁的郑云龙一样。

 

“你不会说不喜欢的,你肯定喜欢我。”但要是真的有如果,郑云龙想,那他也没辙。阿云嘎好硬一人,没人能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但要是他撒谎了,除非他自己肯承认,否则天王老子来都改不了他的口,“那天我亲你……”郑云龙清了清嗓子,犹犹豫豫,“你先伸舌头了。”

 

操啊,阿云嘎在心里暗骂一句。前排坐在副驾驶的李恒咳了一声,自觉地戴上了降噪耳机,阿云嘎这才意识到现实环境,车里还坐着其他两个人,隐私都被暴露在自家经纪人耳朵里,颇有点不好意思。

 

他惩罚似地捏了捏郑云龙的小拇指,拍了拍他的手,别瞎说。

 

“其实那时候我挺清醒的。”郑云龙却像没听到警告一样,继续说,“我身体醉了,但脑子还挺清楚的。你都那样了,我想你至少不讨厌我这么做吧,我亲你,你也爽到了吧?”

 

“但要是你说不喜欢我,说实话嘎子,我没辙,我不会强迫你干不喜欢的事情,你知道我也不喜欢看你不开心,我半点儿办法都没有。”郑云龙的右手开始动了,他反握住阿云嘎,继而虚虚地搭在自己的腿上,“但你给我机会了,不管你是下意识的冲动也罢还是真的喜欢我,反正也就最后一回了,要是我那时候被你拒绝了也好,毕业了大家一拍两散,断得干干脆脆,也挺好,搞暗恋真挺累的,你这人太他妈的知道怎么害人了。”

 

我怎么就害人了,阿云嘎挺想问的,但如今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最没资格问出这句话。正如郑云龙大学时候常说的——班长真是个老好人。老好人嘛,无外乎都一个印象,对所有人都好,但换句话说,也没有对谁特别好。大学时候的郑云龙会因为班长特意为他跑了两个食堂买的酸菜包子而感动,可劲儿都还没过他就可以替别人因为换课的事情跑好几趟教务处。于是郑云龙心里那些刚刚积累起来的特别又被别人追上来,成为阿云嘎众多施与恩惠的人之一,特别的郑云龙又变回了普通的郑云龙,都比不上灰姑娘,好歹人家的效力还能持续一晚上呢。

 

“什么事儿都是自个儿争取来的,你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吧嘎子。”郑云龙突然很用力地握住了阿云嘎的左手,手表卡在羽绒服的袖口,冬天的皮肤都很脆弱,阿云嘎的手腕猛地一疼,他开始发现,郑云龙竟有些慌了,“你替自己争取些什么的时候,那股劲儿,当初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也是因为这。看你那样明明瘦得跟个竹竿似的,我那时候都怀疑用脚踹你一脚你那小腿都能骨折,可你每次狠起来的时候,不服输地偏要上,如果全班人围殴你也肯定会被你打趴下的。这很吸引我。我那时候就他妈的觉得,要是以后真和你在一起了,在床上肯定要被你弄死。”一派正经下来,郑云龙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开起黄腔,但那手还是紧紧抓着他不肯放,好像放开了阿云嘎就会跑了似的。他像是青岛海边一天都没钓上鱼的农民,握住那唯一一条自愿上钩的傻鱼就什么有了。

 

“所以嘎子,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那晚上我怂逼一点,任由你好好地送我回寝室,我不说你不说,我俩是不是就那样了?”那会是很不一样的一个结局吧,阿云嘎想,他们明明都对彼此不怀好意,可要是谁都憋,这份感情就该在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就被闷死的襁褓里。那绝对不会,阿云嘎又在心里异常肯定地否定自己,我那么喜欢郑云龙,怎么可能忍得住什么都不对他讲呢。他是人不是机器,做不到对满溢出来的情绪视而不见,更不能守口如瓶。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一定是会露出破绽的。或多或少郑云龙都能感到他对自己的心思:其实没那么纯粹,他希望郑云龙除了当他兄弟以外还能做床上能互相脱裤子的爱人。嗐,大学时候的郑云龙也像个傻缺,明明他用那么粘的眼神看了他多少回了,建新大川都时常说阿云嘎看他的眼神恶心了,怎么当事人像个没事人一样无所谓呢。

 

“大龙,你可真他妈是个傻逼。”阿云嘎以一句国骂回应他。郑云龙却像听懂了一样对他笑笑,又说,你可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傻逼吗。得意忘形,阿云嘎嗔怪一句,又往郑云龙嘴边亲了口。要是郑云龙不说,那么他们两个只会晚一些在一起,过程不会如此顺利,但故事的结局只能是一个——像今天这样,三十五岁的阿云嘎坐在保姆车上亲吻三十四岁的郑云龙。

 

车驶进一条没有路灯的街,阿云嘎借着最后一丝灯光去看郑云龙,那人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光头强脸上的八字眉又出现在了他的那张脸上,很好笑。阿云嘎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人成长到某个阶段喜欢回忆过往,这本无可厚非,可要是回忆里的人好端端地坐在身边了他还像隔着玻璃去触摸世界一样小心翼翼,那就太说不过去了。阿云嘎没由来地有点心疼,他的手在有限的深夜消失之前抚摸上郑云龙的脸,温热的指尖令他整个人都变得滚烫:“再等等吧。”再等等他吧。

 

这话竟和几天前说的如出一辙。

 

 

 

 

日子在匆忙中过得很快,忙得像大陀螺的两个人也得在约定好的日期抽停脚步。

 

