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苏&傅卫军 X你
你喜欢那日苏,喜欢他的自由和身上那种野性,跟着他一起满世界溜达找外星人这件事儿,特酷。
当然,这种喜欢建立在他长得不错,活儿也不错的基础上。
又一次出差。
今天你俩跟着唐老师和彩榕姐一起来到了东北的一座工业小城,听说早些年,整个城市都靠一个钢厂养活,不过,繁荣得很。
90年代后期就没落了,现在城市人很少,在巨大的钢厂外散落着,配上略带寒意的秋风和阴郁的天,整个城市都像蒙着一层冷色调,繁荣无影无踪,像座矗立着的,废墟。
据说这里有人看到了奇怪的云,五颜六色的光,还有不明飞行物,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你其实对外星人兴趣寥寥,巴不得地球早点毁灭才好。人生观及时行乐,不...
你喜欢那日苏,喜欢他的自由和身上那种野性,跟着他一起满世界溜达找外星人这件事儿,特酷。
当然,这种喜欢建立在他长得不错,活儿也不错的基础上。
又一次出差。
今天你俩跟着唐老师和彩榕姐一起来到了东北的一座工业小城,听说早些年,整个城市都靠一个钢厂养活,不过,繁荣得很。
90年代后期就没落了,现在城市人很少,在巨大的钢厂外散落着,配上略带寒意的秋风和阴郁的天,整个城市都像蒙着一层冷色调,繁荣无影无踪,像座矗立着的,废墟。
据说这里有人看到了奇怪的云,五颜六色的光,还有不明飞行物,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你其实对外星人兴趣寥寥,巴不得地球早点毁灭才好。人生观及时行乐,不想明天,不然也不会喜欢那日苏这个酒蒙子。
你们俩的生活态度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边喝边做,完事儿两个人光着坐到阳台吹吹风,看看星星,接接吻,那才舒服。
现阶段一起来找外星人,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干,说出去也很拉风。实际只是想着和那日苏一起旅旅游,他公费,你自费,到处走走,换个地儿躺着。
不过这趟真的没白来。白天给唐老师跑跑腿,整点烤肉冷面东北菜,晚上再来顿小烧烤,东北的慢节奏跟你特别契合。
除了饭菜,这座城还有保留了很多九十年代的东西。当地旅游局很聪明,打出了“重回九十年代”的口号宣传,估计不久就要成网红城市。
别说,走在老街真挺像回到了小时候。
“我去,那日苏你看,这还有录像厅诶!!??”
泛白的录像厅三个字贴在黄色木头门的窗户上,真的太有内味儿,拍张照发网上必火的程度。
“走,咱进去看看。”你拽着那日苏就往里进。
推开门进去,小厅的里面有个煤炉,靠墙边儿还摆着烧烤炉子,到处贴着古惑仔和被手动打码的大尺度电影海报,地甚至都不是瓷砖是水泥地。
没有人,你们想往里寻寻老板的影儿。
走进侧厅,窗户都被布蒙住了,也没开灯。只能看到一台老式电视机和几排木头的连坐儿椅子和很多的碟片,这现在可真少见。
你们俩不由感叹,这装饰得也太神了,像穿越一样。
突然侧厅的门又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你们俩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他身上,大厅里泛黄的灯映在他身后,这一幕很有电影感。
“宝贝.….我…我是不是…是喝多了,这人怎么…和我长一样啊?”
后面你就听不清那日苏在说什么了,因为你的目光都被另一个人吸引了。
这个人确实和那日苏长得一样,尤其是直挺挺的鼻子和清晰的下颌线,还有小狗一样的眼睛。
但是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以说,截然不同。他留着长点的头发,略微挡着点眼睛。穿的衣服都像古着,时尚博主都穿不出这个味儿。
另外,他看着更干净还要瘦一点,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不像那日苏一样喝点酒儿见谁抱谁。
等你回过神儿的时候,那日苏已经和这个录像厅里仅有的两个活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等熟悉了还不忘拉你过去介绍介绍。
“这是我女..女朋友,这是我…俩兄弟,他叫傅卫军儿,他…隋东。”
出来遛个弯儿还能整俩兄弟,要是别人你一准儿觉得瞎扯,但这事儿放在那日苏身上显得特别合理。
你客套地跟他们俩打招呼,但眼睛没从傅卫军身上移开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迷人,也许人就是会反复喜欢上相似的人?
那日苏和傅卫军,简直像是两个地方成长起来的双胞胎,被同样一张脸迷倒两次,应该也合理吧,不过估计没有先例参考倒是。
傅卫军现在甚至比那日苏更吸引你,可能是征服欲,或者什么其他的,真想看看这张冷漠的脸做*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好奇,实在好奇。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必须喝点,喝酒,我隋老板请客!”
隋东提了个提议。
在那日苏的耳朵里:
uuuiyyshdieudywhs【喝酒】hduduejdjd
“好!”那日苏乐得跟花儿一样。
也就这时候嘴皮子利索,你翻了个白眼。
再睁开眼已经不知道几点了,放映厅还是一样的黑。你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发现你正睡在录像厅的一张行军床上,那日苏则躺在地上…
头有点痛,什么也不记得,就记得被一个长头发的男的一直灌酒。然后就躺在这儿了,再然后就醒了。
正在你敲脑袋的时候,有人给你递上了一杯水,视线顺着水往上去,是傅卫军,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关切,眼圈还红红的,看来也没少喝。
“现在几点了?”你问
他指了指助听器摆摆手。
哦对,吃饭的时候貌似说了,傅卫军是聋哑人。好吧。你无暇顾及。环顾了一下屋子,门口的时钟显示十一点半。
你喝了两口水,反应了一下,你觉得酒劲儿根本没过去,应该刚喝完不久,为什么醒了呢…
“是我把你叫醒的,这里冷”
傅卫军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儿。
“要不要去楼上休息?”他接着问。
好吧,你的头实在有点痛,想睡一会儿,转身起来想把那日苏也叫醒。
但傅卫军把你拽住了,摆摆手表示不用,一会儿会把他抬上去。
行,你也懒得管,他在家也这德行。上了二楼,也一样的90年代。傅卫军给你指了指他的床,两手合十放在头下面,做了个睡觉的手势,这个你看得懂。
不过你想逗逗他,于是你指了指他又指指自己,也做出了个睡觉的手势。
肉眼可见的傅卫军愣了一下
然后过来
不对,吻过来了…?
你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怪不得那日苏那么爱喝酒,被酒精冲昏头脑的感觉特别妙。
两个命中注定被吸引的,第一次见面的人,做了。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傅卫军和那日苏比起来,质朴得多。
没有任何出格的姿势,就是单纯的,狠,完全不留活路的狠,这就是聋哑人吗..?
你被顶腿发软,想叫又不敢出声,毕竟楼下还有你的男朋友呢。
不能叫勾引也不能少,你凑到傅卫军的耳朵旁,舔了舔他的耳垂。
看得出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缺德事儿,有点紧张,可力度倒是在展现着兴奋。
被你这么一舔更收不住了,彻底地收不住。
实在忍不住在他耳边闷哼了几声,几番刺激下来,傅卫军有些杀红了眼,睡别人的女朋友这件事儿吧,确实…爽。
“宝贝你在里…面..面吗,刚唐老师给我打电话,找..找我们呢。
那日苏,敲了敲房门。
【傅卫军X你X隋东】兄弟夹心(七)
刚入暑的时候,身子骨还没适应,你觉得桦林的夏天还是蛮热的。
小卖部货架上仅剩一瓶的橘子汽水,鲜亮的颜色看起来真是既解暑又美妙。
不那么美妙的是有一只手和你在橘色的玻璃瓶身上碰在一起了。
你顺着那只手望去,一个有点自来卷的长发男人,一双弯弯的黑色眼睛。
旁边还站着一个双手插兜的瘦高个,面容锋利,唇角紧绷。
这是你和傅卫军兄弟俩的第一次见面。
“我先看见的。”看到瘦高个时你心跳莫名乱了一拍,于是说出一句很没有逻辑的争论。
“你、你这妹咋、咋不讲理,那我刚来的时、时候还看见运、运钞车了呢,那钱、钱能是我、我的吗?”
这是隋东呛你的第一句话。
你...
刚入暑的时候,身子骨还没适应,你觉得桦林的夏天还是蛮热的。
小卖部货架上仅剩一瓶的橘子汽水,鲜亮的颜色看起来真是既解暑又美妙。
不那么美妙的是有一只手和你在橘色的玻璃瓶身上碰在一起了。
你顺着那只手望去,一个有点自来卷的长发男人,一双弯弯的黑色眼睛。
旁边还站着一个双手插兜的瘦高个,面容锋利,唇角紧绷。
这是你和傅卫军兄弟俩的第一次见面。
“我先看见的。”看到瘦高个时你心跳莫名乱了一拍,于是说出一句很没有逻辑的争论。
“你、你这妹咋、咋不讲理,那我刚来的时、时候还看见运、运钞车了呢,那钱、钱能是我、我的吗?”
这是隋东呛你的第一句话。
你万万没想到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怼到哑口无言,始作俑者竟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结巴。
“你、你……”之后你本来在肚子里酝酿了一通毒舌,但你用余光撇到瘦高个也在瞧着你,措好的词无声无息就消散了。
瘦高个拍了拍结巴的肩膀,向他比比划划了一大串什么。
他这时的肢体语言略夸张,摇头晃脑中你看到他左耳上戴着一个助听器。
“我、我哥说,看你热成这、这个样子,汽水就让、让给你了……”
这是隋东帮傅卫军向你翻译的第一句话。
“谢谢…”
不知道是热过头还是气过头还是咋地,你的脸庞继续升温,小声道了一句谢。
结巴指了指瘦高个戴着助听器的左耳。
“你、你靠近点,这么远,我哥他听、听不见。”
“我哥说,让你凑近点,给他听。”
虽然也自学了一点简单手语,但你已经听习惯隋东的翻译了,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在这样做,你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这种要求让别人转述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尤其负责翻译的人也正伏在你的背上,和他一样呢。
你犹豫了,如果是傅卫军直接要求,那你可能没什么心理负担,但这要求在隋东嘴里走了一圈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嘴巴十几分钟之前还在和你亲近——你的脸庞好像初遇时的夏天时一样升温,有一种将渴望表演给兄弟两人看的羞耻。
偏偏这时隋东也停了动作,你闻声转过身去,他眼睛笑得细眯眯,完全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准备欣赏你的表演。
“啊…”
见你迟迟不动,隋东便将你推了一下,你的身体失衡,直接向前方的傅卫军栽倒,窄削的鼻梁在他的面中凸起,你轻撞上去,硬硬的鼻梁骨狠碰了一下你的嘴唇。
这个动作在另一个地方,大概已经重复了几十次。
但你第一次克服表演似的羞耻,攀上傅卫军的左肩,不再努力压抑潺潺不绝的感受,红唇紧贴他的左耳,腹腔驱动声带、声带带动舌头,将你的感受全部喷洒在他的耳里。
这个从来不听你求饶的哑巴一直是不戴助听器的,每次他都会先解皮带再把助听器摘下,今天只能算是一次机缘巧合的尝试,尝试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理想,突如其来的烈度直接将你的意识抛上天,等你好不容易把七零八碎的意识拼凑回来,却发觉后面的隋东也好似被你们感染,这下你是真的无处可躲了,身躯来回摇摇晃晃。
傅卫军微汗的鼻尖再度碰上你的嘴唇,你想起不知听谁说的鼻梁的挺拔程度与某种能力息息相关,但你现在觉得这种理论完全站不住脚。隋东正埋首在你的肩膀上,热热的呼吸喷洒在你的颈窝里,他的鼻子有点肉钝,但你感受到的烈度几乎相差无几,只要蒙上眼睛,你几乎分辨不出兄弟俩来。
“隋东…替我告诉、你哥……”
你也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刻意要使这句话在旁人嘴里走一遍再告诉傅卫军,让他也无地自容一回,你心里憋屈的气才算抒发出来了。
“他今天…还差点事……”
至于激怒傅卫军的结果,你拭目以待。
【傅卫军X你X隋东】兄弟夹心(六)
茶水间。
“隋东…你…轻、轻点……”
这里是给客人烧水沏茶的小房间,门口挂着非工作人员止步的牌子,一般没有人会来,但不排除有客人听到异响前来一探究竟的可能。
你觉得隋东是有些报复心理的,傅卫军在时他还没这么疯,傅卫军走后他独占你,整个录像厅除了床上,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过他的汗水与你的低吟。
一墙之隔,你能听到放映厅的碟片声音、客人偶尔起身上厕所的脚步、杯底顿在桌板上“登”的一声响……
最要命的是碟片已经快放完了,你根本不敢想象客人找不到老板换碟、循着声音找到这里时会怎样。
茶水间里摆着一个小沙发,有靠背的遮挡,其实在后面还看不出什么,你穿的也是严严实实,长......
