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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黄

昨日之海 03 归客

和他的学术成就相比,龙雀的私生活极其低调。来到六合基站后,周子舒才通过零散的站内记录和容叶两位的口述拼凑起这位原质学奠基人鲜为人知的一生:原本是外骨骼机械师的龙雀因为向往太空而半道改行,在接受了严格的训练后,顺利成为第一批外派到六合的宇航员,专职原海测绘。在六合工作一年半以后,龙雀申请提前结束外派,回到地球。不久龙雀就利用他在六合基站实地测绘得到的数据发表了那篇讨论大荒自转、原海和原质的论文。名声雀起的龙雀凭借此文拿到了教职,在此后的几年里称得上顺风顺水。圈内八卦都说,如果不出意外,龙教授迟早会评上院士,进入太空科学院。然而龙雀在他职业生涯的高峰突然抛下所有学术职务和行政头衔,从公众视野里彻底......

和他的学术成就相比,龙雀的私生活极其低调。来到六合基站后,周子舒才通过零散的站内记录和容叶两位的口述拼凑起这位原质学奠基人鲜为人知的一生:原本是外骨骼机械师的龙雀因为向往太空而半道改行,在接受了严格的训练后,顺利成为第一批外派到六合的宇航员,专职原海测绘。在六合工作一年半以后,龙雀申请提前结束外派,回到地球。不久龙雀就利用他在六合基站实地测绘得到的数据发表了那篇讨论大荒自转、原海和原质的论文。名声雀起的龙雀凭借此文拿到了教职,在此后的几年里称得上顺风顺水。圈内八卦都说,如果不出意外,龙教授迟早会评上院士,进入太空科学院。然而龙雀在他职业生涯的高峰突然抛下所有学术职务和行政头衔,从公众视野里彻底消失了。隐匿自己的踪迹在这个信息过载的时代并不是件容易的小事,他过去的合作伙伴和学生都曾下过大力气找他,却一无所获。龙雀实验室从此彻底解散,他的名字也渐渐不再被人提起。直到五年以后,《星际探索》出了一期回顾原质学历史脉络的大荒专刊,主编秦怀章破天荒地在刊首语中提到龙雀去向,称他因个人原因退出学术界,已经过上了平静的退休生活。


“秦怀章当然不敢写出来,”叶白衣鼻子里哼了一声,“啪”地往星轨交错的棋盘上重重按下一枚红色棋子,“龙雀的事到现在都还没过保密期呢!”


“小秦当年未必知道内情。”容长青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蓝色棋子,目光停留在胶着的棋局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玩的这种连星直走棋曾经在山河宇航员训练基地里风靡一时,几乎人手一副。温客行有一阵子训练一结束就强拉着周子舒杀一局,输多赢少,盘盘加注,最后往往把珍藏的加餐罐头输得精光。多谢你,人菜还瘾大,周子舒不客气地评论,切了厚厚一片午餐肉盖在泡面上,香气扑鼻。阿絮怎么就猜到我要走那一步的,温客行挑起一筷子光面,鼓起腮帮吹气。这有什么难猜的,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周子舒笑,把肉切开,分他一半。那我对阿絮的心思呢?温客行搁下筷子,半张脸都模糊在泡面的氤氲热气里。我管你有什么心思,周子舒只管埋头吃面,对面却一声不响。到底不忍心,周子舒拿筷子敲敲温客行的手背,和你搭班去四季花号的申请已经在审核了,平时稍微避嫌点好。诶,别笑了;傻子,吃面。


“......航管局不成文的规矩,搭班的宇航员不能谈恋爱;在六合和龙雀固定搭档、出测绘任务的是羽追。那姑娘飞行员出身,驾驶技术一流;唉,谁能不喜欢羽追呢?龙雀当然不例外。他俩的事,我们当时都看在眼里,不说破罢了——不幸的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去原海测绘的时候出了意外,飞行器坠海,最终回来的只有龙雀。身体恢复后,他就申请了提前回地。”


容长青终于落子,半透明的棋子在棋盘上投下一圈暗蓝光晕,一招之间,胜负已定。


叶白衣嘟囔几句,又输给你,没意思,啪地把一罐糖水橘子押在桌上,摇头晃脑地收拾起残局。容长青沉郁了一整晚的脸上露出难得的一丝微笑,只可惜一闪而逝。他闭上眼睛,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使他非常痛苦:“只是没想到,多年以后龙雀突然自首,坚持说他杀死了羽追。”


调查组来过六合向龙雀的前同事们了解情况,当听说羽追早就因为事故牺牲时,负责人挑高了眉毛,一脸的不可置信:“龙教授的夫人生前虽然低调,但还是有人见过她的——”


“......起初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或者有人冒名顶替,可他调出的影像即便模糊,我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羽追。”容长青捡起一枚掉落在桌脚旁的棋子,递给叶白衣,“那孩子刚来六合的时候就分在我组里,我们很熟悉。一样的酒窝,一样的笑容......羽追在地面还有一些旧日亲友,他们也证实,回到地球的羽追就是他们从前认识的那个人。”


被认为已经去世的人再次出现......周子舒想起一些经典的情节,忍不住开口问:“羽追有没有孪生姐妹?”


“三流推理小说看多了吧,你,”叶白衣啧了一声,直起腰,把棋子和棋盘放回储物柜,重重地合上门,“六合保留有羽追的生物信息;该验的都验了,就是她本人。”


“那时间轴呢?如果她的时间轴倒错——”


“小子,一个人的时间轴最多只能通过人工节律折叠卷曲,不能逆转——你的时空理论基础都还回去了不成?”


周子舒一时无言。人不能死去两回,龙雀无法杀死已经逝去的羽追。除非......他后背一凛。周子舒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你们能确定......没有生还的可能?”


容长青和叶白衣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防护,暴露在原海里......羽追完全没有机会......”


“即使侥幸活了下来,她也没法瞒过我们所有人,偷乘飞船离开——何况地面基站也没有羽追的降落记录。”


周子舒看看容长青又看看叶白衣,无数的问题在他脑中纠结盘桓,不知该先问哪一个。死而复生,这太荒谬了。


“是啊,荒谬。六合因龙雀而终,而龙雀本人——杀人罪名最终不成立,他被判定精神错乱,关进了疗养院,直至去世。”容长青扭过脸去。窗外蓝日已经升上中天,原海起伏,海面下仿佛潜伏了咆哮的巨兽。他的半张脸都淹没在蓝日的暗影里,看不出神色。


“容博,我还是不明白——”


就算龙雀用了一些手段复活爱人,他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骗过所有知情人的?而这一切,又与龙雀的原质研究有什么关系?


“小周,我不想左右你的判断。你如果真想知道,可以去查42号备忘录,那里有龙雀事件的全部记录。抱歉,今天我已经累了。”容长青拍拍周子舒的肩膀,道了晚安。待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给周子舒留下一条谜语:“小周啊,当你不再追问的时候,答案就会来到你身边。”


***

[三周年彩蛋]


备忘录并不算长。周子舒迫不及待地一气读完,关掉发亮的屏幕,双眼酸涩;哪怕他闭上眼,也依稀能看到悬浮抖动的文字。


“......也就是说,你知道羽追已经去世?为什么这样认为,基站的正式记录不是失踪吗?”


“我们最后一次出海测试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羽追是主动坠海......”


“你的感觉?有证据吗?”


“叶工检查过黑匣子,他说羽追最后一分钟的操作......飞行器一直都是她驾驶的,我从没碰过......可以说是一种直觉吧,我不太能解释。”


“你们当时的关系如何?”


“......很紧张。我们因为回不回地球的事大吵过,羽追当时心绪不好......别误会,我们都不是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工作的人;羽追,她非常专业。”


......


“......提到这点,你当时为什么对秦怀章说‘她回来了’?”


“秦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同羽追结婚的事没有想要瞒他。”


“你说你结婚的对象是羽追?你不是相信她已经去世了吗?”


“对。我相信。但是她回来了。”


“......”


“我知道这一点很难理解,但羽追真的回来了。”


“你所说的‘回来’,是指一个容貌和羽追一样的拟人体出现?”(注:在备忘录成文的年代里,一切具有初等人工智能的仿生人和机器人都被认定为拟人体)


“不是仿生人——你们不是检查过吗?就是她本人对不对?”


“......”


“我知道,那就是她。”


“......龙雀,我们假设你说的是实情,只是假设——已经去世的女朋友突然出现,你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


“你就从没怀疑过,她是什么?”


“......”


“我和你在六合的前同事们聊过,容长青博士有一个有意思的解释,想听吗?”


“......”


“所以,这就是你最终要清除‘她’的动机?”


沉重的黑暗一点一点侵蚀了周子舒的大脑,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变得模糊。龙雀和羽追的模样仿佛被黑洞拉伸,扭曲得不成人形。你要我们怎么选?你要怎么选?他们朝周子舒无声地叫嚣,黑暗中背后有人摸索着靠近,单人床一下子变得过于拥挤。


湿润、温暖的鼻息落在周子舒后颈上。


阿絮。

泥人黄

名驹奇案(四)

温客行和周子舒再见到七爷和邢警官是三日后的香槟赛上。这次大赛良马云集,曾上过画报封面的飒露紫,赛前闹出失踪的消息,惹得城中议论纷纷。直到比赛当日,马场围墙上大字挂出赛马名号,平安马场名下赫然记着失而复得的飒露紫。看客们顿时沸腾起来,赌马的各路掮客进进出出扯着嗓子喊:“飒露紫一赔五!一赔三!飒露紫一赔三!”等温周二人好不容易分开人群,挤上看台的时候,飒露紫的赔率已经跌到了一赔二;看来总有人消息灵通,和阿毛一样熟谙马经。


二人寻到位置坐定,温客行举起一只精巧的双筒望远镜朝起点处看去,嘴里直嚷嚷:“已经出来了——哪一个是乌溪他们?”


周子舒在膝头摊开一张花了三个铜板买来的马报,朗声念了起...

温客行和周子舒再见到七爷和邢警官是三日后的香槟赛上。这次大赛良马云集,曾上过画报封面的飒露紫,赛前闹出失踪的消息,惹得城中议论纷纷。直到比赛当日,马场围墙上大字挂出赛马名号,平安马场名下赫然记着失而复得的飒露紫。看客们顿时沸腾起来,赌马的各路掮客进进出出扯着嗓子喊:“飒露紫一赔五!一赔三!飒露紫一赔三!”等温周二人好不容易分开人群,挤上看台的时候,飒露紫的赔率已经跌到了一赔二;看来总有人消息灵通,和阿毛一样熟谙马经。


二人寻到位置坐定,温客行举起一只精巧的双筒望远镜朝起点处看去,嘴里直嚷嚷:“已经出来了——哪一个是乌溪他们?”


周子舒在膝头摊开一张花了三个铜板买来的马报,朗声念了起来:“‘今次六马同赛,头马绝影,马赤色,衣湖色,帽黑色;二马皎雪骢,马白色,衣红色,帽黄色;三马飒露紫,马黑色,衣帽俱黑......老温,他们都编了号,盯住三号,黑衣黑帽的那个骑师就是乌溪。”


说话间号官一声号令,身着彩衣、头戴小帽的各路骑师们跨立在马上,几乎并驾齐驱地跑上绿草如茵的赛道,铺开一块斑斓地毯似的,煞是好看。温客行早已同其他看客一样激动得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着心仪马匹的名字。连一贯淡定的周子舒也多少受到气氛感染,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大半圈过去,头马和三马把其他马匹远远甩在了身后,可它们之间咬得死紧,同样修长敏捷的四肢以同样的步伐腾空,快得像两道鲜明赤紫的闪电,在看台上激起一阵阵雷鸣般的呼喊。


眼看两匹马就要奔至终点线,大赛金杯究竟会花落谁家却依然毫无迹象。周子舒终于站了起来,带了几分焦灼地踮起脚伸长脖子,望向赛道尽头;众人呼喊间一只颀长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温客行特有的那种带着一点薄荷糖香气的呼吸趁乱贴上他唇边:“阿絮,我赌飒露紫——”


仿佛应了他的话,最后关头飒露紫一跃而上,轻如紫燕,超过绝影半个身位,抢先过线。他们身边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温客行乐开了花,同周子舒相拥而庆:“阿絮,你看见了吗?飒露紫——”


周子舒微笑着应和:“自然——乌溪可是惯会调教马匹的名手;他连续两年问鼎,明天沪上的大小报刊又有得写了。”


香槟赛尘埃落定,或赚得满钵、或输得精光的赌马客红着眼睛喘着粗气,三三两两地开始退场。见温客行还意犹未尽地立在看台上,周子舒屈起小指在他手心里一挠:“恭喜温先生!马票赚了几何,可是欢喜得傻了?”


“叫阿絮取笑了,小赚一笔而已——晚上我们就叫上成岭和马小姐一块去红房子吃大菜,我作东。”温客行顺势牵过周子舒的手,同他并不避讳地十指交握。周子舒推他不得,也就由他去了;横竖此时众人心思都还在刚结束的马赛上,没人会在意两个寻寻常常的看客。


“你先别忙请客,有人还在围栏里等着我呢。七爷和乌溪晚上肯定要开庆功宴的,走,我们也去恭喜他们,顺便饶杯好酒喝。”周子舒拉着温客行调转方向,逆人流而行,走到只有马主和亲友可进入的围栏附近,并不意外地看见七爷负手立在栏边,含笑招呼:“温先生、子舒——”


温周二人还未来得及开口恭喜七爷,便被他身后闪出来的一人打断:“周先生怎么现在才到?”


