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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小药剂的中篇,提纳里意外变小了~

下篇正在赶了,希望能赶上cp31(>_<),因为来不及还删了很多点子我好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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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

K:我要采一朵花送给房东

K:房东房东,你看,有花!

H:花很好看。(插)

H:但是你该交房租了。(抗走)

K:我只是想给你看看这个花很好看而已啊!!?

H:我看了,很好看。

  

(“我要采一朵花送给妈妈”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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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拖延花神诞祭相关。

究竟是谁的白日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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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蔗小剑圣

致海瑟姆

·海维

·Summary: 卡维不慎失忆后,请求大书记官艾尔海森同他一起寻找他学生时期的恋人海瑟姆。


时间线大概在卡维破产后入住艾尔海森家,为了剧情发展,有很多细节与原作不同


1

自卡维住进艾尔海森的私人公寓以来,他已在寄人篱下的状态下度过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月。


据艾尔海森所说,一个月之前,经巡林官通知,他跟随一众巡林官在原卡萨扎莱宫建于死域上的旧址找到了卡维。巡林官之所以找到艾尔海森,是因为在卡维学生时代留下的紧急联系人名单里,艾尔海森是那之中唯一能够被及时联系到的人。大建筑师烂醉如泥,差一些淹死在死域瘴气聚成的烂泥沼泽里。如...

·海维

·Summary: 卡维不慎失忆后,请求大书记官艾尔海森同他一起寻找他学生时期的恋人海瑟姆。


时间线大概在卡维破产后入住艾尔海森家,为了剧情发展,有很多细节与原作不同


1

自卡维住进艾尔海森的私人公寓以来,他已在寄人篱下的状态下度过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月。


据艾尔海森所说,一个月之前,经巡林官通知,他跟随一众巡林官在原卡萨扎莱宫建于死域上的旧址找到了卡维。巡林官之所以找到艾尔海森,是因为在卡维学生时代留下的紧急联系人名单里,艾尔海森是那之中唯一能够被及时联系到的人。大建筑师烂醉如泥,差一些淹死在死域瘴气聚成的烂泥沼泽里。如果不是艾尔海森和提纳里及时赶到,恐怕卡维如今面临的后果不止失忆。


卡维受死域影响,不记得许多事。他醒后见到艾尔海森的第一眼,便是开口问“你是谁?”


提纳里说这是正常现象,只不过卡维呆在死域太久,一时半会恐怕无法恢复记忆。卡维不知情况,艾尔海森去听提纳里交代有关死域后遗症的注意事项,毕竟提纳里有个曾经身患魔鳞病的徒弟柯莱,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卡维一个人呆在病床上,抬头看向天花顶上的绿叶吊灯——雨林湿热,多少有些不起眼的小飞虫,大多具有趋光性。他无事可做,伸出手掌张张合合,仿佛这样就能笼住飞虫。休息室门边有学生议论他,说什么旧日的妙论派之光现如今居然沦落到失忆。卡维知道那是在说自己,但又觉得陌生,像是在听素不相识的人的故事——他的心境出奇平静,听了这些话也生不起气。


换句话说,可能是情感淡漠。他如今感受情感的功能像恢复意识不久的大脑一样迟钝。


卡维记得那时艾尔海森瞥了他一眼,然后说:对他而言,失忆倒未必不是好事情。


这个人就由我带回城里了。如果他还有什么后遗症,我会过来找你。


艾尔海森带他回到了如今的居所后,又替他安顿打点好了行李。失去记忆的卡维对一切事情都兴趣缺缺,唯有兰巴德酒馆的酒和甜点能让他提起点兴致——卡维注意到,每当他用“卡维”而非“艾尔海森”的名字点外卖,兰巴德就会把一些找零的摩拉放进打包盒里。


以前的他难道很缺钱吗?失忆以来,卡维不熟悉城中环境,更加不愿出门,而艾尔海森虽然早出早归,但很少和他讲话,因此卡维无法从他口中撬出有关自己过去的蛛丝马迹。


一切的变数,始于一个平常的午后。那天卡维无意间翻找自己的行李,竟然找出一沓泛黄的书信。


致海瑟姆,乘以一个惊人的数字。在他不慎失足坠入死域那天的前一天,还有他写给“海瑟姆”的信。


最后一封信中写到,假如一切顺利,他不日便会前往沙漠,届时也许就能和海瑟姆相见。


但其中文字——卡维读着读着,感到脸颊通红。如果他是海瑟姆,也许会觉得用词太过浮夸。


这其中当然也有海瑟姆写给他的回信。他的用词就显得理性冷静得多,甚至时不时还会指出卡维言语之间用词不当之处——但是,他有更多的令卡维感到心口一窒的可爱瞬间。譬如,海瑟姆会指出卡维不应该在信里提出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你从来不守时,但偏偏又喜欢许下一些难以兑现的约会。对此我很不欣赏。之后海瑟姆随即笔锋一转:因此倒还不如我去见你,我不轻易许诺,因为我做事全凭心意——夜里不要睡得太沉,也许我会端着蜡烛出现在你卧室那开满蔷薇的窗边,吓你一大跳。


显然,这位海瑟姆便是他失忆前的恋人。


晚餐后,卡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艾尔海森,你有没有听说过海瑟姆这个名字?”


艾尔海森拿着餐刀的手抖了一下。


“知道。怎么了?”


“我在落水前一天还在给他写信,可惜没来得及寄出去。这个人,会不会是我失忆前的恋人?”


艾尔海森冷笑道:


“据我所知,他的确是。可惜,此人如今已经销声匿迹。我有数年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今天第一次听你提起。”


卡维心里空落落的,却也不感到惊讶。要问为什么,卡维也发现了有许多没能被寄出的信,而内容往往是思念之苦之类。假如真如艾尔海森所说,海瑟姆已经销声匿迹数年的话,那么这些信无法被寄出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失踪了?”


“既然你自己说跟他是恋人,你才应当是熟悉他的情况的人。”


“会不会在沙漠?”


卡维看见艾尔海森脸色微变。


“你要以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出发去沙漠吗?哪怕是教令院里那些热爱户外活动的生论派学者,也要雇上一整队佣兵才有胆子出发。而你如今一是没有经济来源,二是刚刚才丧失记忆。”


卡维笑道:


“艾尔海森,你是在担心我吗?真少见。但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依你看,我和他的关系怎样?”


艾尔海森收拾了自己的餐盘,放进水槽里泡着。自从卡维默不作声地开始承担家务劳动以来,他便不会自己洗自己的餐具了。


毕竟卡维现在倒欠他一个月房租。除此之外,卡维不知道他还能为艾尔海森做些什么来补偿他的损失。


“你可能喜欢过他吧。不过后来怎样,我不清楚。人性总是善变的,但有时关系的变化也不能简单归纳为人心易变,还有其他原因。”


“例如?”


“例如,一次说太多、太快是危险的。”


“在我看来,你与他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台倒入了过多润滑油的机器。交流与沟通的过程太过顺畅愉快,反使你和他错以为你们会永远理解彼此的内心和想法,因此越来越无话不谈,却忽略了你们其实才相识不到一年的事实。”


“为什么你看起来很了解?”


艾尔海森第一次同他说这么多。卡维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却看到艾尔海森微不可见地长叹一声。


“说多了。这就是我说的,一次说太多是危险的。”


卡维被噎住,等艾尔海森回到他的卧房之后,他才一个人独自走进厨房。艾尔海森晚上吃的是蔬菜薄饼,而卡维自己点的是奶油炖肉。他们奉行分餐制度,因为口味迥异。


回到房间后,卡维又悉心将那些信读了一遍。因为海瑟姆的突然出现,他打起精神将房间收拾了一遍,一共检查出一沓书信,一本旧绘图本。


旧绘图本中所载的信息碎片化且繁杂,卡维花了一夜,勉强整理出有关“卡维”这个人的零星信息。


绘图本的第一页为《建筑绘图基础》,作为绘图本的封面使用,作者名叫法拉娜,他在文中称呼这位女性为母亲。卡维问过虚空终端,法拉娜是教令院著名毕业生,目前在枫丹作为独立建筑设计师承接项目,但有关她历任家庭的信息,据虚空终端所载,因为被记录者本人申请隐去这部分信息,所以不供查阅。


当卡维注意到自己在世上尚有亲人时,内心多少感到安定,但也不想让远在枫丹的母亲忧心。


他怀着一颗忐忑之心,询问虚空终端:卡维是谁?


虚空终端如实回复他:卡维,须弥著名建筑师,曾独立主导过卡萨扎莱宫、奥摩斯港古灯塔、改建港口升降机与货物搬运结构系统等知名项目。


有关卡维家庭的信息,经他本人申请,均不供查阅。


看来他还是一个挺注重隐私的人。卡维有些无可奈何。


绘图册中还有两页纸被胶水粘在一起。卡维小心地撕开它,发现是一幅笔触简陋的画作。画中的人影失足落入流沙之中,旁边不知为何写着一句不明不白的附言,只看得出与他父亲有关。卡维不明所以,便合上绘图册放到一边。


以他与艾尔海森的这段时间的相处看来,艾尔海森对他的态度虽然无甚特别之处,但卡维却从未见过艾尔海森带过哪些朋友回家。大书记官的社交圈狭窄且精细,从不轻易向外界敞开。那么如此看来,艾尔海森与他可能并不是那么生疏的关系,他们甚至还是相当的老相识。


如若可能,卡维想让他帮助自己恢复记忆。



2

“艾尔海森,你看这些。”


艾尔海森下班后通常会立刻回到家。卡维抓住这一时机,亲自下厨做了一些艾尔海森可能会喜欢的菜肴。他有备而来,煞有介事地拿来一张须弥地图,又将他之前四处搜刮而来的书信一张张平放在羊皮地图上。


艾尔海森颇为无语地盯着卡维将一张张发黄的脆薄信纸展开又铺平,餐厅内依稀还能够闻到帕蒂沙兰的浅淡花香,那是卡维以往喜欢的墨水自带的香味。


“我没兴趣看别人的私人情书——”


“我知道它们的用词都很肉麻!但这就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嘛,你肯定也谈过恋爱吧?理解一下。何况那又不是重点。”


简直如同铺陈攻防地图一般,卡维十分严谨地将那些信纸摆放在须弥地图的对应位置上,又用颜色各异的图钉将它们固定住。光是艾尔海森看到的,就有教令院、图书馆和奥摩斯港等地标。


“抱歉,我没懂。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都是信里提到过的,海瑟姆和我曾经去过的地方。很简单,你只需要和我一起去这些地方就可以了。”


“如果按照这些线索一点点探索须弥,说不定我就能想起些什么。假如我恢复了记忆,你也不必担心我独自一人去沙漠会遇到危险了吧?”


卡维颇为期待地看向艾尔海森,却看到艾尔海森抱住双臂朝他冷笑道:


“如果我成功帮你恢复了记忆,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独自前往沙漠寻找海瑟姆?”


“卡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居然如此笃定我会帮你。”


卡维怔住了。经过这一个月以来的相处,卡维早已明白艾尔海森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但他虽然知道艾尔海森必然不会心甘情愿替他做事,也为此做好了艾尔海森向他索取报酬的心理准备,但就如艾尔海森所说,卡维不知为何并没有想到会被艾尔海森拒绝的可能性。


“……可能说了你也不会信。可我并没有那样厚脸皮。”


“我只是觉得不能一直住在你的房子里。不管我们曾经是怎样的关系,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任何有关你的蛛丝马迹。”


看着艾尔海森近在眼前的脸,卡维心酸地发现他依然对艾尔海森感到无比的陌生。他此刻才发现文艺作品中描述的失忆现象与现实之间有着天堑一般不可逾越的鸿沟。假如他和艾尔海森之间真的存在什么亲密无间的关系,为什么他会对艾尔海森毫无印象?要么是他与艾尔海森之间只不过是泛泛之交,要么是失忆前的他自己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只是善于伪装,所以直至今日,还依然令到艾尔海森被他所蒙蔽。


“刚刚你问我,觉得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坦白我刚刚苏醒的时候感受不到任何和你有关的情绪。那之后我对一切都缺乏兴趣,直到看到这些书信时,我才感觉到体内萌发一丝生机。”


“我有时会害怕。也许另一个灵魂在我不知不觉间霸占了这具身体,而与我相识的人和我自己都对此一无所知。”


卡维小心翼翼地抚平信纸的每一道褶皱,又抬头朝艾尔海森苦笑道:


“所以,这些信和信件里提到的海瑟姆,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我也明白,这些东西只对我而言才那么重要——哪怕对你而言,它们毫无价值。”


“只有你记得我,而我却不记得你,甚至还利用了与你的旧交占据了属于你的一部分空间。这让我感觉不太好受。假如我因失去记忆变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那和欺骗了你并没有区别。”


就在这时,艾尔海森第一次低头认真浏览那些卡维搜集而来的旧日的信件。它们大多文笔幼稚、感情用事,就像每个人都羞于回顾的青春期。可是,这已经是卡维能够在可及的范围内找到的全部信息。


他把这些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东西当作宝物——但卡维就是这样让人觉得不合时宜的人。他恋旧、复古、跟不上也不想跟上须弥如今的时代,毕竟现今的须弥已不存在将没药和香料抹在乌发上的舞女。或者换句话说,是卡维进化得太过超前了,他把时代丢在了后头,为此吃尽苦头。艾尔海森想,这正能够证明卡维没有变。他不怀疑卡维失忆之前也像今天一样如此珍惜地对待这些旧物,正是因为卡维始终如一,他才能从自己的房间里找到这些线索。


艾尔海森知道,走出这一方小小的客厅,卡维当然还有许多其他选择,比如奥摩斯港码头的翻新的古灯塔,还有隐于深林的卡萨扎莱宫。那都是卡维曾经引以为豪的杰作,但他如今却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怯,无法独自前往那些被他用彩色的图钉标注出来的地标。


“……那我告诉你吧。你没变。”


艾尔海森仰头饮尽了杯中的葡萄酒。


“只要你还在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就代表你没变。你还是你自己,一如往昔。”


“我不相信世上有灵魂。人是物质与精神的统一体,不要把精神和躯壳分开看待。假如你还有记忆,就会知道这有多奇妙。你无法改变我,就像我无法改变你。如今我竟然发现,就连病理性的失忆都无法改变你一分一毫。”


“艾尔海森。我曾经想要改变你吗?”


