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占tag失礼了
两位宝贝的生日月,庆生走一波!
把自己p的图做了一波明信片送给大家
(明信片珠光炫彩质地 实物我还是满意滴)
4月16日之前
小红心 小蓝手 评论里面
选取2位 送8枚一套双人明信片(可自选任意8枚)
选取9位 从日本京都邮寄单张明信片给各位(明信片可自选样式)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还是那句话,他们必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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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澜】你床头的小熊并不会为你驱散噩梦
*睡前故事系列
赵云澜小时候很怕黑。
妈妈给他买了一个泰迪熊,并且告诉他,“这个泰迪熊会保护你的,他会替你打跑妖魔鬼怪,替你赶走噩梦,陪你睡个好觉。”
长大后怕黑是怕黑暗里有什么,但小时候怕黑就是单纯的怕黑,说不出来为什么。虽然妈妈送他泰迪熊是好心的,可是现在赵云澜更害怕了——原来黑暗里还有妖魔鬼怪。
晚上,赵云澜睁大了眼睛,仿佛能把黑暗望出个洞。他不敢闭眼,他怕闭上眼睛后黑暗里就会有什么怪物出现。只不过小孩子到了点还是会困的,没过多久,赵云澜就开始打瞌睡了。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衣柜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绿色的长毛小怪兽。
赵云澜吓得...
*睡前故事系列
赵云澜小时候很怕黑。
妈妈给他买了一个泰迪熊,并且告诉他,“这个泰迪熊会保护你的,他会替你打跑妖魔鬼怪,替你赶走噩梦,陪你睡个好觉。”
长大后怕黑是怕黑暗里有什么,但小时候怕黑就是单纯的怕黑,说不出来为什么。虽然妈妈送他泰迪熊是好心的,可是现在赵云澜更害怕了——原来黑暗里还有妖魔鬼怪。
晚上,赵云澜睁大了眼睛,仿佛能把黑暗望出个洞。他不敢闭眼,他怕闭上眼睛后黑暗里就会有什么怪物出现。只不过小孩子到了点还是会困的,没过多久,赵云澜就开始打瞌睡了。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衣柜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绿色的长毛小怪兽。
赵云澜吓得想大声尖叫,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小怪兽冲他走来,赵云澜随手抓起床头的小熊向他扔过去——小熊软绵绵地砸中了怪兽,然后弹到了一边。
“你别过来,求求你了……” 赵云澜终于哑着嗓子哭出声了。
“你别怕,我——” 小怪兽说着抬起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钻回了衣柜。
赵云澜几乎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他告诉妈妈,小熊根本就不会保护他,小熊只是个玩具,一点用都没有。妈妈自然地安慰赵云澜说,怎么会呢,小熊一直都在默默地保护你啊。
妈妈当然不知道,昨天晚上赵云澜的衣柜里钻出了一只怪物,而毛绒玩具熊自然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天晚上,赵云澜把自己团成一小团缩在被子里。昨晚从衣柜里走出来的怪物太吓人了,导致他今晚都不敢睁开眼睛看。
他能闭上眼睛却不能闭上耳朵,没过多久,赵云澜还是听到了衣柜门缓缓推开的声音。他吓得团成一个球,还一抖一抖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床边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
赵云澜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声音好好听。也许是语气也很温柔,让赵云澜忘记了昨天看到绿毛怪物的恐惧,他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他的床边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打开了台灯。赵云澜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脸,棱角分明,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赵云澜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比班里的小姑娘都好看。
“你好,我叫沈巍。” 那人男人说,“对不起,昨晚吓到你了吗?”
“我叫赵云澜…” 赵云澜不自觉地回答到。虽然妈妈一直教育他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可是他抗拒不了这个叫沈巍的人。
“我知道。” 沈巍对他笑了笑,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睡不着吗?”
“害怕…” 赵云澜下意识地抓住了沈巍的大手,沈巍顺势在他床边坐下,赵云澜便又往他那边靠了一些,“昨晚…衣柜里有个怪物…”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往沈巍怀里钻。沈巍忍不住抱了抱小家伙,笑着开口,“我也是从衣柜里钻出来的,你不怕我?”
“不怕。” 赵云澜回答着,突然恍然大悟的抬起头,用小奶音问道,“昨天那个绿色的…难道是你…?”
沈巍点点头——这个看脸的世界。
这下赵云澜的小脸又皱到一起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害怕。虽然他不认识沈巍,可是沈巍的出现让他感到十分心安,让他感觉自己可以信任沈巍。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舍不得离开温暖的怀抱,于是强调,“那你以后不许变成怪物吓唬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吓唬你了。” 沈巍解释道,然后马上转移开了话题,“这么晚了还不困吗?”
赵云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不困。”
“是怕黑吧。” 沈巍笑着戳穿他。
“才不怕呢!”
“不怕啊,那我可走了。” 沈巍说完,作势要关台灯。
赵云澜终于装不下去了,他一把抓住沈巍的衣角,委委屈屈地承认,“我怕黑,你陪陪我好不好?”
沈巍坐了下来说,“我给你一个晚安吻,然后你就乖乖睡觉,好不好?”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沈巍认真地回答,像是对赵云澜说,却更像是对自己说,“直到天亮。”
赵云澜点点头,沈巍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替他掖好被子。
他很快就睡着了。一夜好梦。
早晨起来的时候,沈巍已经不在床边了。沈巍都没有跟小孩儿约定看到自己的事情要保密,他觉得没有必要——事实证明,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赵云澜手舞足蹈地向妈妈讲述的时候,只被大人当做是动画片看多了而已。
晚上沈巍又来了,给了他一个晚安吻,守在他床边。赵云澜睡得又好又安心。那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小熊自然就失宠了,准确来说,它也从未得宠过。
往后的每一个晚上,沈巍都会亲亲赵云澜的额头,然后陪着他入睡。可是赵云澜从来不知道沈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他早晨醒来的时候,沈巍都已经不在了。
床头的小熊很快就压箱底了,妈妈看出来赵云澜一点都不需要小熊,似乎自己克服了怕黑的毛病。
后来赵云澜长大了,他渐渐明白沈巍不是住在他衣柜里的怪物,因为无论他搬去哪里,学校宿舍,或是单身公寓,沈巍都会出现,日复一日。虽然赵云澜早就不怕黑了,但他们俩很默契的都没有提这件事。因为他依然喜欢沈巍每天晚上陪他睡觉,吻他的额头,但不仅仅是为了能一夜好梦……
直到有一天,赵云澜忍不住问他,“你能不能不走了?”
“我不走,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
“我的意思是,天亮之后,你能不能不走?” 赵云澜换了一种语气,“能不能一直陪着我,再也不走了?”
“好。”
沈巍宠溺地在赵云澜的嘴角印下一个吻。
你床头的小熊并不会为你驱散噩梦,但是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天明。
或者,到地老天荒。
End.
晚安❤️
【楼诚】【现代AU】普通爱情故事 06
感觉越写越贴合题目了hhh
大概不久的将来也要标上OOC
今天蹭了WiFi看94年红磡魔岩三杰的演唱会,给隔壁床阿姨听张楚。
阿姨说,这人看起来太苦了。
啊,确实太苦了。希望他能开心点。
另外昨天卖的安利大家吃了好不好!
お愿いします。
不要吵架嘛,引发宇宙熵增多不好啊!
本章标题来自MLA《在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
友情提醒:大家不要摘花哦!
==============这是分割线===========
6 在花园散步才是正经事
学校规定教授每学期要教满一定学分的课程。明楼入职的时候没赶上排课,后来也挺巧,教本科生计量经济学的老教授临时出国了,明楼就接手了这门课程...
感觉越写越贴合题目了hhh
大概不久的将来也要标上OOC
今天蹭了WiFi看94年红磡魔岩三杰的演唱会,给隔壁床阿姨听张楚。
阿姨说,这人看起来太苦了。
啊,确实太苦了。希望他能开心点。
另外昨天卖的安利大家吃了好不好!
お愿いします。
不要吵架嘛,引发宇宙熵增多不好啊!
本章标题来自MLA《在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
友情提醒:大家不要摘花哦!
==============这是分割线===========
6 在花园散步才是正经事
学校规定教授每学期要教满一定学分的课程。明楼入职的时候没赶上排课,后来也挺巧,教本科生计量经济学的老教授临时出国了,明楼就接手了这门课程。他一踏进教室,底下就爆发出一片小小的欢呼。谁见过范儿这么正的老师呀,西装笔挺,皮鞋锃亮,随时随地能上外交部发言的气势。明楼简单自我介绍过后,问上到哪一部分了。好,现在大家把手机收起来电脑关机翻开书本。
看吧看吧,说话都这么气沉丹田字正腔圆。
底下兴奋的人群中可不包括明台。明台竖起课本挡住脸,那叫一个愁啊。好想去知乎回答一下:我有两个哥哥,一个是我老师,另一个还是我老师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体验?没办法,还是得装个认真听讲的样子。翻来翻去,忘带笔了。他轻声问坐在旁边的姑娘,同学,那什么,能借支笔吗?
姑娘不为所动,冷冷递过来一眼。明台几乎叫出来,赶紧自己把自己嘴捂上了,你不是早上那个摘花的吗?姑娘朱唇轻启,吐气如兰,闭嘴。明台说:“同学,摘花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你看你还把呈堂证供这么大喇喇放在桌子上多不好呀,大家万一效仿这种做法可怎么办呢?”姑娘侧过头去,露出一段藕白后颈,细长手指轻轻拈起那枝茶花。“我再解释最后一遍,这花不是我折的,是我拣的。懂?”
明台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发现说悄悄话落自己大哥手里了,抓了壮丁起来回答问题。明台本来就对计量不感兴趣,原先的老教授口音又重,上课基本等于催眠。这回干脆连题目都没听清。他站起来挠挠头,问:“大哥,你能再重复一遍问题吗?”
全班都笑了。明楼一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扶了扶眼镜,说:“请坐下吧。还有,上课的时候请称呼我为老师。各位同学,你们每门课都是交了钱来上的,不认真听讲浪费生命没关系,浪费金钱可就不好了。”
明台垂头耷脑坐下了。姑娘把一张小纸片推过来。上面写的是答案要点。明台眨了一下眼睛。同学,你要拔刀相助也不早点,我现在已经被大哥捅死了你再杀出来有什么用啊。姑娘又推过来一张小纸条。谁说是帮你,我只是嘲笑你的智商而已。
明台气结,为什么要质疑我的智商?小时候我大姐可带我到上海最权威的医院测过的,智商绝对够使。姑娘捏着红色茶花滴溜溜一转,笑笑不说话。
明台心想,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恃靓嘲讽也很过分的好吗。
两人对峙了半节课。明台跨了好几桌请求支援借了笔来,在书上咬牙切齿画圈圈。姑娘亭亭如水月观音,自是岿然不动。明台想,你可别被我哥抽到,不然就是我一样下场,不,应该比我还惨,你连课本都没带呢。别看我哥挺道貌岸然的,上课可骂哭过不少女学生。
大概是明台的碎碎念起了作用,姑娘还真被抽到了。不过人家站起来侃侃而谈无比流利地报出了正确答案,连明楼也点了点头以示赞赏。明台默默无语,今儿该着我倒霉呢。
人真是不能轻易说自己倒霉,不然老天爷非常可能赏脸地来雪上加霜。明台现在就处在这个困境里。课间休息的时候明诚过来给明楼送资料,一眼看见自家弟弟萎靡不振趴在课桌上。明诚问:“怎么回事,怎么一副考研未果的样子啊?”明楼哼了一声:“上课说闲话我给来了个下马威,颓了。”明诚笑,坐到明台身边,呼噜呼噜头发。“小人读书又弗认真。下次我也叫你起来回答回答问题。”明台从胳膊里露出半张脸,说:“阿诚哥你别埋汰我了,我的学习积极性就是这样被你俩打击掉的嘛!”明诚抄手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学习积极性这种东西?”
第二节课明诚全程坐在明台后面听课。明台觉得自己后背快被烧出两个洞来,大哥替自己去开家长会的悲惨经历又涌上心头。他一边往书上写笔记一边认真严肃地思考去教秘那里软磨硬泡退课成功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身边的姑娘就没挪过窝,她好像是这角落里的一株植物,就占着这么块地方。除了和自己呛过几句之外特别安静,也没见下课的时候有人过来找她说话。
实际上明台纯属心理作用想多了。明诚根本没在看他,明诚看的是讲台上那个人。在索邦的时候明诚有一段时间是明楼的助教,彼时他还在攻读博士。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两相对望。他挺不客气地想,明楼嘴角那丝笑意或许是专门留给自己的,只有他能捕捉到教室里的秘密电波。他来北京上第一节课之前,问明楼,我上课穿什么好,正式点?还是亲民的?明楼眯了眼睛上下打量,说,你上课穿什么都好,不过有的场合什么都不穿更好。明诚拣了个苹果砸过去,吃水果吧你,晚饭别想了啊。
明楼上课的时候特别精神,自己带着框儿似的,一心一意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黏住。明诚听他上课总是无法平静,心里像擂着一面小鼓,像十三岁那个夏天他和明楼关在房间里听摇滚,封闭的空间里都是密密的鼓点。明楼问他,喜欢吗,感觉怎么样?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挺……特别的,很畅快,和平时学的不一样。明楼带着点得意,大方许诺,这盘送给你,小心别被大姐发现。明诚小心收好,躲在棉被里一遍遍按下重播键。
那是从幽黑洞口透进来的亮堂。仿佛若有光。明诚被一点点引进那五光十色世界。
那天也是这么大的太阳吧,晃晃照进教室。一只柔韧坚定的手掌把他从被告席般的座位上拉起来。那只手的指甲修得很干净,手指洁白修长。然后是争吵和反驳,女老师的手臂一直不断舞动。说了什么呢?他全不记得了。被牵着离开那间教室的时候,他一直盯着那只手。外面阳光像液体一样树叶子上流淌,两边的楼房白得发亮。他看见前面的身影转过来,年轻的一张脸。跟我回家吧。那个人说,同时飞快地笑了一下,露出好看的牙齿。
就像是现在这样的微笑。明诚和学生们一起鼓掌,回以笑容。明楼整理好教案,等他过来。明诚拍拍明台,一起走吗?明台说不用,我下节还有课,还在这个教室。明诚走上讲台,帮忙关掉设备。好巧不巧,碰上了下节课的助手先过来拷课件。
郭骑云跟明楼和明诚打了个招呼,把笔记本电脑连上。明楼刚要走,一个人影从门口拐进来了。什么叫冤家路窄。明楼的脸色不好看,王天风的脸色也很精彩,堵在门口谁也不让谁。明诚说:“要不大哥我们从后门出去吧。”明楼不说话。王天风笑笑先开腔:“明大公子好久不见,不是说在法国教书吗,怎么回国了我也没听说消息。”明楼也笑:“是啊,我刚回来。系里让我主持工作,没想到情况还挺严峻,像您这样的都能评上教授。”
郭骑云打圆场,问了一声:“老师,您看看拷哪个课件?”王天风厉声说:“不拷课件,我上课需要课件这种东西吗?”郭骑云手足无措,这战火怎么烧到我身上了呢。只好哦了一句,默默把U盘拔掉。明楼笑:“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哪天要是把助手气走了谁给你撒气啊。”王天风一双桃花眼往班里一扫,明台赶紧缩脖子恨不得自己即刻遁地消失,他察觉到身边的姑娘微微颤抖了一下。王天风说:“这可不劳您费心。别忘了,令弟现在是我带的学生。”明楼目光如箭嗖嗖射向明台。明台无声呐喊:冤枉啊,我招谁惹谁了!
