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第一次写，尝试一下。

*超级小短篇试水，end

确定神蛊温皇就是任飘渺，也就是楼主的时候，酆都月上了一趟神蛊峰。他几乎可以说是带着挑衅地直视那个人的眼睛——完全不同于飘渺剑法划过的紫色弧光，是一种透彻的冰凉。比天边亘古不化的坚冰寒冷，比澄净的湖泊复杂。复杂？向来被称为澄澈的蓝色如果用复杂形容——那一定是在那个人的眼中。神、蛊、温、皇，楼主……

那是什么呢？是毕生的执念与魔障，唯一的追求与目标。往回走的时候，酆都月念着任飘渺的诗号：“风满楼，卷黄沙，舞剑春秋，名震天下。雨飘渺，倦红尘，还君明珠，秋水浮萍。”一字一颤，不在口中，在心底。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神蛊峰春光甚好，绿植遍野，蝶飞莺嬉。温皇闭目躺在那边，悠悠打扇，竟是一派岁月静好之景。酆都月看不见他的脊骨：那笔挺的、肖似出鞘无双的冲天剑意。舞剑春秋，名震天下。酆都月重复着，眼神空茫，回忆也怀念那一柄利刃。

喜欢刀兵的人都深爱其冷锐，甚至当冰凉的刃搭上脖颈都自甘以命一试锋芒祭神兵，恨不得神兵微微一动，穿肠烂骨！又怨它不解风情，一丁点也不懂人的爱怜之心——死物怎么会有回音？可是……多么地完美！完美、完美！矛盾又愚蠢。 

温皇是闭着眼睛，却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参透了颠倒错乱的起伏心绪，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哈一声笑了出来，却根本没有人类普遍的笑的时候含带的情绪。 

酆都月只听见一句：“你在想什么？”睥睨、不屑又探究。他心惊，却意外地没有胆怯。是的，意料之中，毕竟……那个人向来最懂人心。 

“酆都月，你在想什么？”他重复了一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世天才、人中之龙的智者，他很有耐心。被一箭射中捡走的猎物毫无乐趣可言，最好是让它心甘情愿又怨愤满腔地踏进陷阱。

酆都月一垂眼往神蛊峰欠身行一礼，语调平静，额角却滑落了一滴汗：“在想楼主。”兵行险招，……也许也根本在对手的意料之中。他想，任飘渺，根本不是天极的荒古坚冰，冰还有希望被融化。而任飘渺……是风是雨是月也是一弯剑气。抓不住摸不着够不到，更靠近不了——在化解之前，先被杀意贯穿心脏。风微动，酆都月抬眼，意外地发现面前站着一袭蓝色的衣袍。

或许是还没到掀牌时刻，温皇的眉眼甚至称得上温润和雅，“你在怨我。”说出话的话却如同舞着飘渺剑法的无双，笔直没入心口。酆都月张了张口，想说没有，却忽然喉间干涩，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又质问既然你知道、既然你知道……那…… 

温皇却没有给他机会言明，蓝色羽扇温柔拂过他的唇制止了酆都月开口。这个动作越界又暧昧，他却仿佛毫无觉察也根本不会解释：“你不说，我怎样知道？”酆都月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这样刻意的话术多么熟悉，释放出的信号又是什么征兆？大约人总是去渴求那些捉摸不透、难以紧握的事物，执念与沉没的成本无时不刻在逼着人更深地沉沦甚至疯狂——酆都月沉默地与那抹蓝色对视良久：“楼主，我终于看到我了。”

写了很多版本，最后还是觉得这样的酆都月与神蛊温皇最符合我心中的他们。

是行走在江湖恩仇边缘、标金买首的还珠楼，是无谓善恶是非、只论生死成败的酆都月。

是副楼主不必入魔、三楼主俱在的世界线。

祝副楼主生日快乐。

*脱离原剧剧情线的还珠楼

*主酆都月中心，有酆温

    近日苗疆多雨。

    其实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天气阴沉，行人匆忙，是一些很适合杀人的日子。但或许是雪让仇恨烧得更冷峻，雨却会浇熄心头的火；或许是春雨连绵，雨滴里蕴入的花香让人闲散而倦懒，连恨与怨都变得柔软；或许是泥泞的路途让人厌烦赶路，更罔论是为了所恨的人……