假如他真的曾经为改变艾尔海森而付诸行动,那他一定彻底失败了。卡维想,而且绝对是他一生中最惨烈的失败。


“哈。我们俩谁没那样想过?”


“但我们都在这件事上半途而废了。这就是我和你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


卡维睁大眼睛喃喃道:


“我以为会是更加波澜壮阔的故事……”


艾尔海森嗤笑道:


“你竟然会这么想?我们并不特殊,世上这样的事情很多,就像你的失忆一样,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你连我失忆都只觉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卡维第一次想指着艾尔海森的脸破口大骂。他原本就是这样易怒的人吗?卡维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艾尔海森抱住双臂微笑道:


“没错,我连你失忆都觉得是小事。你现在死了吗?没死吧。所以不是小事又能是什么?因此我认为,想要挽回也不难。”


“很不幸,明天是工作日,我要上班。建议你的第一个地点最好选在图书馆,那里离我单位很近,我下班之后正好过去。完事之后,就能直接回家吃晚饭。”


卡维立刻将钉在图书馆坐标上的书信拆下阅读,为了让艾尔海森听清,他故意将信上内容大声朗诵:


“你所说的日程简直毫无情调可言!据信上所说,我在那之前已经观察了海瑟姆许久,当我通过长时间的观察确信他有足以与我相当的聪明才智之际,作为学长的我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信上是这么写的。致海瑟姆:从这封信开始,我将会亲笔记录我与你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毕竟我有时候相当健忘,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就在不久之前,我和你第一次说上了话。那是一个阳光迷人的午后,适于在图书馆这等神圣之所碰撞出智慧的火花。我向你搭话,而后我们去了咖啡厅共进晚餐,尽管在餐桌上,我们也有说不完的话,希望我能早一点长到有资格进入酒馆的年纪,那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领着你这家伙去兰巴德长长见识。不知道你能否习惯烈酒的口感,也许葡萄汁更合适……”


“我的天啊。卡维,你怎么敢把这封信寄出去?给海瑟姆?”


艾尔海森听完,摆出一副叹为观止的表情。但卡维不知为什么又觉得,他其实很喜欢听。


“……所以我没寄啊!寄给海瑟姆的信只不过是我的一部分收藏而已!还有一些信,以往的我似乎并不打算寄给海瑟姆,只是打算留到以后和他一起看,就像家庭相册一样。”


“既然都煞有介事地记录下来了,那这一天对我来说一定是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因此我们应当更加郑重地对待它。”


艾尔海森摇头道:


“我认为我对待每一天的态度都很郑重。何况从你的说辞看来,对于海瑟姆而言,与你初遇的那一天不会有多特殊,但却值得一顿双人晚餐。那么,你曾经与他经历的过去,与我如今规划的日程难道不是不谋而合吗?唯一的不同,就是我能在晚餐时间喝葡萄酒,而海瑟姆只能喝葡萄汁。可怜的未成年人。”


卡维哑口无言,只好接着埋头迅速往下读:


“不过很可惜,即使聪明如你,也有察觉不了我的小伎俩的时候……但没关系,我会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向你发出正式的邀请。”


“让我们把这封未寄出的信当作日后用于怀念的纪念品吧。等到合适的时机,我想和你坐在一处阅读它们。到了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发掘这个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秘密——那一定很有趣。”


“唔。这是在说什么?”


卡维迷惑不解。艾尔海森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再三确认才笃信卡维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你没有印象?”


“没有……能是什么呢?我是那种喜欢制造麻烦的人吗?”


艾尔海森闻言轻声叹息道:


“还真是,只不过你自己一直没意识到。卡维,你到底给我们留下了多少麻烦?”



3

“经过我的调查,信中提到的谜题和这一本书有关——卡维特别想要让海瑟姆注意到的书就是这一本。”


放在他们面前的书只有一本,不是会让教令院学生感到万分头痛的大部头,只是一本薄册子——一般来说,大家会叫它们闲书,十分适合用来打发课上百无聊赖的时间。


“你在哪发现的?”


“还是在我的行李。”


卡维兴致勃勃地翻开第一页,这是一本绘本,但其绘画风格在雨林并不多见。艾尔海森怀疑地注视着他和面前的绘本,但又和卡维坐在一起翻开了绘本的第一页。


大致说来,这是一个游子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归乡的故事。他自小流浪至雨林,原本乃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却受沙漠中的祖先灵魂召唤,不慎跌入流沙后,来到了一片不为人知的绿洲。那也是赤王为爱人花神打造的陵寝,别名永恒绿洲。在那里,人们可以找回失去的恋人与亲人,花神允诺他们在此共享安眠。游子与家人们一同化作湖中的精灵,那里的飞鸟与湖水皆永远静止不动,他们在其中无忧无虑,只会感到永远的安宁与幸福。


“沙漠人的绿洲情结吗……倒也不算罕见。”


“绿洲情结?”


艾尔海森点头:


“是的。许多沙漠人幻想着死后的灵魂能够前往绿洲,那里有着永恒的安宁。因此他们疯狂地迷恋着有关绿洲的意象,并且将它们广泛应用在诗歌和童谣当中。”


“但那也有一定的社会原因。例如,须弥雨林地带长期以来对沙漠人的歧视,导致沙漠人很难在雨林地区立足——你也看见了。如今的沙漠人,不是成了漂泊无定的佣兵,就是不得不向学者们出卖劳力以谋生。”


“因此,对他们而言,安宁的绿洲就等同于甜蜜的死亡。就如同每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无论高低贵贱,他们都会期盼下一秒便能见到绿洲——唯有在死亡和绿洲面前,才能人人平等。”


“如果雨林的学者们能够摒除成见,想必沙漠人的绿洲情结就不会如此狂热了吧。卡维,试着想一想。假如绿洲真的存在,沙漠人会只把它当作一个美丽的传说吗?他们会以此为根据地,然后在那里秘密发展属于他们的势力。而这显然是教令院所不希望看到的——正因为永恒绿洲不可能存在,教令院才会允许这本绘本出现在须弥。”


卡维觉得艾尔海森剖析童谣和梦想的思路就像庖丁解牛一般轻车熟路。艾尔海森有一种可以轻易洞悉世界表象之下的本质的气质,这令他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客观、置身事外、永远事不关己——仿佛他只是所有事件的观测者和记录者,永远不可能成为任何事件的当事人一般。


假如艾尔海森也经历过不可言说的痛苦,那时他也会像剖析他人一样剖析自己吗?仿佛他的幻想不是幻想,痛苦不是痛苦,而是一堆可被分析可被解构的多巴胺。如同人体所有的不快与苦闷,只需通过按时锻炼睡眠便可得到有效的缓解。


那的确是个好办法。如果人能够将感情视作一道道题目,每一道题目都有既定的解决方案,也许会让人好受一些。卡维忽然感到一阵没有缘由的难过,不知为自己还是为艾尔海森。


“你这番话,沙漠人听到也许会生气。他们真的不只把绿洲当作死后的幻想——实际上他们想的是,假如地上没有我们真正的家园,就造一个。你见过古赤王文明遗迹吗?他们甚至想通过挖掘地下水浇灌管道来建造人工绿洲。我这几天想起来,我曾看过古代沙漠部族的设计手稿,也许他们在建筑学上曾经的造诣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觉得这都是荒诞不经的幻想吗?在我眼里,首先得有幻想,而后才能有实践。”


艾尔海森略微错愕地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卡维。卡维很坚决似的盯着他的双眼,令艾尔海森唐突想起学生时代的卡维。


那时的卡维拿着他们共同的课题四处奔波,只为寻找能与他们一同共事的新学生。尽管在他不得不为此劳碌之前,早已有许多跟不上进度的学生退出课题组。


假如整个课题组只有卡维和他,艾尔海森想,那它无疑可以被实现。


现在他终于可以做到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要说什么理念不合,它无疑只能被白纸黑字地写在公告板上,也只配用来应付不知底细的外人。如今艾尔海森能够断言,卡维是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虚幻梦想舍弃了他们共同的心血——要知道他们的课题原本就只有他和卡维两位参与者。作为课题发起人,艾尔海森没义务将半途而废的卡维塑造得那么高尚。


卡维不明白,幻景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被实现的可能性几近为零。人与人之间的存在客观的才能差,因此卡维所希冀的由才能各异的许多人一同发掘智慧与真知,根本是一种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那时卡维曾经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后悔与他结交。而艾尔海森当然不愿意陪一个不把他视作朋友的理想主义者做梦——因此他果断选择了从论文署名上划去了自己的名字。


曾经他以为,只要足够果断,便可以避免负面情绪的进一步发酵。


但是,艾尔海森看着对此一无所知的卡维,如实地回想:在那之后,他本应遭受的痛苦,却并未因为他的果断而减轻一分一毫。


如今艾尔海森的烦恼之源就那么一无所知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有趣的是,现在他们之间又多出了一个海瑟姆。


那是过去的他。曾经还愿意陪伴卡维做不切实际的梦的他。那时的艾尔海森,还不曾指出卡维是在逃避现实——所以,过去尚未向卡维吐露心声的他,才会成为卡维至今仍然万般留恋的恋人与朋友。


很难说他现在的心情究竟怎样。艾尔海森想,卡维方才说了,假如地上没有我们真正的家园,就造一个。


假如你幻想中的恋人从未真正存在过,那么,你是不是也能够在脑海中凭空创造一位。他的名字与我只差一个音节,有着灰色的头发和绿松石色的眼睛,头脑敏捷善于言谈,更是最能与你的思维形成同频共振的半导体。


艾尔海森百无聊赖地想,其实他未必和我不一样。他和我一样,未必不痛恨你的理想化、你的不切实际、你内心无法回避的负罪感。


他与我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不曾对你吐露他的真心话。正因为这一处不同,所以我既无法成为他,他也无法成为我。


艾尔海森想,人为抹去曾经一切的悔恨,然后将计就计,用一个甜美的旧情人身份与卡维相认,的确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择。可他也曾一度认为,对卡维虚与委蛇,是可悲的。但那不是因为卡维,而是因为艾尔海森必须在这世上为他自己留出一些能以真诚相待的人。


因此他要对卡维毫无保留地说话,要做一面毫无瑕疵的镜子,忠诚地倒映卡维本来的面貌——正如他希望卡维对他做的一样。


他不能也不愿否认那些不可挽回的往事,更加不会选择成为只活在卡维信中的旧日幻影。


“所以你觉得绘本里的绿洲真实存在,绿洲也不只代表沙漠人眼中安宁的死亡?既然如此,能否回想一下,你当时为什么想让海瑟姆得知它的存在。”


那时的你究竟想让我明白什么?想让我信服你幻想中那绝无可能实现的绿洲?我们的课题,难道最终是为了实现它?


我相信它很美好——假如有可能,我也会像你一样想要亲手将它变成现实。


只不过,不论是怎样的幻想,它们无一例外都不能经过两双互不理解的手来实现。


“我不知道……”


卡维喃喃道。


艾尔海森站起身,转身离开了餐厅。


“那你自己想吧。我要去休息了,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用来回想。假如想不到,就把它当作一道不是必须解答的附加题吧。”


“毕竟你半途而废的时刻不算少。”


卡维叫道:


“艾尔海森!”


“你说我常常半途而废……那是什么意思?”


艾尔海森语气平淡道:


“就是你听到的字面意思。”


卡维看见艾尔海森走进属于他自己的卧室,朝着他的方向轻轻地关上了门。



4

“我昨天想过了。我觉得,假如我要主动向一个人搭话,那对我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


“或许我只是想让海瑟姆注意到我,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就只好用一些迂回的办法。”


次日的黄昏时分,卡维和艾尔海森两两并肩走在朝向图书馆的路线上。卡维神情不安地抱着他那本封皮半旧的绘图册和昨夜搜来的沙漠绘本,艾尔海森则是两手空空,十分轻松。


“是么?很可惜你没让我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顺带一提,你没有痴心妄想地要求我一定能为你解答这道你自己留下的题目,对吧?”


“啊?”


卡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艾尔海森难以置信地看着卡维脸上和他同样惊讶的表情。


“卡维,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必须给你解开这个谜团吗?我没有义务为你收拾烂摊子吧。在给我带来麻烦这方面,你到底是有多厚颜无耻。”


卡维连连摇头:


“不。我只是觉得——”


“毕竟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失败的可能性很小。如果连你都解不开它……”


卡维冥冥之中总觉得,只要艾尔海森是解题人,就不可能解不开这道难题。可是脑海中那种模糊不清却无比真切的直觉,分明与头脑聪慧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艾尔海森静了一会儿。


“再说一遍吧。”


“嗯?”


“我说……请你对我再说一遍。”


卡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他不知道艾尔海森还会对他用敬语。


“总觉得,如果连你都解不开它,别人就更不可能解开了。”


就像,这道谜题原本就为你而设一般。


艾尔海森难得笑了笑。


“是吗?那我就用点心吧。”


他突然加快脚步,卡维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速度。


“走吧。”


二人来到图书馆,作为提瓦特大陆上唯一的学城,图书馆是须弥城中唯一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公共机构。图书馆的当值人员一般是参加勤工俭学计划的学生,一眼望去,清一色都是充满稚气的年轻脸蛋。正当卡维感叹青春易逝之际,有位知论派打扮的小姑娘见是艾尔海森来了,立刻一惊一乍地退到距离柜台更后的地方,诚惶诚恐地发问道:


“书记官大人,您不是下班了吗?”


“虽然这里的藏书大都已经是我的老熟人了,但我也不至于只在工作时间才会造访这里。面对我的时候不必太紧张,但也不要太不紧张。夜班才刚刚开始,你就开始打盹。假如学业实在繁忙,可以与同事商榷交换当值时间。”


“这次就既往不咎了,帮我查一下这本书。有谁借过它?”


艾尔海森从卡维手里拿过半旧的绘本,放到柜台之上。它虽然泛黄,但页边依旧整洁且锋利,显然被保护得很好。


“图书馆居然还会有这种书啊……感觉像是F类书呢。”


卡维大为疑惑:


“什么是F类书?难道书还有ABCDF之分吗?”