王建新的婚礼一切从简,这货非说北舞是块恋爱的风水宝地,赐了他个从天而降的小学妹,从此甘愿被她降入麾下,就连喜宴也摆在了离北舞最近的一间酒店里,只请了当年相熟的一些同学们。结婚的氛围很浓,但倒是更像一场久违的同学聚会。

 

作为和王建新四年来同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郑云龙跟在王建新屁股后头敬酒这一桩在所难免。当然,大川和阿云嘎也逃不掉。

 

大学里没少喝酒,聚一块儿的次数数也数不清,酒量自然都是没得说的。阿云嘎原本很不喜欢郑云龙喝酒,小酌可以,酩酊大醉就看不惯了,一是怕郑云龙喝醉了胆子更肥,又做出点惊天动地的勾当来,毕竟有毕业那晚做前车之鉴,怕了;二是怕第二天又突然有什么临时工作被塞进来,宿醉以后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去跑活动。但王八建新结婚,总不好拂了面子扫兴,大家都喝得高兴,就连他这个平日里不喝酒的也得来来回回把酒杯灌满了又干得一滴不剩。难得的机会,陪着郑云龙一起疯,倒也是种享受。

 

一番畅饮过后,饭桌上的人明显都有点醉意,个个脸红脖子粗,醉态百出。挺有趣的,郑云龙站在建新身边想,今天一个个来的时候都打扮的人模狗样,一喝了酒,又都恢复了大学时候坐在北舞后街烧烤摊上穿着背心大裤衩的邋遢样。想想又觉得欣慰,过了这么久,大家还是老样子,时间都没改变他们许多,还是当初那群二逼呢。

 

王建新东喝西灌后明显已经开始脚底打飘,郑云龙架着将他安顿在墙边,转头去找阿云嘎。好在阿云嘎酒量不错,喝多了也不至于醉,顶多人有点稀里糊涂,趴在不远处睡觉,很安静。郑云龙踱过去拍醒他,阿云嘎闻声抬头,眼眶里湿漉漉的,盛满了一握江里的水,惊得郑云龙一阵错愕:“嘎咂,你……你他妈喝哭啦?”

 

阿云嘎到底神智还算清醒,拍开他的手反驳道:“喝你妹的喝哭啊,感动的我这是。”他有些颇为迟钝地站起来,往郑云龙那儿借力,整个人都斜斜地靠在郑云龙身上:“你说这建新怎么就是我们中间第一人结婚的人啊,那时候寝室里唯一一个单身狗不就是他么,整天哭啊嚎啊地说自己没人疼没人爱,哪次情人节不是连逼带诱地强迫我们给他送东西啊,整个就一寂寞男大学生。”阿云嘎喝多了喜欢说话,说话间的密度又很高,偶然还夹带着些内蒙味儿。

 

“今天看他穿上身西装真不习惯呐我,你还记得吧,就那次……”阿云嘎甩甩头,努力在脑中搜寻着什么,“那次他穿双人字拖去上大课,走一半鞋子坏了,夹子在原地呆着,只剩块板儿,可他妈把我们都要笑死在路上……那会儿我腰伤都刚好,差点又笑折咯。但我看……我看他今天那领结不行,忒紧,卡脖子。”始终是喝了点酒,阿云嘎说话便没头没尾起来,“诶,肖杰都想不到王八最快结婚吧,那时候我们都打赌一定是你呢,我说看郑云龙那逼样,人人网上吹逼吹得比谁都要狠,指不定哪天就栽谁手里了……”

 

栽你手里了栽你手里了,郑云龙扶着阿云嘎,低声哄他。

 

阿云嘎话还没说断,王建新大概是酒醒了,从后面窜上来一手一个,搂着他们脖子,用整个厅堂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吆喝:“今个儿哥们儿的喜酒算是请大家喝了,啥时候能喝班长和大龙的啊,下一个怎么说也得是你们吧?”

 

话音刚落,下面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便开始一波一波冒头——那必须是啊!

 

郑云龙被起哄得不好意思,也不敢直接说那个肯定的答案。是吧,所有人都觉得他俩结婚是一件太过顺其自然的事情,或许都不用专程地来个仪式,阿云嘎如果某天梦话里说要去领证,郑云龙绝对会在第二天买好去国外的机票,扯上他去把证给领了。可谁想得到呢,关系已经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所有的一切都称得上是水到渠成了,在这当口,阿云嘎却拒绝了他的求婚。

 

阿云嘎拒绝了郑云龙的求婚。说出去谁信呐,朋友圈发这样的洋葱新闻看到的人都会觉得无聊。郑云龙看看和他贴在一起的男人,这人眼睛闭着,很长的睫毛贴在眼睑下面,轻微颤抖,像是要从覆冰的枝丫上抖落下一朵花儿。嘎咂,郑云龙轻轻叫他,阿云嘎应声睁眼,右肘子撑在他的左肩膀上,充当一座醉酒雕塑。

 

郑云龙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起哄,可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不是滋味真挺不是人的。要是阿云嘎愿意,班里这第一对怎么说都是他俩,现在请这顿酒的主角也得是他们,可是阿云嘎不愿意。阿云嘎还要跟他提感动,看人家结婚感动,自个儿就偏不想结婚,张超的逻辑恐怕都不能解这个坎,怎么着这事儿还有旁观者清啊,总不会是这个理。

 