    总之，在这样多雨的日子里，还珠楼的杀手们难得清闲了下来。

    身为统领一众杀手的副楼主酆都月，即使是在如此悠缓的日子里，似乎也没有显示出过多的不同。

    该这样说，酆都月一贯是从容而沉稳的，忙碌的时候如此，空闲的时候如此，阅书的时候如此，杀人的时候，也如此。

    酆都月手执书卷走过机关小路，雨水从还珠楼飞扬的檐角缝隙中注入细小的涓流，未及晕开书页上的笔墨，已被剑气打碎在虚空里。

    一步一步，他走得缓慢而自有气度，像一轮明月穿云过空，来到日落月升的尽头。

    那是一间书房，放着柔软的卧榻，燃着清雅绵长的香，挂着未出刃而锋芒尽显的剑。分割室内空间的轻纱，被酆都月带入的风扬起，催醒一个人做了太久的梦。

    “如何？”昨日的午睡，延至今日方醒的人问道。

    “已在归途。”酆都月答。

    然后他将房门关闭，敛袖坐到书桌前开始继续看书。

    榻上的人说：“这是我的书房。”

    酆都月在文墨清香中抽空回他：“多谢楼主。”

    散发单衣的神蛊温皇便轻轻“哈”了一声，支额凝视着目不离卷的副楼主。

    雨天天光暗淡，酆都月便点起灯。昏黄的烛火将他的皎皎白衣笼成黄昏绮霞般的颜色，眉间的一点蓝珠倒似朱砂。房内很静，香炉里是凤蝶昨日刚添的沉水香，酆都月翻书的气流将袅袅轻烟拂成蜿蜒的曲线。神蛊温皇看得有趣，一弹指撩断香缕，控制入微的剑气掠过酆都月的衣袂，只剩下合着时节的杨柳风。

    酆都月仍专注看着书卷，只挥挥手，相似又有不同的飘渺剑意，将床头羽扇掀到神蛊温皇的脸上。

    “副楼主，这样可是以下犯上。”

    “嗯，请楼主恕罪。”

    神蛊温皇摇着羽扇，又阖上眼。

    窗外淅淅沥沥都是雨声，还珠楼的杀手们从来善于隐形消声，没有人发出最毫微的声响。却忽然有一个人，不加掩饰地、几乎是刻意加重脚步地匆匆而来。

    神蛊温皇摇扇的手顿了顿。

    来者开门的力道之强，让人很难分清他究竟是推开的、还是用脚踹开的。

    还珠楼代楼主百里潇湘像一片长画卷上的灰色墨痕般，从画卷的起始到画卷的末尾，以锋锐无匹的气势划开书房的静谧。

    “副楼主。”他说。

    “代楼主。”酆都月颔首。

    “凤蝶是你派出去的？”

    “是楼主。”

    百里潇湘这才看向一直没有出言的神蛊温皇，略有生硬地道：“楼主既然将一切事务交给我，有所调动的时候，都该让我知晓。”

    神蛊温皇摇着羽扇：“耶，所以，我告知副楼主了。”

    “副楼主。”

    酆都月道：“凤蝶外出只为取物，未至需要上禀的紧要。”

    百里潇湘冷下脸：“但这次需要。”

    “酆都月不解。”

    “我……”百里潇湘一提气，余光扫过神蛊温皇的眼睛，终于一甩袖，“……哼。”在琴案前坐下了。

    “……？”这样的举动，于百里潇湘而言已经很有些异样。酆都月略感疑惑，但也无意深究，只拂袖关门，继续读他的书。

    这是一本江湖异闻录，叙写了江湖中种种轶事传闻与笔者亲往验证的经历，文采斐然，引人入胜。他正在看的一篇，讲的是传闻羽国最高的山被云雾笼罩，凡往者都会半途晕眩，醒来时已在家中。他毫无记忆，但家人却说他是自己走回来、更衣、上榻入睡，三日方醒。