小姑娘一边用图书馆终端系统查阅借阅记录,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当然有呀!F指的是不及格的分数啊。我们用F类书来代称一些不重要的书,比如艺术类书籍或杂谈小说,这些书不被销毁就不错了。就算F类书被借走不还,老师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们也就照做了。不管怎么说,上门找人都很麻烦嘛。”


艾尔海森摇摇头。


“不要擅自给书籍排列等级。”


“啊,抱歉!”


女孩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捂住嘴。艾尔海森见状叹息一声:


“继续吧。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失言,我还不知道你们之间竟然存在这种风气。之后我会找相关人员谈一谈这个问题。”


“很抱歉——啊,查到了!”


“借过这本书的人只有一个。来自妙论派,名叫卡维,于六年前从教令院毕业……天,就连我都听说过这位学长。您是怎么从他手里搞来这本书的?听说他已经消失很久了,但他毕业太早了,我没见过他。”


艾尔海森继续问:


“这本书被放在哪里?”


“我看看……嗯,它被放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是个不起眼的阁楼,需要爬一段梯子才能上去。H-212。就在这个书柜。”


“谢谢,我明白了。另外你眼前这个金发男的就是卡维。”


“咦!?”


“艾尔海森!干吗要跟小孩子说这些不相干的话题?借书不还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卡维狠狠剜了他一眼。艾尔海森不为所动。


“你敢做就别怕被说。我很欣慰新入学的孩子们没浪费时间去看那些曾被刊登在校刊上的老掉牙八卦新闻,比当时的学生进步许多。再见。”


卡维被艾尔海森拽着一路走到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整整一面书墙上,果不其然有一段连接着小小阁楼的梯子。艾尔海森轻车熟路地攀上梯子,眨眼之间便到了阁楼。卡维隐约看见那里有一张铺着绿色桌布的长桌,那桌布显然是属于学生的私人物品,但不知为何,它竟然不曾被工作人员清理出去。


他顺着梯子进入阁楼,看见艾尔海森停在H-212书柜前一本本点书。


“我也来一起找吧!”


卡维兴致勃勃道,站在书柜前抽出了一本薄册子开始查阅。出乎他所料,他看见数张薄薄的白纸从书中悄声跌落。


假如他没看错,他手中的小册子是一本素描本。每一页纸上,都画满了同一个女孩的侧脸速写。落款是一个卡维不认识的名字,但笔迹稚嫩,显然来自某位教令院的学生。


“现在你总算知道不好找了吧。这些书都太同质化了。”


艾尔海森嗤笑道。


“就在刚刚,我已经看到了好几本这样的册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这个学长开的好头呢,这个书柜放满了学生之间用来传情的东西。因为没有工作人员在乎这些书,也没有人会来这里检查书目,所以,他们借走那些本应放在这里的‘不及格的书’,又在这里填满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理解的爱意。”


“我有很多年……不曾来过这里。所以我也没机会知道,这里竟然变成了校园情侣们心照不宣的幽会地。在我还会来这里读书的时候,它还不是这样。那时,这里人迹罕至而又寂然无声,是个避开人群的好地方。”


卡维想他如今的脸颊一定涨得通红了。他小声嗫嚅:


“对不起。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尴尬。”


艾尔海森垂眼轻笑道:


“我没这么觉得。每一种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性。而这里的合理性……我想是因为,对于那些对浪漫过敏的学者而言,当面说爱太难了。但爱是人的天性,没有人能够幸免。”


“你让它从寂静无声之地变成了互诉衷肠的场所——至少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卡维忽然想:原来,连你也无法拒绝爱的本性吗?那么,我也是一样。


卡维一点点翻开那些属于年轻人或曾经的年轻人的情信。这时他才发现,无论头脑多么聪慧的人类,他们在说爱的时候,喜爱使用的修辞和比喻都没什么两样。他在这里看见了无数个眼睛如同繁星、嘴唇仿佛蔷薇的男孩或女孩,那么想必他笔下的海瑟姆也同样俗气而美丽——但他却并不感到焦灼。


也许正如艾尔海森所言,他们并不因天才而特殊。因此卡维在这一刻终于相信,他也会如同普天之下的情人找回失落的挚爱一般,找到他的海瑟姆。


“……卡维。”


“我好像找到了。是这本吗。”


艾尔海森捧着一本薄薄的绘图册,书页之间夹着一张课题申请表。


课题名称一栏里写着《赤王文明古遗迹中的符文古文字与建筑设计方向解读》,申请人一栏里却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那是卡维的名字。


“……是吗。所以你才会借走那本来自沙漠的绘本。”


艾尔海森喃喃道。


忽然之间,又有数张发黄的信纸从绘图册中掉落。卡维立刻捡起它们,念给艾尔海森听:


“致海瑟姆:原以为你会把这里的书全都看完,看到这个课题之后又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来找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来!是这个课题太没吸引力了吗?不可能啊。”


“致海瑟姆:为什么还没来找我!我要不耐烦了。请在课题申请表上签上你的大名,谢谢!”


“致海瑟姆:……好吧,我承认你赢了。我明天就来找你搭话,真是牺牲巨大。”


“致海瑟姆:总有一天我会要你知道,我是怀着怎样凶险的羞耻心和你搭讪……又是怎样羞于启齿地……爱着你。”


艾尔海森情不自禁地大笑出声。卡维感到脸颊一阵一阵发热,简直不知要不要将这些旧信直接就地销毁。


“……你能不能忘掉这件事?”


“忘掉?不可能,你少痴心妄想了,我记性很好。好了,待办事项划去一项,要不要去吃晚饭?”


那一个晚上,艾尔海森难得请卡维喝了甜白葡萄酒。卡维喝得尽兴,暂时得以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5

须弥城迎来了难得的休沐日。卡维知道艾尔海森在休息日一般只会呆在家睡觉或读书,于是趁他正式开始假期之前,卡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用来收买艾尔海森的闲暇时间,


“卡维,有事直说。不过,很高兴你现在学会了怎样才是真正的求人办事。”


为了让艾尔海森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须弥肉馅饼,卡维特意从大巴扎买来地道的食谱学厨。最终的成品虽然卖相不尽如人意,但是味道却相当不错,故而艾尔海森对待他的态度也相应缓和了一些——卡维不知道这是因为美味的肉馅饼还是因为前几天的图书馆之旅。


也许两者兼有?卡维想。


“还是之前的事情。你这次假期考虑去奥摩斯港度假吗?”


艾尔海森叹息道:


“又是哪封信?”


卡维连忙否认:


“这次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题目!我看过了,都是很常规的娱乐项目,打七圣召唤、在海边散步、感受须弥著名旅游城市的美妙风光……”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听起来,你是在邀请我去奥摩斯港度假?”


“啊……”


度假?卡维的脑海中几乎已经没有了度假的概念。他失忆之后在艾尔海森家当了太久无业游民,每天都在放假,已经忘记难得的休息日对上班族而言有多奢侈。但既然他是独立建筑设计师,他在失忆之前估计过的也是那种看天吃饭的散漫生活……不过,接不到单子的自由职业者可是很窘迫的。卡维不自觉地抖了抖,决定不去想他在失忆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算是吧。毕竟不能让我把便宜全占了——”


卡维斟酌片刻,又开口说道:


“艾尔海森,我呢,希望你在这期间也能享受其中。”


艾尔海森的眼睛转了转。


“那就是说,假如我不喜欢,就可以不答应了?”


卡维立刻闭了嘴。石榴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艾尔海森,像是要把艾尔海森盯出一个洞来。


“行吧,我勉强可以陪你走一趟。”


“我是说,假如我们只是为了度假前往那里的话,就更好了。”


卡维下意识喃喃道:


“海瑟姆……”


“行了,我知道你此行真正的目的。”


艾尔海森轻声打断卡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垂眼读书。


卡维想,可是那里对卡维而言似乎不是什么承载美好回忆的地方,他与海瑟姆曾在奥摩斯港大吵一架,险些闹到分手,这也是他这次选择对艾尔海森三缄其口的原因。


至于两人发生矛盾的原因,不知为何,并未在卡维目前找到的信件中提到。这和他与艾尔海森之间的关系一样引人怀疑。自图书馆那一次以来,卡维就对过去的自己产生了一些基本的认识与了解:过去的自己并不吝啬留下痕迹,毕竟在他写给海瑟姆的书信里,字里行间都不乏旧日同窗与师长的身影。可是,过去的他却丝毫不曾提到眼前的艾尔海森。


他是安全而可信的吗?艾尔海森读书的时候,卡维便静静地注视着艾尔海森的脸。随着时间流逝,残留在他大脑深处的直觉越来越清晰,它们全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呆在艾尔海森身边的每分每秒,卡维既如同身处避风港一般感到安全,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危险。安全感与危机感,从未如此和谐而矛盾地同时侵略他的心灵。


无形的记忆,毫无疑问,是可以被编造的。卡维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假如艾尔海森只不过是在扮演卡维的一位好心肠的老友,又凭借这个编造的假身份赢取了所有人的信任呢?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诚信。毕竟艾尔海森拥有英俊的外表、聪慧的头脑以及卓越的社会地位——这些外在的特征也许都不重要,都只能用来蒙骗外人,但最为致命的一点是,卡维唯独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卡维不能否认他确实有点儿喜欢艾尔海森。遗憾的是,他自己又是一个对自身感情变化极其敏感的人——因此卡维可以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对艾尔海森的喜爱,完全出于爱情而非友情。


简单来说,卡维觉得他有可能踩中了艾尔海森设下的陷阱。因此他必须尽快拼凑任何有关海瑟姆的蛛丝马迹并找回记忆,否则后果将难以想象。


假如继续拖延下去,卡维想,等到那时候,他的失忆症就不再是疾病了。只要卡维不再在乎往日的他自己和曾经的恋人是什么模样,他所失去的就只是他人生前二十七年的记忆。在意外发生后的数十年,卡维依然可以像每一个重新开始的普通人一样,有权结识新的朋友、亲吻新的恋人。


不经意间,卡维又一次与艾尔海森对上了眼神。他们的视线相交只有一瞬,刹那之间就会迅速分开。


艾尔海森凝视卡维的眼神,像鹰隼一般锐利而直白,仿佛探寻与追问的具象化。


卡维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你和我是一样的。我和你是一样的。


你手里的厚书没有往后翻几页,我桌上的草稿也还是空荡荡的白纸一张。


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日日夜夜都在渴望着一个近在眼前的人,然而,我们彼此都不发一言。


但卡维同时也明白,在不曾搭建地基的半空中,他不能无中生有地建起一座感情的危楼。蒙混过关和触手可及,它们常常意义相近。



6

艾尔海森对奥摩斯港的糟糕印象始于一次不大不小的意外。


和现在的情况一样,当时也是一个难得的假期。因为理念不合,当时卡维和他合作的课题已经危在旦夕,但卡维自己却向艾尔海森提议放下令他们争吵了不下十次的课题,一起去奥摩斯港放松心情。


但他们从奥摩斯港回到教令院后,卡维就自顾自地丢下了一封绝交信,对他不告而别。


信中说,他很后悔与艾尔海森这样过分聪明的人结交。艾尔海森对此的回应是果断划去他在课题论文上的署名。


这段关系真正的转折点到底位于哪一天?艾尔海森很清楚,对于他而言,他们关系的断点位于他看见卡维写下后悔与他结交的一刻。然而卡维心中真正的转折点,却是一片扑朔迷离。


艾尔海森依稀记得,他们离开奥摩斯港的前一夜,卡维哭得很伤心。


在度假酒店柔软的沙发上,卡维跪坐在他怀里,一边不住地流泪,一边执拗又胡乱地亲吻他的眼睛和嘴唇。那一刻的卡维浑身发红,肌肤因流汗而光泽闪烁。那真是一副奇异而又瑰丽的景象,即便是在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艾尔海森也很少见到卡维这样动情。


海浪拍岸的声响忽然之间变得很远,像是远方海妖的呜咽。薄如轻雾的纱帘被夜风鼓起,仿佛一张暂时停泊在码头的航船上的船帆,它轻盈而又不容拒绝地,将那时仍然属于他的卡维温柔地包围。


艾尔海森仿佛又梦到他们依然亲密无间的下午。那时他们还会在图书馆白布窗帘的庇护下亲吻。


“今天你似乎很动情。”


卡维怔了怔,噙着泪水微笑道:


“对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海瑟姆,你让我太舒服,又让我太痛苦。”


艾尔海森又听见那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卡维还未向他搭话的时候,曾经搞错过他的名字。


“海瑟姆。假如我们须弥人也会做梦,我想我会在梦里这样叫你。”


艾尔海森无奈道:


“现在的你也未必不会做梦。你明明有能力控制住自己不断膨胀的梦,让它往更加合理的方向发展,直到成为现实。你有这种才能,却不肯使用。”


卡维知道,艾尔海森指的是他想劝说所有参与人员都回到项目中的主张是在白日做梦。


“……是吗?”


艾尔海森想起,卡维那时的眼神就像他曾经从书中或自然获得灵感启发时一样。


惊喜、讶然、不敢置信。当然,还有跃跃欲试。


艾尔海森猜想,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才会让“海瑟姆”在卡维的幻想中重获新生。


现在艾尔海森又再次造访奥摩斯港。他订了两间单人套间,卡维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对面。卡维似乎对他的决定感到一丝失望,但到底没说什么——现在的他毕竟不具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要是对此感到失望才会显得不正常。这时卡维才发现,艾尔海森注视他的眼神,倏忽之间变得揶揄。


卡维觉得不妙,连忙转移话题。


“艾尔海森,我们可以去海边了吗?”