明诚拉了拉明楼袖子。大哥走吧,快上课了。明楼附在王天风耳边低语,你要是敢拿明台下手我饶不了你。王天风挑了挑眉毛,笑,放心吧,我这心可没偏到胳肢窝里。明楼定定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明白。王天风冷笑,是啊,我什么都不明白。
明楼到底从后门出去了。王天风先下一城心情舒畅,走到明台面前,问书呢。明台把《公司理财》放到桌上。王天风转向他身边的姑娘,问:“于曼丽,你的书呢?”明台想,原来她叫于曼丽啊。于曼丽从包里抽出一本书来,带得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王天风抢在她前面捡起了那张纸片,看完之后三两下给团了,脸色变暗,冷冷说:“下课后到办公室来。”转身去垃圾桶把纸团丢了。又支使郭骑云:“愣着干什么呀,把投影打开呀!”郭骑云默默无语重新插上了U盘。
于曼丽垂下头,长长黑发从她薄薄耳侧滑下来。明台把掉在椅子上的茶花捡起来放在她面前。诶,那什么,你别哭啊,哭了眼妆会花的。
于曼丽猛抬头瞪了明台一眼,小脸白得透明。裙角摆起来像金鱼尾,起身把茶花插在了明台围巾里。“这花还就是我摘的,你能拿我怎么办呀?”
明台心疼被勾破的围巾,小心翼翼把花枝取下来。我可不敢拿您怎么办,您不拿我怎么办就成。今天出门没看老黄历,诸事不宜活该倒霉啊我。
明诚出了门一个劲儿笑。
明楼说你笑什么,我和王天风杠上你很开心?明诚说那倒没有,我只是好久没看见你这么生气,觉得好玩。明楼骂,幸灾乐祸。明诚说,我觉得其实你并不真恨他。明楼说,恨他干什么,犯不着。再说也该是他恨我。明诚说,恨来恨去没意思。至少你不讨厌他。明楼问,你哪儿看出来我不讨厌他?明诚说,你真讨厌一个人根本就不搭理人家,你没发现吗?明楼说,搭理那些木头干什么。明诚笑,王天风肯定不算是木头。他顶多算是个怪人。明楼说,你怎么一直替王天风说话,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呢?
明诚的手肘在明楼手臂上一勾,又快速放开。
我这胳膊肘一直往里拐,说我吃里扒外非常不客观啊明教授。
小区花园里还剩着最后一点没败完的月季,太阳一照,粉红粉黄。明诚想,这真是最好的时候。无端觉得高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明楼走在他前面半步,回过头说,快点啊,等你呢。明诚快走几步跟上去。
还管什么呢,在花园里散步才是正经事啊。
[RPS][AU][Evanstan]夜访 CH.04
这是今天的宵夜甜饼。
醒目:吸血鬼AU,RPS! 伪父子!养成!年上!虽然不是亲爹但如果有任何一个雷点请点X!
反正都是yy千万不要当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OK的话,我们继续。
夜访 04
Sebastian很喜欢他的钢琴课。
事实证明Scarlett的眼光果然狠毒,Sebastian在音乐上很有天分,练习对他来说不是一种任务而是享受。
甚至他们晚间的读书会都慢慢变成了Sebastian弹琴而Chris窝在沙发里看书。
毕业晚会上Sebastian的钢琴独奏为他赢来许多掌声一束鲜花还有一个额外的拥抱。
献花的是学校里有口皆...
这是今天的宵夜甜饼。
醒目:吸血鬼AU,RPS! 伪父子!养成!年上!虽然不是亲爹但如果有任何一个雷点请点X!
反正都是yy千万不要当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OK的话,我们继续。
夜访 04
Sebastian很喜欢他的钢琴课。
事实证明Scarlett的眼光果然狠毒,Sebastian在音乐上很有天分,练习对他来说不是一种任务而是享受。
甚至他们晚间的读书会都慢慢变成了Sebastian弹琴而Chris窝在沙发里看书。
毕业晚会上Sebastian的钢琴独奏为他赢来许多掌声一束鲜花还有一个额外的拥抱。
献花的是学校里有口皆碑的漂亮女孩儿,苹果似的年轻面孔美丽又活泼。
白色的百合花束衬得一身白色西装的Sebastian英俊非凡。
十五岁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得红了脸。在男孩们响亮的口哨声和女孩们足以掀翻屋顶的掌声尖叫声里下意识地搜寻着Chris的身影,无果。他抬手正了正系在领口的丝巾,就像下午出门前Chris帮他整理时的那样。金绿玉的丝巾扣是一件生日礼物,“它的颜色跟你的眼睛相得益彰。”Chris是这么说的。
Sebastian镇定了下来,“谢谢你Juliet。谢谢大家。祝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说完退后一步,单手手背在身后向台下鞠了一躬,转身下台。
Chris在礼堂外面等他,一身黑色的西装让他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低垂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Dad,”Sebastian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我刚才都找不到你。”
语气里带着些他自己恐怕都没发觉的委屈,平日里再淡定的少年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还是会不自觉露出几分少年天性。
Chris笑着拍拍Sebastian的肩膀:“我一直在看着你Sebby。你今天表现得非常好。不打算多玩一会儿吗?我原以为你会迟一些才出来的。”
Sebby咬着下嘴唇,他紧张或者为难时候的小动作一直没变:“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再见。”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朋友分别,但他似乎一直都不知道如何处理道别这件事。
Chris了然的点点头,二人并肩往学校门口走去。
“嘿,Sebby!哥们儿你今晚这一手可真是绝了,这是你哥哥吗?他跟你一样帅。”迎面碰到的是Sebastian的同班同学。
Chris笑着颔首问好。
Sebastian挣扎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了:“晚上好John。他不是我哥哥,是我父亲。”
“Wow!你爸爸可真够年轻的,真酷!”
“谢谢你哥们儿,晚上玩的开心。”Sebastian笑着说。
“你们也是。再见Sebastian!”
“再见John。”再见,大家。
John走远之后,Sebastian抬头看着Chris,噢他又在咬自己的嘴唇了,“Sorry Dad,我只是觉得……反正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告诉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吧……所以……”
“没关系的Sebby,你可以告诉任何你的朋友我是你父亲。这是事实,而我也非常为此感到骄傲。”Chris觉得再不打断他这孩子不知道又要把自己逼到什么死胡同里去了,“实际上我才是那个应该说抱歉的人。每次你刚刚交到不错的朋友,我们就又要离开去别处了。”
“我不会忘记他们的Dad,他们还是我的朋友,我也会写信和明信片给他们。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么。”
今晚Chris没有开车,他们并肩走在河边。河水里映着城市的灯火,好像一天一地的漫无止境的星空。这是个温柔而美丽的城市,而他们马上就要跟她道别了。
再见,维也纳。
04·完
[RPS] [Evanstan] 3650
大纲体,短篇一发完。
@icylove384 的舞台剧修罗场梗,请配合下图食用↓↓↓
[RPS] [Evanstan] 3650
十年时间Chris看着Sebastian从小演员变成大明星。Sebastian的每一场舞台剧Chris都到场观看,台上的人从来不知。
十年之后大明星Sebastian在谢幕的时候说“我之所以一直坚持每年至少演一场舞台剧,是想给一个人看。他曾经是我的梦想,也是支持我走到今天的动力。也许他从没看到过,但是谢谢在场的各位,你们成就了今天的我。”
落幕之后观众席里Chris一个人慢慢走开,内心在使劲纠结到底要不...
大纲体,短篇一发完。
@icylove384 的舞台剧修罗场梗,请配合下图食用↓↓↓
[RPS] [Evanstan] 3650
十年时间Chris看着Sebastian从小演员变成大明星。Sebastian的每一场舞台剧Chris都到场观看,台上的人从来不知。
十年之后大明星Sebastian在谢幕的时候说“我之所以一直坚持每年至少演一场舞台剧,是想给一个人看。他曾经是我的梦想,也是支持我走到今天的动力。也许他从没看到过,但是谢谢在场的各位,你们成就了今天的我。”
落幕之后观众席里Chris一个人慢慢走开,内心在使劲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后台上Sebastian使劲揉眼睛。他用了十年时间想要能与那人比肩,可那人早已不在台前。
走在路灯之下的Chris回想着这十年来Sebastian每一次演出每一次谢幕每一点进步,他心里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了,却难得的保留着最初的那一点纯真。这一路Sebastian走的不易,这突如其来的两情相悦,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很难定义。
再次相遇,是第二年初春的一个颁奖典礼。两个人同时收到了邀请函,不同的是Sebastian收到的是入围邀请函,Chris则是颁奖嘉宾邀请函。
Sebastian得奖了,不是Chris颁的那个,当然。他们之间的距离,从十年前那个短暂的交集之后,一直是一个台上,一个台下。台下的Chris目不转睛,台上正说着得奖感言的Sebastian大眼睛四处乱飘,不敢聚焦。
典礼之后的酒会上,Chris端着一杯香槟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去说声恭喜,只是说声恭喜。
他们碰了杯,Sebastian也礼貌地道了谢。他知道Chris是真心的在祝贺他,也知道Chris所说的对他演技的欣赏不过是嘉宾之间的客气话。直到听见“仲夏夜之梦”五个字。
那是Sebastian上一年出演过的舞台剧,Chris那么忙,他应该完全没听说过才对。可是现在Sebastian却真真切切地听到Chris说欣赏他在那部剧里的表演。
他的错愕太过明显,正在讲话的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一段静默。
Chris终于找回了自己中断的声音,“……你愿意出演我的新片吗?这个剧本我写了很久,一直没有合适的阵容。”
“是为了选角恰好看到那部舞台剧的吗,能出演你的电影是我的荣幸。”Sebastian也找回了嘴角惯常的弧度。
“……不是。”Chris声音苦涩却很坚决。
“什么?”Sebastian没弄明白他想说什么。
“不是为了选角,只是想看你。”Chris终于下定决心,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暗恋。
完。
那些Sebastian不会知道的事:Chris收藏的票根,加起来足够扎成一捧花束。
【美国队长】【盾冬】【人鱼AU】蓝海 Ch.13
【盾冬】【人鱼AU】蓝海 Ch.13
人鱼梗
人鱼Steve X 小王子Bucky
只是个脑洞而已……来自于某人和某人都很喜欢的那些歌……
弃权声明:他们都不属于我,否则我会富可敌国……
第十三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
不友善的兄长不是什么好的存在,但那无可避免。
Bucky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在意他那些无聊的喋喋不休。只是半抬着眼皮恹恹地玩着手里的茶杯。
Steve倒是有好几次差点拔剑与他理论,终于在Bucky的眼风之下按捺了下去。
出手伤人和防御反击是两回事,不能授人口实。
最后Bucky放下杯子看着对面的人,声音冷淡的像在下逐...
【盾冬】【人鱼AU】蓝海 Ch.13
人鱼梗
人鱼Steve X 小王子Bucky
只是个脑洞而已……来自于某人和某人都很喜欢的那些歌……
弃权声明:他们都不属于我,否则我会富可敌国……
第十三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
不友善的兄长不是什么好的存在,但那无可避免。
Bucky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在意他那些无聊的喋喋不休。只是半抬着眼皮恹恹地玩着手里的茶杯。
Steve倒是有好几次差点拔剑与他理论,终于在Bucky的眼风之下按捺了下去。
出手伤人和防御反击是两回事,不能授人口实。
最后Bucky放下杯子看着对面的人,声音冷淡的像在下逐客令,我想叙旧就不必了,时间宝贵。你还是直接说明来意比较好。
Steven Rogers涉嫌谋杀前海军上校JohannSchmidt,按律应接受隔离审查。包庇他只能连累你自己,James。哥哥嘴里冠冕堂皇的理由显然是早就找好的。
Bucky的回应只是一声冷笑,JohannSchmidt?红骷髅拥兵自重,在海上兴风作浪不是一两天了。他死了内阁那些老头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现在居然要用这种理由逮捕Rogers?你在开玩笑吗?
红骷髅就这么死了,Rogers倒成了你跟前的大红人。不给个交代红骷髅的余部不会善罢甘休的。大王子还试图走怀柔路线。
我记得你跟九头蛇交情不错啊,难道还弹压不住那些喽啰?Bucky单手敲着太阳穴,说的不紧不慢,还是说他们跟你谈好了条件,能抓到Rogers就承认你是九头蛇的新统领?
……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被不知来路的人迷昏了心智。
来路不明?他的来路恐怕您比我更清楚呢。废话说了这么多,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可以送客了吗?
