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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俊|长岛冰茶

*有点涩涩*


罗家的小少爷回国了。


黄仁俊并没有刻意关注他的消息,因为这位罗家小少爷就是在路边摘了片树叶第二天都能上娱闻榜头条。


但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是假的,但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希望能发生点什么,又希望什么都别发生。


黄仁俊干脆什么都不去想,把行李一收就开车躲乡下姨母家去散心了。


姨母家附近有一片海,海边的小木屋里住着他的发小,是不用打一声招呼就可以随意出入的关系。


李楷灿在捡完海滩上的螃蟹回家看到瘫在他家木地板上的黄仁俊时,想着应当晚点出门,该把这小子扔海里去才行。


踢踢地板上那位的脚:“喂,你怎么又来我家了!您没家还是怎么着啊!”...


*有点涩涩*





罗家的小少爷回国了。


黄仁俊并没有刻意关注他的消息,因为这位罗家小少爷就是在路边摘了片树叶第二天都能上娱闻榜头条。


但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是假的,但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希望能发生点什么,又希望什么都别发生。


黄仁俊干脆什么都不去想,把行李一收就开车躲乡下姨母家去散心了。


姨母家附近有一片海,海边的小木屋里住着他的发小,是不用打一声招呼就可以随意出入的关系。


李楷灿在捡完海滩上的螃蟹回家看到瘫在他家木地板上的黄仁俊时,想着应当晚点出门,该把这小子扔海里去才行。


踢踢地板上那位的脚:“喂,你怎么又来我家了!您没家还是怎么着啊!”

闭着眼睛的黄仁俊在心里回答道:“我是没家了。”因为曾经有人告诉他,两个相爱的人组合在一起才能称之为家。也是那个人,给了他一个家之后又丢下了他一个人。


见地板上的大爷没什么反应,干脆去做饭。李楷灿饿了老半天了,刚巧把打的海鲜给料理了。当然还要做那位大爷的份。


在喝到李楷灿牌泡菜汤的那一瞬间,黄仁俊感觉心灵得到了升华。“楷灿啊,要不咱俩搭伙过日子吧,没你我是真不行!”说完再来一嘴李楷灿牌酱鱿鱼。


得到了马屁的李楷灿也没有很得意,还要赶着拒绝。“可别,我就一渔民,我可养不起你啊!”


黄仁俊又沉默了,低头慢慢的喝泡菜汤,思绪又飞到了从前。以前的黄仁俊,败家的手笔都是被那位给他家的人养出来的。


可是,人为什么要变呢?


今天的黄仁俊出奇的沉默,终于闲下来刷了会儿手机的李楷灿大概也知道了原因。拉着黄仁俊坐海边吹海风,企图把烦恼都给吹走。


夜晚了,太黑了,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除了那轮大月亮什么也看不见。就像黄仁俊冷冰冰的心里,除了罗渽民这颗星星什么都进不去了。


“他回来了?”李楷灿也不想拐弯抹角的。

“你说谁。”

“别装,你知道我说的谁。”

“我不知道。”

……

沉默的在海边坐到半夜,回小木屋倒头就睡。


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姨母在窗边敲了好几回了才把俩人叫醒。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小翘毛,边揉眼睛边打开门,问姨母怎么了。

姨母只是神神秘秘的把人拉到一边,咬耳朵似的说:“今天一大早就有个男娃儿来找你,我说你不在这,他还偏不信,非要坐门口等到你出现为止。”


听到这话时,黄仁俊是彻底清醒了。会是他吗?

都来不及收拾一下自己,拔腿就跑回姨母家。在看到门口坐着一个顶着棕色头发,身上那件蓝色卫衣跟昨天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之后,黄仁俊又停下了。


他来找我了。

可是他来找我干嘛。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顿在原地思绪还没回过来时,那个原本低着头一直看手机的人像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一样,突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等回过神来再想跑开的时候,人已经是到跟前了,还死死的抱住了他。

“放开,罗渽民。”光是语言还不够,两手一齐扒拉着想把人给松开。

“我不,我想你了。”虽然外表是个高冷的大帅哥,撒起娇来不比女生拉垮。


黄仁俊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挣不开的,索性也放弃挣扎了。等罗渽民抱了个够之后,又把黄仁俊像玩偶一样上下摆弄着看了个够。当然也包括黄仁俊自以为很高冷的表情但是在罗渽民眼里确是可爱的不像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仁俊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什么意思。”

“已经分手了你来这出干嘛!”

“宝宝,你连头发都没梳就跑过来见我了,现在说这话打不打脸啊^ω^”



“啊啊啊啊啊啊啊罗渽民我鲨了你!”黄仁俊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梳头没刷牙身上穿的甚至是李楷灿不知道是几年前的破烂衣服当睡衣。一溜烟儿跑进姨母家收拾自己。


等黄仁俊收拾好出来时姨母已经回来了。来客厅看到在沙发上互相瞪着眼的罗渽民跟李楷灿。

“干嘛呢你俩,当螃蟹呢大眼瞪小眼的!”

异口同声的得到了两人的回答:“那谁是大眼谁是小眼?”

“我真服了你俩,我小眼行了吧!”


又被罗渽民一把抱进怀里:“我们宝宝怎么会是小眼睛呢!”

腻歪的俩人都得到了李楷灿的一记眼神杀。

黄仁俊又坐直了身子:“你打住啊,我俩还是分手状态!”

“可是娜娜都从德国追回来哄你了呀!要不是因为疫情要隔离14天,不然你走的当天我就能追回你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事儿!”

“那是什么嘛!”

“你骗我喝长岛冰茶!”

“那不是仁俊你自己想喝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说这个喝起来就真的跟茶一样!”

“可是你不是觉得很好喝还一口气喝光了嘛。”

“那还不是你骗我说是茶害得我连喝好几杯最后醉的人志不清,晚上又被你压着做了三轮了还不肯放过我的!那天晚上本来就是我的第一次!你是禽兽吗!还借口说什么长岛冰茶就是要失身的意思,得到我之后就把我一个人扔酒店里了!”

听到这里李楷灿都怕吓着在厨房忙碌的姨母,想叫停又插不上嘴。

“娜娜没有把你一个人扔在酒店里嘛,娜娜是怕仁俊醒来会痛所以出去给你买药去了!”

“买药需要去买那么久吗!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都不接!”

“因为娜娜迷路了嘛,手机当时都没电关机了。”

“怎么这么邪乎的事就刚好被你碰上了呢!那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给我打一个电话!我给你发的分手短信你都没有回复我!”

“不是啊宝宝,因为你把我拉黑了所以我给你打的电话你都收不到啊,回复的短信你也看不到。”说着罗渽民就要掏出手机来给他看看通话记录。

黄仁俊突然茅塞顿开一样:“啊~对啊,我都忘了我把你拉黑了。”

目睹了全程的李楷灿觉得如果无语能换成钱的话,他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了。李楷灿已经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再信黄仁俊的话他就是猪!什么被渣男富二代骗心骗炮在德国被甩,都是黄仁俊的鬼话!


和谐的在饭桌上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也就意味着俩人和好的差不多了。坐在罗渽民的车上跟姨母和黑着脸的李楷灿说再见,转头对上罗渽民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黄仁俊十分熟悉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今晚你想都别想!”

但是没用,他永远都抵不过罗渽民的撒娇攻击。


“仁俊尼,今晚想不想喝点长岛冰茶呢!”

“不想!”

“仁俊尼不喝的话我是不会做到最后的^ω^”

“混蛋罗渽民……”

以酒换鱼

“小姑娘,你不该回来。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已身陷泥沼。”

“可是陆阁主,玄机阁循天道、择明主,何错之有?且你我有温酒夜话之约,天下人认定你甘为戎首,我怎能再令你自食其言。”

“你既知我是何人,你不怕吗?”

“是何人?我只当你是位眼盲的故人。”

*双目失明的神算66

*p3 p了对白

*私设 / 雪原 / 古代 

*禁止商用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

“小姑娘,你不该回来。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已身陷泥沼。”

“可是陆阁主,玄机阁循天道、择明主,何错之有?且你我有温酒夜话之约,天下人认定你甘为戎首,我怎能再令你自食其言。”

“你既知我是何人,你不怕吗?”

“是何人?我只当你是位眼盲的故人。”

*双目失明的神算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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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会下班的

  来看点大概是圈内人才能懂的笑话。

  聊的时候没想到会画出来的,但是越看越好笑,,,

  来看点大概是圈内人才能懂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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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一一
严争鸣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一字一...

严争鸣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一字一顿道:
“我若得道,也要横行无忌、随性滥杀、强取豪夺,谁敢挡我的路,我必让他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管他是神是佛!” 

【PS不想看见我拉黑就好了】

严争鸣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一字一顿道:
“我若得道,也要横行无忌、随性滥杀、强取豪夺,谁敢挡我的路,我必让他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管他是神是佛!” 

【PS不想看见我拉黑就好了】

風眠
大奈奈……大奈奈给我摸摸……

大奈奈……大奈奈给我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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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彪为什么他们叫你单单呀

假如国乙帅哥们组团出个道!!!!

ooc!如有冒犯我滑跪,大家都是靓仔,没有说哪个不好的意思(   °u°   )​ 


解释一下,这个梗最先开始是看到别人的小陆总叉烧和罗夏哥,然后好朋友告诉我其实国乙男人不仅可以用性格归类,还可以用声优开会……想到劳模赵路老师hhhh

人物太多没打单人tag!

假如国乙帅哥们组团出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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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这个梗最先开始是看到别人的小陆总叉烧和罗夏哥,然后好朋友告诉我其实国乙男人不仅可以用性格归类,还可以用声优开会……想到劳模赵路老师hhhh

人物太多没打单人tag!

李嘲风

【娜俊】灯盏星塔

此间乌云压城。


疾驰而过的轿车带走最后一抹尘嚣,卷闸门拉下发出三三两两响动,凉夜渐深,冬意渐厚。黄仁俊裹紧了身上的羽绒,脚下踢踏着紧凑的碎步往家跑。这帝都腊月的傲寒啊,无论是待多少年都难以承受。 


一把细面,半碗热汤,几片卤肉,一颗挺脆上海青,点缀些许葱花。给自己下好面,黄仁俊又坐在电视机前,开始欣赏经典影片,观摩前辈演技。 


“叮。”黄仁俊正在夹面的手没有停顿,一边吹凉面条,一边点开手机屏幕。


 [黄仁俊先生:您好,很高兴收到您的自荐邮件,请您于XX月XX日上午9:00参与《龙之吟》霍去病一角的试镜。] ...



此间乌云压城。

 

疾驰而过的轿车带走最后一抹尘嚣,卷闸门拉下发出三三两两响动,凉夜渐深,冬意渐厚。黄仁俊裹紧了身上的羽绒,脚下踢踏着紧凑的碎步往家跑。这帝都腊月的傲寒啊,无论是待多少年都难以承受。 


一把细面,半碗热汤,几片卤肉,一颗挺脆上海青,点缀些许葱花。给自己下好面,黄仁俊又坐在电视机前,开始欣赏经典影片,观摩前辈演技。 


“叮。”黄仁俊正在夹面的手没有停顿,一边吹凉面条,一边点开手机屏幕。


 [黄仁俊先生:您好,很高兴收到您的自荐邮件,请您于XX月XX日上午9:00参与《龙之吟》霍去病一角的试镜。] 


“啊啊啊啊!!”黄仁俊尖叫起来,迅速爬起身来,脚下踩得沙发嘎吱作响,笑意从上咧的唇湾攀至眼角。 


随后他立马拨通一则电话,脚下蹦跳着等待对方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清冽的男声,黄仁俊登时神色更加柔和,但依旧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拿到试镜通知了!” 


…… 


黄仁俊是一名非科班出身的演员,此前有过大男主的经历,更多的却还是辗转于各大制作剧组,出演一些小角色。 


于他而言,《龙之吟》可谓是梦寐已久的机会。这部剧的投资方是资本界的领头军,制作团队负责的剧目皆是收视口碑双收,导演和编剧更是耳熟能详。他为了能拿到角色的试镜机会,扎扎实实苦练了一个月,这才敢把自荐信发出去。 


但,眼下这个机会却被剥夺了。 


黄仁俊耷拉肩膀,眼皮向下拢成三条缝,目光低垂数着地面上黑色的斑点。


 “你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青年举着手机,声音低哑,仿佛说出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精力。 


今天他本该出席新电影的庆功宴。尽管他只是出演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他依旧身着剪裁得体的靛青西装,称得他身形颀长,肩宽窄臀。


然而精心搭配的衬衣此时皱皱巴巴,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他戴着深蓝腕带的手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精致的表盘。

 

电话那头的冷言冷语令他头疼,他顿觉刺耳,微微龇牙移开手机,满眼都是疲惫。 


“我现在真的没心情…”青年话未说完便被挂断了电话。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卸下了浑身的力气,毫不设防便往旁边仰躺下去。


他刚失去这个重要角色资源,沮丧至此,就连情人要和自己分手都显得无关紧要。 席间喝了不少酒,头脑早已不清醒。


理智告诉他作为公众人物不应该不顾形象,另一道声音却在嘲笑自己小角色,哪怕暴尸荒野也就最多占个三五天头条,过后又被某轰动的花边新闻掩盖下去。 


仰躺了半晌,就连黑色的夜猫都开始叫嚣他鸠占鹊巢,他这才慢悠悠起身。 


“先生您好。” 突然出现的男声吓得他条件反射般回头。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只有一双鹰眼死气沉沉,眉心的刀疤若隐若现。 


“你有什么事—”


 “嘭!”随着一阵沉闷的爆破,他不受力地跪在地上。 紧接着撕裂的剧痛从腹部传来,大片鲜血染红了草地,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做不出任何动作,他瞪着双眼,双目充血,皲裂成可怕的弧度,直直倒了下去。  


…… 


黄仁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前路无门。 他仿佛处在一个真空里,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被一股大力猛然一拽,神经都似要被全然打散,脑电波紊乱了好一阵。 


“他动了!快叫医生!”太过惊喜而沙哑的嘶吼。 


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他的脑袋依旧混沌,费力地睁开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渽民啊,仁民他终于醒了!”又是这个声音。 黄仁俊还来不及辨认声音的来源,手心便被一人握紧。


他想扭动脖子,却发现脖子被固定住无法动弹。 


“回来就好…对不起,哥再也不逼你了。”


这道声音太过深意,哽咽中饱含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抬起厚重的眼皮,费力地眨了两下眼,瞥过声音来源,眼神涣散了几下,终于聚焦到了那个面庞。 


罗渽民?! 


他大惊失色,连带着手上不禁用了些力,逃离出了对方掌心。 


罗渽民愣了几秒,有些沮丧地抿起唇,也收回手指,虚握着放在他的手边。


黄仁俊的心脏疯狂跳动不已,他转着眼球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旁边精密医疗仪器监测着他的心率,纹路见他一有情绪波动便疯狂跳动起来。 


“我是谁?”他终于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岂料罗渽民的身形立即变得僵硬,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医生…他这是失忆了吗?”


从一开始就很咋呼的男人问到。 


“抱歉,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医生凝眉低言。 


“忘了也好。”罗渽民接受这个事实只用了一分钟,复又重新握住他的手,双瞳漆黑,“你叫罗仁民,我是罗渽民,你是我的弟弟。” 


我还是继续晕吧。 


黄仁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 


疯了。 


罗渽民作为当红影星,怎么从没听说过他有弟弟? 自己明明腹部都炸了,怎么人没死成还跑错地了? 


他又是照镜子又是找手背上的胎记。可惜镜子里的脸虽和罗渽民完全不像,但也绝对不是黄仁俊的模样,手背上的胎记更是不可能存在。 


思想工作做了三天三夜,虽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黄仁俊可以百分百确定,他要么一直在做梦,要么就是真的重生了,而且灵魂附着在了罗渽民的弟弟身上。 


大难不死,必定有鬼。 


…… 


他的这副躯体已经在病床上躺了近一年,医生都觉得回天乏术,让家人做好他将在病床上躺一辈子的准备。 


岂料天降奇迹,这具躯体又活过来了。只是谁也没想到,肉体活了,灵魂换了。 


一年没动的关节伸展不开,罗渽民二话不说,将他抱上了轮椅,亲自带他回了“家”。


饶是活着的黄仁俊上一世不算穷困潦倒,在进入罗渽民这贵族别院一般的小洋楼,也是不禁暗道了一句“奢侈”。 


“你先休息一下,哥去切点水果。”罗渽民似是没听见他的嘟囔,扶着他在沙发上坐好,还贴心地替他打开了电视,随后进了厨房。 


黄仁俊不太敢多说话,一是怕说多错多容易暴露,二是怕忍不住向罗渽民打听自己的下落。 然而第二点在看见新闻报导的时候彻底粉碎。 


他怎么会这么走运,随便打开电视,就可以看见电视台关于自己的新闻。 好在,从报导里大段的煽情话语里,他提炼出了最重要的信息。他的原身还没死透,在重症病房里输着氧,而门外却驻守两名警察,俨然昭示这是一起案件。 


罗渽民端着果盘,从厨房走出,见他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视,不咸不淡道:“你还是喜欢黄仁俊吗?” 