    笔者听闻此事，千里迢迢来到羽国，几经探听与比对，确认最高山为无涯峰，遂往。他到达传闻所在，入山之时日光灿然，行不过十步，已是浓雾朦胧。笔者觉察此地设有阵法，恰巧他长于此道，只思索稍许，便通过阵法到达峰顶，寻到一块异铁。此异铁通体莹蓝，中部包括一块玉石，玉中蕴有红髓。他试图取铁，却发现无法撼动。经过多番研究，在当月的十五之夜，月上中天，月华照在异铁上，笔者轻轻一捧，便取得了异铁。

    自此之后，羽国迷雾峰之事便不再有听闻了。

    而这位笔者的名讳——

    “叩叩——”

    敲门声传来，不待屋内人应声，来者便推门而入，流风搅弄烛火摇曳，晕出一道曼妙的浅紫色身影，正是受命外出取物的凤蝶。

    酆都月的目光从书卷作者一栏的“寻剑仙”抬起，问：“如何？”

    “已经拿到主人要的东西。”凤蝶走入内，细雨随着她入内，润湿了门槛前的一寸之地。

    神蛊温皇问道：“如何？”

    “锋海主人讲，不日会派人来取报酬。”凤蝶将一个细长的盒子放在书桌上。

    盒子被锦缎包裹着，乍看是毫无特色的藏青素布，细察却是以精湛的针技纹了双面绣。可惜此时天阴，若然在日光之下，其所用的幻彩丝线，当能反射出极为眩目的色泽。

    当真是锻神锋会用的盒子。

    神蛊温皇在羽扇之后轻笑。百里潇湘看向他，语气依然是生硬的：“这是什么？”

    “玉佩罢了。”神蛊温皇道。

    “能劳动锋海主人锻造的玉佩，楼主的‘罢了’可有些贬低。”百里潇湘捏了捏衣袖，放弃纠缠在这上面，“……总之，是没有相撞。”

    “哈……代楼主啊。”神蛊温皇笑起来。

    一向自诩掌握楼中动向、深谙两位楼主心思的副楼主酆都月，露出了明显的困惑神情。甚至可以说，这是还珠楼成立十年以来，酆都月第一次看不懂神蛊温皇与百里潇湘。

    凤蝶偷笑了一下，又绷住，“副楼主。”

    酆都月先是一愣，“……凤蝶姑娘？”

    凤蝶又拿出一个更细长些的盒子，推到酆都月面前，“生辰礼，是一支兔毫笔。”

    酆都月愣住了。

    百里潇湘从琴案之后走出，推去一个正方的盒子：“……生辰礼。我听说你最近喜欢‘寻剑仙’的书，就让人找了全套。”

    “哈。”神蛊温皇摇着扇子，从羽扇后露出半边注视的眼，“月饮铁之伴生矿，尚且可以用来做一枚玉佩。”

    酆都月缓缓回神，“多谢……”

    凤蝶笑说：“生辰快乐，副楼主。”

    百里潇湘别开脸：“生辰快乐。”

    酆都月将书卷放下，冠后的垂珠晃出内心波动的响。他朝两人扬起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望向床榻上的人。

    神蛊温皇停顿羽扇，似乎思索了一瞬，终将扇子抛却在榻上，而迈向酆都月。后者在离他还有三步的时候牵住了他的衣袖。

    神蛊温皇便又笑起来，眸光幽深，笑容却不显深沉，若要凤蝶来说，“此生难得看见主人这么肉麻的笑”。

    他说，“酆都月，生辰快乐。”

黑手党教父空x半人造人网

设定有借用

轻微恨网暗示 洁癖注意

正文：

网中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地平线上最后一抹余晖，那抹红色转眼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室内还没有开灯，但是网中人已经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他觉得头疼，觉得眼前的场景在黑暗中虚晃得不真实，破碎的记忆片段逼得他发疯，错落的电流在他半个脑颅里震荡。他奋力拍了拍床，如愿以偿地吸引了不远处人的注意，随即他捕捉到的是匆乱的脚步声。

不知是谁，又不知做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沉入了黑暗。

网中人再次睁开眼就被手术台的强光刺得短暂失明，他觉得他右手臂滚烫，好像有电流穿过刺痛皮肤，他偏头去看，看见他右臂上一块皮肤组织被烙红，猩然刻着两个数字：NO.20。

