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几天月刊到了,简单对照原文汇总一遍大家对彼此的称呼。以及拉了个表总结问答。这部分还挺有趣的
*关于访谈本体
b上有烤肉man烤过了这里不再翻译。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cv29105536
🌙p1
成员称呼图谱(截至2024.2。基本没什么大变化,偶尔因发言场合不同也会有变)
🎶成员的年龄关系:梦以(96)→李子(97)→茜(98)→non(02)→结月(03)
初次访谈,也就是2023.9时期的non叫茜还是ちゃん结尾,现在已经稳定是たん了
🌙p2-4
拉了几张表,左为选项右为投票人
女子力那里感觉幻视蜘蛛侠互指.jpg......
前几天月刊到了,简单对照原文汇总一遍大家对彼此的称呼。以及拉了个表总结问答。这部分还挺有趣的
*关于访谈本体
b上有烤肉man烤过了这里不再翻译。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cv29105536
🌙p1
成员称呼图谱(截至2024.2。基本没什么大变化,偶尔因发言场合不同也会有变)
🎶成员的年龄关系:梦以(96)→李子(97)→茜(98)→non(02)→结月(03)
初次访谈,也就是2023.9时期的non叫茜还是ちゃん结尾,现在已经稳定是た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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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几张表,左为选项右为投票人
女子力那里感觉幻视蜘蛛侠互指.jpg
🌙p5-6
刊登的两张合影。侵删
【女少东家x温无缺】楼船月
大年初二铲出来了,一点我流好狗坏猫的意识流,少东家左位,全文4k,ooc预警
正文➡️
角门里角落的那株玉楼春盛开的那夜,开封的月亮且圆。
黑财神的影子烟消云散,搅弄风云的大人物悉数退场,余下的只有翻动衣袖的晚风,与檐下久久未散的童谣余音。
哦,还有和自己相顾无言的小骗子。
……好像也不太对。她打开官兵扣在温无缺手腕的手枷,复而开始从头打量盛装华服却满身狼狈的这个人。早在自己还在清河招鹅逗猫的年岁,东阙公子温无缺之名就已传遍江湖,南来北往的未央商人念叨着这个名字,尔后不羡仙永远温柔的风把它吹到自己耳边。
她应该比自己大不少。年少的侠客无声想到这里,被揉皱的复杂心绪好像给什么...
大年初二铲出来了,一点我流好狗坏猫的意识流,少东家左位,全文4k,ooc预警
正文➡️
角门里角落的那株玉楼春盛开的那夜,开封的月亮且圆。
黑财神的影子烟消云散,搅弄风云的大人物悉数退场,余下的只有翻动衣袖的晚风,与檐下久久未散的童谣余音。
哦,还有和自己相顾无言的小骗子。
……好像也不太对。她打开官兵扣在温无缺手腕的手枷,复而开始从头打量盛装华服却满身狼狈的这个人。早在自己还在清河招鹅逗猫的年岁,东阙公子温无缺之名就已传遍江湖,南来北往的未央商人念叨着这个名字,尔后不羡仙永远温柔的风把它吹到自己耳边。
她应该比自己大不少。年少的侠客无声想到这里,被揉皱的复杂心绪好像给什么莫名的东西挠了一下,叫她禁不住勾起唇角,审视的目光也变得戏谑。
未央城长大的东阙见过许多这样的眼神,或居高临下的讥讽,或别有用心的谋算,她前头的年月浸在里头,早将假意看得明白。也正因如此,温无缺才更晓得唯独这次不同。
侠客在她面前放下那帖金疮药,冷清的月不由分说地闯进破旧宅院的房间,亮堂堂地点起少年眸底细碎的浮光。
她便只是单纯地被什么逗笑了。
“这么瞧着我,”那身公子装扮还没脱下,但声音已经换回了角门里的小货娘,仍是熟稔的卖乖调笑,“我的好大侠,笑什么呢?”
“笑有的人张口就来,不知羞耻。”她如此回敬这个骗了自己好几回的家伙,顺带着倾身过去抽开了发簪。金玉冠失了拘束登时滚落,金发散开时发尾恰好拂过手腕。
真贵,这玩意能把这间牙行最便宜的房子租多少年?侠客把玩一轮簪子,无厘头地感叹后将之抛诸脑后,尔后她抬眸,又一次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眸。
白日角门里那一眼回眸仿佛又在眼前,她眨着眼,忽觉此刻心才真正定下来。
“罢了。”计较什么呢?她叹气,故作粗鲁地拽起温无缺的手,“大公子、大小姐,劳烦把你这身金贵衣服往上稍稍,万一揉皱了弄破了,你眼下把我卖去樊楼也是赔不起的。”
捉的是白日买命钱滚过的五指,摊开来抚平了,修长纤细的指节下是薄薄的茧子,血迹被人细致地擦净,然少年垂目低眉,却好似仍旧嗅见其中淡淡的血腥。
史鸩的那番话言犹在耳。
她将袖口锦缎上撩,一如所料地瞧见泛白开裂的伤口。血早已止住,但对经脉尽废者,强行运气只会雪上加霜。思及此,侠客只觉得先前莫名的东西又开始不安分,只不过这一回挠动的不是心湖,反倒叫她觉得牙根发痒。
偏生眼前人半点不安生,被拘着手还含着笑弯腰凑到跟前来:“哪能呢,好大侠,你怎么还冤枉上盈盈了?”
贴在小臂上的指腹是温热的,仰起头时打在下颌前的呼吸也是暖的。温无缺弯着眼,借着潜入的一汪月把少年眼中情绪看得分明。满心利益锱铢计较的商人如今成了旁人眼中的傻子,却阴差阳错地换回了曾经万金不换的那颗心。
如此便称不上亏。
………
【kayun】名字
1 落款
许允真第一次收到花还是高中时代的某个情人节,胡子被吹到眼前的圣诞老人一边把不听话的假毛理好,一边递给她一支玫瑰。她有些凌乱,不知道是说“情人节快乐”好还是“圣诞快乐”好。圣诞老人笑着和她说,这个时代的圣诞老人可以在任何时候满足人们的愿望,祝你今天愉快。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碰到过会在大街上送别人花的人了,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收到了很多不同来源的花。印象深刻的还是高中毕业时妈妈带来的一大捧散发着光芒的向日葵,那一刻幸福地快要落泪了,即使前一天晚上才在练习室被老师骂了10分钟。
虽然面前这束花因为配送时间过长已经不那么新鲜,却还是勾起了许允真那时候的记忆:把花捧在怀...
1 落款
许允真第一次收到花还是高中时代的某个情人节,胡子被吹到眼前的圣诞老人一边把不听话的假毛理好,一边递给她一支玫瑰。她有些凌乱,不知道是说“情人节快乐”好还是“圣诞快乐”好。圣诞老人笑着和她说,这个时代的圣诞老人可以在任何时候满足人们的愿望,祝你今天愉快。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碰到过会在大街上送别人花的人了,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收到了很多不同来源的花。印象深刻的还是高中毕业时妈妈带来的一大捧散发着光芒的向日葵,那一刻幸福地快要落泪了,即使前一天晚上才在练习室被老师骂了10分钟。
虽然面前这束花因为配送时间过长已经不那么新鲜,却还是勾起了许允真那时候的记忆:把花捧在怀里的时候,她像热血动漫主角一样期盼着充满阳光和希望的人生。
把变蔫了的几朵小花扔掉,又把幸存的部分好好放进花瓶里,许允真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鼓起勇气去看随着花一起到来的卡片。
具体在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大概是怕知道了送花人后,会犹豫是否收下,最后任由花在楼道里死去,这样对生命是不公平的。
于是在确认落款的时候,许允真还小小惊讶了一下,或者说是松一口气更为合适。洪恩採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祝她情人节快乐,说自己给所有姐姐都挑了花,为了给她买到新鲜的,还特意研究了怎么用美国的外卖软件。
花店老板一看就是照葫芦画瓢似的把洪恩採发过去的话copy了下来,有些字像鬼画符,有些字又像打印出来的一样。但不得不说这很符合洪恩採的风格,总是能逗人笑的,意料之中又之外的幽默。
洪恩採是永远长不大的,永远会被起哄卖萌的一个孩子,所以许允真从不怀疑洪恩採的真心。
[谢谢我们恩採宝宝~在姐姐这里是永远的孩子呀ㅠㅠ下次吃炸鸡的时候我来请客吧!]