黄仁俊讷讷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又继续看着报导。 


“他...我是说黄仁俊,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前景。”罗渽民也看向报导,摄像机只能在病房外拍到模糊的侧脸。 


黄仁俊没想到能从罗渽民嘴里听见对自己的评价,一时间微张着口怔住。 


他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先是参加了选秀,高票出道,后出演了一部大IP的剧男主。然而一夜爆红之后是后劲不足,他从一开始的人皆载道,到后来的门可罗雀,也花不到七年的时间。 


只怪自己签了小作坊,资源跟不上,甚至最后要靠自己给剧组投简历去试镜,如今三十而立却无傍身之物,想来也是一阵唏嘘。 


说起来罗渽民同样是选秀出生,七年前无论是样貌、人设,还是人气与知名度,都可与他相当。 


但这些年来他俩却一直没有交集,也少有资源上的冲突,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俩戏路不同,并且罗渽民专攻大荧屏,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某知名导演的御用男主角。 因此曾经一路顺遂的黄仁俊,在转战大荧屏时,遭遇了罗渽民这个拦路虎。 


他看上了一个剧本,可惜对方导演钦定了罗渽民,半点儿机会不留给他。 此后他就像被下了降头,挑选剧本连连失准,出演的剧一部接一部地扑街。偶有大荧屏制作,也不过就是去打打酱油,甚至台词都没有。 混到最后还被人莫名其妙给害死了。黄仁俊苦笑一声,盯着电视出神。 


“我看过他的戏,他很有灵气,演技在同时代演员里是拔尖的,再好好沉淀一下,绝对能有一番作为。”罗渽民将叉子插在苹果瓣上,垂下眼帘,“可惜…” 


可惜他现在吊着一口气,生死未卜。 黄仁俊在心里接了这句话。 


“哥,我能去看看他吗?”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场面有些静谧。罗渽民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丝毫不在意他的沉默,像是一切如常。 


“好,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带你去看他。” 


“谢谢你。”黄仁俊下意识舔了舔唇,还是开了口,“哥…” 


罗渽民反而身形一晃,满眼皆是怔愣,牵扯了一下嘴角,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然后扶着额低低笑了几声。 


“呼…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哥了。”


黄仁俊还没反应以来,就感觉一股热气凑近,罗渽民抬手就把他圈进了怀里,还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 原来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这么腻歪的? 


…… 


然而黄仁俊还是低估了罗渽民的黏人程度。 他这副躯体终究还是个年轻人,经过了几日的活动之后,已经大致恢复了正常。 所以他不是很懂罗渽民为什么要跟着他进浴室。 


“…哥,我可以自己洗澡的。”黄仁俊拽着毛巾,有些尴尬道。 


罗渽民倒是一脸坦然,坐在浴缸旁的台子上,玩着手机道:“我就坐在这里,以防你有什么需要时找不到人。” 


好吧,反正小时候肯定也没少互相看过对方的小兄弟。 


想通之后,黄仁俊也就释然了,慢腾腾地脱了衣服,泡进早已蓄好水的浴缸里。 湿热的水汽氤氲开来,舒缓了黄仁俊紧绷着的神经,也熏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罗渽民再次抬起头,大惊,见人就要滑进浴缸里了,立马把人捞起来,湿漉漉的身体登时把他的衣裤弄得狼狈不堪。 


“怎么了?”黄仁俊幽幽转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太近距离与罗渽民有些愠怒的眼神对视,并且他的手臂还圈着自己的肩和腰,两人都是湿淋淋的模样,况且自己还不着半褛,姿势实在有些暧昧。 


黄仁俊登时一臊,猛地把人推开,扯过浴巾随手一包,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留下罗渽民一人在浴室摸了摸下巴,轻声笑了笑。 


…… 


罗渽民终究还是当红影星,这些天耽搁下来的行程堆积在一起也不少,不久便过起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这便给了黄仁俊很多时间了解罗仁民的过去。 


罗仁民的卧室采光不佳,常年看上去阴沉沉,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这满室黑灰的装饰风格让他感到有些压抑。 屋子看上去是保持着原样,因为床上凌乱地散落着些杂志写真,衣不蔽体的着装风格倒是体现了阅读者的血气方刚。 


桌上的笔记本一直插着电,也不知多久了依旧保持着待机的状态。 


鬼使神差,他点开了电脑屏幕,桌面倒是素雅的文笺,右下角的落款吸引了他的眼球——【RenM】。 


他不免一惊,RenM是当代最炙手可热的词作家之一。如今当红歌手最主打的几首歌,无一不是出自他手。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RenM,他用文字三两行,写尽世间爱恨痴缠。 


似乎他的歌词里总有情千绕指柔,总能刺进你的心坎里,只三言两语,却让你在深夜里痛哭失声。


此前黄仁俊注意到他,纯粹是因为这人和自己撞ID了,后来此人大火,他自然也是没少听其作词的歌。 


“不会吧…”黄仁俊盯着电脑桌面,又看了眼床上的杂志,一时间没办法把二者风格联系起来。 


似是应了他的预感,右下角弹出一则弹框,提示道【主人,该工作了。】 


黄仁俊随手点开弹框,登时一个灰色界面跳转出来,密密麻麻全是文字。细细看来,竟是成段成段的词作。 


“仁民,你…在作词吗?” 身后低沉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黄仁俊手上动作还未过脑,一把盖上了电脑,气急败坏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门。” 


罗渽民被唬了一阵,嘴角长抿成月牙下垂的弧度,细长的双眼微微睁大,眼尾处低垂出一道阴影,像是噙着难言的负荷,藏在眼角下竟流露出几丝委屈。 


黄仁俊只是被惊到罢了,冷静下来之后便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煞有介事,看他这副模样更是心有所愧:“对不起,哥,我不是怪你…” 


“没事儿,你要是能想起来作词,哥也替你高兴。”罗渽民恢复以往神色,仿佛那一瞬的低落只是幻象,进而调侃道,“你明明是个长相不输任何明星的小鲜肉,却总居于幕后,经纪人哥哥一直后悔没推你出道。” 


“那是咱们家基因好,哈哈…”黄仁俊尴尬一笑。 


罗仁民的卧室有一个全身镜,黄仁俊一偏头便看见了镜子里的人。 面色惨白,眼窝深黑,单薄消瘦,却有一副病态的美感。唯有细看过去,才觉眉骨与罗渽民有神似之处,细长的双眼却飘忽不定。清俊如斯,谁说不可能做偶像。 


逐渐一个想法从黄仁俊的脑海里成型。

 

“哥,我想拍戏。” 


…… 


黄仁俊再次低估了罗渽民的弟控程度。


他原想自己试探性说说,没曾想罗渽民当真替他张罗开了出道的事宜,第二天就直接将经纪人和律师都带到了小楼,一时间把他惊得内心七上八下。 


罗渽民褪去一向克己的模样,吹成三七分的发型染成棕黄,衣服领口微开。妆容张扬,眼神微漾,荡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勾人笑容。 


“哥您这是刚下班吗…”黄仁俊喉头一干,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姆明睡衣,暗骂自己果然太过适应新环境了。 罗渽民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盯着他。 


“仁民啊,你哥他就是这样,拍完戏之后总要几小时才能脱离角色。”经纪人抱歉道。


黄仁俊这才赏了个眼神给他,发现原来他就是在病房里咋呼的那位。 “您好,经纪人先生。” 


经纪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嗨,我比你们都大,叫我大仁哥就行啦。” 


“闭嘴。”罗渽民突然皱眉发声,食指朝黄仁俊勾了勾,“你过来。” 


自清醒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罗渽民用命令的语气对自己说话,黄仁俊一时不太习惯,却又觉得对方沉浸在角色的情绪中有些可爱。 


“好嘞,哥。” 见他乖乖坐在自己身旁,罗渽民的神色稍缓。抿着唇从律师手里接过黑色文件夹,摊开摆至他面前。 


“你先挂名到我的工作室,正好这个月有一部新电影要筹备,你可以先挑一个角色试一试,感受一下。”罗渽民说着,闭眼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肩膀卸了一道力,神色通明,似是恢复了常态。 


黄仁俊没有注意到他这微妙的变化,语调轻扬:“随便我挑都可以吗?” 


罗渽民的视线锁住他的脸庞:“嗯,只要你适合就行。” 


前者可谓是喜上眉梢,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挑选角色出演电影的一天。或许曾经有过这样的自信,然而却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中,他逐渐失去了力量,不再敢奢望。 


“那我是要在这儿签字对吗?”黄仁俊双手捧着文件夹,指了指最后一行。实在是合同条件太优渥,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罗渽民继续肯定道:“没错,这个合同就是为了保障你的权益,如果你哪天不想拍戏了,随时解除这个合约就行。” 


“不会的,我可想接戏了,再多都没关系!”黄仁俊忍不住激动道,握着拳头兴奋不已。随后他右手抓过签字笔,刷刷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罗渽民一怔,视线盯着他的右手,笔下流畅的字符稍显扎眼。眼睫扇下一片阴影,缓缓抬起深邃的目光,望向他的眉飞色舞。玩味道:“黄仁俊?” 


黄仁俊这才发现自己太忘乎所以了,手下立马划掉签名。握着笔的手指发白,签也不是,不签也不是。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嗫嚅了半晌没有组织出一句话。 


还是罗渽民似乎没过多在意他这“无心之失”,手肘支在桌面上,撑住下巴,轻飘飘道:“没事,就在这重签吧。” 


黄仁俊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补上端正的罗仁民三个字。 只是他没注意到,罗渽民接过文件之后,半晌不发一言,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签名,逐渐用力,在上面印出一道指印。


…… 


接下来的一周,黄仁俊没有再见过罗渽民。 


反倒是经纪人先生时不时来小楼找他,七七八八的手续和流程走了好几趟。 又是一个周一,经纪人大清早又来了一趟。 


黄仁俊一个没忍住:“大仁哥,我哥他这一周都去哪儿了啊?” 


经纪人一愣,眼神转了转:“啊,他在国外拍戏呢,今天就回来了,他真是忙起来谁都不理的,这不托我多照顾你一下嘛。” 


黄仁俊不疑有他,了然地点头,他以前也看过一些报导,确实是说罗渽民是非常典型的工作狂,忙起来六亲不认也是常有的事。 


他又想起自己刚清醒时,罗渽民的腻歪劲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啊对了。”经纪人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番,“仁民啊,你得收拾一下,咱们下午去工作室报个到。” 想来罗渽民做事雷厉风行的作风果然一脉相承。 


黄仁俊跟在经纪人身后,一边朝经过的工作人员鞠躬,一边心里默默腹诽。 罗渽民的工作室坐落于他所属的经纪公司,黄仁俊虽对他不了解,却也在业内听说过一些,说他这几年拍戏少了,逐渐转型成了资本方,持了公司不少股份。 


黄仁俊不可谓不羡慕,这才是走上人生巅峰的正常轨道啊!为什么他却要从头再来! 


经纪人推开大门,脚步一顿:“啊,朴先生,你怎么来了?” 


“大仁哥,渽民不在吗?”


黄仁俊浑身一颤,低着头瞪大双眼,这清冽的男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渽民目前在国外拍戏,短时间内回不来,要不等他回来了之后再联系吧。”经纪人客气道,然后让出一个身位。 


“好吧。”朴一恒清俊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耐,抬起脚走近,看见了黄仁俊,“这位是…?” 


经纪人斟酌了一下语言,挂起官方的笑容:“朴先生,还记得您的那首《候鸟》吗?他就是这首歌的词作者。” 


朴一恒有些意外,随后嘴角咧出一道惊心的弧度:“原来是RenM,久仰大名,幸会。” 


黄仁俊盯着伸到眼前的那只手,对方的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指根白皙修长。 他不禁想起之前这双手的触感。 


于是他抬起头,露出得体矜持的微笑:“能为您作词是我的荣幸。” 一句话说得连经纪人都哑然,颇为怪异的瞅着他。 朴一恒不觉有他,礼貌点头便离开了。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黄仁俊才收回视线,垮下一张脸,蒙上阴郁神色。 


“朴一恒和我哥有什么关系吗?”黄仁俊故作淡然道。 


“没什么,他来争取一下新电影的主题曲,只是渽民一直不喜欢他的声音,这事一直搁置着。”


经纪人带他进入里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黄仁俊感到有些意外:“朴一恒不是正当红吗?还是哥有其他的意向人选?” 


经纪人笑了一声:“要告诉你吧,渽民又得怪我多嘴了。” 


黄仁俊顺杆爬得很快:“难道是我认识的人?” 


“嗯,没错。”经纪人挑起眉,语气颇为打趣,“渽民看中了你的偶像,黄仁俊先生。”随后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情,登时一阵遗憾,“希望他早日康复才好。” 


黄仁俊没有搭腔,僵着唇角哭笑不得。他自出道之后发了一张专辑,销量并不高,之后也就偶尔给自己的剧唱唱插曲,没曾想还入了罗渽民的法眼。 而因为自己还没恢复,朴一恒就趁机来“争取”所谓的资源。所谓旧情人,果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仁民?”经纪人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他回神了,继续道,“这是你上次挑选的这个角色,剧本在这儿,你先看一下,渽民说等他回来之后安排你试镜。” 


“好的!”黄仁俊颇为激动地接过剧本。 “奇了,以前也不见你对演戏有什么兴趣啊…”经纪人狐疑道,“不然早拉着你出道了…” 


黄仁俊敷衍一笑,自己窝在一边研读剧本去了。


……  


新电影讲述的是一位父亲的一生。 男主角是普通的上班族,前半辈子生活淡如白水,平平安安毕业工作,娶妻生子。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带妻儿出去旅游的途中,乘坐的大巴在暴雨中失事。妻子在事故中丧生,剩下他带着四岁的儿子继续生活。 而孩子在事故中伤到脑神经,此后智商停留在了四岁。


黄仁俊挑选的角色是一名精神分裂患者,他绑架了男人的孩子,最有张力的表演便是和男人在天桥上对峙的场景。 


黄仁俊跟着经纪人来到了片场。 


现在正在拍摄的场次,是男主角在大雨中抱着被杀死的儿子哭泣的一幕。  


“扑通!”男人直直地跪下,搂着孩子,压抑着哭声。   


“重来。”男人突然打断。   


随后再一次跪下,每一个动作就如复制般无差,镜头拉近,只见他悲戚的表情比起之前更加到位了。   


“重来。”男人再一次打断,周围工作人员不禁发出窸窣的声音。   


“继续!”导演发话。    


又一次跪下,这一次,黄仁俊俨然感受到了与之前不同的氛围。 


男人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低着头,凌乱的灰白头发在雨中垢成块状,眼神慌乱失焦,涨红着脸憋着一股呜咽在嗓子里。


五秒之后,镜头里他的身子开始颤抖,粗糙的手将孩子轻轻抱起,用厚重的外衣裹住孩子冰凉的身子,大雨里传来低吼与呜咽。


紧接着十秒后,他猝而笑了起来,热泪模糊双眼,哭容勾勒出丑陋的笑,皱起的脸上斑驳沟壑,写满撕心裂肺。 

黄仁俊不禁红了眼眶,他一时间不敢辨认那个颓败的父亲是罗渽民。   


“CUT!非常好!”导演禁不住打断,这一幕太可怕了,男人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差点把自己吓住了。然而这样的演绎方式,确实是最震慑人的。 


“渽民,你可以休息一下了,这一幕拍得已经很完美了!”  


“还可以更好。”   


“行了,再拍下去,小孩可受不了,这大冷天的,冻坏了怎么办?”   