“嗐,咱班长和大龙还差这顿酒吗!”大川喝得也高,搂着小婉在那儿腻腻歪歪,“他俩那张证都不缺!人都不急你们急个屁!别赶着趟儿一个个上来当太监啊。”当初他们班就都是一个个嘴上没闸的,一张嘴都分不清谁更贱。果然现今此话一出,几个爱玩的已经拉着大川往墙角里按了,闹得中间被围攻的人只好满嘴的好商量好商量。

 

阿云嘎晕着一双眼,望着他们没说话。郑云龙却突然转头过来严肃地问:“嘎子,你说我们缺这顿酒吗?”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意料之外的,他等来了他的答案。阿云嘎说:“缺。”

 

那双眼一扫先前的雾霭,清明无暇。

 

 

 

 

闹到两点多,自然也就到了要散的时候,门口等了很多代驾,阿云嘎的住处离酒店不远,不到半小时车就停在了小区门口。不要说郑云龙觉得这里快变得有些陌生了,阿云嘎本人都好久没回家。在外跑活动跑商演就住酒店,好好一个家两个礼拜都没回,郑云龙一打开门只觉得和空气里堆积着的灰尘来了个贴面礼。玄关处绿植的花盆底都虚忽地飘了一层灰尘,得亏是盆仙人掌,还能在这儿自生自灭,换做别的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简单帮阿云嘎冲了凉,郑云龙换了身新的珊瑚绒睡衣就躺回了床的另一边。过程中阿云嘎似乎清醒了不少,等重新躺上床时酒已醒了大半。

 

凌晨三点半了,阿云嘎转头瞥了瞥床头柜上长得像定时炸弹一样的时钟心想,空调怎么还没打热起来。果然,郑云龙的脚比温度更快贴了过来。L号的睡裤显然短,遮盖不住郑云龙几乎从胸开叉下去的大长腿,脚踝到脚底一大截都露在了空气里,他的左脚不安分地抬了抬,霸道地往他的右脚下挤,最后成功地绕成了麻花状。

 

阿云嘎叹了一声,肩膀自觉地往郑云龙那儿凑了凑,甘愿当一个热源传导体。郑云龙靠过来亲亲他的鼻梁,又很轻地吻过他的眼,栗子头上的软发时不时蹭到他,撩得他心痒。

 

“要做吗?”阿云嘎哑声问他。

 

“不做。”

 

“盖着被子纯聊天啊?”

 

“被子可全被你卷过去了昂。”郑云龙很嫌弃地翘了翘自己的腿,“我腿都在外面了,冷。”

 

阿云嘎一看确实,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半都掉到了地上,赶紧往郑云龙那儿扯了扯。郑云龙接过阿云嘎朝他递过来的手握了握,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这才觉得舒心了不少。

 

“嘎子。”他望了望窗外说,“下雪了。”

 

阿云嘎去看窗外,果然是在下雪。密密麻麻的白点琉璃卷似的从天上落下来,不知道落到地上还能不能见个踪影。

 

他和郑云龙在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场雪。09年艺考初试,北京那场雪下在他们还没认识前,后来大学四年在北舞,每场初雪郑云龙都在他身边,或是在寝室,或是在练功房,甚至有时下在他们的梦里。

 

后来郑云龙去了上海。上海的冬天极为吝啬,通常都是雨夹着雪来,落到衣服上只见湿了的一小点,一丁点儿雪的样子都见不着。

 

阿云嘎还记得,一个多月前的上海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彼时他和郑云龙正和1975四个小孩一起录歌,录音棚里拉上了窗帘,等到意识到下了初雪,外头早就积了厚厚一层。上海的雪来之不易,如此大的规模阵仗更是难得,上一回像这样的大雪还要追溯到08年,离他们缘分的开始还要早一年。

 

几个小的即使长到了不小的年纪,还是贪玩,非要拉着他俩下楼在雪里合影。郑云龙也享受,拍着拍着自己干脆倒在地上,呈大字型地陷在厚厚一层雪里,叫嚷着让他从上往下帮他照张龙化照。躺在地上发微博的间隙还要用脚拌他,害他在雪里摔了个狗吃屎,索性顺了他的意和他一样并肩以地为席躺下。

 

雪隔着一层羽绒服在他们身下,倒不太凉,只是脖子里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与肌肤相亲相贴后立即化为一滩绵绵冰,硬生生地刺在后颈。黄子和梁朋杰打得热闹,雪球偶尔会砸到他们身上误伤,阿云嘎唤来他们,和郑云龙摆了个pk的姿势对着镜头合了老云家第数不清的一张影。

 

郑云龙还是松散地躺在其中,去感受上海的第一场雪。这样的深夜光怪陆离,冰天雪地下杂闹的车流声充当背景,天与地之间飘忽着一阵粘稠的风,吹过脸庞留下舍不得离去的痕迹。两朵同样黏糊糊的云挨在一起,月亮都躲到了他们身后,所有光亮都模糊地、柔软地渡给他们,喧哗的噪声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网包裹在周身,然而郑云龙的心里却很平静。偶然有几朵雪花凑巧地亲吻他的嘴,夺去了在上海初雪下属于阿云嘎的第一个吻。

 

郑云龙突然很想流泪,但这无关乎感动、悲伤或是任何一种可以名状的情绪,只是单纯地想要为这场雪好好地哭一场。一生好短啊,郑云龙想,一瞬间他就活过了三十四年,其中可能还包括他没过明白的好几年。上海这样的雪十几年下一场,算起来竟然可以占据他前半生的三分之一人生。阿云嘎呢,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这段时间足够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能够见证如此特殊转折的人于他来说少之又少,而他最在乎的一个挨着肩躺在他身边。以后要和他看每一场初雪啊,郑云龙在想要开口的最后一秒想。眼前闪过很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参天的大树,是高挺的阿云嘎;激情的摇滚乐,是较为冲动的阿云嘎;黑白的照片,映着一个他眼里彩色的阿云嘎……胃里好热,阿云嘎化作一朵蝴蝶在里面扑腾。