没过一会洪恩採就回复了。
[就知道你会喜欢向日葵的~]
[炸鸡的话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之后了?一看姐姐就没好好关注我呀,最近我在国外活动呢。]
[『image』]
[今天刚刚拍的东京塔!有没有很怀念?]
2 东京塔
在去了很多次日本后,许允真对东京塔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路过的时候还是会感叹很漂亮,是东京闪耀的夜晚中最显眼的一个。
可中村一叶每次路过时却还是会拍下来,即便她坐在另一边窗,也会拜托许允真帮她拍下来。
可能日本人对东京塔有什么莫名的执念,或者中村一叶本人如此。许允真接过中村一叶的手机,打趣说:“你手机里是不是有100张东京塔的照片了?”
中村一叶憨憨地笑,我只是比较喜欢东京塔嘛。
“姐姐知道吗?东京塔有一些传说呢。”
“什么?”许允真脑袋里闪过有关南山塔的,又闪过有关摩天轮的,想着大概是恋人们之间的情趣之类的。
果不其然中村一叶说:“听说恋人一起看东京塔零点熄灯的时刻,就会永远在一起呢。”
啊,这样啊。许允真把手机还给中村一叶。
“不过我好像没有这种机会了。”中村一叶淡淡地接过手机。
今天是她们两个人坐同一辆车,其他三个人坐另外一辆。许允真听到中村一叶的话愣了一下说:“说什么呢,之后不是还很长嘛,总有机会来的吧?”
她不敢直视中村一叶的眼睛,害怕中村一叶会从其中读出些什么。
好在中村一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头靠在窗上闭目养神了。过了好一会她们才到临时活动住的酒店,许允真以为中村一叶睡着了,轻轻地拍拍她的肩。
中村一叶一下子就睁开眼睛,把身子放正,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姐姐,和我一起去看东京塔熄灯好吗?”
许允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又是怎么和中村一叶出逃的。她安慰自己说,一叶大概真的很喜欢东京塔吧,非要看一次熄灯不可。感性的细胞却又抗议说,可以把这算作是告白吗。
刚好是穿风衣的季节,中村一叶的装扮怎么看都是日本人的样子。许允真只是穿了厚一点的短外套,可惜的是外套没有口袋,她的手缩在袖子里保暖。
她和中村一叶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说不好有一个世纪。东京塔在某一个瞬间忽地就变暗了,之后从塔尖向下逐渐点亮一圈一圈的灯光,最后又从底部向上一圈一圈地熄灭。
挺有意思的。许允真说。我还以为它会直接“啪”地变成黑色。
怎么说都不会那样突然吧。中村一叶笑了。
或许吧,但世界上有着许多突然的事。比如我突然接到公司的电话邀请我回去,比如那一次回归我们的成绩突然变得很好,比如你突然拉我来看东京塔熄灯。
可这些事好像又不是突然发生的。没有在深夜的练习室被老师骂10分钟的话,许允真好像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没有一次一次检查又一次一次重来的话,成绩也不会那样好了。
那么看东京塔呢?又是因为什么因素的积累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许允真甚至没有和中村一叶手挽着手回去。零点在外面看东京塔熄灯已经很出格了,这是她们作为队友活动的时间里,做过最出格的事。
3 来电
洪恩採第二天就给许允真打了电话,接通的时候许允真正忙着写论文,过几天要交的一个作业到了收尾的阶段。
那边听起来是在吃烤肉,洪恩採说想她了所以来电,把许允真吓了一跳,笑嘻嘻地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其实许允真也不是真的不信,只是像从前一样开玩笑似的逗洪恩採。但洪恩採支支吾吾地说:“姐姐变聪明了?其实……”
zuha姐姐现在去洗手间了,其实我是想问,一会姐姐要和zuha姐姐讲话吗?
许允真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洪恩採的好意。如果可以装作不在乎的话,她一定会一边笑着,一边问一叶有没有想念韩国的芝士球。可惜她大概会发出颤抖的声音,表现出极度难以释然的样子,在所有人面前变成一个小丑。
洪恩採也成全了她这份体面,没有再说什么。她和许允真又聊了大概十几分钟,从早上吃了什么说到下次去美国找许允真玩。许允真难得地任凭时间就这么流逝,聊得开心时她瞟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距离今天结束还有5分钟。
这通电话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本来是今天内要完成的论文就这样被顺延到了明天。
这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允真叫了一声“恩採”没有收到答复,那边随之安静了下来。
许允真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用比自己预想的冷静许多倍的声音叫她:“一叶。”
嗯,姐姐。
不知道是一年还是两年,总之中村一叶已经很久没有用韩语叫过别人姐姐,于是这句话显得有点生涩,像照着罗马音读出来的,语调又像初次见面那一通视频电话。
我好像越长大越变成了胆怯的人。许允真想。中村一叶的每一个问题她都好好地回答了,但自己却一个问题也没提出来。也许是想问的太多,她不知从何说起,也可能是找不到合适的立场关心,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因此而十分沮丧。
洪恩採大概终于想起了许允真的抗拒,在那边吵着说:“你们两个不能发信息吗?跨国电话真的很贵。”
再瞟一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零点了。中村一叶很好地抓住了洪恩採给的台阶:“那我们发kkt可以吗?”
果然是一叶啊,还问自己可不可以。许允真爽快地说当然了,当然了。
4 彩带
许允真在最后一场演唱会的最后一刻坐在升降台上,亲吻了地板。
最后一首歌期间,整个场馆都在飘写着寄语的彩带和纸花。许允真伸手去抓,抓到一条自己的和一条金采源的,再一抓抓到两条咲良的,然后是一条洪恩採的。
她把这些丝带塞进裤兜里,再伸手去抓,却抓到了一条空白的彩带。明明每条彩带上都应该印了字的,这条却只写了落款[kazuha],大概是印刷错误了。
银色的彩带隐隐泛着镭射光,背面整整齐齐地印着logo和组合名字,正面却只写上了落款。
许允真新奇地展示给粉丝看那条空白的彩带,用口型开玩笑地说:“zuha什么也没写呢?”
粉丝在台下给她和这条特别的彩带拍合照,然后配合地和她一起大笑。在中村一叶唱歌的时候,许允真把彩带放进了兜里。
最后一首歌之前的talk部分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哗啦,就连在大场合不怎么掉眼泪的洪恩採也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哭个不停,搞得本来难过的姐姐们吓了一跳,眼泪流到一半就跑过去安慰洪恩採。
许允真在发现洪恩採哭出来的那一刻笑了,心想原来小土豆也不是一直都快乐的。她擦擦自己的眼泪率先跑过去抱住珍贵的妹妹,直到其他人一个又一个叠上来。
她清晰地感受到,中村一叶的手围过她的腰,又放在洪恩採身上。金采源捧着洪恩採的脸叫着“我们宝宝”,咲良站在旁边牵过洪恩採的手。
这个角度是看不到中村一叶的脸的,但许允真能想象到她撅起来的嘴,以及为了故意逗笑妹妹而摆成奇怪角度的眉毛。
实际上中村一叶在许允真后面也哭得抬不起头来,金采源忙着哄洪恩採,站了一会儿后才看到流泪的白天鹅,于是又慌张地说:“啊啊zuha呀。”
许允真转过头去,中村一叶的手已经从洪恩採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她上衣的边缘,差点用力把诞生于现代工业的布料揉碎。
嘴唇贴上地板的时候,许允真脑子里浮现的就是中村一叶紧紧抓着她的样子。虽然中村一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落泪,但许允真总觉得她像是要说什么,似乎抓着她衣服的手大喊不想分离。
那条空白的彩带,会不会是一叶写给她的话呢?是挽留吗?是泪吗?是紧紧抓着放不开手吗?
想着这些,许允真的眼泪落到地板上,连同告别的吻一起。
5 [当然了]
许允真收拾行李的那一晚,宿舍里只有洪恩採在。不知道小孩子抽了什么疯,把她们之前参加过的电台综艺全都找出来看。
在房间里隐约能听到客厅电视的声音,不知道洪恩採是不是真的在看,许允真倒是收拾着行李全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主持人说到让大家玩[当然了]游戏时,许允真想起了那是哪个节目,东京塔熄灯之旅后她们回了韩国,那是刚回去时参加的一个电台。
她和咲良分到一组,本来还只是说些tmi调动气氛,轮到咲良发问时,那姐姐居然堂堂地问:“允真最喜欢的成员是zuha吧?”