男人听罢望向瑟瑟发抖的小朋友,点点头,揉了揉小孩的发,忍着膝盖的胀痛,婉拒他人的帮助,离开了片场。 黄仁俊立马跟上,亦步亦趋走在身后,不敢上前打扰。 


“渽民,我知道你想靠这个角色角逐影帝,但也不需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经纪人抚开门帘,走到男人面前。 


“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懂吗?”罗渽民未抬头,手用药酒揉搓着膝盖上的淤青。霓虹的斑斓映照于他的脸庞,划过一丝阴翳诡谲,颇有几分电影中人物的意味。 


“我懂,但你别入戏太深。”经纪人微微一叹,“不过这个剧本真有意思,后来男主角还自己造了和自己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的AI,这要搁在以前,还不得匹敌灵魂重生哪!”    


黄仁俊听罢咯噔一声,极为心虚地低咳一声。 


“瞎说什么。”罗渽民收回药酒,朝黄仁俊一笑,“一周没见,一来就看见我这副模样,吓到了吗?” 


黄仁俊连忙摇头:“哥你演得太好了!” 罗渽民闻言揶揄道:“是吗?比起黄仁俊呢?你可一向是用贬低你哥我来捧高你的仁俊哥呢!” 


这当事人听见这样的话着实太尴尬,黄仁俊耳尖都红了,只好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是很少看见哥的拍戏现场吗…” 


经纪人听不下去了:“够了够了,兄弟俩就别打情骂俏了,说正事儿呢,一会儿别忘了带仁民去见导演。” 


罗渽民没有理会:“对了仁民,今天结束之后,我带你去看一下黄仁俊吧,医生说他脱离了生命危险,最近情况有所好转。” 


突然听见关于自己的近况,黄仁俊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红着眼眶点点头。 


罗渽民似有洞穿人心的魔力,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


镁光灯散发着热度,黄仁俊闭着眼睛,任由粉扑在脸上肆意横走。 他这副尊容原本就病态,涂上厚重的几层粉,干裂的嘴唇与浓黑的下眼圈,更是一副沦丧的模样。 


“完美。”导演低声评了一句。 黄仁俊并未注意到,他只是自觉地朝每个角度都九十度鞠躬,足足花了近半分钟才结束。 


经纪人大张着嘴巴几乎可以塞下鸡蛋,末了磕磕绊绊说了一句:“渽民…你,你觉不觉得,仁民变了很多?” 


罗渽民蹙眉不语,嘴角凝成不悦的弧度。他何止是变了很多。视线里的人除了长相没变,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根本就不可能是罗仁民。 


随后黄仁俊站到了天桥上,蹲下身对小孩说了句“别怕,一会儿就结束了。”随后他回过身,状似懒散地扭动脖子,眼神紧锁住镜头,每一帧过去,眼里的情绪逐渐分崩离析。


他似一名毒瘾患者,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手指挠着自己的手臂,不一会儿就划出红印。 


“还不来还不来还不来…”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突然一个箭步跪到小孩面前,咧嘴抖着右脸,扭曲成可怕的弧度:“小朋友!你爸爸呢?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好不好?” 


小孩完全被吓懵了,半晌没有接话,憋红了脸,紧接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睑滑落,抽泣着却不敢哭出声。 


“CUT!”导演喊了一声,有些意外,“很好,换场地,拍下一幕!” 


“我的妈呀!罗仁民这是来和你抢饭碗吗?”经纪人堂皇道,“他这暗暗下了多少苦功?” 


罗渽民自有一派克己姿态,此刻却也难以维持泰然自若,他早在对方做第一个动作时,手指就忍不住抓皱了裤腿。 


“哥!我表现的还行吗?”黄仁俊兴冲冲跑过来,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经纪人插话道:“简直完美!你这又会作词又会演戏,长得还好看,居然不早点出道,简直是暴殄天物!” 


黄仁俊挠了挠脸,依旧盯着罗渽民。 后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回过神,随即扯起嘴角:“很不错,你很适合这个角色。看来黄仁俊的作品没白看,演得有模有样的。”


“谢谢哥!” 还有什么比得到认可更令人神往呢?黄仁俊这么些年努力奋斗,无非就是想获得他人的一句认可,这是任何物质都无法换取的荣誉感。


…… 


所谓近乡情怯。 


夜里的住院大厅少了尘世喧嚣,楼道里偶尔穿行而过目色灰白的路人。护士眼里是漠视一切的冷然,看见他们戴着口罩进来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复又继续手里的工作。 


脚步离病房越靠越近,黄仁俊突然有些瑟缩。 病房内光线昏暗,看不清病床上的模样。暗暗深呼吸了好几次,黄仁俊才轻手推开门。 


心电图平稳跳动,昭示着一切生命指标运行正常。黄仁俊看着自己的躯体安详地闭着眼,医学仪器在死潭的静谧下滴滴作响。 


“医生说他身上的伤正在稳定愈合,奇怪的是,他的意识始终没有恢复。”罗渽民的侧脸在灯光下打下一片剪影,讳莫如深。 


黄仁俊没有搭话,他太明白自己恢复不了意识的原因了。 然而就好似床上的躯体对他产生了感应。他顿觉一阵胸闷,紧接着似有万千粒子在脑袋里爆炸,上蹿下跳着撕扯他的神经,他忍不住身形一晃,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跪倒。 


罗渽民忙伸出手臂,扶住他下坠的身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黄仁俊充耳不闻,扶着脑仁半天缓不过劲来,随后眼前一黑。 


……


再次清醒时,屋里依旧漆黑一片,黄仁俊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楼。 抬起手扶额,他竟还是附着在罗仁民身上。 夜里醒来总是一阵口渴,他趿拉着拖鞋出了卧室。


罗仁民的视力奇佳,半夜里不开灯也能精准找到前路。 


于是他在喝水的途中,发现罗渽民的书房里透出些许光亮,走近才发现门是虚掩的,他想都没想就推开了门,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 


只是罗渽民似乎没有发现他。 


罗渽民戴了一副金边眼镜,森白的电脑光打在脸上,流萤划过镜片闪过一片光怪陆离。他洗去了一身的铅华,唯有发梢还有些湿润,居家的睡衣平添了些烟火气。 


然后黄仁俊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知我是一名歌者,才能走到你的面前。” 


少有人知道他曾经拍过这样一部文艺片,整部电影的基调就如其名一般,《秘密少年与赞美诗》。他在这部电影里发挥了他所有的歌唱才华,耗尽全心全力去演绎每一处歌唱片段,吟唱的是赞美诗,也是秘密。只因他饰演的是一名国音社的歌者。


 “我好像知道仁民为什么喜欢你了。”罗渽民叹了口气,摘下眼镜,轻揉眉心。 黄仁俊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然而话语中的内容更令人胆颤心惊。 


“哥,你这看电影还看得自言自语了啊…” 


“越是看下去,就越是知道你不是仁民。” 罗渽民抬起一双深邃黑目,紧盯着他越发惨白的面容。 


黄仁俊强压着颤抖的声音:“我就是罗仁民。”


罗渽民缓缓起身,摇头叹息:“仁民是因为重度抑郁症,在浴缸里割腕,被我及时发现才救回一命…” 


黄仁俊心里一咯噔。 


“失忆了,我可以当作我这个弟弟自我封闭了过去…可是一个人性情大变,写字和吃饭变成了右撇子…甚至自学成才会演戏…这就太奇怪了。”罗渽民走到他的面前,借着高出半个头的气势压住他,“所以,你究竟是谁?” 


窗外一道惊雷乍起。 


黄仁俊深知推翻唯物主义的那套有多么不容易,岂料自己还没坦白从宽,反而被掀了个底朝天。 


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说我是黄仁俊,你信吗?” 


罗渽民闻言一挑眉:“看来这是你和仁民唯一相似的一点,都是黄仁俊的脑残粉。” 


黄仁俊一炸:“大哥,我说认真的你又不信!” 


罗渽民嗤笑一声,完全抛弃了平时端庄克己的模样,直接抱胸而立,嘴角噙起一道冷笑。 


黄仁俊当即站定,闭眼抬手,起势做了一段表演,一收一放间,皆与电影里的无异。 


然后罗渽民听见他唱起了一段歌曲,是少年将心底的秘密宣之于口,对心爱之人吟唱赞美诗。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翩然间罗仁民的轮廓似与黄仁俊重合了。 歌声停止。 


黄仁俊喘着粗气,脸上浮起一抹自豪。他太久没有恣意宣泄,就连皮囊都被遮挡锋芒。 


罗渽民不自觉鼓起了掌。 他的心里承受能力太过强大,以至于几乎忽略了亲弟已无所踪。 


…… 


诺大客厅里檀香缭绕,两名青年对面而坐。 


“所以报导里都是子虚乌有的揣测,你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人陷害。”罗渽民支肘于沙发扶手。 如果是有人故意杀人未遂,这件事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黄仁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头:“有,我的前男友,朴一恒。” 


罗渽民撑着下巴的手指一僵,眼珠缓慢从脚尖移动到他的脸上,企图从平淡如斯的脸上窥探出蛛丝马迹。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拒绝朴一恒的理由了,原来自己无意间给黄仁俊拉了仇恨还不自知。 


“罗渽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黄仁俊绞着手指,有些紧张。 


被顶着自己亲弟面容的人直呼大名,罗渽民顿觉混身不对劲:“你想我怎么帮你?还有…在外面的话还是叫我哥,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不好解释。” 


“好的!”黄仁俊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道,“我想把这部电影拍完!” 


“谁说不让你拍了吗?”罗渽民磨了磨后槽牙,“放心演吧,主题曲我也不会给朴一恒的,你别担心。” 像是应了他的话头,一则来电忽而响彻客厅,他立马抓过手机接通电话。 


黄仁俊一惊,这个铃声好像也是自己七年前的歌了…


他不禁看向罗渽民,后者则将身子转向一边,半身挺得笔直,耳尖微红,细长的唇线紧抿,漆黑的眼睫上跳跃点点光斑。 


“抱歉,我好像和您说过,主题曲已经确定人选了。”罗渽民固执而生硬道。 


“我们会等他身体恢复,这部电影于明年才会上映,时间够用了。” 


“暂时没有插曲计划。” 


“原因吗?”罗渽民说着瞥向黄仁俊,“原因是我喜欢黄仁俊…的声音,而你不是他。” 


黄仁俊这一颗心七上八下,被他骤然停顿的语句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臊了脸。 


罗渽民满意地挂断电话,如一名得胜将军一般扬起笑脸,两臂大张搭在沙发背上,姿势慵懒而惬意。 


只听他维持着笑容,却未抵达眼底:“我希望仁民能回来,所以请你早日恢复吧,仁俊。” 


……  


深红跑车开往城市边缘。 


尾气甩过刺鼻汽油味紧跟车身轰隆离去,留下一辆通体报废的银白轿车撞进灌木丛。主驾驶上的青年赤裸半身,副驾驶及后座各有一名女子,皆是衣衫不整。三人早已头破血流,没了气息。 


身着连帽衫的男人表情沉静,接听手机站在车门前,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回话声。 忽而灌木丛那头掠过一个身影,他回头的速度已经极快,却还只是捕捉到了对方的侧影。 他不动声色,关紧车门,绕至车后。 


“仁俊啊!这是郊外啊你可别乱跑!一会儿回不去了!” 


青年回身,露出虎牙嘲讽一笑:“找不到正好!反正那些人的作派,我也招架不住!” 


身后中年人还在劝说些什么,但青年显然极为不耐烦,随手划了根烟就站在一旁吞云吐雾。 


男人站定,以青年的角度看过来,发现车里的事实,不过是瞬眼的事情。而那头的青年则是和中年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争辩,丝毫没有分一个眼神给灌木丛的方向。男人的双眼隐匿在暗处,目光紧锁青年,将对方的样貌刻在脑海里。复又将帽衫压低几分,寻了个无人的拐角离开。 


……  


黄仁俊坐在《龙之吟》片场的木椅上出神。 此刻他正在等待下一幕进场,这部大正剧在他这兜兜转转了两三次,最终竟然还是让他占了一席之地。


他抚摸着左手腕处凸起的刀疤,在心里默默感谢罗仁民。若不是他的长相符合少年卫青的气质,可能他也没有机会在此参演。 


起初罗渽民将试镜邀请函交予他时,他不免有些惊讶。倒不是他怀疑罗渽民的名头能否在这部大制作的剧里奏效,而是罗渽民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还愿意帮他去做一个人情,这个事实让他再次重新审视罗渽民。 


老实说自己以前是对罗渽民有偏见的,同期出道,命运却截然不同,他也不认为罗渽民比他强多少,不服气的结果就是终也望尘莫及。 


罗渽民是个君子。黄仁俊如是想到。 


行至现代更为露骨的虚与委蛇与阿谀奉承那套在他身上半分见底,一心只专注做好自己的本职,如今却因他去取得这个机会,这让他很不好受。但事已至此,黄仁俊只得逼迫自己用更具说服力的表现,不辜负罗渽民的好意,也让轻看他的人闭嘴。 


“下一位,罗仁民先生,请进场。” 


黄仁俊起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踏步进了试镜厅。


评委依旧是导演和三位编剧。见着这几位熟面孔,黄仁俊反而放轻松了不少。 


“开始吧。”


 …… 


《龙之吟》主线贯穿汉武帝一生,与之相关的重要主角皆有完整副线。黄仁俊试镜之时另辟蹊径,刨去剧本中给骁勇大将军的浓墨重彩,着重试演了少年卫青在为奴时期遭受虐待的场景。 


卫青的童年在史书里淌下唏嘘几笔。他身为贵族侯院的家仆,父亲虽为小吏,奈何家中几子,却也不愿多在他身上作半点停留。生来不至于“拔断蒺藜肠肉中”,却可堪冬无复襦,夏无单衣。 


“老爷,今日幼羊少了一只,并非青儿牧羊时放松了警惕,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偷走了幼羊!”少年音一出,导演登时双眼一亮,在和编剧确定了剧本的上没有这一幕后,更是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位面生的年轻演员。 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只能以主仆身份相待。


此时少年似是被人从后踢了一脚,狼狈地往前踉跄两步,单膝跪地。垂头半晌看不见表情。


导演正觉乏味,忽而听见少年的闷哼。 


只见少年将拳头攥得发白,双唇紧闭,咬肌鼓起可见少年将后槽牙咬得生紧。随着他的闷哼声越发沉重,脊背似被压垮,一次一次往前倾,却见少年涨红了一张脸,眼里透着隐忍和倔强,热泪涌上眼眶却不肯坠落,额前的汗珠渗出一道往两颊滑落。


紧接着像是最后一击,少年没挺住,双膝跪地,嘴里“噗”出一口猩红液体,滴在洁白的衬衣领上,煞是惊人。 


“老爷,您打不死我。今天是,以后也是。”少年的声音像是磨过砂的喑哑,带笑放出这句结束语。 


静谧了片刻,导演满意地点头鼓掌:“精彩。” 黄仁俊仰头深呼吸,重新调整回状态,听见导演的鼓励也不忘鞠躬道谢。 


“罗仁民…”导演将他的名字嗫嚅一番,“你学过表演吗?怎么会想到用剧本中没有的片段试镜?”导演将身子前倾,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各位前辈好。”黄仁俊再次礼貌问好,“卫大将军在国人眼里永远是一副飒爽英姿,骁勇善战的强硬形象,爱恨情仇在他眼里终抵不过家国大义,似乎没有他打不赢的仗。而我想表达的却是另一方面……” 


说着黄仁俊停顿了片刻,台上四人好整以暇望向他。 “任何人的成功都并非轻而易举,他必定是经历了打碎槽牙含血吞入喉的苦痛,身披血雨腥风,脚踩万骨千尸,终成一番大业。大将军亦不例外。”


黄仁俊字字句句将想法道出口,“我辈亦是如此。” 


导演与编剧面面相觑,试探道:“仁民,你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黄仁俊堪堪把“八”咽了下去。 


“才20岁啊,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觉悟,不多见。”导演眼里也满是赞赏,“在我见过的,与你同龄的年轻演员中,你的表现力已经数一数二了。加上你对角色有自己的深刻理解,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带脑子演戏,你的前途无量。祝你好运。” 


“谢谢导演!”黄仁俊连连鞠躬,被名导如此夸赞,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如今时过境迁,再次听到这样的称赞,让他眼眶突然发涩。 


“啊对了,你那个血……”导演眯眼打趣道。 


“啊不好意思,这是我自备的小血包。”黄仁俊连忙蹲下身子将滴落在地板上的红色素擦拭干净。 


导演连忙阻止道:“没事没事,开个玩笑。谢谢你的参演,你先回去等结果吧!” 