 

“嘎子,我们结婚吧。”一滴雪摔进他眼里,化作无声的泪,一同融化在冰冷的空气中,雾一般地汇到眼底青岛的海里,咸湿地连接上那片草原。

 

郑云龙对阿云嘎求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婚。

 

 

 

 

阿云嘎起身拍拍自己一身黑的羽绒服,向他伸出手又重复一遍说:“大龙,咱再等等吧。”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模棱两可的典范,没有接受更不像拒绝。

 

郑云龙显然是被他的答案砸得有些错愕,下意识地握上了那只手,一个使劲就被阿云嘎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是微博的特别关注。阿云嘎发了条微博,图片是方才和四个小孩一起合的影,配文是:初雪快乐。定位在上海。

 

现在郑云龙是真的有点想哭了。他像是被偌大的山海围困住的小小虾米,海水浸入他身体时将他吹得好远,他在这片浩瀚里迷了路,名为阿云嘎的这片海亲手将他推送得离岸好远好远。

 

赌气似的,他将阿云嘎微博上的照片保存进手机,让那两张搞怪的合照躺在他相册的最底下,然后拒绝再多看它一眼。快乐吗?放屁,谁求婚失败还会快乐,阿云嘎你牛。

 

要非说释怀了是假的,阿云嘎这样的行为太古怪,也不好好表态,一个理由都不给。认识了十六年,搞对象搞了十二年,正常人可能二胎都有了,到了阿云嘎这儿还非得等等,郑云龙很后悔,为什么等,要等多久,一个多月前为什么不要求阿云嘎好好给个答案,弄得现在大家对此残局都找不到入口。

 

“嘎子,你说的‘缺’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郑云龙把头虚虚地搭在阿云嘎的肩膀上,问,“你想结婚吗?”

 

阿云嘎揉揉郑云龙头顶的软发,凝视着窗外的雪出神:“想啊。”当然想,怎么不想,“但是吧大龙,想也不代表能立马成真对吧,不然这世上人人都能梦想成真了。我总觉得吧,缺点什么,不是说那个,那个我俩之间啊,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们蒙古族其实是很传统的,上回带你回去你肯定也有感觉的吧,哎呀,光是招待客人那一套习俗弄下来也够复杂了。内蒙那边的人都是特别特别特别重视礼仪的,结婚是人生大事,那可不得必须大操大办来着,所以我总觉得吧,就,哎,我也不知道咋跟你说,在我这儿这不单单是签个名拿张纸的事情,很一件很严肃的事情。非要我说的话,大龙,我没准备好。我俩都这么多年了是吧,你这么信任我,前段时间是我没好好说,让你失望了,是我不好,这两天我这心吧,老不上不下的,其实也悬着,我俩很少没冷战了吧,我不会弄呀。”阿云嘎一直在说,絮絮叨叨的,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郑云龙唉了一声,又一次在心里印证了他总是拿阿云嘎没办法的事实。阿云嘎总愿意放纵他的自由,那郑云龙怎么会又忍心做绊住风筝追风的那根线呢,这么喜欢他,又怎么舍得。他甘心做那个追风筝的人,千千万万遍。

 

郑云龙半个身子从被子里坐起来,长臂一展,将阿云嘎整个肩膀环进了自己的胸膛里。诶,真他妈的是栽在了阿云嘎手里,动弹都不带能动弹的,郑云龙心想,真太他妈的喜欢了,还是那句话,阿云嘎太知道怎么害人了。

 

“没关系的嘎子,我俩刚在一起那阵我跟你说过吧,到今天我还是一样的说法,你得做你觉得对的事情,不要因为任何人去妥协,包括因为我。你也了解我,你他妈的要是因为我勉强了,我也不会开心。我希望你能开心,至少,至少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得高兴着。你采访老说我让你开怀大笑,这话总不假吧。”郑云龙说着又把手臂收紧了一分,他能明显感到怀里的阿云嘎放松了不少,原本顶在他胸前的肩胛骨也软了下去,“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说,我很烦猜来猜去,那很没意思,又浪费时间,本来现在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就很少,再弄这些弯弯绕绕的挺没劲的。我们都到了这份上,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是不是?”

 

郑云龙低下头凑在阿云嘎耳边问了问,阿云嘎在他怀里温顺地点了点头。郑云龙整个人松弛了几分,继续说:“你要等我就陪你等。”

 

“不过,下次你他妈的来求婚,老子丢不起这个人了。”故事的版本不能是郑云龙两次求婚阿云嘎吧,不能够。

 

然后他就听到了阿云嘎在被子里发出了像被闷在罐子里的笑声,有力绵延。

 

“龙儿,你要把我笑出屁。”

 

郑云龙假惺惺地把他的被子掀了掀:“赶紧的赶紧的。”

 

回答他的是一个沾染了温度的、满怀的拥抱,是郑云龙一向熟悉的味道。

 

所有的最后一次都会有下一次,郑云龙清楚得很,只要是面对阿云嘎,就永远会有下一次。

 

 

 

 

年关将至,早些回青岛准备过年已经成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大年三十郑云龙没工作,一早就帮着郑母准备年夜饭,老郑在家里做大扫除,一家子分工明确。

