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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朵

生活就像一本自己写的书,我们总是在刚开始时构想出精彩美妙的大纲,正式开写时却迅速陷入僵局,有时剧情错漏百出,有时需要推翻重来,还有很多时候,故事它死死卡在中途,无论怎么努力都推不下去。


更糟糕的是,这本书即使勉强写完,内容大概也挺无趣的,并没有多少人想读。


生活就像一本自己写的书,我们总是在刚开始时构想出精彩美妙的大纲,正式开写时却迅速陷入僵局,有时剧情错漏百出,有时需要推翻重来,还有很多时候,故事它死死卡在中途,无论怎么努力都推不下去。


更糟糕的是,这本书即使勉强写完,内容大概也挺无趣的,并没有多少人想读。


坐看云起时

短打 现背

很酸涩的小故事


1-

有半年多没见到他,其实也没什么想与不想,只觉得好累,每天都好累,有些麻木。


郑云龙在排练间隙恢复粉丝的留言,其实他平时懒得干这些,要不是有营业要求他早闭上眼睛进入梦乡了。


嗯,嘎子的头像,这件衣服…我也穿过吧…回点什么呢。


“大龙,来了,准备。”


“好嘞!”


2-

“营业要求…”半夜回到家,郑云龙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这几个字。


是啊,营业要求。


真的都是营业要求吗?一八年到去年年底之间他好像做了一场不醒的梦,好漫长,好真实,他有点不舍得醒。


3-

“新年快乐!”...


很酸涩的小故事


1-

有半年多没见到他,其实也没什么想与不想,只觉得好累,每天都好累,有些麻木。


郑云龙在排练间隙恢复粉丝的留言,其实他平时懒得干这些,要不是有营业要求他早闭上眼睛进入梦乡了。


嗯,嘎子的头像,这件衣服…我也穿过吧…回点什么呢。

 

“大龙,来了,准备。”

 

“好嘞!”

 


2-

“营业要求…”半夜回到家,郑云龙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这几个字。


是啊,营业要求。


真的都是营业要求吗?一八年到去年年底之间他好像做了一场不醒的梦,好漫长,好真实,他有点不舍得醒。



3-

“新年快乐!”

 

金色的彩带在阿云嘎头上爆开的时候,他有点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

 

“哦,去年。”

 

他想起来了,音乐剧云次方,他们俩的歌曲串烧节目,还被压到0点之后。

 

阿云嘎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台上强颜欢笑。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跨年,跨年总是告诉他,阿云嘎,你又长了一岁。

 

不过去年的跨年还是蛮开心的,唱了很多他们俩都非常喜欢的歌。

 

“哥,新年快乐。”手机在裤袋里嗡嗡震动了一下。

 

他晃了神,之前的聊天记录竟然还停留在五月份。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都没什么感觉。之前觉得和大龙在一起工作就会变得特别轻松特别快,现在看来,大概没差。

 

但是阿云嘎觉得自己没有之前开心了,每天会多想很多有的没的,这半年,好像也不一样。

 

“你也快乐哈。”

 

阿云嘎捏着手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我跟我妈看你演出了,哈哈。”

 

“那代我向阿姨问好啊,让她跟叔叔好好保重身体。”

 

“知道了,你也是。”

 

对话结束了,对面再没有消息。



4-

2018年,他俩的命运完全被改写了。节目抓住了当下正流行的“兄弟情”的话题,个大节目品牌也纷纷表示愿意合作,他俩觉得没什么,俩人本身关系不错,加之能提高热度,顺便宣传音乐剧,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慢慢的,他俩增加营业频率,增加曝光度,粉丝猛涨,资源也越来越好。

 

是郑云龙先感觉到不对劲。他俩真的只是在营业吗,那些眼神表情,话语动作,难道都是假的吗?郑云龙想问问他,不过至今都没能开口。

 

其实阿云嘎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是工作需要,不得不做,可他总觉得他又有些日久生情,难以自制。他想问郑云龙到底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将计就计,是不是假戏真做…

 

名利场里,谁也说不清。

 

算了,问了又能怎样,大趋势下,要是真的说开了,俩人就都完了。

 

2020年,双方团队都觉得可以了,两个人越来越红,再这么下去,不太适合。

 

他们被规定在镜头面前不提对方,更不能说出名字。可是十年,两人生命的三分之一都交织在一起,怎么可能提不到呢。

 

“我山东的大学同学喜欢吃海鲜…”

 

“我有的同学舞蹈基本功特别好…。”

 

阿云嘎很想念拥抱的感觉,不是那种社交式的蜻蜓点水,是实打实的,把人扣进心里。

 

很安稳,阿云嘎缺少这种安稳。从小颠沛的日子让他对每一段关系都小心翼翼,直到他上了大学才发现。

 

世界原来也有美好的一面。

 

他遇到了许多善良的人,他当了班长,他有了自己的好兄弟,有了直到今天还在一起玩一起做事业的老师,他有了很多之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还遇到了一个男孩,他曾经用“翱翔”形容过郑云龙,他像个小太阳,虽然也有时候傻乎乎的。

 

阿云嘎很少回忆过去的成功,他总是自省,总是着眼当下,总觉得这里也不够好,那里也不够好。

 

但是那个男孩曾经劝过自己:“放自己一马,你太累了,哥。”

 

“你已经很好了。”

 

“阿云嘎牛逼!”

 

……

 

那就这样吧。

也许几十年后他们还会想起有这么一场无疾而终的风月。

两个热烈而怯懦的灵魂曾经缠绕,又分离。

 

 

 

 

 

 

纯爱奶妈

我磕了室友x我的CP(一)

本人又来散发沙雕能量了


  用了长佩那篇对家x我的cp的梗和分段格式,写着逗自己开心的,人设ooc到天崩地裂,就不要在意了,嘎子哥不可能这样说话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


  我室友,郑云龙,音乐剧演员,韩剧男主的脸,喜剧演员的心,不开口是高岭之花,开了口是村口二傻。上了台音乐剧王子是他,下了台立马人设崩塌,奈何他那点黑历史至今无人去扒,导致我只能对着他的装逼微博评论哈哈哈哈。


  我本人,阿云嘎,中外友好的脸,民族团结的心。挤奶喂羊啥啥都会,香烟啤酒样样不沾。国企员工,首都户口,万事俱备,就差女友,可惜我的house始终没人光顾,至今打着光棍在奥体中心孤...

本人又来散发沙雕能量了


  用了长佩那篇对家x我的cp的梗和分段格式,写着逗自己开心的,人设ooc到天崩地裂,就不要在意了,嘎子哥不可能这样说话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


  我室友,郑云龙,音乐剧演员,韩剧男主的脸,喜剧演员的心,不开口是高岭之花,开了口是村口二傻。上了台音乐剧王子是他,下了台立马人设崩塌,奈何他那点黑历史至今无人去扒,导致我只能对着他的装逼微博评论哈哈哈哈。


  我本人,阿云嘎,中外友好的脸,民族团结的心。挤奶喂羊啥啥都会,香烟啤酒样样不沾。国企员工,首都户口,万事俱备,就差女友,可惜我的house始终没人光顾,至今打着光棍在奥体中心孤独。


  我和郑云龙,大学四年,毕业五年,四舍五入认识将近十年。毕业大戏打过啵,公共澡堂溜过鸟。大学四年我和他如同两根筷子,直的天地可鉴,黏的寸步不离。


  如果你怀疑我们的感情是别有用心,我只能说直男的友谊你懂个屁。


  2


  我磕了室友x我的cp


  3


  按理说毕业之后我和郑云龙选择了完全不同的发展轨迹,他在上海,我留北京,他在剧场风生水起我在央视独自美丽。我们之间隔着秦岭淮河黑河腾冲隔着长江黄浦江。直男友谊故事怎么看怎么走向be,历史的走向向来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在北京和扎西顿珠跳舞弹琴,他和刘令飞在上海照样甜蜜。


  刘令飞,我艹


  哦不能说脏话,刘令飞,简直了


  4


  故事的转机在于我和郑云龙一起接了一档综艺,从经纪人给我的策划来看,这部综艺结合了姐妹撕逼,直男搞基,草根逆袭,大佬装逼。怎么看都是要红的命。而且湖南卫视的编剧给我和郑云龙写了无比完整又动人的剧情。在编导的眼里,我和他,南北称霸,王不见王,他是高岭上的王子,我是黑夜里的鞘骑,我们明争暗斗,我们抬杠较劲。他是那镜中月,我是那水中花,我们抢搭档,我们争首席,我们就是两条导火线,没事烧一烧,增加看点,推进剧情。


  我以为我们领的剧本是大佬装逼,我负责大佬,他负责装逼


  结果我们领的剧本是直男搞基


  5


  想想好像也很合理,我一米八四,他一米八七,他是海洋男孩,我是草原甜心,他太阳巨蟹,我命主天蝎,我们从祖籍配到八字,除了性别我们哪哪都配


  6


  真是好可惜


  7


  但不久之后我就被广大网友教会了做人,在磕cp这间事上,我不仅图样,而且还乃亿五。


  在广大cp粉眼里,我对他微笑,是情愫暗生,他对我点头,是余情未了,他和小蔡聊天是惹我吃醋,老王找我唠嗑是挖他墙角,我们和小蔡三个人吃饭是一家三口,再加个小方我们直接响应二胎。总之我和他一举一动皆是爱,或嗔或笑都是情。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没和他搞过,我都以为我和他睡了


  8


  如果他发微博@了我,那是在宣誓主权,如果我还回应了他,那就是打情骂俏了。


  如果我们碰巧穿了同款,那就是情侣装直接出柜,cp粉能持彩练空中舞,从时间,地点,周边环境,心理活动逐一分析,仿佛千般柔情都缝在我7642块的军绿大衣里


  9


  其实我和他根本不是同款,他个厚脸皮直接穿了我的


  10


  我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11


  我坐在节目组的保姆车上,绝望的闭上眼睛:


  “ 蔡程昱你别把cp超话里的帖子念给我听了” 


  12


  “ 嘎子爹,你不觉得你和我龙哥真的很配么”


  我无暇去顾及他言语里这混乱的辈分,此刻的我只想和王晰相约刺激战场,体会一下直男友谊的纯与真。


  “ 麻烦别叫我爹,我九六年”


   “ 好的嘎子哥” 小蔡从善如流 “ 但你没事不会搜自己名字的么,你看联想词条第一条就是阿云嘎郑云龙诶。


  我有气无力:没事搜什么自己啊,自不自恋


  “ 那你可以搜龙哥名字啊,不就不自恋了” 小蔡咬着手里茶颜悦色的吸管,一脸正直。


  好像有点道理,这孩子是什么逻辑鬼才


  于是我犹犹豫豫的在微博搜索栏里打下郑云龙三个字


  “ 哇嘎子哥,第一条是郑云龙阿云嘎诶 ”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13


  俗话说的好,如果挣扎无用,不如闭眼享受,半个小时后,我在化妆间逛起了云次方超话


  14


  这届cp粉都是考古专业毕业的吧!!!


  15


  我摊在化妆椅上,神色复杂的盯着手机里的gif动图,


  动图里我踩着高跟鞋,带着蝴蝶结,拉着郑云龙的手快乐的转圈圈。


  我痛苦的闭上眼,当年在剧场门口被堵着要手机号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


  当时怎么收场来着:好像是郑云龙拉着我的手喊了几句这人有主了啊有主了啊


  记得当时好像有个中戏的小男孩气得跳脚:指着郑云龙的鼻子骂:“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对戏搭子下手,你们北舞的有没有职业道德!”


  我当时确实有女朋友,真是委屈他给我背锅


  而且凭什么不能对戏搭子下手,他们中戏的真是迂腐。


  16


  好奇心让我又点进去了发gif的这位朋友的微博主页。


  新世界的大门向我敞开。


  在这里


  我和郑云龙不联系,是相互亏欠


  我和郑云龙联系,是藕断丝连


  他在采访里cue到我是回忆初恋,我在采访里cue到他是追溯往昔。


  在这里


  节目里安排的桥段都是我们破镜重圆的证据,一句老班长好就是最动人的情话。他是我的朱砂痣我是他的白月光,声入人心这个节目就是我们的复婚纪实,其他34名选手自动组成我们的超大型伴郎团。


  17


  cp粉们甚至本着能成一对是一对的原则给小蔡和小方拉了cp,北舞致青春直接升级成梅溪湖意难忘。


  18


  怎么说呢,几铲子洛阳铲下去,云次方这对cp,我站了


  19


  就是这cp名忒为难人,又平方又次方的,明明我和郑云龙高考数学加起来都没100分


  TBC


   


   


  

榛果酱

【嘎龙】我们彻夜谈论玫瑰直到晨星升起

❗️新更番外: 


**伪现背的平行时空 请作AU阅读

**全文2.6w+ 一发完

**聊聊成名前后那些年 龙视角

**灵感是烟火,玫瑰,和燃烧,写完觉得满地狗血,大家看个热闹就好

**请勿上升

—————————————————————


(微博@榛子果酱Hazel 搜玫瑰)or(@浪里个浪  看置顶)or (afd@榛果酱 动态)


太长了,恋也分上下,看完上戳向后翻就是下。

之前发过这个的7k相关,算大纲,基本全部重修重写了。


感谢各位阅读。


—————————...

❗️新更番外: 


**伪现背的平行时空 请作AU阅读

**全文2.6w+ 一发完

**聊聊成名前后那些年 龙视角

**灵感是烟火,玫瑰,和燃烧,写完觉得满地狗血,大家看个热闹就好

**请勿上升

—————————————————————


(微博@榛子果酱Hazel 搜玫瑰)or(@浪里个浪  看置顶)or (afd@榛果酱 动态)


太长了,恋也分上下,看完上戳向后翻就是下。

之前发过这个的7k相关,算大纲,基本全部重修重写了。


感谢各位阅读。


—————————————————————

没人不忠,没人出轨。字面意思。

FIST

【嘎龙】大学表白墙都是些什么人啊

梗源wb


01.

墙,挂个渣男。大二音乐剧系郑云龙。郑云龙,你他妈是不是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就为了求你和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我舍友都他妈吃完饭了你还是一个屁都没放!刚才在食堂门口遇到你舍友。他说你他妈已经在宿舍吃完了,我当时,我的心真的咯噔咯噔的!你要鸽我你就直说,别藏着掖着!今天的事情让我很难过,本来复习就紧张,你还不给我安慰,我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你可能要说我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发脾气,但我告诉你,我真的为了这段感情忍了很久了。墙,对不起,今天我想倒苦水。也让校园里喜欢郑云龙的各位集美们擦亮眼睛。

郑云龙,你说说你因为睡觉,鸽了几次约会?每次还都是你舍友给我打电话道歉的...

梗源wb





01.

墙,挂个渣男。大二音乐剧系郑云龙。郑云龙,你他妈是不是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就为了求你和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我舍友都他妈吃完饭了你还是一个屁都没放!刚才在食堂门口遇到你舍友。他说你他妈已经在宿舍吃完了,我当时,我的心真的咯噔咯噔的!你要鸽我你就直说,别藏着掖着!今天的事情让我很难过,本来复习就紧张,你还不给我安慰,我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你可能要说我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发脾气,但我告诉你,我真的为了这段感情忍了很久了。墙,对不起,今天我想倒苦水。也让校园里喜欢郑云龙的各位集美们擦亮眼睛。

郑云龙,你说说你因为睡觉,鸽了几次约会?每次还都是你舍友给我打电话道歉的,你舍友宝男?我跟你舍友聊天都比你聊的多,要不是我守妇道,我他妈和你舍友可以组成幸福的三口之家了,我操。

这是鸽了的约会,没鸽的也不咋样。你说你要约会,能不能别那么扣?喝杯奶茶还要问你舍友拿卡集点,你干脆利落点,花个二十几大洋,买我一个开心你他妈会死?我也他妈有病,我跟你在奶茶店门口等到你舍友把集点卡送来,在风头里站了20多分钟,后来,你他妈干脆邀请你舍友和我们一起逛街,你是怎么想的?我弄不明白,我真不明白!还有,我的生日礼物,你都是用你舍友淘宝账号给我买的,你有没有仪式感,你知不知道浪漫?你是不会谈恋爱还是被你舍友绑架了?你他妈眨眨眼告诉我!

md,就今天,我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郑云龙我真的忍受不了你了。我要跟你分手,今天之后别来纠缠我,有多远滚多远。

匿了,码死,谢谢。

 

02.

墙君今天上午发的小姐姐好惨,ps:郑云龙渣男。

小姐姐康康我,我185➕,不比郑云龙差,和我在一起吧,我天天请你去食堂吃饭,给你奶茶加料加到30rmb,生日礼物节日礼物都用我自己淘宝账号买,不让任何一个舍友加入我们的感情生活。小姐姐心动了就加我qq:xxxxxxxxxx,我来为你疗伤。

不腻,爱要坦坦荡荡说出来

 

03.

卡掉了,救救孩子。

王建新,捡到卡的请联系我qq:xxxxxxxxxx

 

04.

上午的那个小姐姐干嘛要这样骂大龙,他是无辜哒~有这样安安静静又勤俭节约的男朋友我简直羡慕你。

匿吧,我想安安静静地表白。

 

05.

我操,那个波浪号女有事吗?你这样是不是有点犯贱,都说了郑云龙很渣很渣,你还要?你是什么?是想做月嫂,先来大学里培训一下吗?

算了,郑云龙你要就你要,我已经找到新的男朋友了,渣男贱女88。

 

 

06.

海底捞,找王建新的饭卡,联系qq:xxxxxxxxxx

 

07.

老子真的无语了,我他妈就睡了一觉吃了一顿饭,全校都在骂我渣男,你们他妈怎么想的?我本来不想发表白墙的,但我再不回应,我他妈没法做人了。

今天那几个电话,我没接到,是因为我在睡觉,我昨晚熬夜背了思修的题库,起不来床,中午十二点醒的,我舍友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买的饭,后来我还有点肚子饿,他又去食堂给我带了西点,这样我前女友才遇到我舍友,我舍友才说我已经吃完的,这件事,我纯属无辜。

之前的约会,我没鸽你,我是爱睡觉,起床起不来,但我睡醒了我立马来找你的,但你没多等我十分钟,我也感觉很抱歉,但我后来改了。这也要翻旧账吗?

关于奶茶,我舍友说你最爱的那家店要会员卡才能买,我怕你喝不到,所以才叫他来的。他来都来了,我又不好意思赶他回去,他也是我好兄弟,自古忠孝两难全。

还有那个淘宝,我没淘宝账号,才用的我舍友的。况且我虽然是用他的账号买的,但祝福语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编的,没水分,天地可鉴。

就这么简单,求我校同学别看见我就喊我渣男了,我要是心里脆弱点,我就去死了,无语。

 

08.

你他娘放pee,什么奶茶店还要会员卡才能买,牌子货?再说了,那也不是会员卡,是集点的,集满一张换一杯奶茶。你他妈编谎话也讲究基本法!说出去,谁信?

 

09.

我是吃瓜群众,郑云龙那个忠孝两难全是那么用的吗?ps:郑云龙依旧是渣男。

🐎死,谢谢。

 

10.

墙,我是群众,吃瓜吃了一天了,我就想说666。不过,郑云龙的故事能不能停了,到了这里就没味儿,这也太扯了。不过,他那个舍友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哪都有他,他是喜欢郑云龙女朋友还是喜欢郑云龙?剪子精吧,月老牵的红线全给他霍霍没了。mvp,我没话讲。

匿。

 

11.

找饭卡,王建新的饭卡。

 

12

我是郑云龙室友,确实很多事情是我搅和起来的,别怪郑云龙了,大家换他一个清誉吧,不然以后会交不到女朋友的。

别匿了,就这样吧。

 

13.

墙,我是路人老娘舅。我以为,郑云龙找不找得到女朋友,得看他舍友吧。

他舍友怎么回事?金枝欲孽里爬出来的?穿越进延禧攻略还有他魏璎珞什么事儿?

郑云龙,听我一句劝,要想日子过得去,先弄明白你舍友放的什么pee。

匿了。怕他舍友把我也给安排了。

 

14.

卧槽,阿云嘎,你他妈有病?我谈恋爱,有你什么事?我女朋友被你作没了,你给我捏泥人赔一个?你好手艺啊😓😓😓😓😓

 

15.

郑云龙和阿云嘎能不能停一停,你们他妈家长里短的,谁看见我搁这找卡呢?

能不能帮帮可怜的王建新找卡!

 

16.

哎,墙墙,别匿了。

我是阿云嘎,郑云龙的舍友。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我出来说一下比较好,以大龙和他前女友的视角这件事都不完整。

首先,我得说明,大龙确实比较无辜一个人,他从头到尾做过的唯一错事,可能就是太爱睡觉了。

大龙,一开始你谈恋爱,我确实比较嫉妒。我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感觉我失去了你,感觉我的生活跨掉了一大半。

但是后来,我感觉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睡懒觉是本性中最难移的。发现你总是晚起错过了约会时间,我很高兴,失眠了一晚,每分每秒几乎都在筹谋,但到了后半夜,又感觉菩萨在敲我脑壳,叫我善良点。我想本来我是可以喊你起床的,但你和你女朋友那时候整天耍眉来眼去剑,我都感觉你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了,所以我做出了决定,我不想帮你。我打电话给你女朋友,故意跟他说你没起床,一方面是真的不好意思,另一方面是想让她更生气一点。这是第一桩。

后来你跟我说,你女朋友喜欢喝奶茶,这件事让我高兴地忘记吃了午饭,我花了一个午休的时间想了一个特别拙劣的法子,我是知道你对这种东西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才骗你的。我巴不得次次你们约会都以这种方式挤进你们两人中间。你女朋友膈应,我高兴。

还有那个淘宝,本来我就在借你用的,我想让你依赖我,这是我自打用起淘宝来就在想的。

关于今天,我坐在宿舍里听到你女朋友给你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我怕打扰你睡觉,给你调了静音,怕你起床饿着,给你买了面,加蛋加大排,我看你吃的很香,我感觉很快乐。在食堂买西点,远远看见了你女朋友,她看上去好像很生气,我怕她没看见我,往她那凑了凑,没等几秒她就来找我打听你了,我还是实话实说。

你觉得我有病,你就骂我吧,我认了。

还有,你前女友骂的那个波浪号女其实也是我,我本来想像波浪号女一样默默喜欢你,但是事情闹得很大,我再不出面,你就是受害人了,所以我只好摊牌。

我承认,我暗恋你,但我不敢明说,只好以这种方式破坏,你如果不想再见我,我会和班主任反应换宿舍,我和他关系比较好,很快就能换好。

就这样吧,希望你不要生气。

另外,帮王建新同学找一下校园卡,谢谢各位同学。

 

17.

墙,匿。

我就说郑云龙的舍友不一般,当着全校的面公开出柜,确实强悍。

我校虽然大胆开放,但也不至于这样撒狗粮,这种爱意让我有点窒息。

诚聘小姐姐和我去图书馆学习,让知识压抑萌动的春心。加我qq:xxxxxxxxxx

 

18.

妈的,我输了,郑云龙的新男朋友比我的好,无语😓。

既然这样,我就不骂郑云龙是渣男了,之前我跟你的感情就这样作废吧。不过,我还是看前男友不爽,祝郑云龙一回宿舍就屁股开花8⃣️,同意的评论区扣1。

另,同学们帮忙找一下王建新的校园卡啊。

 

19.

墙,我忽然想起你是表白墙,你能发挥一下你真正的作用吗?

大龙,我喜欢你。

不腻。

 

20.

你们有病吧!这都哪跟哪啊!怎么我被迫分手又被迫有男朋友,阿云嘎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干净呢!你妈你偷着乐什么呀!

无语,这世界怎么回事。烦死了,男朋友还白给, 谁他妈要啊!

操蛋,找一下王建新的饭卡,妈的。

 

21.

墙,别发郑云龙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本校第一渣男实锤。

匿,怕他舍友给我安排了。

 






胡来写了一通,凑合看吧

山海有龙

【云²/海行海】致我们的女儿 24

//云次方衍生,纳木海x陈中行互攻。小说《黄金时代》PARO。

//最后一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BGM:奈热乐队 -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24


那天吃完了饺子,你又开心起来,在屋里蹦蹦跳跳,自得其乐,一会儿叽里咕噜地说会儿话,一会儿咿咿呀呀地唱一阵歌,玩得很开心。夜深了,就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困了。我让你爸带着你睡床,我自己用棉衣、被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因为铺盖不够,你爸穿着衬衫、盖着棉袄,抱着你在我那张床上,挤卧铺似的躺着。我问:“要不明天再去买一床被子?”你爸说:“不用了。”

屋顶的白炽灯关了,我只留了桌上的一盏台灯。我心里想着...

//云次方衍生,纳木海x陈中行互攻。小说《黄金时代》PARO。

//最后一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BGM:奈热乐队 -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24


那天吃完了饺子,你又开心起来,在屋里蹦蹦跳跳,自得其乐,一会儿叽里咕噜地说会儿话,一会儿咿咿呀呀地唱一阵歌,玩得很开心。夜深了,就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困了。我让你爸带着你睡床,我自己用棉衣、被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因为铺盖不够,你爸穿着衬衫、盖着棉袄,抱着你在我那张床上,挤卧铺似的躺着。我问:“要不明天再去买一床被子?”你爸说:“不用了。”

屋顶的白炽灯关了,我只留了桌上的一盏台灯。我心里想着,还有什么事要趁着你们还在上海去做:照张照片?换些全国粮票?还是带你爸去见见我们领导,或是志国工作的剧团?想来想去,还是得问问你爸他什么时候走。结果转过头去一看,你爸脑袋靠在枕头上,一只手盖着你,呼吸深匀,已经睡着了。你们两个人睡着时的呼吸我都很熟悉。一个慢一些,一个快一些,就像一首长调和一首短调。听起来都让人心里平静。

我坐在椅子上,背靠着书桌,回过头来,看着你们,我舍不得移开眼神,舍不得眨一眨眼睛,我生怕一走神,就少一帧画面存在我脑海里、供我渡过与你们离别的日子。我舍不得睡觉,舍不得错过了片刻你们的呼吸。我一个人坐在灯下,只觉得心脏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我的皮肤在发抖,手在发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我不能这样继续坐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什么都会过去,什么都会被岁月洗刷。我必须做点什么,把这一刻留存下来。抽屉中的信纸和笔墨闪过我的脑海。于是我慌忙把它们拿出来,像握住救命稻草似的,把信纸铺平,把钢笔吸上墨水,我要写一封信。我只能这样,不得不写。我能把它写给谁呢?写给你爸、写给我自己、写给志国和方圆、写给远方草原上的人们;不,不行。这封信只能写给你。你现在还读不懂一封信,筱雨,不过没关系。我要把这封信写给未来的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筱雨,你一定已经成为了一个健康、勇敢、自信、坚强的少年。我不知道那时,你长成什么样子,生活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学习,做着什么工作,你的生活中还认不认得我,一个叫陈中行的人。但我仍是怀着这样亲切的心情,把这封信写给未来的那个你。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多想问一问你呀,可是我知道,你不会给我回答。你的人生还没有展开呢;在广阔的大地,在英雄的人民,在所有骄傲的自由的生命中间,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无论是我,还是任何一个爱你,保护你,在乎你的人,都无权把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你的人生之上,要求你去成为什么东西。可是,我还是要把这样一封信写给你,这封信里讲述的故事跟你相关的部分少,跟我自己相关的部分却多。筱雨,我亲爱的孩子,我多想问问你啊:是什么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呢?在十四年前,那个二十二岁、从火车上走下站台、第一次踏上草原土地的陈中行:他会不会想到,十四年后,他冒险的终点,骑士的冠冕,英雄故事的结局,会是这样?在一间小小的卧室里,听着一个大人、一个孩子的呼吸,就感到整个宇宙都存在于这里。筱雨,我曾经不愿给你一个名字。我曾经害怕我会用一个名字圈定你、驯顺你,我害怕我改变你的轨迹。我害怕我把你从一个属于自己的人变成我的女儿。可是,今天我才明白,我的想法错了。我不曾用这个名字改变你。是你用这个名字改变了我。当我给你一个名字的时候,是你把我纳入了你的人生,你的世界里;你没有成为我的女儿。是我成为了你的父亲。筱雨,我究竟是怎么成为一个父亲的呢?世界上的任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成为父亲的呢?这个问题,我想了一夜的时间,直到写完了这封信,也找不着答案;筱雨,在十几年以后,未来的你,会把它告诉我吗?

 

第二天,天刚刚亮,你爸就起了身,留下你跟我在一起,他出门去买回内蒙的车票。你们只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他说,新年、白月,在草原上还有许多事,奶奶家需要他去帮忙,姐姐和姐夫也等着他回去,现在他名下养着二百只羊、五头牛,再不回去就要把姐姐的谷仓给吃空了。我又问了他一遍去参加呼市会议的事。他语焉不详:说总还要等到旗里把通知下来。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只好清点东西,送你们走。我买了两罐糖果、一罐麦芽糊精,让你爸回去送人;然后又回单位,打听到一个正巧在这天跟老婆回南京过年的同事。我于是拜托他在火车上照应你俩,道了谢,回家了。

那天中午,你爸把我宿舍整理得一尘不染,被子都叠成了豆腐块;我给你们蒸了一屉戗面馒头,不是我夸口,比苏旗的食堂做得好太多了。你们动身的时候,馒头还没完全晾凉,我硬是扎到口袋里,给你爸的行李包塞得满满当当。最后送到火车站,看着你们和那位同事一起上了车,又换票换到一个车厢,才走的。当时,在送你们上火车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事。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意义,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把它写进信里。但是,尽管岁月如流,什么都会过去,总有些话说过就不能追回,总有些事发生过就不能抹煞。就当是为了防止我在将来把它忘记了吧!还是让我把它写在这封信的末尾。

那天在火车站,你们和我的同事夫妻二人一起上了车,你爸把行李包放在他们俩对面,又把你托付给他们照顾一会儿。然后,他回到了车门口来跟我说话。

在那一天他解释了两件事情,第一是那天他从赛镇生产大队保卫科离开以后具体发生了什么。第二是他到底跟他们交代了什么情况,他们才让我走的。

你爸说,上保卫科找我之后,他被留在大队里住了几天,之后他的公职被取消了,但他家在布镇还有一块地,离镇上三十里远,南北走向,往南看能看到诺尔吉玛家东面敖包的那一块。他的姐姐、表亲们分给他两百只羊、五头牛,他就带着你住在那儿放牧为生,直到听闻以前在乌兰牧骑的老同事接二连三地写信寄出去,非得要他作为民间专家去参加这个在呼和浩特召开的会议不可。他这才想起我来,从而带着你来到上海,看我一眼。而他说的第二件事,就和他当初为什么会从乌兰牧骑回到家里放羊有关。

你爸说,那天他知道侥幸的办法再也没用了,因此打定主意,放手一搏。他首先写了一份材料,把你出生到半岁之间乌兰牧骑的所有计划和行动全记录了一遍,其中还有奶粉、棉布的票证为据,当时知道此事的所有队员同志都在信上签了名。之后,他釜底抽薪,转移了你在我这里的收养关系。最后,他和苏勒德那个混小子里应外合,从收发室偷来了寄给我的介绍信,直接给我买了一张去上海的车票。做完这一切事情,他抱着你、拿着带有乌兰牧骑签名的交代材料,走到那间审讯室里。他把信在桌上放下,对他们说:“关于这孩子出生情况的问题,我都交代在这里,如果你们要问陈中行和我关系的问题,那么我现在也可以交代。”

他们自然急忙问:你跟陈中行的关系有什么问题?

你爸说,在相识的前八年,他和陈中行确确实实是清白无辜、真挚纯洁的革命友谊,其中没有一点私心杂念,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他们问:那么第九年发生了什么?

你爸说,一九七八年在红湖马场遗弃的房屋里,我们捡到一个女婴,这孩子随后由我照料;半年后,女婴得了急病,我为了让她活下去,不惜暴露秘密,带着她到了旗卫生所。当时我走得急,骑马时连马鞍都顾不上戴,等到了卫生所里,屁股都被颠得麻木了。他看到有血痕从我裤子里渗出来,抓住我走到候诊室里,关上门脱了我的裤子看。当时他看见我的屁股上又肿又破,没有一块好皮,又是气我糊涂莽撞,又是气我不知道保护自己。一时忍不过,抬手在我屁股上的伤处旁边打了三下。第一下他问:错了没有?我不说话,第二下他再问:错了没有?我才服了软。到第三下他问:以后还敢不敢?我抓紧床单,一声也没出。

你爸说,他在那个时候突然清晰彻底地明白了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既没法打败我,也没法征服我,于是只好爱上了我,这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从此之后永远也不能改变。他说,他就是从这时开始对我产生了不纯洁、不清白、不革命、不正当的感情,按照我们这个时代的道德,确实应当是有罪的;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这是长生天给他的一样东西,他既不能说它高尚,也不能说它错误,只能任其如此。而我对他的感情则一无所知。所以,就算他们认为这件事有错也好,无论如何不应该怪罪到我的头上。他说,如果要惩罚,就惩罚他好了。

你爸说,我就是这么被允许回城的。

我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愣了良久,才又问:那后来他们怎么惩罚的你?

你爸站在车门内,看着我,还是那副表情:眉头轻皱,嘴角微抿,他的眼睛,就和他站在保卫科房门外,向窗子里的我看那一眼时,一模一样。这次他到上海来,从下火车起,仍然是这样一双眼睛;可我过了这么久,才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是什么样的。在我之前的记忆里,你爸的眼睛总是那么年轻。像湖水,像星星,像初升的太阳。可是现在那双眼睛不一样了。那是一双坚定的眼睛。像混沌开辟之后的天与地,从亘古之初,就从来没有改变过,将来也永远不会再改变。那是一双像是长天、像是大地一样的眼睛。

他看着我,说,他们听了他说的话,好像找不出反驳的地方,于是只好把我放走,把他扣留在那里;可是过了几天,他们在书里翻了又翻,在脑子里找了又找,发现实在也没法给他找出一个罪名。他们不能把他怎么办,于是只好让他走人。

他看着我,说完这句话,那列火车就发动了。

 



—END · 全文完—


Z.

【深呼晰】狱中-01

①首先表白太太!! @DICT ,狱中真爆好看!!!因为昨天看到文末写了深深的人设不太合适,但是又私心想让深深来搅和一下,所以借了太太的人设写了这篇。

②单方面感觉有点重口(???)慎入(???)

③如果太太不介意,我将用我毕生脑细胞把这个补完!!

④如果太太介意我将立刻删除!!!

⑤谢谢大家阅览!!!!

  “听说了吗,周深死了。”
   “谁啊?”
   “就是E区那小百灵儿啊。”此人眼间挂着嘲弄的笑意,“嗨哟,可惜啊可惜。”两人对眼一笑,边走边打着黄腔儿。
   ...

①首先表白太太!! @DICT ,狱中真爆好看!!!因为昨天看到文末写了深深的人设不太合适,但是又私心想让深深来搅和一下,所以借了太太的人设写了这篇。

②单方面感觉有点重口(???)慎入(???)

③如果太太不介意,我将用我毕生脑细胞把这个补完!!

④如果太太介意我将立刻删除!!!

⑤谢谢大家阅览!!!!

  “听说了吗,周深死了。”
   “谁啊?”
   “就是E区那小百灵儿啊。”此人眼间挂着嘲弄的笑意,“嗨哟,可惜啊可惜。”两人对眼一笑,边走边打着黄腔儿。
   “周,周深?”王晰一愣,瞳孔急剧收缩,力气仿佛一下被抽空。

  “咳咳。”他握紧手中装着热水的纸杯,手有些颤抖。

  “晰哥..”

  王晰摇摇头。

  再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晰哥,晰哥。”

  脑海里小男生的身影很清晰。

  “深深。我的小百灵儿。”

  小男生低下头红了脸,又鼓起勇气似的踮起脚凑向王晰的嘴唇。

  一点一点接近,一点一点模糊。最后王晰的怀里空荡荡。

  “深深!”王晰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昏暗。窗外透进一点光亮。就这样微弱的光让他意外地感动。没有经历过那么绝望的黑暗,不会因为一点点光而感动。王晰盯着看,泪水糊了眼睛,光被切成小圆状。“深深..”

    [黑暗中,你会,记得谁的模样。]

  王晰被抓进来那会儿都34岁了。

  不知怎的被一帮犯子盯上了,给下了药。王晰倒是有本事,踩了背折断犯人头子一支胳膊,又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一个人都没放过。

  王晰抹了嘴角的血,一瘸一拐着走了。一人蹲在墙角里忍过了这一夜。

  没过几天,那头子就死了,死状凄惨。据说是被下了毒。

  而毒贩子,不就是王晰麽。

  上面没人知道这事,不知是怎么盖过去的。狱里风言风语多起来,总而言之就是王晰不好惹。

  

  “听说了吗,上面来了人,要查档案了。”李琦匆匆跑来告诉王晰。

  王晰将保温杯掏出来,往里放了菊花,“唉,可愁死我了。我这菊花咋又没了。”

  “晰哥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王晰往杯里冲了热水,“老子都终身监禁了,查不查有两样吗。出去能咋的,还想娶老婆过日子吗。”

  “晰哥,你知道E区关进来一小歌手麽。哟那歌唱的。”李琦啧啧嘴。

  “E区?”

  “E区那群疯子。可惜了。这小子怕是..”

  王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有法子给我调去E区麽。”王晰瞥眼看着李琦。

  “干啥去。”

  “养鸟儿。”王晰将手交叉压在头下边,冲着空气吹了声口哨,然后翻了身睡去。

  李向哲带了人来,说有人举报王晰精神不正常。王晰咬着牙看了眼李琦,“琦琦,你真棒。”李琦咧开嘴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于是李向哲就带着人走了。

  刘宪华操着一口怪腔怪调的中文跟王晰说话。王晰不耐烦了,握着拳头要挟刘宪华赶紧签字,“我再顺点茶叶走行不?”

  

  E区确实有些不平凡。白天里也是安安静静。“没空房了。你就住这吧。”狱警指着一间南边角落里的牢房。

  没开门就是扑面的血腥味。

  床单上满是血迹,新的旧的夹杂在一起,散发出恶心的气味。老血斑发了黑,映在白色的床单上有些瘆人。

  王晰皱了眉头,低下头发现地上散了好些纸片。拿起来看像是五线谱。

  “嘿嘿今儿个轮到我了。”外头传来交谈的声音,夹着污言秽语,时而发出几声淫笑。

  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男人被另一个搂在怀里,显得畏畏缩缩,且脸色有些发白。

  “你谁啊。”

  王晰抬起头。

  “今儿个是我,你快走,别碍着老子办事。”

  “办事?”

  被搂在怀里的男人更加颤抖起来。

  “新来的?”那男人轻蔑地看着王晰。他头朝着床提了提,怀里那男人便走过去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喜欢啊?”这男人问。没等王晰回答,这男人便用一根手指和握成拳的手做出恶俗的动作,“那也是被操烂了的。”

  王晰终于忍不下去,一拳打在这人鼻子上。血一下就哗哗流出来。

  “打老子,你丫疯了!”

  王晰拿起保温杯,一下敲在男人脑袋上。然后扯起他的身体丢向屋外。

  王晰用狱服擦了擦保温杯上的血迹,朝地上啐了口吐沫。

  然后快步走回牢内。

  他想替小男生扣好衣服,没想到男生钻进他怀里抽泣起来。王晰手足无措,只好搂着他轻轻拍他的背。

  “我是王晰。以后我罩着你。”

  怀里的男生抬起头,身体还有些发抖,王晰将他搂的更紧些。

  “我..我叫周深。”

  

  周深才26岁。被抓进来是因为在非法酒吧卖唱。至于为什么被关进E区,显然是有人暗地里操作。

  周深在王晰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后来竟然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王晰抱起他,将血迹斑斑的床单丢出门外。

    周深醒时王晰恰好不在。一阵恐惧顿时淹没了周深。

  “晰哥?晰哥!”周深连忙起身找寻,“晰哥,晰哥你在哪儿晰哥...晰哥”无力感一下子涌入心头,触及周深内心最深处,他瘫倒在地。

  “起来。”王晰拿着保温杯进来,周深立马起身过去,紧紧抱住王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

  王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晰哥你去哪儿了..”周深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嗨,我以为啥事呢。哥去拿菊花了。托人从外头带的。哥年纪大了,喝点菊花茶润润嗓子。没事啊。”王晰用手一次次捋着周深的头发,像安抚小孩一样。

  “晰哥才不老呢。”周深小声嘟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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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道不孤【一发完,CP无差:昱剑,弘杨,亦鹤,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2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昱剑,弘杨,亦鹤,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大概是十年以后【没有具体时间,就大概吧】,人物性格大概会与真人有差。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此道不孤,献给他们。

—————————————————————————


此道不孤

 

不辞余生一腔血,

来遗此道半盏光。

 

——题记


00


余笛的电话打进来时,方书剑正站在阳台上浇花。这是在家里养的第三盆蝴蝶兰,逛街时他挑的种,蔡程昱付的钱,放在家里已有小...