邢警官一身制服混在或是西装革履、或是长衫飘逸的马主们中间相当突兀。平安一脸无奈地跟在他后头,口里依旧十二分的恭敬:“邢警官,您脚下慢些,小心地上污水——”


“总要等它们赛完才好过来。”周子舒不以为意,推开栏门侧过身让温客行先进来,随后也踏进围栏,“恭喜七爷!今次比赛异常精彩,邢警官可看到最后几步白蹄乌是怎么追上绝影的——”


“周大侦探,是你说苏青仪一案的凶手有了下落,我才特意和上峰请了假赶来这里的——村里的铁匠、屠户、路过的江湖艺人已经被我们查了个遍,皆与此案无关。你有线索不妨直说,莫要再打哑谜了,邢某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几日不见,邢警官精明的三角眼下多了两道深重青痕,大约是忙着办案,不曾好好休息过。


“诶,不急;我看乌溪牵着马从那边过来了,我们再略等一等他们。”周子舒笑得和煦,邢警官却急得仿佛要跳脚。七爷则饶有兴趣地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在他身旁侍立的平安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被七爷摆手压了下去。


温客行听说同案件有关,一早掏出了从不离身的笔记本,专心记起笔录,此时却觉得哪里不对,匆匆扫了一眼记录,环顾四周,瞥见围栏里另一匹通体紫黑、左后腿缠着纱布的骏马,恍然大悟,惊得差点掉落自来水笔:“阿絮!它才是——”


“老温,”周子舒接住他那支矜贵的金笔,摇头笑道,“嘘——”


他把笔还给温客行,转身指向前方向众人正色道:“杀害苏青仪的凶手,就在各位眼前。”


听四季花的大侦探如此宣告,在场之人都不免觉得后颈上一阵发寒。顺着周子舒手指方向,邢警官警惕地左顾右盼:“谁?!”发觉身边没有旁人后,他顿时紫涨了面孔:“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凶手?”


“邢警官,我可没说是你呐——凶手是你身旁的这位。”周子舒走到围栏里那匹黑马面前,怜爱地拍拍它修长遒劲的颈项,“然而此案情形特殊——飒露紫那夜被牵出马厩,无辜遭小刀刺中后腿,剧烈反抗之下才踢中苏青仪额头,误杀了他;它的行为实在是出于自卫。邢警官,我想这种情况,是不妨宽大处理的?”

起名儿有拖延症
又逢银杏黄时雨,碎叶涂泥沾褐衣...

又逢银杏黄时雨,碎叶涂泥沾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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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黄

梅圃书院疑案(七)

霞飞路221号的公寓自带露台,马小姐在此支了张花园里常用的小圆桌,还配了两把野餐椅。闲暇时她便坐在露台上喝茶读报,或者趁日头晴好把走了形的旧开衫拆掉,绒线一圈一圈绷在椅背上——温客行搬进来之后,这项工作被他自告奋勇地接管,细长漂亮的手指撑开绒线,一面同马小姐絮絮叨叨地话家常,一边帮她把理好的绒线缠成团。


周子舒不常上露台。从前他偶尔会避开人,在深夜带上一瓶白兰地来到露台上,对了高悬在都市上空、冷冷俯瞰人间的一轮孤月独酌。温客行则爱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拉周子舒一起喝酒。只是他有好好的露台不坐,偏要从屋后的防火梯爬上去,学大世界里走绳索的杂耍艺人,沿着凸起的屋脊颤颤巍巍行走,迎着月光伸开双臂,任凭不...

霞飞路221号的公寓自带露台,马小姐在此支了张花园里常用的小圆桌,还配了两把野餐椅。闲暇时她便坐在露台上喝茶读报,或者趁日头晴好把走了形的旧开衫拆掉,绒线一圈一圈绷在椅背上——温客行搬进来之后,这项工作被他自告奋勇地接管,细长漂亮的手指撑开绒线,一面同马小姐絮絮叨叨地话家常,一边帮她把理好的绒线缠成团。


周子舒不常上露台。从前他偶尔会避开人,在深夜带上一瓶白兰地来到露台上,对了高悬在都市上空、冷冷俯瞰人间的一轮孤月独酌。温客行则爱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拉周子舒一起喝酒。只是他有好好的露台不坐,偏要从屋后的防火梯爬上去,学大世界里走绳索的杂耍艺人,沿着凸起的屋脊颤颤巍巍行走,迎着月光伸开双臂,任凭不安分的夜风掀起他散开的衣角,飘然欲仙。


“阿絮——”温客行回首唤周子舒,月华把他原本就英挺的面容洗濯得更加皎好。一片清辉里茉莉和铃兰徐徐绽放,夜雾升起模糊了温客行纤长的身形。阿絮。温客行伸出一只手,对他抱歉似的恬然一笑,闭眼向后仰倒——堕入吞噬月光的深渊。


残破的月光碎在周子舒眼睫上,Claire de la Lune——冰冷而残忍。暗下去的都市有着巨型怪兽一样的轮廓。巨兽们对他冷笑,脚下的深渊里传来回声:你以为你赢了?周子舒?哈哈哈哈哈——


不——


周子舒勉强撑开一只眼睛,熬不过午后强光的刺激,又缓缓闭上。他头痛得厉害,浑身疼得像被碾了一遍,仿佛和温客行痴缠了一整夜似的。


午后?他突然清醒了一点。凌乱而不成形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出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叶白衣。成岭。老温。


老温?老温!


“阿絮?在呢,”温客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而不真切,“你醒了!”


待周子舒的双眼适应了光线,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孔:温客行的轮廓清瘦憔悴得让人心疼,然而依旧生气勃勃地活着。幸好。


劫后余生的庆幸,重见爱人的欣慰,叫周子舒一时不愿意开口打破此刻两人之间粘稠得化不开的静谧,可他有很多话需要问,成岭,叶白衣,梅圃书院......


“成岭没事,”读懂了他眼神里的询问,温客行捡起床边小桌上的一只苹果,娴熟地削起果皮来。红艳而纤长的一根,连绵不断地随着他漂亮手指的转动垂落。“我自作主张让他先住回了四季花;有马小姐照拂,你放心。阿絮,多亏了你提醒——”


周子舒尚且有些混沌的大脑机械地回忆起他昏迷之前的经历:伏在地上的女人、分岔交错的小径、悠扬的教堂钟声......他想起了当初感觉怪异的地方:那女匪首为何快到爱汶花园南门才突然发难?如果要袭击成岭,在远离道路的花木深处岂非更安全?除非——


“圣心堂!”他脱口而出。


“正是。你在失去意识之前一直在喊圣心堂;叶白衣带人过去后果然在一间上锁的告解室里找到了成岭——”


苹果被温客行小心切下一角,剔去了核递过来。周子舒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接,忘记了左肩上绑着厚厚一层绷带,稍稍一动便是一阵锉骨的锐痛。


“阿絮!别动——你肩膀上中了一枪,”温客行紧张地扑了过来,却在触碰到他伤处之前停手,垂下浓黑的长睫毛轻轻扯了扯垫在他背后的枕头,“烧了三天......我差点以为......”


“傻子。”周子舒牵动干涩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于是他们不再多话。案件和伤情的讨论尽可以留到以后,温客行热得可以灼伤人的唇落下时却轻的像蛛丝,小心翼翼地落在周子舒的鼻翼——一只蝴蝶亲吻花朵也不会比他更轻盈,几乎同少女第一次亲吻祈祷书一样虔诚。周子舒抬起眼,定定看住他,未受伤的右手抚上温客行的面颊:此刻他需要一个真正的、情人之间的、结结实实的吻来驱散方才的噩梦,确认血肉真实的存在。


温客行犹豫片刻,终于找到一个绝不会碰到伤处的角度,俯首在周子舒鼻尖小小咬了一口。仿佛发出了一个预谋已久的信号,干涸唇舌尽情索取,齿尖在对峙中擦破嘴唇;血腥却让他们更加兴奋,胸腔难耐起伏,发烫的皮肤一旦彼此贴紧便再也舍不得分开——偏偏有人不识相地要来打扰。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叶白衣熟悉的嗓门响起:“周子舒你醒了!咳!光天化日——你先把衣服穿好!”


这情形似曾相识。周子舒忍不住笑出了声,扯动伤口又是一阵细碎的疼。温客行依依不舍地直起身子,不满地白了叶白衣一眼,重新扣上散开的衣襟:“叶老怪,你可真会挑时间——”


“别废话,办案子还讲什么时间不时间。你这盒里是——什么馅?猪肉白菜?”叶白衣从温客行带来的提兜里扒拉出一盒蒸饺,在对面空病床上坐下,毫不客气地拈了一只大嚼起来。


“让你吃了吗?怎么有人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我们阿絮刚刚才醒,三天没进水米——”


“不过吃个饺子,看把你小气的——”


温客行夺回洋铁饭盒,和叶白衣大眼瞪小眼地卯上了劲,活像两头角抵的牛。


“倒不觉着饿——欸,老温,苹果呢?我渴了。”周子舒拿苹果做引,解开两人。温客行得令,把饭盒掷到叶白衣怀里,自去忙碌。这回他仔仔细细地把苹果切成可以直接入口的小块,好让周子舒不费力地噙住。


叶白衣见他俩腻歪,翻了个更大的白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摞叠好的电报,“这年头——那女犯从提篮桥逃了。有人看见她和一个同伴登上了白星号——”


“她的同伴不会就是——”


“你猜的不错。”叶白衣又吞下一只蒸饺,“阴阳怪气的,什么萧神父;名字是编造的,本人倒确实念了几天神学院。还多亏了程令同屋那小子,听说萧神父逃走,供出来不少有用的料。”


“谢无恙?”成岭同屋那个染上了阿芙蓉癖的狂热少年?周子舒叹息着摇了摇头:“谢无恙同萧神父甚为亲密——这么一来,那孩子恐怕颇受打击。”


“那小子可坏着呢,焉知他不是为了自保?栽赃你的便条,就是他给塞进信封的。书院已经送他去教养院戒毒瘾了,只是我看未必有用。对了,那个萧神父好像和你的一个老熟人有点关系。”叶白衣从那摞电报中拣出一张,念给温周二人听。


“......期间各类款项,皆由三白会垫付。赵对此人青睐有加,收为螟蛉义子......”

京沪列车一案中的死者、化名乔适轩的赵敬?此人与成岭和温客行皆有血海深仇,他的死,更是同他们三人都脱不了关系......温客行低下头,眼神被睫毛的阴影淹没,周子舒心下震动,忙握住温客行颤抖的手:“如此说来,他设计诱拐成岭,并非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程令不是在京沪列车上做过应侍生吗?姓萧的大约怀疑他知道些什么——不过小崽子嘴紧得很,”叶白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问摇头三不知,只推说不记得。说真的,周子舒,你当时就在那列火车上吧?赵敬的案子难不成真有蹊跷?”


“叶探,那个案子已经结了。”周子舒淡淡地道。


叶白衣眯起眼睛盯了他半晌,眼神里的锐意叫人不寒而栗。任谁对上这样一双夜枭一般的眼睛,都不会再怀疑他白衣神探的名声到底是怎么来的。末了叶白衣移开视线,耸耸肩:“赵敬那厮......想要他死的人恐怕不止一个。”他自嘲似的一笑,吞下最后一只蒸饺,打了个饱嗝:“走了,待会怕是要下雨——下午局里还得开会,追逃犯,哼,人都跑到公海上去了,这时才想起来要追......”


“阿絮——”


待叶白衣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温客行方抬起脸,神色同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一样晦暗不明:“阿絮,当初我是不是该担下那个案子......否则成岭也不会被盯上......”


“温客行,你休想。”周子舒坚决地按上他没有血色的唇,继续那个被叶白衣打断的吻,“为了那桩案子的缘故,此生我都是你的共犯。”


(尾声)


半个月后周子舒出院,枪伤已无大碍,只是还需在家里静养。闲来无事,横竖成岭也失学在家,他索性暂时歇业,帮成岭补习起功课。两人每日临窗对坐,念国文解方程,倒真有几分师徒模样。温客行见周子舒教得辛苦,成岭学得更辛苦,常找了借口叫师徒二人散心。这个周末光明大戏院上映《火烧白莲寺》,温客行买了四张包厢票,霞飞路221号全员出动去看这出轰动一时的侠义大戏。散场后马小姐同女友有约,自去茶座等人;成岭难得来大光明看场电影,兴奋地拉了他温叔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直问得温客行口干舌燥,连声讨饶。


戏院门口照例有一群小贩,争相售卖盐水花生、茶叶鸡蛋之类的吃食,方便散场出来的男男女女充饥解乏,消磨等车的时间。温客行被成岭缠怕了,嚷嚷着腹中饥饿,非要挤进人堆买两枚茶叶蛋垫垫肚。周子舒叫住一个路过的报童,摸出几枚铜板买了张《新申晚报》,寻了个略僻静的角落,边看边等温客行和成岭。背后“光明”的霓虹灯闪烁,灯光落在他头上、脸上,像给他脸孔敷了一层光怪陆离的油彩,如同做戏一样。头版二版都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周子舒匆匆翻到专登本埠消息的三版,不经意在犄角旮旯发现一行小字:梅圃书院某黄姓校工意外身亡,疑为酒后失足落水;校方呼吁翻修苏州河堤防,以保障师生之安全。


到底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这样狠辣而不留余地的作风,让周子舒开始重新审视据说已经躲到了南洋的萧神父:看来沪上依然有他的爪牙,未来的四季花恐怕还会遇到棘手的案子。然而眼下,温客行携了成岭,隔着马路唤他,一脸的轻松畅快,不见往日阴霾:“阿絮,快来——给你买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周子舒三折两折把报纸折在腋下,用力朝温客行挥挥手:“老温,就来——”

(完)

泥人黄

梅圃书院疑案(一)

新案件上线,这次四季花侦探社的两位又遇到了什么迷题?