茶水间。
“隋东…你…轻、轻点……”
这里是给客人烧水沏茶的小房间,门口挂着非工作人员止步的牌子,一般没有人会来,但不排除有客人听到异响前来一探究竟的可能。
你觉得隋东是有些报复心理的,傅卫军在时他还没这么疯,傅卫军走后他独占你,整个录像厅除了床上,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过他的汗水与你的低吟。
一墙之隔,你能听到放映厅的碟片声音、客人偶尔起身上厕所的脚步、杯底顿在桌板上“登”的一声响……
最要命的是碟片已经快放完了,你根本不敢想象客人找不到老板换碟、循着声音找到这里时会怎样。
茶水间里摆着一个小沙发,有靠背的遮挡,其实在后面还看不出什么,你穿的也是严严实实,长裙、皮靴、厚实的毛线袜,就是深秋里最常见的打扮,但长裙底下是完全空荡的,你每次来录像厅,都这样看似密不透风实则光着腿走来走去,也已经不记得这样荒唐混乱的持续多久了。
此时隋东正坐在沙发上,你坐在他的腿上,撩起裙摆,从后面瞧去,只能瞧见靠背遮挡下一小截白生生光溜溜的腿。
“你、你轻点声叫,不就好、好了……”
他低着头,长发散落在你的视野里,沉溺于品味成熟红透的樱桃,似乎根本没听你说话。
“你…你……”
你气不打一处来,除了嘴巴,此时此刻你但凡还有一处空余的通道,都不至于选择这个最危险的方法宣泄。
不知是歇斯底里时的幻觉还是咋地,你竟然真的听到了脚步声,起落的频率甚至还有些许熟悉,你哪有多余的精力细想,只以为是对录像厅地形熟悉的常客来提醒老板该换碟了。
你吓得快要晕过去,但你越是紧张隋东越是不愿放手,他的手臂紧紧箍着你的腰,用牙齿挽留你,你万般无奈何的仰头望着天花板,发觉茶水间屋顶的弧度与楼上的卧室一样,竟也是扭扭曲曲的。
一双温热的手骤然放上你未着片缕的肩膀,你浑身一个激灵,此时此刻你分外敏感,甚至能够感知到那些粗大凸起的骨节与指腹带着茧的纹路。
“哥、哥…你回来了?”
隋东从你怀中抬起头来,他喘着酣畅淋漓的气,一边向着沙发靠背后望去,一边露出笑容。
这是你才注意到,原来碟片早就被人换过了。
邮票、零嘴、精致灵巧的小摆件和饰品摆了小半张桌子,他去一趟关内,还记得带回来一切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和你分享,而你回想起这段时间和他弟几乎时时刻刻的白日宣淫,烧红了脸,犹犹豫豫的不好意思去碰。
倒是他比划着示意你低下头,你照做了,傅卫军将一条轻薄透亮的丝巾系在你的颈子上,你猜应该是关内炎热的夏穿和丝巾一样轻亮的小裙子时系的,傅卫军还选了你喜欢的雪青色。
“谢谢你,军…”
你踮起脚尖拥抱他,傅卫军似乎也很想你了,但他不能说,只是紧紧拥着你,温热平缓的呼吸洒落在你的颈子与肩膀里,你心头一阵安宁,却又笼着说不出来的愧疚。
但你很快意识到还是自己多虑了。
当天晚上隋东很自觉的没来你的卧室,你估计他应该是在放映厅里看着九点后的片子自己动手,那条丝巾在被傅卫军买下时确实是只想围在你的脖子上发挥它原本的职责,但在此时它还有更好的妙用。
起因是你们滚倒在床塌上继续这场久别重逢的拥吻,傅卫军摸到了那个他不在时被拿来替代他的东西,你清楚看到他的唇角抽动了一下,细眉拧成隐隐危险的弧度,而这么久了你甚至都有些习惯,直到傅卫军面色凝着的将它们抽离,你才怅然若失的呼出一口气。
时隔挺久,你又看到饿狼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那条雪青色丝巾系上你的双腕,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愧疚实在多余,这对长在孤儿院的兄弟没受过什么像样的规训教诲,某些事情上仅有的参考也只是那些九点后的片子,其实和天性未褪的野兽没什么区别。只有你会因为对两人待遇不公而心里不平,这两兄弟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在你这里找回不公来,甚至较量谁更加深刻、令你没齿难忘。
“军…军——”
此时此刻你甚至都有些期望隋东能来了,毕竟你现在手被吊在床头,动也动不了,有隋东在两人交接时至少能让你活动一下已经被拉拽摇晃的麻木的双臂。
但独占你这么久的隋东今天偏偏自觉的没来,于是你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了,傅卫军看起来也憋得急了,心里又忿忿不平,偏偏他不能说,你觉得傅卫军如果能像隋东那样把话说出来,无论结局是你羞愤欲死还是如何,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把满腔情绪宣泄在激烈的肢体动作里——你始终觉得不能通人言的他比隋东更像酷烈难驯的兽——夜色越来越深,你的眼前已经连白茫茫的雾气都看不见了,一会黑一会白,你甚至说不清那是什么颜色,某几个瞬间里,也险些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唔……”
替代品也回到了它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准确来说现在替代的是隋东,而且你总感觉傅卫军比隋东更热,替代品依旧冰凉,温度的落差不断将你的意识抛向云端,在那里被撞碎,回落时飘散满床。
“军……”
不知过去了多久,你才重新找回散落四方的意识,傅卫军解开丝巾的束缚,你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臂直接落在他的背与腰上。
他也将你搂紧了,臂弯中战栗的柔软身体上,满是被犬齿撕咬过的齿痕与红印。
直到这时他才有几分理智回脑,怜惜的看了看,但你已经脱力晕睡过去了,他终于有些惭愧,夜色极深,月光被映衬的愈发透亮,他低下头,轻啄你微红湿润的眼眶与唇角。
【傅卫军X你X隋东】兄弟夹心(五)
隋东给客人换完碟片,走出昏暗的放映厅,他眼前一亮,你正坐在柜台后面,一边烤着火,见他来了,一边将一瓶温过的橘子汽水递给他。
“你、你咋自己来了?我正打算、算开车去接你呢。”他接过汽水喝了一口道。
“免了吧,听说你上次开摩托创树了,我害怕。”
你很自然的呛了他一句,床上你吵不过这个结巴,现在好容易语气通畅、不用努力压抑什么了,哪能落了下风?
“谁、谁说的?”隋东显然也是不想落了下风的,无奈事实不太好反驳,只得悻悻摸了摸刚进门的你的手,问你冷不冷,还把大衣脱下来给你披上了。
“不冷…”
他这样体贴,倒是你先不好意思了,其实直到今天你也数不清到底兄弟俩谁稀罕你......
隋东给客人换完碟片,走出昏暗的放映厅,他眼前一亮,你正坐在柜台后面,一边烤着火,见他来了,一边将一瓶温过的橘子汽水递给他。
“你、你咋自己来了?我正打算、算开车去接你呢。”他接过汽水喝了一口道。
“免了吧,听说你上次开摩托创树了,我害怕。”
你很自然的呛了他一句,床上你吵不过这个结巴,现在好容易语气通畅、不用努力压抑什么了,哪能落了下风?
“谁、谁说的?”隋东显然也是不想落了下风的,无奈事实不太好反驳,只得悻悻摸了摸刚进门的你的手,问你冷不冷,还把大衣脱下来给你披上了。
“不冷…”
他这样体贴,倒是你先不好意思了,其实直到今天你也数不清到底兄弟俩谁稀罕你更多些,你也说不清内心更偏向谁,但显而易见的是隋东能比傅卫军更加坦荡直白的表达感情,再加上这段时间傅卫军不在,隋东一时间竟有点胜过他哥的错觉。
当然除了摩托车技术。
“想、想啥呢?”他见你发呆,随口问。
“想你哥,他啥时候回来啊?”
其实这一会你没在想傅卫军,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隋东笑兮兮的脸,你就想呛他一句。
你解释为晚上被他呛得太多了,白天不找回来浑身难受。
“估计快了吧,”正喝着汽水滚动的喉结顿了顿,隋东果然被你呛到了,“咋、咋了,我一个人还喂、喂不饱你不、不成?”
这还没到晚上呢,你咋还提前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
真要到了晚上,还了得?
你喝着汽水,忿忿不平的想。
隋东歪过头来,用月牙似的狐狸眼瞧着你越想越红的脸蛋,狡黠雪白的笑里不知道藏着啥坏水。
晚上。
傅卫军一走,你才发觉录像厅的床其实还蛮宽敞,只是平常挤着三个人,胸贴胸、背挤胸的,才显得拥挤。
“唔…隋东………”
你气喘吁吁靠在他的肩膀上,剧烈呼出的热气吹拂入他的微卷长发里,氤氲出更加躁动浓郁的汗水气味来。
他瞧着你,鼻尖上也笼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于是你的嘴唇从那里起,轻吻他的唇尖、下巴,隋东反吻回来,力道也使的不小,但你不知是习惯了拥挤还是咋地,今天整个后背都空荡荡的,没有傅卫军的胸膛依靠着,你老是有些意犹未尽的不安。
“想、想加餐了,对么?”见状他又笑了,在你的耳畔轻吹了一口气。
隋东也不傻,傅卫军离开好几天,凭他对你的了解,早在今天白天就把“夜宵”备好了,原本打算的是接了你回来,谁知你自己送上门,竟还提前了。
你还没闹明白这话里隐喻的是什么,隋东就转身去床头柜里翻找,把给你的“加餐”拿出来了。
“嘶…”
这加餐的份量可不算小,基本上与兄弟二人相当了,但终究没有血肉的温度,冰冷融入感知,你微吸了一口凉气。
“别——”
你意图拒绝,但隋东的手不依不饶向你喂着,你吞吃的有点勉强,秀气的眉都拧起来了。
但你很快知道他执意如此的原因了,你的食欲正被冰冷一点一点唤醒,又因为温度始终无法产生切实的饱腹感,心里被来回的折磨弄得彷徨不安,隋东在这时终于给予你血肉的温热,饱腹感在那一瞬攀升至无以复加,你昂起头,觉得雪白平坦的天花板似乎都扭曲了。
你彻底脱力,几乎是有出气没进气的仰倒在床上,这下连最后一丝后背悬空的不安也没了,眼皮沉的像是灌了铅,但隋东的发梢下垂在你的脸庞上,温热的呼吸拂来,他笑得像是偷鸡得逞的狐狸。
你是吃饱了,但狐狸的宵夜才刚刚开始呢。
【傅卫军X你X隋东】兄弟夹心(四)
21:08,录像厅夜场。
熟客都知道这个时间点会放什么片子,于是还没到九点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但今天录像厅的大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从窗户里看去,屋里的灯似乎也是灭的。
“唔……”
隋东按下你的脑袋,险些被发现。
“哥,门、门锁好了吗?”
他一边紧按着你的头,一边向傅卫军确定安全与否。
身后的男人点了点头,但你的膝盖紧贴地面,整个身体都是伏着的,傅卫军点头的动作只落在了隋东的眼睛里,后者若有所思,随即轻勾动唇角,无声的笑了。
“没、没锁?”
隋东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你吓得一个激灵,神经拉直、肌肉绷紧,连带着身后的傅卫军也跟着短促的喘了一声。......
21:08,录像厅夜场。
熟客都知道这个时间点会放什么片子,于是还没到九点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但今天录像厅的大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从窗户里看去,屋里的灯似乎也是灭的。
“唔……”
隋东按下你的脑袋,险些被发现。
“哥,门、门锁好了吗?”
他一边紧按着你的头,一边向傅卫军确定安全与否。
身后的男人点了点头,但你的膝盖紧贴地面,整个身体都是伏着的,傅卫军点头的动作只落在了隋东的眼睛里,后者若有所思,随即轻勾动唇角,无声的笑了。
“没、没锁?”