怎么想都不合逻辑,她们两个人互相攻击,怎么会扯到一叶呢。许允真当时只是笑了一下,就很大声地回复道:“当然了!当然了!”
那会许允真装作不经意地去看中村一叶的表情,发现她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许允真想着就笑了,坐在地上看到面前静止站立的行李箱缓过神来。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一下子拿出了那条只有名字的彩带,看着看着又开始流泪。
洪恩採就是这时候敲门进来的。许允真没有特意把彩带藏起来,也没有慌乱地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她就只是那样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洪恩採,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
她平淡的悲伤没把洪恩採吓到,反而洪恩採似乎早就猜到了她这个样子,二话没说在她面前坐下来。
最年幼的妹妹提供了一个无声的拥抱。许允真抓着那条彩带,像那天中村一叶抓着她的衣服一般紧。她哭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流下泪来。
姐姐要去大洋彼岸开启全新的生活了,上大学一定也很有趣吧?我们允真姐姐已经成为了大明星,现在又要成为厉害的大学生了,不愧是我佩服的人。我们应该都会有很精彩的人生吧,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姐姐为什么要哭呢?
不会是因为舍不得我才哭的吧。洪恩採“咯咯”地笑。
我知道,我知道,允真姐姐是因为某个人哭的吧?是谁呢?
许允真摇头,往洪恩採怀里埋更深了一点。
洪恩採跪坐在地上抱着她,轻轻地说:“姐姐不想说,那我们来玩[当然了]游戏吧?”
她要问什么并不难猜,许允真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回答。
“姐姐喜欢过zuha姐姐,是吧?”
原来连洪恩採这个小屁孩都看出了端倪,我们还真是不会隐藏自己的内心呢。许允真的眼泪轻轻掉在洪恩採的卫衣上。可惜的是我们忙内好像问错了。
“姐姐不回答的话,就算是输了呢?”洪恩採露出一个很难过的笑。
恩採呀……再问一遍好吗?许允真说。
洪恩採想了一会,终于领悟过来:“姐姐喜欢zuha姐姐,是吧?”
许允真忘了,洪恩採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会逗姐姐们开心,更知道姐姐们的苦闷。洪恩採从来不是迟钝的孩子,可却站在了迟钝的她和一叶中间。
她闭上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当然了。”
6 永远
许允真躺在床上的时候收到了中村一叶发来的kkt,很长一大段,怪不得她打了这么长时间。
比起阅读内容,许允真最先注意到的还是中村一叶的错字,在韩国生活了那么多年,却只是一两年的时间就可以让语言迅速退化。
前面都在说很长时间没联系她很对不起,但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了她的生活,为她感到高兴。许允真看过就略过了,直到这一条长信息的最后。
[我知道,姐姐拿走了演唱会上的彩带。那一条什么都没有的彩带,其实也会说话。我有很多话在我们还在一起时没说出口,那条彩带上的空白,就当作是替我说话了吧。]
[姐姐要一直一直,过很好的人生。]
许允真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跑到衣帽间的角落里翻找。最后一场演唱会的衣服,她索要了一套带过来,当时抓回来的彩带被她和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空白的那条则是放在了上衣和裤子之间。
手指抚上去,她摸到了不属于镭射纸纹路的凸起。来不及把衣帽间的抽屉合上,许允真几乎是跑着把那条彩带拿到台灯下,对着光一点一点地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以何种方式,这条空白的彩带上被人刻上了字。
[我爱你。姐姐爱我吗?]
署名是kazuha。
许允真用微微发抖的手给中村一叶回复了消息。
[可能很晚才回答你。但我想说,我一直一直,一直都是。]
[永远都是。]
Kayun | 晴雨
#磁带B面 6.5k+(A面请见合集)
很明朗,很灿烂,像太阳。第一次见到许允真的时候中村一叶这样想。
棕色的卷发柔柔顺顺披在肩上,扑闪着一双很大的眼睛,双手撑着地板表情有些夸张的女孩,和自己之前在屏幕中看到的那张笑得很开心的脸重叠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真人更加好看一些。
即使是已经在国外漂泊了很长时间,但中村一叶还是没办法克服见到陌生人的紧张情绪。虽然算不上陌生人,但以个人形式加入到这个已经合体训练了很长时间的团队里面,与之前一个新的学期......
#磁带B面 6.5k+(A面请见合集)
很明朗,很灿烂,像太阳。第一次见到许允真的时候中村一叶这样想。
棕色的卷发柔柔顺顺披在肩上,扑闪着一双很大的眼睛,双手撑着地板表情有些夸张的女孩,和自己之前在屏幕中看到的那张笑得很开心的脸重叠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真人更加好看一些。
即使是已经在国外漂泊了很长时间,但中村一叶还是没办法克服见到陌生人的紧张情绪。虽然算不上陌生人,但以个人形式加入到这个已经合体训练了很长时间的团队里面,与之前一个新的学期开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想到眼前这些姐姐就是未来要和自己一起训练、一起生活的人,她心里隐隐不安。
绕口的韩语对于中村一叶来说有点难,因此她刻苦学习了几个月,但成效甚微。最开始的自我介绍环节她听得一知半解,只能靠能听懂的几个单词来把上下句连起来,再加一点自己主观上比较合理的想象,也算是勉强糊弄过去。许允真是最后一个,语速尤其快,但她说完之后犹豫一秒,又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对着中村笑,说我还是用英文再讲一遍吧。
啊,好。中村一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点点头允诺,而对面的人张嘴就是一口非常流利的英语,把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美国人吗,怪不得英语这么好。中村一叶在心里暗忖,幸好刚刚重新来了一遍,不然要闹出很多笑话了。
许允真说完之后最后一句之后突然安静下来,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的样子,憋了半天最后红着脸笑起来。于是中村一叶也跟着笑起来,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活泼,她看着眼前的人笑得眉眼弯弯和旁边的金采源互相推搡,本来想说的“请多关照”一时间无法出口,最后跟着渐弱的笑声一齐咽进肚子里去。
怎么会有这么开朗的人呢?中村一叶想。无时无刻不在开心地笑着、散发魅力的人,似乎在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练习室里也不例外。无论什么时候许允真总是最爱调动气氛的那一个,体能训练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自己因为某个动作做不好而自责的时候,每个深夜聚在一起喝着凉水补充体力的时候,每当感到疲惫,她的声音总会在耳边响起。那是一种无法耗尽的能量,有着让她安心的魔力,中村一叶甚至要怀疑,这些加油鼓劲的话语是不是专门为她而讲。
但大概率不是吧。许允真那么活泼的人,总是能很好地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不只是她的。是语言的缘故,中村一叶和她正好相反,总是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息的时候就找一面镜子坐下来,闭上眼睛默默回忆动作。而回忆的过程往往会被许允真的声音打断。
“zuha呀,过来喝口水,好好休息一下吧……”
睁开眼的时候许允真把身子压得很低,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点点头做回应,然后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接过她手里一瓶已经被喝掉一半的矿泉水,靠着就近的一个把杆拧开瓶盖。
许允真拍拍手朝她露出个八颗牙的笑,然后转身朝金采源和宫脇咲良坐着那个小角落走过去。
中村一叶抬头猛灌一口水,清清凉凉的感觉从喉咙蔓延到腹部,有一些顺着嘴角滑下去。只喝一口的话肯定不够的,但对于接下来的训练来讲,正合适。
每次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都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尽管首尔的冬天并不很长,也不很冷。中村一叶仍然记得那种感觉,飞机从荷兰的机场起飞再落下,眼前的景物换了模样,看不懂韩文的她站在公交站牌下面发怵的时候,像是经历了一场很大的暴风雪,把整个人冻在原地。
虽然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已经是个独立的大人,但说到底她也才刚刚十八岁。一个有些尴尬的年龄,刚刚迈入成年的大门,却还是蜕不去孩子一般的懵懂与无知。曾经中村一叶以为长大之后一切都会变好,但事实上她错了,有很多过去解释不清的东西直到成年也想不明白,就像中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情绪失控。
或许只是因为妈妈没有接起午休时打去的电话,又或许是连续一周的沙拉晚饭让人有些反胃,总之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她哭了。
上一秒还在笑着跟最后一个走出练习室的宫脇咲良说等下宿舍见,下一秒眼泪就无法抑制地涌上来。连她自己都惊讶于情绪侵占大脑的速度,然后才是无端的恼怒和悲伤,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她失去重心,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背靠着镜子跌坐下来。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感觉不够。大腿上肌肉因为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已经痛到无法伸展,她把卫衣的帽子压下来,盖住自己大半张脸,后脑勺靠在镜子上。
这么长时间以来,中村一叶感到自己的内心像是一块干涸了很久的,没有种植任何作物的荒地,机械的练习让这片地变得越来越干枯,直到现在,盘旋在土地之上的大片大片阴沉的云才降下一场过分的大暴雨来。
尽管练习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中村一叶还是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别人说日本人生性带着一些懦弱,而在外多年的经历让她变成了一个在懦弱中坚强的人,这个一直被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的坚硬的壳子,是她不愿意轻易丢掉的东西。
这个时候大门被拉开,没有再关上的声音。中村一叶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然后听到许允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练习室传出的回音。
“呀,姜珠夏,你在哭吗?”