2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昱剑,弘杨,亦鹤,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大概是十年以后【没有具体时间,就大概吧】,人物性格大概会与真人有差。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此道不孤,献给他们。

—————————————————————————


此道不孤

 

不辞余生一腔血,

来遗此道半盏光。

 

——题记

 

 

00

 

余笛的电话打进来时,方书剑正站在阳台上浇花。这是在家里养的第三盆蝴蝶兰,逛街时他挑的种,蔡程昱付的钱,放在家里已有小半年,算起来,要比之前两盆养的时间长。第一盆是几年前王晰送的,为祝福他们修成正果。因为没有养花经验,不到两个月,他和蔡程昱生生把原本开得正好的花给养死了。两人觉得可惜,便买了一盆一样品种的,结果没出三天,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将花从二楼阳台摔了出去,换盆没多久就又死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在阳台上玩闹,以及究竟玩闹到了什么地步,这不太方便说出来。

 

好久不见的两个人先是简单寒暄了几句,而后余笛才道明这通电话的用意。他对方书剑说有朋友向他介绍了一名打算考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指点。学生人在美国,他和学生通过视频见过,发现这个小孩虽然只学了几个月的声乐,但是很有天赋,声音也不错,是个好苗子。他有心指导,奈何最近太忙,实在挤不出时间,况且远程教学效果欠佳。他想到了方书剑近期似乎没有演出安排,人刚好也在美国,于是,打来电话问问是否愿意帮忙。

 

方书剑当即说愿意,并记下了学生的联系方式。他相信余笛的眼光,更何况一直以来,对于提携后辈这种事,他和其他从梅溪湖走出来的兄弟都十分热衷。

 

余笛表示感谢,也代拜托此事的朋友谢过方书剑,末了,说了句“这个孩子很优秀,让我想到了你家的蔡蔡”。

 

方书剑开心地笑了,挂断电话后,回头望了眼阳光下的兰花,他觉得今天的花格外好看。

 

第二天上午,那名学生按约定前来拜访。十七八岁的男孩站在方书剑面前,兴奋又紧张,回答他提问的每句话都带着“方老师”三个字,说是之前在国内时去看过他的音乐剧,有幸得到过他的签名,还有一次在美国这边看到他和蔡程昱(男孩称蔡程昱为“蔡老师”)从电影院出来,没好意思上前打招呼。方书剑望着男孩有点恍惚,不知怎么,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可以唱一下你练得比较熟的有一定难度系数的歌曲吗?”方书剑问。

 

“当然可以,方老师。”男孩笑着回答,“我给您唱一首《Ah, mes amis》。”

 

男孩一开口,方书剑瞬间想明白了为何会有这莫名的熟悉感。男孩在他面前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录制《声入人心》第一期时站在出品人廖昌永老师面前的他,而《Ah, mes amisa》正是蔡程昱参加《声入人心》时的试唱歌曲。

 

岁月流淌静无声,蓦然回首,才发觉已经过去多年了。

 

方书剑仔细听着男孩将9个High C逐个唱上去,心想:金色男高音,确实不错,可是比起当年的蔡程昱还是差了点儿。

 

男孩唱完,弯腰给方书剑行了个礼。

 

“唱得很好。”

 

“谢谢方老师!”

 

“不过,我可能无法指导你。”方书剑微笑,“我将你介绍给蔡程昱吧,他更适合。”

 

男孩连声道谢,激动得差点落泪。

 

方书剑送男孩离开,男孩在门口又对他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迎着阳光走向远方。

 

 

 

01

 

黄子弘凡和高杨来做客,方书剑向他们讲起男孩,讲起由男孩而想到的短暂却充实的梅溪湖之旅,讲起三十六子追光的这些年,讲起那时候大家调侃的“黄子弘凡十米内必有高杨,高杨的眼睛长在黄子弘凡身上”。

 

“你们的工作室今天休假吗?两个负责人怎么有时间一起过来?”方书剑好奇。

 

黄子弘凡和高杨一起创办的工作室规模不大,但是制作的音乐作品却很出色,有的甚至拿到了国际大奖,因此合约不断,工作比较繁忙。方书剑曾不止一次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他们熬夜加班的照片,更别提今天非节假日。

 

“你怎么忘了?后天是我和高杨的纪念日。”黄子弘凡略有不满。

 

“你和高杨的纪念日我为什么要记着?再说了,你们一年过好几个纪念日,我怎么知道是哪个!”方书剑听高杨提起过,他们一年至少要过三个纪念日:恋爱纪念日、旅行纪念日和结婚纪念日。

 

高杨说:“是旅行纪念日,我们明天就出发。”

 

方书剑问:“这一次去哪里?”

 

“挪威的罗弗敦群岛Reinebringen山。”高杨和黄子弘凡对视一眼,笑道,“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

 

 

 

在交往的第三年,高杨和黄子弘凡一起去了挪威的罗弗敦群岛Reinebringen山。周围所有人看到的是他们回来后对一起走下去更加坚定的决心,却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在出发前距离分手仅一步之遥。

 

高杨是个活得特别清醒的人,早早地将本应与同龄人等量的轻狂和任性收了起来,因此比同龄人更理智也更冷静。他打小就多才多艺,礼貌稳重,直白点儿说,他就是动不动从家长口中冒出来的蹦跶在你面前特别欠揍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他的人生该是很稳的,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反复思量才决定,永远不会与任何有关冒险的事情沾边儿,就像一辆列车,终点确定,只要沿着铁轨行驶即可。

 

然而,他却偏偏遇到了黄子弘凡。

 

在录制《声入人心》节目的第一期,当他走进已经坐了一多半人的大厅时,首先吸引他的其实不是首席的位置,而是坐在右手边替补区中连着对他说了两遍“好美”的黄衣少年。

 

后来与黄子弘凡一起到阿云嘎和郑云龙的住处做客,郑云龙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黄子弘凡的,他如实回答了。

 

“可我当时也说了,我还夸你的名字取得好呢,你怎么没注意到我啊?”阿云嘎听完后打趣问道,“难道就是因为我只说了一遍吗?”

 

“不,嘎子你想多了,你太老,说多少遍也没用。”郑云龙愉快地补刀,“就是像鹤鹤那样写篇小作文念给高杨听也没用。”

 

阿云嘎指了指郑云龙,佯装气得手抖,可怎么也憋不住笑:“我谢谢你,大龙!”

 

“哎哎哎,嘎子哥!”和高杨手拉手的黄子弘凡大笑着说,“写出来念给大龙哥听,肯定有用!”

 

虽是玩笑,可郑云龙有一句倒是说对了,相同的“好美”,阿云嘎无论说多少遍,也不会率先得到他的注意。其实,真正将他吸引住的,并非这句话,而是黄子弘凡身上外露出来的与他截然相反的气场,是在那短暂的一瞥间,他看到的他在那个年纪没能体验多少的无畏和张扬。

 

在舒适圈里呆久了的人,总是想要找个机会叛逆一次,聪明谨慎如高杨,也是如此。

 

也许与许多人以为的不同,在感情这件事上,比起察觉到黄子弘凡对他那点旖旎的意思,他先发现的是自己对黄子弘凡不寻常的感觉。

 

由于室友鞠红川经常在宿舍里为节目的其他成员研究和声,黄子弘凡便有事没事去他的屋里转转,空闲时两个人要么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要么一起出门逛街看电影。这样一来二去,黄子弘凡将他和代玮的屋子当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宿舍,除了晚上睡觉不在这里,剩下的活动都可以在这里进行。代玮不止一次指出他太宠黄子弘凡,他却总是笑着说谁让那是个小孩呢。

 

有次他在屋里开直播,黄子弘凡也在,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和粉丝们聊了半天。黄子弘凡觉得新奇,便自己拿起手机坐在他对面也开了直播。少年说话本就有趣,再加上音量大些,他这边的粉丝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大多也在听黄子弘凡说话。对此他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时不时笑着抬头去看正直播得起劲的黄子弘凡一眼。

 

当他再一次将目光收回,重新投在手机屏幕时,正巧看见某个粉丝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也是被问过不止一遍的问题。至于答案,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但是那天,他所回答的却与之前的答案都不一样。

 

他说,他喜欢能和自己互补的。

 

陌生的答案被他说得挺自然,像是一直以来他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都是这样。

 

高杨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黄子弘凡离开,晚上睡前代玮对他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无心的话让他拨云见日,看到了自己的反常,也看到了反常的根源。

 

“高杨,我觉得你一定是把你的眼睛不小心丢在了黄子弘凡的身上。”他听见代玮说,“不然怎么能在回答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个问题时,也要看着他呢?”

 

话音落地没多久,代玮就睡着了,可是高杨却彻底睡不着了。

 

互补,谁能和他互补?

 

这天晚上,他平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将与黄子弘凡所有相处时的情景回想了一遍,天亮时得到了一个荒唐却绝不可笑的结论:

 

他和少年的心里都藏了相同的不为人道的小心思。

 

他对着无形的空气笑了,多年的修养也没能压得住脏话,一句“哎呦卧槽”脱口而出。

 

说完他当即怔住,接着又笑起来,心想:怎么连脏话也说得和黄子弘凡一样了?

 

率先看透的高杨并未将谜底揭开,他仍然经常和黄子弘凡在一起玩,只不过从那以后,他站得更近些,盯着的时间也更长些。

 

节目一期接着一期地录制,几乎没有间歇时间,推着他们一天天接近分别的日子,几周后,他们拍完了最后一期的最后一个镜头。

 

在录制现场哭得稀里哗啦的黄子弘凡聚餐时坐在他旁边,这个平时喜欢说话的人,在这次饭桌上竟然破天荒地没说几个字。高杨喝酒向来很有节制,距离醉过去还差几杯的时候,他就不再喝了。黄子弘凡却始终一杯杯地喝,一副势必将自己灌醉的发狠模样。果然没多久,饭还没吃完,黄子弘凡就先醉了。

 

“高杨,高杨,”黄子弘凡不管不顾地一头扎在他怀里,闷声说,“你跟我走吧。”

 

突如其来的告白式语句令高杨措手不及,当场丧失了全都的说话和行动的能力,任由东倒西歪的黄子弘凡很没形象地挂在自己身上。他看见坐在黄子弘凡的另一侧的仝卓故意眯起来的双眼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转,又神秘一笑,他忍不住在想也许仝卓听到了黄子弘凡的话,猜到了什么,这让他的心更慌了。

 

“黄子弘凡是不是醉了?”坐在桌子对面的阿云嘎看到这边情况后关切地问。

 

“对,他醉了。”高杨短促地笑了一下,将黄子弘凡扒拉下来,可很快那双细长的手臂又挂在了他的肩上。

 

“高杨,”话音未落,仝卓漫不经心地开口,“要不你把他送回酒店休息吧。”又向他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离结束还早,他要是在这里耍酒疯说胡话就不好了。”

 

高杨心领神会,沉默着点点头,半是表示同意,半是表示感激。

 

一直以来,高杨都很欣赏仝卓,他觉得这个人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和他同属一类。因此,他自认在年龄较小且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成员中,他是第一个也有可能是唯一一个看出来对谁都热情的仝卓实际上外热内冷的人。仝卓很会保护自己,以一种很巧妙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式对自己施加保护。通常来说,一般人都会在真实的自我与其他人之间建立了一堵密不透风高墙,关系特别好的会被邀请进入,其他的则被挡在墙外,再根据亲疏不同,分别划定墙外的人距离墙的远近程度。而仝卓则更高明些,他的高墙是半透明的,他允许朋友们随意接近,以至于有些人会产生他已经打开心扉的错觉,但就算他们走得再近,能看得到永远只是墙内模糊的影子。

 

高杨完全能够理解,因为仝卓和他一样活得清醒,常年习惯将自己抽离在人群外旁观,很难允许另一人走进内心世界去接近最真实的自我。

 

如此想来,从黄子弘凡一句含糊不清的醉话,仝卓猜到了一些他与黄子弘凡之间未挑明的微妙情感也不算在意料之外。

 

高杨在路边打了辆车,回酒店的路上,黄子弘凡还算老实,除了挂在他身上偶尔满足地哼唧两声外,没再说话,高杨为此感到庆幸,结果没想到下了车后黄子弘凡开始耍酒疯。酒气熏天的少年非要让他背自己,威胁说不然就要坐在街边哭。高杨无可奈何,只好将人背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故作镇定地穿过酒店大堂走进了电梯间。

 

“高杨,”背上的黄子弘凡附在他耳边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高杨通过电梯内壁的镜子找到了黄子弘凡因醉酒而迷离的眼睛:“嗯,我也不想。”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黄子弘凡的声音软糯了很多,“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傻阿黄,你要回波士顿,我要回维也纳,我们还得上学呢。”高杨轻声安慰,“又不是再也不联系了,不是还有电话吗?有事你可以打给我。”

 

黄子弘凡叹了口气,将脸埋在高杨的后颈处,半天没有回话,不知是因为困倦,还是因为别的。

 

一时之间,电梯间内仅剩下了上升的机械音和呼吸声。

 

电梯很快到达了他们居住的楼层,随着提示音“叮”的一声,高杨听见了黄子弘凡贴着他耳廓说的话:

 

“我想这辈子十米之内都有你,我想这辈子你的眼睛都只看着我。”黄子弘凡顿了顿,“我保证一定会把漂亮的你带回家,到时候我爸妈肯定非常高兴。”

 

高杨背着黄子弘凡出了电梯,朝着后者所住的房间走,故意越过了前两句表白,揪着最后一句不放:“也许结果没那么乐观。”

 

黄子弘凡沮丧地叹气:“高杨,你为什么抓不住重点呢?”

 

高杨打开门,在床边放下黄子弘凡,回头一看,少年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高杨伸手揉了揉早就乱蓬蓬的头毛,蹲下来与黄子弘凡平视:“生气啦?果然还是小孩。”

 

“别叫我小孩,我很快就到二十岁了,距离法定结婚年龄也就只有两年而已。”黄子弘凡低下头,拒绝让他看到自己快要哭了的表情。

 

“阿黄,你说我抓不住重点,可是再过几年,至少等你长到了我现在年纪,你就会知道比起做出承诺,更难的是兑现,而兑现不了的承诺是没有意义的。”

 

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终于反应过来的黄子弘凡猛地抬头,高杨在那双纯澈的眼眸中看见了如星般闪耀的光芒。

 

如此在意后一句承诺的兑现,这说明其实高杨已经接受了前一句的表白。

 

高杨的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他伸出三根手指,放在狂喜得想要从床上蹦起来的黄子弘凡面前:“阿黄,看清楚,这是几?如果答错了,刚才说的就不作数了。”

 

黄子弘凡一把抓住在眼前晃着的手指,顺便将这只手握住,在高杨的嘴唇上偷吻:“你说是几就是几,我听你的。”

 

高杨任由自己的手被握住,并将此时的黄子弘凡看进眼里,记在心底。就这样,他怀着一份期待,毅然邀请了一名少年走进他的高墙。

 

那辆列车脱离了通往早已确定了的终点的轨道,前路如何,没人知晓。

 

可高杨却不惧怕,因为自此,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黄子弘凡回到波士顿继续学业,高杨在维也纳毕业后回国工作,两个人从一开始隔着大西洋变成了隔着太平洋,仍然是异地恋。少年人的爱情似鲁珀特之泪,既能够抵挡住任何撞击,给了他们足够的勇气不将时差、距离等最能消磨激情的元素放在眼里,可与此同时,也脆弱不堪,那些来自亲人的压力总能让它在顷刻间爆裂粉碎。

 

在交往的第三年,他们的关系被双方父母知道了。

 

当时黄子弘凡因学校放假便飞回来,正好赶上高杨在成都准备演出,两个人约在一起像其他的普通情侣一样逛街看电影。黄子弘凡还带着高杨去吃了全成都最好吃的冰激凌,临别时在家门口闹着向高杨讨了一个吻。

 

恰是这一幕,被黄子弘凡的妈妈看见。

 

接下来是长达一个月的劝说、指责,最后上升到了谩骂和断绝父子关系的威胁。那是两个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年轻人所经历过的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父母的呵斥不绝于耳,他们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被困在这般看不到尽头的难熬的日子里挣脱不开。

 

其实,只要一句“分手”,压在他们头顶的阴霾便会消散。

 

多么简单啊,但是他们就是不愿意,也不松口。

 

他们不敢丢弃孝心,也不想牺牲爱情。

 

黄子弘凡是二人中年纪较小的那个,但在抗压这件事上,丝毫不逊年长几岁的高杨。高杨为这点感到心痛,可就算他再难受也不敢打给黄子弘凡,因为他害怕会给他牵挂的人加重压力,时间临近一个月时,他接到了黄子弘凡打来的电话,抖动的指尖按下接听键后,黄子弘凡哑了的声音传了出来,而他在听到的瞬间无声落泪。

 

“高杨,告诉我,我们没有走错路,是不是?”

 

“对。”他笑了,但是比哭还难看,他模糊地想幸亏阿黄看不到,他哽咽着回答,“我们没走错。”

 

“可是,”黄子弘凡的声音弱了下去,“我们为什么看不到路在哪儿呢?”

 

高杨再也绷不住了,泣不成声。

 

他想到了在梅溪湖分别的前夜,曾对黄子弘凡说过的话:

 

“至少等你长到了我现在年纪,你就会知道比起做出承诺,更难的是兑现。”

 

他的阿黄长到了初遇时他的年纪,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终于理解了兑现的意义。

 

第二天,两个人分别对自己的父母说了打算:一起再旅行一次,他们会好好考虑分手的事情。

 

父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两天后,他们坐上飞往欧洲的航班,转换了几次交通工具后,到达了世界上最著名的绝美之地之一——挪威的罗弗敦群岛的Reinebringen山。

 

高杨曾向黄子弘凡提起过这里,当时他们正躺在黄子弘凡在波士顿租住的房屋中的床上,黄子弘凡问他在维也纳呆了这么多年,还有欧洲的哪里是他想去却没来得及去的,以后可以放在蜜月旅行计划中,他想了想,说“Reinebringen”。

 

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遭遇了不适宜爬山的雨天。

 

当地人说雨后至少三天山上的路才不会泥泞,他们却只能停留两天。

 

疯子才会冒雨登山,而他们做了一回疯子。

 

疯一场的结果就是,在没到达山顶前,黄子弘凡带高杨沿着既没有标识又被雨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的爬山小径迷了路,而高杨崴了脚。

 

黄子弘凡二话不说将高杨背了起来打算下山,但是走了半天也没找到来时的路。

 

“阿黄,休息一下。”高杨示意黄子弘凡将自己放下来。

 

黄子弘凡定定地看着高杨笑了,在这不见日光的雨天中,这个笑格外明媚:“高杨,我给你唱首歌吧。”

 

“什么歌?”

 

“我最拿手的,也是你最喜欢的。”

 

于是,一首来自黄土高原的陕北民歌如利箭般穿破了北欧湿冷的雨幕。

 

还是三年前的那一首,依然唱入了高杨的心里。

 

尾音散去,乌云依旧,雨还在下,他们却找到了下山的路。

 

牵在一起的手攥得更紧了,并且,再也没有分开。

 

 

 

与黄子弘凡和高杨认识这么久,方书剑第一次听到二人讲起这段经历。

 

“叔叔阿姨们大概气疯了吧。”

 

“哎,别提了,我爸差点儿打死我,高杨他爸更狠,直接给了他一耳光,脸都给打肿了。”黄子弘凡侧头去看高杨,“这么好看的脸,也下得去手,太狠心了。”

 

方书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从黄子弘凡和高杨这次旅行开始,到他们在微信群中宣布举办婚礼,中间相隔三年有余。

 

他们从相识到相爱用了三个月,从咬牙顶住来自双方父母的责备和叱骂到获得理解和祝福的时间至少是那十二倍,而从白手起家创办工作室敢为创作理念不惧与市场风向逆行以致遭到冷遇到赢得业内肯定的时间则是那二十倍。

 

这份坚持,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他们也不是寻常人,他们是追光者。

 

追光者比其他人更懂坚持,更能坚持,因为在他们心中,信仰与爱,都不可辜负。

 

“说到旅行,”高杨突然开口,“我今天看到简老师发的状态,他和鹤鹤好像去加拿大了。”

 

“是吗?”说着,方书剑拿起手机,点进微信朋友圈,向下翻了一会儿,找到了简弘亦发的一张风景照,看得出来是尼亚加拉瀑布,照片上边还有一行字:

 

在这里,你能听见我的心跳。

 

 

 

02 

 

“再听一遍。”

 

就在简弘亦按下手机中音乐播放软件的暂停键时,他听到高天鹤匆匆这样说。

 

“再让我听一遍。”高天鹤睁开双眼,抓住简弘亦拿着手机的手的腕部,眼神真诚,“我保证是最后一遍!”

 

简弘亦微笑,声音温和平静:“好。”

 

于是,旋律从耳机里传来。

 

在尼亚加拉瀑布前,这支名为《心跳》的曲子又被播放了一次,附注:今天的第三十七次。

 

 

 

三十二岁那年,不温不火的简弘亦参加了一档同样不温不火的名为《声入人心》的综艺。录制结束后,他和其他三十五人成为了朋友,并为每个人写了一首歌。

 

其中,写给高天鹤的那首是他最不满意的,同时,也是他最早开始创作的。

 

若是问他这个“早”究竟是早到什么时候,他会说早到第一期录制结束后。

 

第一期的成员试唱,他亲眼目睹昂首坐在高高的首席位上的青年用一首《炫境》惊艳全场。

 

高天鹤的声音,美得高贵,也美得带有不会令人生厌的侵略性。

 

那时他想:这是一个又冷又高傲的人。

 

结果,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成员试唱录制结束后,三十六人陆续离开录制现场,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在叫“简老师”。三十六人中,姓“简”的只有他一个,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有点意外地看到刚刚对蔡程昱面无表情地评论一句“你姓蔡啊,果然很菜”的高天鹤。

 

“你好,请问有事?”他问。

 

“简老师,我特别喜欢您的作品,无论是作曲还是翻唱,您发布每一首我都听过。”

 

接着,青年又谈了谈自己对这些作品的看法,用词比商业宣传文案讲究许多,态度十分诚恳,不过,语速有点快,听着好像说话之人迫不及待似的。简弘亦注意到青年的双手在身前不自觉地搓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弯起来的眼睛闪着光。

 

简弘亦怔愣,原本为怎么回应高天鹤的毒舌而高速运转的大脑卡壳了,半天后才干巴巴地说:“谢谢,期待有机会合作。”

 

哪知高天鹤听到后更加开心,仿佛从他这里得到了不会食言的允诺,而非一句敷衍又冷淡的回应。

 

当天夜里,辗转反侧的简弘亦为高天鹤写了一段旋律,但很快就被他改得面目全非。

 

既华丽又简洁,他觉得这样才配得上既有傲气又有稚气并且活得既仪式又真实的青年。

 

后来,他们果然合作了。一曲《Danny Boy》,“简老师”变成了“简大哥”,再后来,又变成了“简简”,与此同时,他的歌单里多了一首《小邋遢》,在这首歌曲被他加入歌单的那天,他单曲循环了很多遍。

 

高天鹤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好,可他的歌却越来越写不下去。

 

耿直、真诚、善良……简弘亦发现高天鹤复杂也简单,复杂的是高天鹤身上无法概括的特质,简单的是这些特质都清清楚楚地在那里,不曾被掩藏,无论是好的,还是差的,旁人一眼就能看到。

 

俗世污浊如泥沼,高天鹤却纯粹似赤子。这个人对舞台有种让简弘亦敬畏的热情和向往,他可以为了梦想将想要成名这种几乎所有镜头前的人都不太愿意提及更羞于承认的事堂堂正正说出口,他有野心,但这份为了成全将歌剧推广的使命而生野心是干净的,甚至值得尊敬。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某次与仝卓吃饭,提到高天鹤时,简弘亦说不禁提问。

 

“觉得不可思议是吗?我们可以把梦想按照金主爸爸的要求切割装袋,明码标价卖出去。他就不一样了,他的梦想是被他小心翼翼地装进水晶瓶里供起来的,无论过多少年也是非卖品。”仝卓喝了口酒,总结道,“他和我们不一样。”

 

简弘亦沉默很久,他想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遥远却不陌生,那个抱着吉他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少年,未曾在现实中遭遇太多碰壁,还是一心勇敢追梦的样子。

 

后来,他被生活推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无暇回头,渐渐地就将那个少年忘记了。

 

如今,他在高天鹤身上看到了当初那少年的影子,高天鹤在他已向生活屈服了的年纪仍然不改初心。

 

“也许,大家最开始时都是一样的。”他不由得惆怅,“只不过,后来他还是那样,我们却变了。”

 

每个人都有梦想,但并非所有人到了最后还记得梦想最初的模样。

 

他注视着青年人,如同看着一个美梦,所有那些他被生活磨灭的特质让青年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孤身行走于黑暗中的人,在彻底忘记光是什么样子之前,再次看到了光,这让他如何肯移开眼睛?

 

待十二期节目录制完毕,简弘亦写给高天鹤的歌仍然没有半点进展。

 

他丝毫没有头绪,高天鹤也忙得没有时间,微博上两个人的互动倒是很频繁,其中一个发了条状态,另一个转发点赞评论的一条龙服务只会迟到,从不缺席,粉丝们都以为他们私底下有事没事总是联系,可实际上联系只集中在微博里。他很想给高天鹤打电话,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在电话中说些什么,看着高天鹤在微博中发布的旅行照片,没来由的低落起来。

 

他不太记得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在几天后的直播时故意穿了一套和高天鹤同款的西装,可他却清楚地知道《Danny Boy》和《小邋遢》是唱给高天鹤听的,他希望高天鹤能够主动联系他。

 

悲剧的是,忙着和代玮在外游玩的高天鹤没赶上这次直播。

 

是夜,被置顶的三十六人微信群热闹异常,简弘亦点开之后只往上翻了一小部分。

 

代玮:「我想删除评论,好像来不及了」

 

梁朋杰:「为什么要删?我觉得挺好的」

 

代玮:「我说错话了」

 

黄子弘凡:「哈哈哈哈哈哈,代玮,你废了」

 

高杨:「评论区简直是大型讨打现场」

 

周深:「代代,你知道今天简老师直播吗【微笑jpg.】」

 

贾凡:「天呐!!!代代你还好吗?」

 

代玮:「不好【大哭jpg.】凡妈」

 

马佳:「搅和起来」

 

王晰:「何必呢」

 

刘彬濠:「何必呢」

 

蔡尧:「何必呢」

 

方书剑:「何必呢」

 

蔡程昱:「何必呢」

 

黄子弘凡:「何必呢」

 

高杨:「何必呢」

 

代玮:「谁能帮帮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金圣权:「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知道点什么」

 

李向哲:「好像我昨天看的小说情节」

 

梁朋杰:「哪篇」

 

龚子棋:「……hello,想掰头吗」

 

李向哲:「@梁朋杰私聊」

 

贾凡:「@李向哲不要带坏小朋友」

 

石凯:「你们在说什么?搞得我感觉像是错过了一个亿」

 

仝卓:「错过一个亿的不是你,是鹤鹤错过一个亦」

 

石凯:「?????」

 

黄子弘凡:「哈哈哈哈哈哈,错过一个亦,哎,这个好」

 

仝卓:「代代别害怕,我来保护你」

 

高杨:「人工·好用但是大猪蹄子·卓」

 

黄子弘凡:「人工·好用但是大猪蹄子·卓」

 

石凯:「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完了,代玮好惨一男的,在线点播一首《无法原谅》」

 

高天鹤:「这真的不关代玮的事,是网速太慢,我刚下载完酷狗,直播就结束了,但是我知道《Danny Boy》还有《小邋遢》」

 

黄子弘凡:「正主出现了」

 

方书剑:「正主出现了」

 

梁朋杰:「正主出现了」

 

张超:「正主出现了」

 

简弘亦想了想,敲击了一行字发送出去:「鹤鹤,我可以再给你直播一遍。大家继续,我带我鹤先告辞了」。这句话发完,群里整整半分钟没有新消息,半分钟后,大家用「SZD」刷屏。他本想继续窥屏一会儿,以弄懂“SZD”的含义,但高天鹤的电话打了进来。一番道歉之后,高天鹤询问了歌曲的创作进度。

 

“如果你时间方便的话,就过来找我吧。”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他盯着空白的五线谱面不改色音不抖地说谎。

 

高天鹤说下周过来,而到了下周一,高天鹤果然拖着行李箱来找他了,然而,那时候他的歌曲仍然没有创作完成。

 

“要不你直接在我家里住下,这样工作会比较方便一些。”

 

高天鹤闻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沉默许久,久到他快要出言否决自己的提议时,笑痕在唇角慢慢荡开。

 

“好啊。”

 

简弘亦记得,那一刻,午后的阳光折进青年的眼中,点亮了暗藏在墨色眸底中的某种他来不及辨别的情绪。

 

“老实说,你当时是不是已经对我有意思了?”多年之后,高天鹤曾这样问过简弘亦。

 

“那时候,我的确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将曲子写出来,至于其他的,我不确定,我只知道我问你时心跳得特别快,而你答应后我特别开心。”

 

这一次的作曲过程从未有过的顺利,他很快便将此前几个月未能写出的乐谱写了出来。遗憾的是他仍然不够满意,但也只能如此,因为他幻想中的配得上高天鹤的旋律超越他的创作能力太多。高天鹤对于作曲并不熟悉,当他坐在钢琴前编写或修改旋律时,高天鹤会站在一旁安静地聆听,然后从自己的演唱技巧和风格等方面提出修改建议。

 

短短几天,这首歌录制完毕,高天鹤按照工作安排离开了。

 

在机场分别时,简弘亦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叫住即将转身的高天鹤,说:“那间房我帮你留着,下一次过来时记得告诉我,到时候还是住在我家里。”

 

高天鹤垂着眼思索片刻,似在做艰难的决定,而后才点点头微笑。

 

简弘亦的邀请绝非华而不实的客套,高天鹤的同意也绝非礼貌却疏离的对付,等到高天鹤几个月后再来这座城市时,他真的直接去了简弘亦的家,而简弘亦也的确为他留下来那个房间。

 

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中,高天鹤将休假时偶尔住在简弘亦家里并站在钢琴旁看简弘亦创作变成了习惯,简弘亦将熬夜困倦时偶然抬头看见高天鹤蜷缩在对面的沙发中熟睡变成了习惯。

 

他们渐渐将对方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看作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到了第五年,在某次临时代朋友参加的活动中,他遇到了郑云龙和阿云嘎。待活动结束后,三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叙旧。

 

“对了,鹤鹤最近是不是一个人出国了?”酒过三巡,郑云龙突然提起高天鹤,见他点头,又问,“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他怔住:“什么计划?作曲计划吗?”

 

阿云嘎和郑云龙交换了一个眼神,摇摇头叹气,抬头掠了一眼不言不语的他,欲言又止,最后淡淡地说:“鹤鹤大概要伤心了。”

 

简弘亦默不做声,其实他并非完全没听懂双云的意思,如果说郑云龙的提问过于模糊,他的不懂尚可解释,阿云嘎的话指向性如此明确,他若仍然表示不懂,那么一定是在假装。同样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多年,他相信双云看得出来他在装傻充愣。

 

恐怕,只有高天鹤那样单纯又直接的人,才看不出来吧。

 

在他对高天鹤怀有何种感情的问题上,他也曾迟钝过,若不是在他们相识第四年发生的事,他怕是还需要几年才能醒悟。他记得当时一位金主提供了词,需要他根据歌词创作一首曲,曲子完成那天恰逢高天鹤过来休假,高天鹤看见乐谱后忽然来了兴致,拉着他一起唱了一遍,并用设备录了下来。

 

那是他们自《Danny Boy》之后这么多年以来的首次合作,在彼此眼中,他们都看到了梅溪湖的那方舞台。

 

一曲结束,他们的二重唱堪称完美。

 

“可不可以不要卖出去?”高天鹤紧紧攥着乐谱的边缘,眼底满是不舍,“我们一定比他们唱得好。”

 

他再次体会到了许久以来早已遗忘的第一次为生存将心血卖出去时的痛楚,可是这份痛却分文不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让人觉得生寒:“不可以。”

 

“太可惜了。”他听见高天鹤叹息出声,“其实,你完全可以为自己多写一些。”

 

卖出多部心血之作,他自己早已麻木,同行称赞他成功,只有高天鹤为他感到可惜。

 

那一瞬间,简弘亦听见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他是真的懂我。

 

他看进高天鹤的眼底,心中徒生一种渴望,想永远拥有这难得的理解的渴望。

 

这种强烈的渴望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深入去想,虽然他猜到高天鹤对他除了欣赏外还有其他感情。

 

他开始慢慢为自己做原创作品,捡起来被遗忘的梦想,那个抱着吉他做着在大舞台上表演自己的作品得到如雷掌声的梦的少年在苏醒,被现实打碎了膝盖的追梦人正在努力站起来继续奔向心中的太阳。

 

微博上的互动仍然和从前一样频繁,他默默读着高天鹤留下的似撒娇般的评论,反复思量后还是回复了一句和从前一样风格的话,并对自己说“这些都是营业罢了”。

 

真的只是营业吗?

 

有的时候他也分不清楚。

 

事实上,高天鹤突然一个人出国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在心里对没有多问一句的双云表示万分感谢。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有点记不清了,印象中只有他慌张地向后躲开了即将落在他唇上的吻、紧接着高天鹤的一句“对不起,是我想多了”和狼狈又仓皇得令人心疼背影。

 

与郑云龙和阿云嘎分别后,简弘亦回到家里,站在没有亮灯的起居室内,他感到了孤独。

 

第二天清早,仝卓打来电话说要过来和他一起吃午饭,他便在附近的饭店订了位置。

 

仝卓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简弘亦本以为他过来是有事相商,结果他坐下来后却连半句和声乐相关的话都没有说。

 

“简老师,今天呢,我们不谈歌曲,我来是给您讲故事的。”

 

然后,简弘亦听了两个故事,一个有关锡兵和舞女,另一个有关仝卓和代玮。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说得挺对。高杨说这是鹤鹤未来几天的出行计划。”临别时,仝卓将信息转发给简弘亦,“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主意还是您自己拿。”

 

简弘亦回到家中在钢琴前坐了一夜,用手机录入了一段音乐,第二天登上了飞往北美的航班。

 

在尼亚加拉瀑布,他找到了站在瀑布前戴着耳机闭上双眼将自己沉浸在音乐中的高天鹤。

 

他走上前,摘掉了高天鹤的耳机,并将与自己的手机相连的耳机塞进了因看到他而意外得瞪大双眼的高天鹤的耳朵里。

 

然后,他按下了播放键。

 

“我听了五十遍你后来唱给我的《不染》,”音乐播放完毕,高天鹤红了眼圈,“我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我想错了。”

 

“那首《不染》唱的只是我以为的你,这首是我想到你时作的,才是我眼中的你。在这里,你能听见我的心跳。”他谨慎地向前一步,将距离缩进,低声问,“你想再听一遍吗?”

 

“好。”

 

 

 

“再听一遍,我保证是最后一遍!”

 

“好。”

 

简弘亦说完,点开了朋友圈,很多兄弟都在他发的状态下点赞评论,其中包括仝卓。

 

「哎呦,祝带着鹌鹑的简老师玩得开心呀~」

 

简弘亦笑了笑,回复「谢谢你,好用的人工卓」。

 

 

 

03

 

在代玮出发去给朋友家的孩子做艺考辅导的一个小时后,仝卓才睡醒。

 

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顺便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拿到眼前查看信息。在朋友圈中看到简弘亦的回复时笑了起来,他知道简弘亦的“谢谢”不仅为他的评论,还为他几年前讲的两个故事:锡兵和舞女,他和代玮。

 

 

 

在不知游戏和动漫多么有乐趣的三四岁时,仝卓最喜欢的事情是听妈妈讲童话故事。他很聪明,有的故事只听一遍,他便能绘声绘色地讲给别的小朋友听。邻居家的阿姨说他以后能够成为一位在舞台上亮相的主持人。然而,这位阿姨只说对了一半,确实在舞台上亮相了,但不是以主持人的身份,而是歌唱表演者。

 

等到年纪再大一点时,他和其他的男孩子一样不再听妈妈讲故事了。长大后,有的故事被他逐渐遗忘,但有的故事他记得仍然很清楚,其中,就包括《坚定的锡兵》。

 

这是他童年时讲给其他小朋友的最后一个故事,那时的他不会想到,十多年后他还会讲起这个故事。

 

《声入人心》的最后一期录制完毕后,兄弟们聚在一起办了一桌告别宴。因为大家都抱着一种也许再难相聚的心情,喝酒便没了节制,仝卓是为数不多比较清醒的,也就比其他人看到了更多有趣的画面:黄子弘凡醉倒在高杨怀里胡乱表白、郑云龙喝多了后直接吻了阿云嘎的侧脸、高天鹤和简弘亦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笑着交谈、王凯和马佳比高音、王晰的手好像又长在了周深的肩上、方书剑和蔡程昱总是错开目光避免对视……

 

可是,这些人只占用了仝卓一小半的注意力,另一多半的注意力从始至终一直放在代玮的身上。

 

意识到自己对代玮特别关注时,仝卓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无论怎么看,代玮都不应该是将他深深吸引住的那一类人,在三十六人里,论专业能力,够不上拔尖;论相貌性格,也算不上有特点。可就是这样一个相对普通的人,牢牢地抓住了仝卓的眼睛。

 

难道一样是中不溜,所以才会惺惺相惜?

 

总之,他说不清楚原因。

 

仝卓想不明白,于是便又向前了一步,却没想到这一步踏了进去,再没能出来。

 

第九期录制的前夜,临近十二点时,仝卓经过代玮所住的房间,正巧看到高杨开门,他随意向里面瞥了一眼,似乎未见到代玮。

 

“诶,代玮不在?”

 

“他应该还在剧院那边排练。”

 

他点点头,回到房间时发现李彦峰已经睡下,不方便开灯,便靠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的光,从堆在床尾那一摊衣物里翻出来了一套,穿在身上后悄悄离开,奔着剧院去了。

 

站在剧院走廊里,一眼望过去,只有一间训练室里有灯光。仝卓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手里拿着乐谱正在唱歌的代玮。他敲了两下,推门进入。

 

“仝卓,你怎么来了?”代玮停下歌唱,惊讶地问。

 

“睡不着,就出来转转。”仝卓面带微笑走过去,“这么晚了,李彦峰都睡觉了,你还是练啊。”

 

“哦,他的部分已经唱得很好了,我的部分还有点小问题。”

 

“你晚饭吃了吗?”

 

“吃了。”

 

“夜宵呢?”

 

“没。”

 

“饿吗?”

 

代玮摸了摸肚子,笑得腼腆:“好像有点儿。”

 

仝卓咧嘴一笑:“好巧,我也饿了。”

 

两人商量着点了份外卖,不到二十分钟,外卖送到。

 

“等等,别动!”

 

仝卓留意到代玮的眼镜片被热汤的蒸汽蒙上白雾,想也没想便立刻倾身靠近,伸手过去。就在他摘下眼镜的瞬间,代玮睁开眼睛。

 

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代玮的瞳孔猝然扩大,仝卓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不戴眼镜也挺好看的。”仝卓嘿嘿笑道,将眼镜还给代玮。

 

“哦。”代玮愣愣地拿着眼镜,半天过后才又说,“其实,我有时候也戴隐形眼镜。”

 

避开代玮的视线,仝卓呼出一口气,心道:好险。

 

他差一点儿就吻了代玮,而且从代玮的双眼看得出来,若他真的吻了,代玮会接受并且回应。

 

原来,困扰他多时的吸引,竟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难道不好吗?

 

不好,仝卓心里清楚,目前国内表演界尚未宽容到欢迎这种两情相悦并给予发展空间的地步。

 

告别宴结束,在回酒店的途中,仝卓叫住了代玮,阿云嘎问他们大半夜的要去哪,他笑着说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代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坚定的锡兵》。”仝卓笑着和代玮对视,然后率先移开了目光,“从前有个小男孩……”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有二十五个锡兵,这些锡兵都是兄弟,因为他们是由同一把旧的锡汤匙铸出来的。他们肩上扛着枪,眼睛笔直看着前面,穿着漂亮的军服,全都一模一样,除了一个,他只有一条腿,由于铸到最后,熔化的锡不够用,于是让他用一条腿稳稳站住,这就使他非常显眼。他爱上了一个站在一座纸做的美丽小宫殿门口的同样是纸做的漂亮小姐。她是个舞女,张开双臂,一条腿举得那么高,这位锡兵根本看不见,以为她也和他一样只有一条腿。因此,他想让她做自己的妻子。在锡兵眼中,住在宫殿里的她太高贵了,不像他和他的二十四个兄弟挤在一个盒子里。但他依然喜欢这位漂亮的小姐,始终注视着她。

 

锡兵,钟敲十二点后,从鼻烟盒中蹦出来的黑色小妖精说,不要指望不属于你的东西。

 

小锡兵对此充耳不闻,小妖精便施了法,小锡兵从窗口掉了下去,小男孩下楼去找他,他却认为穿着军服,太自豪了,不肯大声呼救。后来,他历经重重危险,却始终坚定地扛着枪。一番波折的最后,他又回到原来的房间里,看到心爱的小姐,她仍旧用一条腿来平衡身体,另一条腿举起,和他自己一样坚定。看到她,锡兵感动得几乎要流下锡的眼泪来,但是他忍住了。他只是看着她,两个都保持着沉默。

 

忽然,小男孩毫无道理的拿起小锡兵扔进火炉里,小锡兵熔化了;风把那小舞女吹起来,她像个空气仙子一样飘飘然,正好飞到火炉里锡兵的身边,马上着火,烧没了。

 

故事讲完,仝卓记起童年时期邻居阿姨的话,不合时宜地想:很多年前的童话竟然还能讲得如此生动,也许我真的应该去做主持人。

 

“我明白了。”不知过了多久,仝卓听见代玮的声音,“仝卓,我明白了。”

 

不,代代你不明白,仝卓很想这样说,你一定以为你是锡兵,我是舞女,但其实我们都是锡兵。

 

离开梅溪湖后,两个人仍旧像从前一样在微信群中和微博上互动,仿佛那夜随醒酒的风至耳畔的不曾有过这样一个童话。

 

考研未成功的仝卓开始为未来的路做打算,《声入人心》播出后,他的人气翻倍增长,有意签下他的影视公司很多,父母也支持他进入娱乐圈,他在深思熟虑后便选了一家签了合同。然而,想到他学了四年的专业最终仍然不能骄傲地拿到人前来展示,他心里难免遗憾。

 

仝卓靠着还不错的性格和情商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对他的事业放下心的父母,和国内的很多父母一样,开始操心他的成家问题。

 

“你宋阿姨的表姐的妯娌的表姑的二姐夫的妹妹的孙女。”妈妈将一张照片摆在仝卓眼前,“这个女孩子比你小三岁,做律师的。”妈妈笑着挑眉,“瞧瞧,漂亮吧,哪天约出来吃顿饭?”