隋东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你吓得一个激灵,神经拉直、肌肉绷紧,连带着身后的傅卫军也跟着短促的喘了一声。
他有些惊讶的望了你一眼,隋东则向他使着眼色,示意不要走漏了风声,后面还有好戏。
“唔唔……”
你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嘴巴里被填堵着,隋东紧按你的脑袋,身后傅卫军则压制住了你的腰。
见挣扎不过,男人们似乎纯心想要欺负折辱你,你以牙齿回敬隋东,没使太多力气,隋东还是疼得脑袋后仰在椅背上,喉结滚动、嘶嘶吸着凉气。
你心里报复的快意还没持续一秒,就被傅卫军弄散了,要知道那里可没有牙齿,你徒劳无力的挣扎,倒是起了反效果。
就在你快要受不了时,你被傅卫军从身后抱起来了,他带着你离开一楼溢满靡靡之音的放映厅,也远离了没有锁的大门,隋东跟在后面,似乎也没什么意见,你悄悄松了一口气。
走到二楼,迎面而来的是一块通透明亮的落地镜。
“呀…”
你羞赧的蜷缩进傅卫军怀里,期望能快点路过令你难堪无比的走廊,进到卧室里就一切安全了,再也不用担心没锁的门和太过清晰的镜子。
但傅卫军停在了走廊里,距离落地镜几步之遥而已。
隋东也跟在后面上来,但他与傅卫军并肩站着,不再去到你的身前,你失去遮挡,被迫在明亮宽敞的落地镜前,纤毫毕现。
“这倒是有、有点像我们刚才看的片子里了…”
隋东的唇角笑意盈盈,这其实也没啥,但你在镜子里看到傅卫军的笑容,浅红色的纤薄唇角轻轻上扬,似乎也对眼下的场景颇感兴趣。
你抗拒的念头如冰雪般悄无声息的消融,等再回过神来时,你那一阵阵窜起微麻的背脊正紧贴着傅卫军火热的胸膛,他的手牢牢扶着你的腰,镜子上好像蒙着一层白雾,雾里你看到自己的脸,那上面陌生的神情却让你差点认不出来。
“军……”
身后男人凸起的喉结正不停的上下滚动,吞咽着升温的靡靡白雾,你却觉得雾气越来越浓,直至完全糊满你的视野与意识之前,你隐约望见雾气的另一端,长发男人的右手不停的起落。
大雾散去,23:11。
你趴在枕上,乌黑的长发不停从你的脑后上方甩来,你闻见发间他的味道,细且微卷的发梢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的甩在你的肩头,在那里撩出一片接一片的痒。
傅卫军抽走枕头,像21点时的隋东一样,用手按住了你的脑袋。
【傅卫军X你X隋东】兄弟夹心饼(三)
他来接你下班,橘色的暖灯下一个人、一辆摩托。
初秋的夜里已经很冷了,于是傅卫军没带你爱喝的橘子汽水,这倒也没什么,但从与你打了照面到你搂着他窄瘦的腰坐上摩托车,在间明间暗的小路上走了很久了,傅卫军也没找你互动一句话。
“怎么了,军…”
你贴上他戴着助听器的左耳说话,其实从神情上就已经能看出他不太高兴——他的世界无声静默,于是面部神情总是比常人夸张。
你努力抻了抻脖子去瞧,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怨怼。
莫不是因为这两天你与隋东走得太近,生气了?
你觉得一般粗神经的大老爷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但这孤儿院里结拜的兄弟俩其实都是缺爱的,这种斤斤计较也发生过不止一...
他来接你下班,橘色的暖灯下一个人、一辆摩托。
初秋的夜里已经很冷了,于是傅卫军没带你爱喝的橘子汽水,这倒也没什么,但从与你打了照面到你搂着他窄瘦的腰坐上摩托车,在间明间暗的小路上走了很久了,傅卫军也没找你互动一句话。
“怎么了,军…”
你贴上他戴着助听器的左耳说话,其实从神情上就已经能看出他不太高兴——他的世界无声静默,于是面部神情总是比常人夸张。
你努力抻了抻脖子去瞧,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怨怼。
莫不是因为这两天你与隋东走得太近,生气了?
你觉得一般粗神经的大老爷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但这孤儿院里结拜的兄弟俩其实都是缺爱的,这种斤斤计较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你向来不知道该如何平衡。
“军——”
他猛然刹车,正抻着脖子的你被惯性带了一下,险些弹飞出去,幸好傅卫军早就有所意料的把你拉住了。
“为什么不好好坐着?”
他好像更生气了,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向你比划着,竹枝似的纤长手指在橘色的灯光里投下灵巧的剪影。
“到底怎么了嘛,军…”
你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出来原因了,但你没有想好怎么平衡这事,只能装不知道。
果然,他在路灯的光影里看了你一会,不知道是因为手语不好表达这样复杂的情绪,还是因为不好意思,总之没有继续提起,反而欺身向前,朝你靠近了一步。
“军……”
经过这段时间的疯狂,你现在已经到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离你稍微近点,你都要战栗腿软的程度,傅卫军一把拉住试图遁走的你,欺身前压,你就这样被禁锢在了路灯和他的胸膛之间的小小空隙里。
“军…我们回家再开始好不好,这里不行……”
你看出他的意思了,傅卫军的神情本就比常人夸张明显,yu望翻涌时整双眼睛里几乎都是晦暗昏黑的,老是令你想起冬夜里饿狼散发出幽幽绿光的眼睛。
你觉得如果非得用动物来形容这兄弟俩的话,那笑起来妩媚又狡黠的隋东就是一只雄狐,和傅卫军一样是不同种类的犬科动物,但都是野生的,浑身散发出区别于家养宠物的野性难驯来。
他的手很凉,甚至还带着抓握摩托车把留下的印子,伸进你的衣服里时你狠狠战栗了一下,但幸好紧贴上来的身体很热,傅卫军越喘越快、越喘越响,你扶着孤零零的路灯转过身去,幽黑冗长的小巷里,几乎没有人,只要你小点声,也不会被楼上的居民发现。
你没法拒绝了,大概从那天没有拒绝隋东加入你们开始,你的身体面对着他们,就再也给不出拒绝的反应了,唯有在爱与yu的撕扯中沉沦这一条路而已。
别看这两兄弟性格有异,但某些事情上的人品都是一样恶劣的,趁着天黑没人把你按在小巷子里这种事,换了隋东来也是一样能做出来的,唯一的区别大概也就是被傅卫军按着不用再挨一顿言语戏弄。
他喘的很快,急促的呼吸洒落在你裸露的后颈里,你死死捂着嘴巴,傅卫军怎么可能不急呢?不在这里开始,回家可就要和别人分享这满怀温玉软香了。
你望着路灯的光影,摇晃、剧烈摇晃、发白、直至一片虚无飘渺的朦胧。
“咋回来这、这么晚?”
隋东给迟归的两人开门,一边问着,一边低头看看你红润、气喘吁吁的脸色,不等回答也知道原因了。
“谢谢…”
他还是把橘子汽水递给你,因为始终在温暖的室内放着,倒是不凉。
你猛喝了几口,因为回来路上的遭遇,嗓子确实有点干渴了。
隋东也拿着一瓶,一边看你大口大口喝着,一边闪烁着眼睛,没有笑,也不知道在想啥。
你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来,因为争抢最后一瓶橘子汽水,你和兄弟俩在小卖部里拌了半天嘴,其实你平时算得上伶牙俐齿的,但你知道那天没有吵过一个磕巴和一个哑巴的原因,是你在见到哑巴之后就莫名其妙心乱了。
但最后他们还是把汽水让给你了,其实傅卫军不爱喝这个,主要是隋东爱喝,在一起之后他倒是也不和你抢了,每次都会给你留,夏天冰好冬天温好。
隋东一手拿着汽水瓶,一手撑着有些乱糟糟的脑袋,翘着一条腿,吊儿郎当,看起来没你回忆得那么深,但你心里热热的,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又想起回来路上和傅卫军的事,对隋东又有些亏欠似的愧疚。
其实你也不欠哥俩啥,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欠了一瓶橘子汽水吧。
你向隋东靠了靠,帮他拨开有点乱糟糟的长发,整理好,露出面容来,平心而论这副五官在深邃精致的程度上不及傅卫军,是有些温和与阴柔的另一种味道,但你看着看着,竟也有点目不转睛的感觉。
“你、你不是在外面吃饱了吗?小馋猫…”
他看着你一会,笑了,用拇指擦着你唇角残留的汽水,之后也并没有移开,而是继续在你的脸蛋上抚着。
“和我哥在、在哪里?”
他坐在椅子上,你坐在他的腿上,隋东的嘴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贫,他既口吃又爱说话,尤其在这种时候爱说,每次都把你逗的满脸通红,你甚至怀疑换个讲话利落的来,一会就说完了,反而不如讲的慢的听的清楚,他每顿一下,都能让你更加细致入微的体味里面蕴藏着的意味。
“在、在桦钢南边那条路……拐角…”
“旁边…不就是…桦钢…家属院?”
隋东愈发深重的喘着。
“胆子真大……小馋猫…已经饥不择食了,是、是么?”
你趴在隋东的肩头,脸红心跳,经他一说你才意识到刚才回来的路上有多么危险,而当时的傅卫军竟完全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再看看此刻的隋东,正舒畅得双眼微眯,似乎也很享受你的紧张,完全察觉不到危险或羞耻什么的。
你觉得这兄弟两人都太过野性难驯,而你与饿狼和雄狐同行久了,竟也有点欲罢不能。
【禹翅】请假去找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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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多,夏之禹在双流接到了卢禹驰。
为了省钱,卢禹驰买了一趟经停鄂尔多斯的航班。十二点半开始候机,到现在六个多小时了。
见面第一句话,卢禹驰:“真累,我腿都快坐麻了。”
夏之禹看看他身后:“没箱子啊?你就背了个包?”
“那不然呢。”卢禹驰提了提肩膀上的背包带子,“一共呆两天,我就带一套衣服。”
夏之禹故意恶心他:“好渣啊你,都不给我带礼物。”
卢禹驰左眼写着“您哪位啊”右眼写着“您又病啦”:“我给您带一罐儿西直门桥的尾气吧,让您感受一下帝都的迷茫。”
把背包从他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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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多,夏之禹在双流接到了卢禹驰。
为了省钱,卢禹驰买了一趟经停鄂尔多斯的航班。十二点半开始候机,到现在六个多小时了。
见面第一句话,卢禹驰:“真累,我腿都快坐麻了。”
夏之禹看看他身后:“没箱子啊?你就背了个包?”
“那不然呢。”卢禹驰提了提肩膀上的背包带子,“一共呆两天,我就带一套衣服。”
夏之禹故意恶心他:“好渣啊你,都不给我带礼物。”
卢禹驰左眼写着“您哪位啊”右眼写着“您又病啦”:“我给您带一罐儿西直门桥的尾气吧,让您感受一下帝都的迷茫。”
把背包从他肩膀上拽下来自己拎着,夏之禹笑着揽卢禹驰的肩膀:“那多麻烦啊,还得你自己去灌。走啊,去吃火盆烤肉嘛。我几个朋友也在,在店里等起。”
卢禹驰眼睛一下子亮了:“是人生一串里面那个么!那不是在凉山吗?”
“差不多,从凉山把土猪拉来,现杀现码料。味道倒不一模一样,但是差不多。”
“那走走走!”
到了店门口,卢禹驰才想起来,马上要见到夏之禹的朋友了。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气色肯定好不哪去,昨天晚上赶工,凌晨三点才睡。今天请了半天假,十一点就开始在交通工具上奔波,现在勉强算是不那么灰头土脸。至于打扮嘛,简单的优衣库帽衫外面套着牛仔衣,看起来平平无奇,没金链子没手镯,实在是不够黑怕。
夏之禹握他的手腕:“怎么啦?”
卢禹驰指了指自己的卫衣和球鞋:“是不是有点不正式啊,第一次见你朋友。”
“那群憨批,你人来就够给面子了好吗?”夏之禹扯着他往店门里面走,掀开帘子等卢禹驰过去,“要不是跪下来求,老子才不答应他们。”
“这么狂劲的吗。”卢禹驰整理了一下上衣的下摆,跟着进门,“哪桌?”
这家店感觉就是一个搭起来的大棚子,圆桌中间一个火塘,在上面烤肉。大家坐着马扎围成一圈,在早秋的夜晚里各个都吃的一头汗。
他们那一桌五个人,三男两女,看起来都是圈里人,特征分别是脖子纹身,大金链子,脏辫,紫色头发,还有眉钉。状态上感觉已经吃了一轮了。夏之禹带着卢禹驰过去,卢禹驰打了招呼刚要自我介绍,大家纷纷表示看过节目也关注了两人的微博,你好你好芭比娃娃女高中生。
卢禹驰:……夏头人你给我死去。
老板娘送来两碗干碟,夏之禹接过来对比了一下,把辣椒少一点的那份给卢禹驰:“你先拌一点试试,他们家不算辣。”
卢禹驰保持警惕:“我听说你们四川人的辣,和我们的辣是两个量级。”
“妖魔化了妖魔化了。”夏之禹又张罗着给他开啤酒,“你先烤一块肉蘸来尝尝。哎你们点土豆没有?老板儿——添菜!”
卢禹驰于是非常谨慎的把碗里红色的部分往黄色的部分里拌了四分之一。夏之禹夹给他两块肉,卢禹驰尝了尝。
卧槽,好吃。猪肉新鲜就格外香,带着皮被烤得脂肪酥脆,瘦肉汁水丰沛,蘸料还真的不辣。
卢禹驰于是把剩下的辣椒又拌进去一些,吃掉第二块肉。
夏之禹一直看着他:“好吃?”
“好吃。人生一串没骗我。”
“吃吧,明天带你去买锅盔。”夏之禹放下心来。老板娘端上小土豆,他又开始给卢禹驰烤鸭肠烤土豆。
几个朋友就在那儿坐着看。夏之禹这一套操作结束,脏辫老哥感慨的“哎呀”一声,把啤酒瓶子举起来:“来来来提一杯!一直说想和鱼翅见一哈,啷个老夏都不得放出来。今天看到,比电视里头帅!”