7

奥摩斯港的海岸线漫长而曲折,适于容纳数量巨大的货船与游轮,但卡维却仿佛天生有种不可思议的方向感,只靠直觉便知道如何到达一片无人的海滩。


时过境迁,这里的海水已不如当年一般清澈见底,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卡维并不在乎。


他和海瑟姆曾经在奥摩斯港的海边玩过一个游戏。在那时,七圣召唤还远远不如今天一般流行,当然也不曾发展出一套完备的卡牌机制。也因此,他们玩的是一种早已被淘汰的玩法。它既单调又太缺乏策略性,全靠运气取胜——简单来说,这是一种不需要动脑的玩法,无论输赢都只是单纯的概率事件。卡维不喜欢任何需要决出胜负的游戏,但却唯独不怎么抗拒这种玩法。因为哪怕他令别人输了这场游戏,错的也只是概率和命运,并不是他。


“玩抽鬼牌吗?如果你抽到鬼牌,那就算你赢,我答应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卡维变魔术似的变出一副七圣召唤卡牌。作为鬼牌出现的,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小吉祥草王。作为智慧之神,她大概也不曾得知自己的形象竟然曾经一度被学生们当作牌组中的鬼牌使用。


艾尔海森怔了怔,认出这是他和卡维玩过的游戏。但是在那时,他却在这场游戏中输给了卡维。仿佛穿透了数年的时间一般,艾尔海森看见卡维略带哀伤的目光轻盈而沉重地落在他身上,像一片坠入深海的细小雪花。艾尔海森由此意识到他不能再一次扮演他的海瑟姆。


这太荒谬了,太可笑了,简直不可理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卡维:如果你是因为你手里这五十四分之一的概率才下定决心远离我。


艾尔海森这时才发现,他一直以来都走错了方向。他真正应该做的根本不是陪伴卡维一次又一次地重温旧梦,帮助卡维重拾他失去的记忆,那和重蹈覆辙没有任何的区别——艾尔海森同时认为,既然他曾无数次被卡维斥为世上最自私的利己主义者,那他当然不该辜负卡维对他的期望。作为世界上最自私的自我主义者,他真正该做的事情,是要用一种全新的方式覆写卡维的记忆,用新的记忆占据卡维的大脑,转移他的注意,占用他的精力,制造亦真亦幻的真实与假象,令他彻底混淆过去与现在本就模糊不清的边界。


于是,艾尔海森当机立断地说出了与当年截然不同的答案。


“不,我拒绝。我希望你明白我既不迷信也不是赌徒,没有哪个值得一玩的游戏只能靠运气取胜。”


卡维吓了一跳,手腕一时不稳,艾尔海森本想从他手里夺过那副牌,但海风却先他一步将卡维手中的卡牌卷走。二人目送纷飞的卡片被海风裹挟着飘向远处,艾尔海森头也不回地撇下一句话:“正好,换个规则吧,我要你来跟我比赛谁更快找到鬼牌。如果我找到了那张牌,就算我赢,反之则是你赢。这是一场仅仅关乎眼力的比赛,不靠概率和运气。”


卡维第一次不知所措地呢喃道:


“不对,不对,这跟我想的不一样,甚至和信上写的也不一样……”


一切都脱轨失控了。一夕之间,卡维苦心孤诣建造的理想模型完全坍塌殆尽。不久前还完美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的物体,如今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外力逼得四散逃逸。他低头开始寻找——近处和远处的沙丘上全是四散的卡牌,有些牌背朝上,有些牌面朝上。


艾尔海森根本不回头看他。他发现自己的鞋子进了沙子,立刻不加掩饰地啧了一声,脱掉长靴后扔在一边。


“你还不懂吗?我和现实都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想象而存在的。只有海瑟姆,才会全都如你所愿。”


艾尔海森迅速捕捉到不远处的一张牌,胜券在握地将它握在手里。与此同时,卡维似乎也找到了一张牌,他将它紧紧捏在手心,不愿细看牌面的图案。


“张开手吧。然后,看看我们谁赢了。”


他们同时松开十指。两张牌面,艾尔海森的那张图案略有磨损,卡维那张却很清晰,却无疑都是鬼牌。唯一不同的是,艾尔海森手中的牌面,似乎画着小吉祥草王成长为成熟神明之后的形象。


“什么。大慈树王?”


这是一个对他们二人而言都完全陌生的名号,但这位女神显然与小吉祥草王渊源不浅。艾尔海森狐疑地转过牌背,发现这张牌的牌背上附有一层亮晶晶的银色颗粒,另有一行浮雕文字:七圣召唤发售一周年纪念版。


“不用问,海瑟姆一定是在这片海岸跟你玩过一模一样的游戏了。告诉我,他赢了吗?或者换个说法——你让他赢了吗?”


“……他没有赢。最终是我自己将鬼牌塞进了他的手里。”


“因为我不希望他输给我。我希望我可以留下。”


那分明是不曾在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艾尔海森完全可以肯定: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只有卡维寄来的绝交信以及不告而别,以及卡维脑中像淋满枫糖的松饼一样一层又一层叠加的幻想和梦境。在艾尔海森不得而知的那些日子里,卡维被厚云朵一般的松饼托上云端,渐渐离他越来越远。


“海瑟姆”这个名字,早就被一层层的幻想异化了。随着一封封“致海瑟姆”信件的堆叠,现实与幻想之间已经滋生了太多的矛盾,如今承认他就是海瑟姆本人,已经毫无意义。


为了将卡维拉回对他而言太过残酷的现实,艾尔海森咬牙切齿而又毫不心虚地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


“那看来他不过是在表面上接受了你的好意罢了。我手里的这张牌,就是海瑟姆曾经从你手里接过的鬼牌吧。他一定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又回到了这里,然后随手丢弃了你送给他的卡牌——你曾说过他如今身在沙漠吧。卡维,我想问问你,假如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隙,他又何必对你不告而别,与你天各一方?你们的感情早已破裂,而你却因为太迟钝,对此一无所知。”


“我们都赢了,所以都要为彼此实现一个愿望。现在我要说我的愿望了。”


“我希望你能忘掉海瑟姆,并且抛弃你的过去,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愿望。不指望你能在短时间内忘掉他,但是至少……别再白费力气想他了。”


“假如你能想明白……那么我和他,是一样的。如果你能爱上他,那么,你就一定能爱上我。”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逐渐柔软下来,已经接近请求。


卡维突然想起艾尔海森比他小两岁。因为艾尔海森看起来太可靠,自己失去记忆后又常常感到茫然,所以他才会经常忘记艾尔海森也不过是刚从不成熟的阶段走来的青年。


年长他两岁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哪怕是现在,卡维也还是搞不明白。


但他大概让艾尔海森难过了。卡维意识到,作为艾尔海森的学长,他并不那么称职。


艾尔海森方才口齿伶俐地说出的那番话,因为说得太过流利,反而让卡维本能般意识到那是艾尔海森临场发挥的谎言。


假如按照艾尔海森所说,海瑟姆和他是一样的,那么,和艾尔海森一样的海瑟姆,绝不会虚情假意地敷衍他,更不会随手丢弃他所赠的礼物。


“艾尔海森,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可以对你许一个愿望。”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请允许我去沙漠调查清楚真相,可以吗?”


卡维深深吸气:


“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会和海瑟姆认真地告别。我会断绝我和他之间的恋人关系,他要惩罚我也好,打骂我也好,总之我会和他说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家。”


“这句话——我本来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你说,或许也万万不该在今天说。原谅我是个要面子的人吧!如果不是你先开口,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对你说这句话,只会找各种借口一天天赖在你身边。”


卡维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艾尔海森。如他所愿,艾尔海森也同样伸手抱住了他。


“艾尔海森。我想对你说的是,我早就背叛了海瑟姆,对你移情别恋了啊。”


“权当我是个滥情又花心的人吧。但我爱上你,不是因为你和海瑟姆很相似,而是因为我本来就会爱上你。”


艾尔海森强忍着解释道:


“卡维,你听我说完,你没办法在沙漠找到他……因为……”


卡维摇了摇头。


“还记得那本绘本吗?”


“和你不一样,我相信永恒绿洲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在那里,人们可以找回失去的恋人和亲人,花的女主人允诺他们在此共享安眠。这听上去就像一个引人走向死亡的陷阱,你想这么说,是不是?”


“但因为你就在这里,我有生的牵挂,所以不会被甜蜜的死亡所引诱。”



8

自从卡维独自前往沙漠后,艾尔海森就常常收到卡维从沙漠寄来的信。信上的邮戳随着卡维的深入沙漠而变更,从一开始的喀万驿和阿如村,逐渐过渡到千壑沙地。


卡维说他受到了当地居民热烈的欢迎,因为沙漠的人们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过去某位自雨林而来的大英雄的影子,那位英雄能够认出天象与星图,还能准确预测降雨和沙尘暴,卡维现在能够在沙漠深处吃到使用农田耕种得来的粮食,就是因着那位大英雄的功劳。亲切的当地人表示他们同样拥有灿金的发色与石榴的瞳色,另外就连酒量也一样惊人——卡维说自己从沙漠部落那里学会了如何酿造驮兽奶酒,将来可以亲手酿给艾尔海森尝尝。


但自从某天开始,艾尔海森就不再收到卡维寄来的信。最后一封信的邮戳来自塔尼特露营地。


“艾尔海森:先说一件事,这件事比较严肃,所以你得认真读。首先是好消息,我发现塔尼特部落的人们似乎相当熟悉永恒绿洲的传说,并且它已经不再是传说,而是当地人用以实现部族振兴所必需的一环。如你所言,假如绿洲真的存在,沙漠人确实不会只把它当作一个单纯而美丽的神话。你真的该看看芭别尔主母谈到永恒绿洲时神情有多么认真,她像一头母狮子一样聪明而残忍,这样的女人不可能随便相信孩童的胡言乱语。我从未如此确信过永恒绿洲真的存在。”


“然后是坏消息。因为即将深入无人地区,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难以给你寄信,这点需要你多加注意。从收到这封信的日子起算,如果你超过十五日不曾收到我的来信,务必前往千壑沙地。并且记得绕开塔尼特露营地,别在那里浪费时间,因为那里的部落人不会对你说实话。我猜测,他们之所以愿意与我分享情报,是因为他们会利用同样对永恒绿洲感兴趣的外族人替他们排除风险。而我对千壑沙地并不熟悉,所以若想要前往永恒绿洲,就不得不对他们假意应承,希望你能谅解。”


“从塔尼特露营地开始,我会用机关一路暗中标记我所经的路线,只要你顺着标记前行,至少可以发现我在意识清醒时最后途经的地方。这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我。”


而今天,正好是艾尔海森收到这封信起算的第十五天。



9

起初,是一片静止的绿茵。梦一般的园圃里,卡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恰逢盛时的紫红色帕蒂沙兰。他看见代表雨林的瞑彩鸟与代表沙漠的圣鹮同时停驻在如蜜凝固的空气中,只有沙漠还不曾变作沙漠之时,才可能出现如此景象。飞流直下的瀑布背后隐藏着不可知的远古景观,但卡维目前暂时无意探访。


卡维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湖岸。湛蓝色的湖面如同蓝宝石的其中一个切面,卡维不由得想起沙漠人口耳相传的幽暗传说:曾经身为高贵花灵的凶灵用蜜糖将居尔城的人王溺死,那之后死亡便被赋予一层甜蜜的意义。


他静下心神,伸出食指轻触湖面。出乎意料地,澄澈的湖面应声裂开,如同被名匠细心切割的宝石,每一面都可倒映出卡维自己的影子。


不对。这不是他。卡维又用力眨了眨眼睛,仔细辨认镜中的人影:这是与他有着相同发色和瞳色的另一个人,只不过相貌与他几近相同。但此人面容沧桑,显然比卡维年长许多。刹那间,卡维如同看见整整占据了一面墙的宏伟壁画徐徐在他眼前铺开:与他面容肖似的金发男人戴上了璀璨的头冠,又经冠中神灵的劝诱,毅然告别了家中的妻子和幼子。他独自一人前往沙漠深处,仿佛神话中的贤者与英雄一般,男人以超凡的智慧观测神秘的星图与天象,以此指导尚且愚昧的人们,教导他们耕种农田、收获粮食。然而,他却并未因此获得真正的幸福与领悟——男人虽为部族带来了繁荣与昌盛,但却同时为部族引来了觊觎财富与粮食的旅团。争斗一触即发,不甘心的男人带领流离失所的子民来到无人区从头开始,但不久之后,他们却迎来了相同的结局。


他想起绘图册中被胶水粘住的两页纸,那之间夹有一幅他所不明白的简笔画。


宝石壁画的末尾,笔触突然粗糙幼稚起来,但依然可与之前的画面衔接:失魂落魄的男人落入流沙之中,眼耳口鼻被风沙所掩埋——这个画面和卡维在绘图册中描绘的简笔画别无二致。


尚存余力的花灵残魂感念男人的精诚,遂以木兰花舟穿过不可视的暗河,载着男人的遗体来到永恒的绿洲,在此安置英雄的魂灵。


卡维突然想起,在永恒绿洲,人们可以找回失去的恋人和亲人,花的女主人允诺他们在此共享安眠。


“父亲?”


他想起来了。死在流沙中的英雄别无他人,正是他的父亲。


“您不是因我而死的吗?”


巨大的悲伤与痛苦擒获了卡维,但在一瞬之间,那汹涌的情绪又被永恒绿洲消除一切伤痛的祝福所清除。平静与痛苦反反复复地出现着,乐此不疲地冲刷着他的心灵,几乎令他作呕。这时无形的花灵嘻嘻笑着,冰凉的亲吻落在卡维耳廓,仿佛无数条触感凉滑的蝮蛇嘶嘶吐信:


“海瑟姆,海瑟姆,海瑟姆……”


宝石切面上的倒影画面一转,无数块破裂的镜子碎片映出无数个灰发男孩的背影,每个影子都会说话。少年的眼神冰冷如同翡翠,无情而又冷酷地注视着他。


你的课题很有趣。感谢你的邀请,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们的思想统一而完整?你是这么觉得的吗,那我勉强也可以这么认为,因为我确实有与你类似的感触。假如你能和我独处久一些的话,我会很高兴。下次约在没人的地方吧,我对人多嘴杂的地方没什么兴致。你觉得这太暧昧了?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不如说这正合我意。


你让我很失望。我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期待才和你合作。假如你要的是一个与你完全合拍的人,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对外寻求合作。


卡维。你这样是在逃避现实。


假如我事事皆能如你所愿。你真的,就能解脱了?