声音不大,带着满满的惊讶,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很突兀。姜珠夏是她们给她起的韩文名字,只是音译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许允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爱用。
中村一叶想要回答一句没有,却发现声音哽咽到无法平稳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是坐在原地摇了摇头。然后她听到门被关上发出的吱呀声,许允真放轻的声音和她的脚步声一起越来越近。
“不要骗我了,明明衣领都湿透了。”
她走到中村坐着的那个小角落,在她前面,很近的距离,蹲下来。中村一叶才意识到自己哭得有多凶,泪水更加汹涌,在许允真面前绷不住地哭出声来。
许允真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只是由蹲姿改为跪姿,凑近把她的卫衣帽子掀起来,然后安分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中村一叶哭得眼睛肿起来,视力受影响,几乎看不清面前人的样子,依稀辨认出她一头没来得及收拾的乱发,和黏在身上的、刚刚练舞时穿的衬衫。想到许允真有可能是在从舞室回宿舍的路上折返回来的,这次换中村一叶有些吃惊。
“姐姐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找你啊……因为整个下午都感觉你心不在焉的,总觉得不对劲。这算是…心灵感应?”
许允真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完,然后仰起脸来朝她笑,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膝头。
“我们珠夏也是小大人了呢。”
什么嘛,明明你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中村一叶心里这样想。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收了收力道,又放松下去,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起节奏来,好看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让中村有些恍惚。
“虽然我只是你的姐姐中最小的一个,但是呢,无论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都可以来依靠我的。听懂了吗?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来依靠我吧,我可以的。”
比起安慰,这样的话语倒更像是劝告,或者说一种温和的命令。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坚强的”中村一叶可能会嘲笑这个人的自不量力,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许允真,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是许允真说出“来依靠我吧”这样的话来,即使眼前是世界末日,中村也会毫不犹豫地转身投进她的怀抱的。
这个时候中村一叶才意识到,许允真并不只是太阳一般的存在。她不是三伏天会把人烤焦的太阳,而是一阵雨,太阳雨。看似光芒万丈的外表之下存在一个不能再柔软的灵魂,可以安抚像她的心一样的,失水的土地。
灾难一般的暴风雨过去,乌压压的头顶上出现一小片晴空,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穿过来,中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村一叶渐渐平稳住呼吸,用自己的手覆上她的,感受体温在指尖悄无声息地融合。
饭后玩真心话的想法是金采源提出的,在洪恩採大力支持下,几个人齐聚队长房间,不知不觉就玩到夜晚来临。
出道之后时间总过得很快,非常快。中村一叶难得有机会放松下来,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走神,不一会儿就要被每时每刻都活力满满的妹妹提醒说,zuha姐姐,集中精神啊!
也不是她不想专注在游戏上……但回归前要干的事情太多,相比于已经出道十年的宫脇咲良的从容,她这个同样来自外国的新人晕头转向,单练习就已经花费了太多的精力。
恰巧这个时候中村一叶输掉了石头剪刀布,理所当然应该接受惩罚,她随声应和着周围几个人的起哄声,从手边的卡牌中抽了被压在最下边的一张,有些忐忑地翻开,念出上面的句子。
在读出口之前,她下意识去瞟跪坐在旁边的许允真,发现人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紧张了一些。平常被姐姐们戏称作“倒霉蛋”的许允真今天运气出奇的好,从头到现在猜拳只输了一次,不过因为那个真心话她的回答让大家不满意,所以左脸被粘上了一条彩色的纸片。
刚才许允真的真心话是,说出自己一次表白的经历。
读完问题之后成员们直接沸腾,最小的恩採都扯着毛毯笑成了一朵花,中村一叶也跟着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加快,像是身体里一根弦突然绷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许允真一脸慌张的表情,拼命跟大家摆手解释着,不是啊喂,我这么大还没有向别人表白过呢。
听完这句,中村感到那根弦又松懈下来,不过脑海里突然出现的想法让她有些震惊——原来是因为在意允真姐姐喜欢的人而感到不知所措吗?可是明明跟我没有关系的,为什么会这样?
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头顶上空盘旋,轮到自己说真心话的时候也是。中村一叶在许允真吸铁石一般的视线里多停了几秒,然后逐字逐句读出卡片上的内容。
“请说出…最近印象深刻的一个梦?”
“啊,这个很简单啊,zuha你随便讲讲就好。”
虽然已经出道一段时间,但大家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做什么都会给还没有完全掌握语言的中村一叶一些额外的包容。话是宫脇咲良说的,许允真没发出声音,她也不敢回头去看,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近来睡眠质量太好,竟然完全不记得做过什么梦,只有练习生时期的一个梦,一个噩梦,一直记到今天。
“我之前做过一个不是很舒服的梦。梦里的地点就在公司,我们的更衣室里。细节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储物柜旁边蹲着一个浑身散发着黑烟的怪物,又瘦又小的样子……”
“姐姐,这不是噩梦,这是kura姐姐在那里吃菠萝包呢!”
“对对,说不定吃完还会站起来唱一句 yumede kiss me~……”
“呀,你们两个——”
她话音还没落,对面的洪恩採和金采源就立马活跃了起来一唱一和,被夹在中间的宫脇咲良不好发作,一边去拽金采源的毛毯,一边装作要捶忙内的脑袋,三个人吵吵闹闹乱作一团。混乱之中中村一叶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其实她并不是很怕鬼怪之类的东西,而这个梦之所以可怕,是因为那个怪物长着一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中村一叶自己就是那个怪物。
她与梦里的自己对视的那个瞬间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就会觉得汗毛倒竖——这真的是我吗?如此凌乱不堪的,颓废潦倒的,会是过去、现在与未来中哪个我的样子呢?
“珠夏啊,后来梦醒了吗?”
中村一叶正在回忆里挣扎,突然被许允真的声音拉回现实中来。对面三个人的大战还没有结束,她回过头去,许允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是担忧、好奇或是其他的心情。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是梦总会醒的吧,中村想。
于是她只是给嘴角一个向上扬起的弧度,像以往做过很多次那样,用力地点点头。
“醒了就好。”许允真又说一句在她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话,然后把身子摆正,伸一只手过来,抚摸着她的头发,从发顶到发梢的每一寸。
中村一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安慰的话。许允真在跟自己讲话的时候总是这么奇怪,需要安慰的时候她给了一道指令,别人在开玩笑的时候却又认真起来。
或许打闹花费了不少精力,再过三四轮之后洪恩採嚷嚷着想睡觉,姐姐们也就顺着她不再继续下去。她走的时候迷迷糊糊,明明个子快要长到一米七,却还是挂在比自己矮半头的kura姐姐身上,像一只大号的树袋熊。宫脇咲良用一种根本不能称为“埋怨”的语气埋怨着小孩黏人过头,最后和金采源一起,用一种近乎架她着的姿势,和洪恩採一起消失在房间门口。
中村一叶站起身,腿因为长时间坐着有些困乏,看三个人又像刚才那样说说笑笑地离开,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恩採真的只是个小孩子啊,她想。连自己面对这样天真无邪的人都忍不住生出一种大姐姐的姿态,其他比自己年长的姐姐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许允真喊她到身边,中村一叶没怎么犹豫转回身去,乖乖地在她跟前停下脚步。
“来,抱一下。”
许允真说得很自然,说完张开手臂静静地等她的回应。中村一下子感到大脑失灵,也只好遵从她的又一道指令,小心翼翼地把身子靠过去。对面的人毫不犹豫地接住她全部的重量,把下巴搁在她颈窝,像是抚摸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顺了顺她的背。
“刚刚说到的梦里的怪物,是你自己,对吧?”