卢禹驰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去摸啤酒瓶:“不敢不敢,主要是我那边太忙了。”
紫头发姐姐:“是说不怨老夏迈?”
看了夏之禹一眼,老夏正一手扶着酒瓶子,一手在那儿给他烤农家火腿呢。卢禹驰笑了:“哦,那怨不怨老夏,这我管不着。”
夏之禹就跟着笑。
大家哦哦哦的起哄。啤酒瓶叮叮当当的碰在一起,有谁劲儿使大了,泡沫飞出来溅湿谁的衣袖,但根本没人在意。
小猪肉好吃。土豆好吃。鸭肠好吃。藕片好吃。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部位的内脏也好好吃。
纹身老哥和金链子老哥喝多了,扯着嗓门回忆峥嵘岁月。成都话说太快了卢禹驰有点跟不上,听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夏之禹和脏辫老哥在说一个酒吧开业表演的事儿,一只手捏着电子烟,另一只手握着卢禹驰的左手腕。
脏辫老哥揶揄夏之禹:“又不得遭人偷咯,你咋不来管管我喃。”
夏之禹一口烟喷他脸上:“吃醉咯?鬼大爷切管你。”
另一边,眉钉小妹妹在跟卢禹驰要微信:“我的朋友圈里也要拥有文化绿洲了。牛批。”
“绿洲不敢当,都是弹幕胡吹的。我顶多是文化草垛。”卢禹驰把二维码调出来给她扫,“我身边厉害的人太多太多了,我这什么都算不上。”
“文化人都这么说自己。”小妹妹发过去好友申请,“老夏带你去吃火锅鱼吗?喊他带你去,我把定位发你,那家店好吃惨咯。”
“哦哦,好,谢谢啊。”卢禹驰打开那个定位看了看,是一条他没听过的路,“我大后天早上就走,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夏哥说明天带我去吃锅盔。”
“锅盔晚上吃嘛,配钵钵鸡或者抄手,安逸。中午去吃火锅鱼。”
“据说钵钵鸡里没有鸡?”
“……也不是完全没有……”
卢禹驰被戳到笑点:“川菜真有意思,钵钵鸡没有鸡,松鼠鱼没有松鼠,鱼香肉丝没有鱼。”
夏之禹听到了,头也不回的插嘴:“锅包肉里有锅么?”
卢禹驰:“……等着,下次你上我家去,我给你弄个带锅的。”
笑完,眉钉小妹妹小声对卢禹驰念叨:“老夏是蛮好的哦?我们看完你们那个节目第一期,心想造孽兮哦,老夏出切一趟,KPIKPI冲不到,朋友朋友交不到,又遭人凶,跟傻逼两个一样……”
卢禹驰再次回忆起夏之禹第一期的表现,不得不承认小妹妹说得对:“是有点儿傻逼……”
“是嘛。后来老夏说他节目里谈了朋友,我们几个喝酒的时候就在说,也不知道老夏哄得谁哦。其实老夏做歌好凶,娃儿很落交……”
卢禹驰出现了认知盲区:“好凶我知道,是很厉害的意思。落交……?”
眉钉小妹妹脑内翻译了一下:“就是说,他这人很耿直,很好,值得交往。”
“哦,”卢禹驰GET,“是,他人很敞亮。”
小妹妹:“敞亮是说他很干净?”
卢禹驰笑着摇头:“不是的。是在说他为人光明磊落。”
“哦,对,那就是了嘛。”
那边正好夏之禹聊完了,转过身来切换普通话模式:“还烤点什么?”
卢禹驰:“不了不了,什么也不要了。”
“行。”
结完账,一群人沿着马路溜达。夜深了,风有些冷,两个女孩缩着脖子打车。剩下五个男的,又走了一段。金链子大哥接到电话,喊去打牌。
遂金链子大哥,脏辫大哥和纹身大哥去打牌。
于是又剩下了夏之禹和卢禹驰俩人。
夏之禹问:“你住哪?”
卢禹驰眨眨眼睛:“你想让我住哪?”
艹,那这还要问?
夏之禹带卢禹驰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新的牙刷牙膏毛巾,还买了烟酒和零食。付完钱出门,卢禹驰又转身进店里去了,回来时手里拎着一瓶可乐。
这是卢禹驰第一次来夏之禹的家,确切的说是他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不大,但胜在齐全。地毯是深色的,茶几位置有点偏,旁边七扭八歪的摞着书,几乎和茶几一样高。桌面上放着半瓶酒,一本书倒扣在旁边。卢禹驰走过去看了看,是《上帝死了》。落地窗帘拉的很紧,旁边有棵仙人球。通往厨房的门上挂着门帘,图案是只瘫在冰面上的白熊。
以一个独居糙汉的标准来说,算是收拾的还凑合。
夏之禹洗完澡,看卢禹驰在屋里转悠,就喊他:“不开空调啊?你不嫌冷啊。”
“哦,还行。你弄好了?”
“嗯,往左面扭是热水,新牙膏给你摆好了,其他瓶子上面都有标签。”夏之禹边擦着他那近乎秃瓢的头发上往下滑落的水珠,边往厨房走,“我烧点热水,你自己随便。”
卢禹驰答应了一声,翻出换洗的衣物进浴室。
夏之禹把水壶打开,站在旁边发呆。
卢禹驰跟他回家住,这个暗示可以说是很明显了。但是卢禹驰今天奔波了六七个小时,很累了。所以今天还要做么?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卢禹驰在浴室里喊他:“夏哥!”
夏之禹走过去:“怎么?”
卢禹驰:“忘带睡衣了,你有没有旧的?”
“哦,有。”夏之禹回卧室翻出一件oversize的白T,给挂在浴室门把手上,“挂门外了。”
厨房里水开了。夏之禹洗了两个杯子,往里面丢几片糖渍柠檬,热水倒进去。
弄完以后,他端着两杯水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发呆。
卢禹驰收拾好自己走出浴室,就看到夏之禹在沙发里葛优瘫。客厅只开了暖光灯带,显得有些昏昏然。电视里正播着卢禹驰没见过的剧集,眼药水从女主眼睛里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流。
听见声音,夏之禹转过头来。
卢禹驰:“哥。”
“……啊。”夏之禹愣了一下,然后张开手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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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等这俩大爷都成功起床,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卢禹驰抱怨:“我人都要饿颠儿了。昨天你朋友还说让你中午带我去吃火锅鱼。”
夏之禹拿过他的手机,看了看那个定位:“这太远了。你先去洗澡,幺一会儿出去吃锅盔,晚上再去吃这个。”
卢禹驰试着翻译了一下:“幺一会儿,就是等一会儿的意思?”
“你都悟透了。”夏之禹拍拍他的腰,那上面还有昨晚留下的几小块青紫,好像是指痕,这让夏之禹认真反省了自己下手还是狠了,“洗澡去吧,去。”
夏之禹跟在卢禹驰后面洗完澡,收拾好浴室,出来一看,卢禹驰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正慢吞吞的给他收拾客厅里的书。
看了半分钟,夏之禹喊他:“宝宝啊,你这样好像我老婆。”
卢禹驰抬头白了他一眼:“我像你老婆?我像你请的家政。一会儿帐给我结了,一小时500。”
“我操,这么贵?”
“不满意您打12315去。”
“你快别弄了,我买不起。”夏之禹笑着过去把他手里的书抢下来,规规矩矩的放好,“走吧,去吃锅盔。”
“哦。”卢禹驰也不磨蹭,把眼镜拿下来用衣角蹭了蹭,重新带好,去门边换鞋,“锅盔,就是烤馅饼呗?”
“不太一样。是先煎过,然后烤酥。比普通烤馅饼好吃。”
卢禹驰飞速换完鞋子:“那咱走吧!还有钵钵鸡。”
夏之禹:“走。手机带了?”
“带了。”
俩人就出门了。
成都好吃的真多。卢禹驰想,以后得常来。
END
【禹翅】sign/ ABO+灵魂伴侣
圈地自萌,无关真人!全是我编的,和三次元一分钱关系也没有!全篇1W-,内含神秘wland密码!这篇会有点OOC,先预警一下呜呜呜。
这篇文本来上周就该发的,但是阻碍我好好写文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的典型代表包括但不限于:达摩洞,范阳夜店,嗷嗷岛。
一点小小的设定解释:灵魂伴侣是基因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所决定的,会在某个时间在自己身上出现对方的标志性图案以及对方的签名。简单来说就是老天爷给安排的对象。
sign
卢禹驰的伴侣印记是在他22岁的时候开始出现的。
一般有灵魂伴侣的人,印记都会在16到20岁之间,伴随着第二性别分化出现。卢禹驰在19岁时分化成了omega,却没有出现...
圈地自萌,无关真人!全是我编的,和三次元一分钱关系也没有!全篇1W-,内含神秘wland密码!这篇会有点OOC,先预警一下呜呜呜。
这篇文本来上周就该发的,但是阻碍我好好写文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的典型代表包括但不限于:达摩洞,范阳夜店,嗷嗷岛。
一点小小的设定解释:灵魂伴侣是基因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所决定的,会在某个时间在自己身上出现对方的标志性图案以及对方的签名。简单来说就是老天爷给安排的对象。
sign
卢禹驰的伴侣印记是在他22岁的时候开始出现的。
一般有灵魂伴侣的人,印记都会在16到20岁之间,伴随着第二性别分化出现。卢禹驰在19岁时分化成了omega,却没有出现印记。到了过21岁生日的时候,卢禹驰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灵魂伴侣的了。
他有点小失落。大概每一个孤独的人都会期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个人天生就属于他。但他也没有太难过,毕竟并不是每个有灵魂伴侣的人都会和那个人在一起,甚至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对方。灵魂印记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如果最后不能拥有,那一开始就得不到也挺好的,卢禹驰想。
所以当22岁过了一半,在一个黄昏感受到背上传来烧灼一般的疼痛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磕在哪儿了。仔细回忆一天的行程没发现线索之后,他又觉得大概是过敏了。
于是他来到写字楼的洗手间里,脱掉上衣,对着镜子艰难的观察自己的背。在靠近腰线的地方,隐约有几根曲线。他伸手去摸了一下,擦不掉,并且它正在发热发疼。卢禹驰突然反应过来了,那是他的灵魂伴侣印记。
他很是愣住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工作还没做完,打工人的打工魂告诉他没有什么比赶紧干完活下班更重要的了。他穿好衣服,恍恍惚惚的回到工位上,机械的挪了几下鼠标,遇事不决先保存。想了想,他给妈妈发了条微信:妈,我有灵魂伴侣,印记出来了。
妈妈大概是在忙着做饭,没有马上回复。卢禹驰退出聊天窗口,翻着微信消息列表,愣是一个能说这事儿的朋友都翻不出来,忍不住觉得好委屈。他想,我从19岁开始等,等了两年才放弃。为了等你我21之前没过谈恋爱,结果毕业之后没空谈恋爱,到现在一毕业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你他妈怎么现在才来,你早干嘛去了?
那天晚一些时候,妈妈打来了电话。卢禹驰跟妈妈描述了一下那几根莫名其妙的线条,觉得这大概不是完整的图案,并且也没有出现签名。妈妈安慰他,再等等,听说图案比较大的人,一般都要一个多周才会完整呢。你这线条的位置,一看就是很大的那种,别急。
于是卢禹驰开始等。背上隔一段日子疼一次,疼一次多几根线。三个月之后他去看了一次医生,检查的结果一切正常。那个看起来快要退休的大夫推了推眼镜,跟卢禹驰说:“小伙子,这东西本身也不能说完全可以解释的清楚,你啊身体一切正常,所以就把心放宽。这缘分啊,急不得也缓不得,它既然要来,那总会来的。”
卢禹驰:“那要是到我七老八十了它都还是这样呢?”
大夫:“有很多可能,比如那个人死了,出现过很多这种情况,图案会停在对方死亡那个时刻的样子。”
卢禹驰:“……那我是不是还应该高兴,最起码那个人还活蹦乱跳的呢。”
大夫:“还有的人啊,灵魂伴侣是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呢,和另外一个人是灵魂伴侣。你看,天然的多余。”
卢禹驰:“就是说我的灵魂伴侣,他的伴侣可能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我就单相思呗?”