 

阿云嘎在北京提前录某卫视的春晚,下午结束录制就匆匆飞了过来,落地到的稍晚了些,抵达郑宅时正是该吃年夜饭的时候了。

 

自打上门就没有空着手来的习惯,知道郑家父子都爱酒,阿云嘎特地拿了几瓶前段时间去意大利跑活动带回来的红酒,给郑母带了一串银手链,还给二老包了两个大红包,作为小辈的礼数和孝顺都做的很足,闹得一对长辈又对他的客气数落来数落去。

 

“我妈说下回你再带东西来不让你进门。”帮着端菜间隙,郑云龙在厨房悄咪咪地跟阿云嘎说,“你别看她板着个脸,其实心里可乐,她要说你,你受着。”

 

阿云嘎连忙示意:“咱妈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吗,刀子嘴豆腐心,你就随了她,我当然知道啊~”随话附上挤眉弄眼一枚。

 

年夜饭的传统和很多家庭一样,从厨房端出来的菜一波接着一波,直到摆满了整张桌。郑父勇当遥控器的主人,把频道调回中央一台,千万家共看的春晚充当晚餐背景音。

 

等屁股真正坐上饭桌的时候,阿云嘎仍是抛不掉脑中的强硬挤进来的不真实感。往年这个时候都在北京侯台上春晚,饿着肚子到凌晨是经常的事,结束任务后也只能匆匆地解决空腹之欲,再等第二天最早的机票赶回草原过年,脑内那根时刻绷紧的弦才肯真正松下。像这样正正经经地和家人在年三十围坐在饭桌上团聚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过了。

 

心中有了些想法,手上的筷子自然动的不勤快。郑云龙似是看出了阿云嘎的不自在,用肘子轻轻戳了下他的腰窝:“吃啊,你上飞机前不是还跟我说饿了吗,怎么还要撒娇让我喂啊?”说完又轻声嘟囔一句,“也不是不行。”筷子比话率先做出了反应,郑云龙作势要帮他夹面前的蛏子。

 

诶诶诶,阿云嘎连忙拦下他往自个儿这儿伸的筷子,平日里腻腻歪歪没点规矩还成,如今在长辈面前秀秀恩爱实在不像个样子,他也难得的要不好意思起来。

 

郑妈看着他俩一来一回的倒也欣慰,两个孩子肉眼可见的过得不错。郑云龙上学时老在她耳边念叨他的老班长,说是起床也叫,吃饭也催,还管功课监督,老母亲应该操的心全让他揽了去,久而久之就对阿云嘎有了个好印象——是个会照顾人的好孩子。后来郑云龙在大二那年把阿云嘎带回了家,郑母这才发现,这个最会照顾他家大龙的老班长,其实根本也还是个孩子,很不会照顾自己。

 

二十岁刚冒头的年纪该是被养得最好的模样,可是眼前的少年却瘦得极为不正常,和他家孩子差不多的身高却足足少了几十斤肉,整张面颊都像被按扁的乒乓球一样往下陷,腿上更是挂不着一点肉,整个人都很干瘪,看的她这个当别人妈的人都要为他心疼。

 

因此阿云嘎住他家的那几天简直成为了郑云龙最失宠的日子,自个儿亲妈的筷子都没往自己碗里光顾过,旁边阿云嘎的碗却被喂得很满。但郑云龙倒也没有一点要和老班长吃醋的意思,夹的比他妈还要勤,弄的阿云嘎超负荷的胃在那几天的半夜得用健胃消食片才肯安宁下来。

 

郑云龙当然理解自己的母亲,阿云嘎一看就是应得很多爱的样子。

 

郑母笑笑,现在她家大龙也长大成熟了许多,会照顾人了,看得懂身边人情绪的变化,能变着法子关心和分享爱意给他,阿云嘎反倒变成了更受照顾的那个。郑母在心底长吁一口气,放下不少心。

 

“你像个饿狼扑食似的小嘎能吃到点啥?”郑母用筷子轻打了两下郑云龙的手背,假意嫌弃地说,“多给小嘎夹点蛏子,你爸特地起早去海鲜市场买的新鲜的,可鲜。”边说还边把菜亲自往阿云嘎那儿挪。

 

郑云龙满脸笑意,顺从地往阿云嘎碗里夹着蛏子,又对自己的妈妈打哈哈:“你到底是谁亲妈啊?”

 

郑妈从碗里抬头:“可不就是你俩的。”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别扭,戳戳边上的郑云龙,“什么时候让我这个妈当得名正言顺呐?”言下之意是如今以他俩的关系,妈妈的名号名义上可以算,但严格来说还算不上。

 

郑妈的眼光从郑云龙身上转移到阿云嘎那,最后飘回郑云龙处,视线固定在自家儿子身上:“有计划吗?小嘎等你这么久,别让人家等急了。”

 

话说到这,郑云龙往饭碗里扒拉着的筷子瞬间顿下了,干涩地嚼着口中米饭,原本没味道的白饭如今尝起来更是难以下咽。当事人表示就是很委屈,非常委屈,妈妈啊,郑云龙想说,人现在不答应,还要我等,人不急,是我急。他放下碗筷,胸中一些不明快卡在当口,上不去下不来。

 

阿云嘎察觉到郑云龙的不对,着实在心里面为郑妈妈的话捏了一把汗。郑云龙又在自家母亲面前替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锅。他腾出右手,将郑云龙垂在边上的左手翻转过来握在手中,爱抚似地捏了两下他的小拇指,是一贯他抚慰郑云龙的招数。