只有戮世摩罗知道，这家地下诊所的医生往他的眼球里装入了全新的芯片，使他的瞳色泛着渗人的腥红，像神话里描述的撒旦，像蛰伏在黑暗里的毒蛛，并非是纯粹的红，芯片的干扰让那簇火色里泛着禁忌与警示的黑，同时也在他的脑内删除了部分记忆，尤其是——关于黑白郎君的那片记忆。

戮世摩罗未免见得有多善良，他只是存了些私心。作为黑手党教父，他不希望自己的贴身下属跟外人有恩怨纠缠不清，作为戮世摩罗，他也真的不希望网中人还能惦记着这个斗鸡什么。

关于原因。

且不说早年网中人还未隶属于修罗国度的时候和黑白郎君有什么恩怨，戮世摩罗只见过黑白郎君几次，给他的印象都不太美好，一个好战分子，一个吸引他爱将注意，且对自己抱有强烈敌意的好战分子。

网中人还未从重启的状态醒来，赤身裸体躺在手术台上。他保持着初生的混沌，机械地运作大脑，网中人看着眼前的医生领了一个绿发的青年过来，简单交流了几句，网中人看见那个绿发青年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朝他走过来，青年的声音带着另他熟悉的轻佻，又无比低沉，他说，爱将，你醒了。网中人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大量信息疯狂涌入大脑，他觉得额角在灼烧，灯光依然刺目，但是他说出了他醒后的第一句话。

“第二十代网中人，誓死效忠修罗国度。”

说网中人还记得戮世摩罗，倒不如是芯片给他植入的本能反应来得更强一点，戮世摩罗确实让医生做了点手脚，这是所谓的“私心”，他要网中人随时随地能想起他，无时不刻都将他放在第一位。但网中人又不是纯粹的机器，就算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保持了一半的人性一半的感性，一半的属于网中人独有的血液和心跳。

他只是变得更强大，更冷血，更不在乎过去。

网中人为什么要被改造，那得从三个月前说起。事实上网中人并不是第一次被改造，只是他被改造的人体面积在逐渐扩大，这些机械让他变得更强大，但说不定某一天会吞噬他的人性和感情。第十九代战死于枪林弹雨之中，用躯体为他的教父挡下了致命的子弹。

网中人早年的时候也挨过不少子弹，他身上的疤痕，一半来自寻上门的仇家，一半来自南宫恨。

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戮世摩罗走私那一趟军火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的宏图大志太理想，况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肯定他的能力，再外人看来，他只是在前任教父死后继承位置的毛头小子罢了，策反的暗流在涌动，他又不是察觉不到，他想或许自己失败了亲手了结他的会是网中人。

可他也未曾想过生死之际网中人扑向了他，将他死死的压在身下，枪声和子弹同样被网中人阻挡，从胸口溢出的鲜血下淌滴落到戮世摩罗的脸上，他第一次从网中人嘴里听到了如此痛苦的声音，原来永远不屑于表达情绪的妖神将也会在此刻用嘶哑的声音让他快走，他记得最后网中人递过来只剩一发子弹的枪，枪柄还是温热的，含混着他们两个人的鲜血。

好在忠实的下属冒死带回了网中人几近冰凉的身躯。

想到这里，戮世摩罗闭上了疲惫的眼，他已经守在这里等网中人醒来很久，回想到这些事情，他总是想笑，笑声里掺杂了复杂的情绪，苦涩凄凉，足够嘲讽，也足够有野心。

他迎接网中人重生的是一个久违的拥抱，他环过网中人赤裸的上身，搂住了双肩，指尖触到了冰凉的皮肤，将脸埋进了网中人的颈窝，网中人红色的发梢挠在了他的脸侧，有点痒，从脸颊的那块皮肤，痒进心里。网中人的发间还残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并不是很好闻，但是戮世摩罗此刻却将这股味道视若珍宝，这个拥抱，跨越的也许不是三个月的时间，跨越了生死的距离，跨越了戮世摩罗心底复杂的情愫，将本该殊途的两人，牢牢牵在一起。

一个从黄泉来，一个从深渊来。

网中人还未从初生的混沌中清醒，他的眼球动了动，辨认出了抱着他的人，植入他脑内的程序并未教过他怎样去应对，也许他是他肌肉的记忆，也许是他本该沉睡的另一半人脑潜意识的反应，他偏过头去看埋在颈间的脑袋，呼吸打在他颈侧，有点热，但对网中人而言他的神经已经不再那么敏感，顿了顿，极其缓慢地，他伸手去搂住了抱住他的青年。

他的妖神将，从地狱里出来，重新见他了。

TBC.