故事灵感来自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修道院公学》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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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花侦探社合集:

Lin:

京沪列车疑案(上)(下)补遗

琪园旧案(一)(二、三)(四)(五)

民国风的温周探案会讲出什么样的故事?Lin( @Lin )用饱含旧上海风情的细腻文笔开启了这个系列。阿婆的经典案件完美地融入民国背景,加之岭中人的风骨,节奏紧凑的推理部分同侦探社严肃活泼(误)的日常一样好看;目前《京沪列车疑案》已完结,《琪园旧案》正火热连载中,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全系列在凹三上也有(搜LinatAooo或者nirenhuang......

新案件上线,这次四季花侦探社的两位又遇到了什么迷题?


故事灵感来自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修道院公学》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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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花侦探社合集:

Lin:

京沪列车疑案(上)(下)补遗

琪园旧案(一)(二、三)(四)(五)

民国风的温周探案会讲出什么样的故事?Lin( @Lin )用饱含旧上海风情的细腻文笔开启了这个系列。阿婆的经典案件完美地融入民国背景,加之岭中人的风骨,节奏紧凑的推理部分同侦探社严肃活泼(误)的日常一样好看;目前《京沪列车疑案》已完结,《琪园旧案》正火热连载中,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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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日头一日更比一日短,加之温客行夜里歪缠,周子舒只觉得每天早晨压在眼皮上的倦意简直有千斤重。那天他正把头埋在枕头里补眠,忽然听得楼下一阵喧闹,房东马小姐拔高的声调里一股怒意:“一大清早就闯进私宅,你还有没有——”


“马太太,老子就是王法;姓周的那小子呢?都几点了还在焐被头?”


“说了多少次了是马小姐!”


不顾马小姐连声抗议,不速之客噔噔噔地冲上楼道,一把推开周子舒的卧室门,随即又猛地关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阿絮,这凶神是谁啊?”


温客行一脸无辜地坐在床边,大剌剌摊开的肢体不着寸缕,胸口几道鲜明热辣的抓痕——始作俑者周子舒有些心虚地别开脸,猫着腰从地板上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这位就是巡捕房的白衣神探,叶白衣。上次的国际饭店翡翠劫案我帮过他,还算有点交情——你放心,这人嘴上虽然损,人倒不坏。一大早叶探长连脸都顾不得刮就来找我,大约是真有急事;老温,我们动作快点。”


匆匆套上衣服,温客行跟着周子舒走进四季花的会客室,在叶白衣对面坐下,好奇打量起这位人称神探的叶探长。叶白衣此时却一点都没有传说中“眸光一闪,就能叫真凶现形”的冷厉精悍,一脸胡茬邋遢得像个流浪汉,焦躁不安地在书架前转来转去,把别着一枚帽徽的深蓝色鸭舌帽捏变了形。


“周子舒,你轧姘头我不管,这小白脸口风紧乎?走漏了风声你我可都讨不到好。”叶白衣瞟了一眼摊在温客行膝头的笔记本,一脸狐疑地问道。


“叶探,这位温客行温先生是我四季花的人,我对他绝对信任;有事不妨直说。我倒真想知道,眼下难道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能叫你连电车都来不及等,一路从福州路飞车到霞飞路来。跑马场前的交道口正修路,坑坑洼洼的可不大好骑车——顺便说一句,你的巡捕徽章别反了。”


叶白衣抱怨似的咕哝一声,摘下那枚鎏了铭文的金属帽徽,转了半圈又别回去。温客行顺着周子舒的目光往下扫,毫不意外地注意到叶白衣溅满砖红泥点、用橡皮筋束住的裤脚:周子舒大概正是根据这两点推断出叶白衣是骑自行车前来,心下佩服不已,默默在他刚开始记的四季花侦探社笔录里添了一行。


“你别管我的帽子,”叶白衣把鸭舌帽往乱糟糟的头发上一扣,在温周二人对面坐下,“梅圃书院出走的那个小子程令在你这里吗?”


“成岭?”


“出走?”


温周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警铃大作。张家遗孤成岭在京沪列车的案子结了后原本缠着周子舒要学当侦探,然而他毕竟年纪还小,不能耽误上学。周子舒特意托了人,将成岭转入一间声誉颇佳的寄宿制私立学堂接着念书。为了防止新学校有人打探成岭经历,周子舒留了个心眼,叫他在入学的时候就化名为“程令”。眼下听说成岭出走,一直以来像老父亲般操心的两人顿时坐不住了。


叶白衣冷笑一声:“果然不在你这里——你和他什么关系?校方一口咬定是你挑唆,报案报到了我这里。”


“梅圃不是说治校最严吗?成岭怎么会无故出走?还有怎么就扯到我们阿絮身上了?”


“叶探,那孩子走了多长时间了?”


叶白衣摆摆手:“你们俩别同时说话——人是昨天凌晨发现不见的:同屋的一个小子有早上祷告的习惯,四点起床时发现程令床铺上已经没了人。学校夜里有门禁,巡夜的教员和校工都没发现异常。”


“学校没收到勒索?上月宝山的震旦公学有学生被绑票——”


“没有。也没有打斗的迹象,那小子应该是自行离开的。校方立刻派人出去找,搜寻了一天一无所获。好巧不巧,偏偏在他屋里搜出你给他的一封信,信里约那孩子在校外见面。校董会那帮白痴死马当活马医,捏住这点非要拿你去捕房。幸好我今早在那边值班,趁还没人看到扣下了消息——周子舒,人既然不在你这里,最好动作快些,带上你的小白脸姘头从后门赶紧离开,坐早班车到内地避避风头——”


“叶探,我不能走。”话音未落,周子舒便站了起来,初秋清晨的日光映在他脸上,眸色一片澄明。


“成岭下落不明,我算他半个监护人,有责任找到他。再者此中大有蹊跷:我上周确实给成岭写过一封信,不过寻常问候,以及请他寒假来四季花小住过新年,绝无邀约见面之语。我们必须立刻去梅圃一趟——只怕耽搁了一天,有关证据恐怕已经被人销毁泰半了。”


“我们?话放在前头,我可脱不开身,工部局那边还得敷衍——”叶白衣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现在是六时三刻,下午一时正局里要开例会;过了这半天,我扣下的消息是再也瞒不住的。”


“阿絮说的是我。”温客行啪地合上笔记本,也站了起来,立在周子舒身侧,捏了捏他冰冷的手以示对方放心,“我同阿絮一起去梅圃查探。因为,”


他脸上的笑意比春风还柔和,“因为我是成岭另一半的监护人。”

麦斯

实名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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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

金三角 插叙 1 (温温视角)

提示:时间线回到鹰涧岭激战后


阿湘夹起香茅焖的鸡块放进嘴里,觉得她哥的手艺百里挑一。她抬头看在檐下抽烟的人,削瘦的背影格外孤寂。躲在仰光郊外农舍里的这些天,温客行茶饭不思,烟越抽越凶。 


阿湘忽然想,现在有人终于明白当初自己被送去寄宿学校,和小曹分开时的感受了。 


喋血鹰涧岭,多年经营的队伍一朝覆灭,温客行并不痛心,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把青崖寨引上不归路。几个死忠的部下和阿湘,小曹一起跟着他在年代久远的地下掩体里躲过了轰炸,那是他几个月前就标记下的方位。 


下午得到的消息,周絮出现在清莱。看到他的人说,他周围...

提示:时间线回到鹰涧岭激战后


阿湘夹起香茅焖的鸡块放进嘴里,觉得她哥的手艺百里挑一。她抬头看在檐下抽烟的人,削瘦的背影格外孤寂。躲在仰光郊外农舍里的这些天,温客行茶饭不思,烟越抽越凶。 

 

阿湘忽然想,现在有人终于明白当初自己被送去寄宿学校,和小曹分开时的感受了。 

 

喋血鹰涧岭,多年经营的队伍一朝覆灭,温客行并不痛心,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把青崖寨引上不归路。几个死忠的部下和阿湘,小曹一起跟着他在年代久远的地下掩体里躲过了轰炸,那是他几个月前就标记下的方位。 

 

下午得到的消息,周絮出现在清莱。看到他的人说,他周围似乎有些可疑的人,像是便衣之类的。 

 

温客行懊悔自己棋差了只一招。早知道这样,他宁可再把周絮打昏了装麻袋送出满星叠,也不会把他交给军方。 

 

他低估了军队的黑暗。鹰涧岭之后,除了那笔金条,几个炼毒师也人间蒸发。其实不难猜,他早就听说过政府官员,军人经营地下毒庄,手下有生意链的传言。 

 

温客行知道自己踏入泰国一步都可能随时丧命。泰军这次类似黑吃黑的行动被当作军功颂扬,而温客行知道从始至终所有内幕,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有人寝食难安。 

 

他只觉得疲倦。自己的计划掀翻了掸邦最有势力的两个毒枭,但是不过几年,就会有下一个赵敬,莫怀阳。温客行没离开过热带,只是在书里见过 “ 极夜 ” 这个地理名词。他总怀疑,金三角,还有这里的人都生来被笼罩在无止境的极夜里。 

 

温客行扔掉烟蒂转身向里屋走去,经过阿湘身边时说:“ 我必须想办法见周絮一面。” 

 

 

 

清莱,雨夜的酒吧。


周絮已经醉得把头趴在吧台上起不来了,发丝凌乱,粉红的脸颊无力地半埋着。他嫌热把衬衫扯开三粒扣子,领口松垮地敞开,弯着的脖颈线条柔腻,露出半截锁骨,随着醉意朦胧的呼吸沉沉起伏。 

 

两个形貌彪悍,目光鬼祟的男人一左一右围过去,酒吧里其他人装作看不见。周絮样子好看又不像本地人,在彼时的东南亚,这样的人被劫财劫色或别的,都不是新鲜事。 

 

两个男人想要架起周絮时,一个颊上挨了几拳,一个被手肘从背后锁住喉咙。在一声 “ 滚” 的呵斥里,仓惶夺门而去。 

 

周絮这时却本能地全力挣扎起来。 

 

“ 谁?放开我……你是谁?” 

 

温客行手忙脚乱,打得过流氓,制不住醉得蛮横的人。 

 

“阿絮, 别闹…….别闹, 是我…… 我是温客行!” 

 

“温客行?”  

 

周絮顿时乖了,恍惚着,整个人冲进温客行怀里,毫无章法地抱住,叫了声:“ 老温。” 

 

他的声音让温客行一震。印象里周絮从来没那么呢声唤过自己,连做爱时好像都没有过。 

 

温客行见死死箍住自己的人大有一夜不撒手的架势,无奈把人扛了。房东深夜不情愿地应门时,见被扛着的是周絮才放他们进来。 

 

温客行进屋时,注意到走廊尽头一个男人从门背后探头,眼镜片在灯光里闪烁了一下。 

 

周絮吐得一踏糊涂。温客行给他换上睡衣躺下,又把地上清理干净。 

 

周絮沉沉睡去时的眉宇还没舒展开,脸庞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孩子气,睫毛上依稀有泪珠。 

 

温客行给周絮换睡衣时仔细抚过身体的曲线,这身体比记忆中清减很多。他俯身长久地吻周絮的额头,脸颊。 

 

温客行心里像找不到伤口一样,钝拙地疼着。他记起周絮逃跑被抓回满星叠那次,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他的睡颜,诚惶无比,觉得活过这一刹那,前后皆是黑夜。 

 

 

周絮睡得昏昏沉沉。温客行想,几条街外有24小时药店,能买到止疼片。周絮醉宿转天头总是疼得要命。他起身,忍不住又回去,碰一下周絮的额头,悄声说:“阿絮,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常年亡命的人总是对杀气格外敏感。在院子里,温客行开门的手忽然停在一半。他从门缝向外看,雨巷里多了几辆汽车--- 进门时他数过周围停着的车。


温客行的心向下沉去,轻轻掏出枪装上消音器。此刻他最不愿意的是在这个旅馆拼个你死我活,因为阿絮还睡在楼上。 






注:其中一句话源自葡萄牙诗人Fernando Pessoa的一句诗 “ 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


Lin

金三角 插叙 2

温客行的心向下沉去,轻轻掏出枪装上消音器。此刻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在这个旅馆拼个你死我活,因为阿絮还睡在楼上。 


温客行迂回在窄巷里解决了4、5个人,钻进其中一辆汽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周絮房间的窗户透出暖色微光,目光露出一瞬凄凄不舍,然后一脚踩住油门冲出窄巷。后面几辆车相继追逐而去。 


阿湘是一周后在医院找到温客行的。他昏迷了几天,刚恢复神智。 


温客行一路疾驰到湄塞河时,石桥上是泰军的重兵机枪,几层路障和铁钉链,后路也被追车封死。他把车踩足油门从桥栏...