大夫:“可以这么说。”
卢禹驰:“……更堵了。”
大夫:“放宽心放宽心。你要是想等这个人呢,你就放宽心。不想等呢,就当这是个纹身,该谈对象谈对象,该结婚结婚嘛。”
等么?等啊。
卢禹驰一开始还在心里骂,后来彻底没脾气了,随便吧您,您看着来,啊,随便啊您。
终于,在他25岁时,图案基本完整了。那是一头正在下潜的蓝鲸。它的头部在卢禹驰腰线以上,尾巴尖拖出的水道停在右边肩胛骨附近。图案是漂亮的浅蓝色,安稳静谧,虽然具象,但整体看上去仿佛是哪一片海域的图腾。
但它是不完整的。一般的灵魂伴侣图案最先出现的会是对方的签名,有些人甚至只有签名。可卢禹驰的只有图案。有时候卢禹驰忍不住会猜想,那个人是不是不会写字是个文盲啊。
现在,卢禹驰26了。他参加了一个说唱综艺,初选好巧不巧赶上发情期,只能进组之后,吃了药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也没能认识一起来的选手们。节目组理解他的情况,有事情都安排专人去房间和他对接。直到他们开始上声乐课。
导演在微信上很为难的表示,老师不可能单独去给他上课的。卢禹驰算了算,要是正常的话他的发情期还有一天就结束了。其实以前业务忙的时候,他经常吃过药,在家歇过最初的一天,后面该上班就上班的。所以在发情期的最后一天出去上个声乐课,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第二天一早,卢禹驰早早到了会议室,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好。选手们陆陆续续的也都到了,能感觉出在卢禹驰没有参与的这半个周里,大家已经培养出了不错的感情。有人看卢禹驰来了,跟他打招呼,问他发情期没过去勉强出来还好么,关心他的身体。卢禹驰拿出商务微笑一一回应,挨个加上大家的微信。
他正低着头给玫瑰狗的俩人写备注呢,门口吵吵嚷嚷的进来一伙人。屋里不少小孩儿都走过去几步打招呼。
卢禹驰不由得也往那边张望了一下。孟阳轻声帮他介绍:“那几位,两位新疆的哥们儿,迪木和inblood的依加。云南开山怪的小强,丹镇北京的刘悦,明堂唱片的夏之禹。”
透过人挤人的缝儿,卢禹驰能看到一个感觉贼会说话的老哥正跟屋里的弟弟妹妹们笑着寒暄,两位一看就是新疆人的兄弟在一边笑,一位一看就是西南那边儿来的哥们儿不时搭句话,还有个圆寸黑眼圈老哥兴趣缺缺的跟在旁边。
巧了,这位老哥正好一抬眼,视线顺着同一条人缝看见了卢禹驰。
会议室里闹腾的不行,有人在笑有人在唱歌,有人开着外放打游戏,不顺心了还要骂两句。俩人就这么兵荒马乱突如其来的迎来了第一次对视。
夏之禹看着卢禹驰,眯起眼睛。而卢禹驰感觉到腺体附近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
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孟阳下意识的要扶他,手快碰上的时候想起这是个还在发情期里的omega,迅速改成握拳,指关节碰了碰卢禹驰的肩膀:“你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要不然我送你回房间吧。”
“没事……没事。”后颈疼得发涨,卢禹驰勉强维持声音平稳,“就是有点胃疼……大概是没吃早饭。”
“那我去帮你买碗粥。”孟阳回头去喊玫瑰狗的另一狗,“林绿!林绿你来陪他,我下楼一趟。”
林绿本来在人堆里玩,听到之后两步跨过来,隔着一个位置在卢禹驰旁边坐下——他也是个A,这时候不太好靠太近:“还好吗?”
“胃疼,我去餐台买碗粥。”孟阳摸了一把林绿的脑袋后站起来往外走,“你看着他,要是实在不行就还是回房间吧。”
卢禹驰想说不用了,孟阳和林绿是刚认识的朋友,他本来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更别提胃疼是他说的谎。可是真的太疼了,他怕自己一张嘴,声音颤抖会让这两位更担心。
而且,他事实上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夏之禹一直在看着他。
直觉告诉卢禹驰,就是这个人,一定是这个人。他想象过很多跟灵魂伴侣相见的场景,至少一定要帅,最好他还能有点什么成就。两个人在合适的时机找到彼此,然后相爱,一切都美好,体面,顺理成章。而不是现在这样,在闹腾的小会议室里,自己的脸上还有发情期没有完全褪去的薄红,现在更是疼得嘴唇都在发抖,冷汗都滴在睫毛上。
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你没事吧?”
一团阴影笼罩住了卢禹驰的座位。卢禹驰摇摇头,躬起上身把脸藏起来。他知道那是夏之禹走过来了,但是现在他实在是不想让夏之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结果夏之禹直接在他面前单膝点地跪了下来,一米八多的人把自己蜷成一团,抬头去看卢禹驰,声音放轻:“你怎么啦?”
卢禹驰窘迫得想转过头去,但那样实在太明显了。可是让他问出“你应该是我的灵魂伴侣,能给我看一眼你的印记么?”开玩笑那简直就是社会性死亡现场。他咬着嘴唇,挣扎了半天也没说话。夏之禹也不催,就那么看着他。
林绿在旁边说:“夏老师,他应该是胃疼。孟阳去买吃的了。”
这时候工作人员进来了,招呼大家坐好,老师要来了。玩耍嬉闹的选手们都选了位置坐下。夏之禹蹲在卢禹驰面前没动。刘悦在会议室的另一个角落喊他:“老夏!干嘛呢老夏!过来坐!”
夏之禹看着卢禹驰:“去医院吧。”
卢禹驰摇头。他用鼻子慢慢的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声音:“不要紧的,我没事。”
工作人员已经在说开场词,把老师请了进来,选手们欢呼鼓掌。夏之禹点点头站起来,转身走去刘悦那边了。
卢禹驰松了一口气。
直到课程进行了大半,后颈的疼痛才慢慢平息。前面讲了啥卢禹驰几乎一句也没能听,双手抱着孟阳后来给他带回来的牛奶南瓜粥,又疼又愧疚又感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了卢禹驰作品展示的时候他基本不疼了,得以还算平稳的把那首单身狗的歌唱完。
那天结束以后,孟阳和林绿把他送回房间。出会议室门的时候夏之禹好像是想喊他,卢禹驰假装没看见。关上房门卢禹驰冲进浴室脱下上衣看镜子,果然,有新的线条从抑制贴下面伸了出来。他一把扯掉抑制贴。
就在腺体正下方,紧贴着那一块因为发情期而有些红肿的皮肤,出现了一个名字。字体锋利但是一团乱,看不太出写的是啥。卢禹驰之前只是听过夏之禹的歌,没见过他签名啥样。懵了一会儿之后他拿过手机一百度,得,就是这位大哥。
卢禹驰的灵魂伴侣夏之禹,图案是一头安然下潜的蓝鲸,覆盖了卢禹驰的几乎整个背部,签名恨不得签在他腺体上。
够嚣张啊,老夏。
现在摆在卢禹驰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1:去跟夏之禹摊牌。2:看夏之禹的图案。
挺难的。
卢禹驰躺在床上看着酒店的吸顶灯想,他26,夏之禹31。31岁,刘悦不到30闺女都那么大了。在夏之禹16岁印记应该开始出现的时候,卢禹驰还在读小学。等卢禹驰22岁有了夏之禹的第一根线条,夏之禹都27了。
27岁,足够夏之禹恋爱分手不知道几圈,连结婚都顺理成章。27岁才出现的印记,太尴尬了。
这还是在夏之禹的灵魂伴侣就是他卢禹驰的前提下。几年前那个大夫的话几乎给卢禹驰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后来查了很多资料,发现灵魂伴侣互相对不上的概率虽然小,但确实是存在的。卢禹驰对自己的运气心里有数,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面临这样的难堪。
就算能对上,27也真的太晚了……等等,他不会结婚了吧。
卢禹驰思前想后,开始百度夏之禹的新闻,结果发现说唱歌手除了犯事儿被捕之外基本都上不了什么新闻。他又点进夏之禹的微博,往前翻了四五年,一路翻到他最后一个女朋友。
卢禹驰捏着指头算了算,他和那个姑娘分手,是在27岁。
27岁,也许是因为有了印记,才分的?
也许他也在等我呢?据说灵魂伴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有感觉,卢禹驰想,我这边是疼的死去活来,夏之禹呢?
夏之禹呢?
夏之禹在餐桌上打听到卢禹驰就住自己隔壁。他捏着烟,跟别人要来了卢禹驰的微信名片,在犹豫要不要加。
刘悦在旁边挤兑他:“不是不喜欢男O么?”
“我是没喜欢过,我没说我不喜欢。”
刘悦也点了根烟:“要不是正好赶上他发情期,就那么在路上走,我一准儿能把他认成beta。”
这倒是真的。夏之禹回忆了一下,卢禹驰的线条比一般omega硬了很多,肩宽腿长,个子也不算矮。别的omega都甜甜的,贴了屏蔽贴也能闻到。而卢禹驰就算在发情期里味道也很淡,甚至也不是甜的——那是一种冷香,像是在三月的早上推开窗户,迎面而来料峭的春寒。这种质感的信息素一般会出现在alpha身上。
如果是以前,卢禹驰这种外表类型大概率不会进入夏之禹的列表。如果要问夏之禹喜欢什么类型的,夏之禹的回答估计就仨字儿:漂亮的。
卢禹驰一眼看过去确实不算漂亮,但是他睫毛好长。
而且,夏之禹想,在跟卢禹驰第一个对视的瞬间,他确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感觉很难描述,就好像身边的空气一下子被抽离让他无法呼吸;像是把他丢进深海,海水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也像是灿烂夕阳中站在太极广场上环绕着他的万壑松风;像是武陵人的眼前突然绽放的桃花源。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新奇,美好和满足感。
他想起27岁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锁骨下面,遍布整个左胸的那个印记。
当时的女朋友看到之后,直截了当的和他提了分手。他那时候整个人都是愣的,快三十岁了,突然有了灵魂伴侣,然后第一次被人甩。这简直跟扯淡一样。
夏之禹本想愤怒的说,这玩意儿打乱了他所有的人生计划。但是想一想,他确实本来也没什么人生计划。
一开始,夏之禹的生活完全没有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印记有什么不同。他还是老样子,有演出就去演出挣口饭吃,没事儿的时候就写写歌,在家里玩一玩,和朋友出去吃饭,有看得上眼的女孩子就聊聊天。
说来还有点不讲道理,夏之禹居然很讨女孩子喜欢。这确实很神奇,高富帅里面他最多占了个高,还不算特别高,而且丫老是不好好站直,凭空又矮五公分。富?一个牛逼但是不太努力的说唱歌手?最后,帅?夏之禹太有自知之明了,他顶多是个氛围帅哥,还是间歇性的。
但女孩子就是喜欢他。夏之禹的散漫,孤独,骄傲和自由混合成一种奇妙的气场,傻姑娘们总想和他说说话,跟他谈朋友。
夏之禹呢,看得上的就谈谈。毕竟卖方市场。他是有了伴侣印记,但他还是夏之禹啊。
直到有一次,卡座里和他已经聊了几次的女生向他贴过来,手掌满含暗示的按住他的左胸。
夏之禹突然就不太舒服了。不是生理上的,事实上他觉得这个omega姑娘非常好闻。这很难解释,就像是他突然有了精神洁癖,意识到有些情况下还是该和人保持距离。
于是他没说话,往后面让了一下。姑娘愣了,反应过来之后有点生气。夏之禹没空管,他坐在那儿反刍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感觉。那种很私人的,私密的防备感,和被他下意识保护起来的,一段实际上还没有发生的关系。一个根本还没见过的人。
他的灵魂伴侣。
夏之禹都快记不起来他上一次幻想自己的灵魂伴侣是什么时候了。14岁?也许15?反正在他发现自己没有印记之后,这件事情被他飞快的丢到了一边。生活又丧又精彩,有那么多的快乐还有那么可爱的姑娘小伙子们,夏之禹大步的向前走,根本懒得回头。
结果现在,在这灯红酒绿的夜店卡座里,他控制不住的去捡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团思绪。
就像巨龙终于发现它有一件需要守护的稀世珍宝,夏之禹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天生就属于他,他天生就应该对这个人负责。他会希望这个人快乐,希望他过得好。
这个人可能是男可能是女,可能是omega,beta或者alpha,这不重要。少年夏之禹的幻想中,这个人一定要很酷,还很辣,冷着一张脸,只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微笑。27岁的夏之禹已经被社会毒打过好几轮,可也没给他打服。他在灯球的光斑和弥漫的烟味儿中幻想,这个人一定要腰板很直,膝盖很硬。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印记。
那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抽象得几乎是个图腾,脖子很长,旁边有个“卢”字。他用识图对比了好多次,最后确定那是一只苍鹭。
苍鹭,猛禽,在古埃及,古罗马神话中都有出现,大半个中国都有栖息地。这相当于没有线索。
于是夏之禹也没刻意去找。他该干嘛干嘛,只是没有再谈朋友。
直到今天,在第一次跟卢禹驰对视的时候,他好像看到那只大鸟从眼前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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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禹在卢禹驰房间里呆了三天。在这三天里,经过全体选手和导演们的各种花式传播,整个组都知道了这俩人是灵魂伴侣的事儿,并脑补出了各种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面对这些言情到狗血的传言,卢禹驰理都没理。夏之禹表示谢谢大家但是你们脑补的那些相遇相知相爱的故事暂时都没有发生,我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床。
时间过的飞快。第一次公演结束,有人被淘汰回家。选手们深夜聚在一起喝酒送行,汽油队的兄弟几个凑在一起,卢禹驰坐在夏之禹旁边玩手机。有人来找他聊天,他就客客气气的回两句;刷到好玩的东西,会戳戳夏之禹让他一起看,两个人一起笑成傻逼。
笑着笑着,夏之禹看着卢禹驰后颈上,那个被头发遮住一半的签名,突然记起了自己很久没有再脑补过的那些关于灵魂伴侣的幻想——
小时候觉得这个人要又酷又辣,只对着他笑;长大了希望这个人腰板挺直,膝盖要硬。
现在,他的灵魂伴侣和他紧贴着坐在一起。这个人卷曲的刘海搭在额头上,睫毛长长。不太主动和人聊天,但是会对夏之禹挑起眉毛,笑的又挑衅又漂亮。这个人坚持唱自己想唱的歌,大众?市场?市场去他妈。站在舞台上时这个人表情冷漠到禁欲,可他会扯着夏之禹的领子倒进床单里,张开腿夹住夏之禹的腰。这个人对不欣赏的人连话都懒得多说,可他会倚着夏之禹的脊背,有一段没一段的讲述他这些年的孤独和等待。
夏之禹越想越开心,忍不住亲了卢禹驰一下。
——原来幻想居然真的会实现的啊。
刘悦:“呕呕呕老夏你俩别搁这儿恶心人!这么多单身的还有两地分居的呢!鱼翅你别惯着他你得反抗啊!……还亲!还亲!”