写不写得下去看大家喜不喜欢这个设定吧，总之我还有很多想法，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做i

【2:00】

*角色死亡预警

*角色死亡预警

*角色死亡预警

极端我流史仗义

虽然辜负组织信任，写了这样没事添堵的剧情……但是真心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史艳文死了。

消息是公子开明带回来的。

他说话时有个很坏的毛病，总喜欢把重点混在一堆无关紧要的闲话里，因此哪怕是他在谈论正事，听者也不得不忍受一种堪称折磨的聒噪。

众所周知，此魔乃魔世第一废话篓子，但他也有一个容易被人忘却的优点。

忽略话语中的诱导性、夸大无数倍的情绪表达，剔除掉一切为了掩盖真相而模糊暧昧的修饰，他确实是从不说谎话的。

所以他说史艳文死了，代表这桩事已确凿地，并且无可挽回地成为了现实。

戮世摩罗正被他烦得要死，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像有五百个俏如来冲着他诵经。闻言他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尽量耐心地说：“策君啊，我记得让你去人世是有别的事要办吧？”

公子开明的语调轻快又活泼：“是啦是啦，但是这重要吗？对你来说重要吗？史艳文死了，他死了耶，死的是他，是他唉。”

戮世摩罗问：“你觉得我是个蠢货吗？”

公子开明说：“帝尊当然是聪明人。”

戮世摩罗又问：“那你是终于幡然醒悟，认为智者的身份令你十分耻辱，所以打算装作白痴吗？”

公子开明便回答：“我知道智者坑过你，作为一个好下属，我似乎该附和几句，但我实在没有骂人连自己都骂进去的变态爱好哎，现在培养还来得及吗？”

戮世摩罗不解地说：“既然如此，你又在期待什么？想看我边哭边喊着爹亲啊我不能没有你啊，然后一头磕死在他坟前，像个孝子那样陪葬吗？”

他说着笑起来，似乎是联想到了一些荒谬的画面，说：“就算真要磕，第一个也轮不到我啊。”

人有感情，魔也是同样，即便这两个种族在思想观念上往往无法相互理解，感情上却有很多共同之处。

诸如爱意和恨意，这全然相反的两种情感，无论何时何地，降临在何人身上，总能够轻易逾越一切自我封闭的屏障，瓦解最坚固的心防。

从个人层面来说，公子开明自认为他对戮世摩罗并没有什么恶感，但作为修罗国度的策君，年轻的君主仍在他需观察和考量的范围内。

所以他怀抱着真诚的恶意，等待戮世摩罗会因自己带来的消息而做出何种反应。

人能承受的情仇只有那么多了，倘若往装满水的容器里丢石子，水便会溢出来，让他有机会窥见压抑在最深处的情绪。

但是对方的态度平静又冷漠，伪装得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出丝毫破绽。公子开明长吁短叹，心底对戮世摩罗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戮世摩罗像是厌倦了这个话题，他把交叠的腿放下，身体倒向王座另一边，然后继续跷起二郎腿，百无聊赖地问：“还有什么消息吗？我不介意再刺激一些。”

公子开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回答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刺激？连这都刺激不到你，帝尊啊，我到嘴边的恭喜和安慰都说不出口了，实在是无话可说啦。”

戮世摩罗挥挥手：“那你可以离开了。”

公子开明歪了歪脑袋，一脸纯良地问：“是要留给你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的空间吗？”

人类的寿命与魔比起来，实在是太过短暂。

正如蟪蛄与椿，岁月流经带来寒意，冻结了前者的性命，而后者只不过睁开眼，发觉夏天又过去了。

除却极少一部分善心泛滥到可笑的人，没有谁会特别在意虫子的死活，而魔看人和人看虫，本质上是没有分别的。

只是几十个春秋而已，凡人再伟大、再光鲜不过的一生也就这么仓促地终结了。

戮世摩罗倚靠在王座上，阖目休憩，他当然没有哭，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疲惫至极，于是安静地睡着了。