不识好歹。大王子退后一步,拿下Steven Rogers。
场面一触即发。
两边的人马在同一时间完成了拔枪待射的动作。
但第一枪不是那么好开的。
且不说Rogers明显不是准备束手就擒的样子,单单两名王子在场就不能随便开火,万一流弹伤到其中哪个,都是要丢了小命的。
大王子的手下慢慢地围城一个圈,不远不近地将Steve Rogers和Bucky殿下包围起来。
起初他们的确试图只围捕Rogers一个人,毕竟以下犯上的罪名谁也担不起。要是真的伤到了小王子,大王子殿下可不会为了一介无名小卒作担保。
但事与愿违,那个Rogers简直就像是跟Bucky殿下长在一起了。
两个人背靠背地站着。Bucky殿下手里的枪已然上了膛,凛然的面色跟平时判若两人。说真的没谁想要用自己的脑袋来试试传说中帝国数一数二的枪法。而Steve Rogers则像个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右手长剑点地左手盾牌当胸,站姿看起来很放松,坚毅的眼神却闪着锋芒。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一个敢用冷兵器对战火枪的士兵战斗力很难估量。
一声突兀的枪响过后,是开枪者倒在地上的闷响,还有那一句咬着牙的“九头蛇万岁”。
大概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到他不是开枪自杀的,子弹从枪膛里射出之后直奔着Steve Rogers而去,却在碰到他手里的盾牌之后被反弹,钻进了开枪者的脑袋里。
杀人者恒被杀之。
然而当下没人能想到这个,混战中不断有人念叨着“妖怪啊”“上帝保佑”之类的字眼。
场面变得不可控制,Steve只能护着Bucky一点点往外突围,Bucky一枪一个放倒那些试图放冷枪的家伙。
子弹消耗的很快,就在Bucky低头换弹夹的时候一颗子弹从角落直射过来,而Steve正在解决他面前的三个人无暇分身。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箭矢挟着尖锐风声呼啸而至,直直撞上那颗子弹。
箭矢过于强劲的力道直接把那颗变道的子弹钉入了地面。
静可闻针。
没想到竟然还埋伏了援兵,你可真是长进了James。大王子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那不算什么。倒是如果父王知道禁卫里混进了九头蛇的人,你猜他会怎么想?Bucky掸掸袖子,答得好整以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现在处处护着那个Rogers,等哪天被反咬一口,可不要哭着跑回家。
还是操你自己的心吧,殿下。好走不送。
哼,我们走。
会客厅里的家具壁纸基本已经毁于一旦,Bucky摆头示意下属收拾一下,接着向外走去。
刚才的是你朋友?我可不记得有布置过援兵。
你见过他的Bucky,那是Clint Barton。Steve一寸寸打量着Bucky,似乎非得确认他毫发无伤才行。
本事不小,看他在Natasha面前的样子可想象不出来。Bucky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漫步走在Steve身边任由他盯着看,也不着脑。
十三章完
[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43
整个五月都忙别的事错过去了,抱歉
有点手生……铺垫一章
[相诀累盈长,相会终有期]
43.
——师尊觉得,以凡人之力能否创制生命?
——创制生命?你又在转什么鬼念头。
——弟子只是在想,倘若生命能以人力创制,或许就可免除疾患,超越生死。倘若有一日,人们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完好,不用为疾患所苦,不用为生死所困,那不是件好事么?
——呵,亏你想得出来。
——师尊觉得荒唐?
——荒唐未必,只是天道浩瀚,要以人力超越何其艰难。
——弟子也知这想法太过狂妄……然世间众生皆苦,倘若能穷极偃术一途,有朝一日能实现也未可知。
——倘若果真能实现,你的偃...
整个五月都忙别的事错过去了,抱歉
有点手生……铺垫一章
[相诀累盈长,相会终有期]
43.
——师尊觉得,以凡人之力能否创制生命?
——创制生命?你又在转什么鬼念头。
——弟子只是在想,倘若生命能以人力创制,或许就可免除疾患,超越生死。倘若有一日,人们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完好,不用为疾患所苦,不用为生死所困,那不是件好事么?
——呵,亏你想得出来。
——师尊觉得荒唐?
——荒唐未必,只是天道浩瀚,要以人力超越何其艰难。
——弟子也知这想法太过狂妄……然世间众生皆苦,倘若能穷极偃术一途,有朝一日能实现也未可知。
——倘若果真能实现,你的偃术可当得起通天彻地四字了。
——倘若真能实现,弟子便将所造生命做得跟我们一模一样,千百年后我们不在了,他们却还能替我们活下去。
——如何能做到一模一样?就算真的一样,那一个你便能取代这一个你?
——这……应当并无二致。假若弟子不在师尊身边,但还能有……
——哦?不在为师身边,你是要去哪里?
——……弟子失言,请师尊恕罪。
——我随意问问罢了,看你这样子,不必在意。
——师尊。
——又是何事?
——呃,哈哈,无事。
……
……弟子但愿此生长伴师尊左右,师尊所在之处,就是弟子所在……
太初历一千六百九十年。惊蛰。
长安城里春风拂面,耐不住寂寞的花枝压满了所有墙檐,开得闹哄哄一片绚烂。
谢衣站在街角,一回头就看见手握半截木剑的乐无异。
六年前他离开纪山去了朗德,隐居的日子多起来,外出时更很少在市镇停留。这一次为赴叶海之约滞留长安,已算是例外。然而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在长安城中等候许久,果不其然只等到一只偃甲鸟。
叶海的声音从鸟嘴里传出来,说山洪爆发,说图纸绘制,说吾友你要是愿意就多等我三天……
谢衣无奈又好笑,因在预料之中,也并不气恼失意。
再回转身,后面便站了一个孩子,脸上挂着泪花,望着偃甲鸟的眼睛里却一闪一闪都是好奇。
这百年之间他做过许多偃甲鸟,大可载人翱翔,小可立于指尖,细细数来不下百种。
只有传信用的却都是一个模样。
褐羽。白首。
短小尖喙。细长脚爪。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做了第一只这样的鸟,然而只要是传信所用,做来做去最后总是这一种。
好像唯有这一种,才能将所传讯息送达目的地一样。
小男孩在一问之下又抽噎起来,谢衣于是将鸟儿拿来哄他,微笑着对他说,终有一日,你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遇到你要回护的人,到那时候,若你手无缚鸡之力,可怎么办才好?
孩子似懂非懂。只有那只偃甲鸟立在他肩头,黑亮的眼睛溜溜乱转。
长安并非可久留之地。
孩子的木剑上刻着纹章,是他认识的,再耽搁下去不免会泄露行藏。他趁那孩子偏过头和鸟儿亲近,悄悄开启法阵离开了街角。
出城向南,城外十里不到,高墙重檐的恢宏建筑已变了一番景色。
路边杨柳吐绿,偶有行人擦肩而过,都是远来去往长安的行客。
这地方他并非初次前来,知道附近不远有座小城镇可以落脚,于是不召偃甲也不用缩地法术,踏着光影斑驳的林荫道步行而去。
日渐薄暮,人烟渐渐稀疏,茶摊也不见一个。路边起了座小山坡,耸起一丛一丛小灌木。
谢衣沿着平缓坡道往前走,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一个粗犷汉子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上面下来,两人身上都披着厚重的铠甲,上面挂有红白羽毛缀饰,像是刚从战场回来的将士。
大汉走在前面,少年背着杆竹枪在他身后一路小跑,一面跑一面喊着问,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去前线?
大汉边走边回他,这么猴急做什么?等你再长一年。
少年终于追上,放缓了脚步继续说,骗人,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师父,我想早日杀敌。
——唉,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以为上阵杀敌是什么威风的事?
——我想给师父帮忙。
——小秦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家照顾好你师妹,这就是帮师父最大的忙了。
——师父,我是男的,不会照顾女孩子……
——这叫什么话?你师父我难道不是男的?刚把你师妹捡回来那会儿,喂饭喂水洗尿布老子哪样没干过……
山路不算太宽,两人从谢衣身畔交错而过,边说边走对四周的一切都未曾在意。
然而谢衣的视线却被吸引了过去,他望着那两人匆匆远去的背影,好像有十分久远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和眼前这情境差相仿佛。
那情境里,也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也或者还有更多的人。
天气很冷,每天每年都这样冷,四处都是火把火盆用来取暖。有人四肢溃烂终年瘫坐,小孩子的脸颊常会冻得通红。然而即便是那样的环境里,只要造出些许便利就能看见他们的笑容。
他看见一个男人,一向都不苟言笑的人,可他的眼神里却藏着温和的光;一个少年,身量年纪和方才那个背着长枪的少年相仿,跟在他的师尊后面,满心都是天真懵懂的热切。
——我想帮你的忙。
日光一分一分倾斜下来,将天边的云层涂上一圈金色,像那个人衣袍上耀目的绣边。
谢衣张开手掌,手心里的偃甲纹章赫然在目,当年那少年的愿望又实现了几成?
他复又想起那个在长安城里邂逅的孩子,自己对他说,男子汉须有一项足以立身的技艺,才能回护该回护的人。
然而他却没有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所坚持的事恰与你要回护的人背道殊途,甚或必须与之兵刃相对,那时又该如何?
百余年前的往事,即便并不完整连贯,一旦打开闸口仍是清晰而汹涌。戴着面具的偃师伫立在晚照之中,斜阳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他知道这回忆的潮水终会退去,同这百年间每次回想一样。
就像如果他去想那件不可触碰的事,心底也会照例浮现出某个声音。
这潮水可会有冲破封阻倾泻而出的那一天吗?
谢衣暗自笑笑,想天下的徒弟怎会都像自己这般,要同恩师对面相决?
他迎着燃烧似火的云霞将面具取下来,凉风拂过脸颊,一襟晚照,山岳苍茫。而时空之中早已有扇看不见的门,随着他在长安街角回身的那一个刹那,豁然洞开。
________________
(估计没人记得那只偃甲鸟了……24章末尾的那个
[RPS][AU][Evanstan]夜访 CH.02
这是今天的牢饭,小甜饼宵夜嗯。
醒目:吸血鬼AU,RPS! 伪父子!养成!年上!虽然不是亲爹但如果有任何一个雷点请点X!
反正都是yy千万不要当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OK的话,我们继续。
夜访 02
Chris把车停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
Sebby自己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了一下才背好书包道别:“下午见Dad。”
“下午见Sebby。”Chris裹在小羊皮手套里的手指在Sebby脑袋上揉了几下。目送他跳下车跟同学一起走进校门,才掉转车头离开。
Scott偶尔会来找他们玩儿,带着给Chris的红酒或者是给Sebby的模型。
Sebby...
这是今天的牢饭,小甜饼宵夜嗯。
醒目:吸血鬼AU,RPS! 伪父子!养成!年上!虽然不是亲爹但如果有任何一个雷点请点X!
反正都是yy千万不要当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OK的话,我们继续。
夜访 02
Chris把车停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
Sebby自己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了一下才背好书包道别:“下午见Dad。”
“下午见Sebby。”Chris裹在小羊皮手套里的手指在Sebby脑袋上揉了几下。目送他跳下车跟同学一起走进校门,才掉转车头离开。
Scott偶尔会来找他们玩儿,带着给Chris的红酒或者是给Sebby的模型。
Sebby只肯叫他Scott哥哥,这让他颇为恼火:“你应该叫我叔叔的Sebby。”
“可是你不比我大几岁啊Scott哥哥。”Sebby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
“那他呢?”Scott指着一旁观战笑而不语的Chris,“他也没比我大几岁啊!你还叫他Dad呢。”
“所以你也叫他哥哥啊,”Sebby答的很快,思维流畅逻辑缜密毫无破绽,“Dad就是Dad,跟Scott哥哥不一样。”
Chris靠在沙发背上笑得不能自已,抱过Sebby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Scott在心里默默念了三十遍童言无忌,转而把矛头指向罪恶的源泉:“Chris一定是你把他带坏的!”
Chris面对这严厉指控的回应只是笑的更大声。
时间在Sebby身上过的很快,即便在东欧极度缺雨的内陆性气候之下,他开始像麦子一样抽个子。在学校里跟同学们相处的也不错,总有小姑娘有一茬没一茬的找他说话。他已经到了需要被称呼大名的年纪。
而在Chris身上几乎看不到时间的痕迹。他的外表始终维持着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只有看着Sebby一天天长大,陪他读书,一起看儿童片,或者花一整个下午拼一张拼图。Chris才会察觉到时间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什么虚构的概念。
有时候Sebby问起,Chris也只是半开玩笑的回答:“我等你长大啊。”
然后Sebby就会很有志气地大声回应道:“我很快就会长到跟Dad一样高的!”
即便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太过明显的相貌特征也瞒不过太多人。在Sebby升上七年级的那个夏天,他们搬去了多瑙河畔的一幢独栋公寓里。
语言差异让Sebby在新学校的生活不是很顺利。虽然同学跟老师都尽量释出了善意,但是沟通上的困难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孤立感。
Chris明显感到Sebby的话比之前少了。
为此他们在晚上的读书活动变成了《浮士德》,周六的下午Chris教会了Sebby唱《鳟鱼》,还带他去听了美泉宫夏季音乐会。
从音乐厅出来之后Sebby显得很兴奋,他兴致勃勃地拉着Chris的胳膊回味着演出里的点点滴滴。水准一流又风趣的指挥,一次又一次谢幕的首席小提琴,俏皮婉转的长笛,音乐的世界里的感动没有人为的隔阂。
Chris看着Sebby眼睛里的星星,笑的跟夜风一样温柔。
他的Sebby这么聪明,他会明白语言只是为了表达思想,歌声能更自如的表达心情,而音乐是联系两颗心的枢纽——隔阂是可以消除的,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扉。不仅是语言差异,也包括种族差异。
也许有一天,他会懂得。
当年小团子似的Sebby现在已经长成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小小少年Sebastian。看着他有说有笑的样子Chris颇有欣慰:时间也不是完全无聊的东西,至少在Sebby身上它起到了很好的催化作用。
这样很好,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Chris默默想着,将来大概还可以更好。
02·完
[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41
41.影
太初历六千六百八十三年。处暑第二日。
初七醒来时窗外正下着雨,淅淅沥沥之声不绝于耳。
寝殿里空旷安静,光线有些暗,壁上铜灯尚未燃尽,一点柔软的黄在金属盘上波动摇曳。
沈夜不在。
先有了这样的认知,他才开始辨认时辰和眼下的情况。他躺在寝殿正中的大床上,染了血迹与毒瘴的衣物已经除去,长发散着,身上的伤处也清洗过,被单挨着肌肤,气味干净又温暖。
略微动了动,身体立刻传来一阵警告般的疼痛,除了脏腑之间被毒物侵蚀,还要加上左手臂一道绽开的伤口,不长,却很深,在全身的钝重酸麻中扯出一丝尖锐。
那条手臂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听使唤了...