“……姐姐怎么又知道?”
“我说过的呀,心灵感应。而且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做过一个同样的梦。”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中村一叶努力理清每个字之间的关系,最后因为不断上升的体温而放弃了猜测,终于放松下来。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中村一叶能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孩子,忙採那样的小孩子,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只需要静静地被姐姐抱着直到睡着就好。
自从习惯一个人之后,她鲜有这样的感受,而此时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的、猛烈跳动着的心脏,更昭示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怎么测量这捧湖水的深度?说喜欢也许太浅,说爱又太深。
“晚安,zuha。今晚不会再做噩梦的。”许允真说。
晚安。中村一叶把一直垂着的手收紧,歪头蹭了蹭她的侧颈。
那些涌动的心声,中村一叶假装自己不懂,她只是觉得自已已经越来越想要、也需要依靠许允真了。
打着聊天的旗号邀请许允真来自己房间其实是个幌子,不过是中村一叶认为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应该和重要的人单独度过罢了。
不仅仅是因为韩语说的不熟练,中村一叶知道自己嘴笨,害怕有些话说出口会被别人曲解了意思,更多的时候选择憋在心里,咧开嘴笑几声敷衍过去,之后就是任凭记忆在烈日底下暴晒。后来一些话确实已经想不起,但还有一些不会忘记,于是每当想起过去某个场景她又开始忏悔:如果那时候自己说出那句话,事情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包括现在,直到许允真已经坐在自己身旁,她还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已经在心里,默默演练了无数遍的、像电影台词一般的,表白的话语。
肯定会很傻的吧,她想。而且万一被拒绝的话,以后的生日都要哭着过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就陷入沉默,中村一叶用余光去看端着一盒酸奶的许允真,手上没有动作,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自己问出的有些无聊的问题。
“哎呀,突然想到刚刚没有许愿呢。趁姐姐在这儿,现在我给自己补个愿望吧……”
许允真像是被她突然转换话题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镇静下来,答应为她倒数。
该许什么愿望呢?
诚实地讲,中村一叶此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明确地知晓自己的爱意是一份双向的礼物,而她又过分矛盾,明明知道只是个愿望,却又在将要决定的那一刻生生压住了心里翻涌的渴望。
可是如果这样想的话,如果我的愿望是允真姐姐也会喜欢我的话,会不会太自私了一点?
这让她想到前几日因为台风而变得混乱的天气,像还未出道时自己的内心一样混沌、阴晴不定。那时候许允真为她拨开阴霾,从云层中给予她一束阳光,又给她和风细雨,才使这片未开垦的土地不至于荒掉。
就像没有人能把太阳占为己有,太阳雨也一样。即使是分给了自己比别人更多的偏爱,中村一叶又怎么可以奢望头顶上永远是那一片飘雨的晴空呢?
允真姐姐不会喜欢自私的人,她想。与其希望她对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意,中村一叶更希望她能保持好现在的样子,即使是隔着一层模糊的雨幕,只要还能看到太阳,就已经很开心了。也许看起来笨拙了一些吗?那也没办法,毕竟这也是我人生二十载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中村一叶这样想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所以姐姐,我的这一份笨拙的爱,有传达给你吗?拜托一定要传达到啊,只要你能了解我的心意就好,其他事情……交给你不相信的神灵去办就好了。
一起看初雪的说辞,其实也只是临场发挥而已,真正的愿望已经许下,中村一叶仍然开心地笑着,看许允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色。也就在那一刻,她后悔了。其实偶尔自私一下的话,说不定会更好。
于是她们在昏暗的烛光里顺理成章地十指相扣,中村一叶靠过去,发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颤抖得有些厉害,与暧昧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笑出声来,头发蹭到许允真的,热空气上浮,晕开眼前一小片蒸腾的暖雾。
“姜珠夏,这不是梦对吧?”
许允真捏了捏她的手指,猛地抬头时两个人差点撞到鼻子。
“不是啦,当然不是。”
中村一叶垂下眼睛,看暖光在人鼻梁上打出好看的阴影。她小心翼翼地咽下多余的空气,然后很轻很轻地,在那道光影处印下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如果这是梦的话,也一定是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不愿醒来的美梦。
晴空的雨点亲吻土地,生长十万朵待放的玫瑰。而中村一叶低下头去,亲吻了一只飞舞在玫瑰花丛里的,已经找到了归宿的蝴蝶。
Fin.
[久丽] Atacama & Sumida-gawa
差十分钟二十三点的时候,锁芯转动的声音把久美子吓了一激灵。走廊里的光照进来,暖黄色的,落在一只平放一只斜躺的她的运动鞋上。丽奈走进来,甩掉鞋子,把手上拎着的罗森的塑料袋往餐桌上一放,斜挎着的小包与披在演出服外的长款羽绒服挂上椅背,径直走入了浴室。
“辛苦了。”
抬抬头,慵懒的声音这么说,视线很快移回笼罩在十二瓦发光二极管白色灯光下的桌面。被贴满了五色便签纸的书籍包围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光标正闪烁在一段打磨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差强人意的文字后。
“嗯。”
没什么情绪的应答从半掩着的浴室门后传来,混杂着瓶瓶罐罐的声响,与间歇的,老公寓楼特有的没什么气力的水声。久美...
差十分钟二十三点的时候,锁芯转动的声音把久美子吓了一激灵。走廊里的光照进来,暖黄色的,落在一只平放一只斜躺的她的运动鞋上。丽奈走进来,甩掉鞋子,把手上拎着的罗森的塑料袋往餐桌上一放,斜挎着的小包与披在演出服外的长款羽绒服挂上椅背,径直走入了浴室。
“辛苦了。”
抬抬头,慵懒的声音这么说,视线很快移回笼罩在十二瓦发光二极管白色灯光下的桌面。被贴满了五色便签纸的书籍包围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光标正闪烁在一段打磨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差强人意的文字后。
“嗯。”
没什么情绪的应答从半掩着的浴室门后传来,混杂着瓶瓶罐罐的声响,与间歇的,老公寓楼特有的没什么气力的水声。久美子把总播放着的音乐音量调大了一点,想了想,又调小了。她动动脖子。脖子两边有点酸,像是里面有皮筋打成了结似的。
“演出怎么样?”她随口问道。
“还行吧。”
“外边冷?”