 

“哎呦,妈,您看看娱乐圈里谁结婚这么早啊,再说了,和一个陌生女孩吃饭被狗仔拍到是会被传绯闻的。”

 

“娱乐圈里的人也是人,难道相亲就不行?”

 

“还真就不行。”

 

妈妈当即无语,仝卓以为此事作罢,结果到了晚上妈妈说请了姑娘明天来家里做客。仝卓挺无奈的,他不想相亲,更不想让父母和客人尴尬,于是第二天没有溜走,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

 

姑娘是和宋阿姨一起来的,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一些,瘦瘦高高的,爱笑,也很有礼貌。自我介绍说老家在山东,姓代,亲友们喜欢叫她“代代”。

 

从客人进门到离开,四个小时的时间里,父母和宋阿姨叫了姑娘很多遍“代代”,可仝卓却一次也没有叫过。

 

送走客人后,妈妈问,“儿子,你觉得代代怎么样?”

 

代代当然很好!仝卓差点说出这句话,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此“代代”非彼“代代”,于是笑着摇摇头:“姑娘很优秀,但不适合我。”

 

又过了一年,仝卓对娱乐圈的工作和生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买了一张由方书剑主演的音乐剧的票,却没有提前告诉方书剑。他带上口罩坐在观众席,目光触及台上身着白衬衫的方书剑的一刻,他想起了五年前的《Melodramma》。回到家后,他花了一天一夜将《声入人心》全十二期的视频全部看完。

 

忽然之间,他很想回到梅溪湖,可终究五年已过,那剧院仍在,却早已不是他们的舞台。

 

仝卓给经纪人打了一通电话,说打算暂停半年工作,开演唱会。

 

“演唱会?唱什么歌?”经纪人问。

 

“歌剧、美声,还有民歌。”

 

“仝卓,你疯了吧?”经纪人大叫,“你是个演员!是个明星!放着圈粉的综艺不去,去开演唱会?就算开演唱会,唱的也应该是圈粉的流行歌曲!”

 

经纪人在电话中骂了他半小时,最后还是妥协了。

 

电话挂断后,仝卓点开微信置顶的三十六人群,发了一条信息:

 

「兄弟们,搅和的盛会,走起」

 

巡回演唱会十二场,第一场定在了梅溪湖,三十六人从四面八方赶到了长沙。

 

梅溪湖三十六子,在分别五年后,终于再次相聚于梅溪湖。

 

第一场演出开始的前一夜,仝卓离开剧院时,碰到了排练完毕同样准备离开的郑云龙和阿云嘎,三个人便结伴回酒店,途中说到了五年前的告别宴。

 

“我当时看到你叫走代玮,还以为……”阿云嘎停顿了一下,“没想到第二天你们看着和以前一样。”

 

“还以为是表白吗?”仝卓笑笑,“没有,我给他讲了个童话,关于不要指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故事。”

 

郑云龙问:“向现实低头?”

 

仝卓说:“是这个意思。”

 

“你觉得你是吗?”郑云龙说,“向现实低头的人?”不等仝卓回答,继续说,“你不是,否则,怎么会要办这次的演唱会?我知道你不唱民歌和美声很多年了。”

 

仝卓愣住,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向现实低头的人,为什么要在感情上以现实为借口故步自封?

 

“友情提醒,”电梯到达后,阿云嘎说,“代玮他一直单身。”

 

仝卓彻夜思考。

 

第二天晚上的演唱会,《Luna》结束后,仝卓拉住刚到后台的代玮跑出其他兄弟的视线范围,两个人十分钟后才手牵手回来,

 

“说清楚了?”阿云嘎问。

 

“说清楚了。”仝卓的嘴角疯狂上扬,“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仝卓发了一条微信给代玮:「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

 

代玮回:「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下课」

 

「我看人家小姑娘挺聪明,也不需要指导多少,差不多就回家吧」

 

「乖,中午想吃什么」

 

「油爆虾」

 

「你是蔡程昱吗」

 

「代代,拿蔡程昱和我比,这真的是我被黑的最惨的一次」仝卓想了想,又发送一句「就算是蔡程昱,你也不能给他做油爆虾,你只能做给我吃」

 

「知道啦,在家等我,听话」

 

 

 

04 

 

“我落地了,一会儿就到家。”蔡程昱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来,“我看到你的信息,你代我收了一个学生?”

 

“也不算收学生,只是艺考指导。”方书剑一边将虾从水中捞出来,一边说,“他的音域和你一样,音色和你也有点像。”

 

“哦,就是余老师说的让他想起来当年的我的那个学生。”

 

“对。”

 

“和我像吗?”

 

“不,他不像你。”方书剑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展颜,“你是特殊的。”

 

 

 

蔡程昱参加《声入人心》时只有二十岁,那时候大家给他取了很多外号:蔡high C、炸碉堡、小钢炮、祖国的爱人、高贵冷艳王子等等,每个外号都代表了他们在他身上看见的某个特点。

 

然而,对于方书剑而言,以上所有外号都与他眼中的蔡程昱不相符。

 

方书剑第一次见到蔡程昱不是在录制《声入人心》样片时,也不是在进入上海音乐学院后,而是在艺考期间。彼时尚不知晓蔡程昱姓名的他,为这位做志愿者的学长的一个侧影驻足很久。那日天气不好,天灰蒙蒙的,可就在这道侧影进入他的视野的一刻,他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那位学长仿佛一道能够穿云破雾的光。

 

这是蔡程昱留给他的第一印象,此后多年,这个印象始终没有变过。

 

没有人不喜欢光,没有人不愿意接近光,更何况他们这群人本就是追光者。

 

所以,他才会在排练时因为能够和蔡程昱组队而兴奋得笑场;所以,他才会在已经感冒了的情况下陪着因看了所谓的黑料而无法入睡的蔡程昱在冷风中沉默地压马路;所以,他才会那么在意《Melodramma》呈现出来的效果及席位建议。

 

所以,在第六期录制结束,蔡程昱拉着他躲在无人的角落亲吻时,他才会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坦然接受并回应。

 

并无其他,只是因为蔡程昱这道光,是他惊鸿一瞥的心动。

 

可始料未及的是,在羞涩又克制的一吻之后,他们非但没有亲密,反而变得生疏起来。

 

他们有着共同的好朋友,却几乎不会在一起吃饭游玩,明明是只相差了一届的在读校友,聊天记录甚至不如他和远在大洋彼岸的黄子的多,他在微博上的@十有八九收不到蔡程昱的回复,蔡程昱则基本没有@过他。

 

恋爱经历不足的方书剑想不明白,难道那个吻并不代表什么?

 

少年遭遇了打击,试着退回原来的位置,却发现这比想象中的要艰难得多。

 

人天性如此,想要得到,得到之后,又想要得到更多。

 

曾拥抱过光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好在那段时间方书剑的精力都投在了音乐剧《信》的上面,没有太多时间神伤。

 

所谓的工作是治疗情伤的最好方式,不无道理。

 

《信》的演出间歇,在学校排练结束正准备离开的方书剑突然接到了蔡程昱的电话,电话里蔡程昱问了他在哪,得知他在学校后,又说马上过来找他。通话结束后不到十分钟,蔡程昱到了。

 

相顾无言良久,方书剑先开口打破沉默:“呃,你找我有事?”

 

“是的。”蔡程昱的表情严肃,“我想知道,对你来说,那个吻还算不算数?”

 

方书剑有点懵:“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因为我在害怕。我害怕那天冒犯了你,害怕是我一厢情愿,害怕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那个吻只是因合作二重唱而产生的短暂的化学反应,你也知道这种情况很容易发生。我不敢联系你,就连微博上的@你也不敢,因为我害怕在想清楚之前我们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蔡程昱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方儿,我想知道那个吻还算数吗?”

 

方书剑震惊地立在原地:“你说你想明白了,你想明白的是什么?”

 

“人都有各种关联,有爱情,有友情,谁也不能擅自将它切断。”

 

方书剑没忍住笑出声:“你这是剽窃。”蔡程昱所说的正是东野圭吾的小说《信》中的原句。

 

笑声一下子破坏了气氛,蔡程昱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至少说明我为了你去认真地看了原著。”笑声渐弱,又问,“所以,还算数吗?”

 

方书剑用行动代替了话语,张开手臂快步走过去,和蔡程昱相拥,就像《Melodramma》结束后的那个拥抱一样用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方书剑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扮演的是追逐的角色,直到他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去蔡程昱家做客,蔡程昱的妈妈给他翻看相册时,他发现了那张照片,这才意识到其实他们是同时奔向对方的。

 

在那张照片里,胸前挂着志愿者牌的蔡程昱背对镜头,正向斜前方看去,他的视线终点,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男孩。

 

“当时你看到我想的是什么?”事后,方书剑问。

 

“我在想,”提起对方书剑初印象,蔡程昱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可爱的一朵棉花糖。”

 

他们是在三十六人的微信群中公开恋情的第二对,比黄子弘凡和高杨晚了几个月,同时也是当时群里第三对,因为除了他们,还有从未就关系性质进行正式声明,但大家都对此心照不宣的郑云龙和阿云嘎。

 

从梅溪湖走出来的兄弟都是一心追求梦想的赤子,其他三十四人在送给他们最真诚的祝福的同时,也做出了有求必应的承诺。

 

没过多久,蔡程昱出国读研深造,方书剑顺利毕业后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两个人便过起了假期两地飞的生活。年轻人手里没有多少积蓄,省吃俭用攒了点钱,其中一部分都用来买机票,黄子弘凡听说后很讨打地笑着说那些钱都用来铺筑他们的“鹊桥”了。

 

这样来回跑了三年,蔡程昱在国外定下了工作,熬了三个月才赶上法定节假日的方书剑迫不及待地飞过去庆祝。两人在蔡程昱租住的小房子里做了顿既难看又难吃的饭,只有油爆虾还算说得过去。他们就着啤酒勉强解决了一部分,剩下的被方书剑倒进了垃圾桶。又过三年,他们的存款终于允许他们不太心疼地在饭店吃顿大餐了。从饭店走回去的路上经过一片公寓楼,方书剑随口说了句“我挺喜欢这里”,蔡程昱便记下了,第二天立刻联系了贷款购房事宜。在方书剑回国前,他们拿到了钥匙。

 

站在空房子里,他们仍然觉得这是在做梦。那两个避开其他人小心翼翼亲吻的年轻人,不会想到六年后,他们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当天晚上他们买了很多啤酒,空房子没有家具,他们便坐在地上喝。不常喝酒的方书剑酒量稍微好点,常喝酒的蔡程昱酒量仍然很差,没喝多少就伸手去扯方书剑的衣服,方书剑也不躲,笑着将满脸通红的蔡程昱扑倒在地,两人翻滚着缠在一起。

 

那只名唤爱情的小鸟展翅正欲冲向蓝天,不料暴雨倾盆而至。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了衣衫不整躺在地上睡着不足两个小时的他们。

 

方书剑困得睁不开眼,靠着听响铃方向辨别手机位置,伸手过去,还不等触碰地面,手就被握住了,下一秒手机被放在他的掌中。他揉了揉眼,睁开后对看到的第一个人笑了。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方书剑按下接听键,弯着眉眼,将未拿手机的那只手递过去,指尖与蔡程昱的指尖相触又相离,再相触,蔡程昱抢先在他的指尖离开前捉住了作怪的它们,并攥进掌心,用了些力,让它们挣脱不得。

 

“您还在美国吗?”

 

“对,回国的航班后天一早起飞。”

 

方书剑被勾起了玩心,点击了免提,放下手机。站起来面对蔡程昱,抓住了蔡程昱余下的那只自由的手,并用挑衅的眼神询问:想跳支舞?总是被他嘲笑四肢不协调的蔡程昱连忙摇头,松开他的手指,摆了摆手,示意认输。

 

“怎么了?是工作上有了新的安排?需要我马上赶回去?”方书剑又问。

 

“不是,是有人在网上发布了一篇对您不利的文章。”

 

“有关什么?”

 

“您的私生活,”助理稍作停顿,“您与蔡程昱先生的关系。”

 

挂断电话后方书剑让助理将文章链接发过来,他和蔡程昱一起将这篇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从标题到内容,既有吸引力,又有信服力。若非他们是当事人,他们也许也会在读过之后信上三分。

 

只可惜,通篇除了对于他们的关系的猜测正确以外,剩下的都是谎言。

 

文章发布至他们看完时,不到十分钟,三十六子微信群的信息多到爆炸。不等他们回复,阿云嘎的电话打到了蔡程昱的手机上,蔡程昱按下接听,也按下了免提。

 

“方书剑在你那里?”想不到传出来的是郑云龙的声音。

 

“大龙哥,我在。”方书剑回答。

 

“那好,我长话短说,下面四件事你记住了:第一,叮嘱助理,请他务必将接机事项安排妥当,特别是保密工作;第二,你们千万不要亲自回复网上的评论,也尽量不要看;第三,一定要保护好父母,该坦白的事情尽快坦白。”

 

这三件事都是他们想到的。其中,对于第三件提到的坦白,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做了。父母虽然很伤心,但是最后也选择了接受。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郑云龙说“第四”,蔡程昱问:“龙哥,还有一件事您没说呢。”

 

“第四,”这次说话的是阿云嘎,“有什么难处别自己扛,直接和我们说。记着,我们三十四个兄弟一直都在。”

 

“谢谢,谢谢。”两个人泪目哽咽,异口同声。

 

挂断电话时,三十六人的微信群中又多了一条新信息,紧跟着贾凡的「我到机场了,再有一个小时登机」之后,是马佳发的:

 

「方儿,需要保镖吗?当过兵的那种」

 

蔡程昱陪着方书剑一起回国,其他的兄弟,能赶来的都到了,因工作无法赶来的也和他们视频通话。

 

方书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丢掉饭碗,遭到封杀。

 

而兄弟们则为这个最坏的打算想出了很多条出路。

 

万幸的是,文章列举出来的证据大多是虚假的,经过公关团队的工作,这件事最终被认定为造谣诽谤。

 

此事过后,方书剑的事业多少受到了一些冲击。他和蔡程昱的关系,对那些关注他的人来说不再是秘密,但是音乐剧这个行业毕竟不同于娱乐圈,在其中奋斗的人都是有信仰有热血不会辜负爱的人,更何况彼时方书剑已经是国内音乐剧演员年青一代中的翘楚,被前辈看好,受后辈敬重。

 

追光的人,一生向光,怎么会为光明磊落的爱感到不齿?

 

 

 

“嗯,是油爆虾。”蔡程昱闻着味道走进厨房,“方儿,你都不知道我出差这段时间有多么想念它!”

 

方书剑笑着警告:“不许吃太多,不然嗓子会发炎。”

 

“听你的。”

 

“对了,你看到大龙哥和嘎子哥的微博了吗?”见蔡程昱摇头,方书剑又说,“他们好像又在复排一部几年前封箱的音乐剧。”

 

蔡程昱拿出手机,进入微博:“看来,我们三十六人又要搅和了。”

 

 

 

05

 

“我觉得那个地方这么唱不行。”阿云嘎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郑云龙点头,“但是这个剧的原版就是这样。”

 

“要不然就稍微调整一下?”

 

郑云龙沉思片刻:“可以调整,不过,到底要不要调整,现在还是待定吧。”说完,从口袋里拿出烟盒。

 

“别抽了。”阿云嘎挡住郑云龙开启烟盒的手,“快四十的人,不年轻了,少抽点烟。”

 

“那也没你老。”郑云龙嘴上不留情地回敬一句,将烟盒放回口袋里。

 

走出剧场时,一个年轻的姑娘很有礼貌地请他们停下,拿出笔记本,询问能否请他们签名。他们点点头,表示可以。

 

“两位老师,我是你们的粉丝,看了很多场演出。其实,我今年也报考了艺术院校,希望以后能够成为像你们一样优秀的音乐剧演员。”

 

“哦?”阿云嘎好奇,“哪个学校?”

 

“北京舞蹈学院。”

 

郑云龙和阿云嘎相视一笑,他们看着对他们挥手告别的姑娘,似乎看到了那一年进入大学的他们自己,似乎看到了那一年在梅溪湖相识的意气风发的年轻兄弟,又似乎看到了中国音乐剧和歌剧的未来。

 

 

 

06

 

岁月长久,梦想遥远,道阻且长。

 

那些勇敢追光的人,不辞一腔热血,以己为烛,照亮前行的路。

 

不孤,感恩,无悔。

 

【END】

——————————————————————————

写在最后的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顺祝好!

emmm,其实一直想写一个格局稍微大一点的故事,毕竟他们所追求的也非小情小爱,结果还是写成了烂俗的恋爱故事【无奈】

写的太着急,尚未校对,如果有错别字什么的,我回头再改哈~

专注搞声子博客

一曲经年【一发完,CP无差:昱剑,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2.1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昱剑,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十年后的十周年庆典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

一曲经年


为了再次唱响这首歌,我和你甘愿等待许多年。

 

——题记


1


电话铃声响起时,蔡程昱正在练习几天后登台演唱的曲目。不知为何,这耳熟且没什么特点的铃声此时听起来竟前所未有的刺耳。他拿起手机掠了眼来电显示,眉间的皱痕便瞬间消失不见了,接着一边心道“难怪”,一边...

2.1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昱剑,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十年后的十周年庆典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

一曲经年

 

为了再次唱响这首歌,我和你甘愿等待许多年。

 

——题记

 

 

1

 

电话铃声响起时,蔡程昱正在练习几天后登台演唱的曲目。不知为何,这耳熟且没什么特点的铃声此时听起来竟前所未有的刺耳。他拿起手机掠了眼来电显示,眉间的皱痕便瞬间消失不见了,接着一边心道“难怪”,一边按下接听键,黄子弘凡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哎,你现在人还在不在纽约?”

 

“嗯,在。”

 

“有时间吗?”

 

“有”

 

“那我去找你吃饭吧,下午到,你请客。”

 

“好。”

 

拜如今眼看着年纪奔三十的黄子弘凡那一张嘴还是十九岁时的语速所赐,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的时长连十秒都不到,蔡程昱放下手机,盯着曲谱不禁笑了,可又隐约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他将通话内容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异常之处。

 

黄子弘凡说的是“我去找你吃饭”,而不是“我们去找你吃饭”。

 

所以,高杨不在?莫非两人吵架了?

 

不能吧,蔡程昱心想,再皮的黄子弘凡在高杨面前总会老实很多,再端着的高杨在黄子弘凡面前总会笑得不顾形象,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吵架呢?

 

他翻了翻曲谱,由于心有杂念,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五线谱上的音符在他的眼中乱作一团,他叹了口气,将曲谱收了起来。

 

下午一点左右,黄子弘凡到了。两人去了一家相对安静的饭店,就在蔡程昱的公寓附近,饭店是黄子弘凡挑的,人比较少,一看就是适合谈事的地方。蔡程昱看着这与黄子弘凡的性格明显不搭的环境,对早前关于黄子弘凡与高杨吵架的猜想又确定了几分。

 

“说吧,你和高杨怎么了?”

 

“什么?我和高杨?”黄子弘凡惊讶地瞪大双眼。

 

“对啊,不然你怎么一个人过来。”蔡程昱向前倾身,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样子,小声试探,“吵架了?”

 

“哎,谁吵架了?他刚好国内的工作室有事,我昨天送他上飞机了。这不怕你无聊嘛,所以就过来看看你。”黄子弘凡“切”了一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神情,“我和高杨才不会吵架,我们好着呢。”

 

蔡程昱端起手边的水杯,向嘴边递去,笑着点头:“没吵架就好。”

 

“其实,”正在喝水的蔡程昱听到黄子弘凡顿了顿,“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蔡程昱注意到黄子弘凡欲言又止,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没来由的,他的心提了起来。

 

黄子弘凡的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大后天在梅溪湖举办的十周年庆典你到底去不去?”

 

放下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杯底落在桌布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听着似是心向下坠去,最后跌落看不见的深渊谷底。

 

蔡程昱垂下眼,罕见地用淡淡的语气和黄子弘凡说话:“不确定,那天安排了演出,就算去了,也只能勉强赶上散场,我估计那时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吧。”

 

“我看你不是不想去,你是不敢见到方书剑。”黄子弘凡冷笑,比起嘲讽,藏在笑中的更多是无奈,“你们真是一对,连干的傻事都一样。”

 

蔡程昱闻言抬起头,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五年前,我和高杨的婚礼,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当时是给你做的伴郎,除了他,剩下的人都来了。”

 

“不,他也来了。”

 

“什么?”蔡程昱大惊,桌面下的手攥成了拳,“可是我明明没有看见他。”

 

“他来了。”黄子弘凡看过去的眼神夹着怜悯和歉意,“他是最早到的,也是最早离开的。我们都知道,唯独你不知道。”

 

蔡程昱愣住了,关于那场婚礼的记忆一半清晰一半模糊。自节目录制结束后,三十六个兄弟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中,忙着自己的那摊事,偶尔会有零星几人小聚一场,可学习、演出、不同的事业选择终究是让他们再难全部聚齐。微博与微信的联系倒是没断过,但他们都能体会到彼此之间存在着距离。五年后,黄子弘凡与高杨的婚礼给他们提供了难得的相聚时机,那是他们在梅溪湖分别后首次大规模“搅和”。婚礼是仝卓主持的,人工卓一如既往地好用,排除其中黄子弘凡抢过话筒对着高杨说的那段堪称单口相声的掺着至少五十个“哎”和“对”的表白以外,一场婚礼办下来还是让双方家长都很满意的。

 

哦,对了,为了答谢仝卓,一对新人特意将花抛给了代玮。

 

所谓的“搅和”发生在送走双方家长之后,为了方便大家玩闹,新人在租住的新婚别墅的一楼大厅中放了架钢琴。几杯酒下肚,也不知当时是谁起的头,可能是王晰,嚷嚷着让高杨给黄子弘凡唱《她真漂亮》,阿云嘎闻言坐在钢琴前弹了几个音,不等高杨回应,黄子弘凡便抢着开唱,堂堂一位从音乐世家走出来的就读于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将这首歌唱得很是难听,不仅歌词串了,而且仿佛一个没接受过训练且五音不全的人,唯一一句没唱错也没跑调的是他一脸傻笑盯着高杨时唱的“她真漂亮”,唱完之后还邀功般地凑到高杨面前问“我唱得好不好”。

 

“我家高杨唱歌最好听,就不给你们听。”蔡程昱记得当时得到高杨肯定的黄子弘凡紧紧抓着高杨的手,因为醉了身体晃晃悠悠的,嘴里说着霸道又孩子气的话,“这么好看的人,是我的。”

 

众人大笑,站在王晰旁边的周深更是笑得上不来气,高天鹤和廖佳琳笑出了花腔,马佳则举起酒杯大喊“再来一个”,洪之光和南枫带着1975组合的剩下的张超和梁朋杰吹口哨,重新站回到郑云龙一边的阿云嘎和身旁人对视一眼,指着黄子弘凡佯装发愁地说着什么“你呀,你呀,真没出息”。

 

后来的画面便不那么清晰了,蔡程昱只能从脑海中打捞出几个片段,有起哄,有欢笑,有歌,有酒。

 

他喝了不少,也唱了不少,但是他却不记得究竟喝了几杯以及唱了什么。

 

印象中,最后有一段是在他半梦半醒时传入耳畔的对话,似幻听般不真切。

 

“醉成这样,要不要给方儿打个电话?”

 

“得了吧,方儿这会儿早就上飞机了,而且,方儿也说了,他们最好不见。”

 

最好不见,蔡程昱迷迷糊糊地想,太假了,这连自己都无法说出的话,怎么可能从方书剑口中说得出来?

 

“蔡程昱?蔡程昱!”

 

黄子弘凡的声音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压得他不得呼吸的结界,他大口喘息,抬眼望向对面紧张地冲他挥手的黄子弘凡,嗓音如绞紧似的艰涩:“他……”

 

“那日他比你早到了两个小时。”黄子弘凡松了口气,放下手说道,“落地恭喜完了我和高杨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告诉蔡程昱我来了’。”

 

 

 

“别告诉蔡程昱我来了。”

 

在喧闹的机场大厅中,当黄子弘凡听到这句声音并不算大的话时,距离收到方书剑真心实意地对他和高杨当面道喜不超过五秒钟。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话的他习惯性地用眼睛向身边的高杨发出求救的信号,他看见高杨虽然神色不变,可因微笑而扬起的嘴角却还是下落了一点儿。

 

高杨用那双他爱极了的眼睛回给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随后目光落在方书剑拎着的容量较小的手提箱上:“行李箱呢?”

 

“没带。”方书剑的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国,看你们交换完戒指我就走。”

 

“我知道了。”沉默中,他们走到航站楼外,就在对三人间谁也不说一个字的情况忍无可忍黄子弘凡想到了恰当的新话题并决定提出来时,高杨开了口,“我一会儿帮你在附近酒店订个房间,其他的兄弟们,我会提前请他们注意的。”

 

方书剑脚步一滞,迎面而来的拉斯维加斯的风将他说的话送至黄子弘凡和高杨的耳中,简单却诚挚,熟悉也陌生:

 

“谢谢。”

 

黄子弘凡盯着方书剑的背影恍神,他忽然想起来似乎所有人至今都不清楚蔡程昱和方书剑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想起来,大约从半年前开始二人在三十六人的群里便不再和对方说话,起初大家没有多注意这件事,直到某次王凯在群里同时@二人,开玩笑问他们打算这样异地恋多久时,在长时间没得到回复,且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后,他们才一前一后出来说已经分手了。

 

彼时美国这边是深夜,看到群里信息的黄子弘凡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躺在一旁快要睡着的高杨,惊慌地将手机塞到闷声抱怨的高杨手里,而高杨则在看清聊天记录后睡意全无。

 

也许,不只是他们,剩下的三十二人也一定惊诧到无心工作。

 

毕竟,他们是一个家啊。

 

毫无预兆的分手,让黄子弘凡不合时宜地记起当初二人毫无预兆的公布。

 

也是这个样子,就在节目录制结束的几个月后,他们在群里一前一后出来说在一起了。

 

黄子弘凡当时惊讶极了,适逢大洋彼岸是白天,他立即打给高杨,可谁知高杨不仅一点儿也不吃惊,反而不咸不淡地悠悠嘲笑他一句“原来你才知道啊”。

 

“你怎么可能早就知道呢?”他问。

 

“傻瓜,他们从那首《Melodramma》就开始了。”

 

黄子弘凡自认还算是个聪明的人,但在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慢放四倍速的第六期的《Melodramma》的视频后,实在受不了歌曲慢放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聪明到能从将一首爱情歌曲所传达的情感用歌声表现得如此乱七八糟的二重唱中听出来演唱的两个人相爱了的这件事。

 

高杨比我聪明,黄子弘凡自豪,可是追到高杨的我也不差啊。

 

哪知道第二天高杨告诉他,实际上群里一半的兄弟都早就看出来了。

 

从那之后,蔡程昱和方书剑便加入了撒狗粮小分队。这是继双云组合、仝卓和代玮、他和高杨后,这支队伍中的第七位和第八位成员。

 

那时候,大家在群里半是打趣半是许愿地说等着蔡程昱和方书剑毫无预兆地宣布结婚。

 

不想大约四年后,这个愿望只实现了一半,的确是毫无预兆,宣布的内容却是分手。

 

想到往事的黄子弘凡叹息,随即感到高杨的手掌轻轻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他这才察觉高杨已经停了车,他抬头看过去,果然对上了和掌心一样温暖的带着笑意的眼睛。他翻转手腕,握住了高杨的手。

 

他们在距离举办婚礼的别墅最近的地方为方书剑订了一间房,大家坐下来简单聊了一会儿工作或者学业上的小事,没过多久,黄子弘凡接到了蔡程昱的电话,便和高杨一起与方书剑道别离开了。

 

他们说去接人,但没说明接的是谁。

 

但是,接的是谁,方书剑能猜不到吗?

 

同样身在美国的蔡程昱和方书剑一样没带多少行李,简短的祝贺之后,黄子弘凡看到这个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的人小心翼翼地问国内的人是否都来了。

 

“没呢,”他笑着回答,装作丝毫没看出来对方的心思那样,“国内的除了方儿没时间,其他的下午才能到呢。”

 

蔡程昱点点头,默不做声,那副表情徘徊在放松和遗憾之间,也许更偏向遗憾一些。

 

国内的大部队抵达时,正是一天中拉斯维加斯最热闹的时候。蔡程昱和他们一起去机场迎接,高杨临时建了一个小群,在群里将方书剑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剩下的兄弟,大家默契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展开,就像当初默契地没有对分手的原因进行追问一样。石凯见到他们后嚷着要过单身夜,说可以一半的人带着高杨,一半的人带着他,分开狂欢。他死死拉住高杨不松手,说两人的父母严禁他们这么玩。其实,哪有这样的命令?他平白让两对父母背锅,只是不想和高杨分开而已。

 

高杨明知他的私心,却也不去拆穿,只是对大家笑着点点头,说“是的”。

 

第二天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主持人是由他定下来的仝卓。黄子弘凡记得打电话提出请求时,仝卓爽快地答应了,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必须保留抛捧花的环节,并且一定要抛给代玮,不然他没借口求婚了。然后他和高杨便通过开了免提的手机听见了仝卓心甘情愿甚至可以说是兴高采烈地接受了代玮“家暴”过程的前半段。

 

“能把温文尔雅的代玮逼成这样也就只有仝卓了。”高杨评论道。

 

黄子弘凡点点头,没两下又摇头:“哎,等等,不对啊,温文尔雅的不是我吗?”

 

婚礼现场,仝卓用实力证明了人工卓好用不是吹的,从台词到控场,都是一流的,唯一让黄子弘凡不满意的是留给他表白的时间太少了,有好多话他还说完。在如愿以偿地交换了戒指后,他便将两人的父母送去休息,在路上接到高杨的短信,说方书剑走了。

 

真的不见?他发送。

 

问了,说最好不见。高杨回。

 

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僵住了,刹那间,黄子弘凡的眼前闪过了太多印着记忆的碎片,有他和高杨在琴房的第一次接吻,有固定了时间的每日通话,有每逢假期飞越大洋的相会,有高杨提出分手后他哭着拉着高杨在电话中向父母出柜,有两家父母的理解和妥协……最后,是他们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对戒。

 

忽然之间,他觉得鼻子发酸,眼眶中也聚起了泪水,一两滴滑落下来。

 

“爸,妈。”他听见了四声叠在一起的回应,破涕而笑,“谢谢你们,我们可真够幸运的。”

 

回到别墅的时候,一些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已经闹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拦下来递到高杨手中的酒,自己喝下去,他心疼高杨,不舍得让大家把高杨灌醉,可这个喝法,他自己很快就喝多了。王晰趁机让高杨唱《她真漂亮》,他拦着不让,非要自己扯着嗓子嚎了一遍,也不管好不好听。后来,大家又唱又跳的,他撑不住了就趴在桌上歇了一会儿,心里还庆幸这帮兄弟够意思,没逼着他继续喝,等稍微清醒一点后才知道,其实剩下的那些酒,高杨都替他喝了,为了让他停下来缓一下。

 

再后来,大家都累了,混在一起的歌声被疲惫剥离了一层又一层,到最后只剩下了从角落里传出来的一个,断断续续的,不成调子,可就是没停。

 

黄子弘凡和高杨循声走过去,在远离灯光的一角找到了醉得满脸通红的蔡程昱,后者背靠墙壁,抱着酒瓶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在唱《Melodramma》,意大利文版,单曲循环,唱着唱着总会扔掉一段,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

 

高杨拍了拍蔡程昱的脸:“醉成这样,要不要给方儿打个电话?”

 

黄子弘凡沉着脸:“得了吧,方儿这会儿早就上飞机了,而且,方儿也说了,他们最好不见。”

 

“怎么了?”

 

听见郑云龙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黄子弘凡转身,指着蔡程昱,颇为嫌弃:“醉了,瞎唱呢。”

 

站在郑云龙旁边的阿云嘎绕过他,在蔡程昱面前蹲下观察了一番:“大龙,我们把他送上楼吧。高杨,你们去看看其他人,差不多就行了,早点上楼睡觉去。”

 

“好。”

 

郑云龙和阿云嘎架起蔡程昱朝着楼梯那边走去,在黄子弘凡面前经过时,郑云龙突然笑了一声:“嘎子,你说如果有一天咱俩分开了,你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喝醉了只唱一半的《I’ll Cover You》?”

 

“呵呵,想得美。”

 

黄子弘凡恍然大悟,望着蔡程昱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给你。”

 

话音落地,蔡程昱看见黄子弘凡将一个小盒子推到自己面前,他拿起来问:“这是什么?”

 

“高杨说是方书剑的,因为那天方书剑的袖扣就是黄水晶的,婚礼当天遗落在别墅里,第二天被负责打扫的人捡到了。”

 

蔡程昱闻言打开盒子,盒子内黑色的天鹅绒面上别了一枚胸针,是一支银色茎叶的太阳花,花瓣是用金色的水晶打磨制成的。

 

他盯着胸针失神,对面的黄子弘凡却自顾自说:“盒子是我家高杨挑的,好看吧?你不用还了,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啪”的一声,蔡程昱关上了盒子:“你老实说,高杨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回国。”

 

“嘿,不就是国内工作室的事嘛。”黄子弘凡挠了挠头,瞄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现在应该快落地了。”

 

“那边谁接应?”

 

“哦,代玮。”

 

“还有呢?”

 

“……方书剑”

 

 

 

2

 

在下了飞机的第一时间,高杨收到了黄子弘凡发来的短信。开头是几个大哭的表情,然后是一句“我好像搞砸了”,接着又是一串大哭的表情,最后是“我爱你”。他对着这条信息发笑,随即复制粘贴了最后一句并加了一个“乖”字回复。

 

在航站楼大厅,隔着人群,他看见了向他挥手的代玮。

 

寒暄几句后,高杨问:“方书剑呢?”

 

代玮和他一起拉着箱子:“说是被某个剧拖住了,晚上才能回来。”

 

“那仝卓呢?”

 

“在上海拍戏,明天会飞过来。”提到仝卓,代玮不由得笑了,“对了,黄子弘凡哪天到?”

 

“今天晚上的飞机,后天早上能到。”高杨说,“除了他们,剩下的早就到了吧。”

 

代玮点点头:“对,佳哥和凯哥是最早过来的,都在酒店里住了快五天了。多亏仝卓有事耽误,不然群口相声早就搭台了。”说完,在车边停下来,打开了后备箱,将行李箱放进去,“我忘了问,蔡程昱呢?”

 

“他啊,”高杨打开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应该会回来吧,谁知道呢?”

 

“是因为方书剑?”见高杨点头,代玮发动汽车:“他们两个,太让人操心了。”

 

高杨轻笑出声:“说的好像你和仝卓没让人操心似的。”

 

代玮想了想:“是,我们这几个里,除了嘎子哥和龙哥外,都挺让人操心的。”说完,转头看了高杨一眼,“其实,我和仝卓一直欠你和黄子弘凡一声‘谢谢’。”

 

高杨一愣,很快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要谢,就谢十年前那场雪吧。”

 

“也对。”代玮点了点头,“也对。”

 

这是命中注定的,高杨心里在想,无论是人,还是那场如梦一般美得不真实的雪。

 

 

 

高杨是个难得的年纪轻轻就看透而不说透的人,这样的人不多见,需要心有比干七窍,面上波澜不惊。黄子弘凡则与他不同,是个看透必说透,不说透必然是因为未看透的人。所以,和其他人以为的不一样,早在黄子弘凡对他语无伦次地表白前,他就看出来了这小孩对自己有那点意思。那句动不动就说出来的能体现出说话之人文学素养如何贫乏的“好美”,真的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高杨既不太想点明,也不太想刻意地疏远,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不该做出让彼此都尴尬的事情。然而他不仅没有想明白自己一直放任的原因,而且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是随着那少年。

 

更致命的是他低估了少年因一瞬的动心而获得的勇气。

 

那天,长沙下了一场大雪,他们两个见惯了大雪的人却和从未见过大雪的梁朋杰一样在雪地中疯玩了很久,弄得从头到脚都粘了雪花。就在梁朋杰躺在雪地上开心地翻滚时,黄子弘凡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忽然二话不说拉着他跑进了剧院里。

 

“怎么了,阿黄?”他一边跟着跑,一边问,“我们要去哪儿?”

 

“去琴房。”黄子弘凡脚步不停,推开琴房的门,一屁股坐在钢琴前,兴奋地望着他说,“高杨高杨,你想听什么曲子,我给你弹。”

 

“啊?”

 

“那要不我们一起弹?”黄子弘凡拉着他让他坐在旁边,低头思索,“奏鸣曲?让我想想,哪一首更浪漫一点儿,对,浪漫点儿的。”

 

高杨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弹?”

 

“因为我想弹给你听,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因为我想看着你笑,因为我就是想这样做。”黄子弘凡抬起头,年轻的脸像是在闪光,眼睛亮得出奇,近距离间,高杨在其中捕捉到了期待和决绝,他怔仲出神,大脑突然卡壳了,直到下一秒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头脑重启,不幸的是重启后到再次运转前他听见的第一句话又让他的大脑死机了。

 

他听见黄子弘凡焦虑到发颤的声音:

 

“因为我喜欢你。”

 

“然后呢?”在他决定去美国发展,临行前和代玮彻夜长谈,聊起这段时,代玮曾这样问,“你别告诉我你当时就答应了,这一点儿也不高杨。”

 

“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回答,“我当时确实答应了。”

 

二十出头的高杨太过聪明,他早早地给自己划定了一个安全范围,他不允许自己站出去,总是对自己说只有呆在圈子内才是最安全的,外边的世界充满了湍流和风暴。

 

可事实呢?真的如臆想那样的可怕吗?

 

在他仍然轻狂的年纪,一个少年走进了他的圈子,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出来,又用一个吻,让他睁开了双眼。

 

他看进了少年的眼底,看见了辽阔天际,看见了无边汪洋,看见了充满未知却也甘愿前往的未来。

 

他这才明白,原来,并非他不曾憧憬,他只是一直在等待带他离开的那个人。

 

从此,他愿意在这少年面前锁上玲珑七窍,愿意让自己跌入由真实的喜怒哀乐所编织的尘网中。

 

然而,他们精心呵护的感情终是难逃被现实挤压剐蹭而破裂的命运。

 

唯一的那次争吵发生在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三年,黄子弘凡还在伯克利就读,高杨大学毕业后在国内工作一年,又回到了维也纳进修。趁着假期,他飞去了波士顿。从一件后来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他们发生了争吵,纠纷越来越多,学业、工作、未来的选择等等,好像在所有的事情上他们突然站在了对立面。

 

“算了,”他高声打断,“我不想吵了,我们分手吧,我马上订机票,现在就走。”

 

高杨累了,从未这样累过,连轴转的学习和演出不曾打倒他,一次情侣间的吵架却将他的全部精神气都抽干了。疲倦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将他包裹其中。他觉得当初错了,他无比怀念早已走出的那个圈子,万分想回去,并且这辈子都不要再走出来。他失望地看了愣在原地脸上挂着泪的黄子弘凡最后一眼,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不行!”黄子弘凡冲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走!”

 

“我不想吵了,我很累。”他甩开黄子弘凡,继续往行李箱中塞衣物,“其实我们本来也很难走到最后的,阿黄,就算我们不吵了,家里人也会让我们分开。”

 

“你别走。”黄子弘凡沉默片刻,语气凝重,似下定了决心,“你跟我来。”

 

高杨被拽到了客厅,黄子弘凡那只再次攥住他腕部的手用了些力,像是生怕松了些他就会挣脱跑掉。他看见黄子弘凡拿起手机,向标记着爸爸的人申请了视频通话。

 

立马想到这小子心里打算的高杨大惊,吓得连忙伸手去抢:“阿黄,别做傻事!”