41.影
太初历六千六百八十三年。处暑第二日。
初七醒来时窗外正下着雨,淅淅沥沥之声不绝于耳。
寝殿里空旷安静,光线有些暗,壁上铜灯尚未燃尽,一点柔软的黄在金属盘上波动摇曳。
沈夜不在。
先有了这样的认知,他才开始辨认时辰和眼下的情况。他躺在寝殿正中的大床上,染了血迹与毒瘴的衣物已经除去,长发散着,身上的伤处也清洗过,被单挨着肌肤,气味干净又温暖。
略微动了动,身体立刻传来一阵警告般的疼痛,除了脏腑之间被毒物侵蚀,还要加上左手臂一道绽开的伤口,不长,却很深,在全身的钝重酸麻中扯出一丝尖锐。
那条手臂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听使唤了。
试着用另一边的手肘支撑起身体,才发现四周有结界漫起,水帘般闪烁着流动的光。
他知道是沈夜的命令,只得又老老实实躺了回去。
究竟睡了多久?半日,一日,还是两日?
弄到这种地步还是第一次。
他仰头,目光停在穹顶上,那上面雕刻着暗格花纹和代表神农的图腾,就如这千年来覆盖于流月城上空的矩木,无论盛衰兴亡都兀自保持着一个姿态。
回想受伤前后发生的事,一多半都混合着被魔气激发的狂躁与昏乱,到后来甚至无法保持清醒,于是能记起的画面也因此琐碎起来,东一片西一片十分零散……却异常清晰。
先是华月以传影术回禀讯息时出现异常,似乎遭遇了实力不弱的敌手,法阵里的影像闪了几闪就灭了。沈夜担心华月一人无法应付,就让他去暗中援护。
他匆匆赶去,时间还算及时。先从后面引开敌人,确定华月脱身才动手,没料想附近草丛中还潜有伏兵,一时前后夹击,仓促间几乎将他挡格的左臂刺穿。
……如果只是受伤也就罢了。
初七将他能动的另一只手举起来,在眼前张开,凝视了片刻又缓缓握紧。
很久以前他或许能说自己是个没有过往的人,然而时如逝水,从他有记忆至今也已经有八十三年。八十余年的时光只在那个人身边度过,也并不觉得单调。
是因为从未经历过其它方式的人生,还是因为没有心跳从而无法真切感知生命的存在?然而他匿于暗处,看着光阴在这城中一日一日变化迁徙,有人为善,有人作恶,倒在他刀下的人在临死之时总有诸多不甘,或咒骂,或哀泣,或惊惶失措,这般就跟没活过一样的人生要来何用?
这世上自有光明之处存在,慈悯良善,清平安稳,他明白。
只是离他太远。
矩木将枯,心魔却吞噬下界七情日益壮大,一切形同末世。流月城像一叶夜行渡海的孤舟,眼前所见只有浊浪滔天。
他的主人费尽心血要将烈山部送达彼岸,他自然也会为之付出一切。至于归处如何,却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没有期待,也不羡慕。
傀儡只能属于他的主人。
他为此而生。
闭上眼睛,浓密睫毛覆盖下来,嘴角却浮起笑容。
折返复命的时候灵力已经损耗殆尽,整个人几近虚脱,毒瘴从伤处渗透进去又引发了魔气反噬。
他在主神殿外一处角落停下,大口大口地呼吸,眼前似乎有黑雾弥漫,气血翻涌着,明明已没了半分力气却涌出杀戮的欲望,像被无形的鬼魅操控。
那一刻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些魔化人或呆滞或凶煞的面孔。
这个样子不能直接回去。
他从殿后进了暗室,为防万一,又以所剩无几的灵力在入口处设下禁制。
是先魔化而丧失神智,还是身躯先承受不住化成飞灰?
一旦成了魔物就不会再恢复,这是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的事,可是这关头却并没感到恐惧。华月早已平安回返,对手全部解决,留下的痕迹也都清理干净,他并未辜负主人所托。
剩下的不过是等待……等那个人来。
他记得他切切嘱咐过的话,除那人之外,他的生死不可由任何人决定,包括他自己。
不过是短短片刻,在意识里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长。他靠在暗室冰冷的石壁上,透骨的疼痛渐渐麻木,黑雾遮蔽了视线,脑中喧嚣一点一点将神智蚕食下去。
后来他终于听见脚步声。
眼前恍惚能够辨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门前禁制,朝他伸出手来。
“……西域各国联名向当朝天子请求,称捐毒国国主浑邪王对往来商旅克扣货品,收取重税,更伙同马贼肆意劫掠……”
“……圣元帝下令手下将军乐绍成出征平寇,不日即将发兵前往捐毒……”
沈夜将视线停在密报的最后一行上,许久未发一语。
呈送密报的侍卫跪在座前,华月在一侧静立,大祭司殿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光线折转的声音。
初七还在寝殿。
已经过了一日一夜,不知他此时是否已经醒来,亦或仍旧睡着。
沈夜想起前一天看见他时的情形,那样子这数十年来都不曾有过。多年行事,初七极少会在外耽搁,那天却一反常态迟迟未归。他莫名觉得心焦,连华月的复命也听漏了一半,只得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乱了方寸。
后来又过了许久,就在他即将按捺不住的时候,神殿后某间暗室的方向忽然传来灵力波动。
像微弱的火花,在他的感知区域中闪过一线光亮。
华月看他握着密报不动,便走上来说,尊上可是对下界交战之事有所打算?早年我们曾经调查过西域诸国,捐毒附近乃是大漠,除了商旅官道之外,方圆百里都不见人烟。
他自然知道。
那里只有连绵沙丘,千里黄沙,当空皓月,和一段早被时间埋藏的往事。
昔年捐毒相见,他还是他的师尊,而他是他的叛师弟子。
一旦离去就永不回头……那副浑身鲜血生气全无的模样他至今无法释怀,想不到事隔多年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那天他循着灵力痕迹走进暗室,满眼所见就是初七委顿在壁架下的样子。面具掉落一旁,衣衫被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浸透,全身血色斑斓,正渐渐散逸出暗黑色的魔气。
可那双眼睛却随着他走近而张了开来。
眼底泛着铁锈般的红,瞳仁中一片混沌,但视线分明是望着自己的。
——他在等他。
原来时至今日这心脏仍能感知到疼痛。
多年以来他要初七所做的一切,都和当初的他迥然两样。他想那时自己要交付他一个光明的未来他断然不要,如今陪着自己踏这刀锋血路却无惧无怨。
……倘若你还记得,可会后悔么。
他在他身上打开疗愈结界,又俯下身去将他抱起,触手所及一片黏腻湿冷。
不过是灵力空虚引致魔化反噬而已。不过如此。
死入黄泉都会将他拉回来,区区魔气又算得了什么。
初七不安地挣动了一下,似乎是不愿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沾到他身上,他却在法术的清光里将他抱得更紧。
有何紧要?再怎样染血,他们也都是一样。
_________
[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38
38.
太初历一千六百三十七年。
流月城主神殿中发生了一次变故。
对族民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然而对整个烈山部权力结构却不啻于一次全盘震荡——
长年以来一直觊觎统治权位的某派系忽然倒台,罪责明文载入生灭厅,数名首领一夜之间全被处死,手法干净利落,无人知晓是何人所为。
而与城主有血缘的一派之中,巨门与太阴祭司接连被撤去席位,十日之后,身为沧溟城主堂弟的年轻后辈雩风接任巨门之职。
雩风个性骄横,颇爱炫耀却少有心机,担此职位其实不足为虑。
至此时为止,整个流月城的局势终于彻彻底底平定下来。
直到数十年后族民全部迁徙离城,再未起过一事。...
38.
太初历一千六百三十七年。
流月城主神殿中发生了一次变故。
对族民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然而对整个烈山部权力结构却不啻于一次全盘震荡——
长年以来一直觊觎统治权位的某派系忽然倒台,罪责明文载入生灭厅,数名首领一夜之间全被处死,手法干净利落,无人知晓是何人所为。
而与城主有血缘的一派之中,巨门与太阴祭司接连被撤去席位,十日之后,身为沧溟城主堂弟的年轻后辈雩风接任巨门之职。
雩风个性骄横,颇爱炫耀却少有心机,担此职位其实不足为虑。
至此时为止,整个流月城的局势终于彻彻底底平定下来。
直到数十年后族民全部迁徙离城,再未起过一事。
城中日月自此稍显安稳。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岁月像刀刃上余留的薄薄残血,一挥手臂便消失无踪。
神殿区的中庭里几度花叶落尽,转眼又被次年的春风吹醒。
太初历一千六百六十三年。
西域捐毒国与敌国几次交战都大获全胜,青年将领兀火罗屡立战功。
国主浑邪王论功行赏,将国库中封藏的古剑晗光取出相赠。
从此晗光成为兀火罗随身佩剑,后来的二十年间,晗光随之征战沙场,饱饮鲜血,死于剑下的亡灵成百上千,令西域诸国闻风丧胆。
太初历一千六百七十八年。
流月城族民已有近七成成功感染了魔气,虽然浊气所致恶疾仍旧无法痊愈,健全的人却鲜少再有患病之事发生。
然而有一利亦有一害,与之同时,魔化人的关押数量也成倍增加,渐渐成了城中隐患。
为安全起见,瞳建议将魔化人安置于下界那座名为无厌伽蓝的旧据点中,因之废弃已久妖灵盘踞,沈夜便将清道的任务交给了初七。
那是初七自有记忆以来踏足下界的第一次。
事实上,如果他能记得,这里却是一处故地。
百年之前,伏羲结界破开之初,谢衣领命在下界设据点时便来过这里;甚至离城出逃的当日,他也曾在这附近停留过一夜。
而百年之后重回此地,惟见白雪覆盖的荒烟蔓草,境也好,人也罢,不复当年。
寺中遍布蛇蝎尸虫,对初七来说都不在话下,直到他在重重监牢之下遇见那块沉睡百年的石头。
虽是仗神农清气修行,也并不很难应付——若要比残留着神农神力的遗迹,还有什么能比得过矩木与流月城?他在那座庞大如山的身躯下闪避纵跃,也不管它一面打架一面唠叨了些什么废话,刀锋斩去,将这妖怪转得陀螺一般的分身劈得七零八落。
而后他就看见了那段被残余灵力投射出来的忆念幻城。
手执法杖温顺走过的少女,和走在她前面青袖白袍的少年祭司。
他的目光触及那少年就停住了,看着他一时皱眉一时展颜,说择址说清气说礼物说偃甲,每一句里少不了的却是师尊师尊师尊。
一旁的女孩称他“破军大人”,称这人的师尊——“大祭司”。
他并不是会对这些虚影幻象有兴趣的人,奈何那少年的形貌同他实在太像,眉目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行止却完全不类。
他怔怔地看着他对那块石头施法,设了结界还不够又刻上字。而那石头——
那石头片刻之前还在打斗的间隙中盯着他啰嗦:小子,莫非你是……这不可能!
莫非我是……?
他念那石头上所刻的八个字,回想少年的言语举止,心想,自然不可能。
既然赠礼还在此处,那少年大约是一去不返了。这幻象发生的年代似乎很久远,而既是幻象又何必深究……他将长刀一甩转身离去,一句“与我何干”,将那块石头连同如烟往事一并丢在了身后。
时间的确已过去太久。
久到这未能送出的礼物都成了形,化了妖,将他当年所刻的文字据为己有,郑重其事当作一个姓名。
湮灭的早已湮灭,留存的始终留存,知与不知,或许也确实无甚差别。
我心匪石。
太初历一千六百七十九年。
烈山部迁徙之地几经反复,最终将选址确定在南海海域一座岛屿上。
华月带领几名祭司多次往返,将岛上情况详尽呈报,沈夜又调了时间,以缩地传送之术亲赴岛上看过,才终于将目标确定下来。
人间。
纵使桑田几度换了沧海,依旧鲜活如画。
也的确强过那高居九天的受困之城许多倍。
从岛屿中央一座高丘向远处眺望,长天阔海一望无垠。这里距离彼岸中原尚有不短的距离,浊气也相对稀薄,眼前偶有三三两两的海鸟振翼飞过,那鸣叫声听在耳中也是新鲜。
华月将整个岛屿的地形绘卷呈上,又对着视野所见的几处所在一一作了说明。或许是沾染了这岛上的明媚,她的语声里也多了些轻快,流露出几分平日不多见的温雅柔和来。
今时今日,除了沈夜和极少数的几个人,流月城再没人知道华月的来历。
他不曾将她当作傀儡看待,尽管华月自己尚有着不能摆脱的从属关系的认知,他却不觉得她是他的所有物。他想等到全族迁徙的那一日,华月作为烈山部族民之一,也会有个不错的未来。
等待了千年之久,虽然所付代价沉重,终于也看到些许未来的轮廓。
至于他自己,是和这座岛无缘了。
如此不厌其烦地安排好一切,生怕有什么疏漏,也不过是因为族民离城之后便不再是他能力所及。而离开流月城后这整个烈山部要交付给谁,他也并无太确切的预想。
很久以前他曾经属意一人,最后却终究落空。
既然那人不要,其余的大概也没有太大分别。
华月呈报完毕退下去,他又独自在岛上伫立了片刻。
高丘之下林木正葱郁,千万树冠结成青绿色的潮,一层层沙沙起伏,那声音既庞大又辽远。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丝灵力波动,他不回头,低低吩咐一声:过来吧。
穿着黑衣的暗杀者就在他身侧现形。
沈夜听他将探查的事项一一回禀完毕,点了点头,本想就此动身回城,然而话到口边却又停住,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再说出来却变成一句:来陪本座看看这岛上风光。
有温暖的风弥漫过来,吹在脸颊上都是柔软的,带着湿润的气息。
他同他说城中的琐事,这些事初七心里也很清楚,一事一物脉络清晰,只需一个命令就会按他心意执行出来,好像自己全无是非与喜恶一般。这般一面倒的听从是他要的,然而偶尔也不免觉得讽刺,甚或觉得有些不真实,令人难安。
也许比起心魔,比起烈山部,比起所谓的神明,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变数。
就算是过了这许多年,他依然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为自己掌控,从前他不肯听他安排,如今便会乖乖走一条他要他走的路么。
极目远眺处,海上正是云霞漫天。
而初七的视线却只停在前方不远处,如许美景摆在眼前,全都白费。
他无奈又好笑,知道若是问他对这座岛感想如何,多半也听不到什么开心的回应。他自顾自感叹了一句,此地气候和暖,确是强过流月城百倍。
初七就说,是的,主人。
他再转头看他,问,还有别的要说么。
初七说,属下对此地……并无感触。
——看吧,果然如此。
他朝他伸过一只手去,初七迟疑了一瞬,随即伸过手来同他相握。
两人在这座岛的最高处并肩而立,彼时天虽高地虽阔,苍茫之间也不过就是他们两个。风从相扣的十指间掠过去,鼓起衣袂,扬起发丝与衣裾,一直吹到天际尽头。呼啸声接连不断,像不绝于耳的呢喃,说天地无情,也说天地无私。
_____________________
[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33
33.