“有点。”
她的注意力回到屏幕上。光标在一个句号后边一弹一弹地闪烁着,像被冲上沙滩有一会儿了的鱼。后天就要交上去的稿子她总觉得结构有点问题,但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反复阅读时文句间的连贯通畅感反倒让她不悦。卸完了妆的小号演奏家把浴室门带上,吱嘎尖叫了两声后水流从花洒喷出的声音响起,老化的水管的抖动声连带着墙壁都好像有点振动。她决定投降。神经质地摁了足有五次Ctrl+S,她关掉文档编辑的页面,从任务栏里挤挤挨挨的一排最小化页面里点出一个开始扫动。无关紧要也无甚趣味的讯息向她涌来,愣神间,水声已戛然而止。
“久美子。”
“嗯?”两指在触控板上扫着,她用不顾及对方听不听得清的音量回应着。不过提出要求的对方大概也不在意她作不作出回应。
“帮我拿两件衣服。”
“嗯。”比应答迟缓了三秒才动起来的身体有点僵直,她伸了伸腰。衣柜就在不远处。不过在这方狭小的单间公寓里倒也没什么处于远处。推开推拉门,她发觉光线有些太暗。但这无关紧要。反正,总是以诸如离排练或是演出场地更近,或是吃过晚饭后不想自己呆着这种理由便来她这留宿的丽奈不由分说就占据了的三分之一的衣柜,平常也是由她来收拾。她摸索着拣起几件衣物,没敲门也没询问地就推开浴室门,把它们随手搭在毛巾架上。她听见摩擦声与泡沫相互挤压的声音,浮现出浅蓝色浴帘后的丽奈将沐浴乳涂抹在皮肤表面的画面。脑海里丽奈的身体很清晰,乌黑的长发也很清晰,面容却总是看不分明,这让她有点懊恼,却也说不出为什么。她扫了一眼洗手台上没收拾好的瓶罐,拾起其中一个打算按照记忆放归原位,却又马上放弃了这个打算。“洗完记得把头发清理干净。”说着,她走出浴室潮湿的温暖空气。
水声不久又响起来。方才还在阅读的,侧边栏闪烁不定的广告之间的白底黑字突然成了她看不懂的符号。平假名、片假名与汉字排列成的换行频繁且夹杂着粗体的文字再也看不入眼,她只觉得心头燥热。回到仍不停播放着音乐的YouTube页面,她漫无目的地切了几首歌,但总是没耐心听完前奏。算了,她想,就这样吧。今天大概不适合再看任何东西了。想着,浴室门把手的旋转声就响了起来,她连忙回到原先的页面,装作还在阅读的样子。
头发被用力抓了两把。“你洗了吗?”背后的声音问。
“还没。”
头顶的手马上移开了。
“快去洗。”
“嗯。”
这回她起身的速度倒是很快。从衣柜中属于自己的那三分之二拣出姑且算是叠整齐了的睡衣,她在半干的头发散开搭在肩头的同伴的注视中埋头走进浴室。
怎么调整也不是一度太凉就是一度太热的水洒在她头上,她终于是有了点现实感。方才产生的解释不清的情绪却没被浇灭。下水有些不通畅。蹲下来查看,缠在地漏上的果然是她已懒得再去抱怨的黑色长发。把它们清理干净后,有那么一根还固执地绕在她食指上,粘腻地紧贴着她。盯着这细小的蚯蚓的她有点愣神。她想起从背后看见的丽奈的长发,想起某一个难得地凉爽宜人的夏夜,干净清爽的它们搭在她身着白色连衣裙的裸露的肩上的样子。她想起清晨起身时总是被她不小心压到的它们。她想起帮丽奈梳理头发时,它们也是像这样缠绕在她指间。它们很柔顺,有点凉,总是带着香气。香气的源头就在她手边的护发素瓶子里。她觉得从那儿挤出来的胶体总有一股药味儿,到了丽奈头上却非常好闻,让她偶尔会忍不住把脸埋进去,即使发丝搔得她有点想打喷嚏也不抬起头来,直到头发的主人催她赶紧把头梳完为止。
她摁了两下沐浴乳瓶子的泵头。瓶子比想象中轻,差点在她的压力下摔个趔趄。把自己带来的沐浴乳用完之后丽奈就开始挤她的用。又得去买了,她想,想着想着就回忆起两人刚到东京不久的一个雨天,想呼吸呼吸带着潮味儿的湿冷空气的丽奈站在店门口等她买完东西的下午。隔着自动玻璃门看见的撑着伞的她仪态平静从容,明亮的双眸凝望着楼宇间与她生长的古都相当不同的一缝水泥灰天空,蒙在阴影中的面容带着一如既往的坚毅神情。她至少是第一百七十二次地觉得她很美,心尖的颤动叫她连双手被塑料袋勒得生疼的感触都暂时忘却。在那之后她就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丽奈,无论见到什么都可以通过至多两次的思维跳跃,索引到某条两人共享的回忆。
于此她很困惑,却总是下不定决心去解决这困惑,拖着拖着就读完了大学,结束了两段无疾而终的恋爱,拿了一纸毕业文凭找到了一份音乐相关的杂志社的工作。读了两年音乐大学又出国进修了两年的丽奈在二十四岁时已是知名乐团的小号新星,她任职的杂志也不惜篇幅地配上大量照片大肆渲染了一通,谈得最多的却依然不外乎她任谁看都会觉得端正秀丽,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更为闪耀动人的容颜。付印后她拿给丽奈看过。接过去扫了两眼,文章的主角便把杂志扔到了床上。“篇幅最多的还是那些无聊的事嘛。”她有点轻蔑地说。你忘了访谈的时候我有多努力压着那个只会问些三流娱乐小报般个人问题的混球,尽量多提些与音乐有关的话题了吗,久美子的眼神抗议着。回应她的抗议的是一个释然的微笑,与旋即揉上她脑袋两侧卷发的双手。“我知道的,久美子很努力了,”温情脉脉的丽奈说,声音里的甜蜜让她有些恍惚,“久美子很努力了,所以我也会变得更特别的。”这样说着的丽奈神色又坚定了起来。她很熟悉这认真的表情,这表情总是给她力量,让总也难以追上同伴步伐的她觉得,自己的二十四岁也没有那么糟。
肌肉颤抖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站在热水已停止奔流的龙头下的时间有点久。她摊匀手心的浅绿色胶体,打出泡沫抹在身上。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洗头发,毕竟昨天才洗过,但刚才丽奈迅速抽开的手让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可能比想象中更需要清洁。抓挠着与高中时期长度差不多的棕色头发,她开始好奇外边的丽奈在做些什么。她刚才好像听见了吹风机的声音,现在却消失了。水声又充斥了她的耳朵,把她与狭窄的浴室以外的世界隔绝开来,这让她有点不安,不安之间心头的燥热又开始燃烧起来。不过它本来也没有熄灭过。所以,燃烧得更旺了些大概是更合适的形容。
机械地擦干身体与头发,套上睡衣,她光着脚踏出浴室。书桌上她的笔记本电脑仍敞开着,只不过现在播放起了丽奈喜欢的歌单。没拔掉插头的吹风机躺在餐桌上,边上是剩了小半碗的罗森买来的培根意面,与罐壁上挂着的冰凉水珠正在缓慢滚落的五百毫升装麒麟一番榨。她晃晃易拉罐,分量还不少。嗓子眼有点干的她喝了两大口,刚洗完澡本就红润发热的肌肤表面加倍红了起来,给她轻微的晕眩感。她拾起吹风机,推开开关,随着电机嗡的一声响,吹出的是冷风。她嘴角扬了一扬。丽奈总是想尽快弄干头发,她却不喜欢热风。
吹干头发,她提起啤酒罐走向床边。松弛地靠在床头的丽奈正从窗纱拉开的一点缝隙里眺望夜景,没回头看她。她刚打算开口的时候,立交桥上恰好射来的车辆大灯穿透半透明的窗纱,照在原本浸没在只亮着一盏台灯的公寓房间的黑暗中的黑发女子身上。久美子这才注意到她随手从衣柜里摸出来的是一件黑色的细吊带背心,吊带落在丽奈棱角分明的锁骨上,肩窝处的凹陷在强烈的明暗对比下深邃如同海洋,一如她半袒露的丰满胸脯间的阴影。久美子呆滞地望向她被光线勾勒出轮廓的颧骨,鼻翼,眼窝与嘴唇,望向她筋脉分明的颈与圆润的肩,心尖的躁动生长成幽灵般旋转漂浮着的球状闪电。
听到脚步声的丽奈转过脸来。转瞬即逝的车灯光柱移开,重又没入黑暗中的她依旧闪耀的双眼望向呆立着的久美子,问道,“怎么了?”