温客行的心向下沉去,轻轻掏出枪装上消音器。此刻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在这个旅馆拼个你死我活,因为阿絮还睡在楼上。 

 

温客行迂回在窄巷里解决了4、5个人,钻进其中一辆汽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周絮房间的窗户透出暖色微光,目光露出一瞬凄凄不舍,然后一脚踩住油门冲出窄巷。后面几辆车相继追逐而去。 

 

 

 

 

 

阿湘是一周后在医院找到温客行的。他昏迷了几天,刚恢复神智。 

 

温客行一路疾驰到湄塞河时,石桥上是泰军的重兵机枪,几层路障和铁钉链,后路也被追车封死。他把车踩足油门从桥栏撞下了河。


数里外河下游,几个缅甸渔民救起温客行送到医院,诊断是几处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头部外伤。 

 

温客行看到阿湘时神色很奇怪,他问阿湘为什么不是小阿湘。小曹走进病房搂着阿湘的肩膀,温客行愣了一下,抓起托盘扔过去:“ 你是谁?放开她!” 

 

大夫对阿湘解释说,她哥受到严重的脑震荡,而且头部内出血压迫神经引起了解离性失忆的旧创。虽然手术清除了淤血,但恢复记忆需要几天,几个月或是数年,大夫也不能预测。 

 

温客行听见病房外阿湘和小曹的对话。 

 

“其实,你哥的身世那么苦,如果他忘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可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 阿湘,如果他好不了,大不了咱们照顾他一辈子。或者,咱们送他去找周大哥,他那么喜欢周大哥,就算是想不起来,也能重新开始。” 

 

 

温客行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浑身的剧痛慢慢化成隐痛。 

 

他不解的是,总有种如失如丧的感觉徘徊在他心里。想笑的时候,仿佛有一本看不见的书忽然翻开伤感的一页。那是种对象不明的思念,像极了乡愁,但他想不出目的地在何处。 

 

一天早晨,走廊电视前聚了很多人,新闻里说曼谷爆发学生游行,抗议政府纵容毒品犯罪。有人递给他一张报纸,上面提到一篇引发这一连串声浪的纪实报道,还附上了记者的照片。 

 

“ 阿絮。” 


他看着照片里清秀的人,自然而然地叫了一声。上次看到阿絮的时候他正熟睡着,睫毛润湿。之前,透过玻璃窗看见阿絮在军车里被带走,这画面让他心里无望地绞动。溢满咖啡香气的清晨里阿絮曾经叫过他的名字,.......直到最初,他先是贪婪地盯视被吊着的人的腰身,然后揭去头上的黑布,看到柔润的唇,精致的鼻梁,颧骨上别致的痣,澄净的双眸正是他想象中雪的温度。


几分钟后,他飞快地站起身,不经意手上的输液针被扯歪了。 

 



下午阿湘来送饭时,温客行沉默地吃几口,突然说:“ 阿湘,让小曹单独来见我一面,我有话和他说。” 

 

阿湘浑身一震,大夫说不能刺激温客行,两个月来小曹一直不敢露面,过往的事阿湘也不敢贸然全告诉他。她恍惚地回过头:“ 哥,你想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医院通知阿湘,病人丢了。病床的枕头上有一封匆匆写就的信。 

 

 

阿湘: 

原谅我不辞而别。你哥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勇敢,我也害怕离别的场面。我去找周絮了,这是我余下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也是我承诺过他的。 


昨晚我和小曹谈了很久。等你高中毕业,他可以把你娶走。我给你账户里留了一笔钱,算是哥给你的嫁妆。这笔钱足够你们置一处房产,做个小生意什么的,虽然哥还是希望你能上大学。 


等我找到要找的人,把自己安顿下来,会给你写信。 


阿湘,记住,第一,你长大了,把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如果小曹敢欺负你,或者将来任何时候过得不顺心,有困难,你还有个哥哥。 


无论如何,永远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在青崖寨的过往,懂吗? 


结婚照记得给我寄一张,我要挂在墙上。 

 

哥 

即日 

 

 

阿湘看信时笑着泪如泉涌,目光久久离不开那张潦草的便签,声音发颤地叫了声 “哥”。 

 

小曹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 他去找周大哥了,咱们应该高兴。咱们每天都去上香,保佑他们早日团聚。我信以后一定会有再相见的日子。等他们结了婚,咱们也把照片挂墙上。” 

 

 

 


找到在沙漠里游荡的人并不容易。温客行先是追到了周絮租车的公司,又用一副失恋情人楚楚可怜的痴心表情让柜台阿姨大为疼惜,告诉了他车型号,牌照和大致去向。 

 

好在内华达极尽荒凉,房车营地不多。扑空好几次后,快午夜时温客行终于在旷野里看到要找的一辆浅蓝色的房车。 

 

连续数天焦渴期盼,温客行在意识到周絮近在咫尺时,却突然胆怯起来。


他曾以为自己会飞跑过去,会大声喊出名字,会举起周絮转圈,会立刻扯他的衣服。但是他看到车窗中透出一个剪影,是朝思暮想的人,顷刻间脆弱到快要崩溃。 

 

他紧抓着方向盘,僵在车里,许久望着房车,直到眼泪涌上来,几次模糊掉视线。从来没有任何人或事让他觉得,靠近的每一步都用尽毕生勇气,每一寸念想都是非分之想。 

 

不知多久,房车里的灯火熄灭了,戈壁陷入一片恒久的寂静。温客行打开车门,让凉风拂发。他深吸几口干爽的空气,慢慢向房车走过去。 

 




注:湄塞河在泰国北部,是泰国和缅甸的分界线,河上有石桥连接两国。

Lin

金三角 17(终章,恢复正常时间线)

晚间的心情起落让周絮这夜睡得很轻。 当他惊醒,觉出身上游走的手时敏捷地想弹起来,但是他发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已在对方的压制之下。 


他抬膝想撞,身上的人好像知道他要用这招,灵巧地一躲,随势一只手按住他的膝盖扳开,顺着大腿内侧向上攀缘。 


黑暗中周絮心如电转,想如何伸手够到柜子里的猎枪。突然他僵住了,手被按着,十指交缠的感觉梦境般熟悉。 


颀长的手指和温热的手掌包裹起周絮的手,周絮用另一只手,从清晰硬朗的肩膀抚摸到棱角分明的眉骨,停在脸颊上。 


“ 混蛋, 疯...

晚间的心情起落让周絮这夜睡得很轻。 当他惊醒,觉出身上游走的手时敏捷地想弹起来,但是他发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已在对方的压制之下。 

 

他抬膝想撞,身上的人好像知道他要用这招,灵巧地一躲,随势一只手按住他的膝盖扳开,顺着大腿内侧向上攀缘。 

 

黑暗中周絮心如电转,想如何伸手够到柜子里的猎枪。突然他僵住了,手被按着,十指交缠的感觉梦境般熟悉。 

 

颀长的手指和温热的手掌包裹起周絮的手,周絮用另一只手,从清晰硬朗的肩膀抚摸到棱角分明的眉骨,停在脸颊上。 

 

“ 混蛋, 疯子, 土匪!…….” 

 

周絮诅咒一样地低语。他的话被贪婪的吻打断了。 

 

吻到快要窒息时才放开彼此。身上的人把脸埋在周絮颈边,喃喃说:“ 阿絮, 骂我,接着骂,我想听……” 

 

 

周絮从来没想到过房车很像专门为make love而设计的东西。 

 

窄小的空间里到处都是可以攀抓,借力的地方。特制尺寸的家俱也为解锁特殊 positions开启了无限可能性。 房车车顶比正常屋子矮,周絮背靠着壁橱被温客行抱在身上时,抬起手就可以直接抵着天花板。床很窄,大半时间用不上,周絮庆幸出发前带了一条质地柔软的厚地毯,不然过后两个人膝盖都会是乌青的。

 

周絮心里缠绵地恨着,像有拧不干的水,时而又有些凶狠的冲动。转天,一整天都在又打又爱中溜过去。 

 


  

  

直到傍晚,两人才精疲力尽,又饥肠辘辘地走出房车,在凉棚下铺毯子坐着。周絮用微波炉热了两包速食意面,吃第一口时温客行的表情像差点哭出来。 

 

周絮抛过去一瓶啤酒 ,温客行接住, “ 嗷 ” 了一声, 说:“ 阿絮~~,使那么大劲想砸死我?” 

 

“活该。” 

 

“阿絮,你都骂了我一天了。”  温客行拖着赖皮的语气走过来挤在周絮身边。 

 

“ 骂你是好的,我该毒打你一顿。” 

 

“你打,阿絮,你打啊。” 温客行仰着脸往周絮身上贴,脸上又露出着魔似的神情:“ 有时,恨不得把命给你……” 

 

“ 少发疯。”  周絮浑身上下处处酸疼,推开他,让他老实坐着。 

 

周絮目光扫到房车后面停着一辆黑色吉普,迟疑片刻,说:“ 你怎么来的?” 

 

“我有我的办法。”  温客行狡黠地笑笑。 

 

他望着半空里的飞鸟一阵,转头轻声说:“ 阿絮,你原谅我了吗?如果还没,那我余生的每一天都可以用来请求你原谅。” 

 

“我不需要你道歉,需要你解释。” 

 

“ 阿絮,当时把你送走,因为我早就猜到军方不会守信。九死一生的事,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而且,我要报仇,没理由连累你。” 

 

周絮垂下眼眸,有点感伤地看着他:“ 那后来你为什么迟迟不来找我?” 

 

“ 你不知道,军方对外宣布我死讯,其实一直在搜捕我。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你也被他们监视,我只能先躲起来。” 

 

温客行敛容放缓声音继续说:“ 阿絮,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当初我强行绑架你,拘禁你,在你不想走的时候又欺瞒你,自作主张把你送走,几度违背你的意愿。我自认和你一见如故,知道我的阿絮是个骄傲的人,不甘受任何约束,而我一直仗着你喜欢我,碰触你的底线。” 

 

这些话,让周絮觉得连自己说可能都做不到如此心意洞明。 

 

温客行见周絮神思荡漾,直起身举右手说:“ 所以我发誓,从今以后什么都听阿絮的,阿絮说什么我做什么,阿絮去哪我去哪,如果再有事瞒着阿絮就让我不得好……” 

 

发誓的人一脸痴稚,周絮笑起来,心里又有点发慌发疼,搡他让他住口。 


 笑容淡去,周絮咽一口酒,目光从斜阳又回转到身边人,轻声叹气。他把锈蚀心事积压了几个月,像一团狠命揉皱了的纸,但是在温客行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落进水中,柔缓地舒展开,直到不留余痕。

 

周絮忽然眉色一动:“ 阿湘和小曹呢?” 

 

“ 在仰光。在鹰涧岭幸亏那张旧地图救了我们。小曹那个废物连枪都不会用,不过,看在他为救阿湘差点把命丢了的份上,我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周絮露出欢欣的笑容,目光闪闪,手里酒瓶和他一撞:“ 恭喜。” 

 

温客行先是无奈摇头,而后忍不住,和周絮相视而笑起来。 

 

“ 在清莱那个晚上,是你送我回旅馆的吧?” 

 

“ 除了我还有谁。阿絮,以后你要是敢一个人出去喝到不省人事,衣冠不整,小心再被我按在床上抽。” 

 

周絮气恼地横瞥他一眼,突然发现他右鬓上方发丝下新添了一条三寸多的伤疤。


“ 老温,那两个月究竟发生什么了?”


“...... 没什么,都过去了。阿絮,你相信吗,就算我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不了阿絮这两个字。”

 

温客行把酒喝空,又接过一瓶,把头靠在周絮肩上。 

 

“ 阿絮,过去20年,我只想报仇,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全身而退。但是遇到你之后,我从来没那么想活过, 想好好地活……” 

 

他把唇凑到周絮耳根,低低的气声说:“ 想好好爱你,好好操你。” 

 

周絮不知道温客行有什么天分,能把淫荡的话说得极为深情款款,轻笑,转头吻了他一下。 

 

周絮摘下脖子上的坠子:“ 哦,这个还给你。” 

 

温客行按住他的手在心口:“ 阿絮,我要你带着它。这坠子是我阿妈给我的,她说,佛像会保佑带着它的人,得到世间最珍贵的东西。现在……” 

 

温客行看着周絮,目光如镌如刻。 

 

“ 现在,这个祝福在我身上已经实现了,我不用它了。” 

 

 

以往,周絮觉得自己不懂爱情。 

 

对所有生命中遇到的美丽事物,他懂得享受,但他的心随时能够出离。他知道故事结束后,世界归于苍凉平静,他会为自己保留挥手道别的勇气。他从不怀疑这是一种自私。 

 

他知道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也许因为温客行这三个字,也许因为他看周絮时眼中永远带着被诱惑的迷茫,也许因为身体一次次具体而真实的极乐,也许因为北方长大的人未曾见过南国的妖娆。 

 

周絮觉得自己还是不懂爱情,因为他记不清被俘获的原因。但是他此时并不焦急,以后会有无数个白天黑夜容他慢慢思索,所有和温客行有关的念想会化成年轮刻在生命某处。


 

 


  

两人静静看着最后一抹橘色沉没在天际边,夜空终于亮起于亿万年前的点燃的灯光,如漫天钻石。 

 

周絮抚弄着靠在自己膝头的人轻软的发丝,低声问:“ 老温,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 

 

“ 听你的。”  

 

温客行勾着周絮的指尖说:“ 对了,甄衍这个名字你喜欢吗?我前半生一直被通缉,后半辈子,想当个良民。” 

 

“很好听,不过,老温两个字我怕是改不了口。” 

 

温客行笑了,说:“ 没要你改。” 

 

静默良久,温客行突然冒出一句没来由的话。 

 

“阿絮,有件事你别笑我,其实,我没见过雪。” 

 

周絮脑海里蓦然是缅因冬天银白的山脉。 

 

他把怀里的人在心口搂紧,说:“ 好,我带你去看雪,然后,咱们找个四季都有花开的地方。” 

 

 


麦斯

实名制(五)

  午休时间,周子舒带着眼罩刚在躺椅上躺下,温客行来了,他一个挺身坐起来打开门让人进来。

温客行脸晒的红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单刀直入的说:“那天是我自作主张穿了你的衣服,现还你。”

周子舒笑容僵在脸上:“那件衣服是旧的,穿三四年了。”

温客行把袋子放在桌上,周子舒无奈道:“网上买的假货,才三十块,你乱买什么?”