 

黄子弘凡躲开了他的手,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中年男人的脸。

 

“爸,这是高杨,您见过的,去咱们家吃过饭。”

 

“啊,对,我记得,高杨你好。”

 

“叔叔您好。”高杨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费力挤出来一个笑,“那个,我就是过来找阿黄玩,今天就回……”

 

“爸,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黄子弘凡打断高杨,哽咽着开口,“高杨是我的男朋友,哎,对,就是以后会结婚会住在一起的那种男朋友,我们交往三年了,这辈子不可能分开,以后也不会分开的。我告诉您一声,让您有点心理准备。”

 

手机屏幕中的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等黄子弘凡这段话说完,这位身为教授并把儿子从小宠到大的父亲直接无视了高杨,将儿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高杨心惊胆战地看着黄子弘凡无声哭泣,眼泪噼里啪啦地向下砸,全程不辩解一句。他数次伸手打算关掉视频通话,却全都被黄子弘凡阻止了,直到对面的父亲再骂不出来。

 

“您骂完了吗?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黄子弘凡的声音带着哭腔,“骂完的话,我就挂了,对不起,晚安。”关掉通话后,拉着高杨回到房间,自己一件一件将被高杨扔进行李箱中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放进柜子里。

 

“我们不吵了,好不好,高杨?”收拾妥当后,黄子弘凡抱着高杨,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的稀里哗啦,“以后都不吵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高杨的心里某处柔软地塌了下去:“好。”

 

来自父母的压力成为了他们情感继续下去的唯一的阻碍,两人和家里僵持了一年半,就算再困难,也没动过分手的念头。到了后来,在他们交往了四年多时,两家父母约了他们一起吃了顿饭。这次席间再没有斥责和劝说,两家人就只是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分别时,两个爸爸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他们关于结婚的打算。

 

又半年,他们在拉斯维加斯举办了婚礼,和计划中一样,除了父母,他们只请了从梅溪湖走出来的兄弟,这些人早已和父母一样,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代玮将车停在了十年前他们住过的酒店停车场内,又帮着高杨将行李箱搬出来。在前台办理手续后,两人进了电梯。

 

“我还没问你呢,”高杨说,“你和仝卓怎么打算的?我们的那捧花到你手里都五年了。”

 

“不知道,他年年求婚,说想去国外结婚,但是……”代玮靠着电梯内壁,“家里的那关是过了,可他的事业……我不想看到他为我做出牺牲,哪怕是一点儿,我也不忍心。”

 

“那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其实也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和黄子弘凡那样幸运。”代玮笑了笑,“你看大龙哥和嘎子哥,为了再次合作那首《I’ll Cover You》,他们等了十年。从相识到现在,二十年了,一直相伴,都没有成家,各自演着各自的剧,一年在一起排一部,也挺开心的。”

 

“那你开心吗?”高杨仔细观察代玮的神色,试着从上面找到虚假或伪装的痕迹。

 

“开心,和他在一起怎么样我都开心。”

 

笑容是真的,高杨放下心来。

 

这一路上坎坷太多,何必费心去一一纠结,只要那个携手的人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就足够了。

 

 

 

3

 

在按下拨出键的瞬间,仝卓又按下了挂断键。

 

他心里盘算着:现在是晚上七点多,从机场赶去酒店不会花费多长时间,他到的时候,代玮肯定还没睡下,不如等到了酒店再打给代玮,给他个惊喜。

 

他让助理帮忙改签了机票,因为这件小事他被经纪人数落了一番,说他这样太冒险,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想早点赶来和兄弟们会合,更想早点见到代玮。

 

代玮,代玮,这个名字连同这个人,每次想到,他都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十年了,他还在爱他,所幸,他也依然爱他。

 

 

 

要是问仝卓,当年是从哪一刻开始,对内向的代玮动心的,他会说自己也不清楚,还会说若高中哲学所讲的科学唯物主义真的科学,即量变引起质变是对的,那么他对代玮的感情怕是能够推翻这一条,因为他觉得他压根就没经历过量变的过程,直接就冲到了质变,在他开始追求代玮前,他基本上和代玮就没说过几句话,说得不好听点,两个人近乎是陌生人。

 

周围人对他转眼间对代玮热情的事情没太注意,大概是他本来表现得对谁都挺热情的缘故。旁人很难区分这两种热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后者是无论何时都不忘保持该有的距离,并适时说“谢谢”或者“对不起”的热情,只有前者,才是永远不需要说出这些字眼的热情。

 

最先发现的人是年长他几岁的郑云龙和阿云嘎,某次结束训练后离开剧院时,经过琴房恰好看到那两人也在训练。他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面望了一眼,好巧不巧郑云龙的眼神也飘了过来,和他的撞个正着。

 

得,这下不能直接走了,他推开门,笑着打招呼,说自己这就要回酒店。

 

“等一下。”坐在钢琴前的阿云嘎叫住了他,回头看了看郑云龙,又转过来面对他,“仝卓你进来坐一会儿,有个事想问问你,不会耽误太久的。”

 

“哦,我也不是很着急回去。”他边说边走进来,随便拉过去一把椅子,坐下来,“什么事啊,嘎子哥?”

 

谁知阿云嘎没有接着说话,而是疯狂给郑云龙使眼色,示意后者对他说。这个情况仝卓越来越搞不清楚了,他的确不着急走,可看着对面两人这样他也挺累的,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啊,是这样。”郑云龙白了阿云嘎一眼,“你嘎子哥是想问你和代玮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又单单扯我!”阿云嘎拍了一下郑云龙的手臂。

 

“我和代玮?”仝卓懵了,被吓的懵了,“什么怎么回事?”

 

郑云龙拉着阿云嘎站起来,边向门口走,边对他说:“我们没别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你眼光挺好的。”

 

阿云嘎插话道:“还有就是,其实你这个打法不行,照你现在这种状态,这场仗可能比抗日还难。”

 

仝卓坐在椅子上半天才回过味来,合着这两位前辈早看明白了,还替他担心他会十多年都拿不下代玮呢。

 

可是,他心中冒出个疑问,他们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直到几年后,他才悟出这样一个道理:看明白的人也许不是因为眼睛好或者脑瓜灵,还可能是因为经验多。

 

仝卓听懂了,可是战略改变了吗?

 

没有。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追求过,其实,谈恋爱的那些套路他耍的溜着呢,可是面对代玮,他却什么花招也耍不出来,不是因为他手生了,而是因为他心里不愿意这么做。

 

这就麻烦了。

 

好在这时候出现了第二个明眼人——高杨。

 

仝卓一直觉得高杨是个很有趣的人,有一副不错的皮相和纯良的笑容的加持,任谁看着都会评价此人人畜无害,可实际上这位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切开黑。他才不相信高杨会不知道黄子弘凡怀着什么感情,但是他敢打赌高杨对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孩没兴趣,不然怎么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了,从土到不能再土的两句“好美”发展出来的感情能有几斤几两?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打得仝卓脸疼。

 

高杨没有像双云组合那样直接把疑问摆在他面前,而是有意无意地向他提及代玮,比如代玮现在在哪,接下来要去哪,需要买什么,或者什么时候单独在宾馆等等。

 

他看着代玮的眼睛,有时候觉得代玮心里一清二楚,可有时候又觉得代玮还是不懂。

 

逮着机会的仝卓跑得多了,很自然地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缩在被窝里的仝卓在打了今天第十五个喷嚏时,听到了微信提示音。他猜十有八九是高杨发来的,心里哀嚎:大哥,我病了,就算再好的时机,我也舍不得去传染代玮吧。他伸手摸到床边的手机,拿过来点开,果然看到了置顶的三十六人群下面高杨的新信息:

 

“外边下雪,我和阿黄出去玩,代玮他病了,一个人在屋里,不愿意吃饭,你去看看他。”

 

仝卓盯着这条信息,两秒钟后一把掀开被子,从堆在床尾的衣服堆里快速地扒拉出一套比较干净也很好看的穿在身上,出门前在镜子面前花了一秒晃了一圈,觉得还凑合,抓起手机直奔楼下去了。

 

不到十分钟后,他敲响了代玮的房门。

 

房门打开,身穿睡衣没洗漱也没戴眼镜的代玮正拿着纸巾按在鼻子上,眯起眼睛看着他:“呃,仝卓?”

 

“对。”

 

“你怎么来了?”

 

“高杨说你病了还没吃饭,所以……”他笑着提起袋子,“当当当当!好用的人工卓外卖服务,送货上门,包您满意!”代玮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回话,他露出伤心的表情,“怎么了?你不吃的话,我可是会被辞退的。”

 

代玮被逗乐了:“哦,进来吧。”

 

“哎,好嘞!”

 

“谢谢你了,买了这么多?”

 

“这里面有药,早餐是两个人的份。”他嘿嘿一笑,“我也没吃,就在你这和你一起吃吧。”

 

代玮下意识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可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没事。”他用鼻子吸了一口气,捂住嘴如愿打了喷嚏,“你看,我也感冒了,不怕传染。”

 

代玮显然被他这波操作惊住了,控制不住用关爱智障的眼神静静地看了他一小会儿后手忙脚乱地拉过来一把椅子:“不好意思,坐吧。”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代玮没说话,仝卓也没说什么,不是他不想说,天知道他有多愿意和代玮说话,可他今天有种过于强烈预感,这种预感告诉他代玮会对他说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在那之前,他最好什么也别说。

 

眼看着碗里的粥见底,仝卓开始质疑他保持沉默的选择是否正确,就在此时,代玮放下碗筷,轻咳一声。

 

“仝卓,你在追我?”

 

他也放下了碗,看向代玮,后者的眼睛倏然移开,避免和他对视,他为这个发现感到开心,因为这多半代表着有戏,于是,他坦然承认:“是,你看出来了?”

 

“那个,我也谈过好吗?”代玮低着头,放在腿上的双手来回搓着,“我以为……”

 

“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仝卓少有的严肃正经,“如果你不想,可以干脆地告诉我。”

 

“嗯。”

 

他有点失落:“呃,这个‘嗯’代表着你不想?”

 

“那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哦。”他将代玮的回答翻来覆去地寻思了三遍,才反应过来,他没闲工夫问候自己突然降低的智商,只顾着喜悦,“所以,是另一种可能。”

 

代玮抬起头,笑痕在嘴角如涟漪荡开:“你也会被套路。”

 

仝卓不再等待了,他探身向前,吻住了代玮弯起的嘴。

 

嗯,白粥的味道,还挺甜的。

 

 

 

站在酒店楼下,仝卓抬起头找到了十年前他曾和代玮分享了第一个吻的房间,他记得那时这扇窗后面挂着窗帘十分厚重,却仍然无法完全挡住房间里暖色的灯光。

 

这两天恰逢降温,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会有降雪,夜间特别冷。仝卓裹紧大衣,跺了跺脚,拨通了代玮的电话。

 

代玮很快就接听了:“喂,你收工了?”

 

“嗯。”他笑了,“你现在看一下窗外。”

 

“什么?”

 

“听话,代代,就看一眼。”接着他看见那扇窗后的窗帘被拨开,“嘿嘿,看到了吗?”

 

“我马上下来接你。”代玮匆匆说道,“你改签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仝卓始终笑着,仔细听代玮的唠叨,直到看见代玮和高杨一起走出酒店大门,代玮挂了电话后,他才收起来手机。高杨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人,代玮则冲他跑来。

 

“冻死你算了。”耳边还是抱怨,他老老实实地让代玮握住并不算冷的手。

 

“不,在见到你之前,我是不会被冻死的。”他没羞没臊地往代玮的脖颈处钻,低声说,“可我想你想得要死了。”

 

 

 

4

 

方书剑在酒店门口下车只看到高杨时多少有点意外,不仅是因为本该出现的代玮没来,更是因为高杨的身边没有黄子弘凡。

 

“黄子呢?”

 

“天呐,原来这么多兄弟,你最关心的竟然是他?”高杨调侃,相视一笑后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拥抱结束后,方书剑又问了一遍黄子弘凡的情况。高杨解释说因为美国那边的工作室有事处理,不得已就只能晚一天到。方书剑点点头表示理解,跟着高杨去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既没问为什么高杨没陪着黄子弘凡一起处理工作,也没问同样远在美国的那个人是否回来。

 

方书剑想问,可他不敢问,他怕他得到的是他并不想听见的答案。

 

高杨陪他一起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将行李箱中的物品拿出来放在该放的位置上。等到全部收拾完毕后,面对仍然气定神闲地坐着丝毫没有道别的意思的人时,他才发觉其实高杨是有话想说。

 

“想聊些什么?”方书剑坐在床尾,“你和黄子皮几闹矛盾了?”见高杨笑着摇头,又问,“那是什么事?”

 

“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蔡程昱的消息吗?”高杨收起了笑,“关于他来不来,何时来,你不关心吗?”

 

“说不关心是假的。”他轻轻笑了,嘴里泛苦,心里也觉得有点苦,“他来不来对我重要,可是也不那么重要。”

 

“方儿,你介意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吗?”高杨无声叹息,“十年了,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吗?”

 

他看向房间的一角,将自己沉在回忆中:“我不是通过这个节目认识他的,这件事最开始他并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方书剑进入上海音乐学院时十八岁,年少登台的经历并未令他星途闪耀,而同一年,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却和他一样十八岁的蔡程昱已经凭借着专业第一的成绩和诸多老师的赞誉在学院内小有名气了。

 

对于这位同龄的学长,方书剑的认识是从不止一位老师口中说出的名字开始的。这些老师在课堂上表扬蔡程昱有天赋、够认真也肯努力,和令人艳羡的前程间只差一个登台的机会。方书剑挺好奇的,他特别想见见这个人,他想知道这个人会优秀到什么地步。

 

大一上学期过半,他看过了这个人的照片,却还是没有见到本人。

 

周五上课,他来得早,看到教室里没人,就打算先在外边转转。围着教学楼转了一圈后回去时,他低头看手机走路,和另一个低头看手机的人撞到了一起。撞得不严重,有趣的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连声道歉。他抬头定睛,一下子愣住了,眼前这人高高瘦瘦的,样子不算多帅气,可他一眼认出这位便是在那张糊到不能再糊的照片中看到过的让他从开学惦记到现在的优秀学长。

 

胡乱一通道歉后,两人就分开去上课了,坐在教室里迷迷糊糊地听了半堂课,因听见老师点到某位姓蔡的同学而清醒点的他,开始为没能借这个机会互相认识而遗憾。

 

在校园里,他再也没能那样幸运地与蔡程昱见面,直到他兴奋也忐忑地在正式开拍前走进《声入人心》节目组,在随意的一瞥间,精准地抓住了坐在另一边的身影。他没有犹豫,扔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的同学龚子棋,快步走了过去。

 

“学长你好,我叫方书剑。”

 

“你好,蔡程昱。”一面之缘的人对他微笑,很阳光,可惜就是有点傻气。

 

自此,早已落笔却断了的故事意外得到了续写。

 

多年后,当他们分手时,在离开一起租住的公寓前,面对向对方提出的最后问题,他们竟都无法回答。

 

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方书剑说不上来,蔡程昱亦如此。

 

但是方书剑能够确定,在稀里糊涂地相爱的两人中,自己应该是更早爱上的那个。

 

那些不屑一顾的青春疼痛文学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谁先爱上,谁先受伤。

 

矫情的文字总是让人诟病,可谁能知道,放在现实生活中,却也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他毫无防备地被割了一个口子,至今没能愈合。

 

没人预料到,《声入人心》这档收视低迷的综艺后劲挺大,无论是对观众而言,还是对成员来说。三个月,十二期,三十六个兄弟,每个人都在这段足以于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旅程中收获了能铭记回味一生的人和事。

 

至于他方书剑,除了经验和技巧,他收获了更重要的:一首歌,一段感情。

 

即被粉丝奉为白月光般的《Melodramma》,以及蔡程昱和他的感情。

 

二者互相成就。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真的与浪漫不沾边。

 

第六期录制的前夜,为了在公演舞台上能够将《Melodramma》完美呈现,他们在钢琴前练习了一遍又一遍。论专业能力和舞台经验,方书剑确实逊于蔡程昱,他虚心听取学长的指导,在认同的地方加以改进,在不认同的地方,他还是坚持着。

 

两个人都是有耐心的好脾气,然而脾气再好,也抵不住每次练习中发生矛盾。

 

在又一次的练习中,他们拿着各自的曲谱再次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四目相对后非但没发生肢体冲突,反而是接吻。

 

他们莫名其妙地吻在一起,不久就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开几大步。

 

两个人没就此事谈过,尴尬地沉默十五分钟后,重新回到钢琴旁,仿若十五分钟前的事情根本未发生。但对于那些谁也不肯相让半步的引起争执的地方,由于这个吻的存在,两个人都选择了较为折中的处理方式。

 

是夜,从不失眠的方书剑失眠了。

 

蔡尧一如既往睡得挺香,他却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地换了好几种姿势,还是睡不着。无奈之下,他穿上了大衣,走出酒店,围着楼转圈,想不到遇到了早他一步下来转圈的蔡程昱。

 

“失眠了?”他拽了拽大衣领口,阻挡寒风,若无其事地问。

 

“对。”蔡程昱微笑着点点头,“你呢?”

 

“好巧,我也是。”

 

酒店大楼保安目睹了这两个年轻人大半夜围着酒店一言不发地转圈,直到天际出现第一缕曦光。

 

同是吹了一宿寒风,方书剑比蔡程昱倒霉多了,脑子没见着清醒多少,要命的是感冒了。

 

早饭过后,蔡程昱见到他时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仓皇问他是否需要去医院,吃过药了没有。他没吃药,可他说他吃过了,也不需要去医院,至少今天不需要。

 

“对不起,学长,我今天可能会拖累你。”

 

他留意到,听完这句话,蔡程昱的脸上闪过了从未见过的怒意,猛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屋子。几分钟后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个水壶和几盒药。

 

“我知道你没吃药,先把药吃了。”蔡程昱板起脸,一边倒水,一边说,“休息一下,我们再练两遍,听着,演出前的练习只有两遍,别太用力,好好练。”

 

他接过来水杯和药片,低下头。他想过了,如果蔡程昱坚持不让他练习,催他去医院,他会很生气并对这位学长失望透顶,可是,蔡程昱却没有这样做。

 

两遍,不多,也不少,刚刚好的两遍。

 

他看见杯中水面的倒影,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正在冲着他笑。

 

公演结果在意料之内,他的状态不佳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出品人不喜欢他们对歌曲情感的表达,也不喜欢他们没有将两人各自表达的程度统一,以致整首歌听起来不太和谐。

 

殊不知所谓的不和谐并非他们处理不当,根源是他们各怀心思,又急切地想表达出来,唱给对方听。

 

这使得这首《Melodramma》变成了私人化的作品,专家觉得水平不够,可观众却觉得唱出了心声。

 

这次之后,到节目录制结束,他们都没有再合作过。

 

梅溪湖之旅曲终人散,关于那个吻,谁也没有再提过。

 

方书剑开始忙着为担当主角的音乐剧准备,蔡程昱和几个前辈去参加了《歌手》。

 

他悄悄留了一张票,就放在后台他的位置上,虽然他收到的发来请求留票的亲友中没有蔡程昱,他还是固执地留下一张。他看着票,默默在想,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也为他留了一张门票。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两周时,排练结束在后台的收拾自己的他突然接到了蔡程昱的电话。

 

“你在哪?”声音听着不太稳,像是说话的人正在跑步。

 

“剧场后台。”

 

“哪个剧场?”

 

他报出了剧场的地址,问:“怎么了?”

 

“你先别离开,十分钟,等十分钟。”

 

“等什么?”他笑了,“你送的鲜花吗?”

 

“不是。”喘息声变得更急促,好像说话人跑得更快了,“等我。”

 

电话挂断,方书剑却听了半天忙音,满脑袋都被“等我”占据,早就没有用来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间。

 

他等了,说好的十分钟,他等得起,然后他等来了蔡程昱。

 

“别告诉我你真是一路跑过来的。”方书剑拿蔡程昱满头汗水开玩笑。

 

“差不多吧。”蔡程昱平复呼吸,甩了甩手,“别管这些了。”

 

“有什么急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他停下来想想,“不对啊,你不是在录制《歌手》吗?”

 

“对。”

 

“那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边收工了,我偷着跑出来的,谁也没告诉。”

 

“你是蔡程昱吧?”他觉得匪夷所思,这不太像是一本正经又有点傻的学长的作风。

 

“是我,我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在那之前,我们能不能再吻一次?”

 

 

 

方书剑看见高杨半张着嘴,他想十年前自己听到蔡程昱的话后也可能就是这样。

 

“你们……”

 

“对,我们吻了,我把门票给了他,然后我们就决定在一起了。”

 

高杨一副“哥们你在逗我吗”的神情:“是什么让他这么做?”

 

“不知道。”

 

“不知道?!”高杨不可置信地说,“事后你就没问过他吗?你们在一起快五年,怎么连这件事都搞不清楚?”

 

“没问过。”

 

也许这就是分手的根本原因,方书剑惊觉,在给高杨讲述的过程中,他回顾了那几年,从在学校时撞在一起开始,到排练《Melodramma》,到后台用来确定感情的吻,到平静得令人可怕的分手,到高杨和黄子弘凡上婚礼的不相见,从开始到现在,他和蔡程昱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向前走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诸多疑惑,两个人不问不说,爱的不够明白。

 

“方儿,我敬你是个狠人。”临走时高杨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十年前的话说,我敬你是个狼火。”

 

“哪赶得上你啊。”方书剑对着走到门口的高杨喊,“敢下嫁黄子皮几。”

 

高杨转过身对幸灾乐祸的他做了一个口型,那是一个字:滚。

 

门合上后又被敲响,方书剑走去开门,门外站的还是高杨。

 

“落了什么东西吗?”他问。

 

“不是。”高杨晃了晃手机,“我家阿黄的电话,蔡程昱会和他一起回来。”

 

“哦。”方书剑的表情还算平静,“还有事吗?没事我要睡觉了。”

 

“还有,”高杨撑住门,“在我和阿黄的婚礼当天,蔡程昱喝醉后一直在唱《Melodramma》,不是完整版,他将你独唱部分都空出来了,唱得非常难听。”

 

 

 

5

 

今年才三十岁的蔡程昱去过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可若问他最喜欢哪座城市,他会回答:长沙,就算再过三十年,他的回答依然会是长沙。

 

长沙这座城市给了他太多珍贵的东西,他这辈子最重要的舞台,他此生最珍视的兄弟们,他深爱却不幸和他分道扬镳的人,以及多年来他不敢再次演唱甚至不敢欣赏的歌曲——《Melodramma》。

 

他爱过这首歌,胜过其他,但远远及不上对方书剑的爱。

 

怎么可能及得上呢?毕竟这首歌对他所有意义都是方书剑赋予的。

 

有件事情他一直没能讲给方书剑听,早在那天方书剑从屋子的另一头径直走到他面前并自我介绍之前,他就知道这个小自己一届的同龄人叫什么名字。

 

可他没说,分手后他回想过去的点滴,才发现他应该告诉方书剑却没来得及说出的何止这一件事啊。

 

他或许说不清楚他从哪一刻开始动心,可他能完全肯定他是二人中第一个清楚地认识到他们相爱这件事的人。

 

那首让他陷入混乱的《Melodramma》,也让他看清楚了,只不过这次是为参加《歌手》而准备的中文版。

 

鞠红川参与填写的词很美也很适合唱,蔡程昱拿到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词后,眼睛落在他第一个独唱段落上,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比被生生掏空了还难受。

 

“啊你可曾梦见我

又站在那夜路口

还唱着这首老歌

与我轻声地合”

 

他和三名前辈唱了几遍,越唱越难受。眼尖心细的高天鹤先发现了他状态不对,急忙叫停。

 

“对不起,我需要五分钟休息一下。”他向大家道歉,缩进沙发闭上眼睛。

 

然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只有两个人,他和方书剑,都是录制第六期公演时的穿着打扮,方书剑穿着那件白衬衫,他自打看到第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他们和当时一样站在舞台两侧。他看见方书剑拿起话筒开始唱歌,可是他却听不到歌声,就连现场乐器演奏的声音他也听不见。他惶恐地环顾四周,发现他这一侧的台下没有观众,台上也没有工作人员。他彻底慌了,他熟悉这首歌,熟悉方书剑在舞台上的每个动作,他们明明只搭档了这一次,他却已经将所有细节深深刻在心里。他望向对面,知道就快要到他演唱的部分了。没有时间了,他举起手里的话筒,唱出第一句。

 

一片寂静,不是话筒不传声,而是他自己发不出声音。

 

对面的方书剑久久没有听到他的歌声,低头向观众席和乐队鞠躬,黯然转身。

 

等等!他想大喊,他想奔过去拉住方书剑,他想告诉方书剑这首歌他只会和他一起唱,他还想告诉方书剑这世上还有他能听得懂方书剑藏在歌词背后的情感。

 

他追过去,拼尽全力奔跑,却永远也追不上那道孤独的背影,他眼看着方书剑消失在后台口处,那里一片漆黑,犹如黑洞。

 

“不!”他大叫着醒来,浑身冷汗。

 

屋子里的四个人纷纷看向他,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蔡蔡,你没事吧?”高天鹤蹲在他身边问,“你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哥,我没事。”他抬手挡住眼睛,“我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跟我们说话还用的着这个词?”阿云嘎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直接开口就行。”

 

“我想请一天假。”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透着倦意和无力,“在这期录制之后,我需要离开一天。”

 

蔡程昱打起精神让自己与其他三人配合着尽力将这首歌完美呈现出来,期间的训练简直就是折磨,他每一天都在进步,可代价是每一天那个噩梦都会造访。他越来越害怕方书剑会离他远去,直至再无音信。他在惧怕中也逐渐确定,他真的受不了这种事。

 

那个发生在训练时的吻,在洗掉了浮色之后所露出的不是空白的头脑发热,而是绚丽的两情相悦。

 

这期的节目录制结束后,他即刻动身去了方书剑所在的地方,过于激动导致的智商掉线令他干出了日后让方书剑嘲笑了好多年的傻事——连着跑了三里路。

 

他带着一个虽然确定却不够自信的吻而来,带走了方书剑的承诺和那张为他留下的票。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谁也没告诉。在方书剑的《信》开始演出后,他还假模假样地跑到方书剑的微博下面求票,惹得方书剑打电话笑着说他傻。

 

不到一个月后,他和方书剑在长沙梅溪湖一起呆了三天。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学习,也没有演出,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出去逛街,吃美食,晚上回到酒店喝点酒再缠在一起。

 

分别的前天晚上,他们都喝多了。两个人耍酒疯,最后耍到了三十六人的群里,前后冒泡说了一句和对方在一起了求祝福的话,然后就下线静音。第二天清晨从宿醉中醒来的两人头痛欲裂,拿起手机就看到了上百个未接来电,微信里的信息更是多到爆炸,所有的兄弟都怕他们出意外,轮番打了一夜的电话,无一例外都遭遇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最后还是高杨从他们发的朋友圈的状态中找到了酒店地址,并让马佳请人去查一下入住记录,查到两人名字并确定他们在酒店中没有危险后,大家这才放心。

 

拿到手机后,马佳的电话第一个打了进来,打到了蔡程昱的手机上,他以一种赴死的心态接听了。

 

“蔡程昱,你丫长脑子了吗?就你那破酒量还敢这么喝?你怎么不直接喝过去啊你!”

 

“佳哥,那个……”

 

“哪个?你别给我说话!”马佳高声打断,“方儿多好一孩子,你看看被你带成什么样了?”

 

多好?孩子?蔡程昱忍下了辩驳的冲动,向捂着肚子笑倒在凌乱的被子里的某人送去一对白眼。

 

那天他们两个将其他兄弟打来的电话接了个遍,马佳是言语最不客气的那个,其余的都还好,最温柔的是周深和李文豹,不过不管是谁,电话里聊了什么,挂断前他们都收到了最诚心的祝福。

 

那一天,他们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他们忘了,上帝是公平的,那些来的快的幸福,往往走的也快。

 

蔡程昱考上了茱莉亚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要远赴美国求学,方书剑也重新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习。

 

距离、时差多少给他们添了些烦恼,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第三年时他们遭到了最严重的打击,来自蔡程昱的妈妈。

 

这位多年来独自一人抚养儿子的母亲只是闲来无事扫了一眼放假回家的儿子放在茶几上忘记锁屏也忘记退出微信界面的手机上显示的聊天记录,血压就蹿了上去,无论怎样也下不来。

 

蔡程昱怕极了,求妈妈听他解释,可是妈妈没有发火,只不过让他给方书剑打个电话,最好能约出来,她要和方书剑谈谈。

 

他打了,他没有不打的理由。

 

电话里方书剑沉默了很久,答应下来。

 

妈妈带着他一同前往约定的茶楼,他坐在方书剑的对面,羞愧得不敢看那双眼睛。

 

妈妈没有丢失了风度去叱骂,这位他从小便敬重的传统中国妇女只向方书剑和他提出来一个问题:

 

“你们想好了以后怎么办吗?小方,是你放弃国内的一切去美国,还是儿子你放弃多年的理想回国?”

 

彼时的他和方书剑,一个迈出国门没几年,尚处在睁大眼睛看看世界的阶段;一个刚刚结束大学生涯并找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爱对方吗?爱啊!

 

可是他们真的敢放弃一切吗?

 

那逐梦的少年为路边的美景倾倒,他停下了脚步,舍不得走,也放不下梦与远方,他踟蹰了。

 

于是,他们犹豫了,这一犹豫便又过了一年。他们仍然是隔着太平洋,自己的事业也仍然一帆风顺。

 

终于在某个平凡的一天,他们在通话中决定了分手。

 

蔡程昱心痛得哭了一夜,他将当年那个被他们一起标注过的《Melodramma》乐谱攥在手中,始终狠不了心撕下去,天亮时他又将它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妥善收好。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唱这首歌了,这首歌的旋律再也没有飘进他的耳朵里。

 

唯一的破例是黄子弘凡刚刚告诉他的,他在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婚礼当天醉酒后一遍遍唱不完整的《Melodramma》。

 

而同一天,方书剑站在婚礼来宾之外,与现场仅仅一门之隔。蔡程昱想也许方书剑在祝福新人的同时,也偷偷看过自己吧。

 

他们仍然相爱,对于分手多年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件坏事,也是一件好事。

 

又贫又皮的黄子弘凡在航站楼内过安检前拽住他问:“你想好了吗?复合这事,成功与否,你们可就这一次机会了。”

 

他站在原地,任过往十年在脑中闪过,许久后他笑了起来:“走吧。”

 

在登机前他给妈妈发了条短信:当年您留给我和方儿的问题,我找到了答案。

 

很快他便收到了妈妈的回复:不曾见过天空的鸟总想着离开家飞得更高,只有那些去过在拼到能力极限后才能抵达的天空并看遍目所能及的一切的鸟,才会理解家的珍贵。很高兴你终于找到答案,如果小方的答案和你一样,那么祝福你们。妈妈爱你,儿子。

 

飞机升空,蔡程昱笑着擦去了眼角的泪,他嘲笑自己太笨,怎么能花了这么久才明白过来呢?

 

 

 

6

 

“这是仝卓排的节目单。”郑云龙将一张纸递给坐在观众席上的阿云嘎,又坐在一旁,“你看看吧。”

 

“怎么是手写的?”阿云嘎嫌弃地皱起眉,“我不是说他这字丑,我的意思是出门右拐就是打印店,打印几张又不贵又好看。现在都是大明星了,怎么还这么懒?”

 

“我问了,”郑云龙面无表情,“他说代玮早上想睡懒觉,不想陪他去。”

 

“那昨天晚上呢?”

 

郑云龙没说话,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体会。

 

“哦,我知道了。”阿云嘎抖了抖手里那张看起来就不结实的纸,气得发笑:“行,仝卓真行!”

 

“我们是倒数第二个节目。”

 

“啊,为什么不是最后一个?让仝卓把节目顺序调一下。”

 

郑云龙将纸抢过来,抻直后又递过去,“好好看看最后一个是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倚老卖老!”

 

“啊,蔡蔡和小男孩。”阿云嘎叹气,“蔡蔡其实挺聪明的,还记得当年川子填词的《真爱乐章》吗?那段就是故意写给他的,他当时一看就开窍,录制完节目当天溜走,直接把人追到手了,这速度比咱俩快多了。也不知道之后是怎么回事,突然分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未来的事才更重要。”

 

“对啊。”阿云嘎将节目单从下往上浏览一遍,最后视线凝在排在第一首《光之心》下面的歌曲名字上,“怎么这个也被安排上了?”

 

“什么安排上了。”充满磁性的男低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不等他们回头,一个脑袋插在了他们两人中间,“给我看看。”

 

阿云嘎和郑云龙快速交换眼神,坏笑着将节目单恭敬地递过去:“晰哥,您请。”

 

“这谁写的?”

 

双云异口同声:“仝卓。”

 

果不其然,晰哥怒了:“仝卓呢?我一个low C你让我唱《假酒歌》,是不是找削!”

 

 

 

方书剑在剧院门口徘徊半天,他想了很多事情,其中大多数有关工作的他都没有想明白,只有一小部分想明白了,那是有关他和蔡程昱的。

 

他看了看手表,距离开始还有三分钟,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阶台阶。

 

 

 

路上遇到了堵车,等到高杨和黄子弘凡带着蔡程昱赶到剧院时,距离开始只有一分半了。

 

黄子弘凡下了车,迅速拉开蔡程昱那一侧的车门,连拖带拽地将人从车里扯下来:“哎呀,你能不能快点,怎么跟高杨似的慢吞吞的。”

 

高杨面带笑容:“阿黄,你刚才说什么呢?”

 

蔡程昱被推了一下,黄子弘凡下手没轻没重,他一不留神,打了个趔趄。他来不及对身后专注打情骂俏的小两口道谢,冲向剧院大门。

 

“蔡蔡!”高杨在身后喊,“长点心吧!”

 

“蔡程昱!”黄子弘凡大声附和,“要是还追不到方儿,你就别回美国了,在方儿家门口睡吧!”

 

 

 

距离开始还有一分钟。

 

梅溪湖三十六子,其中两人手拉着手走进了剧院的大门,其中的三十二人在舞台区,剩下的两人在通往舞台的走廊里撞到了一起。

 

在前面走的方书剑正低头查看手机来电显示,对后边的脚步声丝毫没在意,在后面跑的蔡程昱正低头拨出号码,完全没看到前面有人。

 

 

 

舞台区的大门突然被人拉开,坐在观众席的三十二人看到蔡程昱拉着方书剑一溜烟跑上了舞台。

 

灯光没有,话筒没有,配乐也没有,台下的三十二人全都愣住了。

 

舞台上的两人面对面站立,半天没有动静。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放个BGM?”梁朋杰用手指捅了捅坐在旁边的张超,“这清唱是不是有点尴尬啊?”

 

张超瞄了眼前排的几位前辈:“别管了,让他们自力更生吧。”

 

 

 

“唱啊。”蔡程昱低声说,“第一段是你的,唱啊。”

 

方书剑眼眶越来越红:“Questa mia canzone  Inno dell'amore…”

 

早已落泪的蔡程昱破涕而笑,他的方书剑,仍是那位走进他心中的白衣少年。

 

从开口那刻起,自两人第一次合作到如今再次将这首经典唱响中间相隔的十年恍若一瞬,那些伤痛和别离不过一场噩梦,而他们现在则刚刚苏醒。

 

 

 

经年之后,方书剑再次听见了蔡程昱唱出的“Ma limpido è il mattino”,一如曾经令他心醉。他记得他对蔡程昱说过自己有多么爱他这一句,他说他闭眼会看到美好到超越文字或语言表述的晨曦。

 

“所以你喜欢闭眼?因为你睁眼却只能看得到相貌平平的我。”

 

“不,我宁愿睁眼看到你,晨曦再美也只能存在于幻想中,可你不一样,你是我看得到摸得到的人,是我的太阳。”他笑着将吻印在对面翘起来的嘴角上,“我要定制一枚胸针,金色的太阳花,别在我的胸前,到那时,我们再合作一次《Melodramma》。”

 

 

 

一曲结束。

 

蔡程昱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胸针,用止不住颤抖的双手郑重地将它别在方书剑的胸前衣襟上。

 

一颗颗泪砸在手背上,有的来自于他自己,有的来自于低声啜泣的方书剑。

 

“金色的太阳花。”蔡程昱满是泪水的脸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方儿,千万不要再弄丢了,它是你的,一直都属于你。”

 

 

 

7

 

故事还在继续,可故事外的我却执拗地将进度条拉回到了最初,00:00。

 

无论是歌剧还是乐曲,00:00,才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在北京打拼了两年的阿云嘎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汉语走进了北京舞蹈学院并做了班长,班上的一名来自青岛名叫郑云龙的青年时不时对他说一句“班长这是艺术家的水平啊,干嘛来上学呢”。四年后关系特铁的他们在毕业大戏《吉屋出租》中扮演了情侣并当众亲吻。

 

过了三年,围着教学楼转了一圈的方书剑在教室门口和自开学便盼望着见到的优秀学长蔡程昱相撞。

 

又二年,迈入大四被老师推荐去参加综艺节目的蔡程昱在帮助老师整理办公室时看到了本校参与该综艺选拔的人员简历,在其中他找到了前年和他相撞却未来得及问到名字的可爱学弟。

 

这一年刚毕业没多久尚对前路有些迷茫的仝卓被朋友的朋友拉进了湖南卫视一档即将录制的综艺节目的群里,在这儿,他看到了一条他没想过的路。

 

这一年面对老师提到的通过参与综艺去学习的机会,向来腼腆不喜热闹的代玮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去报名。

 

这一年远在波士顿的黄子弘凡收到爸爸发来的邮件,里面是对一档拟录制的综艺节目的介绍,黄子弘凡想了想便回复了邮件,内容是:挺有趣的,我报名。

 

这一年身在维也纳即将毕业又打算回国发展的高杨从国内朋友那里看到了湖南卫视综艺广告信息,他将简历投了过去。

 

这一年,阿云嘎来拜访郑云龙,顺便受节目组委托劝说这位老同学参加。他只用了两句发自肺腑的实话便说服节目组三次都无法邀请到的人。第一句是“来这个节目你可以卖票啊”,另一句是“大龙,我想站在舞台上和你再唱一遍《I’ll Cover You》。”

 

这一年的深秋,共有三十六个对发展声乐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从各地赶来。

 

这一年,他们去了梅溪湖,一个让他们做了三个月梦的地方,也是一个让他们永远唱下去的地方。

 

节目结束后,他们分别了,十年后再次相聚,这一次没有专家评委,没有为他们疯狂的观众,他们唱起了当年的歌曲,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只为爱人,只为兄弟。

 

【END】

——————————————————————————

写在最后的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顺祝好!

抛开CP滤镜,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我所能描绘的不及万分之一。若真有十周年庆典的话,我想一定会比我写的精彩许多【笑】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等十周年了,三十六子再加马克老师和三个出品人每年搞一次多好~

其实早就想写SRRX的相关同人了,好久不混国产圈的我被该清流综艺拉回了国产圈,于是愉快地开了个子博客码码字,哦,那个若有幸得到大家的评论的话,好像只能用主ID回,emmm,所以,如果小伙伴看到某个ID不停地回复评论的话,请不要把他叉出去,他是我呀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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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晦【一发完,CP无差:主:弘杨,卓玮,云次方 | 客串:昱剑】

3.5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主: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昱剑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很多年以后,人物性格大概会与真人有差,有原创人物(别方,只是为了搞CP服务)。

特别提醒:正文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尾巴,别忘记看~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愿前路无晦,献给他们。

PS,非常感谢  @梅溪湖百无禁忌推文组 的邀请,也非常感谢我的小兔子咸鱼姑娘对我的鼓励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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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晦


不慕生平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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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提醒:正文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尾巴,别忘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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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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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晦

 

不慕生平留青史,

但求此心续长明。

 

——题记

 

 

壹| 01回家

 

这一次乘飞机到北京,对这座城市,念之又有了新的感受,可对它的熟悉却丝毫未变,纵然他四岁时去了美国,此后的二十年间,回到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那熟悉感却始终像呼吸一般自然。


他知道,和他一样,许多游子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时都有同样的感受。


他不由得记起很多年前,第一次从美国回来时,开车来接他的马佳对他说过的话:祖国给你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融进了你的血液中,是精神上的家。这一辈子,无论你要走多远,一面红旗,一句母语,都会让你停下脚步。你要记住,她与你是紧密相连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斩断。


所以,自那次开始,每当有同学问他假期为什么去中国,他总会答:回家。


他在机场出站口打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有带太多行李,除了换洗衣物,只有一些手稿和材料,仅仅一个箱子就全部装下了。他将行李箱放在汽车后备箱中,坐进车内,对司机报出了目的地。考虑到目的地远离市区,又不是什么知名地点,他原本准备再向司机详细说明一下。谁知司机露出笑容,问他是不是去拜师。


“学声乐的吧。”


“对,您怎么知道?”