 

“我们有计划的妈妈。”阿云嘎言语中带了点笃定,“是我还在准备。”

 

不该一直让郑云龙担着这些的,阿云嘎想,郑云龙这人粗线条,但实则面对这样的问题还是敏感到吓人。他不是不懂,只是面对他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退三分,让自己在他那片天地里撒野,肆意放纵他的自由。最近确实剥夺了他太多安全感,如今要是再否认,可真就怕郑云龙一退不回头了。这不是阿云嘎想要的结果。

 

果然,郑云龙放松了下来,阿云嘎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很轻地回握住,郑云龙穿着棉拖的脚伸到他这里,玩笑似地踩了两下。

 

太好哄了,阿云嘎想,还是原来那个可爱的小孩啊。

 

郑母听闻这话以后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正要说些什么,郑父的声音不由分说地插了进来:“俩孩子的事你急什么急。”郑父瞥了瞥郑母,“别人家过年都是单身催婚,咱家人都带回来坐你跟前你还不放心,瞎操什么心呐。”

 

郑云龙的爸爸一向是家里的和事佬,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一向在关于郑云龙的事上很宽容。郑母向他嘟囔了几句,郑云龙没听清在说什么。家庭情趣罢了,所有话都摆在饭桌上,带不走,自然谁也不会拿这些听着像是责怪的玩笑话当真。

 

“龙儿你去给小嘎拿两瓶红酒。”顾念着阿云嘎脆弱的胃,郑父也不忍心让阿云嘎就着他和郑云龙杯里的白酒喝。但毕竟是自家人,家庭传统还是少不了,他朝阿云嘎扬了扬自己杯里的酒,“小嘎今晚一定得陪我喝上几杯。”

 

 

 

 

酒足饭饱,离零点跨年还有两个多小时。郑云龙提议出去逛逛,饭后散步消消食,顺便也散散酒气。阿云嘎欣然应允,帮着二老收拾完桌子套个围巾就跟在郑云龙后头出了门。

 

青岛这座城市他来过许多回,但基本是为了工作,严格算起来这是继大二以后第二次有机会好好看看青岛。

 

实际上他对很多城市都很好奇,青岛称得上位列他好奇榜单的前三位。原因一目了然,这是生郑云龙养郑云龙的一片土地。他没有机会陪伴郑云龙从一个婴孩长成一个海一样的少年,只好全凭自己去感受青岛,窥视那些属于大海的往日时光。

 

“诶,龙儿。”阿云嘎小步追上他,“把我拐去哪儿啊?”闲逛是不需要目的地的,然而走在前面的郑云龙却操着一双很长的腿不留情面地将步子迈得很大,看上去更像是在赶路。

 

“带你去坐我的车。”他说得很轻快,就连头也没回。

 

阿云嘎一个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背上,没用什么力气地扇了一下。什么毛病呐,又带我违法乱纪去啊?阿云嘎问。时间仿佛一下子倒退回十二年前的毕业典礼,不知道什么毛病,那天喝醉了的郑云龙也说着要去开他的车,手还控制不住地想要摸上他的方向盘,这一回的话不知道是郑云龙故意的还是凑巧对上。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不到,郑云龙在一墙铁丝网面前停住了脚步。阿云嘎顺着他指的方向蹲下去看,不远处的铁丝网镶嵌在一片土和杂草混合的地面上,离地半米左右的地方开了一个毫无形状的洞,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郑云龙朝他招招手,率先猫着腰进去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猫科动物都是液体,阿云嘎脑袋里突然就冒出这么句话,187的青岛大汉把自己缩成一团穿过了一个半米不到的小洞,画面很诡异又好笑。

 

阿云嘎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将下摆圈住,生怕被铁丝网勾出个洞,看着郑云龙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地跨了过去。前面没有光源,郑云龙点亮了手机上的手电筒,阿云嘎这才看清了周遭环境——原来是一个游乐园。

 

“我们该不会是钻狗洞进来的吧?”阿云嘎边走边问。

 

“那不然呢?”郑云龙玩笑似地将手电筒搁在了自己的下巴上,整束白光扑上来,整张脸亮的很不均匀,“这洞还是我专门在大晚上开的吗?”

 

阿云嘎真想让郑云龙看看自己现在这鬼样,手伸进口袋掏手机想来上一张。想想还是算了,郑云龙这样子没吓到他,到时候给他看了照片指不定自己被自己吓晕了,胆子这么小,禁不住逗。

 

大晚上不走寻常路也就罢了,还要偷溜进人家营业的地盘,说出去这两件事竟不知道哪件会先上热搜——震惊,某一对音乐剧夫夫深夜钻狗洞意欲何为?点击即看多图分解。看上去这个更加夺人眼球一点。

 

“你上哪儿知道怎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那看上去更像八岁的郑云龙应该知道的入口。

 

“胖子告诉我的,秘密。”郑云龙朝他扬了扬眉,一脸得意。又是属于他们亲父子俩的小秘密,连他这个第二个爹都不被允许知道。

 

德行,阿云嘎甩过去一记眼刀,可劲臭屁吧就。

 

游乐园看起来不大,走没几分钟就到了郑云龙真正想要带阿云嘎来的地方。“敢情龙哥你的车是碰碰车啊,好大牌面。”阿云嘎举着手电筒看清面前的车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想破了脑袋都愣是想不到郑云龙嘴里的车竟会是碰碰车。

 

阿云嘎很久都没来过游乐园了,更何况是在里面轻松惬意地放松玩一把,碰碰车这样的玩意儿对他来说自然是陌生的。

 