网中人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画面，下意识放轻脚步，正当他难得陷入是进是退的纠结时，听见本该睡着的人说：“你来做什么？”

网中人说：“来看你是否还能负起自己的责任。”

戮世摩罗叹了口气，睁开眼无奈地说：“别这样，你搞的好像我也快死了一样。”

网中人透过蜘蛛面具的缝隙去看他，自然什么都看不出。他向来也不是那种乐于揣摩人心的魔，麻烦，而且毫无必要，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不在意吗？”

戮世摩罗脸上适当地显出一些惊奇的神色：“你们一个两个都替我想好了剧本是吗？我呢，是不是应该先狂喜，体会大仇得报的畅快，然后再悲哀，怅然若失，最后情绪失控，泣不成声。怎么样，这么演到位吗？”

网中人不耐烦地说：“小子，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戮世摩罗抬起手，捂住心口，用忧伤的口吻说：“你也知道死掉的那个人和我是什么关系，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如果我讲自己不在意，那岂不是自欺欺人。”

他顿了顿，放在心口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收拢，方才他坦言承认的时候，心头乍然涌出痛苦，瀑布般倾泻而下。令他惊惶的并不是痛苦本身，而是痛感逐渐减弱时，他竟如此想要挽留。

戮世摩罗嘲讽地笑了笑，真挚万分地问：“我在意啊，而且不是史艳文失去了领导中原的地位，是天下人失去了史艳文，失去这样的大英雄，我甚至想替他们一哀。请问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网中人迟疑了，大约他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意代表着放不下，可是戮世摩罗对过往的仇恨、愤怒不曾冲昏他的头脑，那么又为何要释怀呢？

网中人没有圣母情怀，相反的，他的心肠在无尽轮回中淬炼得坚硬如冰。

谈谅解太过虚无，谈解脱太过软弱，最终他生硬地问：“你想回去看看吗？”

戮世摩罗的眼光更惊奇了，他调侃道：“好主意，我还可以冲到俏如来面前，和他争谁来摔盆。”

不好笑，他默默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同时异常烦躁地想，确实不再那么痛了。

他的骨骼时时刻刻向外生长着，嵌入血肉的魔之甲则向内绞紧，两者堪堪维持着平衡，活着，并且自如地行动，对他而言就意味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而自我调节的结果是神经的衰弱和钝化。

没有人知道，他早已失去正常的痛觉了。

第三个走进宫殿的是月牙诚。

彼时在东瀛，戮世摩罗那一番剖白是顺势而做，真情与演绎的比例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月牙诚完全被打动了，不光肯追随他，还将他视作同类。

戮世摩罗充满感情地说我了解你的痛苦，他也就毫无疑虑地相信了，他甚至认为自己能够同等程度地了解戮世摩罗。

对于这样天真可爱的小朋友，戮世摩罗总会多一些宽容，加上他一贯体恤下属，持续扮演知心兄长的角色也不是难事。

“小诚，你也是来关心我的吗？”他微笑着打招呼，睫毛在狭长的眼下投出一小片影子，反倒显得神色阴郁。

月牙诚踟蹰片刻，说：“我听说，你的父……史艳文死了。”

戮世摩罗仍在笑：“修罗国度该颁布新的法令了，比如公子开明一天说话不能超过十个字，算了，还是把他赶去守沉沦海。唉……不错，他的确死了。”

仿佛是中了某种奇特的魔咒，当他提及史艳文的死讯，或用言语剖开自己，久违的疼痛就会回到他身上，沦肌浃髓，令他颤栗不已，一时无法呼吸。

戮世摩罗在窒息感中忍耐着，也细细体会着这稍纵即逝的感觉，他没有自虐的倾向，自然说不上欢愉，但他却想把这种痛苦长久地留下。

这真是奇了，戮世摩罗想，终于连虚伪的假笑也懒得装了。

月牙诚不知他心中所想为何，见他面上毫无笑意，忍不住问：“你恨他吗？”

好问题。有那么一瞬间，戮世摩罗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恨他”，然而他很清楚这只是习惯使然的答案，只是最真心的谎言。

他当然恨史艳文，全天下没有比他更恨史艳文的人。

戮世摩罗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杀死最爱的人，你有见过这样荒谬的事吗？”