谢衣十一岁那年秋天,沈夜交代瞳教他一些基础的偃术。
一连在七杀祭司殿呆了五天才回来。沈夜问他,觉得偃甲如何?
小小少年牵着他的衣角,眼睛晶亮像撒进了一把星屑:师尊,原来偃术能造出那么多奇妙的东西,而且,而且——
他三步两步转到他身前,仰起头,生怕他听不到似的:
瞳大人说只要偃甲造得合适,不会法术的人也能使用,所有人都可以!
沈夜微笑:此法可遂了你心愿?以后少惹些麻烦,就再让你去学。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心魔来袭那一年,谢衣所绘的偃甲炉还只修建了小半,直到隔年冬天,通达全城的供暖通道才全部启用。 ...
33.
谢衣十一岁那年秋天,沈夜交代瞳教他一些基础的偃术。
一连在七杀祭司殿呆了五天才回来。沈夜问他,觉得偃甲如何?
小小少年牵着他的衣角,眼睛晶亮像撒进了一把星屑:师尊,原来偃术能造出那么多奇妙的东西,而且,而且——
他三步两步转到他身前,仰起头,生怕他听不到似的:
瞳大人说只要偃甲造得合适,不会法术的人也能使用,所有人都可以!
沈夜微笑:此法可遂了你心愿?以后少惹些麻烦,就再让你去学。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心魔来袭那一年,谢衣所绘的偃甲炉还只修建了小半,直到隔年冬天,通达全城的供暖通道才全部启用。
自那时起,哪怕是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街巷的地面上也不会结冰,厚厚严霜看不见了,族民冻伤之事也少有发生。
侵袭了烈山部上千年的恶寒终于收敛起魔爪,仅留下几道朔风在桥头屋檐呼啸。
偃甲炉是偃术。
割裂伏羲结界是偃术。
传信的偃甲鸟是偃术。
法阵光芒中随着刀尖戳下而轰然迸裂的偃甲蝎……也是偃术。
时隔三十余年,沈夜仍然记得当年问起偃甲之事时,眼前那张小小的,被兴奋染红的脸。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再次问出这句话来。
初七回来得很快。快得有些出人意料,却似乎也本该如此。
大祭司殿内室的地毯上,他在距离石壁三步远的地方显出身形,一面行礼一面回禀说,遵主人吩咐,已将防御机关处理完毕。
那声音是清朗而均匀的,语调不高不低,像轻轻敲打的瓷器,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一如这几年来他在做着的一切。
沈夜记得四年前,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自己将几乎气息全无的他交给瞳;后来还是在这里,他低首在自己面前跪下,喊了第一声“主人”。
有关过往的记忆都抹去了,法术和偃术虽然保留了下来,能用到的却并不多。
平日所用最多的是瞬移和传送,其次是刀术,攻击法术和暗杀术。
他叫初七起身,问他:
“今日之前你一直没有接触过偃甲机关,觉得偃甲如何?”
似乎是有些特别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初七想不起来,只有接触偃甲时那种流畅自如似乎还在手上。
主人不问也许他也不会留意,此时去想却也无话回答。
但是……那并不重要。
之所以会去拆装机关,只是因为奉了主人的命令,而主人所想则是为了这座城。
初七想起此前在大祭司寝殿度过的那一夜,那个晚上他一直醒着,听着床上人的呼吸,手上传来的力道一直很紧,几乎将他的手攥出淤青。
他看得出他在睡梦中思绪起伏,不敢动,只能等他略略松了力气之后,反转自己的手握回去。
后来一切终于平静下来。
一呼。一吸。缓慢而绵长。
夜色也在这声音里渐渐变得柔软,堆积在身畔,有安宁从心底慢慢浮起。
在成为他的属下之前,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他全无知晓。
而主人又是因为什么而选中了他,因为什么将他留在身边,更无从得知。
所能了解的不过是这一千多个昼夜的陪伴。
他跟随他,听从他,注视着他目不转睛,他觉得自己只是在遵从命令,却未曾想过那是否出自本心。
单纯,直接,毫无杂念。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重要。
往常也是如此,初七虽然从不违背沈夜,却不会有问必答。
自然有些问题沈夜并不是真的在问他,既然知道他听不懂,又如何要求回应?
也或许恰恰因为他不懂,才能在他面前说出口来,至于那些问题究竟是问他还是自问,答案又是什么,只怕连他自己也并不想知道。
然而今天他却想要一个答案,初七的答案。
他朝他走近,看着那张以金属扣锁住的木制面具,和那下面露出的一小段下颌弧线。
有面具的沉重粗拙反衬,那线条有些不合身份地柔和。
哪怕是这一身黑色的杀手装束,手腕上的金属尖刺,眼眸被遮挡,也没能将他完全掩盖。
“初七。”他叫他。
“是,主人。”应得毫无波动。
他想知道他在想什么,继而恍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的眼神。
注视良久,沈夜伸出手去,将手掌按在他的面具上。
眼前忽然一轻,光涌过来,初七有些不适应地闭了眼睛,又重新睁开。
除去执手而眠的那一夜,沈夜几乎从未离他如此之近,近得他睁开双眼就能望进他眼底。他不敢逾矩直视,立刻垂下目光,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撩开一侧的发丝,将他的脸轻轻抬起。
主人……?
他疑惑,然而下颌被制住,只得将视线迎上去。
那双眼之中是一片如暗夜海面般的深邃。
面具下的人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右眼下的魔纹殷红在目,五官却依然俊秀逼人。
光线浅浅照在眉目之间,他瞬了瞬目,睫毛扬起来,眼底藏着雪色初融的寒烟。
沈夜用手指在那双浅淡的唇上轻轻摩挲,初七没动,然而脸颊上还是多了几分血色。
真是很久不曾见过了……他这样的反应。
他想自己是在暴殄天物。
是他命他隐去身形,戴上面具。是他给他改换名姓,叫他初七。他要他留在黑暗之中,褪尽光华,浸染血腥,从此以后他再不是常人,而是他藏纳的霜刃。
他知道这是件残酷的事。
不说初七自己会不会知道真相,便是被华月知道他如此做法,只怕也不会原谅他。
但他仍是做了。
他将手伸过他颈后,轻轻拉近,动作很慢好像在观察光线在他脸上的变化。
距离一分一分地缩减,直到他看见对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今时今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当初外来因素的诸多制约,没有了伦理纲常的限制与束缚。
勾了过往断了情分,改了名姓与称呼,只留下斩不断的羁绊。
他侧了侧头,朝他微张的双唇吻上去。
和之前的缓慢逼近完全相反,这个吻来得凶猛又激烈。
好像来不及试探,启开唇齿,深入进去就是一场强而有力的掠夺。
仿佛已经等了太久。
虽然一个已不复记得,而另一个不会再提起。然而时光可以作证,从当年谢衣离开流月城起,这一吻已隔了一次生离又一次死别的距离。
那么遥远,恍若隔世。
闭上双眼之前,初七觉得知觉都是变幻着的,几乎无法呼吸,身后的手臂圈禁住他不准他逃脱。
……然而他也并不想逃脱。
最初突如其来的侵略令他失措,惶惑不安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然而等到吻得越来越深,唇舌交缠将神识搅得一片昏乱,心中却忽然安稳下来。
似乎在记忆的空白之中,远不可及的某处,曾经有过这样的接触。
既陌生,又熟悉。
他下意识地将手朝沈夜身后回抱过去。
我已经忘记了你,我也忘了我自己,忘了我要做的事,要说的话,忘了我热爱过的一切。
如果这死而复生的躯体还能够告诉我什么,大约也只有一件事。
我曾经,如此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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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点糟……以后有机会再重写
[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32
32.
太初历一千六百零四年。芒种第十二日。
负责守卫主神殿偏厅入口的小祭司觉得今天身体不适。
除了身体不适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释了——她今天接二连三地眼花,而且还出现幻觉。
先是神殿外一棵树的枝桠不太自然地摇了摇,她刚要去查看,忽然一阵凉风拂过,扑面而来的凉意将她额前的发丝吹开,她下意识眯起眼睛,那风便停了,无迹可寻。
台阶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只是风而已,多虑了。她想。
而后朝殿门而来的人她认识,墨绿外袍,金穗流苏,标志一般的单眼眼罩,更不用提那头银发和胸前插着的蛊笛。她连忙恭谨行礼:七杀祭司大人。
瞳并未回话,径直走了...
32.
太初历一千六百零四年。芒种第十二日。
负责守卫主神殿偏厅入口的小祭司觉得今天身体不适。
除了身体不适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释了——她今天接二连三地眼花,而且还出现幻觉。
先是神殿外一棵树的枝桠不太自然地摇了摇,她刚要去查看,忽然一阵凉风拂过,扑面而来的凉意将她额前的发丝吹开,她下意识眯起眼睛,那风便停了,无迹可寻。
台阶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只是风而已,多虑了。她想。
而后朝殿门而来的人她认识,墨绿外袍,金穗流苏,标志一般的单眼眼罩,更不用提那头银发和胸前插着的蛊笛。她连忙恭谨行礼:七杀祭司大人。
瞳并未回话,径直走了进去。
这情形倒也稀松平常。
然而下一位来者顿时让她瞠目结舌——
依旧是墨绿外袍上挂着金穗流苏,依旧是银发蛊笛,甚至眼罩外那只眼睛里的冷漠无视都毫无区别。
她一时怔住,直到对方从她眼前三尺不到的地方走过去,她才恍然清醒地低下头:
“七……七杀……祭司大人!”
唔,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夜远远看着那个从地毯尽头走进来的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模一样,总算知道此前来通禀的侍女为何一脸惊惶。他摇了摇头,问瞳:
“……幻蛊?”
“不,这一种是分身蛊,所造分身比幻蛊更真实一些,只是持续时间有些短。”
两位七杀大人一起开口,动作一致,口型一般无二,看起来十分诡异。然而无论是哪一个表情都很淡定,好似这一路造成的惊吓都与他无关一样。
沈夜在两个人影间瞥了一眼,视线便停在前面那个身上:
“制蛊之事我无意干涉,但此类试验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做……你此来何事?”
瞳在沈夜座前站住,身后的分身忽然变得稀薄起来,像冻硬的雪开始融化,整个人迅速地变成了半透明状态。
他按惯例抚胸行了一礼:
“导致魔化人突然爆发的原因我已找到,日后稍加注意不要接触几类物质便可。只是这些人已经神智全无,如何恢复仍无进展。”
沈夜说,魔气熏染本非万全之策,倘若实在无法,不必勉强。
说完想起什么,又问,上次被打伤的人可有受到魔化影响?
瞳说没有,不过那个魔化人损坏了通往居民区的防御机关,一时难以修复。
沈夜皱眉,说此事我已知晓,不过以你之能竟也会觉得棘手,倒是令人吃惊。
瞳依旧面无表情:偃术本非我所长。
事实上,流月城里能让七杀大人束手无策的偃甲并不多,复杂如破界偃甲和偃甲炉,也有图纸可循,这次不过是机关设置得较早没有图谱——又刚好是那个人所做的罢了。
七杀祭司大人匆匆出殿而去,进去时是两个,出来便只剩下一个。
沿途的守卫都在忐忑中翘首等待后面那一位出现……可惜天不从人愿。
大祭司殿里安静无人,待瞳的身影在门外消失,沈夜便说了一句,出来吧,情形如何?
身后的方形石柱边显出一身黑衣的修长身影,初七单膝点地回禀:
中层居民区和魔化人关押之处均已查过,并无异状。
沈夜点点头,说如此便只剩下通道的防御机关了,可妨碍通行?
初七说,略有阻碍。想了想又接了一句:
那处机关拆了重装即可。
话虽没错,却实在轻描淡写。
这机关能拆掉的人不多,拆了还能再装上的……瞳若做不到,那余下的只怕一个也没有。
沈夜想恐怕整个流月城再没第二个人敢将此事说得如此随意。可他却是不自知的,这四年来藏在暗处作一道影子,极少接触偃甲,自然也不知道别人的偃术跟他自己有什么差别。
已经要他完完全全抛却了过往。
他曾经对偃术怀着满心热爱,现在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曾经那双时时含着笑意的眼睛而今却被一张冷硬厚重的面具遮住,像一道屏障,把什么都掩盖起来。
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流月城大祭司向来只令别人敬畏惧怕,何曾对任何人任何事有过半分畏惧。
偏偏放不下他。
初七仍在原地等待指示,沈夜于是说,去替本座把那道机关修复,速去速回。
……是,主人。
也罢,自己做的东西便自己收拾吧。
中层通道处有几道曲曲折折的台阶,顶层连着一间敞阔花庭。
一缕细瀑沿着旋转的水道倾泻下来,水声潺潺,听在耳中却有些嘈杂。
防御机关虽然结构精密,里里外外检查一次也就记住了。然而此处是通行要道,来往的人虽不多仍旧有些麻烦。
初七坐在花庭对面的石梁上,一只手臂横在膝头,望着花庭深处一动不动。
等了半个时辰,确信时机合适才纵身跃下,双足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他并不想等到日暮之后再动手。
虽然那时候更隐蔽也无人打扰,但沈夜交代了要他速去速回,倘若等到天黑再回去复命,难免要让主人久等。
拆去外壳卸掉灵力驱动装置,将错位的导灵栓一根一根重新复位。
手边没有太合适的工具,细微之处不得不多花些工夫,然而也并不艰难。
这东西他并没有接触过,记忆里从来没有。可下手时却是驾轻就熟的,好像只需看上一眼,那其中的数十处衔接,材质用度,一槽一孔,大小齿轮的形状咬合,就都会自动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像一条走惯了的路,不需思考,凭着直觉便能抵达目的地。
……再有片刻就可以回去了。
他一面想一面召出横刀,聚了灵力在刀锋上一抹,插入机关凹槽当作启动装置。
整座机关的灵力流重新亮起,齿轮也相继转动起来。
然而他设在通道外面的结界却忽然传来波动,隐约有脚步声靠近。
他立时停了手。
正待隐去身形,又想起启动了一半的机关……这东西留在此处体量不小,要用幻术遮去也不稳妥。
幻术?……等等。
回大祭司殿复命时天还未黑,矩木之外,天际正晕散开一片玫瑰色的流霞。
守卫入口的仍是早前那个小祭司,初七从她旁边掠过去,无声无息,一道扑面的凉风。
——中层通道的偃甲机关修复了?什么时候的事?