司机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似是在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而得意,一脚踩下油门:“我去年拉过一个学声乐的小伙,也是去那儿。那地方不好找,我之前压根就没听过,便好奇他去那里干什么。他说是去拜师,又说住在那里的老师有多么厉害,是什么中国音乐剧界著名的表演艺术家……”


他听着司机的话,逐渐笑了,心中在想:没错,住在那里的老师确实非常厉害。


刹那间,笑声、歌声、琴声,记忆中与那里有关的所有声音都在脑海中响起,那么多的声音混在一起,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烦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作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出手机,看到了远在美国的妹妹思之的信息,一条紧接着一条,根本不给他回复的时间:


「你不在家?」


「你在哪里?」


「你不会回国了吧?」


「你真回国了?」


「真的回国了!」


「你竟然又不带着我!」


「等等,你是不是也没告诉他们?」


「你等着,我要告状!」


「哈哈,你完了,皮黄一定会打死你!」


思之的短信息和她平常说话一个样子,虽然每个句子不长,却多且密。与她对话的人很难插嘴一句,不过,绝不会感到无聊。念之记得很早之前高杨就曾说过,思之的性格很像黄子弘凡,又皮又贫,但不讨人厌。他七岁那年,黄子弘凡和高杨带着他们回国,那是他们出国后第一次回来。郑云龙看到彼时不到六岁且不仅关不上话匣子又像个多动症患者的思之,大笑着评论说这是黄子第二,阿云嘎则调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来的事实证明,思之确实和黄子弘凡很像,除了性格,选择的大学和专业也是一样的。明明有进入柯蒂斯学古典的能力,偏偏选择了伯克利去学流行。


念之对着占了整整一块手机屏幕的信息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思之“咬牙切齿”的最后一句,回敬道:「我要告诉黄叔叔,你又叫他皮黄。」


出租车内,司机在自顾自地说:“啧,音乐剧啊,我上中学那会儿,国内根本没几个人干这行,谁知道音乐剧是什么?提话剧,大家都知道,提音乐剧,能说出来四五六的老百姓挺少的。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在国内慢慢就火了。”


火起来应该就是从他们开始的吧。念之心想,问:“您看过音乐剧吗?”


“没有。”司机不假思索地摇头,停下动作后又道,“以前不火的时候不知道有音乐剧这种形式,没想过买票去看,等到后来知道了的时候,票就变得很难买到了。”


“有时间您可以看一看。”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又是思之的信息,毫不留情:「你也这样叫过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哎,你不会就是学音乐剧的吧?”耳边是司机的问话。


“不。”念之解释,“我是学歌剧的。”说着,回复了思之一句:「我快到了,回头再说。」


司机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去拜师啊。”见他微笑不语,疑惑问道,“那你干嘛去那儿?”


“是拜访长辈。”念之顿了顿,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仿佛想到了某件愉快的事,“也算是拜访我的几位恩师。”


念之记得,他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将那些长辈尊称为恩师。虽然他早已在心中这样认定,可在口头上他一直称呼他们为伯伯或者叔叔,这是郑云龙和阿云嘎让他这样叫的。刚认识的前两年,黄子弘凡、梁朋杰和石凯听到后,总会让他叫他们为哥哥,后来他们便慢慢不再提了。唯一的一次称他们为恩师,发生在他的茱莉亚音乐学院本科毕业典礼上。


他转头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在不停地后退。他的目光焦点渐渐从窗外不断更换的街景转到了映在车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忽然之间,几年前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身穿学士服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毕业典礼对念之来说,是人生中的大日子,尤其是这一天他还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讲话。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即使他私心非常希望到时站在台上能够看到对他此生最重要的几位长辈,但是他深知他们的工作很忙,便没有对此抱有希望,更何况,和他同在美国的黄子弘凡和高杨在表示一定到场之后,并未提及其他人的决定。


可想而知,当他在毕业典礼上看到这些人突然出现时,有多么的欣喜。


三十六个人,除了根据工作安排,必须前往意大利代表国家参加文化交流活动的余笛、王凯、马佳和廖佳琳,剩下的三十二人都到了。


这是他不曾想到的,更是不敢想的。


他像一个亲眼目睹了派送礼物的圣诞老人凭空出现的孩童,一时之间,激动得僵在当地。


“大家商量好了,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就没有提前告诉你。”周深看见他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对王晰说,“完了,晰哥,待会儿念之要是在台上紧张得说不出话,要怪我们,咋整啊?”


周深最后一句刻意用的东北腔,众人大笑,念之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放松下来,连连摆手:“不会,不会,不会紧张的,稿子我特意背了很多遍呢。”


“哎,这点我可以作证!”黄子弘凡举起手,笑着说,“前两天我和高杨开车过来看他,正赶上他在家里背稿子,背得挺顺溜的。对吧,高杨?”


黄子弘凡说话时,高杨总是会稍稍偏头,让视线正好落在自己身边的黄子弘凡的侧脸上。这个习惯从何时开始,念之不清楚,但自他认识他们那天起便存在了。高杨虽然没有说话,却迎着黄子弘凡看过来的目光,微笑点了下头。


“我们那天还听了一段。别说,写得挺好。哎,比鹤鹤的小作文好。”过去这么多年,一旦开口,黄子弘凡仍是停不下来。


“真的吗?”高天鹤瞪大双眼,“在来的路上,我还想着要不要帮你过一遍。”


念之更加羞赧:“那个……还行吧,要不,您再帮我看看?”


“哎,不用。”黄子弘凡挥手,“我们——”


“我们从国内给你带了点儿你爱吃的,放在黄子那里了。”郑云龙打断黄子弘凡的话,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念之,恭喜顺利毕业。”


“谢谢您。”


于是,从郑云龙开始,大家纷纷对他表示了祝贺。


在这座载着百年历史的世界知名音乐学府,有中国人出现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然而,在毕业典礼上,一个身穿学士服的中国人身边聚集了三十多名中国亲属,却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画面,更不用说这里面有几位在声乐界蜚声中外。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一眼。


被围在中间的念之偶然间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同学约瑟夫,后者正诧异地望着这边,与他的视线相交后,嘴唇动了动。他看得懂,约瑟夫是在问他:你的朋友们?


他微微一笑,也动了动嘴唇,回答道:“也是老师们。”


“对了,注意时间,不要耽误了典礼。”几分钟后,张超提醒道。


方书剑闻言自然而然地抓起蔡程昱的手,盯着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你是不是该去准备了?”


“是。”念之说,“不过,来得及。”


蔡程昱说:“我们不耽误你时间,等典礼结束后再说。”


“好。”念之说完,又匆匆问,“一会儿你们坐在哪里?”


“别担心,你会看到我们的。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从这里毕业的?”贾凡打趣,“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以后上台唱错词了怎么办?”


“上台别紧张。”阿云嘎最后嘱咐他,“别忘词。”


“知道。”念之用力点了下头,“放心吧。”


就在转身刚走出几步后,念之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对话。学声乐的,一双耳朵对声音最是敏感,他一听就知道,一个是郑云龙,一个是阿云嘎。


“紧张?忘词?你以为是你吗?”


“怎么了?”


“不知道是谁,‘每个明天,都是明天’。”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着啊?”


念之不禁笑出来了一声,想着被长辈听见了不好,便立刻克制住了,心道:能不记着吗?这件小事自打小时候开始,郑云龙就讲给自己听。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


十分钟的演讲,先是英文,后是中文,念之觉得自己发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排练都要好。三十二位长辈和思之就坐在台下最方便他看到的位置。有他们在,他的心踏实了许多。英文稿和中文稿本是一样的,但他在用中文进行第二遍演讲临近最后,眼睛落在台下那些对他人生最重要之人的身上时,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一段话:


“我想在此对我的三十六位恩师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感谢!一生追光的他们是我在人生陷入黑夜时看到的第一束光。这束光一直伴着我成长,是我前行路上的指引和我抵挡怯懦的勇气。我感激上天在给了我生命的同时,也给了这份让我遇到他们的幸运。”


念之清楚地看见,坐在台下的三十二人中的大半抬起手,在脸上迅速地擦了一下。随之,脑海中一段段记忆闪回,他的鼻子控制不住地发酸,好在忍住了眼泪,用平稳的声线将演讲稿上的最后一个字说完。


典礼结束后,他找到他们时,其中几位的眼眶仍是微微红着的,翟李朔天尤为明显。大家碰面后却没有谈及刚刚的演讲内容,因为彼此心里都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有些情感不必表现得多么明显。


一行人没在学校逗留太久,便驱车赶往黄子弘凡和高杨在纽约共同成立的工作室。其实,最近黄子弘凡和高杨很忙。念之也听说不久前他们谈妥了一个为电影做配乐的生意,因此,他本来也做好了典礼结束后他们不得不立即和他道别回去工作的心理准备。虽然在典礼开始前,郑云龙说过带给他的东西放在了黄子弘凡那里,可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工作室,念之才敢相信,他们在工作繁重又时间紧张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给整个工作室放了一天假,留出时间和场地供大家欢庆。


多年后的他们再回头去看,会觉得说这是一场狂欢也不为过。长大后的念之曾无数次遗憾的没能亲身经历的那一年一票难求的梅溪湖三十六子巡回演出盛况,如今终是能借这一次机会窥得半分。工作室里各种乐器和设备齐全,再加上有酒,大家便放开了疯。平常就喜欢玩闹的思之很快搅和其中,而一向记得在长辈面前要言行有礼的念之,三两杯下肚后也扯开领结,拿起吉他弹奏起来。


不管是美声、流行还是民族唱法,一首接着一首,从他们的个人单曲,唱到了几首念之在网上看到过的那年他们在梅溪湖剧院中合作的重唱。坐在钢琴前演奏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不记得谱子就换下一个来弹,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音乐始终没停下来过。


起初念之还跟着唱几首,到了后来,他便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看着他们忘我地欢闹。


“不是吧,这一会儿你就累了?”思之捧着一盒零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颇为嫌弃地说。


“那倒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是他们的时间。”见思之伸手过来,念之拿起一瓶酒,开了盖子后递去,叮嘱道,“少喝点。”


“哎呀,这么啰嗦。”思之撇撇嘴,一把抓住酒瓶,灌下一口,“我看漂亮叔叔管皮黄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啰嗦。”


皮黄指的是黄子弘凡,漂亮叔叔自然是指高杨,这是思之取的名。小时候见到高杨,思之总是叫他“漂亮哥哥”,硬是被黄子弘凡扳成了“漂亮叔叔”,无其他原因,只是思之听了阿云嘎的话,管黄子弘凡叫“黄叔叔”而已。过了不久,在听说了“黄子皮几”等外号后,她便开始叫黄子弘凡为“皮黄”。


念之不屑:“切,皮黄和你能一样吗?皮黄能白手起家在纽约开办工作室,你能行吗?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到漂亮叔叔唠叨过?”


若在平时,念之是绝对不敢这样称呼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可眼下他借着酒放开胆子,也没人会计较这些。


思之摆出一副要抬杠的架势,还没出声就听到从围着钢琴的人群里传来一句“念之呢”,听着像是李文豹的声音。接着,钢琴声停止。于是她收起即将出口的话,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叫你呢。”


洪之光向他招招手:“念之!坐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思之也过来呀!”梁朋杰也招手。


“来了!”他喊了一声,拉着思之跑过去。


蔡程昱亮了一嗓子高音,在短暂的停歇后,琴声和歌声再次响起。


他们又这样疯了几个小时。后来,所有人都喝多了,中间仝卓破音了两次,被大家笑了很久。第一次破音后,仝卓让正在弹琴的高杨把那段曲子重新弹一遍。结果,第二次他又破音了。他想要再来一遍,却被代玮及时捂住了嘴。代玮笑着对高杨说了句“高杨,你继续,不用管他”。


再后来,大家喝得有些醉了,有几个人的音开始变得不准,尤其是黄子弘凡,音准乱得一塌糊涂,可紧紧抓着高杨的手还在不停地扯着嗓子嚎。众人却没有嘲笑,甚至没有指出来,因为都累了。


最后一个演奏钢琴的是简弘亦。待大家停下唱歌后,他却没有离开钢琴,仍坐在椅子上,慢慢弹了一段陌生却很美的旋律。


“老简,作曲吗?”靠着钢琴坐在地上的鞠红川抬起头问。


简弘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弹了一段和之前不同的旋律,却同样很美。停下来后,他转头对鞠红川淡淡地笑了:“川子,作词吗?”


“为什么不呢?”鞠红川瞬间恢复了精神,眼睛亮了。


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做这件事,没过多久,李琦就抱着一把吉他凑了过去,很快,剩下的人也参与进来。不到一个小时,作曲、作词,就连编曲的想法都确定了。就在这时,念之的手机收到了马佳发来的视频通话申请。他按下接通键,除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马佳,在视频中还看到了余笛、王凯和廖佳琳。四人说刚落地,趁着和他们同行的人员去取行李,向他道声“恭喜”。


“哎,我们这边写了一个歌,一起唱吗?”寒暄中,黄子弘凡突然插进来一句,也不等视频那边的人回答,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一边戳着屏幕编辑信息,一边说,“等会儿啊,我这就把谱子和歌词发给你们。”稍作停顿后,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视频中的四人,“收到了吧,哎,那就好。”


接下来,念之目瞪口呆地见证了有史以来准备得最仓促可配合却最默契的一首近四十人参加的歌曲诞生的全过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发声,也知道该与谁搭配,更知道如何搭配。念之觉得这完全不可思议,因为他记得自那个冬天节目录制完毕后,三十六人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在一起生活或者歌唱的机会。偶尔有几个人会同台合作,但三十六人同台却从没有过,一次也没有。那首《光之心》也一直没有等来三十六人再次同唱。可即便如此,多年过去,他们每一个人仍然牢牢记得除自己以外其他三十五个人的声音。


在念之眼中,这一瞬间,他们仿佛重新回到了梅溪湖。那是他从没去过,然而总是听他们反复提起的一个如同乌托邦的地方。


又或者,他们并未回去,只不过在他们的记忆中,有关梅溪湖的部分被他们精心保存了起来。任岁月流逝,当年的他们,依然鲜活地存在于他们身上。


这首歌的音频被完好地储存念之的手机中,而念之也相信,它同样也保存在其他人的手机里,并且直到现在。以乐评人的眼光来看,它真的一点儿不完美,不仅没有降噪,而且还有四个人的声音是通过视频传过来的。可这一点也不妨碍它是他,也是他们所有人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它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在于它只有这唯一一次录制,更是在于它让年轻的念之在三十六人身上第一次看到并理解了一样无形却足够震撼他的炙热又耀眼的东西。


一曲终了,念之心中徒然生出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视频那边传来一句陌生的人声,看四人的反应,念之猜测应该是去取行李的人回来了。


果然,马佳转身对镜头外的人点点头,又转过来对念之这边说:“咱们晚点儿再唠,取行李的同事说接我们的车到了。”


 

 

“到了。”


听见在耳边响起的司机的声音,念之回过神:“好的,请问路费多少?”


司机一边报出路费金额,一边将打印出来的发票交给他:“啊,我记得,这个地方好像有个别名,上次那小伙说过,叫云云小筑,是不是?”说着,司机向前探头,透过前挡风玻璃,朝外望了望,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是‘云云’?”


“是‘云云’,也是‘芸芸众生’。”念之笑着,用云云小筑竣工时郑云龙对自己的解释回答司机,打开车门,“谢谢师傅。”


“别客气。”


念之将行李箱取出来,刚巧又接到了思之的信息:


「你完了,皮黄已经知道了。我敢打赌,你肯定会被骂的,哈哈哈。」


念之叹了口气,退出了聊天界面。


看到“打赌”二字,他想起狂欢那天最后思之和他打的赌。小姑娘说一年后她的伯克利音乐学院本科毕业典礼,三十六人都会到场。事实上,一年后,三十六人确实都去了。因为这件事,思之在他面前炫耀了好久,骄傲地说自己才是两人中最受宠的那个。


他随手将手机放进口袋中,拖着行李箱沿着小路向前走。不多时,便遥遥望见云云小筑的门口并肩站着两个人。


他加快了步伐,心跳也不自觉加快,越走越急,最后一段路几乎是用跑的。等终于站在二人面前,他却因为此行未提前说一声而愧疚,忽然之间不知是该先打招呼还是该先道歉。


那二人却先笑了,几乎异口同声:“念之,欢迎回家。”


 

 

贰| 02家常

 

“黄子的电话先你二十多分钟打过来。”阿云嘎伸手想要接过念之的行李箱,却被他谢绝,便转而帮他开门。


郑云龙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进来:“我们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你应该已经落地了,在坐车过来的路上。所以,我们就没去接你。”


“是我考虑不周。”念之感到惭愧,“黄叔叔和高叔叔最近工作很忙,临走前就没有发信息打扰他们。”


郑云龙说:“那你也该告诉我们一声,万一我们俩不在家你怎么办?”


“是啊。”阿云嘎附和,指着沙发,“快坐下。”


念之在沙发上坐下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茶几上放着的一个从没见过的酒壶,有几分民族特色,便拿到眼前观察:“这是什么?”


阿云嘎抬起眼皮掠了眼默不做声的郑云龙,答:“这个啊,是两个月前大龙去潘家园淘的。”


“潘家园?”念之有点懵,眼睛从阿云嘎移向郑云龙,“您什么时候开始对古玩感兴趣了?”


郑云龙面露尴尬,摸摸了鼻子:“啊,那个,就、就是路过,瞎买的。”


阿云嘎转头吃惊地盯着郑云龙,表情中尽是对郑云龙的无语和嫌弃:“我说,大龙你能不能说实话?”


念之看看阿云嘎,又看看郑云龙,心里琢磨:这个问题我恐怕问错了吧,我再换一个。


“既然是古董,怎么摆在茶几上?”


谁知这句话问出来,阿云嘎突然笑了,郑云龙的脸色却沉了。


“念之,我告诉你为什么。”阿云嘎止不住笑,“打眼了呗。”


阿云嘎笑着向念之解释。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十月中旬郑云龙出差去深圳参加节目录制,回来那天没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潘家园。这事他没告诉阿云嘎。进去逛了半天,他看上了这个酒壶。店铺老板说是刚从内蒙古一位牧民手里收的,说是从元朝传下来,又说是从纹饰上看十有八九是某贵族使用过,由于那牧民不识货,收的时候就没有按实价给钱,看郑云龙喜欢,觉得应该是与这酒壶投缘,他可以让点儿价。就在郑云龙犹豫不定时,店铺里又来了一个客人,一眼也看上了这只酒壶。郑云龙听老板称呼那客人为“万教授”,怕这识货的万教授抢先买下酒壶,一着急他没砍价就买了。


“然后呢?”念之腹诽:这“万教授”恐怕是那老板的托儿吧。


“然后?”阿云嘎又笑了一声,“他回家告诉我是特意买给我的,我就摆在客厅的架子上了。昨天佳琳来家里做客,这几年他对古玩挺有研究。他看到摆在架子上的酒壶问我是哪儿来的。我说是大龙送的,他说不是在潘家园买的吧,我就问他怎么这么说,他说上个月拉着王凯逛潘家园时看到了一个和这个挺像,不便宜,但绝对是假货。”


虽然已经猜的差不多,虽然这对郑云龙来说不是段愉快的经历,可念之听完阿云嘎的讲述,还是想笑,幸亏理智让他没有忘记郑云龙就坐在旁边。于是,他生生憋住了。


这件事有几处阿云嘎没有细说,比如为什么是两个月前的十月中旬买的?又为什么是送给阿云嘎?可念之再次打量了这无处不透着蒙古族特色的酒壶,对这些问题,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无他,只是因为阿云嘎的生日在十月。


郑云龙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会儿出门就扔了吧。”


这是气话。念之心里明镜似的,说气话是因为见到今天作为晚辈的自己在场,又遭到阿云嘎揭短,郑云龙觉得没面子。否则,郑云龙一定会拿着酒壶直接杀到潘家园。


“别啊!”阿云嘎立即高声反驳道,“明明挺好看的,扔什么呢?”


念之倒也有眼力见儿,点点头,连忙附和:“对,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别扔了,我挺喜欢的。”停顿一秒,阿云嘎降低了音量,“比其他人送的更喜欢。”


听见阿云嘎这句话,郑云龙的脸色转眼间缓和了许多,甚至若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嘴角飞快地向上扬了一下。


待再开口,郑云龙换了话题:“思之在那边怎么样?”


“学习和生活一切都好。”念之说,“她最近忙着写一篇论文,与传统和现代歌唱形式结合的新可能有关。”


“黄子和高杨呢?”问话的人换成了阿云嘎。


“他们最近挺忙的,一边着手准备在国内开音乐制作公司,一边在和另一个工作室合作,为一部名导演的纪录片做配乐。”念之想了想,“他们应该下个月能给自己放假吧,毕竟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就在下个月。”


 

 

念之对结婚纪念日要庆祝这种事有概念,便是通过黄子弘凡和高杨。在四岁被早早移民到美国的远方亲戚收养后,同样定居在美国的黄子弘凡和高杨,还有南枫便经常去看望他和思之。但南枫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州,因此不及同在一州黄子弘凡和高杨去见他们的次数多。有时候,黄子弘凡和高杨还会带着他和思之去看电影。他们在影院偶尔被人误认为是一家子——两个年轻的爸爸带着一儿一女。每次被误认,年长的二人也不多做解释。念之曾问过他们为什么。


高杨笑着,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不是家人吗?”


念之和思之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他们当然觉得是家人,只是觉得黄子弘凡和高杨看着不像他们的父辈,倒像是他们的兄长罢了。


不过,在高杨的这句话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问过相同或类似的问题。


来到美国的第三年,由于收养念之与思之的远方亲戚突然需要回国一段时间,他们的圣诞节便是和黄子弘凡与高杨一起度过的。四个人晚上去逛了商场,出来时才发现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不大,而且商场离家近,他们便决定不等雪停,直接走回去。黄子弘凡却突然说自己想起来忘记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在将手里的袋子交给高杨后匆匆返回商场。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彩色盒子。


高杨见状,指着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黄子弘凡将盒子拎起来,笑眯眯地说,“甜圈圈,你爱吃的。”


“啊?”高杨看着黄子弘凡,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皱起眉小声说,“你是不是记错——”


“我要吃这个!”思之踮起脚,朝盒子伸出手,大喊道,“这个最我爱吃了!”


“那……”黄子弘凡在思之面前蹲下来,“好吧,这个给你,但是你晚上不许多吃啊。”


思之心满意足地接过盒子:“嗯!”


令念之诧异的是,他注意到高杨脸上的困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最熟悉的微笑。


“走吧。”高杨轻轻拍了拍念之的后背。


在回去的路上,和以前一样,念之和思之走在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前面,相隔两三步。思之一心想着回家吃甜食,念之却分出些注意力,留给走在身后的黄子弘凡和高杨。


“拿出来吧。”


“什么呀?”


“给我的东西。”


“哎,你怎么猜到的?”接着,念之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衣服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他记得今天只有黄子弘凡的外套有拉链。


“甜圈圈本就是买来送给思之的吧,你怕看到这个会跟我要。我差点儿以为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记错?你的事我一件也没记错过。对,都记得牢牢的。”


“嗯。”从这简单的一个字里,念之听出了笑意。


“本来计划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咱们去维也纳的。哎,你还记得那年我背你走的那条路吗?好想再背你走一遍,但是工作室那边……”


“我知道。”


“算了,明年吧,明年我们一定去。”


街灯亮了起来,在灯光照射下,他们的影子投在了身前脚下。念之低头,在看到自己的影子的同时,也看到了身后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影子。那两道瘦长的影子很近很近,特别是头部,好像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不过,很快就分开了。


在下一个街角转弯时,念之有意向后面瞥了一眼。他发现高杨的手中多了一枝开得正好的红玫瑰,花茎好像比平时看到的短了一些。不过,依花枝的长短,藏在黄子弘凡的怀中却刚刚好。


第二年的圣诞节一过,黄子弘凡和高杨便飞去了大洋彼岸的维也纳。那时候,思之问念之,他们去维也纳干什么,念之的回答是去庆祝结婚纪念日。


 

 

“他们说了今年要去哪里吗?”郑云龙问。


念之摇摇头:“怕耽误他们工作,所以最近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们。上次联系还是月初,他们去伯克利见黄叔叔的大学同学那天,在学校附近,我们四人一起吃了顿饭。”


阿云嘎问他:“高杨的胃病怎么样了?”


高杨患有胃病,至少在念之与他们认识时便有这件事了,那时候高杨刚刚三十出头。虽然一直以来都不严重,但这个病就是没法根治。至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原因而得了这胃病,他却一直不得而知。不过,他觉得此事大约和黄子弘凡有一定关系,因为他不止一次看见提到高杨的胃病时,黄子弘凡的神情变得很复杂。


“还好,一直都没有发作。”念之如实回答。


“那就好。”两人同声说。


片刻后,阿云嘎提议:“我们晚上去饭店先凑合一顿,明天上午咱俩去买菜,中午和晚上做两顿好的。家里得留个人,念之你就不用跟去了,在家等着,行吗?”


郑云龙点头:“行。”


念之亦点头,转念一想,又问:“明天家里会来客人?”


“他们不算客人。”


听了郑云龙的回答,念之即刻反应过来,明天登门的应是三十六子中的其他人,也就只有他们,对于这云云小筑来说,不算是客人,因为他们是家人。于是,他心里不免有些雀跃,脸上也笑了起来:“明天来的都有谁?”


“挺多的,大多数是下午到。”阿云嘎也笑了,“上午能到的应该只有蔡蔡和书剑吧。”


“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念之想了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美国,我参加的一个音乐会上。”

 


 

虽然三十六人中与念之平时来往最多的人是黄子弘凡和高杨,但是,去看他的演出次数最多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蔡程昱和方书剑。


为什么?


一是因为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工作忙,没有多少空余时间;一是因为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不忙的时候时常出国去看各种音乐演出。


起初念之以为这是蔡程昱和方书剑二人共同的喜好,后来在和来美国参加活动的龚子棋吃饭时偶然提到,听了龚子棋所说的,才明白其实这原本仅仅是蔡程昱热衷,只不过和蔡程昱在一起后,方书剑也逐渐习惯并喜欢了,然后,这就变成了他们的约会形式。


蔡程昱和方书剑第一次来看念之的演出,是念之在茱莉亚音乐学院读本科期间。那是一个小型的音乐会,演出人员大多数是他认识的老师和同学。举办地点的空间不大,观众也不多,故而,即使他们没有事先和他打过招呼,他却还是轻易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他惦记着演出结束后找到他们,却没想到他们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等到他跑到出口时,看到的是他们离开的背影。


“哎,我给你唱那首。”


念之听见蔡程昱的声音,紧接着是一段歌声,他听得出来,唱的正是刚刚在台上表演的一首男高音咏叹调。在剧场外满是散场后的观众,标志的金色男高音一亮嗓,周围人纷纷看过去,可蔡程昱却丝毫没有在意。


“怎么样?”蔡程昱的尾音透着小得意。


“干嘛唱这首?”


“我看刚才那些歌,你好像最喜欢这首。”


“所以你就唱这首?”方书剑的语气听着像是不甚开心,“蔡程昱,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和我抢学生的事了,明明是我先看好的音乐剧苗子,被你两三句就拐去学歌剧了。”


“方儿,你就说我这段唱得怎么样吧?”


“……挺好的。”


“还有呢?”蔡程昱牵起了方书剑的手。


“还有……”方书剑笑了一声,被牵住的手动了动,变为和蔡程昱的手十指相扣,“比刚才那个人唱得好。”


念之看着二人的渐远的背影笑了笑,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


那一年,蔡程昱尚未任职上海音乐学院的副院长,仍在担任着声乐歌剧系的主任。而方书剑则是音乐戏剧系的教授,此后的几年,也仍只是教授。他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虽然他是在做音乐剧演员几年后才回到学校深造并留校任教的,这却不会给他的职业发展带来多少影响。只不过由于当时国内不便明说的敏感形势,出于一些考虑,学校那边给了方书剑两个选择:要么离开上音另谋高就,要么呆在上音放弃晋升。二者之间,方书剑毅然选择了后者。


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在美国的多元文化环境中长大的念之深知这一点,可这也是无能为力的,如同蔡程昱和方书剑的关系,纵然不是个秘密,却暂时仍不能被认定为合法婚姻。


“您不觉得遗憾吗?”某次回国,念之去上海拜访他们时,这样问方书剑。


“不会啊,因为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没丢了我的心,无论是追光的初心,还是和他在一起的本心,都还好好地在这里。这就够了。”


说这段话时,方书剑将手轻按在胸口,淡淡地笑,眉舒展开,眼睛闪亮。这一刻,念之不禁忽略了他的年纪,恍惚间只觉得坐在对面的依旧是与自己相仿的少年。


那少年有梦,也在奋力追梦。


这种少年感,他在三十六子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能够体会到。


与方书剑身上柔软干净的少年感不同,念之在蔡程昱身上看到的是蓬勃耀眼。


这两个人,单看任何一个,念之所能幻想出的与之最般配的形象绝不是另一个的样子。然而,最奇怪的是,当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会觉得除了对方,他们不会再找到第二个与自己如此相配的人。


 

 

晚饭是在云云小筑附近的一家饭店解决的。去年念之来过一次,也是郑云龙和阿云嘎带着来的。店面不大,菜样也很平常,但胜在距离云云小筑近,而且郑云龙和阿云嘎也不是很挑食的人。


第二天上午,郑云龙和阿云嘎按计划出门去买菜。临近十点,正在书房整理手稿和材料的念之听见门铃声。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到来人后怔住了,因为在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他以为比其他人先到这里的蔡程昱和方书剑。


左边的人长着一张笑脸,右边的人带着一副眼镜。


是本该再晚些才到的仝卓和代玮。

 


 

叁| 03归真

 

事实上,在三十六子中,有几个人,是念之在四岁出国前就认识了的,这其中就包括仝卓和代玮。


在念之家中出事的那天,仝卓和代玮刚好飞往北京录制节目。二人落地看到彼时身在国外的高扬发到群里的信息后就赶过去了。可那时年幼的念之还只愿意与郑云龙和阿云嘎说话。他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想去问。


直到葬礼过后,收养等相关手续办妥,在出国的前夜,念之才和仝卓与代玮有了交流。


“哥哥,呃,不对,是叔叔。代玮叔叔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这是代玮对念之说的第一句话。


代玮是那天晚上第一个发现他失眠的人。他在客厅的阳台找到了他,在他面前蹲下来后,微笑着轻声问他要不要看魔术。念之的大脑给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长得像大哥哥却自称叔叔的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想看了。这个魔术呢,其实还挺复杂的。”代玮笑着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拿到他面前翻转展示,“你看啊,这是一枚非常普通的硬币,平时我们很难将它立在手掌上,但是,在我百万魔术师的手中……”


下一秒,硬币被轻易地立在代玮的指缝附近。


“看!立住了吧!好玩吗?哎,你不能伸手摸……”代玮看着被念之从手中抽出来的牙签,沮丧道,“好吧,你赢了。”


“等等!”


就在这时,念之听见另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抬起头,看见了这几天都和代玮在一起的男人。


“这个魔术还没有结束呢。”


“仝卓……”


“你先别急,代代。”仝卓将念之手里的牙签拿起来,和那枚硬币一起放在代玮的手心里,“仔细看啊。”说着,手心向下,覆在放了牙签和硬币的代玮的手上,“念之,来吹口气。”


念之听话地朝着他们的手吹了口气。


“看着啊,一、二、三!”话音落地,仝卓拿开自己的手,牙签和硬币都不见了,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变得更大,“念之,快找找,哪儿去了?”


念之抓起仝卓的手检查一番,又抓起代玮的手检查,两处都找不到硬币后,抬头看向仝卓。


仝卓伸手指向念之的睡衣口袋:“它呀,趁你不注意偷偷跑到那里去了。”


念之将信将疑地将手伸进睡衣口袋中,摸出了硬币,双眼倏然睁大:“叔叔你是怎么变的?”


“这个——”


“这个明天再告诉你。”代玮打断仝卓的话,“你今天好好去睡觉,明天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真的?”


“放心,他要是不告诉你,我就打他。”


“好吧,我去睡觉。”


仝卓和代玮将念之送回卧室。等房门关上,黑暗中,代玮和仝卓相视一笑。


“哎,你什么时候学的变魔术?”


“不记得了。”


“学这个干嘛?”


“你猜?”


“嗯……为了哄弟弟?”


“猜对了一半。的确是为了哄人开心,但不是弟弟,而是某个傻瓜,在他露馅的时候我好救场。”


“憨批。”


“哎嘿,傻瓜和憨批,绝配!完美!”


第二天在机场,仝卓把魔术的花招教给了念之。念之临走时问阿云嘎,憨批是什么意思。郑云龙和阿云嘎愣住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四道目光齐齐扫向尴尬得说不出话的仝卓和代玮。

 


 

“哎呦,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站在门外的仝卓嘴角上翘着,“看到我们不开心吗?”


“没有。”念之笑了,让出门口,请二人进屋,又锁上门,道,“我还以为先到的会是蔡叔叔和方叔叔。”


“他们可能飞机晚点了吧。”代玮扫视了一圈屋子,问,“大龙哥和嘎子哥呢?”


念之说:“去买菜了,他们说今天中午在家里吃。”


“哦。”代玮点点头,和仝卓在沙发上坐下,“思之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黄子和高杨呢?”


“他们工作忙,不便打扰。”说话间,念之给仝卓和代玮倒了两杯水,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至于思之,她在学校写论文,我就没叫她。”说完,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交男朋友了吗?”


仝卓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念之将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出去。


“那个,我不是……”


“哦,我说错了。”仝卓笑得像个狐狸,说着讨打的话,却一点儿也不令人生厌,“应该是交女朋友了吗?”


念之笑着点了下头,也不遮掩,大方回答:“正在追。”


“行啊。”仝卓的眼睛瞟向坐在旁边的代玮,笑得比平时更甜,“比当初的我强多了。”


“那您当初是怎么追的?”和在黄子弘凡与高杨面前一样,在仝卓和代玮的面前,念之的胆子也总是会大一些,有什么想问的不用考虑太多,直接就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是仝卓和代玮被周围的朋友问过最多的问题。在他们当初向亲友公开关系时,每个人都会问一遍,而在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后,总有人又会再问一遍。


其实,关于他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这个问题,他们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不过,心里却都是清楚的。


可能与许多人猜想的不同,在这段感情确立之前,仝卓没有追过代玮,而代玮也没有追过仝卓。这两个因《声入人心》相识的男孩子,关系虽然比较好,但是在他们心里,对方却不是三十六个成员中与自己关系最好的人。若真的让他们从成员里挑一个当最好的朋友,那么仝卓会选贾凡,代玮会选高杨。


巧的是,作为两人的好友,贾凡和高杨都问过他们同一个问题:你怎么还没和代玮/仝卓在一起?


他们却回答:我们都没打算谈恋爱,为什么要在一起?


这是真话。虽然在微博上的互动挺多,偶尔也会在飞去同一座城市时一起约饭,可那个时候,他们确实没有和对方谈恋爱的打算,就连他们的微信私聊,也没有比和其他兄弟的频繁多少。


然而,他们的私聊内容,还是和其他人的有一点儿区别。在常见的节日祝福、发收红包、讨论工作安排、商量聚会地点和时间之中,还夹着诸如「今天你工作多不多」、「再不睡,明天考试该不及格了」、「我的老师说我最近一直没有进步」和「我的飞机延误了,你陪我说会儿话」等信息。


这一类信息中,最初的一条是仝卓发的,彼时仝卓刚刚结束节目录制工作。助理和往常一样安排车送他去休息,可是当他走出电视台大楼后,却突然告诉助理,自己想一个人走回去。助理坚持了半天也劝不动他,就只好听了他的话。


助理当然知道不该让艺人单独在夜间出行,可惜仝卓不是一般的艺人,嘴皮子功夫了得,再加上那张讨人喜欢的笑脸,想要对他说不,也不太容易。于是,在对仝卓千叮万嘱之后,助理就自己坐车先走了。


凌晨三点,仝卓一个人走在长沙的街头。十二月的风迎面吹来,他忽然感觉到了寒意。


他将大衣裹紧,从口袋里掏出静默了一段时间的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又翻了一遍微信,最后鬼使神差地点击了代玮的微信头像,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今年的湖南长沙特别冷,代代,你说会不会像那年一样下场大雪?」


发送完毕,他就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对着空气笑了笑,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他没想过有回复。这么晚了,置顶的三十六人群都没有新消息,大家应该都睡了,谁能回复他?更何况代玮应该还在学校,睡得更早。他发信息,也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做。这种强烈的想法,就是在手机长久没有信息提示音后产生的。


他想:怎么没有人找我呢?


人生而孤独,并不是说有了父母亲友,便不会孤独。这孤独感自人诞生起便存在,这一辈子,和人如影随形。一首歌、一句话、一个画面、一段回忆,在漫长的一生中,即便早已获得了所谓的幸福,孤独也会在不经意间因一事、一物或一人而从阴影中蹿出,不由分说地将你围住。


今夜的仝卓,感到了孤独。


他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和同事的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粉丝也越来越多,按说他不该感到孤独,可他说不明白为什么,他一旦闲下来,一旦放空自己,他就会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几分钟后,口袋中的手机意外响起了信息提示铃声。仝卓被惊得一愣,停住脚步,将手机拿出来查看,竟真的是代玮的回信:


「大晚上仝卓你抽什么风?」


仝卓大笑,像是听到了绝世笑话一般,笑得停不下来。


此时,代玮的信息又来了一条:「你怎么不睡觉?」


仝卓止住笑声,回复:「我在看长沙的夜景呢!就我一个人。可美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要。」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怎么一个人?助理呢?」


「我看她很困,就让她先回去了。」


仝卓发完这句话,代玮那边没有立刻发来信息。他站在原地,多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回复。他对自己说,可能是代玮睡着了。于是,他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中,谁知这时,响起了来电铃声。他看到显示的是代玮,心里来不及失落就回归了开心。


“喂。”电话接通,代玮的声音先传来,仅一个字,就能听出明显的困意。


“代代,你不睡了吗?”


“你看看你半夜三点给我发了条啥?我还睡得着吗?”


仝卓笑了:“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怀念咱们那时候了。”


代玮沉默几秒:“有时候,我也挺想。如果节目能一直录下去,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傻。”


“你说什么?”


“别生气,说着玩呢。”仝卓随便找了块干净的路缘石坐下来,“想想也挺遗憾的,分组的时候商量好了去一组的,结果一起跟了鹤鹤,我和你却没有在节目里的舞台上合作一曲。”


“是啊。”


“后来虽然一起合作过几次,却没一次是二重唱。”仝卓突发奇想,“要不,咱俩现在一起唱一首?”


这个提议一出口,仝卓就忍不住鄙视自己,凌晨三点打电话也就算了,还要唱二重唱,有哪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能干出这等傻事?


“行,唱什么?”没想到,代玮爽快地答应了。


“唱……”仝卓在大脑中快速过滤歌单,“就唱《慢慢喜欢你》。”


这首歌他们都熟,从在梅溪湖时一直到巡演中,被他们翻来覆去地唱,而且对男中音非常友好。


“好,你先唱还是我先唱?”


“你先。”


凌晨三点多的长沙,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但那天还是有些人看到了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男人坐在马路边打着电话,旁若无人地唱歌。经过的人会忍不住想:这个时间坐在大街上打电话唱歌给对方,情侣间的感情是有多么的好啊。


四点半,临街而开的早餐店的老板来店铺准备开工,也看到了坐在马路对面打电话的仝卓。不到十分钟后,仝卓走进了这家店里,问几点开始营业。老板听他口音知道他和自己同样是北方人,又看他长得好看,所以虽然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却说可以先给他做点儿吃的。


“谢谢您了。”仝卓笑着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小伙子昨天没睡?”


“是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谈个恋爱还要打电话唱一宿歌。”


仝卓笑了笑,没有解释。


从这天起,仝卓和代玮的微信私聊中多了些与众不同的内容,打给对方的电话也比以前多了,却也没有那么频繁,只有在感觉累了、无聊或者孤独的时候,他们才会这样做。


在电话里,仝卓给代玮唱过《小白杨》,代玮给仝卓唱过韩语版《她真漂亮》。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偶尔会思考,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想来想去,也没觉得哪里不一样,虽然贾凡和高杨认为他们在谈恋爱,但他们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


直到仝卓的事业意外遭遇重创,他们才重新审视了他们的关系。


在娱乐圈混了几年,仝卓不是没遇到过挫折,但对情商不低的他来说,那些都只是小风浪。可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次,让仝卓栽跟头的就是他的竞争对手。而这一栽,就是一个大跟头。同是捏造黑料,那人比别人的段位更高些,用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瓦解他在公众心中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等到时机差不多时,再放出对他负面影响最大的新闻。这个时候,几乎不会有人在意这个新闻的真伪,人们只会忙着跟风怒骂。


虽然形势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但是,仍然有人没有放弃他,仍然有人给他支持。父母和弟弟自不必说;跟了他几年的助理是个善良的人,不仅没有离他而去,而且顶住所有压力和他的经纪人商量解决措施,力争留住与他还有合约的金主;还有梅溪湖的兄弟们,他们的电话和信息,每一个字都是实打实的关心。


看着手机中的亲友发来的信息,看着助理为保住他天天奔走,看着兄弟们在网上为他发声,仝卓感到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对眼下的情势,也对娱乐圈。纵然他聪明,可聪明的大脑无法应对所有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到,是代玮的电话。


“喂,代代。”


“你……还好吗?”