黄仁俊再次深鞠一躬,带上门离开片场。一时间仿佛过去了千百年,实则不过是半小时有余。


屋外蓝天偶有白毛飞鸟悄然掠过,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脚离开。 


…… 


“渽民,龙之吟那边回复了,仁民试镜成功,制作方给我正式发了签约协议。”大仁一边嚼着苹果,略为惊讶地看着邮件。 


罗渽民头也没抬,他正在浏览一则被搁置在某社交平台的小帖子,漫不经心道:“正常。你打个电话给他吧,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也让他准备准备过几天进组。”


大仁点点头,却隐约觉得这对兄弟的相处方式和之前有些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他却也说不上来。 


罗渽民却没有心思去关注他心里的小九九,他凝眉将那则小帖子来回读了很多遍。发帖的楼主似乎是一名爱管闲事的网络达人,在这流量不高的社交平台上愣是玩意正酣,楼下跟贴的全是看戏网友。


不过,重点在于帖子内容。楼主上传了几张模糊的照片,依稀只能看见一辆白色轿车撞进了灌木丛,其他的什么都看不真切。而楼主言之凿凿,确言道这起交通事故是肇事逃逸,当地官员包庇肇事者。


罗渽民紧蹙的眉头有越拧越紧的趋势,实是这辆车太眼熟,甚至到了让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罗夫人好…” 大仁抖两下的颤声令罗渽民不悦抬头,就见自家主母走了进来。


他的母亲一向打扮得体,气质优雅。除了固执不听劝这一点让他很难与母亲和平相处以外,任谁看都是模范母子的模样。 


罗渽民不甚热情,“我似乎强调过很多次,希望您可以不要在工作时间来办公室找我。” 


“如果我的儿子能多回几次家,做母亲的也不至于到办公室来见你,还惹人不待见。”罗母嗔怪道,缓缓坐在沙发上,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交叉覆在膝上,俨然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罗渽民没接这茬儿,瞥见电脑屏幕上的照片,不动声色道:“咱们家的那辆SUV还在吗。” 


罗母一顿,眼珠往左上方翻起,思索了片刻:“在车库放着呢。真是的,妈妈来看你,连一杯茶都喝不到吗?” 


大伦反应过来,连忙弯腰道歉,欲关门出去沏茶。人刚转身,就见一清瘦少年风风火火跑过来,边跑边兴奋大吼道:“天呐哥!我入选了!我要演卫青了!” 


大伦心里一咯噔,拦也拦不住,罗仁民急吼吼便冲进了办公室。果不其然,在见到罗母之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 


黄仁俊与对面的贵妇尴尬对视,对方的眼神里透着掩盖不住的厌恶和不满,似是看待污秽杂物一般嫌弃。但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罗渽民上前轻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往身后一带,用背脊挡住对方不善的目光。只听他嗓音低沉道:“您今天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黄仁俊一惊,忍不住微微探出头,眼神滴流一转,打量着贵妇阿姨,眉目里确实和罗渽民有几分相似。只是做母亲的为何对自己的二儿子这么不友善? 


见罗渽民态度一直强硬,罗母的气焰也似被激了起来,语气极为不善:“二十多岁的人整天无所事事,你能护他一辈子吗?” 


“当然能。”罗渽民带笑回答,“我稍后还有通告,您先请回吧。” 


罗母此刻全然褪去了慈母模样,语气不容置喙:“下周五,你奶奶八十大寿,记得回家吃饭。” 


“您慢走。”罗渽民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却是做出了送客的动作。


一时间气氛紧绷,大伦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罗母脸色铁青着离开,高跟鞋一声声像是踩在黄仁俊心脏上,目光随着罗母的背影望去,突觉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背脊稍有些许弯曲。 


…… 


办公室巧遇罗母这件事给黄仁俊敲了警钟。 


前段时间沉浸在自己灵魂被重置的事实里,被罗渽民保护得太好,他都没来得及询问罗仁民自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没了解现在这个身份所处的环境究竟是何。 


可惜罗渽民忙碌起来确实就像一个永动机,保持规律,没完没了。


黄仁俊别无他法,只得逮着机会就从经纪人哥哥身上旁敲侧击。 


黄仁俊坐在病房里,思绪飞到九霄云外。他盯着床上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却怎么也苏醒不过来的自己。除了面色蜡黄了一点,唇色惨白了一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正常到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妄想症犯了,其实他就是罗仁民,而黄仁俊成了植物人。 


他最近总是会不时抚摸左手腕上的刀疤。


罗渽民说罗仁民是割腕之后被他发现才捡回一条命,他百分百相信了这套说辞。 


刀疤缝合之后留下难看的长条纹路,左侧只是细小的斑驳脉络,沿着纹路往右,大抵是用了狠劲,动脉血管往右的新肉凸起大块,扎得又深又狠。这个刀疤,显然是从右往左划下。 思及此,黄仁俊猛地一颤。 


罗渽民说过,罗仁民是左撇子,右手拿刀割左手腕本就不符合用手习惯。更何况,选择割腕这么苦痛的方式自杀,又怎么会有人反手从右往左划一道口子?


这个干脆利落的刀口,更像是有人站在罗仁民的对面,用右手在他手腕上狠狠割了一道口。


……


等到罗渽民出差回来又是三天之后了,而黄仁俊第二天便要收拾行李奔赴《龙之吟》的片场,这一来一回,他和罗渽民竟然又只剩下了前半夜的相处时间。 


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像是重物倒地,黄仁俊正起身,便听见了大伦的声音:“快快快!仁民快帮个忙!” 


“这是怎么回事啊!”黄仁俊快步向前,帮忙搀扶起罗渽民。近身则是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皱起一张脸。 


两人合力把罗渽民送到了床上,大伦气喘吁吁道:“今天庆功宴,有几个后辈非缠着渽民敬酒,渽民不得已喝了两杯。他一向喝不了酒,结束之后就倒了。” 


黄仁俊有些不悦:“那些后辈这么不懂礼数的吗?还有以哥的地位,怎么还有人敢灌他的酒?” 


大伦亦是皱起眉头:“那几位看上去面生,之前我也没见过。但是渽民好像和他们有过交集,每次他们敬酒时,渽民都是不发一言就喝了。感觉渽民最近心事很重啊。” 


能够对他说这么多,大伦已经是非常信任他了。


黄仁俊不免一阵唏嘘,若是大伦知道他掏心掏肺对待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背过气去。 


大伦见他半晌不答话:“渽民偶尔几次喝醉,一般就是睡过去了,不会出什么事。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好,辛苦你了大伦哥。”黄仁俊跟着送客至门口。 


大伦狡黠一笑,暗黄的皮肤皱出几道褶子:“这算什么辛苦的。你明天去片场好好拍戏,到时候打出名气了,你大伦哥也能跟着喝肉汤啊!” 


黄仁俊笑着摇摇头,摆摆手与他道别。之后他便返回了主卧,坐在罗渽民身边守着。 


正如大伦所言,罗渽民酒品甚佳,醉酒之后自顾自睡觉,谁也不打扰。他睡着之后的呼吸很轻,鼻腔吐气的频率也很和缓,平日里眉心常蹙的两道沟壑也舒展开。 


黄仁俊怕他睡得不舒服,轻手褪下了他的外衣,用热毛巾替他简单擦拭了身子。这一整套动作极为得心应手,仿佛做过很多次,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直到热毛巾擦到了罗渽民的腹部,黄仁俊本来很不经意地往下一看,一瞬间突然有些嫉妒。


他一向非常按时且规律地去健身房举铁,熬到现在也就只保持了人鱼线。罗渽民看上去颀长消瘦,脱掉衣服之后竟然有腹肌,甚至躺着睡觉都还有线条。 


他一个没忍住,伸出手指戳戳,然后捏捏硬邦邦的肌肉,揩了两把油,若有所思地抿嘴点头。


小伙子身材很不错嘛,艳福一定不浅哟,可惜了有一个倒霉弟弟天天不省心啊,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对象。 


黄仁俊状似遗憾地摇头,抬眼却与一双黑沉双眸对视。醉酒之后的人竟然眸色清亮,眼眶里有酒精挥发而上的水润,在夜里更显得摄人心魄。 


“啊!那个…我怕你睡着不舒服,给你擦一下身子…”黄仁俊连忙收回手背在身后,登时尴尬地憋红了脸。 


“嗯…”罗渽民嗓音发涩,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紧盯着面前的人,“你刚才喝了牛奶吗?” 


黄仁俊一愣,点点头,他睡前有喝牛奶的习惯。


罗渽民的呼吸突然加重,他正觉空气有些升温,罗渽民却突然间直起身子,伸出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欺身而上。


他的心脏随着对方的动作狂跳起来,罗渽民却在双唇距离一厘米的时候刹住了车。 


窗外白月明,凉得似结了整夜的冰霜。


明明已经不是寒冬腊月,屋内气温却似骤降了十度,冻得黄仁俊僵住身子半晌不能移动。 


罗渽民的眼里藏着他看不透的千思百绪,那一双眼里揉杂了日夜焦灼的等待与无奈,又仿佛切断了天涯路上的回首与遗忘,徒留一副物是人非的惝恍迷惘。 


“仁俊啊……你快点恢复吧。” 


……


《龙之吟》在一个晴日里顺利开了机。 


黄仁俊站在众多主演中昏昏沉沉,三根线香拿在手里就差栽一跟头下去,好在身旁人好心扶了他一把。 


昨晚罗渽民说了那句话之后,自顾自便又躺了回去,翻身留给他拒绝交流的后背,剩黄仁俊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落不回肚里。 最终战战兢兢回了卧室,却是辗转反侧一整夜没睡好。


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还在梦里见着罗仁民掐着自己的脖子,狰狞道:“小贱人你竟然勾引我哥!”


惊得黄仁俊冒了一身虚汗,天还未亮就提着箱子出了门。 一夜未眠的结果就是挂着两个青黑的眼袋,在片场里如同行尸走肉。 


好在,第一天上午,导演只是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在会议室里对了几遍台词,有需要调整的地方现场就进行了优化。


下午大主角开始走位拍摄室内场景,更是没有黄仁俊的事儿了,他便待在化妆棚内休息。 


“仁民哥,吃点水果吧。”说话之人是大伦给他配的助理,小蓝。 


“谢谢。”黄仁俊无精打采,挑了一块芭乐放进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小蓝看出他很疲惫,于是给他收拾了一下座位,将靠椅放了下来:“仁民哥,先简单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叫你。” 


黄仁俊也从善如流地点头,忽而闻到一阵檀香,原是小蓝点燃了一支香薰蜡烛。他很快就有了睡意,眼皮半阖上,迷蒙中见有人进来,但他的身子似是承载了千斤重担,疲惫侵袭全身,沉沉睡了过去。


…… 


鸦长一双黑色羽翼,穿过墨黑如幕的天际。人们习惯唾弃他的话语,因为他眼中包含着不幸。他鹰凖的眼中囊括这个世界,见证一切的蜕变,偶尔停泊于屋檐,落下一片羽,留下来过的痕迹。 


罗渽民捡起地上的一根黑羽,参差不齐的羽毛沾了泥土灰,这座破损的旧楼围了一道墙,铁蒺藜一圈一圈缠绕,将过往的住客困在里边,天路无门。 


他从那则帖子里翻出了这个地址,这座位于山郊的废楼建筑似是曾有过风光,而它离繁华的五星度假酒店也不过一公里的距离。


罗渽民绕着旧楼墙外转了一圈,大抵是前不久的降雨导致墙角沤出了浅苔,更有两道不甚明显的轮胎痕迹碾过半截露草,一路朝着酒店方向行去。 


他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销售经理。


对方的行动力非常强,约莫半小时就给他答复,他购置的那辆SUV是限量版,每一辆的轮台齿牙都不一样,根据编号进行制作。


因此经过轮齿比对,这两道痕迹确实来自于他的那辆SUV。 


罗渽民盯着对方的大段回复,疲惫地抹了一把脸,道了句谢之后便再无下文。 


与此同时,由他和罗仁民一同出演的电影终于出了宣传计划,金导演本就是他的熟人,于是直接给他打来了电话。


 “《伯劳鸟》这部电影是我和仁民首次合作,也是RenM的公开亮相,更是他的荧屏首作,宣传点和噱头都很足。金导看情况宣传即可。”

罗渽民声色如常,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罗渽民抬头望向度假酒店的方向,“既然主题曲已经钦定了由黄仁俊主唱,那么我希望宣传片里只放inst。” 


对面金导演觉得无可厚非,于是一口应了下来。 “希望在宣发时,请用文字承诺。”罗渽民继续乘胜追击,“《伯劳鸟》剧组全员等待黄仁俊归来。” 


金导演在那头愣住,皱眉道:“这个会不会把话说太死了?毕竟黄仁俊先生并非主创人员,而且他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 


“金导演。”罗渽民打断他的话,“‘希望’二字只是出于对您的尊敬。” 


对面沉默了片刻,似是没有料想到一个主题曲能让罗渽民如此大动干戈。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金导演只好认了这一次,无奈道了声“好。” 


…… 


作为罗氏女家主,八十寿宴自然是办得大张旗鼓。就连罗仁民这个跑至荒郊野外拍摄外景的孙子,都被勒令一定要赶回去助寿。

 

等到他下了飞机匆匆赶赴晚宴地点,会场早已人潮涌动,知道的说这是寿宴,不知道的可能以为这是哪位大人物的新闻发布会。


黄仁俊拂去额上的汗珠,一双眼在人群中慌不择路,终于寻找到罗渽民的身影。他长吁一口气,刚欲抬脚往里厅走去,却被一人拦住去路。 


“仁民!好久不见!”女生声音清脆,语气里净是惊喜。


黄仁俊抬头,却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坐了几名青年,看向他的眼神颇为轻视。 


女生见他毫无反应,有些不悦:“我们之前见过的,在一次钢琴比赛上。” 


“算了吧莎莎,人家之前得了一场大病,醒了之后连他哥都不记得了,何况是你?这都几年前的事情了?”


手持高脚杯的男人状似解围,实则挖苦。 


黄仁俊没有理会这群人的来者不善,朝女生歉意点头:“让你失望是我的错,对不起。和你的相遇一定是美好的回忆,我会努力想起来。但现在我有急事,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和你畅聊。”  


一行人倒是没有料想到他的进退有度,皆是面面相觑。


男人从高台上起身走下,对于他不再沉默接受嘲讽感到不悦,搭住女生的肩将人揽进怀里:“看来你这是大难不死之后想通了,终于不跟在罗渽民屁股后面做乖乖仔了?”

 

黄仁俊闻言皱眉:“我哥很好,请你注意说话语气。” 


男人嗤笑一声:“是挺好的,一心想抢走弟弟的合法继承权,可惜这个弟弟毫不自知,还在这里为他的好哥哥人设挽尊呢!” 


“继承权谁爱要给要,只要他能接得起。”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总归不是交给只顾寻花问柳把家产败了干净又回本家求救的软脚虾。” 


“哥你来啦。”黄仁俊一时没忍住,差点憋笑出声。


而还在高台上的青年们,在见到罗渽民之后纷纷起身,收敛地立在一旁,丝毫没有要给男人撑场面的意味。


男人则是铁青着脸握拳,却是半声都不敢回呛。 


罗渽民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走吧,奶奶找你呢。” 


黄仁俊顺从地走到罗渽民身侧,留下半个身位的距离,走出了两步,却又听见罗渽民似是回想起某事一般回过头:“啊对了,我的SUV好开吗?性能应该还不错吧,不然里程也不会那么长。对吧?” 