“你想找到他吧?我们如你所愿了。你想找到他吧?我们如你所愿了。你想找到他吧?我们如你所愿了。”


神思恍惚之间,他如跌入流沙一般跌入湖水。



10

“听得到我说话吗?”


卡维醒来时,发觉自己泡在绿洲的湖水里。艾尔海森跪在岸边,不耐烦地把他从水里摇醒。卡维看见自己红色的披风被挂在岸边的仙人掌上,赤念果饱满而丰硕,熟透的枣椰跌入水池,椰子清香的汁液随着椰壳破开一点点流入池水。


“就这么喜欢绿洲吗。还以为你真的找到了永恒绿洲,结果却在这处不起眼的绿洲找到了你。”


“不,我真的找到了永恒绿洲啊!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醒后会在这里……”


卡维用力辩解着,腾地一下从水里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丝不挂,连忙红着脸抓过岸上的披风裹住身体。


这时他想到,他来到这里,可能是因为花灵。父亲的影子是死者的幻影,负责引诱他走向甜美的死亡。作为不存于世之物,海瑟姆原本也应该与父亲的幻影起着相同的作用,但因为卡维创造海瑟姆的灵感来源与人物蓝本依然在须弥城悠闲自在地生活着,所以镇守陵寝的花灵并未将卡维的灵魂羁押在永恒绿洲之中。顺着不可视的暗河与流水,它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卡维送回了现世的绿洲。


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卡维觉得花灵大概是这么想的:等卡维死后,他的灵魂还会重返永恒绿洲。对于花灵而言,百年只是一瞬。所以,暂时还不需要心急。


艾尔海森不咸不淡道:


“别那样看着我行吗。你的衣服上都是沙子,所以我把你和你的衣服洗干净之后,就帮你把衣服晾了起来。”


然后,他似乎沉思了一会儿。


“你找到永恒绿洲和海瑟姆了吗?那还真是恭喜你了。再多问一句,你那位让你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是如何惩罚你这位不忠的恋人的?”


卡维情不自禁地微笑:


“你很在乎吗?”


艾尔海森抱臂冷笑道:是啊,你第一天知道吗?我对这件事一向很感兴趣。


“我们先回须弥吧。”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艾尔海森。”



11

“兰巴德酒馆?”


“准确来说是兰巴德的二楼阁楼。之前我出事,你来这里清点我的行李的时候,没能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吧。”


艾尔海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卡维笑了笑,不回答他。


现在是中午,兰巴德酒馆尚在打烊期间,但卡维知道怎样让酒馆主人开门。兰巴德似乎对他和艾尔海森这两位不速之客并不感到意外,他笑着用力拍了拍卡维的肩膀,又交给他一把拴着墨绿色流苏的黄铜钥匙。


“哎呀,终于被书记官大人赶出来了吗?”


“怎么可能!回来拿点东西而已。现在你又可以把葡萄酒桶放在阁楼啦,谢谢你之前的照顾,兰巴德。”


卡维说完,转身把黄铜钥匙交给艾尔海森。


“因为兰巴德这人怕麻烦,所以这把门钥匙其实能打开阁楼里的所有锁孔。那个上锁的柜子,只要用上这把钥匙就能打开。”


“只有一个请求。你和我一起看的时候,不要念出来。……多多少少,也给我留点面子吧。”


卡维错觉自己竟在艾尔海森脸上看到一种近似狡黠的微笑:


“这要视内容而定。”


楼梯很窄,艾尔海森和卡维先后上了阁楼。这里连转身都显得艰难,一张床垫和毛毯就算是睡觉的地方。再次来到这里,艾尔海森依然觉得他直到如今都很难想象卡维要怎样在这个原本用于储存酒桶的狭窄阁楼生活。但卡维就是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生活了许多天。


艾尔海森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放不下书桌和椅子,地板上全是卡维冥思苦想后被打上鲜红大叉的稿纸,剩下的东西无非是一些被磨秃的铅笔头。即便如此,房间内也还是干净又整洁。那时卡维会用一樽盛满新鲜露水的玻璃酒瓶养一株帕蒂沙兰,将它小心地放在阁楼内唯一能够被阳光照射的角落。艾尔海森不怀疑那是卡维偷偷从城里的绿化带里连根带茎挖来的鲜花,那是须弥人为数不多的可以免费获得的快乐。它的花瓣柔嫩,叶片光泽,这一株在阁楼盛开的帕蒂沙兰,后来和卡维的其他行李一起被艾尔海森挪到了家里。


“咦,小帕蒂呢?”


卡维挠挠头,这里太空了,和他记忆中相距甚远。


“在家里。我给它换了个花瓶。”


艾尔海森提醒道。说是换了个花瓶,其实也就是去大巴扎采购日常用品的时候顺手挑了一个。玻璃酒瓶毕竟太易碎了,不好打理。


“什么?你给她换了个那么丑的花瓶?回去我立刻就会换掉!”


“随便吧,你爱用什么用什么。还有我要打开抽屉了。”


艾尔海森将黄铜钥匙放进锁孔,金色的锁孔发出轻微的响声,它的声音那么轻,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秘密。艾尔海森称呼这种小小的秘密为附加题,它们的优先级通常很靠后,艾尔海森会优先解决那些重要的问题,但在他闲暇无事的时候,这些小小的疑问却会在他脑中不停地作乱。


他想,那么现在就是它们作乱的时候了。卡维不自在地背着手站在他背后,艾尔海森瞥他一眼,伸手拉开抽屉。


他看见多年前教令院校刊的节选剪报。两种针锋相对的立场,署名者分别是艾尔海森和卡维。


然后是一张课题申报表。课题名为《赤王文明古遗迹中的符文古文字与建筑设计方向解读》,申请者一栏内有艾尔海森和卡维两个名字。还有一张撕碎后又拼起的论文封面,从标题到日期他都再熟悉不过。


艾尔海森深呼吸。他伸手拂开这些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垫在最底下的却是几张信纸。


那上面,如他所想,依旧写着荒诞不经的幻想。


“海瑟姆每晚都来兰巴德,他喜欢啤酒,不过我喜欢甜葡萄酒,有点可惜。等到酒馆打烊的时候,他就会来二楼的阁楼找我。”


“然后我们会关上阁楼的门。他会和我接吻然后拥抱。接下来的事情不写了。”


“可是在那之前,他总是在一楼和别人喝酒聊天。我明明就在二楼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他却总是装作看不到我,非要等到打烊才肯上楼。真是个过分的人。”


艾尔海森想,他确实每天下班都会去兰巴德酒馆坐一坐。也确实每天都会点一杯啤酒。坦白说他不太热衷于尝试新事物。


卡维缓缓从背后抱住艾尔海森:


“……也许你认为海瑟姆全是我的幻想和自恋,和你根本无关。有时我会觉得,其实你并没有说错。”


“但我想让你知道,他的蓝本一直都是你。不管你认可或是不认可,我总是混淆现实和幻想,而且还永远企图将幻想变成现实,但正因如此,我才能走到今天。所以我觉得,我的这一点,以后也不会变。至于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我,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选择。”


卡维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思绪纷乱,只知道紧紧抱住背对他的男人。


他感到艾尔海森的肩膀正在微微发抖。艾尔海森在哭吗?卡维满怀歉疚地想。


“你还记得吗?有天晚上,有人在酒桌上对你说,你会成为下一任大贤者。我想那天我大概喝了很多酒?所以,才会半夜跑去卡萨扎莱宫的原址。”


“海瑟姆,你是在哭吗?不要哭,我会对你说上很多很多遍对不起和非常爱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我还是叫你海瑟姆——”


艾尔海森终于转过头来。这时卡维看见艾尔海森竟然笑到眼睛发红,连肩膀和胸膛都在笑得发抖。


“没关系,你还有很多时间用来证明你自己。哎,就暂定每天说一遍好了。”


“为了你最心爱的海瑟姆,拿出你的诚意来。学长那么喜欢海瑟姆,所以一点儿也不难,对吧?”


艾尔海森朝着卡维眯起双眼微微一笑,神情如同他们多年前初见时一般狡猾。





*第7节的情节参考了电影《花与爱丽丝》




HOHO

【知妙】隼、天堂鸟与格西特的故事·番外

*CP艾尔海森×卡维

*两个小短篇,臭屁小海+知妙交往后的小故事

番外一

午后闲来无事,拜铃耶开始摆弄她那只机械鸟。

她刚退休不久,一时半会还无法习惯那些突然多出来的时间。该拜访的旧友都拜访过了,旅游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去的,思来想去,还是回归自己的专业领域最为稳妥。

上次健康之家附近的小孩用陷阱逮到了一只小雀,拜铃耶路过让他们放了,说转头送他们一只独一无二的。

书房门外传来些许动静,拜铃耶愣了愣,放下手中的工具,摘下眼镜,喊:“艾尔海森?”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灰发少年探身进来:“什么事?”

拜铃耶惊讶地撑桌而起:“什么叫什么事…...

*CP艾尔海森×卡维

*两个小短篇,臭屁小海+知妙交往后的小故事

番外一

午后闲来无事,拜铃耶开始摆弄她那只机械鸟。

她刚退休不久,一时半会还无法习惯那些突然多出来的时间。该拜访的旧友都拜访过了,旅游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去的,思来想去,还是回归自己的专业领域最为稳妥。

上次健康之家附近的小孩用陷阱逮到了一只小雀,拜铃耶路过让他们放了,说转头送他们一只独一无二的。

书房门外传来些许动静,拜铃耶愣了愣,放下手中的工具,摘下眼镜,喊:“艾尔海森?”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灰发少年探身进来:“什么事?”

拜铃耶惊讶地撑桌而起:“什么叫什么事……你不是去教令院上课了吗?怎么回来了?”

少年眼睑低垂,沉默了一会,拜铃耶从他那长睫下方的碧绿眼瞳里读不出任何情绪。

“太无聊了。”对方道,“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听了只是浪费时间。”

不料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拜铃耶半晌说不出话来。艾尔海森还未进行过正统的入学考试,今日让他去听课,也只是想让对方先熟悉一下教令院的教学环境。

“会不会是当时授课的那位教授讲得不太合你口味?你多换几间教室听听,说不定就觉得有意思了。”

艾尔海森如大人般叹气,冰雕玉琢似的脸上一片厌烦:“换了,都那样。”

拜铃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不应该啊,艾尔海森这孩子是聪明不假,但教令院的师资力量有差到这个程度吗?

她这边在烦恼,艾尔海森已经动作丝滑地背手关了门,来到侧旁的书架边上,将怀中抱着的几本书分门别类塞了进去,又抽了另外几本出来。

拜铃耶熟悉他这个举动,这是要在书房泡一下午的节奏了。

“你真不回去上啦?”她仍试图劝服。

艾尔海森头也不回:“不去。”

拜铃耶放弃:“好罢,不上就不上了。”

她也坐了下来。

首日试听便这样,那过阵子的入学考试就更指望不上了。拜铃耶思前想后,觉得未必是教授们的问题,艾尔海森还未入学,即便去试听,也只能试听低年级的一些课程。这些课程深度有限,重在打好基础、训练思维,本也算是学习之路上极其重要的一环……但于艾尔海森而言,说不定确实是太过简单了。

小小的少年挑够了书,搬着坐到了窗台边上,那向来是他的专属位置,光线充足、温度正好。他将书往旁边一堆,盘腿而坐,就像是筑了巢的鸟,除非有天大的事来惊扰,否则他是绝对不肯从书上下来的。

拜铃耶打量着他托颔读书的侧颜,又望了望齐整得当的书架。她的书架原先可没有这么整齐的——社科类的书与文学小说混杂放在一起,历史读本外壳下说不定是本植物集,其中还夹着她过去遗失的机关稿纸。是艾尔海森每每像方才那样将看过的书归类,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样下去,不日这间书房里的书就要被对方给看完了。

拜铃耶心下感慨,重新转回桌前,没有继续制作那只机关鸟,而是将其小心移到一旁,从旁抽出一张空白信纸,提笔写起信来。

艾尔海森既不愿意进教令院,那么拜铃耶也不想强迫他,只是万一日后对方改变主意,这封信或许能在对方入院时为其提供些许便利。

这边沙沙写着信,那边沙沙翻着书,午后静谧,有很长一段时间,祖孙俩的时光就是这么共度而来的。

拜铃耶写着写着,忽然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艾尔海森的父亲。很难说明爱好与习性会不会遗传,但艾尔海森确实如对方一般喜爱看书,性格也有相似之处。

唯一不同的是,即便万分嫌弃教令院一些实用意义不大的课程,法提哈也会捏着鼻子去上课。

他们都是太过聪慧的人。

机械鸟尚未成型,半边身子空着,露出构造精巧的内腔。以绿晶石做就的眼珠折射日光,不偏不倚,正落在拜铃耶的眼镜架上。

艾尔海森其实知道祖母正在看着自己。大概也就好几年前吧,在对方发现自己比起出门和同龄孩子玩更喜欢宅在家里看书后,这种欣慰中又隐含担忧的目光便时不时投过来。

艾尔海森不大记得有关父母的一切了,只知道是因为意外逝世,既不记得,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小时候祖母带他外出,周围人总一副唏嘘不已的模样,一下说真可怜,一下又要来摸他的头,艾尔海森既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在打开不知道是谁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后,他便不再和祖母一同出门了。

拜铃耶为此没说什么,除了临去世那几日,她总是不会对艾尔海森特意说什么的。只是偶尔闲聊过往,会说他与父亲相像,都是特别的人,特别是一种财富,但不慎而待之,财富也会化作诅咒。

艾尔海森刚入学时,尚对祖母说他“特别”一事抱持怀疑,后来接触的人也多了,慢慢的也就认同了。

“咦?你昨天看的那本书呢?”

身后突然传来明朗的问话声,艾尔海森翻书的动作一顿,回头后望,对上了一双艳红色的眼睛。

那少年双手抱着一个纸箱,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测绘工具与图纸,他光是维持身体平衡都难,却还是兴冲冲地凑过来。

艾尔海森转回头:“看完了。”

“这么快?!”