温客行说:“衣服真假我不知道,私自动了人家东西,总归不好,也算是道歉。”

周子舒怕他又夺门而出,于是挡在门口:“你为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我胆小如鼠,跟个阴沟里的耗子一样。”

温客行转身面对他:“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周子舒见他嘴巴有皮翘起来,经过一上午的劳务作...

  午休时间,周子舒带着眼罩刚在躺椅上躺下,温客行来了,他一个挺身坐起来打开门让人进来。

温客行脸晒的红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单刀直入的说:“那天是我自作主张穿了你的衣服,现还你。”

周子舒笑容僵在脸上:“那件衣服是旧的,穿三四年了。”

温客行把袋子放在桌上,周子舒无奈道:“网上买的假货,才三十块,你乱买什么?”

温客行说:“衣服真假我不知道,私自动了人家东西,总归不好,也算是道歉。”

周子舒怕他又夺门而出,于是挡在门口:“你为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我胆小如鼠,跟个阴沟里的耗子一样。”

温客行转身面对他:“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周子舒见他嘴巴有皮翘起来,经过一上午的劳务作业肯定流了许多汗,于是想给他拿瓶水,不料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整层楼板都被震的晃动,身后的门随即被敲响。

“周总,你午休了吗?”

周子舒看了看温客行,坐回办公桌前才回答道:“进来吧。”

韩英陆晋他们打开门,只听到温客行说:“周总,我先回去了。”然后便见他目不斜视的走出去。

韩英看着他的背影:“周总,这小子来做什么?”

周子舒说:“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毕星明拿出扑克牌:“来几局吧?你最近不是瘾很大吗?”

周子舒说:“扯,我哪有什么牌瘾?”

韩英看到他桌上的衣服:“你什么时候去逛街了?自己去的?”

周子舒不搭腔,拿过毕星明手里的牌:“今天不打了,昨晚没睡好,让我补个觉。”

韩英他们耸耸肩,磨磨蹭蹭的离开了。


今年的三伏天有四十天,最热的中伏有二十天,热得人心浮气躁、情绪暴躁。宿舍的人不是刷短视频便是聚在一起打牌,温客行决定出去走走。

即使天都黑透了,热风还是灼人,有不知名的虫子在树上发出鸣叫。温客行想起一公里外有个公园,公园有个小湖,湖边应该凉快。

晚风从湖面吹来,确实稍微凉爽一些,温客行坐在岸边的长椅上望着天空的半月抽完一根烟,小腿和胳膊被叮了好几个包。

温客行不想再给蚊子当大餐,刚准备走,有个青年在他旁边坐下:“借个火。”

温客行拿出一次性打火机递给他,青年又说:“没带烟,再给支烟。”

温客行抽出一根烟拿在手里,看到他身后远处的卫生间有一两个人进去。青年靠近些拿过烟点燃深吸一口,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厕所,真的太脏了,温客行忍不住想,起身便要离开。

青年也起身,跟在他身后约五步远。

温客行说:“别跟着我。”

青年说:“我技术很不错的,能让你快活。”

温客行不理他,青年说:“你的打火机不要了?”

温客行头也不回:“给你了。”

青年似乎不死心,仍远远得跟着,温客行稍微加快速度想甩掉他,于是闷头向前,转弯后又过了一个红绿灯,感觉他仍然在身后,忍不住回头喝道:“你有完没完?!”

进入眼帘的不是陌生的青年,而是周子舒。温客行错愕的看着他,又环顾了四周,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经贸区最繁华一处。

周子舒说:“你把我当成谁了?”

“不。”温客行摇摇头,又忍不住加一句,“想不到周总还有夜游的爱好。”

周子舒不去追究他前一句的答非所问和后一句的别有深意,提议道:“一起再走走?”

温客行不说话,周子舒不等他回答,从他身边越过,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仍然是一前一后,星光稀疏,月色黯淡,路灯昏黄,树影斑驳,偶尔有夜跑的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不知走了多久,周子舒在一个连锁酒店的大门前停下:“走到这时候,你不会又说要回去了吧?”

温客行有种再一次被牵着鼻子的感觉,但现在拒绝显得很虚伪,于是他自暴自弃的说:“那还等什么呢?”

如今入住酒店身份证原件不是必须,电子证件便可。两人掩人耳目的要了一个双人标间,前台一脸职业的假笑,看不出其他情绪,或者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刚才一阵暴走,天气又炎热,这会儿口渴的不行,到房间后首先拧开瓶装水猛灌几口,周子舒去给浴缸放水,温客行跟在后面:“工地上到处是节水节电的标语,我们也省点水,一起洗吧。”

周子舒说:“正合我意。”


等周子舒终于从浴室出来,温客行下半身裹着浴巾,上身赤裸,靠在床背上抽烟,周子舒径直走过去拉过他的手抽了一口。温客行问:“来一根?”

周子舒说:“不了,烟还是要戒的。”

话是这么说,他就着温客行的手又来了一口。

温客行摁灭香烟:“那就彻底戒掉。”

周子舒说:“我以前也住过宿舍,人多又杂,夜里睡觉有磨牙的、说梦话的、打鼾的,根本睡不好,有没有想过搬出来?”

温客行说:“那是你,我搬了一天砖累的要死,躺在床上一夜到天亮。宿舍的话,现在搬肯定被人造谣,那帮人思想龌龊的很。”

“你三天两头夜不归宿就没人造谣了?”

温客行调整一下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周子舒:“其实他们现在并不算造谣,你说对不对?”

周子舒笑了笑:“两个月前,你和你老乡来办公室找我,看上去少言寡语的样子,没想到话还挺多。”

温客行说:“第一次看到你,你在对那几个生产经理训话,我心想是谁这么神气。”

周子舒说:“哦?我有多神气?”

温客行说:“神气到我想把你的那身皮扒下来。”

周子舒说:“既然要扒我的皮,为何那晚想走。”

温客行微微叹一口气:“爬领导的床有风险的,这不,第二天你就翻脸不认人。”

周子舒亲吻着他的手指:“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吗?”

温客行另一只手从他后腰滑下去:“要看周总的表现了。”


早上六点,客房服务把送洗的衣服送来,他们穿戴完毕,周子舒对温客行说:“一起去吃早饭吧。”

温客行说:“我加了你微信,通过一下。”

周子舒说:“你加的哪个号?”

温客行说:“项目部入口大牌子上的。”

周子舒拿出手机给他扫:“加这个。”

此时温客行手机的小蓝跳出更新的提示,周子舒忍不住说:“这个也加一下吧。”

温客行直接把手机给他,周子舒点开图标。头像是默认的,主页里面空空如也,他注意到温客行的昵称是“Wink 招财进宝”。

周子舒笑这说:“这个昵称什么意思?”

温客行说:“我姓温啊。”

周子舒倒是关注了几个网红,昵称是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XU”,温客行问:“虚徐许续,哪一个。”

周子舒说:“我随便起的,哪个都行。”

温客行想了一下:“柳絮的絮可以吗?周而不比身若飞絮。”

周子舒说:“可以。”

温客行把原来“周总”的微信备注改成“絮”:“我以后叫你阿絮。”

周子舒点头笑道:“都可以。”

餐厅有三三两两商务人士模样的人在边用早饭边低声交谈,周子舒和温客行他们短袖+休闲裤的装扮倒是有点儿突兀。周子舒拿了一份土司煎蛋、两根烤牛肋排、一小份水果沙拉和一杯黑咖啡,温客行拿了一碗牛肉拉面、一个米饭团和一杯豆浆。

吃完早饭两人先后到达项目部,例会结束后韩英把东西递给他:“你的另一部手机。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比我们来的还晚?车也没开。”

周子舒说:“不想开车,走点路运动运动。”

毕星明说:“现在几度您知道吗?服了。”

韩英抱怨到:“这鬼天气,昨天衣服湿了干湿了干,到晚上都泛碱了。我要去再买几件T恤,勤换。”

毕星明说:“换个风格吧,旁人以为你每天穿同一件。”

韩英说:“什么眼神?我每件短袖都不一样。我不像周总,一款买个两三件,他才是每天穿一样的衣服,你看他今天这件和昨天那件有区别吗?”

周子舒说:“别扯上我。”

陆晋想到了什么,开始给毕星明捅刀:“还是小毕穿衣有品味,天天都不重样,而且都是名牌。领导穿贵人鸟,你穿始祖鸟。”

毕星明冷笑一声:“领导就在这里,你看他究竟有没有穿过贵人鸟。”

周子舒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窗外的阳光刺眼,不到十点温度已经升到35度,而建筑工人们还有一个小时才可以休息。

Lin

金三角 14

“ 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是被莫怀阳的人抓了。” 

 温客行望着火星被夜风翻卷着四散开来,出神一阵,猛吸一口烟,把烟蒂在手里攥碎。 


“ 老温!”  周絮一把拉住他的手,扳开手掌,灰烬散落,掌心几点血糊。 


温客行立在原地,目光如刃,好像手上全无知觉。周絮把他慢慢转向自己,他的眼眸黯淡下来,这时才露出悲伤。 


“ 老温,莫怀阳不会杀他们的。他是把人抓走当人质和你谈条件。咱们还有机会把人救回来,我帮你。听我说,他们不会有事的。” ...

“ 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是被莫怀阳的人抓了。” 

 温客行望着火星被夜风翻卷着四散开来,出神一阵,猛吸一口烟,把烟蒂在手里攥碎。 

 

“ 老温!”  周絮一把拉住他的手,扳开手掌,灰烬散落,掌心几点血糊。 

 

温客行立在原地,目光如刃,好像手上全无知觉。周絮把他慢慢转向自己,他的眼眸黯淡下来,这时才露出悲伤。 

 

“ 老温,莫怀阳不会杀他们的。他是把人抓走当人质和你谈条件。咱们还有机会把人救回来,我帮你。听我说,他们不会有事的。” 

 

周絮的目光沉静又坚韧,像能斩破迷濛夜色,温客行疲惫地把身躯靠进他怀里,良久,低沉地喊了一声:“阿絮。” 

 

 

第二天清晨,温客行带周絮从人迹稀绝的后山摸回青崖寨。 

 

青崖寨地势高绝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莫怀阳不敢贸然进攻,才转而找机会设伏。温客行之前没料到的是,莫怀阳在山下抓住一个青崖寨的副官,拷打之下吐露了温客行经常去那个山谷。 

 

几小时后收到莫怀阳派人传来的字条,内容很简单,用阿湘和小曹换温客行手里的炼毒师。 

 

温客行像要把桌面看穿一样,盯着地图半晌,回头对来传话的人说:“ 6个人换2个,太便宜了。回去告诉莫怀阳,我要我的2个人毫发无伤,再加400根金条,一口价,让他亲自押送,在鹰涧岭交易,他不答应我就撕票。” 

 

莫怀阳很清楚那几个技师所值远超400根金条,炼制的每批货都能买几百万美元,痛快地答应了,同时松下一口气:温客行要的,无非是钱。 

 

晚上,周絮看着温客行把一封信封好,让心腹趁夜色送出,说:“ 你真的要和赵敬合作?” 