穿过七八人的目光深沉而锐利,直直刺入男人窜逃的瞳孔里,后者则是汗毛陡立,收回搭在女生肩上微颤的手,再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 


黄仁俊回头张望,不明所以:“怎么了?” 罗渽民伸掌掰过他的脑袋,目视前方继续往里走:“教训一下畜生而已。” 


待真正见到罗奶奶,身旁站着上次与之不欢而散的罗母,黄仁俊来回搓着裤腿缝,颇为紧张。


不苟言笑的老人家沉沉望向他,目光似是透过双眼将他本来的灵魂揪出。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因为老人家逐渐柔和了面庞,从唇角牵出深深笑容。 “仁民来了,到奶奶这儿来,看看又长高了没。”


只见她伸出手,手背布满皱褶,指根干瘪瘦弱。黄仁俊上前握住掌心,老人的手掌依旧遒劲有力。 


“奶奶,我20岁了,应该不会再长高了…”黄仁俊试探着回了一句。 


“奶奶看着你就是又长高了,无论多大年纪,你永远都是奶奶的乖孙儿。”老人家亲昵地抚着他的手背,拉着他蹒跚着走至一旁,似是要和他长谈的模样。 


罗渽民适时欠身离开,而罗母虽然不满,却也拗不过老人家的强势,愤愤地跟在儿子身后走到了屋外阳台。 


“真不知道这个老太婆眼睛是不是眼睛瞎了,一天天的当她只有一个孙子呢!”罗母不复最初的得体模样,逐渐露出丑态。 


罗渽民望向他,若有所思道:“妈。”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儿子以母唤之,罗母一愣,双目忽而泛红。 


又见罗渽民转身正视她,言语里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妈,请您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说仁民的不是了。当初如果不是您和我的存在,他的生母也不会自寻短见,您也不会带着我堂而皇之住进罗家……” 


顿了顿,罗渽民深吸了一口气,他许久未和母亲有过长久沟通,一时有些不适应。但他依旧把话补充完:“是我们对不起他,罗家的一切本就应该是他的。为什么您就是想不明白?”


罗母脸色铁青,咬牙想要反驳。 


罗渽民打断道:“您未经我的同意,将我的车借给那个渣滓,这我也不想追究了。”


罗母的脸色忽而变得惨白。 “但他如果接受了谁的指示,伤害了仁民,又或者是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被人揭发了……到时候希望您能像现在一样保持沉默才好。” 


听见自己儿子像教训陌生人一般的话语,罗母双眸宛若充血般肿胀,抬手便是一巴掌。


罗渽民的头受力狠狠偏向另一侧,半张脸登时变得通红。 


刚走出里室的黄仁俊就撞见这一幕,连忙捂住嘴,快速背身躲至一旁。 


罗母气得浑身颤抖,见着儿子脸上的掌印,强忍住眼泪:“就算在你眼里,我是不折不扣的恶女人,但我也不可以承受这种污蔑!再怎么讨厌罗仁民,我也不可能害他啊!” 


罗母深吸一口气:“你的车放在库里大半年没动过,那天顺宇说想借来兜风,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想着没什么大事就借给他了。就这点事儿也值得你这么教训妈妈吗?” 


闻言,罗渽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下。被扇了一巴掌也不恼,回身走近母亲,发现妇人早已在日升月落的岁月里压弯了背脊。他抬手将母亲搂进怀里,放缓了语气:“妈,对不起,是我说话过分了。” 


夜空里的沉闷给了黄仁俊破土而出的异感,他倚靠在墙背,将对话听了个半清不楚。能看出来这对母子因为罗仁民而大动干戈,甚至罗渽民还被打了。 


这么帅的脸,他妈也下得去手?!


黄仁俊不合时宜地想到。 


但只言片语中他也捕捉到了某些既定事实,敛下了之前的喜色,只身离开了会场。


罗渽民之后没有见到黄仁俊,以为对方提前回了小楼,便打了招呼后也开车返程。岂料小楼里四下静悄悄,根本没有半点人烟气。他凝眉回想了整晚的来龙去脉,没有落下一点黄仁俊不对劲的苗头,唯一可能便是奶奶对他说了些自己不曾听过的话。 


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黄仁俊的手机。甜腻女生宣告无法接通的事实,不禁让他的眼皮狂跳。  


……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对《龙之吟》剧组的每个人而言,层层叠叠的汉服逐渐成为了磨砺。戏份少的配角还好说,戏份重的主角们则是有苦难言,硬生生顶着厚重的妆发和服饰,在炽热灯光前一遍一遍走着场次。 


晌午之际,于烈日之下暴晒,黄仁俊更是苦不堪言。


他倒是在从业这些年里坚持锻炼,均衡营养,但扛不住罗仁民这副羸弱了二十年的身子骨,很快连厚粉都挡不住他的双颊被烫成绯红。 


而与他对戏的女演员则是偶像女团的新人之一,饰演剧中年少时期的平阳公主,导演虽然不明说,但显然不满意演员的表现,凝眉给了很多次NG。大半天下来,能够将每一场戏顺利走完已经是难能可贵。 


一天的拍摄结束,黄仁俊早已热得晕头转向,助理小蓝连忙给他递上风扇与冰水。


好在着墨于卫青个人成长的戏份倒是都拍好了,感情戏也只是点缀,因此从理论上来说,他已经接近杀青了。


正当他想要解下厚重的外衣,B组导演急忙跑了过来。 


“仁民仁民!等等你先别换衣服!” 少见的匆忙成功拦住了黄仁俊的动作。 


“怎么了林导?这么着急?” 


“今天本来是要拍摄霍去病的威亚外景,但是崔实今天生病请假了。你不是一直没拍吗?不然先去绿幕里试试戏?”林导演扯出一抹笑意。 


黄仁俊思及过几日就要正式开拍的吊威亚戏份,自己却是没有在半空中拍打斗戏的经验。难得有这个机会,林导还愿意帮衬,他拒绝就显得太不识好歹了,于是连忙应和着跟去了绿幕。 


…… 


如果上天哪怕开那么一次眼,都不至于在他终于有了盼头之后,又给他来一次致命打击。 


他在威亚突然断裂后坠地的瞬间,只想到了罗渽民。


会因为他没有好好照顾好罗仁民的身体而大发雷霆吗?会期待他再次昏迷之后灵魂归位吗?会为他流下眼泪吗?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关爱了呢,哪怕这种关爱本来并不是给予他,可是他也舍不得了呢。


在那一刻他竟然还想到了那天夜里戛然而止的亲吻,有些后悔没有尝一下罗渽民的嘴唇是什么味道。


他的意识逐渐开始涣散,身边的人快速围了上来,陌生的惊呼,焦急的吼叫,在他听来都仿若隔着屏障。他想闭眼了。


这种感觉熟悉得有些恼人,在本体腹部爆炸之后,濒死的感觉。 


“渽民!” 


大仁甫一下车就冲进了摄影棚,罗渽民正在待机,准备接下来的杂志拍摄,闻声抬头。


 ……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罗渽民一直靠在后座椅背闭目沉思,只是思绪打上了百千结,侵入式想法无法遏制。


他说不清是担心罗仁民,还是更担心黄仁俊。


他从发现蹊跷之后就单独联系了私家侦探,对方目前调查出来的线索比他预料的更加复杂。 但所有的复杂都在见到罗仁民心电静止之后轰然崩塌。 


医生沉声宣布患者死亡。 


急诊室里一片死寂。 


罗渽民肩上的力似乎顷刻耗尽,借由大仁的手臂助力才勉强撑直身体。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弟弟离世的准备,早在小时候阻止了对方要跳河的玩笑开始,早就不经意间发现弟弟因重度抑郁而留下的遗书开始,早在不停发现对方身上隐约可见的伤口开始,早在日复一日守着昏迷不醒的人开始。当他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对弟弟的疏忽,对方早已不愿给他这个机会弥补过失了。 


大抵是老天怜他知错能改,非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许久未在罗仁民的眼里看见过那样的光,那种对于世事充满不服气而对抗一切的力量。他也从未在罗仁民脸上见过那样丰富的表情,笑是春阳,怒是果糖,就连发愁也只是嘟嘟囔囔。他更没见过那么多话语从罗仁民的嘴里吐出来,一会儿是吃着小零食吐槽低质电视剧,一会儿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捧着脸恣意撒娇。他都觉得新鲜,越发想要彼此更亲近。 


他做好了要重新再来的准备,然而这一切的变化,却都源于不同的灵魂。他想亲近的人,竟然是不是他的弟弟。他过去一直努力扮演一个好哥哥的模样,却做不到喜欢他的性格、理解他的爱好,偶尔还会为对方的不识好歹而感到烦躁。 


他的视线一直盯住病床上的人,随后蹲下身,握住对方逐渐冷硬的手心。片刻后,泪水从眼眶涌出。


被纱带包裹住的后脑伤口浓血未干,从高空重跌下来的腰脊断裂扭曲,四肢都苦于不同程度的伤而肿胀成硬块,就连手腕处的刀口也刺得人双目胀痛。他从出生之后就没过几天轻松日子,就连离开人世都浑身是痛。 


“我们仁民啊,走的时候很痛吧?”罗渽民盯着那道刀痕许久,瞳孔突然收缩,沙哑着嗓子道,“这可是走路摔一跤都会默默擦眼泪的小孩呢,竟然受了这么多的伤,你肯定会哭吧。” 


“渽民……”大仁抬手扶住他的肩。 


“怎么办呢?哥哥很想,很想杀了那些人呢。”


 “渽民,你冷静一下!”大仁通过这些天和罗仁民的相处,更加欣赏这位年轻人,心里也不禁泛起阵阵悲伤。 


“我现在很冷静。”罗渽民站起了身,后退几步,将遗体交由身旁等待的医护。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身时,眼里藏了一片深海,复又开口道:“大仁哥你先走吧,我有点事回本家一趟。” 


…… 

黄仁俊醒了。


在一个秋日午后,侵袭而来的短暂痛楚将他僵实的脊柱唤醒,眼皮感受到忽明忽暗的暖光,睫毛颤动几下,他先是缓缓睁开了眼缝,即使是柔和的光线也不太适应地又将眼闭上。


随后他的双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再是窗外的徐徐雨声,最后是心电机的滴滴声。


他终于又睁开了眼,缓慢将视线偏移至窗外,那道光源来自于树影斑驳的忽明忽暗。 


他的意识在几分钟之后渐渐恢复清明,费力颤抖着手按响了呼叫铃。


他仿佛是做了很漫长的一个梦,梦里自己重生了一次,梦里罗渽民变成了他哥,梦里他好像喜欢上了罗渽民。 


但这个梦又过于真实,真实到医护人员给他检查了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真实到几分钟后,罗渽民真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 罗渽民有太多话想说,最终却吐不出一句。


两个月前罗仁民意外身亡,他当即就来了黄仁俊的病房。


他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不管灵魂是谁,他都愿意坦然接受,可是黄仁俊没有醒过来。 又是这样。 他几乎已经做好再等一年的准备。 


但黄仁俊这次来得快了很多。 


黄仁俊盯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他还不太能动弹,忽然有些委屈,哑着嗓子眼:“我再睡一觉,你是不是就又变成我哥了?” 


罗渽民凝重了多月的苦脸顷刻间从嘴角漏出了笑意,他低头闷声笑了笑,一时间又有些想要流泪。


终于他又走近了一些,俯身伸出双臂。 


黄仁俊尝试着抬臂,想要给出一个拥抱。他看出了罗渽民在短暂欣喜后强忍的悲伤,那是确认了彻底失去罗仁民的绝望。 


罗渽民迎上前,将人扣进怀里。虽是第一次和这具身体接触,却有难言的熟悉。


最终他还是落下了眼泪:“欢迎回来。”


 …… 


年底前的娱乐圈掀起了一阵小波澜。 先是在新人威亚失事之后停摆的《龙之吟》剧组重新开工,听说是有出道多年的青年演员接演了卫青的角色,但演员一直保持神秘,半点风声都没透露,显得扑朔迷离。 


再是来自于罗渽民主演的电影《伯劳鸟》的重磅预告。


正如之前宣发提到的静候黄仁俊回归,不仅预告里简短的主题曲唱词引起了热议,最后的侧颜剪影画面也成为讨论焦点。因为并没有任何黄仁俊恢复清醒的新闻播出,网络上一时间议论纷纷。


对于此,制片方的回应是在冬至那天召开首次电影发布会,众人对此期待万分。 


“会害怕吗?”罗渽民望向身旁整装待发的黄仁俊,“这样大张旗鼓的回归,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黄仁俊摇了摇头,正视化妆镜里的自己,他很久没有打扮得如此隆重了。 


关于他被袭击的事情,罗渽民请的私探调查出来肖顺宇在借开SUV的那天出了一家高档会所,就在罗渽民去过的那个郊区,而同一天,黄仁俊在旁边的五星级酒店参加过一次商务活动。


这几乎与警方调查达到了重合点,但警方只是调查出了黄仁俊的行动轨迹,暂时没能怀疑到肖顺宇头上。罗渽民嫌弃警方的办事效率,于是通过匿名件的形式,将一些关键信息和证据寄给了警局。 


可惜他们始终查不出真正犯案的黑衣人是谁,更查不出他和肖顺宇有联系的直接证据,此人就像是凭空出现,来去无踪。 


高调回归是由黄仁俊提出来的建议,既然知道他还活着,对方必定还会有所行动。他想铤而走险一把,逼那人从黑暗里走出来。 


纷乱的思绪被室外的嘈杂打断,终于,黄仁俊在罗渽民鼓励的目光下,率先打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登时,闪光灯和快门声应人而来。 


“黄仁俊”这三个字在这几个月里于热搜榜上高居不下,陷入昏迷的隐情、《伯劳鸟》的硬性坚持、再加之罗渽民时不时的提及与赞扬,都使得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再度翻红。 


他的突然复出像是一剂强心针,给各路新闻媒体年底冲KPI送去了绝佳的素材,记者们恨不得将准备好的问题一股脑倾倒出来。 


“请问黄仁俊先生此次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有媒体记者提出相对中性的问题。


黄仁俊看了他一眼,桌牌上显示的是比较受欢迎的媒体。 


他缓缓开口道:“醒来之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很感谢大家的陪伴和鼓励。要说最大的感觉……”他停顿了一下,望向旁边泰然自若的罗渽民,后者受到感应般迎向他的视线,却见他弯成两道笑眼,嘴角的虎牙俏皮地扬起,“最大的感觉就是,以前我都是一个人打拼,现在有大哥护着我了,感觉特别得劲儿!” 


众人被这俏皮话逗得一阵发笑。 


只见黄仁俊稍微敛了眼神,直面眼前的镜头,凌厉目光径直穿过这双玻璃眼,望向最深处窥视他的那个人。 


“我回来了,你们看着办吧。” 


…… 


原本具有指代性的一句话,却在网络上炸开了锅,有人大力夸赞他有王者风范,也有部分罗渽民的粉丝抨击他不懂谦让,但总归是让他又火了一把。 


黄仁俊每天提心吊胆着等待那个人的出现,神经一天比一天紧绷。为了安全起见,罗渽民强硬地将他带出小屋,简单收拾了一番又搬进了小洋楼。 


他拒绝过,觉得太过叨扰,被罗渽民一句“敢情你管我要剧本的时候不觉得打扰”顶了回去。


黄仁俊不敢造次,心道罗渽民可真是个外表冷淡内心柔软的究极圣母。 


不过他早就对小洋楼轻车熟路,心理惯性使他堂而皇之打开了罗仁民的卧室,满屋的摆饰还是保持他离开时的原样,他这才恍然,真正的罗仁民已经彻底离开了。 


再度走进这间卧室,他想起罗仁民的终日忧虑,也想起了忧虑之下对生存的恐慌。 


电脑右下角的弹框也很熟悉,再度提醒他工作。他这次终于点进了工作后台,词作依旧停留在一半。


他之前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工作台的内容,一是觉得侵犯隐私,二是他也没有那个天赋和能力替人完成工作。但这天大概对罗仁民而言很特殊,因为一则备忘弹框突然跳在了屏幕正中央。 


“仁俊尼出道八周年纪念日,要记得送祝福。” 


文字后附上了一个链接,他惊讶地点开。 


那是一个很云端文件夹,里面从他出道那年开始分为了八个子文件夹。


他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宝藏。 


最早是八年前。罗仁民的短视频意识觉醒得很早,那会儿就已经积累了很多日常片段。


八年前的罗仁民只是初中生模样,清瘦羸弱,但多少还拥有少年的活力,他举着DV拍摄,意外的是,画面里的主角是罗渽民,后者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 


“哥,看镜头!”DV越凑越近,光圈对焦后,罗渽民的脸也越发清晰。还残留着初出校园的稚气未脱,疑惑的双眼里一片清亮。 


“那我们一起祝黄仁俊先生出道快乐!”一提到黄仁俊,罗仁民眉目里都漾出了笑意。 


罗渽民似乎也被这股热情感染了,合上资料,调正了姿势,盯着镜头,目光炯炯道:“祝黄仁俊先生出道快乐,前程似锦,节节高升。” 


“哇…哥你也太官方了吧…”罗仁民吐槽道,“明明你才是那个让我知道仁俊尼的人诶!”