“还行吧,为你包场。”

 

郑云龙跨过栏杆,选了一辆就近的碰碰车坐了上去。碰碰车专为小孩子设计,空间着实有限,郑云龙生的人高马大,挤得进去实属不易,两个膝盖直喇喇地露在了外面,造型很像网上一张很有名的动图——浩克坐上了迷你卡车后座。

 

阿云嘎也起了玩心,坐上了挨在郑云龙边上的一辆碰碰车,扶了扶面前的方向盘,煞有其事。

 

样子是能摆摆的,但归根到底游乐园关了门,整个场地都停了电,要玩是不可能的,只能坐这儿解解腻,幻想着耍一下。阿云嘎踩了踩右脚边的踏板,很紧,没想象中这么好踩,还要使点力,车子开动不起来也不知道是油门还是刹车。改天得跟郑云龙真的来玩一回,他略表遗憾地心想。

 

他感到肩头一重,郑云龙的头靠了过来:“手电关了,全反射到我眼里,快闪瞎了。”

 

阿云嘎听话地把手电关了,将手机重新装回了口袋。没了这唯一的光源,眼前即是一片黑,一点儿东西都见不着,耳边安静得只有郑云龙和他的呼吸声。

 

“我小时候常来这儿,一晃这儿都开了这么多年了。”郑云龙缓缓开口,道出陈年往事,“那时候我们小区一帮子小孩周末一定来这儿瞎闹,我在的那几年这里不要门票,作业没做完就光顾着来这边追着打,好多次都是被我妈扯着耳朵带回家的。后来这里收门票钱了,我也上了高中,很少来了,再后来去了北京遇上你,就更没机会来了。”

 

阿云嘎安静听着郑云龙讲述以前的故事,眼前浮现出郑云龙被妈妈扭着耳朵还要嘴硬的画面,郑云龙的妈妈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唱戏上、管教郑云龙上……各种意义上。

 

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过关于郑云龙的故事,其中最多的就是郑云龙的妈妈。年纪稍微大点的长辈喜欢回忆过去,那些回不去的青葱岁月是过往金子般的记忆,每次想的时候都要像黄金矿工一样往里挖着,运气好点儿吊上一大块快乐,点背点还有可能勾上一枚炸弹,在心底引爆整片净土。

 

当然郑云龙也讲过他的故事。不得不说他确实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每回说起来都绘声绘色,像是要将过往的一切都倾倒给他似的。他想要阿云嘎参与进来,亲眼看看他的过去,他的童年,好好看看没有阿云嘎的日子他是什么样的。

 

“青岛大大小小有名的地儿我都带你逛过,你大二那年来的时候就带你走得差不多了。但你现在多少算得上半个青岛人,总不能像个旅客,来了看,看了走,除了顺手拍几张游客照以外就啥也没印象。”郑云龙说,“那我想,你得看看我这个青岛人是怎么长起来的,青岛不是只有海。”

 

“这儿是我小时候除了家以外最重要的地方。往这条路拐两个弯原本有一个滑滑梯,现在改造成旋转木马了。上初中了有时候不开心就往滑滑梯上的房子里一坐,一下午过去劲儿就缓过去了。那时候也浑,不及格的数学卷子往滑滑梯底下藏了一沓,也不知道拆掉的时候有没有被发现。”说着郑云龙突然笑了出来,“被谁捡到可就赚大了,上面多少我签名呢。”

 

“我呸。”阿云嘎被郑云龙逗笑了,“你那破字值几个钱,小时候肯定更丑,送我都不要。”

 

没眼光,郑云龙斥责一句。

 

“近几年这里生意惨淡多了,想带你来这儿想了很久,又怕它倒闭没机会带你来了。”郑云龙说,“你知道吗嘎子……”

 

“年轻搞非主流一套的时候不是习惯说谈了恋爱就要带最喜欢的人去游乐园玩一场吗,还要在摩天轮上接吻。他妈的我哪敢上摩天轮,上回你们那沙漠索道就很吓人。摩天轮摇摇晃晃的看着就很不安全。”

 

“但这话前半句我在三十五岁之前做到了。”

 

他终于带了最爱的男人来了这片年轻时候的圣地。

 

 

 

 

肩头一轻,郑云龙的脑袋从他的肩膀上移走了。阿云嘎转身过去看郑云龙,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但郑云龙的视线很炙热,热到穿过冰冷的黑夜投射到他的身上。他向自己扔过来的感情浓度太高了,时常让他兵荒马乱。

 

“大龙。”他摸上郑云龙的手,将它握着插进自己的口袋。幸好他羽绒服的口袋够大,足以装下他们的一双手,“今天我很开心,各种意义上的开心。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一刻是不开心的,但是今天真的很不一样。爸爸妈妈都对我很好,特别特别好。哎,我就,哎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嘴巴很笨哒,有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个,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种了。”

 

你慢慢说,郑云龙叹声气说,我听着呢。

 

“以前在草原放牧的时候偶尔觉得很没劲,为什么人家小孩能这么自由自在地玩,我却每天只能干一模一样的事情,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公平,气起来就打边上的庄稼,好像它们都在看我笑话似的,我不许它们笑话我。”

 