 

信上透露了和莫怀阳交易的时间,地点,内容,言明如果赵敬愿意在鹰涧岭偷袭莫怀阳的队伍,事后可以把手里的炼毒师尽数交给他。温客行深知赵敬想染指那批炼毒师由来已久,何况有可能除掉莫怀阳这个金三角最大的竞争对手,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温客行吐出烟圈,依旧望着地图:“ 赵敬只是螳螂而已。” 

 

他指着地图说:“ 阿絮你看,这是二战时的旧地图,里面标注了很多现在早已隐没的防空洞和地下掩体。” 

 

周絮看着地图,发现交易地点在鹰涧岭中心的山谷,周围高点林立,是天然的合围之势。 

 

“老温,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阿絮,明天和我去个地方,相信我。” 

 

这一夜风雨如磐,彻夜呼啸。温客行紧搂着周絮,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疯狂,好像他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救途。 

 

 

 

第二天,温客行和周絮换了一身不引人注意的便装下山,几个小时后,坐在泰军指挥所的圆桌前。 

 

温客行开出的条件很明确,泰军出动部队在鹰涧岭围剿莫怀阳和赵敬,同时釜底抽薪攻击两人的山庄。青崖寨愿意配合剿匪,把400根金条尽数上缴。战役过后青崖寨投降接受招安,但是必须由政府发给居住证,收编为部队负责地区治安。 

  

温客行条件中的400根金条是不小的诱惑。泰军一直不满当地缅军和毒枭勾结独霸毒品贸易,很多军队大员中饱私囊,早就想插手接管金三角。 

 

和上司通几个电话之后,泰军指挥官大致接受了这个计划。 

 

 

温客行忽然转头看了周絮几秒,目光湛湛,好像刹那百年。 

 

他清一下嗓子,说:“ 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这位周先生是美联社的战地记者,他和整件事没有任何牵连。请你们即刻派人护送他去曼谷,配备专人保护,战役期间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周絮转头,凝滞的目光直射在温客行脸上,几秒钟后哑声说:“ 温客行?” 

 

“ 阿絮,我不能让你和我冒险。”  温客行垂下带着些许愧色的眼眸。 

 

尽管周絮一再强调自己有身处前线战场的技能和经验,但是当泰军证实了他的身份后,他知道一切申明都是徒劳。傍晚,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士负责把他送出满星叠,车已经在门外备好。 

 

知道事无挽回之后,周絮就再没有和温客行说话。军士带周絮离开时,温客行走过来,摘下一个坠子。 

 

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玉佛像,从周絮见到温客行时起就一直带在他颈上,是他不离身的东西。 

 

温客行把坠子套在周絮颈上,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 阿絮,我会去找你的。” 

 

周絮目光中依然有被蒙在鼓里的愤怒,看了他一眼,转身不回头地走了。 

 


  


载着周絮的军车缓缓驶向军营大门,经过指挥所时稍停下来。

  

周絮从车窗望出去,指挥所里灯火通明,温客行的背影和几个泰军军官正在指划着地图。 周絮忍不住降下车窗,对面宽大的玻璃窗内画面像一帧无声电影,里面的人比月亮离地球还远。 

 

蓦然,温客行心底幻听一样,转头回望。他看见窗外车里周絮的脸庞,温客行走到窗边,四目相对。 

 

温客行抬起手,指一下自己,然后学着阿湘的样子,用双手比出一个心形,又指向周絮。他脸上带着浅笑,目光莹莹润泽。 

 

周絮觉得胸骨中某处有刃划过。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老温!”  

 

这时,昏黄沙土模糊了视线,车徐徐启动,颠簸着开出军营,消失在暮色里。 



麦斯

实名制(四)

  温客行心中烦闷,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小饭馆附近这带是周边居民的拆迁安置房,走过两个红绿灯便是经贸区,属于开发区中心地带,重点打造。双向六车道,中间有漂亮的绿化隔离带,道路两边的带状绿化搭配的错过有致,有不知名的花在夜晚开放。他本想坐在休息凳上抽支烟,无奈蚊子太多,不敢停留。

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一处商业广场,有人在夜跑,或是遛狗,或是单纯的和他一样在散步。温客行看了下手机已经10点,有工友发来信息说他们给封晓峰换了房间,省得两个刺头天天吵架搅得别人也不安生。

温客行觉得是到回去的时候,正准备转身,听到有人轻轻“哟”了一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子舒站在前方的路灯下看着他。

温客行摁灭手机...

  温客行心中烦闷,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小饭馆附近这带是周边居民的拆迁安置房,走过两个红绿灯便是经贸区,属于开发区中心地带,重点打造。双向六车道,中间有漂亮的绿化隔离带,道路两边的带状绿化搭配的错过有致,有不知名的花在夜晚开放。他本想坐在休息凳上抽支烟,无奈蚊子太多,不敢停留。

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一处商业广场,有人在夜跑,或是遛狗,或是单纯的和他一样在散步。温客行看了下手机已经10点,有工友发来信息说他们给封晓峰换了房间,省得两个刺头天天吵架搅得别人也不安生。

温客行觉得是到回去的时候,正准备转身,听到有人轻轻“哟”了一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子舒站在前方的路灯下看着他。

温客行摁灭手机,说:“周总。”

周子舒问:“出来散步?走得够远的。”

温客行走近几步道:“吃完消化消化,周总也出来散步?”

周子舒说:“随便走走。你喝酒了?”

温客行说:“喝了一点。”

周子舒说:“现在要回去吗?”

温客行说:“不急。”

周子舒说:“那有没有兴趣和我再喝点?”

温客行说:“那就再喝点。”

两人一前一后往另一条街走去,周子舒没有说话,温客行便没多问。

绕过商场的正门,是一条稍窄的小街,有几个闪烁着霓虹的招牌,温客行跟着周子舒走进其中的一个。

“要喝什么?”周子舒问温客行。

“都可以。”

周子舒要了两杯威士忌。

酒吧的歌手在唱一首美国乡村民谣,国内有不少歌手翻唱过。英文歌词简单,以温客行仅存的高中词汇量,能听懂个大概。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见温客行听的入神,周子舒问:“听你口音像是西南省份的。”

温客行笑着说:“是。贵谷县,听过没有?”

周子舒摇摇头。

温客行说:“周总哪里人?”

周子舒说:“晋城。”

温客行说:“哦,知道,都是煤老板。”

周子舒说:“是出了几个煤老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又喝了一杯。

温客行说:“没怎么喝过洋酒,味道挺不错的。”

周子舒貌似无意的提议道:“有个材料商送我两瓶白兰地,比这个好,要不要去我那尝尝?”

温客行说:“好啊。”

周子舒结账,然后拿出手机打车。这里距离周子舒的公寓不过三公里,几分钟后便到了。

进入大堂,服务台的小姑娘正低头玩手机,温客行跟着周子舒刷卡进电梯来到19楼的房间。

厨房是开放式的,锃光瓦亮,一看就没怎么使用过,周子舒从吧台上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包装得很郑重其事。

随后他又拿起台上的玻璃杯,走到水龙头冲洗一下,打开冰箱取出冰格。

温客行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操作,周子舒做事有条不紊,连喝酒前的准备工作都有板有眼。

一切就绪后周子舒递给他一杯,说:“尝尝看。”

温客行抿了一口:“嗯,说不清哪里好,但感觉很不赖。”

周子舒说:“好喝就行。”

温客行环顾着整个房间:“周总一个人住?”

周子舒说:“对。”

温客行点点头:“挺宽敞。”

周子舒说:“自己出来打工,想家了吧?”

温客行说:“爸妈都不在了,我又是光棍一根,没什么好想的。”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周子舒问:“记得你说干这行五年了,之前还做过什么工作?”

温客行说:“多了去了,快递、外卖、厨子、保安。对了,少点外卖,小饭馆后厨要多脏有多脏。”

不知不觉间一瓶酒见了底,时间也到了午夜,温客行站起来说:“该回去了,明早还要上班。”

起身有点猛,再加上喝多了,温客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周子舒眼疾手快得扶住他:“现在回去太晚了,不如就在这里凑合一晚,我房间的床很大,睡两个人没问题。”

温客行一只手撑着吧台,突然又笑了起来。他今晚笑了很多次,再笑下去颧骨都要僵了。

“周总,告诉你一件事,从前有个人想要↑我,被我打掉两颗牙。”

周子舒仍然扶着他的胳膊,叹息着到:“傻子,我想你尚我。”


清晨,酒精和⭐堆积一起经过一夜引发连锁反应,周子舒在腰酸背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周子舒套上一条短裤走到客餐厅,见到温客行在厨房忙忙碌碌,身上的T恤有点眼熟。

温客行见到他,用周子舒从未听过的轻快语调说:“子舒,你醒啦?你的冰箱看着大,打开一看竟然是空的,你平时都是不吃早饭的吗?长时间不吃早饭会把胃饿坏的。”

周子舒一下子清醒过来,问到:“你刚才穿这身出去买东西了?”

他有些懊恼昨晚一时经虫上脑忽略了把温客行带回来的风险,韩英他们一般趁着早晨凉快去工地,随时都可能闯进来,现在他俩这副模样即使两性关系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端倪。想到这里,周子舒脸色有些发白。

温客行动作顿了一下,把煎蛋从锅里盛出来,看着他说到:“我在楼下的便利店买的,没碰到什么人。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昨晚衣服被扯坏,我今早私自从你衣柜里找了一件,回去就换下来还给你。”

周子舒心道糟糕,嘴里忙道:“别误会,我只是——”

温客行不等他说完便已走到门边,周子舒赤脚跑到玄关:“温客行,你听我说——”

温客行换好鞋子,面无表情的对他说到:“我真的快要迟到了,迟到要扣钱的。”说罢打开房门。

周子舒摁住门把手:“温客行、温——老温,我……”

温客行力气大的惊人,手扒住门扇撬开一条缝,从缝隙挤了出去。周子舒赶紧回卧室套上短袖和裤子冲到电梯厅,哪里还有温客行的影子。

周子舒垂头丧气的回去,见餐桌上摆着两份煎蛋和一小碟榨菜丝,榨菜应该是温客行早晨下去买的,电饭锅里煲着的杂粮粥已经煮好,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温客行打车回到宿舍,工友们三三两两出来上工了,看到温客行都露出暧昧的笑容,有人喊:“昨晚是被小红绊住了还是被小丽绊住了?”

温客行置若罔闻的回到宿舍,孙鼎正准备出门,看到他也揶揄道:“昨晚挺激烈,连衣服都换了。”

温客行语气平淡:“昨天穿的就是这件,你记错了。”

孙鼎看他说的这么笃定忍不住自我怀疑:“真的?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件?”

温客行脱掉身上的T恤换上工字背心,再套上工作服,拿起安全帽,对孙鼎说:“1500。”

孙鼎不明所以,温客行解释说:“昨天你发酒疯砸坏人家的桌椅,吓到隔壁桌的小情侣,这些赔偿加起来1500。”

孙鼎气愤的说到:“你怎么不找姓封的要?”

温客行说:“我是给你擦屁股。把钱给我,至于这钱是该你给还是封晓峰给,你们自己商议。”

孙鼎说:“商议个屁!”


工地是常年无休的,温客行请假一天去市区看望自己暑期实习的妹妹。

孙鼎说:“阿湘快毕业了吧?”

温客行说:“明年。”

孙鼎说:“我要送个礼物庆祝她顺利毕业。”

温客行说:“那晚的饭钱其他人AA后都转给我了,剩下的你快点转给我,共880。”

孙鼎说:“我靠!”

温家兄妹商议在地铁站汇合,经过一个多月的实习,温客行觉得妹妹温湘真正意义上的长大了。实习生一向被当成牲口压榨,周六上午还要被前辈喊去公司打杂,中午时分她借口有事离开赶来见自己的哥哥。

温湘皮肤白皙,鼻梁秀挺,面容清丽,因为工作需求画了淡妆,更显得眉目如画,从侧面看她的下颌又给她增加了一些倔强,这种介于女孩和成熟女人之间的特质,足以迷倒大部分男性,这也是温客行一直以来的隐忧。光是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便不断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温湘身着稍显正式的通勤类服装,这身装扮让人想象不出她是一个申请助学金的贫困女大学生。现在网购发达,服装店同款在网上只需要三分之一的价格,减去多余的线头,很少有人去追究它的真假。但鞋子不一样,它非常容易露怯,判断一个女生是否真如她表面上看上去的光鲜亮丽,从脚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温客行注意到温湘鞋子的后跟有些磨损。

兄妹俩非常久违的坐在一起吃顿午饭,温客行说:“下周一是你生日,哥给你买件生日礼物。”

温湘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

温客行不由分说把她拉到二楼某个女鞋店,店员推荐了好几双,其中一双是经典款,头层牛皮,中高跟,既修饰腿型又不累脚。温客行让店员包起来,温湘连连说到:“哥,太贵了。”

温客行说:“一双好鞋能穿很久,一年365天算下来每天只要几块钱,穿个两三年几乎不花钱。”

温湘被逗乐了:“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短视频啦!”

两人从女鞋部走出来,温客行说:“和我去楼上男装看看,不小心把别人衣服搞脏了,陪人家一件。”

两人在服装店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一模一样的款式,温客行把照片给店员看一下,店员说:“这是去年的款,下架了。”

不过好在运动款的T恤都大差不差,温客行最终挑选了一件款式颜色都非常接近的。

起名儿有拖延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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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

金三角 13

阿湘和小曹忙了一个小时,做了一大桌菜,又端上一坛玉米酒。茉莉花炒蛋无比鲜嫩好吃,周絮吃第一口下去时,胃里顿时觉得比之前还饿。 


周絮向来很敏感,他猜到温客行突然来这里不会是为一顿饭那么简单。饭后周絮知趣地拉小曹走到屋外廊下聊天,听他说些自己村的轶事。 


不一会儿,里屋传来对话声。声音渐高,似乎在争执什么。 


“你立刻就给我收拾东西,明天回学校去。” 


“哥,你有事瞒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半晌,温客行的声音提高了:“ 你们俩一起走总行了吧,你...