罗渽民面上一赧,摸了摸鼻子,一时无话。


而他的弟弟显然乐于在这方面调侃他,一会儿打趣他看选秀节目可太认真了,一会儿说他把Demo曲设为铃声的样子很痴汉。惹得罗渽民要抢他的DV。 


“这是给你偶像录祝福呢,你能不能严肃一点?”罗渽民抢夺DV无果,叉着腰无奈地笑道。 


“嘻嘻嘻,等你当了大明星,我给你录祝福的时候再严肃起来!”罗仁民开玩笑道,“是说哥你这张脸也太上镜了,快点出道去给仁俊尼拍MV吧!” 


“噗…”黄仁俊没忍住呛了口唾沫。 


岂料罗渽民凝眉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用手搓了搓下巴,轻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罗渽民你怎么回事? 


黄仁俊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 


他继续往后看。第二年的视频里,依旧有罗渽民的身影。


只是这一次是在录影棚,画面有些嘈杂混乱,偶尔还会看到镜头晃动得厉害,几分钟后终于落定,镜头里出现了罗仁民惊魂未定的脸。 


片刻后,罗仁民恢复了平静,对着镜头大笑着招手:“仁俊尼,出道两周年快乐!今天也是我哥第一部电影的首映礼!等他火起来就去找你拍MV啦!” 


罗渽民闻言挑眉看了眼镜头,彼时的青年已然开始变得沉着许多。


只听他开口,道了句“两周年快乐。” 


第三年的祝福视频里已经没有罗渽民,而罗仁民也逐渐变得更加羸弱,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第四年、第五年……一直到第七年,都只有罗仁民一人在坚持给他录视频。 


大抵是所有人包括罗渽民都低估了自己的长相与天赋,他光是往选秀台上一站,其他的选手在他的面前皆是黯然失色。浑然天成的演技更是老天爷赏饭吃,一部又一部扎实的作品叫好又卖座。


他彻底火了,甚至风头早已盖过了黄仁俊。他不再需要在背后默默守望任何人。 


黄仁俊眼见着罗仁民状态一年比一年差,神情越发憔悴,深陷的眼窝像被掏空了精气,随时一副睡眠不足的重压模样,也再不提关于MV的事。 


他心口有些疼。为这份隐匿许久的感情而遗憾,也为罗仁民太过不平坦的一生而难过。 


他曾经也有过偶像,靠着对方的磁带和老旧碟片的陪伴,熬过了蟑螂恣意的廉价出租屋时光,穿过了看不见远方的无尽迷惘,惟有努力向上,才能成为失落之人在黑暗里的光。他明白偶像对于罗仁民的意义,这样的共感却又带给了他最真实的悲恸。 


黄仁俊抹了抹脸,点开了最近的视频,有些意外,这个视频时长较之前所有都更长。 


只见开头画面一片灰暗,层层楼梯忽隐忽现,只听见罗仁民边走边喘气:“这次我哥终于有空闲时间了,我给他的新电影写了主题曲,约定好了要邀请仁俊尼演唱。我这次过来录像为证,就是为了防止他日后毁约哈哈。等等…好像有别的声音…” 


罗仁民话音未落,楼道上方传来的声音渐高,听上去是两个男人在争执。


只见镜头里的罗仁民猫住身子隐匿于一侧,脸上却是有些惊讶,而随着听见的内容越发清晰,他的表情也越发沉重。 


黄仁俊也跟着沉重,他虽和朴一恒只交往了不到半年,但那副对方引以为傲的独特嗓音,他却也不会认错。尤其是对方蛮横的态度太具有辨识度。 


“罗渽民不是你的表弟吗?”朴一恒有些气急败坏,“这都多久了?我连他的经纪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别急嘛,他最近一直在忙电影的事儿,连仁民都没见过他呢。”男人的态度却显得漫不经心,“不过你这龇牙咧嘴的样子,在床上都收敛起来了呢……好可惜。” 


屏幕前的黄仁俊脸青了。 “你别岔开话题。”朴一恒脸色也不见得多好看,“我一定要和罗渽民合作一次,环宇现在需要借他的名气吸引新赞助。”


“你放心,这部电影主题曲我一定帮你拿下,环宇的利益也是我的利益。”说到正经事,男人终于正色了一些,“实在不行……仁民会帮我的。” 


罗仁民拿DV的手一抖,磕在墙上发出声响。 


“谁?”男人警觉地回头。 


屏幕前的黄仁俊登时竖起汗毛。他记得那双眼睛,在那天晚上死死地盯着他失去意识。 


罗仁民慌不择路,踉跄着冲下楼梯,身后追逐的步伐渐近,好在他更熟悉这栋楼的构造,终于穿过一扇安全门后逃脱。 


他以为是这样。而视频戛然而止的瞬间,黄仁俊却在角落里瞥见了熟悉的衣摆。 黄仁俊捂住嘴,拦住脱口而出的尖叫。


他利用半分钟的深呼吸才将心率平复下来,终于给罗渽民打了一通电话。 


后者很快接通,就听见电话那头急促道:“我好像找到凶手了!” 


…… 


罗仁民从小没受到过多少关爱,除了奶奶和罗渽民,几乎所有人对他都是面上嘲弄,嘴上挖苦。


他小时候不懂,还会为了讨好别人而完成对方过分的要求。 肖顺宇就是那个热衷于提要求来捉弄他的人。


有一次他们在大院玩风筝,肖顺宇故意把风筝飞到树上,指定他爬树把它拿下来。那时候的他才五六岁,在一群人假意的“鼓励”之下,含着恐惧的泪泡往上爬。 


树干很壮,粗糙表皮顷刻将他的掌心和手臂磨破,刺得皮肉都在肿痛。他不想再爬了,怯着声音求饶。但身子已经卡在了半中央,一群人幸灾乐祸指着他发笑,无一人理会他的需求。


但贺博文却不一样。他听见了他的抽泣,便上前了几步,似乎是对肖顺宇说了些什么,后者点了点头。


于是罗仁民便听见了有人对他说:“别怕,仁民,他们把风筝拿到了,你慢慢往下,我在这里接住你。” 


罗仁民啜泣着回头往下看,果然见他张着双臂等候。


他才敢缓缓往下滑,滑到一半被一片树皮绊住,身子一个趔趄,掉落进了贺博文怀里。后者眉眼一弯,咧嘴一笑。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他便记住了这种笑,记住了贺博文对他的“好”。 


后来他长大了,又在黄仁俊身上收获到太多这种笑容带来的能量,他这才明白,这名叫“善”的笑容,来自于个体内心的盈满。 


他以为贺博文也是如此,却也忘了人世间还有一个词叫“伪善”。


当他在浴缸里困顿双眼,努力睁着眼缝,僵硬的全身无法控制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时,贺博文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擦拭手上的小军刀,眼神像是盯着一滩秽物。 


“仁民啊,辛苦你了,来世我再补偿你吧。”贺博文俯下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罗仁民的意识开始涣散,感受到一呼一吸都变得无比困难,气流像是在铁皮上磨砺,费了全力也进不去气道。再之后,他体会到血液被抽离的痛寒,身骨、关节,一寸一寸变得僵硬。他在那一刻看见了星河璀璨,眼角掠过泪水滚烫。 他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甚至变成了一个能量场。 


他飘荡在贺博文周围,眼见他勾结官商,眼见他无道敛财,眼见他亏空账务,眼见他被黑道追砍,眉上一道伤痕。


再之后,他看见了肖顺宇把SUV车钥匙给了他,他看见了他开车撞向停靠在灌木旁的官二代及其女伴,而黄仁俊从不远处路过。


贺博文想杀了黄仁俊。 


那天晚上,罗仁民爆发了巨大的能量,在爆炸的那一刻扑上前,抵消掉了巨大的炸药冲击力,终于让黄仁俊不至于当场死亡。 


而他的灵魂也逐渐衰竭,陷入了沉睡。似是进入了永恒的长夜,再无法被唤醒。 


…… 


贺博文躲在地下室里,日复一日的经济重压逼得他形容枯槁。


环宇巨大的资金漏洞无法填补,已经宣布破产,他为了躲债而东奔西窜,朴一恒却在最艰难的时候拍屁股走人,根本联系不上。 而各大流媒都在报道罗渽民的风光成就,妒意从他的内心深处爬向颅海。


他是被抛弃的孤儿,从小就在罗氏集团的阴影笼罩下成长,长大后忙着替肖顺宇擦屁股,没有剧本里逆袭的主角命,成为了死不悔改的丧家犬。 


同样是失去了父母,至少罗仁民还有疼爱他的奶奶。同样是私生子,罗渽民却堂而皇之得到了万千宠爱。他却要与蝼蚁般的芸芸众生为伍,将灵魂出卖也只是换得践踏与唾弃。 还有那个黄仁俊,居然没死。 


贺博文握住了手里的军刀,为什么一个一个都仿佛对他着了魔?为什么一个靠卖笑营生的人却可以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显示屏映照出他青黑的面容。 反正他已经半身入了地狱,拉人陪葬也不为过不是吗? 


……


闹剧开端的故事结局并不一定轰轰烈烈。 


就像罗渽民和黄仁俊一齐坐在私探的办公室,细听最新的调查进度。 他们已经查到了贺博文的藏身之地,目前警方正在对其进行紧急逮捕,听闻对方被铐上手铐之时还在怒骂罗黄两人。 


费劲心机去调查,没想到关键线索就藏在罗仁民的电脑里,罗渽民自嘲一声:“我这个哥哥当的太失败了。” 


黄仁俊没多说话,只是安慰性地捏了捏他的手臂。 


…… 


在贺博文落网之后,《龙之吟》也终于官宣了黄仁俊接演卫青的角色。但这是一个非常具有人情味的剧组,依旧对罗仁民表示了最诚挚的谢意,将他的片场花絮剪成合集,以示纪念。 


而众人在震惊之下得知,这位离世的英俊少年竟然是RenM。


而更令人哗然的是,RenM的追悼会是由罗渽民亲自主持,这位少年的雄厚背景也浮出水面,众人不禁大叹天妒英才。 


黄仁俊在追悼会上发表了长达半小时的致辞,收获了眼泪三千行。 


他们做的一切,都为了让罗仁民这个名字,至少能被后世瞻仰。 


与此同时,《伯劳鸟》首映礼在一场大雪之后盛大开幕。 


罗渽民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大主角。经年的沉炼于他的气质刻下风华,举手投足都洗尽了稚嫩。过往的漠然神色淬炼成了一潭静湖,在黄仁俊出现的刹那泛起了涟漪。 


这部电影的主题曲是RenM最后的遗作,主创方遂愿等到了黄仁俊的献唱,而罗渽民也终于出演了黄仁俊歌曲的MV。这首歌在短时间内就突破了各大音乐台的点击率记录,成为了大街小巷的传唱经典。


…… 


融雪之前的帝都刺骨寒凉。 


两人在一阵惋惜中提前挥别庆功团队,沿着覆雪的河道散着步。入眼处净是白雾,天寒地冻里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


最终是黄仁俊更加受不了冻,没忍住以一记喷嚏打破了僵局。 


罗渽民下意识便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二话不说替他围上,开口道:“天太冷了,要不我们回家吧。” 


黄仁俊乖乖扶了扶围巾,刚想点头,复又想起了自己在脑子里反复了许久的话语,于是疯狂摇头。 


罗渽民疑惑地皱眉。 


黄仁俊微叹道:“一不留意就一年过去了,犯人已经被抓,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了,那好像我也没有再住进小楼的理由了……这么说感觉有点过河拆桥哈……”他有些理亏地缩了缩下巴。 


罗渽民也怔愣了几秒,忽而意识到一件被忽略了太久的事实:“好像有件事一直忘了说,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你知道。” 


“啊?”黄仁俊懵了。 


罗渽民哑然,为自己的粗线条感到好笑,他捂住额头,眼神有些不太敢直视他,假咳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只想当你的哥哥吧?” 


“啊???”黄仁俊更懵了。

 

“其实我有个恋爱想和你谈一下。”罗渽民忽而变得坦然,“仁民录的视频你也看见了,最先是我开始喜欢你的,我有这个念头也无可厚非吧。” 


“哦…”黄仁俊人生第一次收到如此硬核的表白方式,一时反应不过来,“意思是…你喜欢我,想和我谈恋爱?” 


罗渽民点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谈恋爱。” 


见他半晌没有回应,他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自己太过自信,误会了黄仁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心意? 于是绞着心脏开口道:“当然你可以拒绝…”


黄仁俊连忙飞快摇头:“不不不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我在想怎样答应才能显得我不那么愣头青……” 


并非他佯装纯情,毕竟前男友绿了他的事实在那儿摆着,非要假扮初恋就离谱了。然而这话一说出来,任谁都觉得他像是一个二愣子。 


罗渽民被他逗笑了,伸出握住他的掌心,带进自己的口袋里,懒洋洋道:“回家咯,我的男朋友。”


一句话,一个举动,都换来了黄仁俊鼻酸眼胀。


他们牵手走向了小楼前的小道,檐下的暖光路灯静候归人。 


这条小道,春日有蓝叶,夏夜有萤火,秋分有苍黄,冬暮有飘雪。他想着,他已经和罗渽民走过了春夏秋冬,再努努力,一定要走过一生四季。 


如此,便好。  

......


- End -   


之前的被屏蔽了。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李嘲风

【娜俊】缱绻星光下

迟来的生贺,小罗今年也要继续发光放热。🌟

温暖文学复健,大家看看笑笑就完事了嗷。

 

 

“哟,您这么早就来了?”

 

钟辰乐刚走出电梯门就看见了拐角处的男人,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一头黑发蓬松在头顶,过长的额发几乎要争先恐后地刺入眼睛,青黑眼睑和下巴上的青茬儿昭显着休息不佳。衬衣皱巴贴在身上,裤腿上还沾了点泥星子。

 

若不是钟辰乐先前在正式场合见过此人,以他龟毛的个性,恐怕不愿与此人多做交流。他将刚承受了大雨滂沱的雨伞叠好放进塑料袋里,就听见男人用低哑声音回话。

 

“和您约好了今天付款交房,但我晚点还有研究...

迟来的生贺,小罗今年也要继续发光放热。🌟

温暖文学复健,大家看看笑笑就完事了嗷。

 

 

“哟,您这么早就来了?”

 

钟辰乐刚走出电梯门就看见了拐角处的男人,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一头黑发蓬松在头顶,过长的额发几乎要争先恐后地刺入眼睛,青黑眼睑和下巴上的青茬儿昭显着休息不佳。衬衣皱巴贴在身上,裤腿上还沾了点泥星子。

 

若不是钟辰乐先前在正式场合见过此人,以他龟毛的个性,恐怕不愿与此人多做交流。他将刚承受了大雨滂沱的雨伞叠好放进塑料袋里,就听见男人用低哑声音回话。

 

“和您约好了今天付款交房,但我晚点还有研究要做,所以就先赶过来了。”罗渽民说完揉了揉发僵的脸,连夜无睡,同事都笑他是要日后争夺铁人三项奖牌。

 

“倒也不急,您要忙的话咱随时可以改时间。”钟辰乐笑了两声,伸出食指解锁,指纹合上后,房门应声而开。

 

罗渽民跟在他身后,站在即将成为自己名下的双人公寓里,双目炯炯。他从小便渴望能有自己的家,在三十五岁的这一年,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钟辰乐没有理会他突然高涨的情绪,将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掏出来:“这是过户合同,您看一眼有哪些疑问或者不合适的地方,要是没有咱就签约了,一式两份。”

 

“好,稍等一下,我先看看。”

 

趁此人凝眉抿唇,视线被五页纸锁住,钟辰乐又适时观察起了此人。

 

听李帝努说此人在单位独行多年,从来也没提过自己的生活,是以他怀疑此人性取向成谜,甚至极有可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说来也巧,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神秘之人,年纪轻轻就攒下了好几百万,全款买下了钟辰乐正欲转手的一套房。

 

于是李帝努又有话说了,他终于明白此人兴趣爱好就是攒钱,因为此人午饭宁愿吃榨菜配馒头,也不愿每天之花十五块钱贡献给单位食堂。和着抠门攒下来的钱都能买房呢?