艾尔海森想对方肯定问一句就走了,不料桌旁突然传来沉闷的一声响,下一秒,他身侧的椅子被拉开。

少年放下箱子,双手搭在桌沿,如出洞觅食的兔子,望着他的双目亮晶晶的:“那你觉得第三章提到的普切克拉理论如何?会过于不切实际吗?当时他是以心理学角度做了那个实验,其实他所用到的装置放到现在来说——”

艾尔海森听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堆,终于在他换气的当下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很闲吗?”

少年丧气一拍脑门:“一点也不!”

下一秒又急匆匆道:“所以你快说你快说。”

艾尔海森:“……”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当初在智慧宫仅有一面之缘的妙论派学长为什么没事就来这一出。但如先前几次一样,这次对方问的问题也姑且算是有水准,而且正巧艾尔海森在看那本书时也有同样的思辨,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

一来二去,再反应过来时,两人已在智慧宫角落处谈论了一小时有余,周围还全是散开的参考书。

“学长——哎,我的学长!”一名戴着妙论派帽徽的学生跑来,气喘吁吁,看见他们这一处,急得都快翻白眼了,“你怎么躲在这啊!”

红眸少年本来还沉浸在试图用绘画向艾尔海森说明他的观点,听见这个声音,惊得笔都掉了:“完了完了!我的课外实验!”

他如狂风般将桌上的工具一扫而尽,丢到纸箱里,抱起来就要走。艾尔海森早已习惯对方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并不对这种情况置一词,将桌上摊开的书一本本收好,照常回到原先座位。

只是以往好歹有个结果,今天的探讨却并未出定论,心里总有些不痛快。

那少年抱着箱子跟着那学生走出几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噔噔噔回来了:“你下午还有课吗?!”

艾尔海森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坐下的动作顿了顿:“没有。”

“那、那四点,不对,五点左右,你在健康之家附近找我可以吗?”

艾尔海森沉默了很久,期间少年又在被同伴催了,急得像要跳起来,金色的发尾一晃一晃的。

“你——”

“好。”

“真的?!”少年瞪大双目,难掩欣喜,“到时候那边的人可能有点多,你要是找不到我,就报我的名字,我叫——”

“卡维。”艾尔海森坐了下来,翻开自己之前正在看的那本书,漠然垂目,“我知道你的名字。”

初次见面时他便听其他人喊过,本来应当转头就忘的,兴许是当时对方脸上做了好人好事般的清爽感太过扎眼,艾尔海森连过了几天每当想起来都是一阵无语。

头顶突然一沉,书页从艾尔海森的指尖掉落,卡维腾出一只手揉了把他的头发,粲然笑道:“你比我年纪小,应当叫我学长的啊。”

艾尔海森:“……”

卡维:“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艾尔海森:“……”

卡维边离开边嘱咐:“五点!记住了啊!一定要来啊!”

等对方消失了,艾尔海森才面无表情地将凌乱的头发重新理正,半边是想就此爽约从此不来往的情感,半边是对先前探讨问题答案渴求的理智。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如果祖母口中的“特别”包含智慧,那么卡维无疑是艾尔海森遇见的第一个“特别”的人。

对方的阅读量不及艾尔海森,但胜在有一种超然的学术敏锐度,只要是艾尔海森推荐的书,卡维看完后都会在同样的地方有相似的共鸣。艾尔海森本打算只和对方见几次面,奈何每次他们的谈话都会以一个意犹未尽的方式结尾,就像一个故事中套着另一个故事,为了听到结局,他不得不持续着这种会面,等反应过来时,卡维已经像空气一样自然而然地挤入了他的空间。

“你说,我们要不要办个联合课题?”

夏日户外炽热,然而临近期末,智慧宫内所有位置都占满了人。艾尔海森进去时连扫都不想多扫一眼,直接转身要走,卡维强拉着他,本有望占到两个座位,结果从旁不知何处窜上来两个低年级的明论派学生,战战兢兢地说明日就是院系大测验了,他们真的很需要这个位置,问能不能让让。

艾尔海森虽不想在人堆里看书,听到这种话却也难免觉得可笑,扯了扯嘴角,问:“凭什么?平日不学今日才来用功,说得好像坐了这个座位你们就能考过一样。”

那两名学生的脸色一时十分精彩。

“嘶你胡说些什么呢!”卡维猛拽了一下他的手臂,差点让艾尔海森手中的书脱落,又朝着那两名学生和气笑道,“没事你们用吧,我们在哪里学都一样。”

艾尔海森:“……”

他默默地拉正了自己的制服外套。

在逐渐习惯卡维存在的当下,艾尔海森对对方仍是有两点无法理解,一是像如今这样时不时兴起的肢体接触,二便是过剩的同理心。

卡维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特别”,甚至根据艾尔海森的观察,对方惧怕成为“特别”。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回应别人的期待,试图融入集群,哪怕其中会损害到他自己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这其中的缘由,艾尔海森在有一次对方提起自己父母的时候察觉出一些端倪,但并不打算深究。他向来对他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只要和对方的讨论不让他感到无趣,他就能暂且接受这种关系。

“你怎么不说话啊?”从智慧宫出来后,他们便来到了寂静园凉亭,卡维热得不行,都把帽子摘下来当扇子用了,却还是要挨在艾尔海森身侧,把他的肩头当靠背。

不知是不是艾尔海森的错觉,他总觉得夏季开始后被对方黏着的频率变高了。

“麻烦。”往旁边移一点对方就挤过来一点,移一点就挤过来一点,后面艾尔海森干脆放弃了,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

“但是我没两年就要毕业了啊,你不想和我一起做个课题吗?”卡维环胸,一本正经道,“联合课题的开办手续确实麻烦,对申请者的要求也高,但我们肯定是没问题的。”

“……”

“有关赤王遗迹的建筑与符文专题怎么样?之前我们不是也讨论过很多次吗?”

“……”

“艾尔海森!”卡维有些生气了,脑袋后仰去压他,金色的发丝正扫过艾尔海森的颊侧,带来些许痒意。

艾尔海森合上书,用书脊将对方的脑袋移开,叹气:“知道了。”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劲。艾尔海森也隐约意识到,如果只是想持续学术讨论的话,除了办联合课题,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他不明白那时为什么会顺势答应对方的请求。

课题的申请结果下来得很快,在接到通知的那一日,他们为乌姆鲁勒进组一事发生了争执。

艾尔海森的理念是既然要做,就得以最合理高效的方式把一件事做好,而乌姆鲁勒的才干显然无法促进这一环。这是他第一次不因为学术问题,而是为这种旁枝末节的事和人发生争论,倍感厌烦。他将道理都说透了,本以为对方会就此明理,不料卡维的态度强硬不似以往,气得艾尔海森当场话都不想说,直接走人。

事后夜半躺在床上,艾尔海森想自己白日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他为什么要为这种事劳心费神?卡维的问题最终会拖垮他自己,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

要干脆断了这段开始变得麻烦的关系吗?

艾尔海森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不过是一次特殊情况罢了,其余时间他和卡维的谈话还是愉快居多,没必要为此小题大做。

但事态却奔着始料不及的方向越发泥泞。

每争吵一次,艾尔海森的耐心就被消磨一分,不知何时,他们之间过去的那种讨论氛围已经荡然无存了,只要见面就是在为各种琐事争吵。艾尔海森多次萌生过退组的念头,但总是会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压下来,既烦躁,又令人不快,他归结为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不甘。

说要和他一起做课题的是卡维,将闲杂人员拉进来的也是卡维,为此精疲力竭没事就来他面前指责他这不对那不对的还是卡维。

艾尔海森自始至终就没变化过,对方却说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来和他搭话?

从某一刻起,艾尔海森继续课题的理由产生了变化,他不再期望通过道理说服卡维,也对课题组内日渐冰冷的氛围视若无睹。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将这个课题完成,然后证明对方的理念是错的,错得离谱。

“你、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就不能顺着学长一次吗!”

狭小的帐篷,绵甜醇烈的酒香,艾尔海森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卡维,大脑停止了思考。

他是料想到经过今晚莱比德与祖海尔的事,对方会有个情绪上的爆发,但绝对不该是以这种形式。

卡维明显神志不清,眼带迷离,双颊泛着酡红,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动手动脚,一双手既烫又软。但言辞间还是在说艾尔海森的不是。

发热的头脑逐渐冷却了下来。

是他。艾尔海森在心中冷笑。又是他。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卡维还是认为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艾尔海森身上。

他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要答应卡维做联合课题?又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件事上?卡维要当慈善家就让对方去当吧,他什么时候干预过别人的生活方式?

那股莫名的烦躁情绪再度袭来,越胀越大,在对方的金发笼罩住他的视野时达到了巅峰。一时间,艾尔海森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学长。”

卡维迷迷蒙蒙问:“嗯?”

“你这是性骚扰。”

伴随着身后的哀鸣艾尔海森走出了帐篷,同时低头凝视方才碰过对方肩头的手。

喜欢又如何?该做的事还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卡维不承认自身的困境,不认可双方之间的差异,他们就不会迎来和平对话的一天,如今距离发现心意的最好时段已经过去太远了。

……就这样吧。

既是已经得出答案的事情,多想也无益,艾尔海森放下手,抬腿迈步,于月光下朝着另一顶帐篷走去。

END.

 

番外二

“嗯?你的头发是不是变长了?”

对面人伸手过来,卡维肩头一耸,下意识避开。一时间,他、霍梅尔还有乌姆鲁勒都是一愣。

兰巴德酒馆人声嘈杂,无人在意这个角落里发生的小小异动。

“……怎么了?”霍梅尔缩回前倾的身子,坐回原位,上半身微微侧歪,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朝前送了送,“弄得我好像是调戏姑娘的浪荡子一样。”

他可不就是浪荡子的形象?一身漆黑长衣,外袍是由璃月的霓裳丝做成的,上面的金色绣纹也是由他自己设计,请专人一针一线手工缝上去的。耳边戴的绿玉髓,胸口坠的是青金石,一头中长的栗发尾端编了个小辫,花俏得很。

每当艾尔海森休假,对着早上在洗漱室忙活半天的卡维发表“你究竟是去见甲方还是去参加婚礼”的时候,后者都很想搬出自己同行的例子。他好歹是进入社会、时间充裕后才开始格外注重打扮,当年刚毕业参加团体项目,组内每个人每日平均睡眠时长不超过六小时,偶尔还会遇到只能睡三小时的情况,卡维拼死拼活也只能洗把脸扎个头发就出来见人,霍梅尔却能做到每日衣服饰品不重样还光彩照人,一直作为业内传奇广为流传。

“本来就是前辈随意上手不对。”乌姆鲁勒道,他如今的模样比起教令院时期大不相同了。皮肤晒黑了许多,头发也理短了,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但看起来并不像建筑设计师,反倒像行走南北的商人,只是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并且对卡维总是透露出许多敬意。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卡维学长对别人的接触产生这么大反应。”

“头发这么金贵?”霍梅尔转着眼珠子,半开玩笑道,“好吧,如果我有你这头头发我也舍不得给人碰。”

卡维干笑,心慌喝酒:“不是、不是这样……”

霍梅尔道:“哈哈,那是怎样?你家有个管束欲强的恋人,别人碰了你就要吃醋?”

卡维一口酒呛到喉咙,咳得天昏地暗。

霍梅尔:“……”

乌姆鲁勒:“……”

每次酒局,霍梅尔都会胡乱说一通有的没的,不是真心八卦,就是为了活跃气氛。他这次也是随口一说,不料好像真炸出了猛料。

一下子,他腿也不跷了,身子也不歪了,酒也不喝了,仿佛课下询问学生课业进度的老师,双手交握在桌前,严肃道:“真的?你真的有恋人了?”

卡维咳得满面通红,双目都泛出了水花,连连摇头。

霍梅尔“啧”了一声:“这样你的恋人可是会伤心的。”

乌姆鲁勒看对面都快呛死了,忍不住道:“前辈,您就别捉弄卡维学长了。”

不料卡维听到霍梅尔这句话,身形居然一僵,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低着头好半晌,才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这次轮到乌姆鲁勒目瞪口呆了。

“赚了啊这顿饭!”霍梅尔喜极,高举右手,“老板老板!这里再上两壶酒!”

此时卡维才终于缓过气来,只是脸上仍血色充盈,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难为情。和艾尔海森交往了一月有余,说有问题吧也不算有问题,说没问题吧又感觉哪里出了点偏差,归根到底,是卡维太不习惯听话的艾尔海森了。

交往后卡维提出,他们的关系必须以阶段性的方式进行公开,最开始只能告知最亲近的密友,随后再逐渐扩展到周围熟悉的人,最后再完全公开。

其中有两条原因,卡维告诉了艾尔海森第一条,那就是不希望周围的交际环境发生太大变化,要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打探他们的恋情,他怕是连工作都无心洽谈。第二条则埋藏于心底,如今他并不清楚艾尔海森是何时又是为什么喜欢上自己,如果……如果有一天对方反悔了,好歹可以不用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他自认为说第一条原因时底气满满,但艾尔海森好像还是看出了些什么,双手环胸眯着眼打量他,那眼神让人发怵。

就在卡维如芒在背、冷汗直冒、将要全盘托出时,对方一点头:“好。”

这便过了。

艾尔海森进了书房,卡维在客厅拍着胸脯大喘气,不明白一个交往协议怎么谈得和审讯一样,同时又有些良心不安。于是次日抽了空,跑了趟化城郭。

刚巧赛诺也在,盘腿在提纳里房间角落内丢七圣召唤的骰子玩,看样子他本是想找后者叙旧,奈何林中有几个路过的冒险者吃了毒蘑菇,巡林官大人忙进忙出,根本顾不上他。

看见卡维走进来,他眼睛都亮了,但还是拘谨着低声问:“有空吗?”

卡维觉得他没戴帽子,头上好像都有两只耳朵。

中毒者的状况终于稳定,提纳里擦了把头上的汗,打算回屋内喝口水歇歇。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赛诺和卡维有来有往的对话。

赛诺丢了一张牌:“你来这是有什么事?”

卡维背对着门口,并未发现提纳里的身影,看着被击灭的上场卡牌倒吸了一口冷气,换了另一张牌:“不是什么大事。”

赛诺又丢一张牌:“那是什么事?”

卡维捏着剩余的牌抱头,抓狂:“我和艾尔海森交往了!”