月牙诚想了想，说：“如果有苦衷的话……”

戮世摩罗冷冷地打断：“小诚，我教过你啊，苦衷，不过是一种借口。为了大局，为了天下苍生，这就是苦衷，这就是不得已。但那又如何？”

月牙诚这下确定他是在说自己和史艳文之间的事了：“所以，你恨他？可现在他已经死了，毕竟……”

毕竟他是你的父亲，戮世摩罗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微哂：“所有人都觉得我恨得要死，这有什么意义吗？”

月牙岚说：“我不明白。”

戮世摩罗起身走下王座，他边走边说道：“针对一个人的恨意，最多是展开报复，但当这个人死去，随之而来的就是失去目标的虚无。何况史艳文杀死最爱，所求的不是名利，而是他宁愿自己痛失最爱，不肯别人痛失，这样的人在人格上简直无懈可击，就算是我亲手杀了他，他也会毫无怨怼，因为他觉得亏欠我。”

月牙诚听得呆了，他没有见过史艳文，若不是出于对戮世摩罗的信任，他不会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戮世摩罗还在继续，他自问自答：“杀掉这样一个人，我会有报复的快感吗？他觉得亏欠，觉得对不起我，我心理上得到了补偿吗？没有啊。下一次再有不得不牺牲我的情况，他依然会不假思索地杀我，因为他实在太仁慈。”

戮世摩罗总结道：“所以恨他是没有意义的事，除了让自己情绪极端、失去理智，没有别的用处。”

月牙诚没有说话，看他深信不疑的神情，应该是再度被这似乎很有逻辑的分析说服了。

戮世摩罗赞赏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帮我打开去人世的通道。”

月牙诚照做了，等戮世摩罗快要步入通道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你要去哪里？”

戮世摩罗答非所问地说：“其实，没有爱，没有期待，就不会产生落差，更不会有恨。人总是无法自制地做一些没意义的事，不然，什么才叫执迷不悟？”

他说着，身影被越来越盛大的光吞没。

戮世摩罗已有很多年不曾踏足人世，久得他险些要忘记这是故土，而非他乡。

他来时月色皎洁，是个如水般清澈的春夜。

不公平的事到处都是，戮世摩罗摇头。魔世没有太阳，不分白天黑夜，终年一片昏暗，人间却连夜晚也有明月照拂。

戮世摩罗在这温柔的月光下，凭记忆一路走回了正气山庄。

山庄的大门半掩着，门上没有挂白布，倒是悬着两盏崭新的灯笼

他端详片刻，决定对这明晃晃的暗示视而不见，绕道走上了山庄的后山。

曾经有个小孩非常仰慕他的父亲，认为他是天底下最伟大的英雄，于是他发愿说百年以后，要为他的父亲修许多祠堂，在百姓间传颂其不朽的名声。

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自己不想要祠堂，也不想流芳百世，只希望能守着一家人，安葬在后山的梅树下就很不错。

“我想，你肯定很希望我来，所以我一开始不打算来，但我又改了主意。”

戮世摩罗看着树下的坟墓，无悲无喜地说：“史艳文，我来见你了。”

没有人能够回应他，但忽地起了风，树在风中摇曳，落英纷飞，一时间将他笼罩其中。

戮世摩罗对美景无动于衷，张嘴就是刻薄的评价：“再过几十年，啊，几十年都是高估他们了，可能只要几年，就会有人忘记你，忘记你曾为他们牺牲过什么，史艳文啊史艳文，我替你不值。”

他说完，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任何快意，于是干脆地闭起嘴，疲惫到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墓碑在树荫下，月光太朦胧，他不得不走近，才能看到左下红色的小字。

【二子 史仗义】

戮世摩罗像是听了什么惊天笑话似的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身，只能捂着肚子蹲下去，慢慢地靠坐在碑边。

他闭上眼，风仍未停，轻轻压过他的发梢，像谁的手曾在上面短暂停留过一般。

这一次疼痛没有预兆地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而他的身体仿佛回归初生状态，敏感又脆弱，失去了一切抵御的能力，戮世摩罗在阵阵狼狈的痉挛中，忽然意识到了这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是他刺穿怀抱中那个人后，指向自己心脏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