 

罗渽民显然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依旧我行我素,向来不参与除单位统一团建以外的任何聚餐活动,或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明眼人都信他踏实肯干,尤其是在做研究方面当真是比不了他,倒也不拿他当外人,时常还有好事的大姐大妈寻思给他找对象。

 

他倒好,找对象的事八字没一撇,无意间看见李帝努朋友圈的出房讯息,当场就给对方打了一记语音电话。李帝努还记得接起电话时,对面迫不及待的焦急语气,以及那过于粗重的喘息声,若不是李帝努深知此人秉性,都要怀疑他是急于开房打错电话了。

 

这人怎么看怎么像gay。

 

钟辰乐撑着手肘,食指缓缓在下巴处来回摩搓。他又细细观察此人掩藏在邋遢外形下的五官,双眼微垂,但眼睫浓翘,嘴角自有一抹上扬的弧度。除去黑了点,此人打扮一下定是帅哥。

 

“看好了,没有问题。”罗渽民咧嘴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只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刷刷便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大名。

 

“您可真够积极的……”钟辰乐心想,这哥们是个痛快人,就不知道遭遇上黄仁俊这个杠精能不能治住他。

 

远在城西的黄仁俊适时打了一记喷嚏,但这显然没有影响他的高昂兴致,抓起手边刚被续上的一杯酒,又是敬了对面。

 

“知音可觅,贵人难寻,兄弟我这日后的姻缘全看你的了!”

 

若不是周遭热闹非凡,光听这句话,没人听得出来是在酒吧里。只见黄仁俊揽着一名大高个的肩膀,明明比对方小几个号的身板,这气势却是把对方压了下去,害的人一米九的大个子蜷缩身子委委屈屈。

 

“俊哥儿,您别介,以后有啥需求您尽管提,哥几个定能满足您…”大个子苦不堪言,胃里翻滚的酒水正混着食物沸腾,他感觉吐意直冲脑门。

 

“咱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难为哥几个有缘相聚,以后有好苗子,记得给兄弟留一个就完事儿了。明白?”黄仁俊手臂一紧,圈着人晃荡两下,总算是放过了对方。后者连滚带爬,立马冲向洗手间。

 

剩下还有三五个刚出茅庐几年的愣头青,见状内心一紧,如坐针毡,生怕黄仁俊一个不乐意灌他们酒。关键是这厮胃如深渊,这都酒过不知几巡了,他愣是挺正着半点不虚。

 

“哎…”黄仁俊的视线一一掠过这几个年轻人,叹道,“想当年我也是青葱少年满脸胶原蛋白,奈何岁月无情抛弃了我,如今都黄皮腊肉了还是没有对象啊…”

 

“黄哥哪儿的话啊,您不说,我们都以为您年纪比咱还小呢…”一位愣头青半真不假搭腔道。

 

“小伙子你这舔人的功夫是谁教的?舔得太生硬,还得再练嗷。”黄仁俊撑起下巴,随手又灌了杯酒。

 

和愣头青的对话索然无味,他便收了调笑的心思,打开手机翻了一遍社交软件。当代中青年社交现状,有人找时会感到慌乱,没人找时又会低落,而黄仁俊属于没人找时会疯狂自闭。比如现在,微信毫无动静,他瞬间没了所有娱乐心情,伸长手臂放在桌面上,脑袋压在手臂上,愣愣盯着微信界面,半晌不动。

 

几名在座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黄仁俊突如其来的安静是为何,这比他疯狂闹腾还要可怕。

 

就在黄仁俊要开始顾影自怜,酝酿伤感文案发朋友圈之际,消息“叮”的一下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提示音。

 

咦?

 

黄仁俊疑惑,点开来自钟辰乐的深夜来信,文字内容让他瞬时眼前一亮。

 

【诚邀您明天来我家开趴,有帅哥。】

 

【图片1】

 

【图片2】

 

他立马弹坐起来,愉快地点开图片,三秒之后啧了一声,垮下一张脸。他和几名年轻人打了声招呼,边往外走边点了语音通话播过去,对面很快接通后传来钟辰乐的海豚笑。

 

“你丫做个人吧?两张都是背影,帅你家的哥呢?”黄仁俊叉腰停在吧台前,好歹远离了舞池,能听清对面的说话。

 

“快别不知足了,这都是我偷拍的!人家是真帅,不施粉黛,不沾颜色,往那儿一站就是风景线!”钟辰乐满嘴也不知跑的哪路火车,张嘴就来。

 

“呵、呵!我看这背影只看见了皱巴巴的衬衣,还有衬衣里面清晰可见的老年背心,哦对了还有那一头乱糟的头发。钟辰乐你埋汰谁呢?就这,还值当你俊哥跨越十五公里上你家吃饭?”黄仁俊回想刚才那两张图,不禁又翻了一个白眼。

 

“啧,你要能改掉你这看人看表面的烂毛病,你都能处八百次对象了。”钟辰乐揉了揉被震麻的耳朵,凉飕飕道,“人家可是科学院的博士,和您一边儿大,爱岗敬业勤俭节约,刚入手我那套双人公寓。关键人不拘小节,不觉得自己多帅所以不爱打扮,这么好一白菜,就问你拱不拱?”

 

“你丫骂谁是猪呢?”黄仁俊哼了两声,“……当然拱了,就算我不拱,也有别的人拱,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哦了,明天上我家主屋嗷,就在一楼,别傻不愣登上人屋里去了。”钟辰乐又调侃了两句,率先挂断了电话。

 

“得瑟…”黄仁俊哼了两声,收起手机往回走去。

 

 

 

罗渽民在接受了钟辰乐的再三邀请之后,盛情难却下答应了对方的乔迁晚饭邀约。下班时上果店提了一个果篮,花了他近一周的晚饭钱,有点肉痛。头一次登门造访,他多少规整了一番自己的行头,依旧是白衬衣灰西裤,但也好好梳了头剃了胡,露出了整张脸。

 

黄仁俊找车位停了车下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背影极为眼熟的青年往钟辰乐家走去,他的雷达突然发射,鬼使神差的就跑了上去。

 

“前面的小哥,你的东西掉了!”黄仁俊拽着一张下班时接的一张宣传卡,叫住了前方的人也面不改色。

 

青年回过头,眉目里是疑惑的考量,他看见了对方手里的卡纸,摸了摸口袋,确认不是自己的物件,于是他开了口:“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个应该不是我的东西。”

 

八点的皇城已然将歇。路灯躺在树枝怀里,绿叶在对飞虫低语,悄声里许是对黄仁俊逐渐加速的心跳发出咯咯直笑。

 

“啊…”黄仁俊愣神了许久,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什么,您是去1001吗?”

 

“您有什么事吗?”罗渽民稍微有些警惕。

 

黄仁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有点像骗子搭讪,立马上前几步走至他面前,举了举手里的礼盒,弯眼笑道:“因为我看您往那边走,手里还提了果篮,就想问问您是不是和我去同一个地方。”

 

“嗯,是的。”罗渽民向来不是话多的人,回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倒是自觉并肩而行,两人一起往钟辰乐家走去。

 

“认识一下呗,我叫黄仁俊,是钟辰乐的发小。这人昨天就和我说有一帅哥来一起吃饭,一会儿得夸夸他,这次终于说了句实话。”黄仁俊用余光瞥着旁人,侧眼勾勒出对方的下颌线条,不禁感叹了一句优越。

 

“嗯,我叫罗渽民,钟先生的公寓刚转手给我,他邀请我来吃晚饭。”罗渽民说着偏头,正好与对方的视线交汇。

 

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黄仁俊差点没法接话。尽管他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循着这个话头继续往下打听。

 

“年纪轻轻就能买房了,您真是年少有为。这房买了是为了以后孩子上学方便吗?”黄仁俊暗自开始旁敲侧击。

 

罗渽民摇摇头:“我还没有结婚。”

 

黄仁俊暗笑,又问:“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吗?”

 

罗渽民也笑了一声:“我这工作…下班太没准点了,不能委屈了别人。”

 

“哟…好男人啊…”黄仁俊若有所思,虽然这帅哥条件很不错,但好像和他不是一类人啊。

 

两人前后双双进入钟辰乐家那奢侈的大院时,李帝努早就拎了一瓶洋酒眯着眼和熟人肆意笑闹,酒红丝绸衬衫在顶端解开两个扣子,一头黄发后梳,装了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

 

钟辰乐的身影没见着。倒是李帝努率先发现了这两人,眯眼取了俩高脚杯便迎了上来,黄仁俊接过酒杯,笑着捶了他胸口一拳,他又假意轻呼两声痛,咧嘴将另一杯递给罗渽民。后者显然不太适应如此嘈杂的氛围,步伐往后退了一步,李帝努举着玻璃杯立着好不尴尬。

 

“玩你的去吧,别吓着新人。”黄仁俊顺势接过,催促着将人赶走。

 

“真逗,这是我同事啊大哥。”李帝努啧了一声,招呼道,“渽民一会儿直接入席就行,可别瞎跟着黄仁俊,当心这龟孙把你带坏!”

 

“嗨呀…你丫一会儿给我等着…”黄仁俊想动手,奈何手里拽着俩酒杯,又碍于罗渽民在场,只得悻悻收回野心。

 

李帝努欠欠儿地转身离开,混进了人群中央。黄仁俊将人领到后院的阳台,玻璃门隔开一片天地,夏暮里偶有夜虫低语。

 

黄仁俊将酒杯递给他,双目在夜色里闪烁亮光:“你是第一次参加派对吗?”

 

突如其来的平语似乎没有引起罗渽民的注意,后者摸了摸耳垂,颇为不自在地瞥了一眼室内。眼前的酒杯晃了半盏沉黄液体,点点气泡争前恐后探头,遇见空气后一颗颗爆裂。

 

科研工作使得他手指磨出了薄茧,接过酒杯时碰触到黄仁俊细滑的指尖,勾了一阵酥麻落入后者心头。

 

“钟先生只说了是朋友之间的家常便饭。”罗渽民的声音里藏有些许叹息。

 

“哈哈,这种程度的聚会对他而言,确实也是家常便饭。不过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咱大不了过一会儿就撤。”黄仁俊促狭一笑,手指勾住酒杯腰身,曲臂搭在阳台上,望向远处车流攒动,自觉惬意地长吁一口气。

 

大抵是他的自在感染了罗渽民,后者亦放松了背脊,学着他的姿势,却是望向天边。城市夜空百无星云,偶尔划过一记千丈以外的飞机轰鸣,便可能闪烁点点红光,权当给万空作陪衬。他初尝了一口杯中酒,砸吧了两下嘴,竟是口感柔和,润喉提神,不自觉将一杯一饮而尽。

 

黄仁俊用余光观察他,见状会心一笑:“没有想象中难喝对吧?”

 

罗渽民点点头:“确实和啤酒的味道不一样。”

 

黄仁俊调侃道:“那一会儿再来两杯?”

 

罗渽民又摇头:“结束之后还有工作。”

 

科研人士的自制力确实够呛。黄仁俊赔笑,不再搭话,头一次感觉到自己造梗能力毫无用武之地,毕竟罗渽民的话题终结能力空前绝后。

 

一时两人无话。约莫半分钟,罗渽民偏头看向旁人,似是疑惑对方突然的安静。又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本就木讷,活了三十来年也没交到几个朋友,就是因为不会聊天。从刚才开始,黄仁俊就在照顾他,此时倒显得他有些不识趣了。

 

罗渽民抿了抿唇,捏住酒杯:“对不起,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

 

突然的道歉反而吓到了黄仁俊,他愣了两下,摆手道:“嗐,这也不是需要道歉的事。但凡我有你这么安静,我祖辈都能乐开花呢。”

 

罗渽民笑起来眉眼弯弯:“不会,你很好。”

 

猝不及防被夸,黄仁俊再一次被梗住,微张着嘴立住,瞪圆双眼的模样有些滑稽。反应过来后,顿觉老脸一红,耳尖感到些许臊热。

 

此时一人将玻璃门打开,一颗大脑袋探了进来。只见钟辰乐目光狐疑地在他两人脸上来回转动,嗤了一句:“和着您二位在这儿交流感情呢?赶紧进来吧,开餐了。”

 

晚餐自是钟辰乐特意请了酒店大厨掌勺,满目珍馐,一时无法挑选。黄仁俊的目光始终跟随罗渽民,后者倒是一心只想吃饭,端着盘子能把自己照顾得白白胖胖。

 

黄仁俊端着酒杯,不时轻笑两声,偶尔与罗渽民张望的目光相会,也只是假装巧合一般笑着举杯。

 

次数多了,罗渽民也感应到了他的关注,信步朝他走了过来。

 

黄仁俊假意和旁人交谈,余光走就瞥见了他逐渐接近的身影,于是趁着谈话空档,状似不经意般侧过身,堪堪与之相对。

 

“我们加个好友吧。”

 

也不知是谁率先打破僵局,一来一回两人便联系上了。

 

 

 

泡泡云吞了一口爆裂球果,黄昏炸开之后喷绘成粉色小恐龙,它慢悠悠爬上了粉白屋顶,与靛蓝天空相互对峙。红霞兀自蔓延,逶迤盘旋,坐落在一方山峦之间。

 

黄仁俊握着手机坐在窗台上,落霞洒在他盘坐的双腿中间,卧倒睡着的白猫在其间蜷着身子好不自在,丝毫无留意铲屎官的苦恼叹气。

 

自从那日钟辰乐家中一别之后,黄仁俊就开始惦记着罗渽民这株大白菜。说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虚的,分明是见着人罗渽民长得好看还没对象,他可真就惦记着要拱一拱。

 

可惜他每天定时定点给罗渽民发消息,对方几乎都是晚上九点之后才会回信。如果说真人还可以通过表情读写对方的情绪,那这短促且无标点的回话可真难为他这个话痨了,每次都感觉自己被完全无视。

 

还在研究所奋战的罗渽民没曾想有人惦记着他。手机静音放在储物柜里,一直待到中午休息了才拿出来。

 

午休一个半小时,同事三两结伴奔赴餐厅,他回到休息室,还是一如往常的馒头榨菜,加热之后开始查看微信留言。

 

他的社交圈小得可怜,更不会主动联系别人。除了家人偶尔的来信,剩下的全是来自于黄仁俊一日三餐的问候。他咬了一口馒头,竟然觉得今天的馒头比昨天的更软,榨菜也有了新鲜口味。

 

“吃馒头还这么乐呵?有啥好事发生啊?”换好便服的同事打趣道。

 

“嗯,没有,就是今天食堂的馒头好像比较软。”罗渽民回答得一本正经。

 

同事哼了一声,瞅了他一眼,心道今早他买的馒头可实在得像块砖头,难道单位食堂还搞差别对待?紧接着他看见罗渽民手里泛黄的馒头皮,佩服地摇摇头。

 

“我说罗哥,您这买房一事都传遍整个办公室了,能别这么亏待自己了吗?看看您一张俊脸,都被你整得泛黄了,就跟您手里的馒头皮似的...”

 

“没事儿,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什么都一样。”罗渽民随意敷衍一句,头都没抬,正在读黄仁俊给他发的搞笑漫画长条,虽然他读不太懂,但也乐得开心。

 

同事见状,狐疑道:“诶我说罗哥,您这......有情况啊?”

 

罗渽民没明白他的话,嚼着榨菜抬头:“什么情况?”

 

同事此刻看见了他的一头乱糟卷毛,头帘几乎挡住了眼睛,因熬夜带来的青黑眼圈和青茬围面,默默为自己对他的高看点了蜡,啧了一声没回话,拿上钱包摇着头离开了。

 

午间的休息室又只剩下了罗渽民,后者总算放松了下来,盘腿便靠着墙坐定,仿佛完成某种仪式一条一条看着黄仁俊给他发的讯息。他这半生的时间都给了书本和研究,时间洪流与潮流变迁仿佛与他擦身而过,一板一眼的生活从无波澜。而黄仁俊是一个意外,总是保有着这个时代年轻人的光亮,将世界万物的悲喜怒骂呈现在他面前,让他半生以后的生活开出了新花。

 

就如同他现在挠着后脑勺,左手拽着手机,右手食指在腿上敲着不知名的节奏,皱眉苦恼地思索回复黄仁俊的讯息。

 

—你看看它是不是很皮?