她慌忙摆摆手。“还喝吗?”有些仓促地将易拉罐拍在床头柜上,她问。
望向她眨眨眼的丽奈没有说什么,抿了一口,又把罐子向她递来。她像是要浇灭些什么似的仰脖喝了一大口,心里却更惴惴了起来。
“脸好红。”丽奈并无深意地说,却让她加倍紧张了起来。
“有吗?”毫无底气的反问。靠在床头的同伴端详了她几秒,点了点头。
“久美子一喝酒就很容易脸红呢。”
“之前喝甜酒都醉过的丽奈也好意思说。”
略带狡黠的微笑说明她的反击毫无效果。从国外回来后酒量便上涨到令人惊讶程度的丽奈今非昔比。面不改色地将她喝倒这种事,只要想便可以轻松做到。“丽奈在国外都做了些什么啊,真的是每天都在认真练习吗?”半醉的她曾这样问过。“没有哟,”侧着头,带着捉摸不定的微笑的同伴则会这样回应,“每天都在思念着久美子喝闷酒,练习什么的完全没心情。”被嘲弄了的她这时会提着绵软的拳头击向丽奈胸前,含糊地说着,“什么嘛,回国之后技术又增长了一大截,丽奈你只知道骗我。”嘴上这样说着,还清醒的那一半思维却暗暗期待着丽奈所言并非玩笑,因为,两人天各一方的那两年,的确有一些夜晚,她是怀念着丽奈的面容,在酒精作用下沉沉睡去的。
也靠上了床头的她没有马上钻进被子,像是在等待体表的热量消散。低下头,摸摸自己还有点湿的发根,她不太敢往边上看,柔顺的黑发却在她踌躇间落在了她肩头。调整了几下姿势以不被她的骨头硌到,丽奈把手臂贴上她的手臂,头枕在她肩上,比她略凉的体温让她后背一麻。
“累了?”她问。有所保留地将身体的重量压过来的同伴鼻腔中发出了短暂的哼鸣。她伸出没被压住的右手,丽奈的左手马上叠上来,十指交扣的感觉让躁动着的她稍微踏实了下来,踏实感却立刻被一句轻声细语击散。“久美子,心跳好快。”疑惑着明明耳朵没贴上胸膛的同伴是怎么听清楚的,她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不仅过速,而且在笔记本电脑扬声器仍在不停歇地播放着的曲目间的短暂寂静中显得尤为响亮。沉闷的咚咚声响回荡着撞上耳膜,撞得她愈加慌张。她的确不是什么擅长保持冷静的人,但也不常这样紧张。
上一次体会到这种几乎要将内心的根基动摇的感受还是在什么时候呢,她问自己。答案呼之欲出,她第无数次地回忆起两人漫步在大吉山蜿蜒山路上的夜晚。从熄灭的红霞中初生的夜幕下,清爽的微蓝空气将行走在她身前的少女的身影渲染得分外迷人。紧随其后,目不转睛的她联想起了古老的雪女传说。在遥远的时代,史书字句的夹缝中或许存在过与那晚相同的山路,山路上踽踽独行的旅人的眼帘中也许也曾出现过相同的身影。身影发来邀请,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上,微笑中是毫不掩饰的危险魅惑,但即便如此旅人也不犹豫地握上了那只手,自愿成为消散在清风中的魂魄。那时她还没有读到这句话,但后来她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联想时,总是会默念起昆德拉所说的“爱情始于一个比喻”,然后大幅度摇摇卷发说服自己,只是那个夜晚的空气过于暧昧。
但现在,她无法说服自己。从初中结识身旁的同伴,至现在整十二年。在那个梦幻般的夜晚后她们成为了拥有独一无二默契的灵魂伴侣,她对此十分满足,有意无意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别的,但积累起来的心动说不了谎。她想起整个吹奏部一同在多媒体教室观看全国大赛录像的那个下午。拉上了厚厚幕帘的漆黑教室里,她们紧靠着坐在前排。小号独奏时一个特写给到了丽奈,橙黄色射灯下额头微微沁出汗珠的她比手中金光闪闪的小号还要耀眼,让她甚至产生了责备自己为何当时只顾盯紧指挥而不侧过头去看看演奏中的丽奈的念头。她想起来到东京后的某一个休息日,结伴游览完水族馆的两人决定有节制地奢侈一下,选在能眺望东京湾灯火的一家西餐厅的露台上,摇曳着的昏黄烛光中共进晚餐。她记不起她点的主菜是什么,却无比清晰地记得丽奈那天穿的裙子。准备将一块裹有酱汁的肉类送入口中时,海风吹起乌黑的长发扬到丽奈脸上,她不假思索就伸出了手为同伴拢好发丝,脸颊被她捧着的丽奈便那样直直地看着她,丹唇微启将食物送入口中,末了还探出舌尖舔舐嘴唇。“你是要捧一晚上我的脸,还是要继续吃饭。”被这样询问的她才如梦初醒地收回举得有些酸痛的手臂,悻悻地拾起叉子扎向盘中的食物。她又想起睡眼惺忪地前往羽田空港国际到达厅的那个清晨。边暗暗抱怨同伴怎么选了这个时间的航班,边不顾Line上发来的劝阻执意接机的她买了一杯上了大学后喝得越来越频繁的咖啡,迷迷糊糊间却忘了要糖和奶,带着一口腔让她总是想吞咽唾液的干涩感站在人流稀少的围栏外向内望去。推着巨大行李箱却步履轻盈风姿绰约的丽奈的身姿让她马上清醒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扑入微笑着快步走来的,熟悉又陌生的怀抱,因一时没刹住车的冲击洒出来的几滴咖啡有点烫手——真奇怪,她已经忘记了那时她双眼含泪情绪激动地向丽奈说了什么,手上灼烧的感觉却总是真切。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去想。控制着幅度深呼吸,她尝试不移动肩膀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肩头微眯着眼的女子却很敏锐。“在想什么呢,久美子?”她问道,指间的力度加大了几分。一时语塞。“没什么。”她闪烁其词道。
“那久美子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演出很累……有一小段没吹好,之类的?”因话题从她身上移开而松了一口气的久美子试探道。
“我怎么会没吹好,”处事多少比原先圆滑了些的小号手故作不懂谦虚的样子,说道,“但不是这个,是回来路上的事情。”
“丽奈的妈妈又来电话了?”
“嗯,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又是那老一套,‘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什么的。”
久美子笑笑。被省略掉的话语是什么她很清楚,同样二十四岁的她也开始接到了越来越多类似的催促或是询问。不知从何得知她在大学里谈过两段恋爱的父母没有丽奈的父母那般焦急,但每隔十天半月的联络不管始于怎样的寒暄,最后必将转移到这个话题上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烦躁。
“那丽奈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又不像久美子一样从高中开始就和男人纠缠不清。”
涨红了脸的久美子狠狠掐了一把丽奈的手背以示抗议。自知这个说法不妥帖的丽奈笑笑,说,“我知道的,他们来追求你,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就试试看,是吧?”