——适才奉命去那附近办事,刚好路过,那机关上有灵力亮着,瞳大人在里面调试。
——七杀大人?怎么会,七杀大人早先回殿里去,一直没见他再过来。
——你不知道么,今早瞳大人去见大祭司的时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瞳大人!
——……有这回事?
——主神殿有守卫看到了,你若不信,一问便知。
——这……七杀大人擅长蛊术,有此做法……也不足为奇。
——想必是如此……难怪从大祭司处回来只剩下了一个,竟是分身,大人蛊术当真高深莫测。
——嘘,此事与我等无关,言多必失,还是莫要再议……
有风吹过。
七杀祭司殿前静寂如常,巡逻的守卫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主神殿内,侍女在拱形门外悄然静立,大祭司殿的帷幔微微拂动,迅即又落回原处。
平静之下,睁眼所见处有多少看不见的事情悄悄发生。
是谁来了。谁又走了。谁留在谁的身边。
只有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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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29
29.
太初历一千六百零四年。立夏。
夜阑人静。
正是午夜时分,朦胧月光穿过交错的矩木根条洒进来,将街道建筑和花木树影照得明暗斑驳。
城中最下层一处荒僻的石廊下,两个人影正匆匆行进。
间或有压得低低的语声传出,又被脚下踩着水洼的水花声盖过。
许久,终于在一道机关门前停下来。
这地方是用来关押魔化人的,本来有人看守,但前不久忽然有个魔化人狂性大发,灵力暴涨数倍造成守卫死伤。为了安全起见,魔化人被制服之后就撤去了看守,改用偃甲卫兵替代。
然而此时这些卫兵却像瘫了一样,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前面的人径直走...
29.
太初历一千六百零四年。立夏。
夜阑人静。
正是午夜时分,朦胧月光穿过交错的矩木根条洒进来,将街道建筑和花木树影照得明暗斑驳。
城中最下层一处荒僻的石廊下,两个人影正匆匆行进。
间或有压得低低的语声传出,又被脚下踩着水洼的水花声盖过。
许久,终于在一道机关门前停下来。
这地方是用来关押魔化人的,本来有人看守,但前不久忽然有个魔化人狂性大发,灵力暴涨数倍造成守卫死伤。为了安全起见,魔化人被制服之后就撤去了看守,改用偃甲卫兵替代。
然而此时这些卫兵却像瘫了一样,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前面的人径直走到门侧要启动开关,忽然被同伴伸手拉了一把:
……喂,你真要这么干?
你说呢?
那怪物癫狂错乱又力大无穷,真的放出来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收拾的。
嗤,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犹豫?魔化人失控之事已经被上报到大祭司沈夜那里,倘若追查下来发现是咱俩的过失,不死也是重罪。
……那你这么做,能担保他们一定追查不到?
上面如果发现魔化人闯入城内,一定会将之斩杀,到时候证物已销毁,没人能查得到咱们。
可这怪物不知会杀多少人,要是被人发现是我们将之放出……
熏染魔气出异状也不是第一次,只要稍加伪造,没人会发觉。
那人说着又转回头面对开关,冷哼一声:
至于死了的人,就去怪沈夜吧,是他定下这熏染族民的法子。
一点灵力的微光从那人手上腾起,机关门中的转轴随即吱吱作响。
后面的那个像是终于想通了,也在手上亮起一团灵力,大着胆子站到另一边。
四面沉寂,一丝风也没有,几乎能听到时间的流动。
“……你说……这么做真的能瞒过去?”
先前那人被同伴的优柔寡断弄得不耐,然而还未等他答话,耳边就传来另一个声音。
“不能。”
清朗的。平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像一颗石子落进池塘,将凝固的平静打破。
他猛然转头,阴翳树影下走出一个人,半张木制面具将双眼遮住,步履无声,像一道暗夜的幻影。
他觉得头皮发麻,手心不知何时渗出汗水来,勉强撑着问,你是何人,来做什么?
对方回答,奉命处治此间事务。
“你……你是奉谁的命令?是来处治魔化人的?”他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个毫不在意的笑。
“不是,我是来处治你们。”
那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刀,锋刃森寒,在月色里反射出雪一般的清光。
流月城上是遮天蔽日的矩木,心魔便藏附其中。自其入侵以来的二十余年里,并没有多少人见过砺罂的真形,然而它确实存在着,存在于寻常时候看不到的地方。
看不见,并不意味着永远不会出现。比如情感。比如疾患。比如宿命和天意。
比如暗杀者。
机关门前,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一人灵力聚起开启门上机关,另一人则召出法杖朝来者扑过去。
胜负不过须臾之间。
举着法杖的人还未近前就被一脚踹了回去,嗖嗖两道光刃从眼前飞过,机关上的灵力流一劈两散,本已向上开启了一半的门轰地一声掉落下来,砸在门槛上严丝合缝。
倒在对方脚下的一瞬,一片衣襟从眼前一晃而过。
衣色如墨,边缘绣金,蔽膝末端有叶形花纹,仿佛暗示着这个人和这座城池至高统领者之间的联系。
……你……是谁……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又随着那个身体的僵硬倒塌而消散在尘埃里。
暗杀者将手臂一挥,刀上的血震落在地上。
依旧是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调,答他:
“在下初七。”
捐毒一遇之后又是四年,偃师谢衣在人间消匿了踪迹,流月城却多了一个傀儡暗杀者初七。
严格说来他并不是为了暗杀而存在。
从被造出之后,他就跟在沈夜身边,如同一个影子,除了沈夜和瞳再没有一人知道。
因为心脏损毁,左胸腔中替换了精密偃甲,五感虽齐备,却没有心跳,好像身体里的时间就静止在了那个皓月黄沙的晚上,不再跟随四季流逝。
他并不在意。
事实上,没有记忆的人也再没有什么能够在意。沈夜虽然将他带在身边,和他交谈的时刻却并不很多,他只是要他跟着,看着,了解他身边所发生的事,并且完成他交给他的任务。
从前还是谢衣的时候他知道的很多事情,如今已经无法得知,然而从前他所不知道的,潜藏在表象之下更细微一面,却渐渐浮现在他眼前。
他是一个傀儡。沈夜是他的主人。
傀儡为主人而生,也为主人而活,仅此而已。
一张面具将他的脸遮挡起来,这个世界看不见他,而他却能看见外面的一切。
他持续开着传送术在建筑中穿行,速度之快连月光都照不见他的身影,宛若一段夜风。
夜色迷离,已经接近丑时。
大祭司寝殿里亮着灯火,从每一扇叶形长窗里透出淡淡的暖黄。
沈夜将手里的书简放下,单手撑住额头。
有一点疲累,如果去运气冥思片刻应当能恢复过来,然而他不想去。像这样彻夜无眠的日子时常都有,一次两次早成了习惯,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在感觉中竟是没什么分别。
他转过视线去看寝殿另一侧。
那里曾经有一间偏殿,后来他下令拆除了,当年通往偏殿的廊道处如今只是一堵墙。
曾经是离他最近的一处所在。曾经。
思绪就在这里中断了,那后面的字句似乎不可触动。
四周静寂中忽然有一点微小的波荡,远远传来涟漪。他收敛了心绪,轻声说了句,进来吧。
一身黑衣的暗杀者从殿门处显出身形,走过地毯跪在他面前。
单膝点地拱手成礼,遮覆双眼的面具微沉下去,是尊卑明确的恭敬姿势。他说,主人。
沈夜问,都做完了?
初七答,是的,主人。
言简意赅,一丝多余的话也没有。这样的任务说起来虽然复杂,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不过是要他练练手,免得少了实战经验而已。
沈夜说那就下去吧,好好休息。初七应了声是,身下便展开传送法阵的光。
然而还没等他消失沈夜又把他叫住,他停了法阵,仍旧单膝跪地,等待指示。
没有声音。等了一阵才听见沈夜开口:……这次处理了几个人?
他回答,两个。
沈夜说,让你亲手把这些人处决掉,有什么感觉么?
隔着面具的眼睛略微抬起,像是对这问题有些意外,然而随即又低了下去。
……没有,主人。他答。
沈夜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想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又像是透过他看见更多更远的事情。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嗤笑,说不清是在笑他还是在自嘲。他说,去吧。
外面是苍茫的夜色。
如果从高空俯视,整个矩木树冠就像一把浮在空中的阔伞,伞下笼着数座小小的圆台。
每一座台上都住着烈山部的族民,千门万户,城阙深深。
初七站在大祭司寝殿外的廊道下,回头望去,那座宫殿依然灯火通明。
是视野中唯一的光亮。
_____________________
[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28
[忽焉流芳歇,行行月向西]
28. 重生
千万年前,衔烛之龙令光阴开始流转。于是诸如过去,未来,从前,以后,长久,短暂之类的词汇全都有了意义。
千万年后,诸神消隐,留下莽莽生灵独自沉浮挣扎于尘世之中,连神的传说也渐渐被遗忘。
大漠风沙迭起,一重重掩埋了所有痕迹。
那里曾经伫立过谁的身影。谁肩负着全城万民,谁牵系着人间苍生,这个世界全无知晓。
只有心魂中的那一点微渺的执着,始终在长夜里徘徊不灭。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清明第五日。
流月城。
……火。 跳跃的,翻涌...
[忽焉流芳歇,行行月向西]
28. 重生
千万年前,衔烛之龙令光阴开始流转。于是诸如过去,未来,从前,以后,长久,短暂之类的词汇全都有了意义。
千万年后,诸神消隐,留下莽莽生灵独自沉浮挣扎于尘世之中,连神的传说也渐渐被遗忘。
大漠风沙迭起,一重重掩埋了所有痕迹。
那里曾经伫立过谁的身影。谁肩负着全城万民,谁牵系着人间苍生,这个世界全无知晓。
只有心魂中的那一点微渺的执着,始终在长夜里徘徊不灭。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清明第五日。
流月城。
……火。 跳跃的,翻涌着的火焰。
像置身于一片烧焦的荒野,周身都是滚烫的气流,有黑雾从四周弥漫过来,又被火焰点燃。雾气浓重得令人窒息,而那火还在不断焚烧,不得释放,不得逃脱,一直烧向天穹尽头。
外面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黑雾终于停止了涌入,火焰也弱了下来。神智在茫茫黑暗中载沉载浮,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而眼前看不到的地方,十分遥远,似乎有什么声响传来。
时有时无的脚步,衣服摩擦的窸窣,低而模糊的人声。
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一阵困倦袭来,将这短暂的清醒淹没。
沈夜从上方注视那张沉睡的脸,距离不到三尺。
右侧睫毛下有两点暗红痕迹,晚霞般的颜色,将那张本来清秀的脸衬出一分妖冶的味道来。
瞳在他身后,他问,这是再次熏染魔气留下的?
瞳说是。他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轻描淡写。
四天前,瞳在大祭司殿密室里见到沈夜和他所带回的那个人。他一向不为外物所动,这一次也不免心惊——左胸洞穿,四肢冰冷,半凝固的血黏在伤口上,一道强悍的镇灵法术锁住周身……没有呼吸。
谢衣。
沈夜对制造肉傀儡之事一向不感兴趣,甚至称得上厌恶,然而那天他却要他把那个人做成傀儡。
“不论你用何种手段——把他给我拉回来!”