阿湘和小曹忙了一个小时,做了一大桌菜,又端上一坛玉米酒。茉莉花炒蛋无比鲜嫩好吃,周絮吃第一口下去时,胃里顿时觉得比之前还饿。 

 

周絮向来很敏感,他猜到温客行突然来这里不会是为一顿饭那么简单。饭后周絮知趣地拉小曹走到屋外廊下聊天,听他说些自己村的轶事。 

 

不一会儿,里屋传来对话声。声音渐高,似乎在争执什么。 

 

“你立刻就给我收拾东西,明天回学校去。” 

 

“哥,你有事瞒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半晌,温客行的声音提高了:“ 你们俩一起走总行了吧,你不就是不想和他分开吗?” 

 

后来对话才渐趋平缓,隐约听不清了。 

 

 

 

回青崖寨的路上温客行神色有点凝重,周絮踌躇许久,开口说:“ 老温,你急着把阿湘和小曹送走,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温客行沉吟片刻,说:“ 阿絮,其实我也没想瞒你。几天前我砸莫怀阳的工厂,劫他的人是计划已久的。我打算……” 

 

温客行的话被打断了。 

 

一声枪响的同时周絮扑过来,推倒温客行,子弹贴着温客行头皮飞过去,两个人就地滚几下,躲到密实的藤树后面。 

 

枪是从正前方树后射出来的。温客行刚才正专心说话,周絮注意到树冠中惊飞的鸟,率先起了警觉。 

 

一阵嘈杂的枪声,子弹在周围乱飞。温客行一面给自己的手枪上膛,一面从藤叶缝隙中向外观望。 

 

从枪声的方向看,对方不少于 20个人,虽然看枪法全是菜鸟,但头疼的是人数众多。 

 

 

温客行和周絮伏着身且躲且行,看准树丛里两个人影,温客行从背后潜上去两枪把人撂倒。 

 

温客行潜近尸体,翻一下领章,低声说:“ 莫怀阳的人。”  

 

他捡起死人手里的枪,  把自己的格洛克18递给周絮:“ 阿絮,我把他们引开,你想办法逃出包围圈。沿着小溪一直走两里,见到三棵大榕树走左边的小径,别转弯就能回到寨里。我脱身了会去找你。” 

 

温客行把枪塞到周絮手里时狠狠攥紧了周絮的手一秒,然后就跃出去,一面飞跑,一面朝前开几枪。 

 

温客行借助树木的掩护解决了5、6个人。潜行到一块大石头后,身侧一丛山藤叶里突然冒出两个手拿M16的士兵。 

 

温客行眼疾手快几发子弹射出去,两个人应声倒地,一个毙命,另外一个却只是受了伤。 

 

温客行要再补几枪时,轻微的摩擦声,手里的枪卡壳了。同时,地上的士兵拼命伸手摸到枪,抬起枪口指向温客行。 

 

温客行知道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诞感觉,像一场闹剧落幕。 

 

枪声格外刺耳,温客行的目光一瞬间异光乍现。他听到的是格洛克清脆的声音,而不是M16,这些事他从孩提时就不会弄错。 

 

周絮接连又抬手射中了几个后续冲过来的人,然后一个前滚翻俯下身靠着石头,问温客行:“ 你没事吧?” 

 

温客行脑子里过电一样,十万种感觉异常拥挤:阿絮没走…..阿絮舍不得扔下我……阿絮双手握枪,展肩挺腰的姿势真漂亮,果然是受过训练的……阿絮俨然书里说的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周絮把枪竖着端在头侧,机警地左右环顾,又转头看见温客行盯着自己发呆,低声说:“ 傻子。” 

 

他一把揪住温客行起身:“还不走。” 

 

埋伏的人大约有一个小队,荷枪实弹。好在温客行极熟悉地形,和周絮用了半个小时甩掉追击的人,向南走了半里,退到一片山丘后。 

 

温客行攀上石块环顾,没有追兵的影子。他突然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地看着远方。周絮随着他的视线,看到山谷里一处浓烟滚滚,看方位,应该是阿湘的竹屋。 

  

温客行像猎豹一样飞奔,周絮紧紧跟在他身后。回到小竹屋时, 屋顶已经焚烧得摇摇欲坠,温客行闯进屋里搜寻,周絮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把他强行拖出来,随后几秒间整个屋子轰然坍塌。 

 

所幸的是,没有找到尸体。小院里有几处弹痕,篱笆上有新鲜的血迹,地上有一把做工精细的银柄匕首,温客行说是自己给阿湘的。 

 

“ 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是被莫怀阳的人抓了。” 



Lin

Golden Triangle 金三角 12

两天后,酷热的午后光天化日,青崖寨的人在克万镇洗劫了莫怀阳的一个工厂,几百万美元的毒品成品随厂房付之一炬,劫走现金武器,还抓了几个炼毒师。 


这几年,赵敬靠着精良的武器,在金三角的势力扩张很快。莫怀阳之所以还能有一席不倒之地,就是因为他手里有这批技艺高超的炼毒师,能制作出金三角品质最高的毒品,纯度95% 以上的“ 白块 ”。 


周絮猜温客行是要用这些人做人质交换什么条件,但是温客行只字不提,周絮也不多追问。温客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满面春风地说带周絮去个地方。 ...


两天后,酷热的午后光天化日,青崖寨的人在克万镇洗劫了莫怀阳的一个工厂,几百万美元的毒品成品随厂房付之一炬,劫走现金武器,还抓了几个炼毒师。 

 

这几年,赵敬靠着精良的武器,在金三角的势力扩张很快。莫怀阳之所以还能有一席不倒之地,就是因为他手里有这批技艺高超的炼毒师,能制作出金三角品质最高的毒品,纯度95% 以上的“ 白块 ”。 

 

周絮猜温客行是要用这些人做人质交换什么条件,但是温客行只字不提,周絮也不多追问。温客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满面春风地说带周絮去个地方。 

 

 

 

朵尼山脚下是一片绿野。周絮顺着潺潺溪水望去,上游有一座两层的小竹屋。还没走近,院门里就跑出一个紫色衣服的伶俐身影。很远就听见她清脆的声音朝温客行高喊:“ 哥!”  

 

“原来你还有个妹妹?” 周絮转头望着温客行。 

 

“ 不是亲的,是我捡来的,叫阿湘。” 

 

阿湘模样是标准的掸族姑娘,有一双精灵样的大眼睛。她飞跑上来拉住温客行有说有笑,几句话过后,阿湘在周絮脸上打量了几眼,又笑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宝贝?怎么让你养得那么瘦?” 

 

温客行做势要拧她耳朵,被她机灵地跳开了。 

 

竹楼里还有个模样温文的男孩,看样子是个华人,见他们进来,立刻上来礼貌地问好,告诉周絮自己叫曹蔚宁,可以叫他小曹。 

 

阿湘烧水要沏茶,让小曹去院里摘新鲜的茉莉花。 

 

温客行靠着门框歪头点烟,缓缓对周絮说: “阿湘的父母都是吸毒过量死的,我捡到她的时候她还不记事。她在寨子里长到十六岁,我觉得女孩子在军队里实在不方便,才把她安顿到山下,我一有空就来看她。去年,我给她在仰光找了个女子寄宿高中,想让她以后在那上大学。没想到一个月她就偷跑回来了,说是想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这小子,差点气死我。” 

 

周絮觉得温客行在个小屋里格外放松,仿佛这里才是他的家。 

 

阿湘隔着窗棂对小曹笑,把两手合在一起,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动作。 

 

温客行皱眉说:“ 发神经?” 

 

“哥你真逊,这叫比心,就是说 ‘ 爱你 ’ 的意思。” 

 

温客行嘴唇动了动又没找出批判的词,不屑地眼珠一转,又翻了正在摘花的小曹一眼, 还忍不住忿忿。 

 

他回头端详周絮一会儿,悠长叹口气:“ 古人说 ‘冶容诲淫’,要是像你这样的,也说得通。这小子,看不出哪里有一点儿好。” 

 

周絮也不知道怎么答话,看温客行恼羞又不能成怒的样子,忍着笑。 

 

阿湘语速极快,带着掸邦口音的汉语里有时夹着些土话,和温客行一般的爱说爱笑。 

 

周絮记起寨里看到的女性,大多是士兵的家眷。她们从不和他对视,见到他时会低着头退开,微微含背弓身。他被这举动弄得汗毛倒竖,后来发现这是当地女性见到男性的普遍行为。 

 

越是在穷山恶水,女人就越是次一等的生物。阿湘却没有当地女人那种恭谨拘束,周絮见过沙漠中的仙人掌花,就是这样以恣肆的姿态不管不顾地盛放着。 

 

周絮环顾着竹屋,整洁舒适,摆设充满了少女情致,还有一台山区罕见的电视。 

 

阿湘笑时像骑在华丽的旋转木马上,对周围的残垣视而不见,如梦似影般不真实。周絮疑惑着,为了让阿湘活在一片旧日败瓦中的蓬莱,温客行花费了多少心力,阻挡了多少血雨腥风呢? 

 

 

温客行掐掉烟去洗菜时,阿湘给周絮端过清香四溢的茶来:“ 周大哥,听说你会写文章?” 

 

“嗯,算是吧。”  周絮莞尔一笑。 

 

“ 那你得为我哥说话。都叫他鬼王,他杀过人是多,可是他杀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哥不和那些大老板合伙,那些人做的坏事才多。周大哥,你不许把我哥写成坏人。” 

 

阿湘口中的大老板,是那些毒枭。 

 

“好,我为你哥说话,再把你写成掸邦第一无敌美少女。” 

 

“ 哈哈,我要是出名了,就去中国参加电视台选秀。” 

 

“想当明星?” 

 

“我是天秤座的,适合当明星。对了周大哥你什么星座啊?我最近看星座的书,可太准了,像我哥,典型的射手。” 

 

周絮几秒钟后忽然一蹙眉: “ 射手?他几月生日?” 

 

“ 11月啊, 他去年生日整28,幸亏碰上你,我之前担心他成不了家……” 

 

阿湘话未说完,周絮忽然起身径直向温客行走过去,手里抄起擀面杖要打。 

 

“温客行!你敢骗我!” 

 

温客行一面躲一面对阿湘喊:“ 你和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说你射手座的啊。”  阿湘一脸懵懂。 

 

 

一周前一个夜晚,温客行缠着周絮说:“ 阿絮,就让我试试吧。” 

 

温客行说,第一眼看到周絮时,他被双手分开捆着吊住,挺胸翘tun的样子,让自己当时就 石更 了,想立刻从后面….. 

 

温客行巴巴地眨着眼说:“阿絮,实话和你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低下头,声音轻不可闻:“ 我很多年不过生日了,也没人给过我生日礼物……” 

 

话说得周絮心都颤了,又想起他的凄惨身世,觉得他想要什么都愿意给他。 

 

周絮两分推,八分就地让温客行把自己双手绑了吊在木架上,复刻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两人直折腾到后半夜。 

 

阿湘眼睛瞪圆了看着两个人一追一跑,从屋里鸡飞狗跳到院子又到树丛后。 

 

“看你以后再敢信口开河!” 

 

“你不喜欢吗? **  比我还多,又叫又……哎,哎,阿絮,饶命,服了,服了……” 

 

一番吵嚷把小曹惊动过来,茫然看着阿湘:“ 要不……我过去劝劝吧……” 

 

阿湘嗑着瓜子,一把拽住小曹低声吼他:“ 别捣乱!” 

 


  

  


注: 借 “旧日败瓦中的蓬莱”  一句强推我轩的新歌《 隐形游乐场 》!!

  

注:打星号之处,一身,如焰火绽于夜空🎆,一寸,如岩浆迸于火山🌋  (这章被屏好几回连文章名字都变一下避风头😬😬😬😓😓


泥人黄

双重巧克力蛋糕

温周现代AU,短打一发完。

有删节,完整版凹3见。

***

有些东西比看起来含义更丰富,比如周子舒轻轻牵扯嘴角,挑起眉毛的一个表情,比如双重巧克力蛋糕。


温客行其实搞不懂,double chocolate cake的这个double到底应该怎么翻译:它实在既不是双层,也算不上双份,更不是双倍;那么只好勉勉强强叫它双重。


作为一个巧克力爱好者,温客行反而很少做巧克力类的甜点。原因很简单,没有一块巧克力能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停留超过一夜。巧克力本身已经完美,纯粹可可的味道,清醇香苦而微酸,只需要一点糖来调和;小小一块,卡路里足够抚慰发出饥饿信号的大脑——巧克力,他夜游的终点,半夜觅...

温周现代AU,短打一发完。

有删节,完整版凹3见。

***

有些东西比看起来含义更丰富,比如周子舒轻轻牵扯嘴角,挑起眉毛的一个表情,比如双重巧克力蛋糕。


温客行其实搞不懂,double chocolate cake的这个double到底应该怎么翻译:它实在既不是双层,也算不上双份,更不是双倍;那么只好勉勉强强叫它双重。


作为一个巧克力爱好者,温客行反而很少做巧克力类的甜点。原因很简单,没有一块巧克力能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停留超过一夜。巧克力本身已经完美,纯粹可可的味道,清醇香苦而微酸,只需要一点糖来调和;小小一块,卡路里足够抚慰发出饥饿信号的大脑——巧克力,他夜游的终点,半夜觅食的最佳对象。


有时周子舒也加入。不过他对甜食缺少温客行那样信仰般的热情,挑嘴得很,只肯接受85%以上的黑巧,还要倒杯红酒做配。在这样的夜晚,不需要开灯,温客行也能精准地摸出不同纯度的巧克力,小动物一样掰开一角,同爱人分享一点禁忌般的快乐;醇得像酒、黑得像巧克力的夜。


所以当周子舒看见温客行铺了一桌子材料,立在灶台边拿小钢精锅化开巧克力的时候,真实地惊讶了。


这是要做什么?