虽然自己曾经的确是这样辩驳的,同样的话语从丽奈口中说出来就有些变味。放弃了挣扎的她松开把丽奈手背掐红了一角的手指,叹了一口仿佛在说你说怎样便是怎样吧的气。
“久美子呢,有打算吗。”在她听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的声音这样问。
“我能有什么打算,”她那习惯性地松懈着的声音说,“又忙,又遇不到什么感兴趣的男人。”
“莫不是,久美子根本就对男人不感兴趣吧。”突然把脸贴上来的丽奈依然带着含义不明的笑容说道。太近了,她想做出这样的手势,双手却一只被压着一只被紧握,只好向后缩了缩脖子偏过脸去。“想要把久美子披着的好孩子的皮剥下来”,大吉山那晚的丽奈是这样说的,用着一个很可爱的拟声词形容剥落的声音——她的确也做到了。但她却总觉得自己还无法完全看穿同伴的笑容,尤其是在夜晚。熄灯入眠后总是环上她的手臂的丽奈间或会说出一些令她不敢去细细思量的话。她知道这些话有虚有实,却无法判断虚实是三分还是七分。
“不是的。”她轻轻颤抖着的声音说。
“真的不是吗。”
“丽奈,喝醉了吧。”车灯再次照入屋内时,她发觉凝望着她的女子面颊上有些红。
“如果我醉了,你会说实话吗。”
所以这完全就是没醉嘛,她暗自想道,转瞬却又无奈地笑笑。也罢,她想,总在人前露出难以接近的严肃冷峻气场的她的同伴,也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会毫无顾虑地显露出她的任性,一如她在遇到挫折的时候会埋进丽奈臂弯痛哭一场,或是在她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里打去不顾及时差的电话流着泪倾诉一番。她一直都明白她有多信任丽奈,她也同样明白丽奈有多信任她,她不敢逾越的仅有自己心中的雷池。若是在这样的夜晚,她想。若是在这样的夜晚,若是心尖这样颤动着的我还不去包容她这最后的任性,那未免也太不解风情,在来日的清晨又要被她嘲弄性格恶劣了。
就当作是我醉了吧,她轻叹一口气。
“丽奈要是真的醉了,我就说实话。”
她的目光向一旁移去,撞上忽闪着的睫毛下秋波暗送的双眼。她又震动了一下,想回头却已没有路,只得吞下一口唾液等待着对方开口。
“我真的醉了哟。”
连说话人自己都似乎要按捺不住被这无法更明显的谎言逗笑的声音,但她终究还是没有破坏此时的气氛——气氛是很重要的,她明白。有些话说不说得出口,只取决于是否有一阵清风吹开掩月薄云,吹落一地夜樱罢了。
“我——”得到了不得不开口的信号的久美子吐出三个音节,随后就不再记得起自己想说什么。到了这个年纪却仍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意这件事让她有些懊恼。她的情绪不是没有爆发过。在那些不容她再犹豫的关键时刻顺应本能喊出来的话语,她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现在却不是那样的情形。她的心脏加倍剧烈地砰砰跳着,嗓子眼却没有呐喊的冲动。眼前的人笑着。笑容很耐心,似是在表明她不介意答案的延期,即使这份延期的期限是,比方说,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这份耐心却给了她更沉重的压力。
她不顾一切地向床头摸去,再灌下最后两口,像是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把麦汁榨成的饮料当做稻草这个念头有些滑稽。她依着在视奏考核抽到一份困难的乐谱时,开始吹奏前吸入的那口气的感觉,深深地呼吸着。
“我,”她重新开口,颤抖得更厉害的声音从啤酒流经后转瞬又干燥起来的喉头吐出,“我从很久之前就觉得,丽奈,很美。”
望向她的闪着光芒的双眼先是眨动两下,随即眯起眼角。双眼的主人紧贴着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吐出一串开怀的笑声,松开了她的手,扶上有些酸痛的肚子。怀疑着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的久美子肩头紧绷地望向眼角都笑得泛出泪花的丽奈,预想着自己马上又要被评价为性格恶劣的场景。
终于止住了笑声的丽奈却没有这样说。
“我知道的。”她咬咬嘴唇,说,脸上肌肉脱离控制想要上扬的不自然样子让久美子心中默念“你笑出来也没关系的”。“我一直知道的,”终于压下笑意的女子开口道,“久美子直直地看向我时那种呆愣的,失了魂的神情,我怎么会不明白是什么。”
一直知道却还非让我先开口吗,久美子流露出这种想法的眼神瞪过去。但转瞬她就意识到这是她的幸运。即使在这件事上,她也没能比总是逆着人流走在前方的她的同伴快一步,她的同伴却温柔地将至少表面上先做出行动的权利让予了她。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内心的犹豫,总得由她自己来打破才行。由内而外击破的心墙不会在内部留下残渣,潜伏着在某个夜晚如碎玻璃般扎得她生疼。只有如此,她才能真正地无怨无悔。
“就这一句吗?”蛇般缠上她的左臂的丽奈的肌肤似乎也有些发烫,但她无法确定那是源自于谁的温度。挑弄的眼神望着她,她从这眼神中意识到,自己被捕获的动物般芒刺在背的神情在对方眼中十分甜美。她并非不明白,自己挣扎半晌才吐出的一句话还是太轻,但这分量已使她有些虚脱。告白是怎样的感觉呢,她想。某天,有阳光斜射而入的音乐厅的大堂里,为犹豫起自己是否应当赢下独奏选拔的丽奈打气时,她使用了“爱的告白”这个词汇,但那是为了对方。现在的告白则是为了自己。被邀请去看她已忘却片名的电影的一个夜晚里,她曾在人行天桥上被同行的男孩抓住手腕。红色与白色的灯河泾渭分明,玻璃幕墙透着灯光的楼宇如同垂直摆放的星空,在他神情局促的脸上照出几块碎片状的光斑。从他口中有些不成章法地断续吐出的言语她从未曾料想。将对方不知晓的心情告知于对方,这是她所理解的告白二字的本来意义,所以她现在有些犹豫,犹豫着对方已知晓的心情自己此刻要怎样再度传达。她直直地望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她希望再有一辆车从对向的立交桥上驶来,希望光与影的魔术能再把她往前推一步。但车没有来。
为了不让沉默延续下去的她将手臂环上了丽奈的颈项,垫上肩膀的头颅习惯性地嗅闻起发丝的芬芳。她感到自己的后背也被搂住。令人安心的触感让她思考起了更为本质的问题。对于我来说,爱是什么呢,她想。如同生活在现代文明中的每一个人一样,她看过一些以爱情为主题的电影,听过歌咏着某一年的初雪怎样使人联想起恋人的流行音乐,她却无法把那些形象与自己联系起来。她的恋爱中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元素,没有万物皆被浸染得赤红的夕阳下的浪漫告白也没有疾风骤雨中的奔跑,她与她曾经的恋人们只经历过仿佛不知道手要放哪于是只好牵着地,不发一言地等候在新开张的饮品店的队伍里的休息日下午。她说不上来她有哪里不满足。与他们交谈时露出的笑容是真心的,即使是总喜欢与人保持距离的她也必须这样承认。我缺少的也许不是笑容,她想。我从来没有为他们哭过,也许这才是问题所在,这样想着滚烫的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滚落在同伴敞露着的肩头。她记起了丽奈离开的第十七天。随手发去一张自觉有趣的照片却等不到回应,蓦然意识到那边已是凌晨,无意识间积蓄的不舍情绪突然决堤,曾经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潇洒地放飞同伴的她才领会到自己有多么恐惧失去。
“丽奈。”
“嗯?”听出了她颤抖哭腔的同伴没有多问,轻柔地示意她讲下去。
“能抱着你,真好。”
一只手扶上她的后脑,轻轻抓着她因无意出门的休息日而没有烫卷的,仍残留着微小弧度的发丝。
“我也觉得。”
话音落下后她们便沉默地长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这让久美子本就不太熨帖的颈与肩部愈加酸了起来。“躺下来吧。”她小声提议着,在得到许可后窸窸窣窣地下床,合上电脑,关闭台灯,回到同伴已为她整理好的床铺。“看着我。”理好了长发,面朝她侧躺着的同伴说,不过她的视线本来也没打算望向别的方向。她们面对面躺着,呼吸时的暖湿漩涡搅动在一起。
“不要再离开我了。”极度认真的声音这样说。
明明是总快我一步的你先离开我的,她想,转瞬间便明白了丽奈指代的是另一层含义。
“如果离开的话,杀了我就好。”回想起她曾说过的类似的话,她再一次做出献身的觉悟地,同样认真地回应道。这回眼前的女子却没有再开口确认什么,大概是事到如今已不再有确认心意的必要。她的双眼已闭上,眼角和嘴角一同泛起微笑,尽管昏暗朦胧中看不真切,这表情依旧感染得久美子也涨起满心幸福。
她把丽奈拥入怀中,微微压迫着她胸前的有规律的起伏如同最后一丝余晖下沙沙作响的海浪。她觉得有机会两人应该一起去看海,与东京湾不同的海。她听说世界上最干燥的沙漠其实离海不远,在那里有硕大得她难以想象的望远镜每夜仰望星辰,她想和丽奈去看看。牵着手站在能眺望海洋的岩层裸露的山坡上,干燥的风不住从身后吹来,金星下低沉的落日似乎闪耀了一瞬绿光,她觉得在那样的情景下她会吻上同伴的双唇——尽管现在她也很想吻。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忍耐,就像怀中的人毫无怨言地等待她的榆木脑袋开窍一般。她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能如此恰巧地相遇。不过人们说多细胞生物的产生也许本身就是偶然中的偶然,再叠加一层小概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宿命。至少她不相信星座,但现在如果晨间节目主持人在滚动着的地震速报字幕下说狮子座与金牛座的相性绝佳她也不会否定。狮子与牛,她饶有兴味地琢磨着,捕猎者与猎物,与她们的关系一点也不像,丽奈脾性里丝毫不肯让步的倔强一面倒还和牛有点沾边。胡乱地想着,她觉得脑子有点昏沉。睡吧,看一看似乎已睡熟的丽奈,她想,我们今天都已经足够累了,虽说原因完全不同。又清醒了一小会儿,她突然想模仿通俗爱情小说的句式说些什么,尽管她相信那句话出口后她的脸会马上火红地燎烧起来。她不太相信海誓山盟。丽奈也不会相信,她觉得,坚韧自信的她不依赖宏大的承诺活着。于是她决定将规模缩小一些。
“晚安,丽奈。”
她很轻很轻的气声唤道,微弱的空气的漩涡卷过名字主人的耳朵。
“我会继续爱你,只要隅田川仍在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