瞳想起他说话时的样子,似乎已经疲倦到极点,语调却十分强硬。沈夜自制力之强算得上他生平仅见,他从未见过他失控过……如果这一次不算的话。
那时已是子夜,殿外漆黑,整座城一片肃杀的静寂。
瞳俯下身去将地毯上的身体放平,撕下血污破损的外袍,取下右手指套的时候对那只手又多看了一眼。他上下扫视了一遍,对沈夜摇摇头:
“躯体已经拘不住魂魄了,他这样子,拉回来也只得半条命,算不得活人。”
沈夜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分,眉头依旧紧锁着,目光骇人。
“半条命也罢,本座要他活,无论以什么方式。”
瞳不知如何应答,想了想说,靠他身体里那点魔气,留在流月城也经受不住浊气侵蚀,活不了多久。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过了很久才又听见沈夜开口。
——那便送他再去熏染一次。
城中因熏染魔气致死和导致魔化的事故还在发生,再熏染一次就算能侥幸不死,也极可能会魔化成怪物,那时一样得杀,不过是多受一遍苦楚。
瞳用眼罩外的那只眼睛直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他很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已身死,为何不肯将他放归尘土。
为何不惜冒着魔化的风险,毁去记忆做成傀儡也要他活。
若只是因为当初那场叛逃,这惩罚未免太过。
然而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可知一旦做了便再无退路,他日若是后悔……”
沈夜吸了口气。
“‘往日种种如川而逝’,呵,他既已忘却旧事,本座又何来后悔之说。”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清明第六日。
静水湖。
微风徐徐,竹影婆娑,水波拍打着偃甲小岛的边缘,一起一伏。
窗子里有微弱的封印的光,封印似乎已经设了不短的时间,眼下正随着法力耗尽而消退下去。
越来越暗,终至熄灭。
茶桌旁枕臂而眠的人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单片偃甲镜就在手边,他却不记得将其放在这里。起身去开窗,想自己究竟是何时不小心睡着了的,竟然也茫然没个头绪。
叹了口气,心想,真是久睡伤身。
书桌上还散放着几本偃甲图谱,似乎也是没在意的什么时候从偃甲房拿出来的,他将之一一拾起。其中一本还摊开着,他望着图旁那几行字迹有些出神,而后默然将之合上,和其他几本叠在一起。
推开屋门,暖暖的阳光就倾泻进来,天空湛蓝,视野里霍然拉开一片鲜活明媚。
一切好像都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却又似乎已经完全不同。
流月城。
浓重的黑暗终于渐渐稀薄,焚烧过后开始透出令人舒适的清凉。
那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脑海中全无印象,仿佛承载着一切的记忆都已随着火焰熄灭而逝去,心念中模糊残留的,是自己被重重黑雾吞噬前的那一刻,竭力想要记得的一个幻影。
一个人。一座城。
世间轮回,来来去去不过生死二字。
那一年开满曼珠沙华的忘川河畔,并没有一个名叫谢衣的魂魄经过。再一次的魔气熏染也没有将他魔化,虽然过程十分凶险,最后却平安无事,只在右眼下留下两颗状如泪滴的暗红色痕迹。
瞳想起熏染前一日沈夜也曾到七杀祭司殿来,离去之前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说了一句:
“瞳,熏染的时候有劳你亲自过去一趟……替我看着他。”
再将沉睡中的人检查了一遍,所种的蛊已经生效,替换残损部位的偃甲也基本无碍,只等他醒来。他想,如你这般运气究竟该说幸或不幸?
他关了暗室走出去,光线随着那扇门的闭合黯淡下来。
五感渐次清晰。
魂魄重新全权掌控了躯体,暗红魔纹上的睫毛微微一颤。苏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_________
[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27
27.寂
大漠的风沙在那一刻暂得平息,只在视野尽头扬起薄薄烟尘。
沙丘的黄褐渐渐溶进天际的深灰,一起一伏绵延不绝。
隔着一层靴底,脚下的温度已不似日间滚烫,一切仿佛都随着暮色降临归于沉寂。
沈夜眯起眼睛,距离虽远,并不妨碍他用目光将眼前人细细勾勒。
从额到眉,从眼到鼻,从唇到下颌。衣上沾了细沙,然而丝毫不见狼狈,身量似乎没多大变化,却不像以前那么单薄。
若说是玉,他比从前更温润。
若说是酒,他比从前更甘醇。
他在万丈红尘里走了一圈,什么腐朽庸俗的尘埃都没有沾染上,岁月穿梭只余下一身清香。
然而那双...
27.寂
大漠的风沙在那一刻暂得平息,只在视野尽头扬起薄薄烟尘。
沙丘的黄褐渐渐溶进天际的深灰,一起一伏绵延不绝。
隔着一层靴底,脚下的温度已不似日间滚烫,一切仿佛都随着暮色降临归于沉寂。
沈夜眯起眼睛,距离虽远,并不妨碍他用目光将眼前人细细勾勒。
从额到眉,从眼到鼻,从唇到下颌。衣上沾了细沙,然而丝毫不见狼狈,身量似乎没多大变化,却不像以前那么单薄。
若说是玉,他比从前更温润。
若说是酒,他比从前更甘醇。
他在万丈红尘里走了一圈,什么腐朽庸俗的尘埃都没有沾染上,岁月穿梭只余下一身清香。
然而那双眼睛却不肯跟自己对视,他一语不发地站着,身上散发出一种从前没有的威压感,有所承担,也有所疏离。
“当真今时不同往日,纵是如此相逢……亦非易事。”
沈夜朝他走过去,墨色衣裾在黄沙上曳出长长的痕迹。
他不是为了谈心而来的。
当年师徒间因心魔问题争执不下,他曾经为要不要下手杀他犹豫了很久。
那曾是和他心意相通的人,自己做下的抉择的确有违天理,他不求也不屑任何人谅解,惟独觉得这个人应该懂得。
可他却走了另一条路,千难万险也要站在和自己相对的立场上不肯妥协。
回头想想,那场师徒对决也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
如果说当年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师徒反目,那么这一次他愿意听他的理由。有何分辨,是否后悔,即便只有一丝回头的意思他也给他机会。
只要一丝就够,他要他回到他身边。
再也不会放他走。
两人之间大约五步之遥的时候他终于听到谢衣开口。
语声和记忆里一般清朗,却带着冷淡的味道,仿佛是在拒绝他靠近。
“……一别经年,大祭司别来无恙。”
呵。他冷笑。目光定定地停在他脸上,顺着他的话重复回去:
“是啊,一别经年……连一声师尊也不肯叫了,本座可是认错了人?”
谢衣闭上了双眼。
昔日在流月城,只要在沈夜身边,他总是师尊长师尊短啰嗦个没完,两人并肩同行,笑语晏晏,一低眉一抬眼都是融融暖意。
如今却再也叫不出口。
既不回头,他如何还能坦言心迹再叙旧情,那只会陷师尊于两难境地,既不能杀,又不能留。
他想他的确是个不肖弟子,昔日无数次闯了麻烦要师尊收拾,如今就算决意一死,却还要师尊承受。
……只好彻底断了情分。
他避开沈夜的视线不去看他,却也知道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沉浑低回的语声传过来,如此真实,好像隔了很远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记忆里毫无二致。
往常他身后总会有人跟随,这一次却空无一人。
骨髓深处忽然泛出酸涩来,隐隐的疼,他暗自屏息将之压了下去。
天要黑了。
谢衣躬身行礼,姿势很从容,只是俊秀的脸在逐渐浮起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苍白。
他像是不屑跟他多说似的,冷冷地问,大祭司此来究竟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
沈夜说,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知道,时隔多年,你是否有过……哪怕一丝愧悔。
依旧是那样的声音,带着些微不易觉察的寂寥,一字一字敲在耳膜上。
谢衣在衣袖中将手握紧。
“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
的确是天黑了。
如果不是光线太暗,怎么可能看不透眼前人的心绪。
如果不是风声太紧,怎么可能听见一句绝情至此的话。
沈夜抬手看了看自己掌心,心想,原来下界好过流月城如此之多,多到你早将旧事忘得干净。
既然不肯回头,也再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却又怎能就此了结。
他敛眉挥袖,双手盘结召出法阵,金黄色的光从脚下环绕漫溢出来,将四周重新照亮。
胡杨林外的岔道上,马贼头领一面大口喘息一面回头,那些见鬼的铁玩意儿并没有追上来。
他松了一口气,头上被砸过的地方隐约有些疼,伸手一摸,全是沾了沙土的血渍。
首领首领。一个兄弟叫嚷着从后面赶上来。
喊什么,有话就说!
首领,那边,那个方向,快、快看!
黛青色的夜幕,苍茫无边的沙海。
漠漠长风从天穹扫过,推着流云朝地平线下涌去,而更高更远的夜空中,正显出一轮皓月。
马贼头领觉得自己是眼睛花了,遥远的夜空下闪烁着一团交织的光辉,璀璨夺目,旋转的图案和色泽交错变幻,最明亮的时刻,似乎还能听见金属相交的鸣响。
首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搞不好就是那个人——
一把刀背啪地一声重重落下来,将后半句话拍了回去。
白痴!你是不想活了?这个方向不能走了,兄弟们,掉头!
缰绳勒紧,马头掉转,凌乱踢踏的马蹄声绕过胡杨林,朝另一边远去了。
夜风掠过耳畔,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爆裂声,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震颤。马贼头领忍不住又转头朝那个方向张望了一眼。
一道赤红色光柱直冲云霄。
将他惊魂未定的狼狈的脸照得一览无遗。
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对决,谢衣并没动用偃术。
是因为师徒情分不愿用术法以外的技能,还是认定即便用了也无法改变局面,谁也不得而知。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避开。
那只一人半高的偃甲蝎在他身边摇动着硕大的爪钳,蝎尾竖起像一面昂然的旗帜。沈夜的链剑化出巨大幻影瞬间刺到,这只蝎子就迎面挡上来,双螯一并将之挡在外面。
而谢衣自己也没有丝毫停顿,手挥横刀就是一串浮光。
隔着透明的灵力罩壁能看见那张脸上的神情——
专注的。平静的。心无杂念。
不像是生死对决,也不像是预谋逃遁,没有杀意却用尽了全力,好像全心全意就只想打这一场,是输是赢都与他无关。
他将灵力凝聚在指上,沿着刀锋抹过去,而后倒转刀尖用力戳下。
偃甲蝎轰然炸裂,瞬时赤红满目,热浪劈面而来。
谢衣。你究竟在想什么。
沈夜想,这数十年来,能让自己用出全力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一次。
砺罂虽然时不时会来一次袭击,不过只是试探,盟约尚在,底细未明,双方都不会动真格。
沧溟沉睡已久,城主血脉虽然灵力高深,终究抵不过病魔侵袭。
除此之外,流月城中值得他认真对待的,还会有谁。
这唯一的徒弟将他的招式道法都承袭了,延续了,演绎得风华绝代。
甚至那份冷绝到底的心性……如此拼尽全力,他是真的将过往一切都弃之不顾。
沈夜一面后跃一面挥开瞬华之胄挡住眼前的热浪,胄上的咒文光轮急速旋转,亮得刺眼。而不等偃兽爆裂的冲击褪去,就有一道泛青的白光袭来,如柳岸风起,带着漫天雪片般的残影。
……谢衣,你当真是……不错!
他将链剑一收,数截剑刃锵锵作响,强悍灵力灌注在上面,在暴涨的金黄色光芒中直刺出去。
并没有预想中那一声碰撞激鸣。
雪白的刀光一触就散了,好像不过是一层清浅的幻觉,毫无力道。
穿过去,迟滞钝涩,剑锋刺透血肉的声音。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四周的光芒渐渐黯淡,壁障失效,法阵旋转着隐没于虚空。
血沿着剑身淌过来,温热的。
刀落在沙地上。没有声响。
发丝擦过脸颊,一晃。
很近。非常近。血腥味弥散开来,能听见短促的无法连续的呼吸。
戴着偃甲指套的手抬起来,抓住剑身,留在外面的那一截不过一寸。
是心脏的位置。
链剑消失的同时血就溢出来,将雪白衣衫染成一片瑰艳斑斓。
整个人失了支撑逐渐滑下,又被一只手臂一把揽住。
大漠里的月色似乎比中原更加明亮。
只是轮廓却是模糊的。
而身边的人也一样……虽然离他那么近,近在眼前,却怎样也看不清楚。
这一场对决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结局注定,过程又有什么要紧,然而谢衣还是用了全力。
不是为了获胜,也不是为了逃走,更不是为了伤害他毕生最爱的这个人。
只是想要这场重逢再长一点罢了。
说什么都是虚妄。
人生既已到此为止,这数十年的生命里他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执着,也只有自己知晓。虽然经历了那么久的分别,却也还有这一次相遇……命运并不算薄待自己。
眼前的影子重重叠叠,像矩木上面繁密的枝叶。
他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跑进寂静之间,攀爬矩木被发现的事。
那时候四周就是这样层层密布的树影,他为了逃避责罚故意从树上跌下来,没有摔伤,反而被沈夜抱着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甚至还蹭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回想起来总觉好笑的吻。
他想笑,然后发现似乎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
很冷。也很累。呼吸艰难。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变暗,像要堕入沉沉的梦境。
……对不起,师尊……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凝聚了最后的力气,朝他勉强能够辨认出来的那个方向伸出手去。
黑暗笼罩下来,像一整个宽广的盛大无边的夜。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看不见自己,大概也看不见其它的一切。
沈夜伸出手去,将那只停在空中的手握在掌心。
那人的血还在从伤口处渗出来,潮湿的,温热的,将他身上挨着他的地方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而他的身体却在他怀里越来越冷,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眼下这情形如果立刻带回流月城救治,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再撑几日。几日而已。
他不动。
胸腔里有怒火翻涌着,熊熊烈烈,烧得他几乎没了理智。
谢衣。
谁给了你这样的胆量让你中途撤去攻击?
谁允许你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方式丢掉自己性命?
……我还活着,你怎敢先我而死。
胸腔里忽然一紧,疼痛来袭,一瞬间视野全暗,身体里那只潜伏的野兽又发作了。
然而他依旧不肯放开那只手,反而越握越紧。
掌心里发出细微的声响,是指骨碎裂的声音,而他一无所觉。
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场大雨里,冰冷彻骨一直寒到心底。
他拥有的,想要珍惜和留住的,就在眼前被剥夺和毁灭,心底深处的噩梦又回来了,并且丛生出带刺的荆棘,漆黑的,缠绕的,沉重的,在有限的空间里疯长,直到把最后一缕光线也遮蔽。
他知道那是恨。
这世间最强烈的,令人变得冷酷又坚韧的感情。
他看着那张仿若睡去的脸,想,谢衣,倘若你是要我恨你,那就如你所愿。
皓月黄沙。万籁俱寂。
这世间光华绚烂之后常常是一片冷寂。你知道。
然而花灯已经从身边的河上漂过。烟火已经升起将瞳孔照亮。有轻轻的脚步踏过神殿的甬道,你看见那个孩子澄澈的眼神,他规规矩矩撩起衣袍跪在你面前,他喊你师尊。
你后悔吗。
那朵烟火会不会后悔被点燃。那盏灯会不会后悔被放进河水。
那个孩子……他不后悔。
只是无法让你知晓。
紧攥着的手终于渐渐松了力气,沈夜将那只手拉过来,轻轻贴在自己唇上。
[part2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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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26
26.早客
太初历一千六百年。清明。
捐毒国附近。
日光猛烈,胡杨树在沙地上投下清晰虬结的剪影,向阳一侧的树皮都微微发烫。
马贼头领捻了捻唇上卷翘的胡须,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外来者,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吆喝:
喂,你是中原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对方却不答话,在这鸟不生蛋的沙漠里,那身素色衣袍看上去有种令人恼火的一尘不染。
他们是从距离捐毒最近的那片绿洲跟过来的。
帮中兄弟在岔道附近远远看见那个人,衣着饰物虽不扎眼,手里却拿着一件奇巧之物,几个圆环相互嵌套着,无...