双重巧克力蛋糕。


双什么?


“Double chocolate。你那位七爷要给小友庆生,亲自嘱咐——”


满世界浪的七爷,为了南疆小伙乌溪竟肯安定下来,与温周二人做了同城好友,时有往来。周子舒原本是个懒得交际的性子,同温客行在一起后索性和大部分人彻底断了联系,朋友圈里一片荒芜。在“老温”登堂入室进阶成“家人”后,“景北渊(备注:七爷)”就成了周子舒通讯录中“好友”一栏里硕果仅存的名字。看在周子舒面上,温客行本来就不会拒绝,何况七爷还客气奉上两瓶好年份的佳酿作酬谢,正中家中某个酒鬼的死穴;他特意早些下班,不惜费工费时,就为了炮制这双重巧克力的诱惑。


第一重的巧克力需要隔水化开。


黑巧克力,方方正正的一板,褪去层层包装,箔纸窸窣落下,指尖按上细腻光滑的表面——那一点温度足够留下几枚指纹,却还不够热情。他要全部的巧克力在升起的蒸汽里失去自持,失掉棱角,一搅就融成丝滑稠密、没有形状的半液体;手指蘸上一点,柔腻无比。


周子舒眯起眼睛,舔尽温客行手指上的巧克力,舌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指腹,轻轻打了个转。他扯起嘴角,挑起眉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狡猾的笑:“甜。既然七爷有求,那你先忙——”


那,你,先,忙;阿絮原本要说什么来着?周子舒的表情让温客行顿时觉得上了七爷的大当,可后悔已晚,斯人早就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进了浴室,砰地甩上了门。水声作乱,蕴热水汽顺着门下缝隙翻滚,游进厨房对着温客行叫嚣。搅拌器的电机嗡嗡轰鸣,盖住塞壬引诱水手的歌咏,手底下黄油白糖和蛋液疯狂搅动,把他的思绪也搅得一塌糊涂,接下来要放什么来着?——加进温热的巧克力熔浆,烤香的杏仁碎,加进泡打粉面粉可可粉,以及——


第二重的巧克力。需要掰开揉碎。


浴室里水声暂停,可窸窸窣窣的动静更让人浮想联翩。温客行需要动用他的全部自控力,才能克制住丢下手头一切闯进去的冲动——不成,这该死的巧克力。

......

拈起一小粒放入口中,闭上眼,清苦味道萦绕,不似先前柔若无骨的细滑,颗粒的尖棱挑逗味蕾,牵动神经网上最纤微的触角,快感无限放大。


“还没完么老温——”出浴的美人鱼斜倚在冰箱门上张望,地板上一连串湿脚印,水雾淋漓,......


“阿絮就来——”手掌垫在金属门的坚硬和腰窝的滑腻之间,匆匆交换的一个吻。就差最后一步,差点忘了他的秘方。酸奶油,搁在冰箱里冰得浓稠,给双重巧克力蛋糕平添一重绵密脂香;揽住爱人细腰,温客行把酸奶油一气倒入,漾开细腻纹路——烤箱温度正好,面糊在蛋糕模子里轻盈高涨。双重巧克力加持下,坚果和奶油风味迷人,甜香满屋,微苦而回甘。


等他们都清理完毕冲完澡,蛋糕刚好出炉。待热气散尽,温客行套上围裙,取了小银筛子弯着腰筛糖粉,洁白无瑕的一层,轻飘飘落在双重巧克力上。


一身清爽的周子舒靠在厨房的小桌旁,从冰箱里挖出半个西瓜,边吃边看温客行操作:“七爷那么在意身材的人......怎么不怕高油高糖了?”


周子舒濡湿的额发短短堆在额际,薄唇让西瓜汁染得嫣红,眼神温柔得叫人嫉妒。


七爷的身材管理,不需要他的阿絮来操心。


温客行抬起头冲周子舒甜蜜一笑,手刻意一抖又加进两勺糖:“巧克力蛋糕,糖少了怎么能好吃?”

(完)

Lin

金三角 11 ( 又名 py 升级成知己 bushi)

周絮没有回头,握住颈间的手,轻闭上眼在颊上贴了片刻。他睁开眼说:“ 老温,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绑架我了。开始,我以为你是为了阻止我写这里的事,其实,正相反。” 


温客行坐下来,眸光闪闪:“ 何以见得?” 


“金三角的内幕,世人知之甚少。赵敬,莫怀阳之流因为手把鸦片贸易,修桥办学,被乡民拥为衣食父母,又常年贿赂政府,逍遥法外。这些人惯会对媒体博取同情,我见过很多西方报导,把他们描绘成保护掸邦免受政府欺凌的民族领袖,贩毒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借用 “ 争取民族自由 ” 这个现在...

周絮没有回头,握住颈间的手,轻闭上眼在颊上贴了片刻。他睁开眼说:“ 老温,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绑架我了。开始,我以为你是为了阻止我写这里的事,其实,正相反。” 

 

温客行坐下来,眸光闪闪:“ 何以见得?” 

 

“金三角的内幕,世人知之甚少。赵敬,莫怀阳之流因为手把鸦片贸易,修桥办学,被乡民拥为衣食父母,又常年贿赂政府,逍遥法外。这些人惯会对媒体博取同情,我见过很多西方报导,把他们描绘成保护掸邦免受政府欺凌的民族领袖,贩毒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借用 “ 争取民族自由 ” 这个现在最时髦的口号,确实很狡猾也很有效。其实在我看来,这些人是罪恶滔天的毒品贩子,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温客行低头轻笑 :“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确,一开始,我知道你见过赵敬,担心你被他灌迷魂药。我想抓你来,强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金三角,赌气想让你们这些自命崇高的西方记者见识一下地狱的真面目。可是后来我见了你,也不知怎么,就只想把你关在自己身边,舍不得让别人看见你。” 

 

温客行忽又目光促狭:“ 绑架你一半也是因为好奇心。我真的看过你的文章,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找到的。看过之后我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周絮闻言眉弓一扬。 

 

温客行起身踱到窗前,指尖轻拨新开的白鹤兰,稍作思忖,回头说:“ 你这种人,天生不合时宜。阿絮, 你不信佛,大概没听过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 这样的话。你说你从战场回来后就对这世界了无牵挂了,也许你只是厌倦了承认,带愿而来的人,往往无法真的改变这个世界一分一毫。愿力业力,只有一线之差。其实你是个胆大包天的人,越是没有佛法的恶土,就越要闯进去。” 

 

温客行凑近,轻轻端了端周絮的下颌,啧啧说到:“ 偏偏让我看到照片,里面的人秀色可餐,风姿绰绰……” 

 

周絮听到“ 不合时宜” 四个字哑然失笑,心绪翻涌,最后的轻薄话竟然没有细想。 

 

执笔几年,很多人给过周絮建议,意思是以他的才华睿智,如果写煽风点火的党争社论,歌舞升平的文娱,或者全民追捧的体育版面,阅读量比现在何止千百倍不止,实在没必要当最冷门又苦不堪言的战地记者。 

 

对这些提建议的,不相熟的人,周絮只是礼貌微笑,说感谢指点迷津。对相熟的好友,周絮曾说过,“如果那样, 我还是我吗?”    即便是这句话,他只是让自己听到,并不指望任何人能懂。 

 

此时此刻,越过万水千山,幽长岁月,猝不及防被人一言命中。 周絮没有熟读过唐诗,不然也许他会想到  “ 结交一言重,相期千里至……焰焰戈霜动,耿耿剑虹浮 ” 那样的句子。 

 

愣了半晌,周絮抬头,见温客行正专注地按键,咖啡机嘶嘶作响,浓香溢出。他不由自主轻声叫:“ 老温。” 

 

温客行回头,看见周絮目光深如潭水,停下手中的动作,对视了两秒。 

 

两秒钟的时间里,可能发生很多事。一只红狐越过繁星下的沙丘,一片雍容的花瓣从茎上悄然滑落,或者,在生命无涯的旷野里,两个人相视相知,莫逆于心。 

  

  

  


  

注:没什么可注的,就想把这诗贴出来😁

  



Lin

点开岭之前不知道会陷入初恋。

午夜难眠忍不住打字时不知道会引发潜伏多年的语文综合症。

以为春天不会结束,转眼凛冬。

梦不醒,血未凉时织梦的人已经去了彼岸他方。


花絮,采访中看到她,运筹帷幄,心远志高,谈笑风生,睿智如孔明, 情真似赤子。


2023年6月7日,邻国山火,满天惨橙,尘烟蔽日。惊闻岭制片马姐辞世,心情一如此刻的天空。

点开岭之前不知道会陷入初恋。

午夜难眠忍不住打字时不知道会引发潜伏多年的语文综合症。

以为春天不会结束,转眼凛冬。

梦不醒,血未凉时织梦的人已经去了彼岸他方。


花絮,采访中看到她,运筹帷幄,心远志高,谈笑风生,睿智如孔明, 情真似赤子。


2023年6月7日,邻国山火,满天惨橙,尘烟蔽日。惊闻岭制片马姐辞世,心情一如此刻的天空。

Lin

金三角 10

那天夜里,温客行很晚都不想睡,喝空的瓶子在凉台上丢了一地。 


 周絮唤了他一声,给他披上一件外衣,山里的夜露湿凉入骨。 温客行灌下一大口酒,样子像对杯子有什么怨念。他回过头看着周絮,动作带着慵懒的醉意,眼神却很清醒。 


 “阿絮,其实,我不是纯正的掸族人,我阿爸是华人。我爷爷在中国时是私塾里的先生,我阿爸,被他灌输了一肚子仁义礼智。” 


周絮几乎没听过他用这种如梦游,但仿佛藏着惊雷的语气说话。周絮在他面前坐下来,明亮的目光穿透浓稠夜色,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温客行轻笑着,抬手给...

那天夜里,温客行很晚都不想睡,喝空的瓶子在凉台上丢了一地。 


 周絮唤了他一声,给他披上一件外衣,山里的夜露湿凉入骨。 温客行灌下一大口酒,样子像对杯子有什么怨念。他回过头看着周絮,动作带着慵懒的醉意,眼神却很清醒。 


 “阿絮,其实,我不是纯正的掸族人,我阿爸是华人。我爷爷在中国时是私塾里的先生,我阿爸,被他灌输了一肚子仁义礼智。” 

 

周絮几乎没听过他用这种如梦游,但仿佛藏着惊雷的语气说话。周絮在他面前坐下来,明亮的目光穿透浓稠夜色,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温客行轻笑着,抬手给周絮斟满一杯酒。不等周絮,他自顾自仰一口,接下来的话有种悚人的平淡,像在说与己无关的村野轶事。 

 

二十年前,青崖寨的雇佣兵在村里派发钱物和罂粟种子。人人趋之若鹜,唯有一个书生说不种流毒人世的东西。雇佣兵冲进家里,七岁男孩躲在篱笆后,看着父母被乱刀毙命。老鬼王要杀一儆百,曝尸十天,开肠破肚。 

 

酷夏,只一天尸体便腐烂。腐味盘旋在整个村子,谁也不愿意走近。十天过后,村民一把火连房子带尸体烧了,火光熊熊,故园化烟成烬。 

 

男孩被追赶时滚落山坡,没摔死却失了忆。由此老鬼王让他活了下来,十几年后一个血色黄昏,少年将老鬼王穿心分尸。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失忆过。十几岁的时候,我总会做噩梦,后来我才明白,那些不是噩梦。” 

 

温客行的声音低沉,此时有些沙哑,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散去四面八方。 

 

“ 我要让当年那把火,烧到这个地方的每一寸角落,我不在乎同归于尽。” 

 

“ 老温!”  周絮抓住温客行的手,像害怕他凭空消失。“同归于尽” 四个字冷不防在周絮心里爆开似的疼。 

 

“ 阿絮 ”,温客行抬起头,把周絮拉近,靠进他怀里,才听到周絮的心在胸中怦然乱撞。 

 

那晚周絮翻转不能成眠,窗上的水珠让婆娑树影幻化如魅,一夜无声雨。 

 

破晓前,周絮起身披衣,在桌前入神看着半个月以来的笔录。 

 

思绪如船,悄然驶过密林,花海,村镇,驶过无数交织的,未交织的命运。字中映出各色面孔,赵敬,吴常,士兵,镇上和田间的山民,还有始终萦绕不去的人,时而是匪徒,时而是情人,时而是火光中的泪迹干涸的男孩。 

 

醉宿浓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走过来从背后搂住周絮,在鬓间落下密实的吻。 

 

周絮没有回头,握住颈间的手,轻闭上眼在颊上贴了片刻。他睁开眼说:“ 老温,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绑架我了。开始,我以为你是为了阻止我写这里的事,其实,正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