仝卓努力让自己发出了一声与平常无异的笑:“我没事,挺过这段就好了,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代玮才开口:“仝卓,为什么不对自己诚实点儿?”


向来能接住所有话的仝卓瞬间哑口无言。


“不,你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是啊,他现在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人人都说仝卓机灵讨喜也通透,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这真的就是他本人吗?既然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让人们看到真实的他呢?长久以来,他所表现的不过是他需要或者是他想要表现出来的样子罢了。


就如同,他现在会对所有人说自己没事。


亦如同,爱笑的人,不一定是真的爱笑。


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是代玮看透了他。


仝卓叹息:“代代啊……”


代玮的语气罕见的不容置疑:“你开门,我就在你家门外。”


仝卓听到这话怔住,他拿着手机跑到门口,伸手想要开门,却在手指搭在门把手时,停住了所有动作。


他惊觉,他是如此期待代玮的出现。


往昔他和代玮的一幕幕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凌晨三点的电话、他非要在代玮准备睡觉时唱的《小白杨》、代玮看到他在电视剧中扮演的角色失恋时故意给他唱的《她真漂亮》、等飞机时的插科打诨、心情不好时的互损……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和他之间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都早已将对方摆在了生命中最独特的位置。


他紧紧盯着房门,他深知,一旦他打开这扇门,他们的关系不再止步于朋友或兄弟。


在如今的境地,他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代玮没想明白呢?


他犹豫了。


就在他难下决定之时,手机中再度传来代玮的声音:


“我在你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大猪蹄子,给我开门。”


半个小时,这证明其实代玮也想清楚了。


仝卓一下子笑出了声,这个笑是真心的。他用力拧动把手,门开了。


 

 

“就这样?”


念之听完仝卓的讲述,有点失望。因为在他的预想中,机灵通透的仝卓和内心丰富的代玮,这两个人的故事即便够不上跌宕起伏,也应该是独特有趣的,起码要比仝卓刚才讲的更有意思得多。


代玮莞尔而笑:“嗯,就这样。”


“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仝卓挑眉一笑,“是我天天早安晚安地勤问候,一天一支玫瑰,最终打动代玮的心?还是我在生死关头,不想连累代玮而要说分手时,他却为表坚定,开新闻发布会说自己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永不分开?”说完摇摇头,为烂俗的桥段哂笑,“这些都没有。念之,很多时候,爱一个人不是单方面为他付出多少,或者想尽办法去做到无所不能来保护他,而是在他的面前,你不再需要做一个你做不到也不想做的人。”


半晌过后,门铃作响。


“我去开门。”说着,念之从沙发上起身,顺便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这回应该是蔡叔叔和方叔叔。”


“天天早安晚安地勤问候,一天一支玫瑰。嗯……仔细想想,你好像确实没做过。”


“怎么了?”听到代玮的声音,仝卓将目光从念之的背影收回,看着若有所思的代玮,“主要是这个做法没用。”


“可我当初就是这么追的我前女友。”


仝卓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不就对了吗?不然怎么会是前女友嘛。”


 

 

肆| 04盲区

 

念之猜对了一半,这次到的人除了蔡程昱和方书剑,还有马佳和星元。


没过几分钟,出去买菜的郑云龙和阿云嘎回来了。他们本来以为只有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中午前能赶到,剩下的下午才会来,所以计划午饭做七个菜,晚饭则多做点儿,菜量也是按着这个买的。结果现在吃午饭的比预计中多了四个人,两人算了算,还是觉得菜不够,应该再去买一些。


但这一趟,去的不是郑云龙和阿云嘎,而是蔡程昱和方书剑,还有仝卓和代玮。


念之先是忙着和叔叔们聊天,后又忙着给郑云龙和阿云嘎打下手,接着又赶在美国时间十二点之前和正在追求的女孩通话,早忘了自己的手稿和一些材料还堆在书房的桌子上这件事,关键是这些东西不便让人看见。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星元到了没多久,就接了一通电话,挂断后说要发一封邮件,借电脑用用。念之便将星元带到书房,门一开,看到乱糟糟的桌子,他才记起来手稿还没收起来这回事,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星元好奇地拿起来桌面上的纸,照着纸上的字念道,“《Pedestrian》诞生于他们的工作室成立的第十年,它为这间在业内默默无名了十年的工作室拿下了第一个国际大奖,也让黄子弘凡和高杨在国际配乐界有了姓名……”这一页看完后,将纸递给念之,“写的是黄子和高杨?”


“黄子和高杨?”不等念之回答,经过门口的马佳听见星元的话后走进来,又将星元刚递到念之手中的那页纸抽出,拿到眼前浏览了一遍,问,“这是黄子让你写的?”


“不是。”念之摇头,“这是我自己想写的。”


马佳将手里的纸放下,又简单翻了一下桌面上其他的材料。


“是一些在网上能查到的信息,还有我曾听你们讲过的经历。”念之将马佳已经翻看过的材料整理起来,“其实,我是想将你们的故事都记录下来。”


“我们的故事有什么好记录的。”马佳说,“而且有些故事,我们不见得会告诉你。”


“我知道。”


“如果你真的想写本关于我们的书,对于其中任何一人的事,我建议你不要只写他告诉过你的,而是多问问其他人。”马佳停下来,思索片刻后笑了,“比如黄子的求婚。”


 

 

梅溪湖的兄弟们都知道黄子弘凡和高杨是录制《声入人心》时在一起的,当时大家都为他们感到开心,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看两个聊得来的小朋友在一起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但与此同时,年长的兄弟也在担心这段感情走不了多远。因为离开梅溪湖,在外边的世界,有数不清的阻碍等着他们。他们年纪轻轻,就算有足够的勇气,可有些困难,不是有勇气就能够解决的。


然而,他们小看了黄子弘凡和高杨,两个人始终没有一丁点儿想要分手的念头,甚至还为将来做了打算,一个在学业之余参加一些综艺来提高知名度,一个毕业后回国选择了并不熟悉但有无限发展前景的音乐剧行业。他们知道父母一时半会是不会同意的,但他们又不想一直隐瞒下去。于是,他们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他们要尽快成长,尽快拥有一起独立生活的能力。


可惜,人生从来不是顺风顺水,高杨的事业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发展顺利。即便如此,他却并未将工作中的不愉快告诉黄子弘凡。他了解他的阿黄,如果听说了他的情况,依黄子弘凡的性格,一定会让他辞掉工作,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倘若他这样做,那么他们想要变得独立便不那么容易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高杨终究是比黄子弘凡成熟一些,考虑得也多些。再艰难,他也没对黄子弘凡抱怨过一句。


在工作的第二年,越来越大的压力让高杨身心疲惫,而且患上了胃病。恰逢工作间隙,他买了一张机票飞去了维也纳。


为什么是维也纳而不是黄子弘凡所在的波士顿?


因为他怕自己不好的状态会让黄子弘凡看出端倪,而且他还想回到维也纳去找找初心。


高杨没想到就在他刚到维也纳的第三天,黄子弘凡从波士顿飞过来了。


黄子弘凡的电话打到高杨的手机上时,高杨正走在去往当年就读的音乐学院的路上。电话里黄子弘凡既没问高杨为什么来维也纳,也没问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只问了他在哪里,语气也挺正常的。


听到高杨回答后,黄子弘凡说:“那你先别走了,哎,附近有座位吗?”


“有。”


“那行,你坐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你。”


“好。”


高杨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一边等着,一边在想一会儿黄子弘凡会问什么问题,自己要怎么回答。就在他快要思考出他能够想到的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时,黄子弘凡找到了他。


“高杨,你先别说话,让我问你个问题。”黄子弘凡在高杨的身边坐下,“你说,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啊?”高杨被这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一愣,“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对啊,你觉得为什么?”


“因为……”高杨一时答不上来。


“算了,还是我来回答吧。”黄子弘凡倒也没有为难高杨,“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有的人说是为了排解孤独,有的人说是为了让人生更有意义,还有的人只是图个有趣,我觉得这些都不对。要我说,人之所以要谈恋爱,是为了不用活得那么难。对,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人生好难,有的话不敢说,有的事不能做。可是,谈恋爱了就不一样了,哎,那些难的地方,说不定另一半能够解决呢。你说是不是啊,高杨?”


高杨定定地看着和平常一样一脸灿烂笑容的黄子弘凡,说不出话来。


他总以为自己痴长几岁,该在这段感情中承担得更多,却不想,到头来,他才是着相的那个。


“哎,前面就是你以前上学的地方吗?你以前经常走这条路?”


“对啊,那几年我习惯在这条路上散步。”


“从这里到你学校有多远?我看着,好像挺近的。”


“不远,我无聊的时候数过,差不多一百步吧。”


“行。”黄子弘凡一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在高杨身前背对着他蹲下,“上来。”


“做什么?”


“背你。”没立刻听到高杨的回答,黄子弘凡催了一句,“快点儿,上来。”


“阿黄,你真是……”


高杨无奈笑着,他拿坚持的黄子弘凡最是没辙,只好趴在黄子弘凡的背上,让小自己三岁的男朋友背自己。发现黄子弘凡站起来时身体明显晃晃悠悠的,打从看见黄子弘凡起脑子就一直晕乎乎的高杨才记起来自己的体重更沉些,便打算立刻从黄子弘凡的背上下来,谁知黄子弘凡却紧紧抓住他,接着匆忙说:“千万别下来,我肯定背得动你。”


在走到第二十二步的时候,雪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黄子弘凡忽然停下脚步,然后问了高杨一个问题:这辈子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黄子弘凡继续说:“这是第二十二步,算是这辈子你遇到我时的年纪。这之后的每一步是一年。每走出一步,你就幻想一下,这一年和我在一起快乐的样子。只要在第一百步之前,有一步是你想象不到的,你就让我把你放下来。”


说完,不等高杨回答,黄子弘凡背着高杨一步步向前走,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高杨知道,这不仅是因为他背自己有点儿吃力,更是因为他在给自己仔细考虑的时间。


“最后一步,你想好了吗?”走完第九十九步,黄子弘凡站定,“这辈子要和我一起走吗?”


“早就想好了。”高杨发自内心地笑了,“我这辈子跟你走。”


“好,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黄子弘凡郑重踏出第一百步,然后放下高杨。


二人看到对方发间的雪花后,相视而笑。


“高杨,高杨!你看,咱们白头偕老了!”


高杨拉住兴奋得蹦蹦跳跳的黄子弘凡,用一个吻成功让对方安静下来。


 

 

“他们第二天飞去了美国,不是波士顿,而是拉斯维加斯,因为那边办理结婚流程更快。下飞机后他们立刻申请了结婚许可,随便找了一家小教堂就结婚了。”马佳笑着将那段故事讲给念之听,“然后,就在微信群里说他们结婚了,婚礼已经办完了,没请我们,但是我们的红包得照样给。后来,啊,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是的,后来的事情,念之是知道的。


婚礼过后不久,高杨就辞掉了国内的工作,并与黄子弘凡分别向家里坦白,和预料的一样,家人全部反对。但是,他们不仅没有分手,而且一起去了美国。黄子弘凡继续学业,高杨也考取了伯克利音乐学院,学的是音乐管理。再后来,他们一起创立了第一间工作室。在工作室成立的第十年,以《Pedestrian》拿下了第一个国际大奖,也终于获得了家里人的理解。


星元评价道:“真从没见过这么冲动的。”


这么着急结婚,真的是冲动的决定吗?


念之不这样认为。


彼时的黄子弘凡和高杨最害怕的便是既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也没有足够强大到独自生活。因为他们无法预知当这件事发生时,他们还能否坚持下来,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去面对。所以他们一直拖着,也一直惧怕。


一场仓促的婚礼,让他们再也没有了退缩的可能,也没有了用来惧怕的时间,能够做的,只有直面所有。


一切的恐惧源于未知,若要破除恐惧,就要让未知变成已知。


只有抬头去看,才会发现曾经逼得你低头的力量也不过尔尔。


就在念之感慨这段感情时,马佳的视线突然越过他,投向他的身后,笑着拿起手稿晃了晃:“来看看这个,念之写的。”


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甚至不敢回头。毕竟那手稿中记录的是长辈的故事,更何况此事他从未对这些人提过。此刻他慌得似一个犯错而被当场抓住的孩童。


“什么啊?”郑云龙走到书桌旁,从马佳手里接过手稿,浏览了几页后向阿云嘎递过去,抬眼看向他,“这是我们的故事?”


“传记吗?”阿云嘎接过手稿,看了看有些无措的念之,眼神中无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安慰的笑意,这让念之多少放下了心,“我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值得写传记的。


“也不算是传记,不过,的确是你们的故事。”


阿云嘎边翻手稿边说:“我看看啊,这有余老师、凯哥、晰哥、深深、佳哥、星元、蔡蔡、书剑,哦,还有‘1975’……你都是从哪儿搜集了这么多事啊?除了网上能查到的,竟然还有口述故事?黄子平时没事就给你讲故事吗?”


阿云嘎每念出一个名字,念之的脸就变得更红一点儿,等他问完,念之的脸已经红透了。


“还挺全。”郑云龙来了兴致,笑笑道,“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写我和嘎子的。”说着,伸手过去翻页。


“在这儿!”阿云嘎指着其中一页,惊喜道,“这是咱俩学习和工作的经历、几个采访……还有‘云次方’。哎,为什么‘云次方’最后这块是空白的?”


“写在‘云次方’下面的内容应该是与你们感情有关的。”迎着看过来的目光,念之没有畏惧,坦白道,“之所以空着,是因为你们的故事,好像别人都说不太清楚。”


听到他的回答,郑云龙和阿云嘎怔愣片刻,旋即不约而同地笑了,同时看向对方。


 

 

伍| 05剖心

 

若你要让郑云龙和阿云嘎讲讲他们的故事,他们会侃上一天一夜也不嫌累,临了或许还会说一句“今天到这里,明天接着讲”。可若你要让他们单独讲讲他们的爱情故事,他们则会摆摆手,说这有什么好讲的,两个二十岁左右就相识,直到三十多岁才决定在一起的男人,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浪漫的童话。


若你非要刨根问底,让他们只讲讲表白,那么他们恐怕只会笑着摇摇头了。


表白这事,十有八九是都是突然发生,而郑云龙和阿云嘎之间的表白,也是一样的,不仅发生得突然,而且还发生在他们所热爱的音乐剧行业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打击之时。

 


 

自《声入人心》播出后,国内音乐剧,特别是原创音乐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民众的关注度持续上升,越来越多的创作型和表演型人才进入这一行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可就在势头正好之时,由一名音乐剧男演员的自杀所牵出的系列事件,给这一行业带来了持续很长时间的负面影响。


这名突然结束了自己生命的音乐剧演员,名叫岑松,生前在惊涛剧团工作。出事时,由他担任主角的音乐剧还在全国各地巡演,距离最后结束,尚有三场演出。


整个事件的起因是岑松和其秘密交往十年的同性恋人因情感问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为实现报复,恋人将与他交往期间的部分聊天记录、照片、视频等材料发布到了网上,指责他不仅隐瞒性取向,而且对感情不负责任。


那些年在中国,同性恋早已不是被民众大规模批判的话题,隐瞒性取向也不至于让人陷入众矢之的。可岑松错就错在几年前他不该在有了男朋友的情况下还和一个女人结婚,并且生了两个孩子。


舆论是一把利刃,能够披荆斩棘,亦能够杀人不见血,甚至能够带来一场无差别屠杀。有关岑松个人的话题在网上迅速发酵,网民从一开始的单纯斥责岑松这个人,演变为挖其他音乐剧演员、音乐剧幕后人员的黑料。这些黑料中七八成都是假的,真的只有二三成,可就算这二三成,也是被二次加工过的。几乎没有人花费时间去甄别,或者应该说,只是不愿意去甄别。因为,在网民这个群体中,为了获得安全的归属感,个人总会暂时忽略责任承担,追求盲从和偏执。真相和理性便被淹没,谎言和狂热稳稳占据上风,成为了风向标。[1]


终于,在丑闻公之于众不到四个小时后,岑松在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的情况下,跳了天桥,被过路的车辆撞到,当场死亡。与此同时,他的妻子,一名备受学生喜爱的优秀音乐教师,在绝望和悲愤中,于家里服毒自尽。


夫妇二人就这样留下了他们的两个孩子,男孩四岁,女孩三岁,一个叫念之,一个叫思之。


悲剧发生时,郑云龙和阿云嘎正一起在北京接受某知名杂志的采访,谈论他们未来的工作计划,也透露了二人一起投资成立剧团的打算。


一起投资成立剧团,这个想法早在他们毕业时就有了。只不过比起想法,那时候更应该称它为梦,由两名在毕业前夜躺在宿舍床上的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编织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的一个美梦。


他们没有想到,在那十多年后,这个梦就近在眼前。


短短几分钟的采访录制结束后,助理将他们手机交还给他们。他们拿到手中一看,被置顶微信群中上百条的消息震惊了。他们迅速找到最初的一条,那是远在美国,按时差换算应该准备入睡的高杨发送的。一条条信息看下来,他们感到胆战心惊。


原来,几分钟前高杨接到了一通从国内打来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打电话的人自称是岑松的儿子岑念之。而岑松此人,高杨是认识的。当初在随着黄子弘凡去美国前,高杨在国内做了几年音乐剧演员,虽然期间有些经历算不上愉快,可也认识了一些人,这其中便有岑松。高杨在微信中说,这通电话是岑松的妻子让孩子打给自己,而孩子说的话,也是她一句一句教的,他现在怀疑孩子的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电话中孩子还说,门钥匙被妈妈放在门外的鞋柜里,妈妈告诉他,很快会有人来接他和妹妹。孩子现在正在北京的家里,高杨在问谁有时间赶快过去看看。


高杨早已出国发展,这是对国内音乐剧行业稍微有点关注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岑松的妻子不可能不知道。况且虽然认识,岑松和高杨也只是普通朋友,见面了打个招呼简单寒暄几句的那种。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孩子打电话给高杨?


郑云龙和阿云嘎面面相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她想要将孩子托付的,并非是高杨这一个人,而是现今在国内声乐界有一定影响力的梅溪湖三十六子,她希望他们能够保护她的孩子。


郑云龙和阿云嘎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致电高杨,问清楚了孩子所在的地址。当助理拿着常服来找他们准备换下身上的西装时,他们早已开车走了。


在岑松家里,他们找到了还在和黄子弘凡及高杨通话的念之和睡在婴儿床中的思之,而两个孩子的妈妈,死在了自己的卧室中。


这个可怜的女人存了必死的心。临死前特意交代儿子念之自己要在房间里睡觉,不希望被吵醒,又让他倒数一个小时后再给高杨打电话。后来,医生告诉郑云龙和阿云嘎,在她服毒一个小时后,即便第一时间打120急救,也救不回来她的命。


岑松夫妇基本上没有亲属,只有一个远方亲戚,但那人生活在美国,无法立刻回来。因此在二人撒手人寰后,国内根本没有亲戚可以照顾念之和思之。考虑到尽量让媒体远离孩子,出事当天郑云龙和阿云嘎便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连同其他兄弟们一起联系了一些在政府部门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争取到了暂时照顾的权利。


郑云龙和阿云嘎当然知道他们这么做会对他们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特别是在已经有许多媒体拍到他们从岑松家一起出来后编造了一些对他们不利的虚假报道,且被营销号不停转发的情况下,他们无疑成为了舆论的新靶子。


但是,他们却毫无俱意。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问心无愧即可,旁人的说辞,再难听,也从未放在心上。


过了三日,岑松夫妇下葬,适逢一个大雨天。郑云龙和阿云嘎拜托朋友去孩子家里帮忙照看,因为念之和思之不愿意离开原来的房子,这段时间也都是他们兄弟几个轮流去那里陪伴孩子的。然后,他们和当时在京的几个兄弟一起悄悄出席了葬礼。葬礼极其简单,再加上除了他们,仅有零星几个夫妇二人生前的好友参加,而且这些好友也只是来去匆匆,不愿多留。所以,一场葬礼办下来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墓园之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记者。


葬礼结束后,众人一起往外走。中途阿云嘎接到一个电话,与工作有关,便对其他兄弟打手势,示意他们先走,自己很快会跟上。


走出墓园的他们,一下子被在外边冒雨焦急等待的记者围在中间。为了不引人瞩目,也为了表示尊重,他们此行没有带助理,更没有保镖。其中见过风浪的几位表现得还算平静,年纪较轻的难免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仝卓将代玮护在身后,蔡程昱和方书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记者们才不会在意他们的反应,话筒、相机,各种设备通通被推到他们的面前。七嘴八舌,问出来的问题,已经不再是与岑松有关的,更多的是围绕着他们自身,更可怕的是,这些提问都是带着恶意引导性的。


“郑云龙先生,请问您和阿云嘎先生一起出席今日的葬礼,这是否代表着你们在向大众传递一个信号?是否证明网民关于阿云嘎先生的猜测是正确的?”


混乱中,挤到郑云龙身前的记者这样问道。距离郑云龙最近的蔡程昱和方书剑发现,就在这个问题被抛出来的瞬间,郑云龙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这名记者。


“你什么意思?”


这是被记者围堵半天后,他们这一方说出的第一句话。郑云龙此言一出,记者们突然安静下来。


很久以后,蔡程昱回忆起这一刻,仍然会对郑云龙刹那间散发的强大气场感到震撼。认识了这么多年,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郑云龙这个样子,也是他第一次不敢和这个他熟悉的大龙哥说话或对视。


他在郑云龙身上感受到了冷,不是高冷,而是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冷。


这让他想到了闪着寒光的刀,平时藏在鞘中,不常示人,但它十分锋利,出鞘势必见血。


这名记者却是个不怕死的家伙,看到自己的问题让郑云龙开了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们都知道你们将你们的关系定义为挚友,从大学至今,一直很亲密,甚至在您离开北京,搬去上海工作期间,你们也经常聚在一起。阿云嘎先生曾在有女朋友的前提下,多次和您一起去旅行。网民本来就对你们的关系就有诸多猜测,如今你们又一起出席岑松的葬礼,这无疑令人怀疑,阿云嘎先生是否和岑——”


郑云龙扔掉手中的黑伞,阴沉着脸上前一步,挥手用力打掉了记者手中的话筒。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就在眨眼间,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静默之后,记者们更加疯狂。马佳、龚子棋和高天鹤气得握紧拳头,可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用理智约束自己不要打人。


蔡程昱捡起地上的雨伞,想要递给被淋湿的郑云龙,可另一人先他一步,将自己的伞擎在郑云龙的头顶,挡住了倾盆暴雨。


“大龙,咱们快走吧。”同在伞下的阿云嘎抓住郑云龙的手腕,“走吧。”


“郑云龙先生!”被打掉话筒的记者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你刚刚的行为已经说明一切了!我们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写在新闻稿中!”


郑云龙掠了此人一眼,扔出三个字:“随便你。”


这是阿云嘎万万没想到的,若他早能预料,他绝不会为了接一个电话,让郑云龙自己先走。他知道虽然这些年郑云龙看着不像从前上学时那样性子急,可实际上一点火就着的性格并没有完全改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仔细观察着坐在身边的副驾驶座位上的脸色依旧不善的郑云龙,也不知该怎么说。


“你的手怎么了?”


到了家门口,郑云龙伸手开车门,阿云嘎这才注意到郑云龙手背上的血。这不是他不细心不关心,而是这一路上,郑云龙都将受伤的手藏在另一只手下面,故意不让他看见。他确信,若不是被他发现,郑云龙一定会背着他尽快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接着将手藏在口袋中,装作没事一般。


“怎么搞的?”阿云嘎抓起郑云龙的手,拿到眼前,看见染满了手背的鲜血下有一道口子,急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没什么事。可能是我刚才没注意,被话筒上的标牌刮的。”郑云龙将手抽回来,淡淡地说,“不用去医院缝针,拿酒精消消毒就可以了。”


“行吗?”


“行。”郑云龙看了看眼中满是疑虑和担忧的阿云嘎,又说,“信我。”


“好吧。家里就有酒精,我一会儿帮你处理。”阿云嘎仍不太放心,“如果伤口太深,一定要去医院。”


郑云龙点点头:“听你的。”


阿云嘎让郑云龙坐在沙发上,他则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医用酒精棉球帮郑云龙清理了手背上的伤口。伤口确实不深,只是长了点,血又流得多,看起来比较吓人。


看清伤口后,阿云嘎松了一口气,突然轻声笑了。


郑云龙不解:“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咱们上学那会儿的事。”阿云嘎笑着回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咱们《吉屋出租》演出完的那天晚上,你把编导系一个同学的朋友给打了这事儿?”


“记得。那个人是咱们隔壁院校的。”


“对。你揍了他一拳,把自己的手给打伤了。”


郑云龙不屑地冷哼:“他鼻梁断了,不比我好过多少。”


“是,你郑云龙最厉害。”阿云嘎漫不经心地夸了一句,撇撇嘴,“厉害到连累我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挨批评。”


“这事根本不怨你。”


“是不怨我,可谁叫我是班长?”阿云嘎无奈地摊手,想了想,抬头看向郑云龙,“哎,大龙,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呢。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老师说的打球时发生冲突,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为什么打他?郑云龙怔住片刻,避开阿云嘎的视线,答道:“不为什么?他嘴巴不干净。”

 


 

那个在隔壁院校就读的男生,是与他们同届的编导系一名张姓男同学的高中同桌。编导系的张同学是郑云龙和阿云嘎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谈不上多熟,但毕竟是那个年纪的男子们,球场上的一两回合,也能发展出一段友谊。而且,张同学看过他们排练《吉屋出租》。在看到阿云嘎的表演后,他还和他们说阿云嘎在舞台上真的像个女孩子。


郑云龙第一次看到张同学带着高中同桌来学校时,他正在打篮球。和球场上的朋友打了招呼后,他特意跑到场下,问张同学要不要上场玩一会儿。


“不了,我带我同学转转。”张同学指着身边的男生,向他介绍,“这是我高中同桌。”


“你好。”郑云龙点头,“咱们学校也没什么好转的,不过,美女倒是挺多的,可以看看。”


张同学向场上扫了一眼:“阿云嘎今天没和你一块儿打球?”


“对,他没来。这不是快毕业了吗?他被老师叫去整理毕业材料了。”


“哦。”张同学瞟了一眼自己的同桌,又对郑云龙说,“那行,不耽误你打球了,我带着他随便看看。”


“好,回见。”


当时,郑云龙没太注意这个人,就连叫什么名也没记住,他天真地以为这人真的只是让张同学带着来看看北舞校园或者北舞美女的,和他也就这一面之缘,以后不会再见到的。谁知第二天,这个人又来了。只不过,这次见面不是在室外的篮球场上,而是在他们的排练厅。当他们的排练进行一半之时,张同学带着这人来了,两人就坐在台下看他们表演,不时耳语几句,没打扰他们。


排练结束,张同学叫住他,说是聊聊毕业前打一场友谊篮球赛的事。他看见张同学身边没有那个同桌,还问了那人去哪儿了。张同学说是那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不用在意。


聊了一会儿,郑云龙便说自己要去吃饭了,回头电话里再细说。和张同学分别后他去找阿云嘎,却看见阿云嘎正在和张同学的同桌说话。


“嘎子,吃饭去不去?”他扬声喊道。


阿云嘎听见后冲他点头,又和那人说了两句话,便朝他走过来。


“那不是编导系那谁的同桌吗?就我跟你说的,昨天来咱们学校的那人。你们认识?”


“不认识。”


“那你还和他说话?”


“是他主动和我说话,他说觉得咱们这个毕业大戏挺好看的。”


“本来就挺好看的。”


“不说这个了,中午吃什么?”


“食堂呗。”


过了几天,郑云龙在宿舍躺床上玩手机时,突然听见对床的阿云嘎问他有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号给别人。


“你的手机号?”郑云龙的眼睛盯着手机,摇头回答,“我没给过别人。”隔了一会儿没听见阿云嘎的声音,他放下手机,坐起来望向阿云嘎的床铺,“怎么了?有人给你打骚扰电话?”


沉默过后,阿云嘎说:“没事。”


又过了几天,他回宿舍的时候,在走廊里又看到阿云嘎和那人说话。他走近一些,听到阿云嘎说了一句“我没这个想法”。


“嘎子。”他叫了一声,走过去看了看那人,问,“有事吗?”


“没事。”那人说完,转身下楼了。


“他来找你干吗?”他从那人背影收回视线,问阿云嘎。


“没什么事。”阿云嘎推开宿舍门,“他可能对我有点误解,问我想不想交朋友?”


“啊?”郑云龙一头雾水,没过几秒就反应过来,“我操!上回你问我手机号的事,不会就是他有你的手机号吧?谁给的?”


“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阿云嘎比他淡定多了,“别操心了,他不会再找我了。我说你有那闲功夫,不如好好练练歌,你看你上回排练,那首歌你都破音了,唱一次破一次,你能不能走点儿心……”


“唉。”郑云龙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那人果然没有再来学校找阿云嘎,阿云嘎也没有接到那人的电话或短信。随着距离毕业大戏演出的日子一点点缩短,他们的心思和时间全部放在了演出事宜上,关于那人要和阿云嘎交朋友的事,他们逐渐忘记了。


《吉屋出租》演出圆满结束的夜晚,郑云龙在独自走回宿舍的路上,再次遇到了那人。起初他没注意去看走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是谁,直到他听见前面的人开始讨论他们的毕业大戏。


“我敢跟你打赌,演Angel的男的,就是台上穿红裙子的,一看就是那个。”


“哪个?”


“啧,你还给我装?”


“呵呵,你有想法?”


“我之前在我同学手机里看见过他排练的视频,还找人要了他的手机号。我过来找过他两三回,他说他不是。我当时以为是我看走眼了,但是今天看了演出,我觉得我没看走眼,他可能是放不开。”


“那你还追吗?”


“追?追他啊?没必要。他长得还行,性格太闷了,我不喜欢。不过,其实可以再试试,万一追到手了呢?就算是一起玩几天也行了……”


郑云龙听得出最后说话的人是谁。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之下,大步走上前,拽着说话人的肩膀,将人拉着面向自己,二话不说,用拳头对着那张脸就砸了下去。


他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操!这谁啊?!”被打的人捂住脸大喊,“有病啊!”抬头看清了是他,“你他妈干嘛打我?”


“你他妈再敢这么说嘎子一句试试!”


“我说什么了?”那人护着头挣脱他的桎梏,玩命地跑,边跑边喊,“操!有能耐你就给我等着!我要找你们老师!

第二天清早,郑云龙被叫到了系主任办公室。紧接着,阿云嘎也被叫了过去。


系主任批评他违规打人,给学校形象抹黑,批评阿云嘎身为班长管理班级不力。


郑云龙神色不变,甚至还有点儿拽:“主任,我想问一下,他说了我为什么打他吗?”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哪有打个篮球能打成这样的?!总之,不管什么原因,打人都是不对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学生,一天天就知道打架!你一个即将毕业的还敢打架,你还要不要毕业证了!”


郑云龙放下了心,同时在心里冷笑,他猜到了那人不敢把挨打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阿云嘎向系主任鞠躬赔礼:“对不起,主任,我检讨。我回去也会严厉批评他,让他深刻反省。”


系主任抬手指门:“都给我出去!”


离开系主任办公室,两个人都吐出一口气。


在回寝室的路上,阿云嘎数落他:“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万一因为一点儿小事你毕不了业怎么办?”


郑云龙也在气头上,听见这话更来气。他气得指着阿云嘎半天,一肚子话一句也没说,转头走了。


他们爆发了认识以来最大规模的冲突,这也是他们这辈子最大规模的冲突。为此,足足一个下午,两个人谁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


 

 

“后来,那天晚上你就举白旗了。”郑云龙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


“什么叫我举白旗了?”阿云嘎立马反驳,“那叫给你台阶下,好不好?”


“冷战!知道什么是冷战吗,嘎子?冷战时,谁先说话谁就是输了。”


“行行行,你说的对,行了吧。”


郑云龙笑了,站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烟。阿云嘎不抽烟,不太喜欢烟味,家里的茶几上也不摆放烟灰缸,一般朋友来了,都会识趣地不抽烟。只有郑云龙,即使没有烟灰缸,有时候也会抽。


不是他不识趣,而是他找得到烟灰缸在哪里,因为那是他买来的,也是他找个地方放起来的。


“少抽点儿,对嗓子和肺都不好。”阿云嘎也走到窗前,将郑云龙专属烟灰缸放在窗台上。


“我知道。”


“知道还抽。”


郑云龙轻声笑了,接着叹气说:“我觉得美国那边不是很想收养他们。”


这是有关念之和思之的大事。梅溪湖的兄弟们认真地讨论过,最好是由居住在美国的远方亲戚收养念之和思之,这样一方面收养人是孩子亲戚,比陌生人更容易获得孩子的信任,有利于迅速建立感情;另一方面孩子可以去国外生活,远离国内对于其父母的舆论,有利于健康成长。


可是,在与远方亲戚接触中,他们都感觉得到收养意愿不是很强烈。


“不如除了孩子成长的日常开销,我们再多给点钱吧,毕竟抚养孩子不容易。咱俩……投资剧团的事可以暂缓一段时间。”顿了顿,阿云嘎说,“其实,我想收养他们。”


“你做梦呢?”郑云龙弹了弹烟灰,“咱们几个兄弟又不是没讨论过,也不是没问过律师,你不可能同时收养他们两个。”[2]


“是啊。”阿云嘎叹了一口气。


一室之内,二人突然沉默。阿云嘎望向窗外,郑云龙低头抽烟,皆是心事重重。


“哥,你不是神,你是人。有些你承受不来的,别往自己肩上放了。”


夹在指间的烟燃烧殆尽,郑云龙转头看向阿云嘎,轻轻说出这句在心里转了很多遍的话。


“有这个觉悟,你还能干出今天这出事?”阿云嘎笑了一声,也看向郑云龙:“不用上网都知道,你打掉话筒的事现在已经在热搜上挂着了。”


郑云龙满不在乎地笑:“那有什么的。”


四目相对,他们都感到自己的心一阵悸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这一眼,与在此前他们相识相知的十数年间上演过无数次的对视并无二致。然而,他们却在彼此眼中读到了从未读到过的情绪。


那情绪真的从未有过吗?


其实并不,它一直都在。


“是,那有什么啊。”阿云嘎亦笑了起来。


他们是同一类人,梅溪湖出来的兄弟们都是同一类人。他们谈愿望,这一辈子或许也就只有两个:


我毕生致力的事业蓬勃发展,我全心在意的人平安顺遂。


吻,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郑云龙扣着阿云嘎的腰,阿云嘎的手搭着郑云龙的肩,这个吻与年少时在舞台上的情不自禁既相同,也不同。


他不是Colin,他也不是Angel,他们比故事里的他们幸运得多。


唇舌纠缠间,尼古丁的味道,窜进了阿云嘎的口腔中,他模糊地想:这又拽又狂的劲儿还是没变啊。


“嘶!”


“怎么了?”


“烟头烧到手了。”


“活该!手给我看看。”


“没事。”


然后,两人再次沉默了。


“我不喜欢男的。”


“我知道,我也是。”


“但你,我还是挺喜欢的。”


“我也是。”郑云龙说完,随手又点燃了一支烟,这一次,阿云嘎没有说什么。


 

 

念之能够从郑云龙和阿云嘎的相视一笑中看出他们在默契地无声交流着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而他也只能够看出这一点,至于秘密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所有人都有不与旁人分享的秘密,念之也不例外。


其实,有些事情,念之从未告诉过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三十六位伯伯和叔叔,也不打算用文字记录下来。不过,这绝非代表着他不信任他们。


比如,他对四岁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是有印象的,即使他后来表现得是将之遗忘的状态。


沉睡不醒的妈妈、不明所以的倒计时、陌生的电话号码、按在他脑后的手掌……


所有的这些,都被他藏在了记忆深处,不曾刻意想起。


 

 

陆| 06无晦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他紧紧盯着妈妈放在桌子上的手表,跟着秒针,在心里默默地一秒一秒倒数。最后五秒,他数出了声:


“五、四、三、二、一。”


他按照妈妈对他强调很多遍的,倒数一个小时后用桌上的手机拨打妈妈交给他的纸条上的号码。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干净清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喂,你好。”


“是……是高杨叔叔吗?”


这是妈妈回到卧室休息前让他牢牢记住的话,妈妈将电话打通后他该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他重复了很多遍。


“我是高杨,请问你是哪位?”电话那边同时还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都这么晚了,是谁啊,高杨。与他通话的人小声回答:一个小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来电显示的号码是国内的。


“叔叔好,是妈妈让我给你打电话的。我叫岑念之,今年快四岁了,有个妹妹,叫岑思之,她现在睡午觉。爸爸岑松,是惊涛剧团的音乐剧演员,和叔叔你以前认识。妈妈让我告诉你,爸爸出远门了,不带我们一起去,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妈妈也要跟着去。妈妈还说,家门的钥匙放在门口鞋柜的第三层里,不久就会有人来接我和妹妹,我们要听来接我们的人的话。我家就在丰台区……”


他把家庭住址告诉了这个叔叔,终于将妈妈教给他说的话都说完了,一字不差。可那边却陷入了沉默,他拿着手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妈妈呢?”好在他没有等太久,那个好听的声音又传来了,只不过语气却变得急切了些。


“一个小时前,妈妈回房间去睡觉了。”他看着紧闭的卧室房门,“她说会睡很长时间,不想让我去叫醒她。”


又是一阵沉默,但同样没有持续多久。他听见和他通话的高杨用很小的声音对另一个人说:“我这就在群里发信息,看看谁方便立刻过去一下,越快越好。阿黄,你先和他说话,记住,千万别让他挂断电话,也不要让他去屋子里其他地方。”另一个人应了一声,语速明显比高杨快一倍:“放心吧,哎,对了,高杨,我们是不是还应该给那个和那个打电话?”


他不懂:那个和那个,是什么?


“我不知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不好打电话。”他听出说话的是高杨,音量非常小,却依然能够听出来语气变了,他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个语气很不好,他不喜欢,“而且,我怕就算他们到了,也来不及了。”


“我明白了,那你快点联系他们。”接着语速快的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嘿,小朋友,你是叫念之是吗?”


“是。”


“念之你好,我叫黄子弘凡,你可以叫我黄哥哥,或者弘凡哥哥、黄子哥哥,不过,不可以叫我凡哥哥。”


“为什么啊,黄叔叔?”


“哎,这个更不可以!尤其是不可以叫我叔叔!我才二十多岁,离三十远着呢。嗯……我说你可以叫我黄哥哥,或者弘凡哥哥,也可以叫我黄子哥哥,但不可以叫我凡哥哥,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不是叫黄子弘凡吗?看着是四个字,可我只姓黄,不姓黄子,虽然不姓黄子,但是朋友们经常叫我黄子,所以你叫我黄子哥哥也行。对,只能是哥哥,不许叫叔叔。”


“那为什么不能叫凡哥哥?”


“因为你以后会见到一个叫贾凡的人,你可能会叫他凡哥哥。”


“贾凡?”


“对,呃,不对,你应该叫他凡叔叔,他比高杨还大几岁,不能叫哥哥。叫贾叔叔不好听,凡叔叔还行。哎,那这样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凡哥哥。哎,对了,管高杨也叫哥哥,不许叫叔叔,不然辈分该乱了。”


“哦。”他感觉自己有点被绕晕了。


这时候,他又听见了高杨的声音:“已经联系好了,大龙哥和嘎子哥刚接受完采访,最多十五分钟就能到。鹤鹤说仝卓和代玮今天飞到北京录节目,现在在飞机上,落地后应该也会赶过去。”


“好,有大龙哥和嘎子哥在,不会有问题了。”


“念之。”高杨在对他说,“一会儿有两个穿白色西装的叔叔用钥匙打开你家的门,到时候你听他们的话。在他们来之前,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哎,没错。你不用害怕,他们是我们的朋友。”黄子弘凡接着说,“这样吧,我给你模仿一下他们,等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完全陌生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黄子弘凡连说带唱,从外貌到声音,全方位模仿他即将看到的两个人。他挺喜欢听这个人说话,虽然相对来说他比较喜欢高杨的声音,但黄子弘凡说话更有趣,还时不时能逗笑他。只不过,他觉得如果语速能慢点,再少点“哎”和“对”就更好了。


在手机显示通话时长12:47时,他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然后,两个男人冲进来。两人身上的白色西装很好看,可惜已经不太挺括了。


“黄子,高杨,我们到了。在来的路上,已经打了110和120。”二人中头发较长的男人拿起他的手机匆匆说了句话,又放在桌面上,并按下免提。他记得黄子弘凡说过这人叫郑云龙,而他应该称呼为龙叔叔,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名叫阿云嘎的嘎叔叔。


“我们先挂了,有什么问题,我再打给你们。”阿云嘎按下挂断键,随即在他面前蹲下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他轻声问,“念之,你的妈妈和妹妹呢?”