提纳里身形歪了一下。

柯莱正抱着草药罐从吊桥上经过,见对方似站不稳的样子,忍不住停了下来:“师傅,发生什么事了吗?”

提纳里连忙抬手制止她想要过来的动作,狠狠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后,神色如常道:“和我再去采些草药吧?”

柯莱惊讶,看了看手中的罐子:“可是师傅,我们昨天才——”

提纳里和气:“再采一罐。”

他半推着柯莱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灵敏的耳朵却还是捕捉到了赛诺的声音:“原来如此,那从今以后你就是‘艾侶’了,嗯?没听明白吗,就是说你是艾尔海森的——”

结果卡维当日一直和赛诺打牌打到天黑都没见着提纳里,有些遗憾的同时,内心也松了口气。他和提纳里认识的时间更久,对方心思细腻,又几乎见证了他和艾尔海森相知相争的整个过程,比起赛诺,和提纳里坦白这件事浮现的顾虑总是多得多的。

但无论如何,卡维好歹是踏出了第一步,因而在艾尔海森面前也有底气了起来。前几日他和一名璃月的富商商谈项目,对方想在奥摩斯港近郊开一座茶庄。不愿意走传统璃月的样式,更要追求人景合一,使客人们在品茶的同时,还能欣赏到雨林的风光。打听来打听去,自然是被首推建造过卡萨扎莱宫的卡维。

对方性格豪爽,预算充足,给卡维的自由发挥空间也大,后者一高兴不小心喝多了,饭局结束后连走都走不稳。富商便让跟着自己的侍从送卡维回家,璃月人普遍看着比实际年龄小,那侍从说自己有十八岁,其实看着像十六。卡维也把他当孩子,对方来搀扶自己时还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说辛苦你啦。

侍从红了脸,小声地问他住在哪,卡维脑子和浆糊一样,直接报了艾尔海森家的地址。

既是幸运也是不幸,他当天带了钥匙,侍从帮他开了门,又扶着他来到了长塌上,兴许是因为到了熟悉的环境,卡维觉得自己酒醒了一点,但头像炸裂了似的疼,一个没坐稳直接往侧边栽去。

那侍从还没来得及松手,吓了一跳,此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正巧卡维的头发散在了他的臂上,金灿灿的。璃月从没有人有过这样颜色的头发,侍从可能是觉得新奇,也可能单纯是想替他把头发移开,总之当艾尔海森听到动静从书房内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卡维倒在别人身上,对方手里还挑着他一缕头发的情景。

艾尔海森:“……”

那侍从“唰”的一下站起来,卡维滚落到地上,两边都是一声惨叫。

侍从的惨叫显然发自心灵,他哆哆嗦嗦地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送卡维先生回来……”

艾尔海森并不看他,抱臂缓步上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之人,好半晌,头才微不可查地朝门口偏了偏。

侍从如临大赦,飞一般地蹿了过去,握上门把手,他才想起老爷交给自己的任务,回头:“那、那个,这里是卡维先生的家没错吧?您是?”

艾尔海森道:“室友。”

不知为何,侍从从那两个字里品出了点冷到骨髓的味道,当即不敢再多问,落荒而逃。

当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卡维一跤摔得眼冒金星,艾尔海森和璃月侍从的对话也只是断断续续传到耳里,后来好像有人把他抱了起来,没过一会儿,温水浸润了他的全身,洗浴剂的味道是他亲自调的,芳香袭人。卡维在这温暖与香气中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就真的陷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身着睡衣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卡维隔着凌乱的发丝盯着对面墙上贴满便签的工作板,心想自己完了。

他用了半个小时从床上爬下换衣,打开卧室房门后小心地往外打量,确认艾尔海森不在客厅后才走进浴室,又花了半个小时洗漱。就这么足足做了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他才有勇气敲响书房的门。

艾尔海森在书桌前看书,这很寻常,但他明明平日都喜欢在宽敞的客厅看,今日却挑在了书房,这就很不寻常了。

听见卡维进来,他也没什么反应,微垂着头,面上辨别不出任何情绪。

卡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轻咳两声,决定先发制人:“那个、就是、昨晚……呃,不是你想的那样。”

艾尔海森翻了页书,淡淡:“我知道。”

卡维:“真不是在找借口!昨晚我喝——啊?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你喝醉了,对方是你项目合作方派遣送你回来的人,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艾尔海森抬眼,“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带上门出去吧。”

卡维:“……”

他发现一件事,自交往过后,艾尔海森的脾气就变好了。这脾气不是体现在个性上,而是态度与言语,他几乎不再对卡维冷嘲热讽,许多事上也变得相当好商量。这本是好事,卡维终于如愿以偿地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尊重与礼貌,但不知为何他并不为这个现状而感到开心,反倒时感惴惴。

他宁愿艾尔海森阴阳怪气地说他几句,也不愿对方摆出这种明事理的态度,让卡维连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

这种不温不火的相处模式持续了几天,直到昨天晚上,卡维绘图时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有和乌姆鲁勒等人的酒局。其实按照目前这个情况他是不宜再饮酒的,奈何这是早一个月前就定好的聚餐,三人同时抽出时间不易。卡维思来想去,还是给梅赫拉克设置了个唤醒模式,今早被刺耳的铃声叫起,赶在艾尔海森出门上班前交代了今晚的行程。

“……保证,保证不喝醉。”卡维睡眼朦胧地靠着走廊墙壁,脑袋一点一点的。

艾尔海森系好披肩,看他这模样,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去用手背抚了抚对方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引得卡维差点往前栽去:“回去睡吧。”

时间回到现在。

卡维还未来得及制止,霍梅尔已经从服务员托盘中拎过两壶酒坐了下来,满脸喜气:“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你铁树开花,当年同届的毕业生都要哭倒一半咯!”

见酒壶已是夺不下来,卡维只能护住自己的酒杯:“我今晚不能喝太多!还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梅尔瞪大双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当年六个学院暗恋你的人有多少?”

卡维不习惯这种话题,眼神避了避:“没那么多吧。”

霍梅尔趁他防御薄弱,立马举壶给他的酒杯满上,引得卡维直瞪眼:“乌姆鲁勒,你和他说说。”

乌姆鲁勒也不是很好意思在当事人面前说这个,摸了摸鼻子:“我认识的也就十几个吧。”

卡维:“……”

他长这么大,总共向他告白的加上艾尔海森也就一个手能数得过来,这十几个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乌姆鲁勒像是看出他所想,诚恳道:“学长,很多人的喜欢都是不敢说出来的。”

霍梅尔道:“哈哈我懂,而且当年他还是那种形象,敢告白的就更少了吧?”

卡维越听越头疼,忍不住还是举起了酒杯:“我怎么了?我一直都很好相处好吧?”

“就是太好相处了。”霍梅尔打了个响指,“长得好看、学习优异、待人亲切,哪来的这么完美的人呢?太完美了就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而且你无论哪个时期都是一副忙得要命的样子,谁敢在那个节骨眼上用私人情感打扰你啊。”

卡维:“……”

乌姆鲁勒见对方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宽慰:“没事的,周围的人都知道学长你神经很粗,不会怪罪的。”

卡维:“……谢谢啊。”

他扶额,仔细回想了一下从读书到刚毕业的那段日子,好像确实如霍梅尔所说,每天都是急匆匆的。读书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工作后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除此之外,他极少、应该说是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东西。

“所以我才说你这种人有恋人了才稀奇啊,怕不是你梦游交到的。”霍梅尔以手肘撑桌,上半身微微前倾,兴致满满,“所以是谁?我认识吗?同行还是外行人?男的女的?”

卡维悚然:“你这都是些什么问题!”

对方眨了眨眼:“正常的问题啊,要不然还能怎么问?”

卡维这次自己给自己倒酒了,他得压压惊:“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霍梅尔无趣地瘪嘴:“头发不给碰,恋人也像个宝贝一样揣着不给人知道啊?”

卡维硬着头皮道:“他、他很容易害羞,不会希望我到处乱说的。”

霍梅尔摊手:“好吧,那我不打听名字,你和我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人总行吧?人的好奇心来了就收不住啊。”

卡维无语:“只有你这么好奇。”

霍梅尔:“谁说的,你看乌姆鲁勒,就差把耳朵拎起来听了。”

乌姆鲁勒赶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惊惶:“我没有,我不好奇,学长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卡维:“……”

他又干了一大杯酒,垂下视线,食指摩挲着酒器纹路,直待到心情有些轻飘飘的,才小声道:“比我小。”

另外两人:“哦?!”

“很聪明,长得很好看,虽然个性不太好,但习惯了也觉得不是不能接受。”而且最近对方在这点上也改了许多。

真奇怪,这些话过去好像有人对他说过。

霍梅尔等了半天,没等到卡维接下来的话,大惊:“没了?!”

卡维点头:“没了。”

对方大失所望:“这算什么!聪明好看脾气坏,虽然不常见,但也不难找啊。”

一旁的乌姆鲁勒“嘶”了一声,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我怎么感觉过去认识的人里就有个这样的……”

卡维生怕乌姆鲁勒真联想到什么,急急忙忙举起杯子:“好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别聊这个了,喝吧喝吧!”

一时完全忘记了自己今早立下的约定。

……

夜风中夹着丝缕黯淡的香气,卡维在一阵有规律的颠簸中醒来,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荧绿色耳机线。

须弥盛产香料,光是用作日常生活的熏香种类就多达上千种,无关阶级与喜好,这是一种刻在民族习惯里的东西,即便特立独行如艾尔海森也不例外。虽如此,他最开始用的也不过是由安神木、薄荷、须弥蔷薇这些本体在作药用、作熏香时有实际助益的材料制成的简单香料。说最开始,是因为这个情况在卡维到来后发生了变化。

卡维不喜太沉闷的味道,又怕擅自换了家里的熏香种类对方要生气,只得偷偷在外面和香料老板讨教,如何在不变主材料的情况下改善香气。后来他照着老板的方法添加了其他几味香料,气味果然轻盈许多,但艾尔海森出入多日,竟从来没有置喙。

卡维一度怀疑自己先前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说不定艾尔海森根本没有对气味的分辨能力,说不定他摄取香料就像喝水,只要有益就可以……

就像艾尔海森从未对熏香上过心,后者也从未渗透过他。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经由卡维改良后的熏香,停留在对方身上的都只有其中一部分,剩下的既非长期浸于书卷中的油墨味,也非人工产物造就的暗香,而是难以言明的、独属于艾尔海森自己的味道。

艾尔海森没回头,却像是知道他的状态:“醒了就自己下来走。”

卡维怔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对方背着的。时间晚了,街上空无一人,否则要让其他人看见教令院的书记官半夜背着他,还不知要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卡维不明白眼下这个情况是怎么发生的。

上一秒他还在酒馆畅饮,下一秒就到了这。霍梅尔酒量惊人,每次和对方组局都必定是场苦战,卡维虽不断片,但喝晕过去就另当别论了。

难道是艾尔海森亲自去酒馆接他了?那对方岂不是和乌姆鲁勒打了个照面?

这不就完全露馅了吗!卡维心头巨颤。

艾尔海森停下脚步:“下来。”

卡维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搂紧身前人的脖子,双腿也缠紧了对方的腰:“不下!”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你到底是醉着还是没醉?”

卡维用脸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对方的后脑勺:“没醉,你快走。”

敢情大书记官被当成了驮兽,艾尔海森“啧”了一声,重新迈步:“醉鬼。”

卡维:“谁准你这么和学长说话了?”

艾尔海森凉凉道:“只有欲盖弥彰之徒才拘泥于虚衔,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模样担得起这个称号吗?”

换作往日卡维听到这种话是一定要生气的,但今日他沉默良久,竟然小小地“嗯”了一声。

艾尔海森:“……”

卡维:“我前几日确实做了很不合适的事,你可以像现在这样说我,但不能用无事发生的态度堵我的嘴。”

艾尔海森微微侧过头:“怎么?你很希望被我说教?”

“……那也不是,只是我在公开关系这点上限制了你,其他地方就不希望你再压抑什么了。”卡维用唇瓣啄着艾尔海森露出的后颈,小鸟觅食一样,“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喜欢我的时候也能感到开心。”

艾尔海森再度停下脚步,垂眼盯着地面,卡维感到托着自己大腿外侧的手猛然收紧,同时听对方道:“……卡维。”

短短两个字,既没有起伏,也没有情感,却如一簇小小的火苗,一下子就把卡维身体深处的热意点燃了。周围没有人,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才对艾尔海森附耳,轻声道:“今晚我可以睡你房间吗?”

这或许有酒精的作用,但更多出自于卡维自身意愿。他们交往后因为作息时间不同仍旧是分房睡,只有在假日或特殊情况下会共同迎来黎明。明日不是周末,卡维不确定可不可以。

然而艾尔海森略一点头:“行。”

夜风徐徐,叠影斜长。才识是年岁的冠冕,正如思念是我们共度的时间。

END.

WEIN.
哇咔咔太可爱了٩(๛ ˘ ³˘...

哇咔咔太可爱了٩(๛ ˘ ³˘)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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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棠

【知妙】我的语文是建筑老师教的

•海维受提纳里委托一起辅导柯莱学习~是点梗,梗源@壁立千仞 

感谢壁立千仞,写得贼开心😆


“是这样的,书记官先生。”尖耳朵的巡林员抱起胳膊:“我上周给柯莱留了个课后思考题,应该怎样合理利用自动灌溉机——就是您身边那个水雾喷头。”


“然后她今天交作业告诉我,”提纳里心平气和:“需要换用一枚调心滚子轴承。”


“……”艾尔海森看向那个吱吱嘎嘎的自动灌溉机:“不对吗?”


“应该在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暂缓灌溉。”提纳里说:“那个什么轴承我听都没听过。”


“我也跟卡维说过,让他教柯莱主要是教通识,但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通识'。”提纳里说到这里,很有些头痛地捏了捏......

•海维受提纳里委托一起辅导柯莱学习~是点梗,梗源@壁立千仞 

感谢壁立千仞,写得贼开心😆



“是这样的,书记官先生。”尖耳朵的巡林员抱起胳膊:“我上周给柯莱留了个课后思考题,应该怎样合理利用自动灌溉机——就是您身边那个水雾喷头。”


“然后她今天交作业告诉我,”提纳里心平气和:“需要换用一枚调心滚子轴承。”


“……”艾尔海森看向那个吱吱嘎嘎的自动灌溉机:“不对吗?”