END~
【戴言】惊梦
*1.2w字,一发完。
*古风AU。
*建议配合食用:《九万字》。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尘土,半壁斜阳。
——《牡丹亭》
城北永安茶馆最近新来了个说书人,不知面上有何疾总以黑纱遮面。原本茶客们瞧见他这般模样是不大乐意听他说书的,连声音也总有些雌雄莫辨,还沙哑得打紧;可自打听过一遭后,大家便得知为何永安茶馆风风火火的老板娘乐意要他了——他是哪怕最淡如白水的故事也有本事讲得精妙绝伦的。连隔壁染坊的沈家小姑娘,下了学都整日守在门口听这说书人讲故事。只是这一日,他讲的故事似乎不是来自于任何一趟话本上,倒更像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只见得他一旋开扇...
*1.2w字,一发完。
*古风AU。
*建议配合食用:《九万字》。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尘土,半壁斜阳。
——《牡丹亭》
城北永安茶馆最近新来了个说书人,不知面上有何疾总以黑纱遮面。原本茶客们瞧见他这般模样是不大乐意听他说书的,连声音也总有些雌雄莫辨,还沙哑得打紧;可自打听过一遭后,大家便得知为何永安茶馆风风火火的老板娘乐意要他了——他是哪怕最淡如白水的故事也有本事讲得精妙绝伦的。连隔壁染坊的沈家小姑娘,下了学都整日守在门口听这说书人讲故事。只是这一日,他讲的故事似乎不是来自于任何一趟话本上,倒更像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只见得他一旋开扇,啪地一声往桌上一敲,大嗓门儿便吆喝出来了:“话说这前几年啊,名极一时的西北大将军喻将军,小女儿莫名其妙养了个戏子——”
那是先皇驾崩后三年的的事了——百姓们是向来不乐意承认昏君在世的三年的。先皇诏书神秘失了踪影,七皇子莫名在先皇心腹的拥簇下坐上了龙椅。可七皇子是个在京城里远近闻名的纨绔,从不重贤思治国反倒重色思倾国,日日朝歌夜弦,民不聊生。太子是个沉得住气的,愣是在边疆养精蓄锐三年,带着前朝喻老将军一路披荆斩棘,直直攻下京城。其实这里说成披荆斩棘并不恰当,因为战士们早就看不惯当朝皇帝许久,太子一声令下便自愿被收入麾下。哪怕是不愿降的,在看见太子身后精兵锐将与自身经过一层层官吏偷腥后遗留的破布破甲的惨痛对比,也在心头为自身被俘这件事舒坦了几分。据说太子踩着冬日寒风踏入殿内时,“皇帝”还守着一屋子残羹发愣。
被抢了皇位还等了三年,太子的脾气是很大的。不顾“兄弟情义”,更不顾七皇子凄厉的惨叫,径直下令连带前朝拥护他的大臣们满门抄斩,连诛九族。据说行刑那日,血从位于京城西街的行刑场上流到了另一头的东街。
新皇向来不会给反叛者留任何情面,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皇帝。登基第一日,他便下令将税收少去两成,且服徭役的男子少去半年。一路上看着将士残破的盔甲走过来,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彻查朝中“偷了腥”的大臣,连根拔起近八十人,更有甚者家藏万贯,面上还偷偷将袖口剪去几个洞。不必说,涉事者当斩,家中女眷皆流放边疆。
百姓并不了解太多,只觉新皇关爱百姓、清廉正直,民间赞扬新皇的话本子新剧一下倾泻而出——而朝中的大臣就不尽相同了,每日上朝都胆战心惊,也就只有喻老将军敢与他杠上一杠。
喻老将军也是个被铁器包裹的人,可他最柔软的内里只为两个人打开:妻子,与其小女儿。喻家大女儿跋扈张扬,在京城内横行霸道;而喻家小女儿小小年纪就生得一副好容貌,可奇怪的是,一介将门虎女,竟对练武没有丝毫兴趣;她反而更偏爱管弦呕哑与袅袅戏音,最爱听的是昆曲,昆曲里最爱的戏是《牡丹亭》,《牡丹亭》里最爱的一出是《惊梦》。
戴萌对着铜镜描眉画眼时,内心是忐忑不安的。明明已经在戏园子里头被师父敲打过多次,一想到今儿个是自己头一回上外头的戏台子演出,心里头就止不住地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又在心里头默背了一下自个儿老是记不得的那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什么来着?戴萌挫败地长长叹一口气,悄悄伸手拉住了师父深灰的袖口;甚至还没开口,还在为小角儿们描眼尾的师父就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接道:“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待到她把十一二岁像一排嫩水葱似的小角儿眼尾描完,头一件事就是转过身子去恶狠狠冲着戴萌脑袋瓜来了一下:“不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柳梦梅四处寻杜丽娘寻不见呢,总归见着了,一下儿觉得哎哟岁月不饶人呐,就感叹上了呗!这么简单还背不到,要是真上台给忘了怎么办?等着底下观众嘘你哪!”
戴萌讪讪笑着揉了揉脑瓜,又低下头把这一句默背了一遍,才想起来自个儿水发还没戴。正想着转身取来戴上,师父就已骂骂咧咧地站她身后规规整整地给她戴上了:“说了多少回,扮戏流程是怎地来的?背给我听一遍!”戴萌心知师父是不要自己背的,遂讷讷闭嘴不打算说话。果不其然,师父唠叨上了:“头一道是什么?上彩呀!今儿有些小角儿彩都还没上就已把网巾戴上片子粘上了,回去还得好好儿说说呢!上彩完了才能戴网巾!你一直到这儿都做得挺好,后头就一团子乌七八糟!吊着眼就顺带着把水发戴上呀!喏,这不是,一溜儿就戴上了?下头是什么,你与我说说?”
十六岁的小生强忍着笑,还装着跟蚊子般细细地讲:“戴…戴水纱。”
“嗳!这不就对了!”师父挺满意,取过水纱绕过戴萌的脑袋一周,再返回过去顺延着打成对称线条,再绕过鬓角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结。“这样儿管你在台上头怎么动,水发都落不了!”
戴萌心说,她扮的又不是武生,干甚要管得那些翻跟头的活儿!话堵在唇边还是忍住了,只站起身来去取彩裤布袜靴鞋一类。待到穿戴好后,门口侍童铿地敲响大锣,戴萌才真正发觉自己自此要站上戏台了。师父晓得,戴萌说她六岁时母亲被喻府最骄纵跋扈的大小姐车驾碾过,自此被自己捡回戏园。她站起身的那一瞬,师父把她的肩按住:“别动。”
老姑娘在酒缸里酿了七十年的目光从戴萌头顶一点一点往下扫过,扫得眼上覆了一层泪的膜。她干枯的手终究是从戴萌肩上滑下来,两只手有力地扳住她转了个身。戴萌面前是一面暗沉沉的红布,一旦掀开,她自此便要站上外头的舞台,脱离开那一方囚困了自己十年的小小牢笼。
那两只布满皱纹的手总归是落到了她后背处。老师父很深很深地探出口气,面上明明是在笑,声音里却带上了不可言说的颤抖泪意:“去吧,去得远远儿的。敢回来,就如小时候那般用竹竿子抽你!”下一刻,老姑娘踮起脚在戴萌耳边轻声念了句话。
戴萌眼前也忽地湿去一片。她本想抬手拭去,又怕将花粉胭脂油烟灰抹花了;遂只敢抬头蒸腾去眼底的薄红,打着颤微微笑着回了句:“哎!”
她是柳梦梅,是那一在梦中邂逅杜丽娘的文弱书生,是相伴芍药栏旁妄图相伴永世的恋人。只是事与愿违,杜丽娘终是玲珑骰子安红豆,终是入骨相思君知否而香消玉殒,谁曾想再相见时已是人鬼殊途。悠悠扮到中途,待到《游园惊梦》那一出的前奏响起,戴萌才得以下场,躲在隐秘的红布后轻轻喘着气;十六岁的女孩儿头一次上戏台,总归是紧张的,她现在还能感觉到自个儿腿尚在打颤。外头从另一个戏园子来的旦角同样是个小姑娘,也与戴萌一样紧张。只是刚才戴萌在唱时眼角微微斜飞到旁侧的老板身上,瞧见他们一个个都对着小姑娘笑得直眯起眼睛:没法子,杜丽娘这角儿和别的不同,还是个少女呢。越过侍女和禁锢的栏,她来到她梦里的花园,遍地寻那手执柳枝的公子。可终究是——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小姑娘身着粉衣,神情悲瑟。可戴萌却忽地发觉耳里钻入一点似有若无的声音,带着京城特有的翘舌,低低随着台上小旦唱着,音律韵调都标准得紧。戴萌一下来了兴,悄悄用小拇指勾起红布帘子一个微小的角落,眼尖地瞄见了一个妃香色衣衫的小姑娘。这才是真的小姑娘呢,比台上的小旦还要小一点儿,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还端端正正坐在靠前的位子,那可是达官贵人才能坐上的地方!戴萌偷摸想着,却发觉小姑娘一抬眸,两个人视线一下撞上,都带着不留情面的慌张无措。小女孩儿一下低下头去,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戴萌也倏地缩回帘后,一捏耳朵,呀,滚烫的。
她暗暗在心里头想着,达官贵人家里头的小姐都爱琴棋书画,完全瞧不上戏园子里这些上不去台面的东西。可这位小姐却不同,眉目也生得清秀舒坦,瞧着便令人开心。打小就因学戏学得晚而当上一众孩子大姐头的戴萌,这一刻却忽地心头一震:这是一种很奇妙的、难以规避的震颤,仿佛是从丹田内部滋生而出的,带着朝气蓬勃的暖意和繁花,一下子便把她整个人拥进去了。
她后来晓得,那位小姐叫喻言。她后头还被戏园子老板教训了一回,因为上台去时一直想着那位惹得她心头一颤的小姑娘,“不负众望”地在舞台上“答儿闲”了两句话的时间。
戴萌在戏园子里演了三回戏,回回都能遇见坐在雅座里听得认真的喻言。她还发觉这位喻小姐记背能力着实了得,几乎每一场戏她都能接上戴萌的句子,不论生旦净末丑,哪个人的词儿都能跟着说上一两句,显然是对剧本子了然于心。而戴萌身为一个很难背下书的人,自然对喻言心中充满钦佩,只期待着何时能与她叙上一叙。
在第四回《长生殿》谢幕后,戴萌总算憋不住了:她是真真切切地想与喻言交个朋友,想与她讨论讨论如何背下那么多词儿。结果她还没有把她前往拜访的理由酿好,喻府的马车就停在了戏园大门前。马车夫捆着白头巾,神情严肃得与朝中远近闻名的喻大将军如出一辙:“喻老将军下令,特聘戴萌戴小姐为府上戏班子特定生角儿。”戏园老板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上就接过了厚厚一叠沉甸甸的银票。
老板自然是不敢与喻府作对的,可一想到戴萌得天独厚的长相优势和好嗓子,以及只演了四出戏就让整个戏园起死回生,心头仍旧有些不乐意。正是僵持之时,洁白纱帘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拨开,露出一张哪怕是十一二岁少女也举世无双的脸。
戴萌原本矗在门口无聊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走向,却在抬眼看见那一方小小纱帘里透出的一点侧脸时,一瞬惊艳。
原本在台上没有太多机会看清,现在凑近了才发觉这小小少女的脸的确是生得极好的。眉弓挺拔,鼻梁高挺得宛若西域人;眼窝很深,眼尾略略扬着;再往下头,人中往下划进去,又因为船型的唇扬起来,几乎要露出一毫野艳的风情,却又因为稚幼的年龄被硬生生压下去。原来这就是举世无双啊,戴萌在心里头暗暗惊叹着:哪怕是戏园里,也未曾见过如此好看的。至于自己嘛——她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有多少自信,故不列入比较范畴。
举世无双的少女转过头,戴萌原以为她会以大家闺秀的气度使唤这老板,却未曾想见她回身从车厢里取出更多的一叠银票,几乎有些呆傻地微微偏头问:“加上这些,够吗?”