“但一回家我就开心多了,有阿哈和额格其,他们都是我家人,会逗我玩让我开心,无条件地对我好。后来在部队里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我也很高兴,那段日子是我觉得最不孤单的时候,有人在身边会让我觉得安心。但是后来遇到了你,感觉又是很不一样的。你一直在我身边,每天日出又日落,你都在。那时候的我太年轻,很不懂处理感情,你又实在是一个特别容易让人喜欢上的人,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每天看你在我跟前蹦跶,我就很想亲你,想抱你,叫你起床看到你睡得哈喇子直流,我第一反应不是嫌弃,竟然是觉得你可爱,当下我就觉得我算是在你身上玩完了。

 

但你是我兄弟,是我朋友,我不知道你变成我爱人会是什么样子,对你的这些感情会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说实话我很害怕,我不是大无畏。但我收不回它们,所以只好自暴自弃地放任它们每天每天地往你身上跑,表面上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想而知,四年的量变还是引起了质变,那天你撒酒疯亲了我,其实我很开心,特别特别特别开心,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会儿我才知道,原来你也很喜欢我。”

 

阿云嘎慢条斯理地说了很多,长长了松了口气,又很庄重地叫了他一声,郑云龙——

 

“有件事情要和你掰扯掰扯清楚。”他伸手将郑云龙揽进怀里,“不是你先喜欢我,是我先喜欢你的。”

 

然后阿云嘎给了他一个很深的吻。夜里静得吓人,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这样的气氛极度容易沾染上一层暧昧。阿云嘎吻得又极其小心,含住郑云龙的下唇,将舌头轻轻地滚了进去,残留的红酒味混杂上呛人的白酒,醉得人一塌糊涂。

 

云端之上会有如此缱绻柔和的吻吗?大抵是没有的。高耸的山脉穿入云霄,水从天上来,看过的无数场雪堆积起来,扫尽天地间最后一丝尘埃。他们在此缠绵,在此相爱,在此互道衷肠,从地面到云端。

 

“你一定要在这种事情上争先后吗?”郑云龙言语中都裹上了一层笑意,“那婚还是我先求的呢。”

 

我去你的。阿云嘎又啄了他一口:“大龙,你是很不一样的,我花了四年时间才敢接受你从兄弟变成我的爱人。你知道吗,我们这样的关系很不单纯,我甚至都不能单独地将你划分在我任何一种关系中——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是我的爱人,当然也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关系的质变是不可逆的,接受从兄弟到爱人是一个非常单向的过程,一旦我有那么一点胆敢承认的念头冒出来,我就知道我就不可能只把你当做是我的兄弟了。”

 

“所以那时候你向我求婚,我慌了。前段时间我和你说我还没准备好,是真的没准备好,你想,我接受和你谈恋爱我都接受了四年呢,过了四年我才可以说服自己。我这人有点倔,说白了点可能有点固执,你一下子要将我们维持了十几年的固有关系引上一段新的,我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但是你要知道,我永远在你身边,我有自信你也永远会陪着我。我如果想结婚,那不用说的,结婚证上的另一个人一定是你,站在我边上受大家祝福的那个,一定叫郑云龙。”阿云嘎很郑重地说,“这件事从我确定喜欢你就定下了。”

 

话音刚落,空中爆出一阵闷响,几颗不起眼的火球快速地笔直蹿上天,在几声脆响之后彻底爆开,下一秒无数的颜色泼墨于属于黑夜的那张黑色幕布上,点点星火灿烂后急速坠落,仿佛头顶淋上了一场烟花雨。

 

郑云龙掏出手机一看,零点了。

 

“我都知道,都知道的。”他换上一副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他和阿云嘎迎来了属于他们第十七年的第一天,然后牵上了新年的第一次手,交换了新年里的第一个吻,“新年快乐,嘎子。”

 

烟花还在继续,巨大的爆炸声不容忽视地响在他们耳边,属于天空的彩色从远处溢出来,映到他们的脸庞上。郑云龙将下巴搁在阿云嘎肩头,余光所及处的阿云嘎的眸子很亮堂,每一刹那都是不一样的颜色,似乎在里面上演着许多场说不尽的故事。

 

说起来上一回和阿云嘎一起看烟花还是在内蒙,借着工作的机会他们在露台上看了一场媲美得上眼前正在上演的烟花秀,那次他站在前面用手机记录下这场面还嫌不够,回去又将烟花绣刻在身上,穿去演出,光明正大地向全世界昭示他们的关系,坦坦荡荡,毫无保留。

 

烟花可以是无数人的浪漫,但身上那场,是专属于他和阿云嘎的,他得留住。

 

“新年快乐。”阿云嘎压低声音回祝他,又往他手里塞了两张纸一样的东西。

 

“啥东西啊,婚前财产公证书?”郑云龙又开始他的无厘头,换来阿云嘎一记猛锤。

 

打开手电,郑云龙这才看清手上捏的这两张纸——是去特罗瑟姆的连座机票。

 

“郑云龙。”阿云嘎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操着一派庄重严肃的语气。

 

“下个月看到极光就结婚吧。”




 

FIN.





PS:生活中极少部分人确实不能弹性地接受一段关系的变化,这会使他们感到焦虑。灵感源自此。

眠白树

【嘎龙|23:59】Wrap It Up

214情人节特辑·刹那的乌托邦


一篇Antonio/Stacee,没错,我又在搞安西。

一集如果他俩真的恋爱了的情景喜剧,和上一篇安西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超土的,校艺术节最后一个节目却是吹竖笛,真是太对不起了。

或者也可以当成“如果Stacee没跑掉”的if故事,土豆可以炸着吃也可以煮着吃。

那么接下来立刻播放全家都可以观看的Chick Flick!


情人节马上就过去了,希望你的情人节很快乐!


过一阵子大家再来看电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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