这两人一开口,他惊讶地想:刚刚那个叔叔在电话里模仿得好像啊。


“她们都在睡觉。妹妹在这屋,妈妈在那屋。”他分别指了指相对的两个房间。


他看见,在听到他的回答后,阿云嘎抬起头和站在其身边郑云龙对视了两秒钟。然后郑云龙走去了妈妈睡觉的屋子,阿云嘎则抱起他去推开了妹妹卧室的门,轻轻走到婴儿床旁。看到还在熟睡的妹妹,阿云嘎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嘎子。”这句随着一声叹息。


阿云嘎闻言转身,与此同时,伸手按在他的脑后,阻止了他和自已看同一方向。


没过多久,两种不同的警笛声叠在一起,由弱渐强,从窗外传进来。


他向下看去,熟睡的妹妹正好睁开了眼睛。


隔着衣服,他感受到了阿云嘎的心跳,急速有力。那只按住他头部的手触到了他的耳廓,冰凉的手指施加一定力量,又有一丝不易察觉却真切的颤抖。


“别怕,我们在这里。”


与手不同,这句话轻轻的,可分明每一个字听进心里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像是誓言般坚定不破,令他心安。


“别怕。”


他感觉到后背上落下了一只手,他知道是郑云龙的。那只手在不停地轻拍,郑云龙又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他仍然不清楚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没有什么道理的,他的眼眶红了。


三天后的清晨,他看见这几天一直在照顾他和妹妹的几位伯伯和叔叔全部换上了黑色的西装。那天的雨下个不停,而且在他的记忆中,从那天开始,天就一直没有放晴,直到与收养有关的手续办理完毕,他和妹妹随着收养他的远方亲戚去美国。


在航站楼入口处分别后,刚走进去没几步的他忍不住回头去看,伯伯和叔叔仍然站在原地,笑着向他挥手。


就在那一刻,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


他看到了他们,看到了万丈光芒。


 

 

在念之独自回国的第四天,黄子弘凡和高杨带着思之也从美国飞回来了。


此时,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不到。


郑云龙和阿云嘎商量了一下,在他们的梅溪湖三十六子的微信群中发出了邀请,说打算在云云小筑办一场“家宴”,希望有时间的兄弟们过来一起搅和。


附注:欢迎带家属。


这一年的圣诞夜,晴朗无雪,一轮明月高悬,伴璀璨群星。歌声和着琴声从远离市区的云云小筑中传出,飘向远方。


在连着拍摄许多张不甚满意的照片后,摄影技术欠佳的念之终于抓住了一个完美的瞬间定格。这一瞬间,三十六子围在钢琴旁,正举着酒杯笑着高歌。他心满意足地欣赏这张照片,走到窗口处放下单反相机,抬起头望向夜空,心中万千感慨。


昔年走出剧院的三十六人,尚在追光的路上,梦想着有朝一日摘下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梦想着在无限可能的未来也可以成为那一道照亮别人前路的光。


如今在这梅溪湖三十六子中,有影视歌三栖艺人,有音乐剧行业的魁首,有蜚声中外的歌唱家,有享誉国际的音乐制作人,有国内知名音乐学院的院长和主任,有备受后辈尊崇爱戴的声乐教授。


 

那颗遥不可及的星,终是被他们摘下了。


而追光的他们,终是用流金岁月铸就了一盏长明,为这条路增加了光亮。


 

【完】【正文完(后边还有点儿)】

 

有关的故事:【又名:对不起,正文里没地方了,委屈你们在这里挤一挤吧】

 

05*/有关蹭饭

 

在国外顺利拿到博士学位后,念之毅然选择了回国工作。半个月后,他成功拿到了中央音乐学院的聘书。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说是好消息,因为他终于不是无业游民了;说是坏消息,因为他不好意思再赖在云云小筑里蹭饭吃了。

周一,念之拎着早餐去上班,到学校时的时间,比正常的上班时间还要早十五分钟。但他却没去他该去的声乐歌剧系的教师办公室,而是半道拐去了院长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进”之后,推开了房门。

“来了,念之。”院长看见他,微笑着打招呼道。

“来了。”念之将早餐放在办公桌上,笑了起来,“家里那两位让我给您带的早餐,张超叔叔。”

 

04/有关授权

 

在欧洲攻读博士学位的第一年,思之终于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不过,要是用念之的话来说,应该是终于有个男的被思之骗到手了。

年前,思之带着男朋友回国。男孩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比思之小两岁,本科是在上海音乐学院读的。

在回国前,思之特意用微信把男朋友的名字和照片都发过来给亲友们看。听说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如今已是上音院长的蔡程昱和刚被提升为音乐戏剧系主任的方书剑还特意仔细多看了两眼。端详半天,两人觉得确实有点眼熟。等到见了真人,他们才猛然想起来,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那年被方书剑看好,本来应该报考音乐剧专业,却被蔡程昱拐走去学了歌剧的学生。

思之没有告诉男朋友自己和梅溪湖三十六子的关系,导致下了飞机,男孩看到来接机的马佳和星元后吓了一跳,待到了云云小筑,看到了其他人,特别是蔡程昱和方书剑后,被彻底吓坏了。

一顿饭过后,男孩终于缓过来了一些。念之走过去,好奇问道:“我妹妹是怎么追到你的?”

男孩想了想,老实回答:“她说过一句话,我听完之后觉得,她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什么话?”

“她说,在音乐的王国里,我和你是绝无仅有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相不相信,我们的声音,注定会超越我们短暂的人生,永恒胜过万物。”

念之觉得这句话莫名有点耳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何时何地听过。

直到晚上看到王晰把脏了的桌布扔进洗衣机里,他才一拍脑门:

这不就是当年王晰伯伯对周深叔叔说过的话吗?

虽然不是用来表白的,可用来表白也行,但问题是,思之这小妮子有没有向王晰伯伯要过授权啊?

 

03/有关旅行

 

在黄子弘凡和高杨的第一间工作室成立的第三十周年,他们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究竟有多长呢?其实也不算长,不多不少,就三个月吧。

这三个月,他们将所有工作放下,干了一件梦想很久的大事——环球旅行。

从波士顿出发,终点是维也纳。

时隔多年,他们又回到了那条街道,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下雪。

黄子弘凡坚持要再背高杨走一遍。高杨拗不过,就让他背了,他想着,一百步的距离,也不算远,而且自己的体重比当年轻了许多。

不过,黄子弘凡背得仍然有点儿吃力,但是和当年一样,他紧紧抓着高杨,生怕高杨会因为心疼自己而从背上下来。

在走到第十九步的时候,高杨忽然叫黄子弘凡先停下脚步,然后问了黄子弘凡一个问题:下辈子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这是第十九步,算是下辈子你遇到我时的年纪,这之后的每一步是一年。每走出一步,你就幻想一下,这一年和我在一起快乐的样子。只要在第一百步之前,有一步是你想象不到的,你就把我放下来。”

黄子弘凡开心地笑了,眉眼弯着,仍是当年模样。他背着高杨向前一步又一步,拼尽全力越走越快,直到走完第九十九步。

“最后一步,你想好了吗?”趴在背上的高杨问,“下辈子要和我一起走吗?”

“早就想好了。”黄子弘凡坚定地踏出第一百步,“我下辈子跟你走。”

 

02/有关酒壶

 

那只酒壶一直被放在云云小筑的客厅中的柜子里。这个柜子摆得挺显眼,一进来就能看到。来云云小筑做客的朋友进屋后总会走到柜子前朝里面看看。柜子是红木做的,里面除了这只酒壶是假的,剩下的东西都是真的。

懂行的朋友一看便知酒壶的真伪,有的好心提醒郑云龙和阿云嘎,可这两人听过之后只是笑笑,表示“谢谢告知,我们知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久而久之,来的朋友就不怎么提这件事了。

后来,央视派人来云云小筑采访二人,主要是围绕着二人共同投资建立剧团一事。虽是央视,堂堂国务院直属的国家副部级事业单位,可偶尔也会皮一下。采访中,在谈到二人多年的深厚感情时,记者问阿云嘎:“您过生日,郑云龙先生会送礼物吗?”

“送的。”

“那您印象最深的礼物是什么?”

“一只价值不菲的蒙古特色古董酒壶。”

记者瞟了眼郑云龙,后者的表情有点古怪,可他没在意,接着问:“价值不菲?”

阿云嘎微微一笑,“假的。”

曾听闻郑云龙和阿云嘎在采访中会突然因共同想到的某件事而忽略周围所有人大笑,也会正话反说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的记者一时之间拿捏不准,阿云嘎是在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说郑云龙曾干了一件花大价钱买个假古董的傻事,还是仅仅在和自己开个玩笑?

 

01/有关传记

 

在和梅溪湖三十六子全部打好招呼后,念之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写他们的故事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搜集了很多材料,并且将它们分好了类别,所以,在得到三十六子的授权后,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将这部传记写完了。

他给它取名《一盏长明》。

思之听完给了他一对白眼,说这个名字平凡、俗气,可一向最挑剔的高天鹤却觉得名字挺好。

他将手稿和其他相关材料发给出版社的编辑,不到一个月后,他就收到了从出版社那边寄来的成书样品。

他翻开封面,在序言和目录前,是印有梅溪湖三十六子漫画和照片的彩页。漫画都是三十六子珍藏的由粉丝精心创作的。关于粉丝,三十六子特别叮嘱念之,要在传记中为粉丝保留至少单独一章的内容,好好写一写爱他们且他们也爱的粉丝们。念之将这记在心里,把粉丝写进了最后部分的一章中,那一章的名字是“不说再见”。至于照片,则是从《声入人心》录制结束后在剧院外拍下的那张毕业照开始,一直到今年前不久三十六人在梅溪湖剧院外的合影,一共十多张。念之曾数过,在这十多张合照中,只有第一张里不是全员都在。

他一页一页翻下来,不禁泪目。

目录之后,是这本传记的第一部分。念之翻到这一页,不禁用手指摩挲着印刷在纸张上的那一行大字:

『心情回到最初』

 

00/有关……

 

有关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全文完】

* 特别提示:在【有关的故事】中,小节序号为倒数,从05直到00,代表着文虽结束,但他们的故事还只是开始。

——————————————————————————

【注释】


[1] 此段中部分词句有参考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创作的社会心理学著作《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

[2] 《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九条:“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性的,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当相差四十周岁以上。”此处的阿云嘎尚不到四十岁,根据法律规定,不满足收养思之的条件。

——————————————————————————

写在最后的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顺祝好!

写完之后看了一遍,发现有很多地方我并没有写出来我心里想要的感觉,不过,如果你能够在其中感受到了我想要给你的温暖和力量,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哪怕只有那么一刻,我也知足了。

写到最后,我知道作为写手,我本该说点儿感言什么的,但是忽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笑】

就想说,湖真是一片美好的湖。湖里的孩子,不管是三十六子,还是爱着他们的我们,也都是一群可爱的人(一不小心把我自己也夸了,嘿嘿~)。我曾在另一篇一发完里祝愿他们此道不孤,那么在这里,我也祝愿他们,还有我们,前路无晦。

我们,一起勇敢前行吧~


矫情文字年刊

【srrx】(哨向)天幕坠落(1)

一个脑洞,看到有xjm整理了大家的音域并想看哨向,就脑了一下,翻不到这位姐妹了,就有缘可见?魔改严重,欢迎和我留言讨论,但礼仪三禁,不要打扰别人,让我们一起加油好吗(x
  以下关于内容的预警:
  充满二设的星际哨向au,大致是一个秩序建立初期的故事(我有看过一篇原创写的也是大致这种时期但我保证我写的和它不一样)。ooc肯定有(真人太难写了令人头冷),欢迎提出支持或反对的声音和我讨论,个人cp倾向双云(然而本篇中他们只在背景串场???)其他的还没有站很稳,所以可能会有各种混乱的暧昧向(or友谊向)?
  本集前半截以蔡蔡视角展开,后半截以羊羊视角展开,可能有倾向性(但实际上也没差?)的双箭头有双云...

一个脑洞,看到有xjm整理了大家的音域并想看哨向,就脑了一下,翻不到这位姐妹了,就有缘可见?魔改严重,欢迎和我留言讨论,但礼仪三禁,不要打扰别人,让我们一起加油好吗(x
  以下关于内容的预警:
  充满二设的星际哨向au,大致是一个秩序建立初期的故事(我有看过一篇原创写的也是大致这种时期但我保证我写的和它不一样)。ooc肯定有(真人太难写了令人头冷),欢迎提出支持或反对的声音和我讨论,个人cp倾向双云(然而本篇中他们只在背景串场???)其他的还没有站很稳,所以可能会有各种混乱的暧昧向(or友谊向)?
  本集前半截以蔡蔡视角展开,后半截以羊羊视角展开,可能有倾向性(但实际上也没差?)的双箭头有双云棋昱小凡高,后期可能有龙凤余光深呼吸,凡凡的情感线没有想好所以可能会和好多人有交流请自由心证?tag不打了有其他的倾向再加,祝观影愉快(x
  
------------------以下正文------------------------
  
  一、变故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上,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蔡程昱端着没喝完的二十倍稀释可乐从食堂出来在窗前停下,想最后偷一下闲,喝完这点饮料再走。从基地的很多建筑可以看到大空港,食堂的位置尤其不错,可以俯瞰由空港接入基地的错综复杂的栈桥区。
  清晨,太阳模拟器尽职的逐步加强光照,光影掠过栈桥区各条航道里排队等待起飞的星舰,基地即将开始它忙碌的一天。蔡程昱把最后一口饮料倒进嘴里,也准备去开始他忙碌的一天,他记得早上第一节课是机械全能,他应该……
  “叮铃铃铃铃——!”
  头顶上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耳铃声,惊得蔡程昱差点把可乐喷出去,这是咋了?他抹一把嘴侧耳去听,不只这一栋,周围的建筑接二连三开始报警,呜呜的长声警报此起彼伏。紧接着,传闻中最高优先级的通报瞬间抵达所有通信终端,走廊上一扇扇窗面前全部弹出虚拟屏,屏幕里红光闪烁,显示出一条警报和正在行进的读条。天盾系统专属的无机质播报声在走廊里响亮回荡:“一级战备注意,重复,一级战备注意,检测到不明物体高速接近中,无通行认证信息,判定为敌袭。预判登入位置,大空港A3区第一栈道,预计登入时间,30s,城防反武装粒子炮开始装填,预计装填时间32s,请所有人员立即疏散或寻找掩体,重复,一级战备注意。“
  蔡程昱:……啥?
  蔡程昱瞪着眼前红得晃眼的窗面,觉得自己仿佛认不得那上面的字和字下方正在飞速冲向100%的进度条。
  走廊上忽然涌入好多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们推推搡搡,将蔡程昱挤得拍在窗面。
  “卧槽,让让!”“谁tm踩我,靠!”“别挤了啊……”
  突然之间,蔡程昱觉得好像半个基地的人的重量全压在他身后,推着他将他紧贴在窗面上。
  “第一栈道、第一栈道在哪儿呢?”“顶我干啥我也看不着好么……”
  对,围观。
  这可是敌袭!转不过来身也不好发声的蔡·首席预备役·程·准一等指挥官·昱在心里咆哮,你们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蔡程昱挣扎着垫脚,试图出声:“大家别、挤,寻找掩护,掩护……”
  立即有人回嘴道,“掩护什么掩护,城防系统都开了能有什么事?这可是反舰队级的武装,一般哪儿碰到?“
  “可是……”
  可是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抵抗很多人,无法抵抗很多很多人。蔡程昱挣扎了几下,放弃。行吧,人类的行为趋势是凑热闹。
  天盾系统还在播报:“重复通信无结果,炮台开始搭建,预计攻击模式,歼灭级。”
  人群中响起了抽气的声音和窃窃私语,“卧槽歼灭级?玩儿这么大?”“估计来的不是一般飞行物?”“天盾搞错了吧,又不是黑洞降落啊歼灭级,闹呢……“
  “15s倒计时准备。15。”
  从窗口看出去,每一栋建筑都在变形、重组,各种各样的炮口从每一个可能不可能的地方伸出来指向空旷的第一栈道,甚至包括头顶上方停止巡航的太阳模拟器。建筑物变形的震动传至每一个人脚下。吵闹的人声逐渐消失了,脚下一步不到的距离之外,两层楼间伸出来的整排炮口闪动着正在充能的森森蓝光。
  “10。”
  不知道谁指着天空大喊,“来了!”空中出现了一个黑影,飞行速度极高且轨迹稳定,不是陨石或者失控的舰艇。
  “9。”
  太阳模拟器的光束移至第一栈道并逐渐收缩,几秒后,聚焦的光斑中心温度将飙升至1200℃。
  “8。”
  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一架中型带武装星舰,舰载武器满负荷。
  “7。”
  星舰接入第一栈道,制动,以极高的速度滑入光斑又滑出。
  “6。”
  光斑像舞台追光一般跟着移动,照亮漆黑的舰身。
  “5。”
  星舰滑至栈桥减速道最边缘,停止。
  “4。”
  舰身上土金色的闪电反着光。
  等等!顾不上强光刺眼,蔡程昱贴着窗面上紧盯那架星舰,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人群之中有人喊了出来,“闪电?云音远征队?”“云音?阿云嘎指挥官怎么了……”
  蔡程昱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力量,一把拍在窗面上硬是挤开压在身后的人就要走。
  “停下!快停下!不是敌袭!不是!”他喊道。
  那是一艘紧急逃生舱,它属于雷电号,云音远征队的最高指挥舰。
  而天盾尽职报送着:“1。"
  窗外,满天充能完毕的炮口光芒闪耀,好似星空。
  “通知,检测到特殊条例执行条件,炮击停止,重复,检测到特殊条例执行条件,炮击停止。”
  “敌袭警报解除。”
  伴随着嗡一声震动,所有炮口一同停止了运作。窗面上的红屏变回蓝色,城防炮装填进度条定格在99.5%。
  蔡程昱脑袋空了两三秒才想起要呼吸。
  人群里先是小声议论,后来响起越来越大的声音。“解、解除了?”“特殊条例?它刚是不是说了特殊条例……”
  不等他们讨论出来什么,各通信终端再次接收到新的指令,窗面上显示出一整排绿色标识箭头,从走廊这头连向另一头。广播里响起基地总长王晰低哑的声音,“所有人注意,警报解除,没事了啊,回自己岗位,该上课的上课,该值岗的值岗,都散了。”紧接着又补上一句,“绿箭头沿线注意避让。”
  一走廊的学生仔齐齐把头转向窗面。有人不确定的说,“这……应该不是疏散标志吧?”“我记得安全条例里,这种情况好像是……优先通行路线?”“什么优先通行……”
  什么优先通行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医疗班风风火火冲进了走廊,护士长一马当先,边跑边赶人,“让开让开都让开!立刻!马上!”
  要说谁在基地里享有“实质最高话语权”,实在是非医疗班莫属,毕竟这是一帮狠起来连总长都敢骂的人。刚才还挤成团的学鸡们哗啦啦散开了,一时散不开的贴上墙角,在边角里挤成鹌鹑。
  炮口熄火了,但蔡程昱觉得自己的心跳并没有恢复正常,他迎上去又跟着护士长往回跑,问她:“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那艘星舰……”
  护士长一嗓子吼开他:“特殊条例B6条12款不知道吗?人命关天赶紧让路!”
  蔡程昱踉跄两步,好像撞到了人又好像没有,他扶着墙,脑子里滚动的全是特殊条例。特殊条例B篇适用于战时紧急态,他记得6条12款说的好像是,舰队最高指挥官通过专用逃生舱离舰返航,且经确认生命垂危,该专用逃生舱享有最高级别优先通行,准许不经通讯直接降落。
  
  tbc  
   
  渴望反馈,请给我反馈让我进步,您的一票至关重要,让我们一起加油好么?少女鹤祈祷中
  给认真反馈的小可爱准备了一、、小福利,认真反馈的xjm可以指定人设,包括但不限于哨向身份(除了已经定了的几个)、精神体(除了已经定了的三个)、特殊技能、一对一或一对多或多对多哨向关系、着装特点以及小一、的不影响主体的点梗,会在后续尽力带这些人设出场。或者你们更愿意和我一起精分完成沙雕番外论坛体?
  
  彩蛋1:目前公开的情报
  蔡程昱:第一指挥学院,指挥系,首席预备役,准一等指挥官
  
  彩蛋2:想写但不一定写明白了的点
  钢化可乐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扁了?
  
  感谢阅读
  

我选择下海

【云²】梅溪湖行动 十

哨向/AU/嘎龙龙嘎无差/强强/全员粮食向


阅前须知,仅此一遍:

⚠️免水表声明:完全架空,平行世界。人话:假的

⚠️我流哨兵/向导,私设如山。所有哨向只代表能力设定(跟ABO不同),和性情与上下无必然联系

⚠️云次方强强无差,全员搅和


我流哨向一句话科普:

哨兵:感知外界能力强,五感灵敏,越灵敏越容易过载失控

屏障:保护五感用

向导:感知内心世界能力强,哨兵的💊

向导素:类似信息素,💊的一种

结合:通过精神/肉体让💊更有效的方式

精神体/精神向导: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哨向精神凝结动物

塔:集派出所民政局疗养院等有关部门为一体,将二者分开管理的未结合哨兵向...

哨向/AU/嘎龙龙嘎无差/强强/全员粮食向


阅前须知,仅此一遍:

⚠️免水表声明:完全架空,平行世界。人话:假的

⚠️我流哨兵/向导,私设如山。所有哨向只代表能力设定(跟ABO不同),和性情与上下无必然联系

⚠️云次方强强无差,全员搅和


我流哨向一句话科普:

哨兵:感知外界能力强,五感灵敏,越灵敏越容易过载失控

屏障:保护五感用

向导:感知内心世界能力强,哨兵的💊

向导素:类似信息素,💊的一种

结合:通过精神/肉体让💊更有效的方式

精神体/精神向导: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哨向精神凝结动物

塔:集派出所民政局疗养院等有关部门为一体,将二者分开管理的未结合哨兵向导之家

世界观:哨向人数占总人数四分之一



那我开始了。


——




tbc


角色装逼一时爽,一直装逼一直爽。


本章出场:

余教官携上音大三角,参上。



郑龙那图太著名了,不放了。


专注搞声子博客

刃下春风【连载,抗日谍战AU,多CP群像,章一】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云次方、昱剑,弘杨,亦鹤,卓玮,少量超朋【每章会视内容涉及的CP打tag,如有错误,敬请指出,谢谢】

OOC预警:抗日战争时期谍战AU【雷者慎入】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


刃下春风  


世道艰险,为人不易,临别之际,谨以三杯酒敬这段天光遥远的岁月:一杯敬山河,敬无坚不摧的崇高信仰;一杯敬同志,敬同道同途的知己兄弟;一杯敬所爱,敬刀光炮火中的半缕春风。

 

——题记


章一


1940年,初春,上海。...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云次方、昱剑,弘杨,亦鹤,卓玮,少量超朋【每章会视内容涉及的CP打tag,如有错误,敬请指出,谢谢】

OOC预警:抗日战争时期谍战AU【雷者慎入】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


刃下春风  


世道艰险,为人不易,临别之际,谨以三杯酒敬这段天光遥远的岁月:一杯敬山河,敬无坚不摧的崇高信仰;一杯敬同志,敬同道同途的知己兄弟;一杯敬所爱,敬刀光炮火中的半缕春风。

 

——题记

 

章一

 

1940年,初春,上海。

 

沦为一座孤岛之后,上海的春似乎来得比往年晚了许多。

 

在距离余笛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正为抵御寒风而竖起衣领的蔡程昱意外地瞥见了方书剑。

 

同龄的他们是相差一届的校友,却不是同一专业,关系不熟,远称不上“朋友”,仅仅在校就读时有过一面之缘。

 

不,严格来说,那也不算是一面之缘,顶多算是自己知道了谁是方书剑而已。

 

蔡程昱不由得停下脚步,盯着背对他匆匆登上电车的方书剑,脑海中浮现了同样的背影。他想起来那是1937年夏,驻扎在北平附近的日军尚未向卢沟桥一带开火,距离淞沪会战还有两个月,遭受过日军进攻的上海看起来虽然依旧繁华,却早已不再安全。因此,在许多经济条件好一些的家庭,父母会将孩子送去香港或者更远的国家,名为求学,实为躲避可以预见的战火。蔡程昱的母亲也有此意向,然而被他拒绝了,他拒绝,半是因为他无法将独自抚养他长大的母亲留在动荡的国内,半是因为彼时的他已经为未来的路做出了选择。

 

那天毕业典礼结束后,好友龚子棋特意拉住他道声祝贺,又问了他日后的打算。两个人面对面正说着时,他看到龚子棋的视线突然从他的脸上移开,越过他的肩头,投向他的身后,接着点了下头。

 

“怎么了?”他好奇地问。

 

“没什么,一个熟人。”龚子棋瞟了眼他,很快眼睛又向前看去,并冲着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就是那个,我的班长,方书剑。”

 

“方书剑”这个名字对蔡程昱而言并不陌生,除了龚子棋向他提及不止一次以外,廖教授在某次聊天中也谈到过,教授评价此人同他一样优秀,是栋梁之才,天赋异禀也踏实上进,假以时日必成大家。他清楚地记得临近谈话尾声时廖教授感慨了一句“若能在各自的专业上坚持下去,你们一定会是这个时代从我们学校走出来的令人骄傲的双璧”。

 

他当时微笑不语,将教授的话记在心里,却没有主动寻找或创造结交的机会,原因有二:一个是他习惯了结交这种事一切随缘,另一个是成为专业大家已不再是他的追求。

 

他仍然期待和方书剑握手相识的一天,不曾想这一天直到他毕业的这一天也没能到来。

 

听闻龚子棋的话,他连忙转身,可惜正巧方书剑也转身,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背影。

 

那日阳光明媚,少年身着的白衬衫似在发光。明明视野中有那么多的人,明明穿白衬衫的不止这一人,明明不该一眼便确定,但蔡程昱在看过去的第一时间便被这少年的背影抓住了眼睛,认定这便是方书剑。与想象中的文弱书生形象不同,他发现品学兼优的少年身上并没有太多书卷气,仅仅一个背影,他看到的是与同龄人身上免不了的轻狂与冲动所不同的被刻意收敛却无法完全掩住的锐气与锋芒。

 

这一刻他想:“方书剑”这名字,取得倒是贴切。

 

“嘿,还看呢,人都走远,早就没影了。”龚子棋的声音带了几分揶揄笑意。

 

蔡程昱转身对龚子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孩子一身的少年气,真好。”

 

“孩子?你是说方书剑吗?”见他点点头,龚子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大笑,“蔡啊蔡,你知道你就比他大几个月吗?”

 

蔡程昱怔愣一秒,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看你好像对他挺欣赏的,需要我介绍你们认识吗?”

 

“不了,以后再说吧。”

 

他习惯性地回答,话刚出口才发觉这句说得稍微有点违心,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他心里想着待以后有时间回校肯定能再见到方书剑,怎料七七事变和淞沪会战相继爆发,不到半年的时间,上海不幸沦陷了,几所高校陆续西迁,其中就包括他的母校。

 

1937年底,在母校首批师生西迁之前,蔡程昱请即将离沪的龚子棋吃了顿饭,当作饯行。席间龚子棋对他说当前国家危难,想要投笔从戎。他了解这位朋友,除非打定主意,不然绝不会说出来,而一旦说了出来,就一定会做到。果不其然,春节过后不久他收到了龚子棋寄来的信,信中说自己已经离开学校去参军了。

 

那之后,他再没收到龚子棋的信,无法获知朋友的近况,也没有渠道探得方书剑的下落。

 

大约还是在校读书吧,他这样想,毕竟教授那么青睐此人,定是想培养成为学者。

 

蔡程昱从未想过,那少年竟然会出现在局势复杂莫测的上海。

 

他从远去的电车上收回目光,迈开步子继续前行,回忆结束了,可是心中却多了个声音:他还是没有看见我。

 

不到五分钟后,他叩响了余笛家的房门,余笛的夫人开门请他进去。

 

余笛是他的学长,毕业后在上海的一家学校任教,年长他十多岁,为人温润谦和。他们是在几年前余笛受邀回到母校时相识的,起初二人只是探讨学术问题,同是心系国家之人,自然而然从学术谈到了时政,后来又谈到了信仰的主义,再后来他在余笛的介绍下加入了共产党。考虑到他年纪小,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中共上海交通站全员除了余笛和站长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一直以来也未派他参与过任务。三天前余笛接到上级指令,需要尽快前往四川重建被破坏的地下交通站,动身之前,通知了他以做客为名上门以便嘱咐与他有关的重要党内事宜。

 

“余老师。”蔡程昱打完招呼看见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后一愣,“已经收拾好了吗?”

 

“蔡蔡。”余笛示意他坐下,二人在沙发上落座后开口,“是的,晚上的火车,还有三个小时。”

 

“那我送您去车站吧。”

 

“不用。”余笛笑着摆摆手,“这份心意我领了。”说完,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靠近他放低声音,“时间紧迫,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你务必记住。”

 

“是。”

 

“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也是这几年你唯一的联系人,可是此次派我去四川的决定太过仓促,我无法将你一起带走,所以,只能把你的关系安排给党内的其他同志,以后会有同志接替我继续引导并照顾你。”余笛顿了顿,“暂时安排了两次接头,第一次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最晚不超过十二点四十五分,地点是德顺大饭店,你将一方白色手帕夹在当日的《中华日报》中,并露出一角,把报纸卷成筒放在桌面左上方。听到有人问‘可否借红手帕一用’,你答‘红手帕在家中,只有白手帕’,若是同志,他会说‘打扰了,我更喜欢红手帕,白手帕容易染色’。”

 

“第二次呢?”

 

“假设第一次接头失败,你需要注意每天的《中华日报》,如果看到上面刊登了寻找云家长子的寻人启事,那么在当日晚上七点去梅溪湖唱片店,你携带一枝玫瑰,卷在当日的《中华日报》中。暗号是接头同志说‘初春的玫瑰受了太多寒风,若送给爱人,恐怕这段感情多有波折,很难善终’,你说‘可是我的爱人收到它会很开心,虽然只有片刻,也足够了’,听到后他会带你去见你的新任联系人。”

 

蔡程昱沉默了几秒,在脑子里将内容快速并完整地过了一遍,确定牢牢记住后问:“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

 

“您可以告诉我,我的新任联系人是谁吗?”

 

“是这些年除我以外知道你的党员身份的同志,中共上海交通站站长,代号‘双云’。”

 

蔡程昱吃了一惊:“竟然是‘双云’?!”

 

“双云”是什么人?

 

这个代号存在近十年了,蔡程昱曾在余笛这里听说过一点儿相关的往事,可仅仅余笛讲述的这一点儿,已足够让他对“双云”心生敬佩。

 

“双云”排在日军抓捕名单的前列,这个代号与很多日本军官要员的暗杀案件相关。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双云”便在东北、华北和华东地区多次进行暗杀行动,无一失手,计划缜密,现场处理得相当干净,毫无线索可查。最不可思议的事当属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分别发生在北平和上海的暗杀仅仅相隔了不到一天。

 

蔡程昱不是没有怀疑过“双云”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但这种怀疑在1937年冬交通站被叛徒破坏不久听到余笛正式通知他“双云”即将接任上海地下交通站站长后便被他打消了。

 

毕竟,一个组织是不会担任站长这种职务的。

 

“双云”极其神秘,不仅因为敌人始终未能查到行踪,更是因为在党内只有少数同志见过这个代号背后的人。若不是1937年12月初,‘双云’尚未到达上海前,地下交通站有人被捕后叛变,将新任站长是传说中的“双云”一事交代出来,敌人怕是连令他们恐惧之人的代号都不知道。

 

“蔡程昱同志,”余笛站起身,向他伸出手,“保重。”

 

他亦起身,深吸一口气,将手握住:“余笛同志,一路顺风,保重。”

 

 

 

眼看着腕上手表中的时针一点点偏离“Ⅶ”,坐在德顺大饭店中的蔡程昱心里开始不安。

 

他按照余笛的指示,今天中午十二点二十五时走进饭店,将卷有白色手帕的《中华日报》报纸筒放在桌面左上方,等待接头的同志,可是到了十二点半,却不见有人前来搭讪。他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将饭店内的所有客人和服务员观察一遍,包括最不引人注目的在台上正演奏钢琴的男人和最引人注目的坐在舞台附近位置上沿着下颌骨蓄有精致胡须的男子。

 

蔡程昱听见男子说话带有明显的东北口音,他忍不住仔细看了两眼,注意到男子身边的座位上放置了一个黑色的琴箱。

 

十二点四十五分,就在蔡程昱认定这次接头失败,准备离开时,饭店里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推门进来的一秒,深色大衣的衣角翻飞。男人身形瘦高,半长头发,进来后径直快步走向饭店里远离窗口的一张桌子,那里坐着一男一女。因为男人走路速度太快,蔡程昱来不及看清男人的模样。

 

“你好,藤原先生。”男人的声音很特别,“很抱歉,我来晚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伸手过去。

 

他听见坐在那里的女人将男人的话翻译成日语说给身边的藤原听,藤原点点头,站起来探身向前伸手。

 

“砰!”

 

蔡程昱眼见藤原被一枪爆头,藤原没来得及吭声,就向后栽去。

 

桌椅翻倒声、杯盘碎裂声、尖叫声,脚步声,在不足一秒的寂静之后,充斥了整个饭店。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概念,他被吓到了,手脚冰凉,心跳奇快,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任何动作。这是他第一次目睹一场死亡,他的眼睛还停在藤原那里,大脑早已空白一片。

 

藤原横尸在地,女翻译不知跑到了哪里,那个男人还在,但是脸庞和大衣却不再干净,满是喷溅的血迹。男人冷静地拿起桌面上的毛巾,擦掉了脸上的血。然后转身走向门口,在推门离去前,有意无意向他递来一眼。

 

这个眼神淡淡的,却让蔡程昱回了神。

 

他觉得男人看着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等他慌忙追出去时,男人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那里停放了一辆车,车边站着一个眉眼深邃的短发男人,看着也莫名眼熟。短发男人抬手,手指擦过半长头发男人的耳廓,而后者则摇摇头,笑着对短发男人说了些什么。

 

因为突然发生的枪击案,大街上眨眼间变得乱糟糟的,没人有心情关注别人的行为,除了他。

 

看见两人站在一起的蔡程昱稍作思索,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

 

他曾在报纸上看见过二人站在一起的照片,对应的文章中介绍说著名经济学家郑云龙邀请到了原定居在北平的昔日同窗阿云嘎一起担任新政府财政部的财经顾问。

 

他抬起头,街对面的汽车消失不见了,他用双眼四处搜寻,仍然不见那辆车的踪迹,但在远一些的巷口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方书剑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里疑惑,便朝着那巷口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想拉住方书剑问清楚,恰在这时,一个路人和他相撞。

 

“你他妈瞎吗?怎么走路的?敢撞我仝卓哥!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没等他站直,有人骂骂咧咧地拽住他的衣领,甚是粗暴,一只拳头悬在他的脸上。

 

“哎呀,谭四,算啦算啦,和他计较什么,让他走吧。今天也是够倒霉的,本想过来吃个饭,结果饭店里面死人了。”说话的是和他相撞的青年,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抬眼扯着嘴角笑,可因为疼得龇牙咧嘴,这个笑有点儿难看,“记住,下次走路看着点儿。”

 

他从容地道了歉,免不了还是被推了一把,险些跌坐在地上,待这两人走后,远处的巷口已没了人影。他叹了口气,经过饭店时,在破碎的玻璃窗前驻足半刻。他向里面望去,视线落在了藤原的座位上,几秒种后又回头看了看饭店对面的住宅,忽然有了个不得了的发现。

 

藤原选的座位是狙击盲点,如果不是为了和郑云龙握手而探身向前,藤原绝不会被击中。

 

为什么藤原不带随从?为什么藤原死后郑云龙会那么淡定地走出去?

 

他万分困惑,但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只能先迅速撤离。

 

突然响起的枪声,宣告了计划中第一次接头的失败。

 

这是蔡程昱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并非被此次暗杀破坏的唯一接头任务。

 

 

 

独自一人从天津南下到达上海,按照组织指示前往德顺大饭店和上海地下交通站的同志接头的高天鹤怎么也不会想到距离接头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时发生了枪击案。

 

归功于多年工作经验,藤原倒地的瞬间,他立刻反应过来,提起手边的琴箱等待饭店里的其他客人逃窜,他则会随人群离开。但是没等他跑到门口,手腕被人抓住了,对方力气大得惊人,他无法挣脱,只能被拉着向前跑。从人群中挤出来后,他才定睛认出拉着他跑的人是舞台上弹钢琴的男人。

 

“喂,你这个人——”

 

“先别说话。”男人打断他,带他跑进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停下脚步,却没有放开抓住他的手,喘息地说,“从天津来的?拿着的是二胡吗?”

 

高天鹤的脑中警铃大作,他飞快地将男人打量一遍,面上依旧镇静:“对。”

 

“果然就是你。”

 

“我听不明白。”

 

男人抬手瞄了眼表,高天鹤看见正好是应该接头的下午一点整,他听见男人浑厚的声音:“我为一个擅长拉二胡的朋友创作了一首曲子,今天想演奏给在座的朋友们听,希望大家喜欢。”说着,向他靠近一步,贴近他的耳边,哼了一段旋律。

 

高天鹤瞪大双眼,男人的话和这段旋律正是接头暗号。

 

曲子哼完,男人后退一步,松开了他的手腕。

 

“有一个地方不对,听起来非常不和谐。”高天鹤松了口气,将本该写在字条上由服务生递给演奏者的话说出,“不知道是你的谱子写错了,还是你弹错了。”

 

男人伸出手,停在近距离面对面的两人之间外人不易察觉的地方,压低声音道:“同志你好,中共上海交通站B组副组长,简弘亦。现在的潜伏身份是民立中学的音乐教师,因为太穷,偶尔给人作曲,周末会到德顺大饭店弹琴赚点儿钱。”

 

他兴奋地握住男人的手:“同志你好,我是高天鹤。”

 

简弘亦笑了起来,笑容不大,却十分温暖:“欢迎新组长!”

 

高天鹤想起来出发前上级领导向他介绍的背景:不到三年前中共上海交通站B组出了叛徒,很多同志因此遭遇不测,B组成员所剩无几,原交通站站长在被捕过程中就义,整个交通站陷入瘫痪状态,代号“双云”的同志临危受命,担任站长,踏入孤岛,重建交通站。在肃清余下叛徒后,交通站才慢慢恢复。为了降低危险,“双云”在此后整整两年多的时间里对于发展党员和增加组员的事情格外谨慎,直到最近才向组织申请调一名对地下交通站工作熟悉的同志来领导B组。

 

高天鹤记得当时领导感慨:“B组的副组长是个能人,当年叛徒几乎掌握B组成员的全部信息,多亏他及时将同志们转移,并清除叛徒,在‘双云’到达上海前,艰难地保护了同志们。”

 

“这两年,简大哥辛苦了。”随简弘亦到达安全地点后,高天鹤发自内心地说。

 

“还好。”简弘亦笑了笑,“我们一直期待你的到来,因为只有你来了,我们才能顺利开展工作。”

 

“那么现在B组同志们的情况怎么样?”

 

“同志们的情况都好,‘双云’来了之后,并没有安排B组执行任务,所以我们一直处于比较安全的潜伏阶段。”简弘亦神色暗淡,“不过,目前B组除了我,只有两名同志了。”

 

高天鹤叹息一声,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了,不是说这次接头是三名同志吗?除了你我,还应该有一个人。”

 

“是的,他就是我说的B组剩下的两名同志之一,他的潜伏身份危险性太高,因此和他的搭档保持联系,与我的联系不多,按照计划他应该在下午一点前出现在饭店里,但是……”

 

“但是,饭店里发生了枪击案。”高天鹤眉头紧锁,“他当时是否在现场?”

 

“不,我看过了,他不在。”简弘亦为高天鹤倒了杯水。

 

“谢谢。”高天鹤端详眼前多数时间面无表情,且语速平缓的简弘亦,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经验丰富、成熟稳重的同志能做出二话不说拉着他跑了几条街,停下来在对暗号之前便确定他的身份这种事,忍不住好奇,“简大哥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你来之前,‘双云’说过你说话带有东北口音,随身带着一个装有二胡的黑色琴箱。”

 

高天鹤不可置信地问:“就只有这两点吗?”

 

简弘亦点点头,没有说话。

 

高天鹤略微失望:“好吧,凭借这两个特点就确认,那似乎也太草率了点儿……”

 

简弘亦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他不打算让高天鹤知道,“双云”告诉他的不止口音和二胡琴箱,还有别的。

 

“上级派来一名同志,曾在哈尔滨交通站和天津交通站工作过,东北人,说话带口音,提着一个黑色的二胡琴箱,会拉二胡。”

 

“还有呢?”

 

“还有,”回答他的声音变了,裹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是个美人。”

 

简弘亦盯着端起杯子喝水的高天鹤出神:其实,“双云”并没有欺骗自己,这确实是个美人。在饭店时,高天鹤坐在台下抬头看过来的眼神,真的很美。

 

“那你说的这位同志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高天鹤放下水杯,“就是本来应该接头的这位同志。”

 

简弘亦回过神来,答:“他潜伏在青红帮,叫仝卓。”

 

“他的搭档呢?”