 

图片里是一只白猫,肥硕的身子瘫在桌面上,罗渽民仔细瞧了瞧,这只猫身下压着一盒鲮鱼罐头,大有绝不交出的意思。

 

罗渽民对带猫的生物无动于衷,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不听话的猫,可以卖了或者送人。

 

听见消息提示的黄仁俊从沙发上弹起来,看见罗渽民硬邦邦的语气,结合对方愣头呆脑的模样,不自觉笑了出来。

 

—猫我可不卖,但我可以选择卖一卖我自己,但就怕卖不着好价钱。

 

黄仁俊在这句话后面跟了一个勾手指的表情。

 

罗渽民对这句话中的暗示丝毫不察,又开始捧着手机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终于憋了一句。

 

—你很好,猫和你没有可比性。

 

“噗。”黄仁俊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油盐不进的男人,转而给钟辰乐打了一通电话。

 

这位少爷又不知上哪浪去了,接通电话时风声阵阵,一大嗓子吼得黄仁俊耳膜疼。只听那头“嘭”的一声门响,骂骂咧咧地开口:“这破门!怎么了小老弟?”

 

“问你个事儿,罗渽民是一吗?”黄仁俊难得严肃,“我都怀疑他是直的。”

 

“嗯…”钟辰乐稍显支吾,“说实话,我不确定。”

 

黄仁俊当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啊!”

 

“但我看着他很像gay啊,单身买房没对象,方圆十里无异性。总不能他是个无性恋吧?”钟辰乐反驳道,“以我多年的识人经验判断,他就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真爱是男人罢了!”

 

“……你可真逗。”黄仁俊气得挂断了电话,于是再看到和罗渽民的对话框,烦躁地将手机一甩。

 

 

 

 

罗渽民最近的课题正值收尾之际,他将所有的研究成果一一存档,为年底提交研究报告做准备。

 

直到他难得放松,立于窗头望向嚣张爬上旧楼屋顶的爬山虎,就如同那次在钟辰乐家外院看见的绿植一般灵动。他又适时反应过来很久没有收到黄仁俊的消息。

 

想必对方也比较忙碌。

 

罗渽民虽是如此告诫自己,却依旧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讯面板。最顶端的聊天窗口还是黄仁俊,他点开对话框,头像很快更新,是那只大白猫,上面还配了文字“低价转让”。

 

他总是很容易被黄仁俊逗笑,头一次主动发了消息过去。

 

—在忙吗?

 

—!

 

黄仁俊回了一个表示惊讶的表情包。

 

—我看见窗外的爬山虎长得很好,就想起上次和你在钟先生家的阳台交谈,那天的绿植也生得郁葱。

 

黄仁俊心跳突然错了一拍,紧接着热度直冲脑门,趁着这一阵冲动劲儿,他咬着腮帮回了一句。他的口腔因兴奋而分泌出唾液,咽下去是汩汩甜腻。

 

—我也很想你。

 

罗渽民盯着这五个字,反复在心里默念了十来遍,只听心跳随着次数不断加快。三十五年来一门心思攻于学术,在情感方面总是显得青涩而呆愣。是以他想不明白突然想见黄仁俊,想听黄仁俊谈笑风生,甚至想触碰黄仁俊,究竟是为何。

 

—我们晚上去吃鱼好吗?

 

—好。

 

罗渽民当即便爽快地答应了,完全忽略了自己从不聚餐的原则。末了挂着一张得意的笑脸,捧着手机往办公桌走去。

 

李帝努来串门时看见了他,见状打趣道:“哟,渽民这样的笑容我可从没见过啊...”

 

罗渽民丝毫不掩饰:“交了新朋友,心情好。”

 

李帝努摸摸下巴:“好事啊...诶对了,你觉得黄仁俊这个人怎么样?”

 

“他很好。”罗渽民斩钉截铁,随后又摇了摇头,“非常好。”

 

李帝努怔愣许久,眼神从下往上,认真打量了罗渽民一番,确认他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同事依旧不修边幅的模样,刚确认他没被夺舍,后者又来了一句。

 

“你带了刮胡泡沫吗?我想借用一下,可以吗?”

 

于是状况变成了李帝努站在卫生间观察罗渽民剃胡。他双手抱胸,立于门框,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人不对劲。以罗渽民这个龟速刮胡的生涩手法来看,想必平时也不常打理,而今天却愿意牺牲午休时间打扮自己,真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这是要去约会?”李帝努没忍住发问。

 

罗渽民仰头思考了一下约会的定义,慎重地摇了摇头:“不,只是和朋友吃个晚饭。”

 

“就你俩?”

 

罗渽民点头。

 

“你出钱?”

 

罗渽民愣了愣,又点头。

 

“行,很好,我知道,这不叫约会,这叫你请客吃饭。”李帝努堂皇一笑,“大哥你知不知道今天七夕?”

 

“是吗?”罗渽民沾满泡沫的手一顿,“那我是不是准备一个礼物比较好?还是说买一束花?让我想想...”

 

李帝努惊讶,差点被自己绊倒:“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抠神罗渽民了...”

 

罗渽民和他同事近十年,他唯一收到的伴手礼就是罗渽民从老家带的烟笋干,更别提请客吃饭,这种大场面他从来没见罗渽民张罗过。如今七夕约会还要准备礼物,李帝努内心凄苦,连罗渽民都有对象了,而他还是孤家寡人一枚。

 

 

 

未及月色初明,研究所门外早已人流不息。黄仁俊特意换了一身低调新装,静静倚在车门前等待。直到夜幕初降,一人朝他奔来,一边跑着一边将手臂穿入灰色衣袖,看上去有些许滑稽。不过看在黄仁俊眼里,对象急匆匆朝他奔赴而来的模样却是极为可爱。

 

罗渽民堪堪停在他面前,因奔跑而面色促红,只听他急喘着气,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送你的礼物,节日快乐。”

 

“谢谢...”受宠若惊四个字压得黄仁俊几乎呼吸停滞,他在心里设想了大半天,原想帅气请人坐上副驾驶,却不料罗渽民不出击则已,一出击就要命。

 

他连忙转向身后,从车窗里捧出一大束巧克力花,一股脑塞进罗渽民怀里:“黑巧克力都是我亲手包的,你必须要吃完!”

 

后者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忙不迭抱紧胸前的巧克力花。细看一下,包装确实丑丑的,却架不住罗渽民乐得唇角咧至脑后。

 

黄仁俊将人领上车之后,又给餐厅前台打了一通电话。罗渽民坐在副驾驶上,眼神不自觉看向了他,对方说话之时唇角会往一侧提起,弧度自得去寻找弯弯的下眼尾。明明是成熟男人,却始终带着些俏皮。

 

七夕本为乞巧,演变成中式情人节也不过就是近十来年的事。黄仁俊原也是不过这个节,岂料碰巧罗渽民给了他这个机会,两人非是凑了这个热闹。好在是借用了钟辰乐的会员黑卡,总算是免去了高峰期等位的尴尬。

 

倒也不是多美味的一顿晚餐,只不过氛围正好,约了正确的人,使得这顿晚餐极为可口。黄仁俊更是没少在席间打听罗渽民的过往,确认对方情史一片空白之后,更是喜不自胜,只当自己精挑细选就等着在命定之年遇上这株白玉兰。

 

餐毕后,黄仁俊送罗渽民回小区。忘了谁提议下车走走,两人便循着小道散步其间。

 

夜间小道有青柠味的晚风,两旁浓树盘根错生,前头有星辰光点似远又近。他想和罗渽民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仿佛一晚就能走到人生尽头。

 

似是走到了人迹罕至处,路灯光影闪烁,漏出的黄光在两人面前晃动,而街灯下两名男女正忘我地接吻。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读出了尴尬意味。

 

情侣之间短暂的分开又黏糊的暧昧情话传入两人耳廓。从未尝试过情爱滋味的罗渽民早已将头偏向一边,企图用躲避来掩饰内心的燥热。

 

月亮在凡人无声的视奸下羞红了脸,藏在重云后悄悄探头。暧昧是流动的浓浆,黄仁俊许是突然病入膏肓,但他允许自己在这个夜晚对罗渽民走火入魔。他踩了一片枯叶,嘎吱一声落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叫住了直挺挺往前走的背影。

 

“罗渽民,我喜欢你,咱们搭伙过日子如何?”

 

被表白的人浑身一颤。纵使他是书呆子,但也不是对黄仁俊的试探一点察觉也无,但他却默许了对方的步步为营,直到最后一步,他却发现自己怯了。

 

约莫一分钟过去,罗渽民一直没转身。虽然早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黄仁俊还是很遗憾,内心的酸涩不容忽视。但成人世界摸爬滚打的这些年,教会他始终保持进退有度。

 

“哎,没事儿。既然如此,咱以后也别联系了,免得到时候——”“让我想想。”

 

话头被截断,罗渽民终于回过身,眼里是无可奈何。

 

“仁俊,让我再好好想想,可以吗?”罗渽民走近两步,想伸手去触碰眼前人,又触电般收回手,“我很喜欢你,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对爱人的感觉。感情在我的认知范围以外,我不能迷迷糊糊随便对待你。但如果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倒也不至于...”

 

黄仁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抬手搭住罗渽民的双肩,手下嶙峋骨感更是惹来寸寸酥麻,他借力将人一压,罗渽民受力微微屈膝。还未及反应,就见一张脸在眼前放大,唇部传来温热触感,还有青柠檬味道闯入鼻腔。

 

双唇短暂接触后便分开。

 

“你可以好好想想,这是什么感觉。你要是想不出来,可以多尝试几次。”黄仁俊仰着脸,得意地挑眉,“总之我先盖章了,后面的人要想跟我抢,都得问过我同不同意解除协议。”

 

罗渽民莫名其妙被签了不平等条约也不自知,只顾维持原样僵在原地,直到膝盖发酸,这才回过神,缓缓直起身。

 

调侃归调侃,黄仁俊终究是收敛了笑意,夜色里目色清亮,正色开口:“我等你。”

 

 

 

 

 

此后又是一段空白期。

 

罗渽民进入了新一轮的课题研究,几乎朝八晚十连轴转,偶尔间隙里想起黄仁俊,还没来得及深入思念便又被别的事打断。而另一位当事人则是给足了他空间,一别之后再无主动联系,他相信对方能自己想明白一些事。

 

当然明明知道对方没空刷朋友圈,还定时定量每天发只对一人可见的状态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周之后,罗渽民总算能喘上一口气。

 

巧就巧在刚好又到了黄仁俊发状态的时间点,他能刷出来的状态本就寥寥无几,于是整个版面登时被黄仁俊塞满。

 

最新的一条状态是在两分钟以前,黄仁俊发了一张办公桌的照片,加了定位,附字为“饿着肚子上班,我枯了,你呢?”

 

罗渽民皱眉,瞥了一眼时间,正值早餐点,不免担心对方的胃。

 

李帝努被找上门时正在玩扫雷,就见罗渽民急吼吼闯进他的办公桌,吓得他爆了一颗雷。

 

“怎么点外卖?教我一下。”

 

“我去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哪根筋都不对。你教吗?不行我找其他人。”

 

“唉唉唉,什么意思啊,怎么还瞧不起人呢?”

 

李帝努朝他招呼手,心道最近罗渽民这个老年人着实不对劲,恐是终于意识到了真实世界的真善美,总算愿意接触新事物了,就连点外卖这么先进的技能,都能主动找人请教,真是令人感动。

 

“等等嗷,给你发一个外卖红包,微信接好了。”李帝努心道自己真是大善人,不仅手把手教会老年人点外卖,还给老年人给予力所能及的救济。

 

但他发现这个人留得地址很眼熟,于是眯眼凑近一看。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实。

 

“靠,你为什么给黄仁俊点外卖???”

 

罗渽民没有理会他,满意地在备注上留了言:清晨的粥比夜晚的酒更美味。

 

李帝努被大量的信息整得头晕眼花,整个人几乎傻立在原地,末了给钟辰乐发了几十条连续问号,并于一分钟后遭到了钟辰乐的语音辱骂。

 

黄仁俊确实是存有私心发状态,他想着罗渽民总能偷空瞜一眼朋友圈,偶尔能主动慰问他一下。给他一百次机会,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收到爱心早餐。

 

适时想起钟辰乐转述过,罗渽民为了攒钱一日三餐都吃馒头榨菜。黄仁俊望着还热乎的青菜瘦肉粥,还有小巧的油条和薯饼,不禁眼眶一热,笑骂了一句“大傻子”。

 

 

 

 

如若罗渽民的举动只是一时冲动,那黄仁俊请假翘班跑来研究所逮人就是疯魔之甚。

 

罗渽民穿白褂的模样极为挺拔,塑边护目镜将他的锐利的目光柔和了百倍,甚至为了方便而将过厚的发帘拢在头顶绾了一小撮。他没见过罗渽民不修边幅的模样,是以看见极具诱惑性的青茬之时,他竟觉性感极了。

 

研究室不允许外人进入,于是黄仁俊就在门口等待罗渽民,一等就到了中午。

 

罗渽民将手套塞进口袋,埋头走出研究室,恍惚间听见了黄仁俊叫他,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渽民?哎哟——”黄仁俊见人没反应,抬脚往前两步,一个不察有凹陷,抻着了脚踝。

 

罗渽民总算应声回头,却见黄仁俊龇牙咧嘴蹲在地上,他本就身板小,蜷缩在一团的模样更是惹人垂怜。

 

“摔着了吗?”罗渽民蹲下身子,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嘶...好像崴了。”黄仁俊试着挪动了脚踝,那处已经开始肿涨泛青。

 

罗渽民见状咬紧了腮帮,指尖轻触肿胀之处,受罪人立马疼得颤了一下。

 

“研究所旁边是社康中心,我背你过去。”

 

也不等黄仁俊拒绝,罗渽民扛起人便往社康走去。道是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黄仁俊少说六十来公斤的人,就被罗渽民轻松扛到了社康中心。

 

社康医生给黄仁俊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伤到骨头,便取了一盆装了中药水的热毛巾给罗渽民。后者眉头也没皱一下,伸手便要把毛巾捞了出来。

 

“大哥你干啥呢?”黄仁俊连忙制住他。

 

“给你敷脚。”罗渽民不由分说,手掌探入水里,再捞出来时已然通红,他却闷声不坑,将水拧干。再轻手将黄仁俊的腿摆正搭在自己腿上,堪堪把热毛巾敷在红肿处。

 

黄仁俊还想挣扎,却被罗渽民咬着腮帮剜了回去。脚

崴处传来阵阵滚烫,常年未见天光的脚踝出白净裸露,使得红肿之处更为触目惊心。他隔着毛巾都能感觉到男人小心翼翼地施力按压。

 

或许罗渽民的沮丧来得突然且浓烈,被黄仁俊轻巧察觉。于是他将屁股往前挪了挪,弯腰探头,双手托腮仰着脸眉眼弯弯:“渽民哥哥这么担心我啊?”

 

罗渽民回视他的目光,心肺叶儿都像被翻来覆去蹂躏。末了他倾身,捧住眼前的脸,在额前覆上一吻。在黄仁俊怔忪瞪大圆眼之际补了一句:“喜欢的人受伤,我不想看见第二次。”

 

也不等黄仁俊有何反应,罗渽民又重新将毛巾放入药水里浸泡了一番,再重新捞出、拧干、敷脚踝,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重复了许多次。黄仁俊拦不住,只能心疼地握着他被烫得通红的手掌。

 

社康医生取了一些外敷药物给他们,却见两人依偎着靠墙闭眼浅眠。

 

许是黄仁俊感觉到些许凉意,即使浅眠也不甚安稳,下意识嘟囔了几声,便蜷缩起身子凑近身旁的热源。而罗渽民则是一手压着毛巾,另一长臂将人紧紧圈住,使得前者如一只小猫躲进避风港湾里。两只耳机分戴,一首温莎森林迷了两人心境。

 

社康医生望向即将沉入高楼之下的落日,终是不舍打扰他们,将百叶窗摇了下来,轻手带上房门,便兀自离开。

 

 

……

 

钟辰乐在得知黄仁俊终于把罗渽民拿下之后,满意地开了一瓶香槟庆祝,顺带启瓶时呲了李帝努一脑门泡沫花儿。

 

李帝努很委屈,并在心里给这对暗度陈仓的狗男男记上一笔大仇。但当看见罗渽民扶着崴脚的人缓缓挪进用攒了半辈子钱买下的公寓,心头涌上的欣慰情绪瞬间压下了这笔账。

 

一道红霞落满洲,一双良人独可求。

 

终于有人治住黄仁俊,也算解决人生一大患事。两人如是说到。

 

柴薯条Charimi
饭前摸了一个诺 诺诺我的爱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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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我的爱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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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我的爱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