26.早客
太初历一千六百年。清明。
捐毒国附近。
日光猛烈,胡杨树在沙地上投下清晰虬结的剪影,向阳一侧的树皮都微微发烫。
马贼头领捻了捻唇上卷翘的胡须,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外来者,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吆喝:
喂,你是中原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对方却不答话,在这鸟不生蛋的沙漠里,那身素色衣袍看上去有种令人恼火的一尘不染。
他们是从距离捐毒最近的那片绿洲跟过来的。
帮中兄弟在岔道附近远远看见那个人,衣着饰物虽不扎眼,手里却拿着一件奇巧之物,几个圆环相互嵌套着,无人驱使却自行转动不休,看得人目瞪口呆。
那兄弟自然不认识,然而马贼头领在往来中原的商道上混了许多年,多多少少有几分眼力,认得那东西是件偃甲。单看精细程度,别说西域,就是在中原也是值钱的稀罕物。
送上门来的买卖怎能不要?何况对方只有一人。
头领用脚跟磕了磕马腹,一抖缰绳,身下的马就小跑出去,一直跑到离那人不到十步的地方。
他俯下身子,故意让对方看清自己腰间镶着宝石的马刀:
嘿,中原人,来做个交易!把你的偃甲都交出来,我们就放你过去!
这里距离长安大约九千里。
西侧不到三十里的地方是捐毒国外城,从那里向北则是被捐毒人奉为圣地的神殿。
流月城的追踪术在当世称得上一流,如果要避开他们耳目,就不能走商旅通行的官道,然而大漠之中景物相似又少有标志之物,偏得太远容易迷失方向。
谢衣这一路都不敢大意,出了阳关一刻也没有多停,好在还算顺遂。
只要今晚能抵达捐毒国都,事情就会方便得多。
却没料到半途遇到这一群马贼。
他四下看了看,马贼总数不到二十人,为首的就是上前跟自己搭话的那一个。要应付大概不算太困难,然而一旦动手就很难再隐藏形迹,倘若左近有流月城的暗探,难保不会被发现。
他吸了口气,朝马贼头领拱手:
在下时间紧迫,不能多耽,还请阁下让路。
马贼头领听懂了他的话,扯着马缰大笑起来。且不说自己这方人数众多而对方形单影只,就算是一对一单挑,自己兄弟里最弱的看上去也比他强壮。
这中原人真是有趣得很。
他踩住马镫绕了小半圈,仔细看去,那人手上戴着奇怪的指套,发辫上的装饰也十分独特,衣饰虽然算不得华贵,那张脸却生得……啧,还带着偃甲,越看越不像平凡人家。
他锵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刀,口气比他的官话腔调还要硬:
交出来,让你走,否则,死!
……既然走不了,也只好速战速决。
谢衣叹了口气点点头,而后横手一挥衣袖。
嘿。西域的匪寇。
你看过胡杨和苜蓿,吃过烤肉和葡萄,饮过奶茶和烧酒。
你在自己信奉的天神眼底横行无忌,劫掠过商旅,偷盗过宫殿,钱财珠宝是你平生最爱。
可你真的知道偃甲是何物吗。
上古时代三皇之一的神农大神亲手开创,流传千年的偃甲之术,平凡的能为常人驱策,用以便利行动稼穑灌溉;精妙的可入宫廷乐宴,歌舞奏乐引人惊叹;高深的通天彻地,扭转寒暑洞察天机;强横的,则可临阵对敌,以一当百横扫千军。
只可惜偃术太过艰难,无法普及,世人也往往难得一见。
大概是胡达听到了他的召唤,马贼头领的愿望立刻就被实现了。
于是他十分幸运地见识到了这辈子最壮观的偃甲,在场的其余马贼们也无一幸免……
啊不,是无一疏漏——
随着那只挥开的手,对面忽然站立起一排高大黑影,齐刷刷如同列阵待命的兵卒。
木甲为足,赤铜为臂,面部被盔甲挡住,阴影中隐隐透出冰冷的金属色泽,星星点点晃成一片。
日影西斜。
闪烁着青绿色光芒的传送法阵在茫茫沙海中一明一灭。
那群马贼所在之处已经被沙丘遮挡,远得看不见了。
既然被偃甲困住,应该无法再来找麻烦。谢衣放慢速度略喘了口气,虽然这番折腾没有耽搁多久,却也消耗了不少灵力,而他仍然没能放下警惕。
展目远眺,地平线上依旧是连绵起伏的沙丘。
应该不远了……千里辗转躲藏之后平安抵达目的地,这顺利反而令人难以置信。
而心里的滋味更不知该如何形容,似乎有些失落,却又像是安心。
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那个人亲自前来。
逆师悖命,离城出逃,二十二年流浪在外,自己所作所为必定令他震怒……他想那人也许会厌恶他,不想再看到他,将他们的过往弃若敝屣。
他觉得那样也好。
自己终归无法回头,就算是再相见,一切重来,也只会让那人再一次失望。
看轻了,忘记了,就不会被多余的情绪所扰。
留他自己一人在下界,把那些琐碎收藏于心,一个人思念,一个人重温。
风停了。
漫天流云骤然止歇。
方圆十里都不曾出现过的灵力感应忽然暴涨,谢衣刹住脚步朝高空望去,那里正现出一座巨大的法阵漩涡,浓雾弥漫,幽蓝姹紫交错旋转,间有细小明亮的电光闪现。
他死死盯着漩涡中央,全身的神经都绷紧起来。
也许立刻逃遁才是正确的选择。
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动作快的话说不定还有脱身的可能。然而眼前所见就像一面磁极将他紧紧拉住,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人静止着,血液却在奔流,在每一根毛细血管里叫嚣着想念。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不必看也不必猜想,那个从漩涡中出现的人的模样,午夜梦回他早已经见过无数次。
然而这一次,不是梦境。
有相遇就会有分别。有分别才会有重逢。
如果看见了就算是相遇,看不见就算是别离,那么一个眨眼是否就算一次别离再相遇?
曾经有十一年的时间,从第一眼开始,睁眼闭眼不断看见。朝朝暮暮重复着,熟得不必面对面也能在脑海里描摹出对方的轮廓。
后来,更多的时间里,这种描摹又成了回忆里不断发生又发生的事情。
睫毛落下再开启,已是二十二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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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二][沈谢/夜初] 以吻_25
25.归程
太初历一千六百年。立春。
谢衣带阿阮重抵南疆。
发觉偃甲鸟异样之后,他花了不到两天时间迅速将冥思盒中的记忆删减完毕。
此前已经把复杂的感情一一删掉,这一次又去除了有关昭明碎片的信息和巫山邂逅阿阮的记忆,冥思盒轻简了许多,只剩下较为重要的事件,一些简单情绪,部分法术和所有的偃术。
再试着将偃人启动,动作语言并无障碍,只是行止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他依旧在暗处默默看着,最初还有些遗憾,后来却觉得这样也好。
这世间百态,刚者易折,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或许唯有泯灭了七情六欲才能...
25.归程
太初历一千六百年。立春。
谢衣带阿阮重抵南疆。
发觉偃甲鸟异样之后,他花了不到两天时间迅速将冥思盒中的记忆删减完毕。
此前已经把复杂的感情一一删掉,这一次又去除了有关昭明碎片的信息和巫山邂逅阿阮的记忆,冥思盒轻简了许多,只剩下较为重要的事件,一些简单情绪,部分法术和所有的偃术。
再试着将偃人启动,动作语言并无障碍,只是行止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他依旧在暗处默默看着,最初还有些遗憾,后来却觉得这样也好。
这世间百态,刚者易折,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或许唯有泯灭了七情六欲才能安稳长久。
隔日他带着阿阮离开了纪山,临行时从山巅放飞了最后一只偃甲鸟。
通天之器被拆解,伪造成四个偃甲蛋的模样。
他仿照桃源仙居的情境布设了幻境,将自己生平与昭明之事写入帛书,留在幻境之中。
一路辗转向南,与他历年结交过的几位朋友短暂会面。一枚偃甲蛋放入桃源仙居图,另外三枚交托给了呼延采薇和另一位偃师好友。
因为传信泄露的缘故,他没有再跟叶海联系。
他想他们许多年都少有会面,此事应该还不至连累到他,只是日后能否再聚怕是要看天意。
也许自己的不告而别,对叶海来说反而不算分别吧。
太初历一千六百年。雨水。
心魔与流月城的合作仍在进行。
以魔气熏染族民虽大致可行,然而情况因人而异,体质孱弱者有之,心智不坚者亦有之,期间曾有人因耐不住魔气而死,魔化成为怪物的事例也连续发生了数起。
沈夜一方面下令暂缓熏染,另一方面将魔化人囚禁起来交给瞳研究,要他寻找导致魔化失控的原因。
就算魔化之后无法恢复,熏染之事也还是要继续下去。
就像当初第一次投放矩木枝后,下属回报人界被害的惨状一样。
多一个人的血,也无非是在已有的罪孽上再添一笔,何况能够全族迁徙的日子还远远未到。
华月将西域诸国的调查结果呈报给沈夜。
她所知的调查缘由是为投放矩木枝寻找合适地点,然而无论是人手的调派还是调查的详细程度,沈夜都亲自过问,她知道他并非不相信她的能力,然而如此慎而又慎还是令她惊异。
结盟以来,流月城半数以上的中高阶祭司都已接受了魔气熏染,是以下界活动,探查人间地况和兴建据点都早已不是问题。
高阶祭司中未接受熏染的,大概只剩下沈夜自己。
砺罂曾经饶有兴味地向他提起,他推说盟约尚在,此事不急。
熏染魔气能够对抗下界浊气,对已经患病的人却并没有治愈之用,大概浊气所致的病症本就无药可医。
沈夜记得当年从矩木核心出来,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对他身上的试验结果是如何欣喜若狂,以为以神血效力真的可以将恶疾根除,从此再不受病痛所扰。
可惜,这一点那人也算错了。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报复的快感多些还是悲哀更多,然而有一件事他心知肚明。
——那病症还在。
像潜伏在他身体里的一只野兽,不动,不出声,虎视眈眈。
它看上去纯良无害,很多年都躲在暗处没有发作过,却会在某些时刻毫无预兆地突然来袭。
一个刹那就会疼得眼前发黑,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五感迟钝身体不听使唤。
那一瞬很快就会过去,只是余威还要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好在发作得少,几年也不见得有那么一次。他刻意掩饰,于是周围的人都不曾发觉,包括在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想,除了烈山部的迁徙计划,其它都无足轻重。
当然还有一件,他不想花太多精力在上面,却依旧占去了不少心神。
是为了诛杀一个出逃的反叛者,还是为了抓捕一个悖命的逆徒,又或者只是不甘于听任他远离自己的掌控,明知彼此殊途,依旧牵绊着,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
他在等谢衣出现。
太初历一千六百年。惊蛰。
静水湖。
桃花红了。
几场春雨过去,竹林的新叶都被洗得发亮,连天空都是透着水润的鸭卵青色。
一只蚂蚱从草尖跃起,倏忽不见,只余下一根被压弯的弧线上下晃动。
谢衣踏着水行偃甲渡湖登岸,又回头看了一眼。
幻术遮蔽下,湖心那座小岛无形无迹,万顷平湖如镜,一如他初来乍到的那一天。
直到前一日阿阮仍是不肯离开,急切切地说,谢衣哥哥,就是危险我才要跟你同去,不然遇到危险谁来帮你,我可是神仙!
小丫头摇着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露草……
谢衣终于还是用岩心玉诀将她封印,留在了桃源仙居的风亭之中。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阿阮与昭明剑心息息相关,巫山相遇时只觉得她烂漫天真,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有上古仙神的强大威力,倒像是由来深远的山精树灵。
相逢即是有缘,然而六年相伴,这小丫头是真的将他当作亲人了。
他对着那座昳丽石像郑重一礼。
傻姑娘,但愿此举能留给你他日的机缘。
待到次日天明,他将偃甲人从桃源仙居图中带出,撤去了加在他身体里的最后一道禁制。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再没有谁能够中止他的行动了,他会一直呼吸,仿造的心脏会持续跳动,五感齐备,直到他像其它真正的生命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亡。
如果有一天还能回来,我会把前因后果慢慢解释给你;如果不能……也无妨。
谢衣将自己的单片偃甲镜取下,放在偃人手边。手心里的纹章赫然在目。
——就代替我,在人世间多停留片刻吧。
出了静水湖就是朗德寨。
石墙阁楼,拱桥栈道,陋巷炊烟。
寨子里的人有不少他都认识,也曾经帮寨中做过些便用的偃甲。他踏着绿苔遍布的石板路走过去,想这数十年来自己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千家挑灯,万户捣衣,众生虽苦,却也能在艰辛中透出几分清欢。
如果说当年向师尊请命是为了不让全族人背上血腥杀孽,如今亲身遍历人间冷暖,更知道心魔为害深重。
他想这数十年出逃在外,漂泊找寻,挣扎与思念都算不得什么。
只是无法安心。
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仍被心魔盘踞,不知今日又是何种险恶境地,自己非但不能留在师尊身侧为他分担一丝一毫,还在暗中做着与师尊计划背离的事。
甚至今日,他明知此去捐毒有六成以上的风险会和抓捕他的人正面遭遇,却还是动身了。
他将身后事一一作了安排,想来若昭明之事不泄露,或许能蒙上天眷顾,哪怕是数十年上百年,仍有人能找到它,也算是为除去心魔留下一线生机。
能够平安回来的话当然好,如果被抓住,他也不能再回流月城。
……大概就是永诀了。
道长而歧,终是无法两全。
一路行去,寨口附近架设着两座桥,桥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小童,脚步轻快,笑声清脆,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活泼泼的生气。
谢衣与他们交错而过,隐约听见身后的对话,是软糯甘甜的童音。
——阿哥你说,为什么春天来了,燕子却要走了呢?
——阿娘说,燕子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北方,它不是要走,是要回家了。
……回家。
杏花如雨,沾衣欲湿。
在他身后铺开一整个明媚的南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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