老板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几乎有些感激涕零地接过那一大叠。他早些年间因为所谓兄弟的欺骗在赌场里败去了几乎所有家产,还败走了妻子和儿子,败走自己的人生。自醒悟后,他又卑躬屈膝地找当铺老板贷走了够多的钱财,开了这一方戏园。他一直等待着一朝发财的机会,能让他还清黏在身上的过往,把妻儿挽回。
见老板怔怔落着泪不开口,喻言也不恼,而是蹙着眉露出了一个有些犯愁的表情:“今天带出来的就这么多了…你看我能不能把人先带回去,明儿个再来给你剩下的?”
“不用不用!”老板幡然醒悟,赶忙摇着手冲喻言露出谄媚的笑,“喻小姐善有善报,自后定会嫁个好人家,喻老将军万寿无疆!”他赶忙扯过戴萌的衣袖,直直把她带到喻言跟前:“这位便是戴小姐了,我定会劝她在府上好好儿表现,给喻小姐寻乐!”
戴萌自打喻大小姐主动找上门时就有些呆愣,可这一刻喻言那只纤细好看的手冲她招了招,仅凭四出戏便惹得周边不少小姐面红耳赤的新晋小生便忽地找不着北了。她迷迷瞪瞪地借着仅剩的知觉摇摇晃晃走过去,强撑着半跪下去行了个大礼。戴萌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乐人戴萌,得借喻大小姐知会之恩,尤是感激。此生愿为喻小姐…”她磕磕巴巴憋了半天,愣是想不出一个贴切的词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可这下喻言却噗地笑出声来,毫不顾忌形象地边笑边回:“愿为我答儿闲?”
听见“答儿闲”三个字的那一刻,戴萌便一瞬感到耳边灼灼烧起火,竟一下儿没憋住,有了几分好像在心上人面前挽回形象的模样:“那是第一回紧张!我…我现在可再不会结巴了!”
戏园子老板一听她竟敢如此顶撞喻大小姐,吓得双膝哆哆嗦嗦地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砰砰磕了三个头:“喻小姐息怒!咱家这小生今年方才十六不懂规矩,望喻小姐海涵哪!”
可十二岁更要少不经事的女孩儿只是哈哈地笑出声来,两只手搭在红木窗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戴萌:“你这人好生有意思,我就说我没看错!”遂又回头,对着最开始那一严肃过头的车夫摆了摆手。车夫会意,径直领着戴萌来到另一辆马车前,熟练地一掀布帘,略一躬身:“戴小姐,请。”
戴萌本以为来到喻府后会天天唱天天唱,可未曾想她倒是成了喻府第一闲人。喻小姐课业比一般闺阁女子要繁重许多,甚至还颇有将门虎女风范地在院子里扎马步。戴萌曾经躲在廊边偷偷看过,那武术先生可厉害了!但凡腿儿抖一下子,都会给马步时间加一盏茶。但就算是腿儿抖一下,这种情况也是极少的——喻小姐是很倔强的性子,被罚了也不吭声,只默默挨着,戴萌就从未见她眼中包过一点泪。
不过也可能是她对这喻小姐了解得太少,戴萌这样儿想着,偷偷拉了打小侍弄喻言的春蕊问:“嗳,你们见过喻小姐哭吗?你说你侍弄喻小姐九年了,她就这么——”戴萌伸手在大腿中间比划了一道,“就这么大一点儿的时候,都没哭过啊?”
春蕊是个爱玩的性子,此刻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过没人时才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赶忙拉着戴萌在石阶上坐下唠上嗑来:“是啊!就是个豆丁点儿大,不管怎么被大小姐欺负都没哭过!依我说呀,这小姐性子倒比大小姐更似长姐一点儿呢。”
戴萌一听见“大小姐”几个字,腹部便一阵翻江倒海。她是真恶心。喻大小姐今年芳龄十九,四年前进了宫。她比喻言大七岁,比戴萌大三岁,是三者里头最大的一个,也是心机最深重的一个。据说这小姐进宫四年,已是爬到了妃位,还下掉了至少三位娘娘的龙种。她为人处事嚣张跋扈,依仗着喻家势力和心机在宫里胡作非为;听闻皇后娘娘凤体已然欠安了。戴萌每日入睡前都在暗暗祈祷,希望这位大小姐能够横死宫中,成为深宫幽魂。
她把思绪拉扯回来,强颜欢笑道:“那这喻小姐定是很有本事了。她后头也要入宫选秀吗?”
春蕊摇摇头:“那怕是并不一定的——喻小姐性子并不适合呆在宫里,且老爷似乎也并不想把喻小姐往一般大家闺秀的路上养。人家小时候都学琴棋书画,喻小姐倒好,整日看戏本子入迷着呢!”
所以喻言小时候并未学武?戴萌抓住重点:“她最近才开始练武吗?”
“是呀。”春蕊也满脸困惑,“不知道老爷最近在想些什么,约莫又是小姐自个儿要求的吧。”
入府一月有余,喻小姐总算得了空让戴萌给她来上一曲。可这回演出形式很奇怪,戴萌原本把自个儿攒下钱买的行当都给带过来了,可喻小姐只是淡淡说上一句:“只需着你平日爱穿的那身儿青衫便是,彩也不需得上。”她顿了顿,十二岁的小女孩把脸颊鼓成西街顾大婶最红火的肉包,“你就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她说这句话时戴萌被她堵在长桥上,四面都是晴夏摇曳的荷塘。就是在这一瞬,荷塘面上一溜儿地起了微风,恍惚间印证了那一句得荷之真理者的唱词:“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被一“只”刚到自己下巴的好看姑娘这样要求,戴萌却有些犯难:“这样儿是不是不大好啊…打小师父便要求了,得尊重老祖宗…”
话还没说完,小姑娘便一下踮起足尖,伸手按开戴萌眉宇间笼罩的阴云。喻小姐大概是自出生以来从未如此任性过,连一句大家小姐的命令之辞都说得有些犯羞的意味:“我让你这样,你就这样吧!”
戴萌刚想再说什么,喻言便一下转过身,哒哒地踩着红木板远去了,绣花鞋也被踩出了鼓点的音律。有湖旁衔接水天碧色的风一下再度席卷紫薇树,艳粉的雨一下被透明红酥手揽至桥内,莫名落到戴萌鬓边,好似一个暖如春草的吻。戴萌伸手取过那一点花,摊在手心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终是忍不住,自有记忆以来头一回真心地唇角抿出笑意。
自那之后,戴萌便只为喻言一个人,素衣清颜娓娓道来。
时间一溜儿地淌下去,两年的时光恍惚手头一点自香炉里袅袅飘来的青烟,抓不住看不着,却又能确确实实透过香晓得它过去了。戴萌从偷摸在廊旁看喻言练武转为正大光明地抱臂笑着看喻言练武,看小姑娘从只有她下巴那么高吃力地蹲马步,额间汗水在艳阳高照和霜雪漫天里流淌;后头变成和她已然差不多高,将一杆枪耍得虎虎生风。而戴萌瞧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却又常听得春蕊说她:“戴小姐,你笑得越来越真心了呢。”
戴萌本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她可以忘记自己本该做的事,可以忘记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直至她看见一方被装在自称远房亲戚递来的手信里藏着的黄纸。
黄纸右上角有一方复杂难辨的赤色图腾,是庆国百姓看不明白的样式;可戴萌看这个符号看了很久很久,她心头很清楚这是何物,这是她自打有意识以来,就在各处看得见的物什:在栏槛上,在屋瓦间,在桌椅边,乃至用餐碗筷上,都有这一方印记。
若是当朝皇帝看见这一方图腾,定会勃然大怒拍桌而起,而后下令彻查此事。
这便是当年扶持七皇子上位做傀儡皇帝,自身在后独掌大权;被先皇屠戮殆尽、血流成河的边疆民族,塞南族独有的图腾。
戴萌幼时父母被先皇含冤赐死,捕快念她尚且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不忍带回,只将她裹在布包里弃之巷旁。据后头将她带回去的人说,那个冬天特别冷,霜雪满城。街上百姓皆裹着棉袄行色匆匆,只有戴萌的哭声在雪夜里格外大,好似要挟着飘落的雪传遍九天之上诉说沉冤。
塞南族人偶然将她带了回去,视作全族的女儿养大。即使那人这般讲,可戴萌心头却是懂得的:必然不会是“偶然”。塞南族人被先皇屠戮之时仅有七十余人逃离屠刀之下,之前在京城内部发展的势力一夜倾倒,他们急需一个能为自己卖命的中原人,急需一个能重建其在京势力的人。而戴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老师父正是那捡回自己一条命的人,她教戴萌昆曲,教戴萌说京城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重现塞南族辉煌。
不知那一时善心兴起放过自己的小捕快,知道自己往后余生的命运时,还会愿意饶她一命吗?
戴萌不敢再想下去,目光仓皇地移至纸面。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戴萌心悸。
是用塞南族独有的文字写就的话语,赫然呈现纸上。
“别忘了你是谁,别忘了你该做什么事。”
正是此时,戴萌视线却蓦地一黑,是少女温香软玉的手指覆压在眼前。她身后传来喻言的声音,故意装成鬼怪幽幽的声音:“要不要猜猜…我是谁呀?”
若是换做往日,戴萌定会笑着捉住女孩子的手,而后答应她:“是喻小姐啊。”可今日的戴萌实在是不敢再与喻言说上那怕一句话。因此她只是慌张地把那一方纸揉作一团,压下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别闹了。”她蓦地拿开喻言的手,抓起黄纸便跑出门外。
她没有看见喻言的表情。若是戴萌此刻能看见喻言的表情,她便大概能猜到喻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定会在之后的选择里,作出最正确的那个。可惜这世上的命,没有若是,更没有如果。仅有的是此刻外头风轻飘飘挟住紫薇花的香气,把它带至水的怀抱里;而刚才房中的二人,都没有听见花瓣落到湖面时,有一声恍若清蒙雾气的叹息。
那天的事仿佛一道无伤大雅的插曲,往后的日子不是也照样那样过,两人都好似忘了那件事。隔天她们又照常挽着手看荷花,看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粉。
喻言十五岁的冬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大得像要拿雪把整座城掩埋,恍惚自此再无京城再无庆国,只有房内炭火噼啪燃烧的暖意和二人裹着毛领挤在一起看新出戏本子的安逸。这里用安逸不大恰当,只能用一个好似过度、又好似不足形容的词:幸福。
“你看啊,这新出的戏本子里,小生的词儿是越发大胆了!”戴萌好看的手对着本上的簪花小楷指指点点,“喏喏喏,都还没提亲呢,‘小娘子’都叫上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喻言笑作一团,实在是被逗得径直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这戏本子要是个公子写的,定是位轻浮浅薄之人!要是有人这么与我说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打滚儿落下的髻在肩头散作一团,“我就挽个枪花,像这样!”她嚯地站起身,像模像样地装作手里提着枪,手腕一翻,而后狠狠向前一刺,“打得他找不着北!”
“哎哟,真的吗——”戴萌拖长了音调,弯着眼睛像一只得逞的狼,“那若是换做个好看的公子,你也这样?”
喻言一下仰起头,声音洪亮地答道:“那是自然了!只要不是…”她声音忽地低下去,模糊不清地讲了个名字;还偷偷瞧了一眼戴萌,“…我都打得他,落花流水!”后头四个字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足可见及笄之年的将门虎女多痛恨轻浮之人。
可这在府里风风火火的小狮子却在下一刻蓦地耳畔升起薄红,眼睛也不知该往何处瞧。因为“轻浮之人”戴小公子在这一刻同样站起身来到她跟前,一双桃花眼微微弯出卧蚕,笑着凑到她面前,拖长了音唤她。
“那这样呢?小、娘、子。”
在旁人面前冷淡如冰火的喻小姐,现在却如一只被挠了下巴舒服得打呼噜的猫咪,翘着四只腿儿露出雪白雪白的肚皮示意对方摸摸。然而剧情反转:喻言抬着下巴,眯着眼很有气势地伸手轻轻圈住戴萌手腕,同样拖长了尾音回答她:
“那自然是要跟你走了,戴公子——”
二人的关系从此不言而喻地心照不宣。戴萌甚至专程寻人做了两条红绳编的链子,穿了两颗熠熠生辉的琉璃珠。这是戴萌凭借这两年多来在喻府里存下的一点银钱买来的。其实琉璃珠子并不至于把戴萌两年的家当全部清空,而是因为戴萌叫人在上头刻了字。
生出刻字这一念头时戴萌苦思冥想了许久,仍不晓得该刻甚么。“天长地久”?太俗!况且这一词是从《长恨歌》里化来的,二人最后都“此恨绵绵无绝期”了,又怎能符合戴小姐想与喻小姐在一起一生一世的心情?她最终还是瞒着喻言,悄悄选择了她心头最爱的一句话。
不思量,自难忘。思量,难忘。
拿到手串的时候喻言面上满脸嫌弃:“怎会选了这一句诗!太凄清了,一点儿也不算得一个好兆头!”