 

“仁济医院的外科大夫,代玮。”

 

 

 

 

临近半夜十二点时,躺在床上没睡着的代玮听见有人在敲窗户,他下床推开了被敲响的窗户,窗外的人灵巧地翻身进入。

 

灯光下,仝卓站直身体,呼出口气,脸上带笑:“哎呦,谢谢代代。”

 

“又不走门?”代玮将窗户关上,“自从我搬到这里,你就没走过正门。”

 

“没搬来前我就没走过门,再说了,你这门不好走,还不如爬窗户。”仝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然而然地去拿桌上的水杯,指尖触及杯子外壁时笑容变得更灿烂,“热的,刚倒的?”

 

“嗯。”代玮走到仝卓身边坐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腔,他的脸色突然难看,“你受伤了。”

 

仝卓嘿嘿一笑:“没事,小伤。”

 

“把衣服脱了。”代玮起身去拿医疗箱,回来时见仝卓的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听话,把衣服脱了,让我处理一下。”看到仝卓露出一个夸张的无奈表情,慢吞吞地解扣子,板起了脸催促,“快点。”

 

仝卓装着难为情的样子:“大晚上的,你让我脱衣服……”

 

“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也不好吧……”

 

代玮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闭嘴吧,对你负责行吗?”

 

“好嘞。”说完,仝卓麻利地脱了上衣。

 

这几句话自打代玮为翻窗进来的仝卓第二次深夜处理伤口开始,每次都要原封不动地说一遍,仝卓的表情和语气没变过,代玮的白眼和回复也没变过。

 

为什么不是第一次?

 

因为第一次时失血过多的仝卓只来得及对代玮感激地笑了笑,勉强说了句“天使,请拯救人工卓”,之后就华丽丽地直接晕过去了。

 

“怎么搞的?”

 

“就……没注意嘛,没事。”

 

横在腹部的刀伤不严重,但是格外扎眼。代玮生气了,他是个平和的人,典型的“好脾气”,可从与仝卓搭档开始,这几年他总是会生气,为仝卓经常受伤又不把这当回事而生气。

 

“呦呦呦,代代,轻、轻点儿”

 

代玮没好气:“知道疼,下次就别受伤了。”

 

“知道啦。”

 

每次都拿一句“知道啦”讨好,回头就把这忘在脑后,代玮不想理他,便闭上嘴专心缝合。仝卓撇撇嘴,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我听说德顺大饭店今天出事了。”代玮剪断缝合线,“新组长见到了吗?你怎么样?”

 

“没有。”仝卓将衣服拉起来,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样子,“差一刻钟接头时,饭店里有个日本人被暗杀了,那时候我刚走到饭店附近。”

 

“谭四还跟着你?”看仝卓点头,代玮又道,“看来对你的怀疑还没有解除。”

 

“别担心,谭四很好应付。”

 

“不知简老师有没有和新组长接上头。那个被暗杀的日本人,你了解多少?”

 

仝卓摇摇头:“这不是青红帮的事情。”稍作停顿后,笑着又说,“代代,今天在饭店门口我撞了一个人。”

 

“撞人?为什么?”

 

“他也是来接头的,我觉得是我们的新同志,可能是A组余老师的人。余老师被临时调走,他发展的同志应该是交给了‘双云’。不过,这人看着不太聪明,也没多少经验,枪声响了之后不知道跟着人流跑出去,傻站在饭店门口找人。我怕他这样会闯祸,就撞了他一下,等这件事解决,该撤离的同志也撤离完毕,他想找人都找不到了。”

 

“他是不是新同志我不知道,但是我们的交通站的确很快有新同志加入。”

 

“你认识?”

 

“这个人你也知道,我的同学兼好友。”

 

仝卓和代玮对视一眼:“是高杨。想不到他从国外回来了,哪天到?”

 

“明天下午。”

 

“‘双云’安排的接应人是谁?”

 

“黄子弘凡。”

 

“什么?黄子皮几?”仝卓惊叫,“唉,也不知道‘双云’怎么想的,带了一帮小孩。”

 

“我记得,你好像也就二十出头吧。”

 

“可是我比他们都好用啊。”仝卓佯装不服气,听到代玮的笑声,眉头一下子展开,笑着站起来,“行了,我该走了。”

 

“你不必……”代玮起身阻拦。

 

“嘘,”仝卓站在窗口,翻出去前回头,在弯起的嘴唇上竖起食指,“等我哪天名正言顺地走了正门,再留宿也不迟。”

 

 

 

高杨看见前来接应的孩子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没错,就是孩子,瘦瘦高高的,但是比自己矮了点儿,看着年纪顶多十八九岁,不能再多了。

 

他拎着行李箱站在车站门口避开人和这男孩对了三遍暗号,德语暗号,男孩说得挺溜,末了还很自豪地来了句“我不会德语,为了接你特意学的,讲得好不好”。

 

“挺好的。”有赖于多年的修养,高杨保持住了脸上弧度恰好的微笑,将手中重量比较轻的行李箱交给男孩,“有劳了。”然后随着男孩坐进轿车中。

 

“我听‘双云’说你是学医的,西医吗?”

 

“对。”

 

“容易学吗?”

 

“还好。”

 

“哦,那你在国外学了多少年啊?”

 

“四年。”

 

“你要不要帮我看看,我感觉我最近头疼。”

 

高杨扫了一眼坐在前面开车的“话匣子”:“你习惯熬夜吗?”见男孩点头,“别再熬夜了。”

 

“哎,厉害了!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我习惯熬夜!对,我真的特喜欢熬夜。”

 

高杨但笑不语,心道:找面镜子照照你也能知道了。

 

“你平时除了治病,还干什么?有什么爱好吗?”

 

高杨想了想:“听音乐吧”

 

“我也喜欢!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我家里的唱片特别全,什么类型歌曲都有,改天我送你几张绝版的。”

 

“不用了,谢谢。”

 

“不如我请你到我家做客吧,你喜欢哪张随便拿。”

 

“谢谢。”

 

“忘了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我请你吃饭。”说完,男孩看了看表:“算了,还是直接去梅溪湖吧。今天除了你,还有个新来的,张超和梁朋杰也会来,直接让‘双云’下厨得了。”

 

“‘双云’会做菜?”

 

“不仅会做,做得还很好吃呢!上回吃到是去年,为了欢迎梁朋杰加入做了顿饭,梁朋杰说‘双云’的手艺可以开菜馆了。”高杨笑了一声,男孩瞟了眼后视镜,“哎,你这样笑起来真好看,比刚才还好看。”

 

高杨怔愣,随即悄悄将嘴角上扬的弧度恢复到了常用的标准值。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聒噪。”高杨没说话,男孩继续说,“其实我也知道我话多且密。”话音刚落,迎面开来的车突然鸣笛并停了下来,男孩同样鸣笛停车,高杨刚要询问,男孩低声说,“别害怕,有我在。”

 

“黄小公子,今天又是一个人开车玩?我刚从令尊的船运公司那边出来,黄老板还念叨您不回家吃饭呢。”另一辆车中的人扬声,隔着窗帘瞧了瞧,“咦,后座好像有人,是朋友吗?”

 

男孩降下车窗:“对。”

 

“男的女的?”

 

“你猜。”高杨听见男孩得意笑道,“反正长得很美。”

 

“哎呀,那不打扰您了,黄小公子先请。”

 

男孩点头作别,升起车窗,发动汽车。

 

高杨一边问候自己突然降低的智商,一边听着自己平淡的声音:“上海船运大亨黄老板的小公子,黄子弘凡。”

 

“对,是我。”男孩拍了一下大腿,“哎,刚才居然忘了自我介绍。”借后视镜看见高杨欲言又止,道,“堂堂上海滩船运大亨的儿子,竟然是共产党。你一定想问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知道自己支持的对于新政府来说是什么力量吗?知道我加入的是什么党派吗?知道那些主义是什么意思吗?我能理解,因为我的年纪小。其实比这些还多的问题,‘双云’都问过我了。”

 

高杨轻声问:“那你知道吗?”

 

“我确实话多,但是在回答这些问题上,我也许并不如你。”不知不觉中,黄子弘凡正经许多,“我只知道我正在做的,和即将做的是正确的,而我只做正确的事,就够了。”

 

一阵沉默后,黄子弘凡瞥了下后视镜,问:“你还有疑问吗?”

 

高杨的嘴角弧度今天第二次突破了标准值:“阿黄,好好开车。”

 

 

 

晚六点五十九分,蔡程昱带着卷有一枝玫瑰的报纸筒走进了梅溪湖唱片店。

 

“先生要买些什么?我可以向您推荐。”

 

“谢谢,我先看看。”

 

他站在柜台前心不在焉地挑黑胶,默默数秒,四十多秒后,他听见了悬在门口的铃铛的响声。

 

脚步声逐渐接近,来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太过激动,以至于忘记了转身。

 

“初春的玫瑰受了太多寒风,若送给爱人,恐怕这段感情多有波折,很难善终。”

 

“可是我的爱人收到它会很开心,虽然只有片刻,也足够了。”

 

蔡程昱说完才转身,没想到来人也是背对着他,待看清了来人的背影后,他愣住了。

 

“你不是……”

 

“你好,蔡程昱同志。”来人转身,漂亮的眉眼间尽是未褪去的少年气,眸中闪着光,他对蔡程昱伸出手,“我是方书剑。”

 

“你好,方书剑同志。”蔡程昱握住少年的手,笑着将报纸筒中的玫瑰递了过去,“送给你。”

 

方书剑盯着玫瑰无措:“呃,这个……”

 

“哦。”蔡程昱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拿着玫瑰的手停在二人中间,递出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尴尬极了。

 

“谢谢。”短暂的沉默后,方书剑接过玫瑰,“‘双云’一直在等你,我们进去吧。”

 

“好。”

 

暗门开启,蔡程昱跟着方书剑通过密道,在一扇门前停下来,方书剑敲了敲,很快门被一个眼下有痣的少年打开了。

 

“你们来的比黄子快。”少年看见他们开心地笑了。

 

“这是梁朋杰,这是蔡程昱。”方书剑为他们介绍,又问,“张超和你一起来的?”

 

“当然。”梁朋杰说,“他和‘双云’在里面坐着呢。”

 

像是呼应这句似的,从里面的屋子里传出了笑声。

 

怎么这声音听着熟悉?蔡程昱不禁问自己,随方书剑走了进去。

 

那屋子里坐在桌子旁的只有三个人,除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小眼睛年轻人从没见过外,剩下的两人他都见过。

 

蔡程昱惊讶地看了看郑云龙,又看了看阿云嘎,半天后才说话:“请问,你们谁是‘双云’?”

 

郑云龙和阿云嘎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我们就是‘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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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的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顺祝好!

下一章应该是老云家相声……吧

MXH有毒!想不到当年誓死不写RPS的我不仅写了RPS,还写了RPS的AU……

MXH你赢了!

本来三月末想赶出来一篇一发完的,但是我真的放不下谍战AU脑洞,就先拿出来搞搞了,后面可能会有个听起来很高大上的“xx计划”啥的拉高故事的悬疑性,不过,说到底这篇算是鸡血产物,不知道会不会坑。

就……随缘写,随缘更吧

时缪

【云次方】嘘

*一发完

*一篇脑子不清醒的产出,反正我写得爽就完事儿了

*不上升真人

——————

01.

阿云嘎总觉得夜晚的城市像一座五颜六色的囚牢,钢筋水泥堆起来的高楼就是竖着的一根根铁栅栏,要把城里的人囚禁起来。他年纪大了,总是不自觉地反复品味自己这一生,想从里边儿找出些遗憾,然后再用剩下的时间去弥补。阿云嘎曾经想过就活到六十岁就好了,或者活到六十八岁。但是现在他觉得活到多久都好,他只是想,他生命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憾没被他挖出来,所以现在总是心里空落落的。

他注视着眼前夜幕下的城市,想起刚才那个囚牢的比喻,他就想,或许他的遗憾是没有回到草原。草原多广阔啊,一眼看过去是天空尽头与土地的交界线...

*一发完

*一篇脑子不清醒的产出,反正我写得爽就完事儿了

*不上升真人

——————

01.

阿云嘎总觉得夜晚的城市像一座五颜六色的囚牢,钢筋水泥堆起来的高楼就是竖着的一根根铁栅栏,要把城里的人囚禁起来。他年纪大了,总是不自觉地反复品味自己这一生,想从里边儿找出些遗憾,然后再用剩下的时间去弥补。阿云嘎曾经想过就活到六十岁就好了,或者活到六十八岁。但是现在他觉得活到多久都好,他只是想,他生命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憾没被他挖出来,所以现在总是心里空落落的。

他注视着眼前夜幕下的城市,想起刚才那个囚牢的比喻,他就想,或许他的遗憾是没有回到草原。草原多广阔啊,一眼看过去是天空尽头与土地的交界线,望不到边际。闭着眼躺在草地上的时候,仿佛整个天地都是自己的,身边有青草的清香,或许还有牛粪马粪的味道混在其中,但阿云嘎都不在乎,就是这些味道陪着他长大的。

所以阿云嘎想,他一定要什么时候回一趟草原,他的家在那里,他的根也在那里。或许回去了,他就能找到自己空掉的心去哪了。

正巧他这张专辑的音乐制作人发微信来问他下首歌准备叫什么,他扫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拉上窗帘,回复消息说,“就叫囚牢吧。”

躺到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他想起郑云龙之前答应他的,这首专辑他来帮忙和声。阿云嘎说要拿一首他俩唱二重,但是郑云龙拒绝了,阿云嘎问他为什么,郑云龙说,“你龙哥现在身价高怕你请不起。”

阿云嘎笑着骂他一句,“去你丫的。说认真的,为什么不来?”

电话那头郑云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这场对话就这样无疾而终了,阿云嘎也没多想些什么。郑云龙怎么做总有他的理由,阿云嘎并不会过多干涉郑云龙的决定,他对郑云龙的一切选择都保持尊重,这也是他俩这么多年来的一个默契。

几个月前,郑云龙来北京这边办事。他俩一把年纪了也懒得出门找饭店,郑云龙也没客气,直接上他家坐着。阿云嘎给他做了一锅炖肉,郑云龙边吃边吐槽他说着这么老了也不知道荤素均衡。

“堂吉诃德要复排了。”郑云龙边喝汤边跟阿云嘎说。

“你这个年纪演老堂,你演得动吗还?”

“人家有七十几都还站在舞台上的,我怎么就不行了?而且我觉得这部戏这个年纪来演应该也有一种新的感悟了,毕竟比当初沉淀了不少。”郑云龙把碗递给阿云嘎,“再给我盛一碗,你这乱炖的一锅居然喝起来味道还不差。”

“怎么,想学?”阿云嘎接过郑云龙的碗,任劳任怨地替他盛汤。

“学屁,你龙哥做饭比你好吃多了,下次来上海我做给你吃昂。”

“好啊,正好到时候来看老堂首演,记得留票啊。”

“还没开排呢就开始惦记上票了。”郑云龙笑了笑说,“放心吧,哪次没给你留票?”

“是是是,龙哥对我最好了。”

郑云龙放下碗,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嘎子,你儿子是不是大学快毕业了?”

“是啊,就今年的事儿了。”

“那我可得去看看他们的毕业大戏,想想当初我俩盘这戏的时候,一晃竟然也这么多年了,真的挺怀念的。”郑云龙歇了一会儿站起来开始帮阿云嘎收碗,“我好想回到那时候,简单但也快乐。”

“你现在不快乐吗?”

郑云龙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说,“我快乐呀,有啥不快乐的。”


今天是《我,堂吉诃德》的封箱场,北京暴雨连下三天,航班全部关闭,阿云嘎没法去。当初本来说陪郑云龙从首演一直看到封箱的,但是中间回北京处理了个事儿,他就回不去了。

阿云嘎觉得很遗憾。

他点开和郑云龙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是郑云龙今天上场前对他说的,“嘎子,这一场演完,我就正式退到幕后去了。”

阿云嘎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所以一直到现在那条信息还孤伶伶地躺在那里。

阿云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温热的,他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郑云龙要休演了,阿云嘎突然想起几十年前那个站在大家面前红着脸低着头不知道怎么交表演作业的男孩,现在已经在舞台上燃烧了那么久了。他是郑云龙爱上音乐剧的见证人,他看着郑云龙是怎样一步步找到自己热爱并愿意为之奉上一生的事业。

阿云嘎一时之间有些唏嘘,时间从来都是不饶人的。他坐在床边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重新点开对话框,他对郑云龙说,

“就算你不再演了,我心里的舞台,灯光也永远聚集在你身上。”


02.

阿云嘎睡了一觉,他最近总是很疲惫,大概是年轻时候总压榨自己的睡眠时间,老了就得全都补回来了。阿云嘎也不再去硬撑着,困了就睡,哪怕现在是下午。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好像走完了一生。

不,不是他的一生,是他和郑云龙的一生。他们的一生说起来好几十年,挺复杂的,实际上不过就是草原和大海的孩子在北京的一场初雪相遇,海风一路吹到了草原。

这场梦从他遇到郑云龙开始,他看到那个稚嫩的郑云龙站在雪里冲他笑。郑云龙把双手比成一个喇叭放到嘴边,冲他喊,“嘎子!”

他想要向郑云龙那里走去,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只能无助地把郑云龙望着。

郑云龙向他飞奔过来,张开手扑到他怀里,他的围巾蹭在阿云嘎脸上,鬓边的头发贴着阿云嘎的耳朵。

阿云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朝自己的背后望去,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自己就从那里走来,可是他却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他怀里的郑云龙正发着光,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他抱着自己的小太阳。

郑云龙说,“我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于是他们来到海边,海那么广阔,浪一遍遍冲过他们的身体。

“嘎子!喜欢吗!”

海浪翻涌的声音中,郑云龙大声地问他。

阿云嘎正要回答,突然下起雨来。雨幕隔绝了他的视线,他仿佛被隔离在了海中。阿云嘎有些慌,对大海的恐惧一直都是靠郑云龙帮他压着,可是他现在看不到郑云龙了。他毫无方向地乱找着,他喊着,

“大龙!”

“大龙你在哪!”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牵住了他,然后雨停了,郑云龙安静地看着他。

他说,“嘎子,对不起,我要走了。”

阿云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草原上,他紧紧地拉住郑云龙的手,有些慌乱地问到,“不要走,大龙,你要去哪?”

郑云龙含泪的眼睛注视着阿云嘎,他穿着当年声入人心最后一期的白色西装,阿云嘎突然想起郑云龙当时指了一圈对自己说,“你看我们俩穿着这身白色西装,像不像参加婚礼的新郎和新郎?”

“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这片草原。”郑云龙温柔但坚决地拂开了阿云嘎的手,“再见,嘎子。”

阿云嘎感觉到有两滴泪落到他手上,他眼前再也没有任何人,只有一片平静的草原。

风轻轻吹过他脸侧,茂密的牧草涌起波澜,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

然后他醒了。


几点了?大龙的戏应该演完了吧?

阿云嘎坐起来,靠着床头发了一会儿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阿云嘎拿过来看了一眼,是郑云龙。

“大龙,今天的演出怎么样呀?”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是阿云嘎老师吗?”


03.

年迈的堂吉诃德唱着“不管它通向何方,光辉在邀我……”一头栽进他的梦里。

年迈的郑云龙跟着堂吉诃德一起倒下,投入他热爱了一辈子的舞台的怀抱。

郑云龙总说,舞台才是一个音乐剧演员最终的归宿。

这辈子能够结束在舞台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阿云嘎疯了一样的想往上海赶,李恒拉住他,“航班关闭,铁路积水,你怎么去?”

阿云嘎的眼睛红得像发狂的狼,“我就是开车开几宿我都要过去。”

李恒扣住了他的车钥匙,“阿云嘎,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明天再想办法好吗?”

阿云嘎怎么可能待得住。

他拿着备用钥匙冲出门,什么行李也没带。他没有固定的路线,就朝着上海开,一直到找到一个不曾被暴雨天影响到的城市,也不管自己车,直接买了机票就飞去了上海。

郑云龙,他的大龙,阿云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哪怕生老病死在他们这个年纪那么常见,他也不愿意去接受郑云龙永远离开他的事实。

郑云龙一直是阿云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哪怕阿云嘎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郑云龙在他心里的地位都从来没被撼动过。

曾经有人打趣阿云嘎说,“你那么宝贝你家大龙,不如你跟他过一辈子算了。”

阿云嘎那时候还没遇到自己的妻子,对这样的玩笑也接得自然,“那也不是不行。”

郑云龙当时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里,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只是淡淡地笑着。

阿云嘎笑着把郑云龙也拉进来,“听到没大龙,他让我娶你做媳妇儿呢。”

郑云龙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敢娶我就敢嫁。”


阿云嘎到达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五点钟。

郑云龙还在剧场里,剧组的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没有走,他们一直在这里等着阿云嘎的到来。

郑云龙没有伴侣,自然也没有孩子,父母也早已故去。

他一个人过了好多年。

阿云嘎也问过他,“你为什么不成个家?”

郑云龙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找不到喜欢的。”

阿云嘎也没跟长辈催婚一样继续说他什么,只是问到,“那你一直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郑云龙笑了笑,“我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不也过得好好的。”

所以当他跟着角色一起永远睡在舞台上的时候,所有人第一个想起的,也是唯一能联系到的人,只有阿云嘎。

或许在别人眼里,阿云嘎和郑云龙不止是几十年的朋友,他们也是亲人。

阿云嘎想,郑云龙也不算孤身一人,至少郑云龙还有他。

郑云龙依旧躺在舞台上,他倒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没有人去挪动他。疏散了观众之后,大家自发地围在郑云龙身边。

郑云龙最怕空荡荡的舞台和没有观众的剧场,所以大家都没走,都在这里陪着他。

好让他知道,剧场一直很热闹,大家都很爱音乐剧。


阿云嘎很久没有哭过了,就连几年前他和妻子离婚,他都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

他这样毫无波澜的态度成了压垮他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眼泪流了满脸,她说,“阿云嘎,有时候我宁愿我只是你的朋友。我承认,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确实对我很好,我能感觉到你很爱我,但是你的爱那么吝啬。他们都说,夫妻到最后都逃不过爱情变成亲情的命运,爱情是狂热的,有激情的,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温不火。阿云嘎,要说我们之间就剩亲情我也认了,可你的亲情就这么寡淡吗?你的狂热,你的激情,全给了你的事业和朋友,你只有在谈起工作和郑云龙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有当初我遇见你时看到的光。阿云嘎,我和你结婚19年了,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你的朋友吗?”

阿云嘎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他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我和大龙36年了,他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朋友就能概括的?”

不是朋友,那是什么?阿云嘎只觉得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那你要怎样?”

“离婚吧,这样的生活没意思。”


阿云嘎的眼泪砸在舞台的地板上,他缓慢地,一步一步朝着郑云龙走去。

大家自发为他让出一条道路,阿云嘎还没走近就清楚地看到他的大龙躺在地上。

阿云嘎想,地上那么凉,大龙身体一直不好,他怎么受得住?

阿云嘎记得郑云龙总是咳嗽,一直劝他戒的烟也没收敛过。阿云嘎跟郑云龙抱怨说自己现在一天睡好多,郑云龙让他分他一点,他现在总是睡不着觉,跟当初刚到上海一样。

阿云嘎问他现在喝酒有节制吗,郑云龙的回答迟了几秒,阿云嘎听出他的心虚,又开启老班长模式,跟他说年纪大了,酒该戒了。

郑云龙嘴上答应着“好好好”,没过几天阿云嘎问郑云龙身边的同事的时候,又收到郑云龙每天晚上拿酒灌自己用来助眠的答案。

怎么劝都劝不动,怎么还跟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一样。

郑云龙安静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至少他走的时候不痛苦。

阿云嘎静静地跪坐在郑云龙的旁边,没人劝他,也没人出声。挤了那么多人的舞台此刻安静得能闻针落。

阿云嘎想,原来一辈子那么短啊。

好像他的人生随着郑云龙的离开也一并结束了。


音乐剧圈为郑云龙开了一个追悼会,业内很多知名人士一个个上去为他致辞。

什么中国音乐剧的曙光,中国音乐剧的灵魂人物,新一代中国音乐剧的领军人……太多太多的荣誉加在郑云龙身上,阿云嘎都能想象,如果郑云龙亲眼看到这一幕,肯定又会在旁边吐槽,就用当年他说“真不知道他们觉得我哪点像个王子”的语气。

他的大龙一直都是这样,物质欲低,把名利看得很淡。音乐剧曾经无法支撑他的生活,他就算是省吃俭用接其他的事赚钱也要站上音乐剧的舞台。后来温饱终于不是问题,他对音乐剧的热爱始终如一。那些繁华只是在他面前一掠而过,不入他眼分毫。

阿云嘎总觉得郑云龙就像是长生天硬塞下来渡劫的,他那颗心太干净了,在这人世走一遭,不沾任何欲望地又回到他来的地方。

他是神明给这浮华人世的恩赐。

可是现在神明把他接回去了。

阿云嘎作为郑云龙最亲密的人最后一个站在台上致辞。

阿云嘎手里的稿子被他握皱了,又松开,抚平上面的皱褶后却并没有开始念。

他站在那里沉默着,众人安静地等待着他,不少人悄悄擦拭眼角留下的泪,他们与阿云嘎一同感伤,却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最后,阿云嘎没有再看稿子,只是抖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很想他。”


04.

那天阿云嘎和郑云龙坐在沙丘上,背后的工作人员们在准备下一段拍摄,眼前是沙子堆砌的大漠。

那是郑云龙第一次跟他回草原,也是唯一一次。那之后他们一直都没有时间再去,再然后阿云嘎结婚了,郑云龙自然更加不愿当这个电灯泡,这事便一推再推,一直到再也没有机会实现。

草原的夕阳也很晒,郑云龙抬手挡在脸前,绯红的余晖落到他身上,又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侧着头看着阿云嘎,他说,“嘎子,这草原就像你一样。”

“怎么说?”

郑云龙的嘴唇开合好几次,最后抿在一起,给了阿云嘎一个笑。

“以后你是不是一定会回到草原?”

“那当然,草原是我的根,以后我死了,我的骨灰也要回到这里。”阿云嘎往后躺了下去,“草原孕育了我,不管离家多远,心都还是在这里的。”

郑云龙在他身边躺下,“那我也要回青岛。我的骨灰,一半埋在海边,陪生我养我的父母;一半埋在……”

郑云龙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阿云嘎给他吊得难受,问他,“你怎么不说完呀?”

郑云龙曲着手臂挡住眼睛,“算了,没什么好埋的。”


“大龙,我带你回家。”阿云嘎说。

阿云嘎坐上了去往青岛的飞机。

人这辈子,不管平凡还是璀璨,死后都不过是一捧灰,一个盒子,方寸土地,最多再加上亲近之人的几个念想。

郑云龙是属于大海的,所以他一定要带郑云龙回到海边。

海,一直是阿云嘎生命里非常特别的一个字。

他一直深信自己深深地爱着大海,但身体的本能又对它惧怕着。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不曾放下这份爱。

他的婚礼一场办在草原,另一场就在海边。

大海的蓝辽阔无垠,那是阿云嘎最喜欢的颜色。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颜色,就像爱情一样,那么干净,那么赤诚,那么真挚。

就像郑云龙一样。


就像郑云龙一样……


05.

阿云嘎已经很久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了。

郑云龙的父母相继离世后,他就很少再回到这里,阿云嘎也就跟着没有了来青岛的理由。

以前郑云龙的父母总喜欢留阿云嘎在家里,他们还在世的那些年,阿云嘎都会不定期地陪郑云龙回去看望父母。

郑云龙的父母很喜欢阿云嘎,他们说什么也要认阿云嘎作干儿子,于是阿云嘎一早就跟郑云龙一样直接喊爸妈了。

这是阿云嘎的第二个家。

阿云嘎也问过郑云龙的母亲,郑云龙都快四十岁了,家里还不着急他的婚事吗?

郑母只是笑了笑说,他太固执了,不是他爱的,就绝对不可能妥协。早在当初他辞职去演音乐剧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那就找到他爱的呀?

郑母意味深长地看了阿云嘎一眼,她说,不可能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找另一个爱的人了。


阿云嘎想起郑云龙当初在草原跟他说过的话,可惜他还是不知道除了海边,郑云龙还打算把自己另一半骨灰埋在哪。

他决定用他剩下的时间去找。

于是阿云嘎的脖子上多了个小袋子。

这件事说起来还挺让人毛骨悚然的,好在阿云嘎的妻子早几年跟他离了,不然她要是知道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肯定会把他送去看精神病医生。

可是阿云嘎觉得这件事没什么。

或许因为这是郑云龙,和郑云龙有关的一切,在阿云嘎这里都是合理的。

他时时刻刻把它戴着。郑云龙好像变成了两个,一个沉睡在青岛的海边,一个跟着阿云嘎去寻找他的归途。


06.

郑云龙在上海的家阿云嘎没少去过,他也一直有这里的钥匙。

郑云龙走得太突然,以至于这间房子还停留在那天郑云龙出门时的模样。就跟平常一样,一个老年人平淡普通的生活。

郑云龙的家里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动。

阿云嘎看着屋内的景象,就能想起来二十岁寝室里郑云龙的桌子是什么样,二十五岁郑云龙在北京的住房是什么样,二十七岁郑云龙刚到上海的房间是什么样,一直到他在上海买了房,定居下来,他房间的风格从来都是那样。

他不会想,他的经济条件变好了他就要把房子装修成什么风格,不会想要添些什么新鲜的家具,不会想要换电脑买游戏机。他的生活看上去那么单调,平常在家就看音乐剧,看电影,读剧本,练歌,就连做饭和做家务都是他消遣时间的一种享受。

郑云龙是一个特别美好的人。

阿云嘎一直这样觉得。


郑云龙一个人住了好多年,早些时候还有他的猫陪他,可是猫的寿命也就十几年,两只猫先后离开以后,郑云龙就再也没养过猫。

那段时间阿云嘎正好在上海,几乎每天都陪着他。

郑云龙泪窝子浅,经常靠在还粘有猫毛的沙发上坐着坐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接过阿云嘎给他递的纸,擦掉眼泪说,“太痛苦了,它们陪了我这么久,突然就离开了,我真的受不了。”

阿云嘎揽着郑云龙,一直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如今换阿云嘎来承受这一份突如其来的离别带来的痛苦。

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眼睛里,他看到自己在这里和郑云龙为了一首歌的编曲争得面红耳赤;看到郑云龙把自己从厨房里赶出来,没过多久又端了丰盛的饭菜出来;看到自己和郑云龙睡在一张床上,空调的风对着吹,郑云龙觉得冷,一个翻身就把被子全部卷走了。

这些仿佛就在昨日,原来一觉睡醒之后,一生就这样走过了吗?


07.

在郑云龙的房间里有一个大箱子,就放在书桌旁边,很显眼,阿云嘎每次来都能看到。

但是郑云龙说那是他的秘密,阿云嘎也就没有去碰过。

郑云龙似乎并不担心让阿云嘎看到那个箱子里的秘密,所以那个箱子从来就没有上锁。

那个箱子里的秘密或许是郑云龙唯一一件瞒着阿云嘎的事,他瞒了一辈子。

这是最后一次知晓的机会了。

阿云嘎做了很久的挣扎,终于还是打开了那个箱子。

那里边儿或许是一个他不知道的新鲜的郑云龙。


可是当阿云嘎看清楚箱子里的东西之后,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愣在那里好久,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那里面放着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从郑云龙在他这里顺走的衣服,到他送给郑云龙的胸章,手表,项链,甚至还有大学时候他给班上每人一张的平安夜贺卡,都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的左侧,而右侧是一堆零乱散着的信,累叠的信几乎要与箱子平齐。

一个猜测像一声响雷轰然在阿云嘎脑袋里炸开,让他几乎快要站不住。

阿云嘎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腰腿的酸痛把他的意识拉扯回来,他才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开始看郑云龙留下来的信。

这些信没有信封,用的都是十二块钱一本的信纸,阿云嘎耐心地整理这些信,按照日期一张一张排着。

他的手不停地在抖,以至于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时候不小心拿散了一叠理好的信,他又得重新来。

这些信每天一封,像日记一样,长的好几篇,短的几句话甚至几个字就结束。

阿云嘎坐在那里,从早晨理到下午,又从下午理到深夜。

他终于理到了第一封信,2025年10月27日。

他结婚的那天。

从那一天到去世,郑云龙每天一封,写了将近二十四年。

阿云嘎本不该去窥探他的隐私,可这每封信的开头分明都写着,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那是写给他的信。


08.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今天你结婚了。

说实话,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你这辈子不容易,能看到你有了一个家,我打心眼儿里祝福你。

我希望你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快乐下去,你受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今天,以后你的人生里一定不会再有辛酸了。

如果有,那就都给我吧。

虽然一早就知道你要是结婚肯定拉我去当伴郎,但是真正到了那一天我还是很难受的。

并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当伴郎,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梦到过这样一场婚礼吗?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能够是一对相爱的恋人该有多好,我也想是你家的一部分,我爱你,爱到写下这几个字都是痛的。

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去剥夺你的幸福,所以我想,要是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那也足够了。

其实你这场婚礼选择在海边办,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

说来也可笑,我总是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也清楚这些都只是幻想,或许只是因为你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是你的妻子了,或许只是因为你的妻子喜欢海呢?

于是我也没问出口,只是今天的心情太敏感,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看到我眼睛红了还跑过来笑我。

我看到你穿着白色西装站在我面前,就免不得想起几年前我们一起在声入人心唱I’ll cover you的时候,我们俩也是穿着这样的白色西装,大家都说我们把舞台当成了结婚现场。

我当时就在想啊,我不是Collins,你也不要是Angel,我们就是郑云龙和阿云嘎,让那首歌歌唱我们的爱情。

其实也就是想想罢了。

我都不敢跟你说。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吧,你也不会知道郑云龙喜欢你,他只是你的兄弟,朋友。

就这样,也挺好的。

今天我把和你有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放到了一起。

你都结婚了,以后我也应该收敛着点,好好扮演朋友这个角色。

虽然你看不到,但我还是要说,我很爱你,嘎子。

好多年了。

2025年10月27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今天参加了你儿子的满月宴,你这都快四十了,也算是老来得子。

你的孩子长得很好看,眼睛很大,眉目深邃,挺像你的。

你说你要教他说蒙语,要带他回草原去骑马。

你还问我要不要跟你一块儿去,我拒绝了。

我实在没有理由在你跟你的家人一起回家的时候还死皮赖脸地要跟上去当电灯泡。

我想我以后应该都不会跟你去草原了,虽然我真的很爱那片草原。就像爱你一样。

2028年4月13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我妈跟我聊天的时候提起你了,她问我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吗,我说我没别的选择了。

我也试过去接纳别人的感情,但是我完全做不到。

就像是我的感情全耗在你身上了,我实在没办法去爱上别人,甚至是去接受别人的爱。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挺蠢的,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一直死犟着不放手。

可是你也知道,要我放弃我的所爱实在太难了。我妈大概早就摸清楚了我的尿性,在看出来我对你的感情后竟然没再试图给我介绍女朋友,所以我单身这么多年倒也一直不需要担心家里催婚。

我想我可能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好在咱俩有时候还能见见面,再不济也能打电话聊聊天,也算是慰藉一下相思之苦。

2030年5月23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今天胖子也走了,我再也没有猫了。

你怕我难受,于是一直待在这边陪我。明明你就坐在我身边,可我还是很孤独,就像当初我提着箱子只身跑来上海一样。

以后这座房子就空了,只剩我一个人。

每天工作完回到家里,还是早上离开的样子,那样的生活想想就难受。

胖子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没事的时候总跟它说话,它一直不耐烦,时不时踹我两脚,可这家里总算是有点生气。

其实我也很想有一个家,他们总说我特立独行是个怪人,其实我哪里是习惯这份孤独,这么多年我一直没习惯,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的,要不是家里有猫,我都不敢回来。可是我又没办法去接受别人,我对家的幻想全部承载在你身上,你不在,我哪来的家。

我想我不会再养猫了,我不愿意再去承受这份失去的痛苦。

很多年以后,我一定要比你晚点走,我不要你难过。

2031年2月18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我最近总是梦到你,说来也奇怪,前些年想你想得紧,每晚盼着你入梦都落得一场空,现在却能够隔三差五得偿所愿了。

不过梦里也没啥新鲜事儿,都是我们以前一起经历的那些,你都带我去了好几次草原了,每次我们都坐在那沙丘上,每次都是那一轮将落的太阳。

总梦到夕阳,是不是也在暗示我老了?

反正你总是比我更老的。

梦里我总笑你,说你怎么每次都只带我来这个地方,你说这里面对着大漠,背后是草原,这些都是你的根。

你一直说要问我一个问题,可是每当夕阳余晖打下来的时候,我就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只看到你的嘴在动。

我记不住你的动作,也读不会唇语,醒来只模模糊糊知道你在问我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下一次再梦到你,我一定要带你去海边。

草原和大海,我始终相信它们是般配的。

如果我们注定了不能相爱,那就让草原和大海代替我们永恒。

2036年9月3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今天酒喝得有点多,我不是故意的。

我睡不着。

我想你。

好想你。

又下雨了,嘎子。

好冷啊……

2040年1月19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你说你和嫂子离婚了,我吓了一跳。

你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我总怕你憋在心里。我去北京看你,好在你状态还不错,我才放心了一些。

我问你为什么突然就离了,你说是嫂子觉得这日子没意思,不想过了。

你看着我,笑了笑,说,你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我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嘎子,我一直希望你有个安稳的家,有人能一直照顾你,爱你,我希望你一辈子幸福。

我们一直聊了好久,好几次我都差点脱口而出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可是我还是没那个胆子。

我只是笑自己,这么好几十年了,竟然还贼心不死。

最后我只能跟你说,以后有什么事龙哥我罩着你,大不了我们俩一起孤独终老。

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到现在都不敢让你知道我爱你。

或许瞒了这么久已经瞒成习惯了吧,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2044年4月14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我都有些嫉妒你那么好的睡眠质量了,我已经许久不得安眠。

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都在想你,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这是我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我坐在那里,喝着一杯喜欢的酒,然后开始回顾我这一生。

最后发现除了音乐剧就是你,于是我翻来覆去地想你,你那张脸一直出现在我眼前,还是比我老。

我也试过褪黑素,甚至是再强效一点的安眠药,我不敢多吃,也不愿意滥用。

倒不是它效果不好,只是醒来之后比没睡更加疲惫,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于是我继续用想你来消磨漫长的黑夜。

酒是越发戒不掉了,喝多了,头晕着,有时候还能换来一点睡眠。

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梦里碰见你。

我竟然还没带你去看海,果然梦境是不受我控制的。

不过你也没带我去那片草原了,上一次的梦我也在前几天的信里写给你了,我们在北舞的练习室里,你硬压着我拉腿,我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竟然也不心软一下。

其实现在想起那段时间,我还是觉得很快乐。那时候的感情都那么单纯,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和其他同学一样喜欢着你这位班长,谁知道一爱爱了那么多年。

算了,不说也罢,我要出门买酒去了,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关门没有。

看来下次得多屯一点了。

2047年8月26日

大龙

亲爱的嘎子:

展信佳

明天就是老堂的封箱了,很遗憾你被困在北京没法过来,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人品依然不行,暴雨都要跟你作对,偏偏挑你回去之后下。

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明天这场演完之后我就息演了。

我这个年纪,其实要演还是能继续演的,只是我的身体可能吃不消了。

我一直没跟你说,我这两年身体垮得厉害,或许是睡眠不足加上喝酒,烟其实我都戒了不少了,但也不可能完全不抽。

等明天演完了,我就来北京找你。

反正你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想明白了,我生命里最后这段日子还是要待在你身边才算弥补了一些这些年来的遗憾。你要是还打算找什么老伴儿,大不了我再回我的上海就是了。

能多跟你待一会儿就是一会儿,这辈子这么短,一晃眼就过去了,就让我死皮赖脸一回。

希望北京的暴雨能早点停。

希望我演完就能去找你。

希望我能早点见到你。

等我,嘎子。

2049年9月12日

大龙


09.

这些积攒了24年的信,阿云嘎不眠不休地看着。

每一封都像是一把刀扎在他心口上。

郑云龙,他的大龙,就这样沉默地爱了他几十年。

他在这些信里走完了郑云龙的一生,也仿佛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阿云嘎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心里的失落感来自于哪里了,不是夜幕下的城市,不是他的草原。

是他的大龙。

郑云龙不在的时候,阿云嘎总是不踏实,仿佛自己的魂儿也跟着郑云龙去了,只留下一具毫无存在感的空壳。

阿云嘎一直没有给他脖子上挂着的袋子一个归宿,他戴着它去了大海,去了草原,也看了很多异国风景,就像是带着郑云龙旅游一样。

故人已去,阿云嘎再也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

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弥留之际紧紧抓住那个袋子对他儿子说,“把它和我葬在一起,把我们埋在草原上。”

阿云嘎闭上眼的时候,眼前飞快地走过了他和郑云龙的一生,最后定格在郑云龙唯一一次跟他回草原的画面。


他们并排坐在沙丘上,郑云龙抬手挡在脸前,绯红的余晖落到他身上,又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郑云龙说,“嘎子,这草原就像你一样。”

阿云嘎感觉到有什么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庞。

他躺下去,柔软的沙粒轻轻把他纳入怀中。

郑云龙侧过头,逆着光对他笑。

于是海风一路吹到草原。


10.

我的骨灰,一半埋在海边,陪生我养我的父母;一半埋在草原,陪我不曾相爱过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