戴萌也只是讪笑,可她下一刻却看见,喻言撩起妃香色的长袖,直直戴了上去。艳红的绳衬得女孩子腕子越发白皙,戴萌唇角悄悄弯起一点笑,也将天青的紧袖挽上去,伸手戴上那一条红绳。喻言是思量,戴萌是难忘。
她后头回房,往一盆艳得好似要灼灼烧起来的凌霄花心里抖落了一点墨色的粉末。而后在喻言练武、远房亲戚敲门讨花时,巧笑倩兮地递过那一盆凌霄。凌霄花真是美啊,像天边最热烈盛炙的霞光,像从深宫里悠悠蜿蜒至宫门的鲜血。
难忘,难忘。后来戴萌回首,才发觉她这一刻早已为自己埋葬了结局。
隔日喻父将喻言唤去内室时,神色前所未有地紧张。年过半百的男人满目苍凉地将手沉沉压在喻言肩上,依稀能辨别出年轻时俊朗之气的眉目深深藏着阴云:“你姐姐被下了毒。在宫中,还怀着龙种。皇上此刻还与她单独待在卧房里不让任何人进去,据称与塞南有关。”他面目沉痛,眼睛里深藏着最后一点希冀,“你知道是谁,对吗?”
喻言的手指尖探入柔软的掌心,眼睛看进去父亲黑压压的眸:“我不知道。”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愚笨,她又哑着喉咙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喻老将军仿佛一夜之间便老去了十岁,喻言甚至能看见他鬓边的白痕。他长出一口气,后又背着手踱至窗前,与皑皑白雪相望。良久,他又长叹了一句:“我喻家江山代有才人出,直到我这一代断去了香火。两个女儿一个深宫猛毒缠身,一个即将远嫁塞南和亲。自打去年开始,皇上便听信小人谗言对我敬而远之,甚至杀去了我最信任伴我最久的副官杀鸡儆猴!你知晓他给他安的罪名为何?贪!笑话,我喻某与他结伴沙场大半辈子,他可是会把最后半块馒头都让给小将的人哪!”
德高望重的老将军终究是对着冷得透骨的寒风,苍凉又无可奈何地、沙哑地笑了起来:“恨哪,我恨哪!如今大女儿莫名染上了塞南之毒,皇上必将怀疑其与塞南有染。喻家命不久矣啊!”
他就这样笑着,而后提起剑柄,赤着眼往门外奔去:“我喻某不愧对于皇上,不愧对于庆国,只是愧对于列祖列宗,愧对于他!”喻老将军就那样站在大院中间,慌张的侍女和家仆围成一团不敢吱声。喻夫人站在他对面,手中同样提着一把剑。相伴大半生的夫妻就那样长久地对视着,两个人都好似在同一刻滚下泪来。
喻老将军仰天长啸,他手中的剑终究是斩向了自己的脖颈。
血染二月雪。
喻言已经三天没有进食分毫了。只有戴萌给她喂食时,她才愿意吞下一点白粥。她就那样枯坐在桌前,室内只有一点昏黄的光,而她是那被风吹到瘦骨嶙峋的美人灯。
戴萌心头疼得像被人硬生生剜去一块。自她给喻家大小姐下毒的那一刻,她便知晓皇帝定会清查喻府;失去了喻老将军与其精兵又听信小人谗言的皇帝,已然告知了这一朝廷的终结,接下来的江山是塞南的天下。她还知道塞南在边疆布下十万精兵,皆为对当朝皇帝不满之人。只要喻府一倒、戴萌一发信,他们会立即攻破边疆一路进犯京城,至此宣布胜利。
她杀了最恨的仇人,为自己报恩,可她却失去了最爱的人。她就那样坐在喻言对面长久地看着她,看喻言挺拔的眉弓骨和高耸的鼻,看她漂亮的船型唇看她划下去的人中,看戴萌永远看不腻的脸。
是从什么时候对喻言真正动心的?戴萌不知道,也许是在十六岁时的惊鸿一瞥,也许是后头素衣清颜的戏声里,也许是在温香软玉的手指间。到最后她发觉她在哪里都能看见喻言,喻言在清晨熏香炉带有暖意的紫烟里,喻言在四月翻飞的杏花间,喻言在长桥上侍女滴滴答答的脚步声里,喻言在七月小雨的歌声里,喻言无时不在,喻言不可或缺。
她想起《牡丹亭》的前序,里头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最爱的女孩子,她想,告诉喻言真相以后,她就自剐。
可喻言这时候却忽然开口,唇角强撑着扬起。她说:“我知道是你。”
很早很早之前,喻言就知道戴萌是塞南族派来潜入喻家的卧底。她打小在长姐的欺压下长大,从别的小姑娘还在缠着父母买糖葫芦时就知晓人情世故,知晓父亲教她的孙子兵法,知晓父亲看她对兵器丝毫不感兴趣时失望的眼神,知晓父亲常常对着天空叹息。
父亲常常对她说:“喻言,你这名字本应是属于男孩的。”
她装成废柴,装成花瓶,她知道但凡她是个男孩,皇帝定会对喻家起杀心。喻家在朝廷里威望很高,甚至父亲不把皇帝当成皇帝,而是当成兄弟,当成战友;而一个合格的臣子,应该把皇帝当作皇帝。
她九岁时就能把本朝历史背得滚瓜烂熟,知晓每一个细节,知晓塞南族与朝廷的恩怨情仇,同样知晓塞南族独有的印记。而她那一天,在那一方黄纸上看见了那个印记。
喻言知道自己不能对戴萌动真心,可她没有办法。她喜欢戴萌,无法控制地喜欢,是一种想用自己最滚烫的炙热包裹她的喜欢。她知道她从最开始站在戏台上的柳梦梅就开始喜欢她,甚至不惜告诉父亲自己就此练武来换得将戴萌收入府中;她后来托人深查过戴萌,总算挖出了她在婴儿时就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故事。她想,要是她能早一点出生,早一点路过那里就好了。她会抱住那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把脸贴住她的,告诉她,我在啊。
可九千凡世没有要是。
戴萌从听见喻言那一句话时整个人就已经开始崩溃,眼泪在那一瞬间淌了满脸,把洁白如玉的面颊剪成西北深切的千沟万壑。她难以抑制地把头深深埋入膝盖间,汹涌沙哑地嘶喊起来:“你杀了我,好不好?好不好…”她从腰间取出一柄弯刀,颤着身子走到喻言身旁,而后双腿一软跪下。那是一把制作精良的弯刀,光是抽出来的那一瞬就在戴萌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流出来的那一刻让喻言想到三天前奠在落红下的二月雪。
她直起身子把弯刀塞入喻言手中,直拽住喻言手腕往自己心口上靠。可喻言常年习武,气力自然大得多,一直硬拗着不去靠。两个人脸上都有汩汩的泪落下来,一下打湿了桌上摊开的戏本。
喻言这三天以来一直在看戏本,从最新的倒着看,到今天正好是最后一出《牡丹亭》,摊开的那一页正好有那一句。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喻言最后从戴萌手里硬夺下弯刀,高高地站起来。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妃香色的衣衫把她衬得眉目如画。只是此刻的她面目憔悴,像是一副美人图上用淡墨揉脏了美人的脸。
她伸手抽出弯刀,斩断了腕上那一根跟了她一年多的红绳。琉璃珠噼啪散落在地,滚入深没的桌底,再寻不见了。
她勾起一点苍凉惨淡的笑意,随手对着戴萌掷出一方纸团,然后说:“你走吧。”
五天后,喻府因私通别族妄图威胁皇权,满门抄斩。据说官兵搜寻府邸时,在湖中长桥寻得喻小姐尸体。她特意换了一袭粉红的戏袍,那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戏服。她走得很体面,是与喻老将军一同归去的方法,自刎。人人都唏嘘,说喻小姐确是爱着家族的,连死法都要选相同的;也有人说她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这样才走得体面,走得舒心。
可谁都不知道,喻小姐最后走之前,手心里攥着两粒琉璃珠。握得那样用力,官兵用尽了全身气力才掰开。那琉璃珠面上刻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字,是“思量”。
戴萌走之前捡了那一方纸团,展开看,是潦草得过分的一句唱词。
喻言最后对戴萌说: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先生,先生!”沈姑娘追了去,可他步子实在太快,还总爱大步走,过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袖口。这位先生私下里仿佛是不大爱与生人交谈的模样,瞧见沈姑娘额上的汗珠也只是笑一笑:“小娘子何事?”
待沈姑娘把气喘匀净,小姑娘立马慌慌张张地开口:“后…后来呢?”
“什么后来?”先生倒是一副很愕然的样子,藏匿在黑纱后的眼似乎也瞪大了一点儿。
“就是喻姑娘和戴公子呀!戴公子后头如何了,他还喜欢着喻姑娘吗?还是说与其他姑娘成亲了?”沈姑娘眼睛睁得大大地,灼灼闪着光。
先生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没有后来了,小娘子。这凡世间万千件事,哪能件件都有结局呢?”
沈姑娘颇为不服气:“万事都有结局,那才叫完满呢!”她扳着手指数,“你瞧呀,那些戏本里的爱情故事,我来跟你讲一讲…”
他沉吟了半晌,才一压帽檐笑道:“怕倒也是的,小娘子——戴某多谢赐教。”
“你叫什么呀?”沈姑娘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还不知道他名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单子明。”他取过沈姑娘的手,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地写过。沈姑娘歪头去瞧:戴明,这个名字不好,待天明?那就是说自个儿现在在最深溺的黑夜里了?她正胡思乱想着,却感觉到一颗冰凉的水珠一下子落到手心上,咕嘟一下滚落到正中央,像清晨以花蕊捧着露珠的迎春。她疑惑地抬头,却发现春日暖阳正正当当地挂在天中,全然没有任何雨点子的踪影。
待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惊诧地抬眼看向戴先生时,却发现他已经走出了很远。沈姑娘头一回觉得戴先生的背影那样萧瑟微小,仿佛下一刻就要在泱泱的太阳里,消散成天边一团将落未落的云。
仿佛是察觉到了沈姑娘的目光,他举起手来挥了挥。衣袖哭似地皱缩成一团,露出洁白的手腕上一条鲜红的绳,仿佛是有两粒不知是何物的珠子,熠熠闪着光。沈姑娘凝神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觉得眼前一下子满上模糊透明的玻璃,瞧不真切。
她看了很久很久,才狠狠抹了一把几近漫没过太阳的眼泪,对着那一点黑色大喊了一声:“你就是戴萌!”
戴明,不,戴萌好像是听到了她的话,又好像是没有听到,在原地矗立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好长好长,长到让沈姑娘觉得有一辈子那么久;又好像很短很短,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那一点黑便从视线里褪去,再也看不见了。
那一年冬天,永安茶馆新招的先生自刎于喻府遗址前,还穿着浅蓝的柳梦梅戏服。这件事引起了京城中百姓的关注,有人说,这先生定是钟情于喻小姐;有人说,这先生是说故事说入魔了:因为这一年,恰好是喻府一朝倾倒的第十年。
还有人说,那天三更时看见有个人影,身着浅蓝的戏服,在喻府被烧得焦黑的遗址前翩翩唱着《牡丹亭》。那唱得哟,只能以“哀婉凄清”来形容。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映亮了那一方黑烬前一个瘦高的身影。那身影仿佛感觉不到寒风刺骨,只哀哀拖着袖,眉目风流,神色凄婉。她没有上彩,仿佛仍旧是十年前她伫在喻府明亮温暖的房内的模样:屋外大雪翻飞,屋内却淌着甜与暖。炭火在屋角自个儿吐出滚滚热气,她拖着青衫长袖轻轻唱着,素衣清颜;面前是位身着妃香色衣裙的小姐,就那样托着小巧的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她,一双眼睛灿如星子。
可这样透着暖意的画面在冰天雪地里终究如最后官兵放的那一把火,随着蒸腾而上的红焰缓缓化为灰白的尘埃,消散在凛冽呜咽的寒风里,随着大雪漂泊到没有时间尽头的远方。
唱到最后一句时,她忽然伸手,轻轻用小指拭去了眼角将落未落的一颗泪。
她旁若无人地唱:
“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只是空留一声叹哪,叹那一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