“应该在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暂缓灌溉。”提纳里说:“那个什么轴承我听都没听过。”


“我也跟卡维说过,让他教柯莱主要是教通识,但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通识'。”提纳里说到这里,很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他上次给柯莱做了整整两页纸的受力分析,就因为柯莱指着树屋的穹顶问了他一句:你说刮大风的时候,屋顶会被掀翻吗?”


“会吗?”艾尔海森问。


“至少需要28.46级的强风。”提纳里说:“以及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卡维讲课很有意思,所以柯莱从来不会打断他,但他讲的那些柯莱完全听不懂,浪费的是她认字的时间。”


“同意。”艾尔海森说:“所以?”


“所以,”提纳里朝等待的巡林员们招了招手,回过头来:“我真得走了,如果您能和卡维一起辅导一下柯莱的作文,我会感激不尽。”


“应该的。”艾尔海森说:“我这就去找他。”




(一)


艾尔海森踏进树屋,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和树叶搭了一座高塔。


“柯莱。”


“喂——”


两人异口同声。


柯莱愣愣的,不知道该看谁。


“你师父——”


“你这人——”


两人异口同声。


柯莱犹豫了一下,最终看向了比较不好惹的艾尔海森。


“你师父说,”话是对柯莱讲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卡维脸上:“卡维应该在辅导你的作文。”


“我是在辅导作文啊!”卡维理直气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开小差?”


艾尔海森冲着他身后的树叶堡垒扬了扬下颌。


“这是教具,教具!你都不知道她的作文题目就给我乱扣帽子!”卡维从地上捡起作文簿,啪的拍进了他的手里:“念!”


“……”艾尔海森念道:“我最喜爱的津筑。”


“?”卡维凑过去看了一眼,挠了挠头:“建筑,建筑。接着念。”


“我最喜爱的津筑是艾尔卡萨扎菜宫。”艾尔海森念道:“它坐落在茸覃窟的东北角,远离尘器,有着高高的……这什么字?”


“你不会在故意找茬吧?”卡维皱起眉头,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哪儿呢?”


“这里。”


“有着高高的…呃……”


两人挤在一起辨认了一会儿,齐齐抬起了头。


“屋檐。”柯莱细声细气地说:“它有着高高的屋檐。”




(二)


“你的错别字太多了。”艾尔海森单手合上了作文本:“根本读不下去。”


“喂,注意你的态度。”卡维恼火道:“这是提纳里的学生,不是你的。”


“我不止在跟她说话。”艾尔海森瞥向卡维:“我主要是在指责你。你本该在教她写字,而不是领着她做些多余的手工。”


“——它们不多余,书记官大人!”柯莱鼓起勇气道:“卡维先生向我介绍了卡萨扎莱宫的许多细节,如果没有他,我可能现在都不知道从何下笔…!”


“看?!”卡维昂首挺胸,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文章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错别字可以慢慢去改,言之有物的文章却可遇而不可求!”


“一派胡言。”艾尔海森皱眉:“文字是沟通的第一步,是知识传播的基础。别字连篇的东西写什么都一样,因为没人读得下去。”


“哈,'文字是沟通的第一步'?!”卡维怒道:“那按你这么说,我不会写字的时候就在画画了,现在肯定是个不学无术的大文盲咯?!”


“你跟她有可比性吗?”艾尔海森尖锐道:“你开始画画的时候不到三岁,她现在已经十五——”


“艾尔海森!”卡维猛然拔高了调门:“你怎么说话呢?!”


“书记官!卡维先生!”柯莱一咬牙一跺脚:“请——请不要再吵了!!”




(三)


“我很抱歉,柯莱小姐。”艾尔海森说:“如果我刚才的言论伤害了你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欸?”柯莱愣了一下,把月莲茶捧到了他的面前:“不不不,您不用介意。您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知道的啦。”


“瞧瞧,这胸襟。”卡维咂了下舌,“好像比教令院的某些高官还要——”


“卡维先生,你也少说两句。”


“喔。”


“总之,我的错别字确实太多了。”柯莱在桌前重新坐定,表情凝重地抓起了铅笔。


柯莱:……


“呃…所、所以。”柯莱有点怯懦地开了口:“建筑的建字,应该怎么写啊?”




(四)


“……入夜后,紫红的玫瑰花窗闪烁着碎钻似的光芒,仿佛将银河收入囊中。你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那种清幽的氛围里,仿佛身体变得很轻很轻,成为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朵月莲。”艾尔海森念道。


“写得多好。”卡维说。


“我有必要提醒你,她前一句话的措辞水平还停留在:'白天,绿色的屋顶看起来很像叶孓'。”


“那怎么了?”卡维据理力争:“她就不能更喜欢花窗吗?”


“这段话是卡维先生写的。”柯莱说。


“喂!”卡维有点受伤:“说好了不出卖我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艾尔海森凉凉地说:“何况这根本就谈不上出卖,我已经发现了,你只是在负隅顽抗而已。”


不顾卡维龇牙咧嘴的怪声,他接着转向了柯莱:“你看得懂这句话吗?”


“唔…”柯莱咽了下口水,有点发怵:“不、不太能看懂,但读出来就懂了。”


“瞧瞧,这就是你教的作文。”艾尔海森没有回头,但柯莱觉得他隐约提高了音量:“难道你上学的时候,作文都是老师替你写的?”


“你!”卡维正欲发作,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生气了,柯莱。”他自己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说:“让你亲爱的书记官大人教你吧!”


他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跷着二郎腿在边上猛吃饼干,咔嚓咔嚓,咔嚓咔嚓,越嚼越大声。艾尔海森手把手教她写了几句,终于不堪其扰抬头看向了卡维:“你怎么还不走?”


“我得盯着你。”卡维恨恨地抓了把饼干:“以免你向天真无邪的少女灌输机械唯物论。”


“你多虑了,我从来不相信机械唯物论。”


“你信。”


“我不信。”


“你信。”


“我不信。”


“他信。”


“她不懂。”


柯莱:?


谢谢,真不懂。


“我一个人就能教得很好。”艾尔海森说:“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嘁,绝不多余!”卡维小声嘀咕着,敲了敲作文本:“念我听听。”


“咳。”柯莱端起作文,小心翼翼地清了下嗓子:“宫殿的拱顶采用壳体结构,呈半椭球形。平面投影东西方向长轴长度为10.25米,南北方向短轴长度为8.64米,拱高16.28——”


“停停停停停。”卡维忍无可忍:“你就这么教学生的?”


“我向来讲究言之有物。”


“讲个屁啊?!”卡维怒火中烧:“这比刚才那段还像我写的!”




(五)


总之,柯莱的习作完成了。一篇散文——说明——散文结构的散说明文。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


毫不意外地,三个人一起被提纳里骂了。


卡维还不服气,跃跃欲试地想要争辩形式的次要性,被艾尔海森单手拽住了手腕。



“你的理想主义应该被归为一类恶性肿瘤。”提纳里走远后,艾尔海森松开了他:“建筑学只是原发灶,它现在已经脑转移了。”


“?!”卡维配合地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哪,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


时值日落,巡林员们正三五成群地往回走,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放心,发疯完全是生理性的,他没吃毒蘑菇。”




(六)


“柯莱,”提纳里目送着两人走远,将手中的枫叶泡进了药水里:“虽然我大概会后悔这么问,不过,你学到了什么?”


“呃,”柯莱卡了一下:“我不信机械唯物——”


“行了。”提纳里摆了摆手:“这笔账我回头跟他们算。换个问题:你知道什么人比肿瘤患者更可怜吗?”


“啊?”柯莱一愣。


“理想主义肿瘤患者,确切地说。”


“……啊?”


“哦对,你应该没听见。”提纳里拍拍脑袋,有些抱歉地笑了起来:“没什么。刚才艾尔海森跟卡维说,'你的理想主义应该被归为一类恶性肿瘤'。”


“哦……”柯莱懵懵懂懂地跟上了问题:“那,是什么人比他更可怜呢?”


“明知如此还继续收留他的人。”提纳里把叶脉从药水里拎出来:“我目前还看不透那两位,但他们身上的某种东西告诉我……”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好不要深究。”


殷棠

【知妙】非家养式家养

•学长猫塑注意!

•拜托了海哥把你老婆借我摸扌

   

(一)

  

遇见那只猫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艾尔海森打着伞从教令院出来,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一团陌生的金色。

  

教令院边上聚集了很多流浪猫。得益于学院里的老师和同学经常投喂,往往都养得油光水滑。艾尔海森从来不喂,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认了个大概,所以看到这只猫的第一眼他就能肯定,他从未见过它。

  

因为下雨,路上没什么人,原本的投喂也没了。他认得的几只猫聚在一起,可怜兮兮地舔舐着同一条鲮鱼。

  

那只大猫就在两步之遥的位置看着,浑身被雨淋得透湿,瘦骨嶙峋,倒是心情不错似的一下一下晃着尾巴。

  

它站...

•学长猫塑注意!

•拜托了海哥把你老婆借我摸扌

   

(一)

  

遇见那只猫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艾尔海森打着伞从教令院出来,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一团陌生的金色。

  

教令院边上聚集了很多流浪猫。得益于学院里的老师和同学经常投喂,往往都养得油光水滑。艾尔海森从来不喂,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认了个大概,所以看到这只猫的第一眼他就能肯定,他从未见过它。

  

因为下雨,路上没什么人,原本的投喂也没了。他认得的几只猫聚在一起,可怜兮兮地舔舐着同一条鲮鱼。

  

那只大猫就在两步之遥的位置看着,浑身被雨淋得透湿,瘦骨嶙峋,倒是心情不错似的一下一下晃着尾巴。

  

它站在雨中看了一会儿,转身跳出草丛,艾尔海森眼尖地发现它左腿上有个伤口,伤口不深,但几乎横跨了整个脚腕,还在汩汩冒血,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又薄又锋利的东西割的。

  

……比如罐头皮。

  

艾尔海森其实也没摸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总之,他快步走向了那只猫。

  

  

(二)

  

直到把它洗净吹干之后,艾尔海森才意识到自己捡了只多么漂亮的猫。

  

他当然知道那是只公猫,但确实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大猫的四肢和肚皮都是雪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的那种雪白,脊背则是灿烂的浅金色,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听人形容过的璃月小吃,似乎是叫姜撞奶还是什么,他并没有真正见过,却无端觉得,这只猫大概截取自姜汁冲入牛奶的第一个瞬间。

  

而且,它还有那样一双眼睛:鲜红,潋滟,一如曾经醉倒过赛赫美特的湖泊。

  

他毫不怀疑如果这只猫出现在学校门口,当天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宠儿,哪怕它一点儿娇都不撒,就那么坐着,也不会饿成这副骨瘦如柴的模样。

  

艾尔海森吹干大猫,又拿梳子给它刮了刮身上的浮毛。大猫配合地扬起脖子,似乎非常习惯被人照顾,而且对此心安理得。

  

艾尔海森边梳毛,边想检查一下大猫受伤的前爪,可他才刚刚摸到脚腕,大猫就一改方才乖巧的态度,噌的亮出爪子,跳下沙发就窜没了影。

  

算了。艾尔海森想,反正伤口已经清洗干净,血也止住了。

  

  

(三)

  

艾尔海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猫已经不见了。卧室的窗户敞开着,窗台上粘了两根毛。他没指望大猫回来,可当他晚上回家时,却发现大猫蜷缩在他床边的地毯上,并且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艾尔海森没管。房子很大,他并不介意多一个室友。

  

  

(四)

  

他们相识的第二个星期,艾尔海森把地毯上的垫子撤去,换成了一个猫窝。

  

他们相识的第六个星期,大猫开始偶尔在他家里逗留,所以艾尔海森买了一袋猫粮。

  

他们相识的第三个月,天气渐渐转冷,一直开着窗子变得不太可行。所以艾尔海森请人在门上凿了一个猫洞。

  

他们相识之后的第一个冬天,也就是大概五个月之后,大猫在他就着炉火读书的时候蹿上他的膝盖,缓缓趴了下来。

  

艾尔海森将手里的书轻轻搭在它柔软的脊背上。他正读到须弥建筑史上的某位巨擘,生性浪漫、才华横溢,留下了许多令人惊叹的地标性建筑,却不知为何始终一贫如洗,浮萍般漂泊无依。

  

他的名字叫:“……卡维。”

  

  

(五)

  

卡维其实不能算是艾尔海森家养的猫。

  

没错,它吃他的,用他的,睡他的,家养这两个字儿里它把“养”字占全了,但它一点都不“家”。它随时都要出去溜达,大部分情况下早出早归,下雨天早出晚归,最天寒地冻的那几天基本见不着它的影子。

  

艾尔海森知道它在干嘛。所以每当大猫疲惫地踩上地毯,他都会给它开上一罐鱼罐头。

  

卡维有点怕罐头。它非常喜欢倒进碗里的鱼肉,喜欢到会难得地喵喵叫;但它绝不会扒拉着罐头抓心挠肝地喊饭,它甚至很少主动接近堆放罐头的那个角落。艾尔海森曾当着它的面拉开过一张罐头皮,把卡维吓得嗷的一嗓子原地起跳,慌不择路地往外冲,被门槛绊得滑出去两米。

  

罐头皮显然没给它留下什么好印象。艾尔海森看着垃圾桶里的罐头皮想。

  

在卡维眼里,这大概是它行侠仗义的过程中无数次咬伤它的怪物。

  

  

(六)

  

卡维不怎么撒娇,但其实很亲人。

  

每当有客人来访,哪怕只是个邮差,卡维都会高扬着尾巴跑过去。来人呢,被这么漂亮的大猫主动靠过来蹭裤腿,大都会惊叫一声,缓缓蹲下,从头到尾地撸上一把。卡维就扬起脖子眯起眼睛,被毛丰厚的大尾巴心情愉悦地摆来摆去。

  

久而久之,大家得到了一个共识:“书记官的人性在猫身上”。

  

然而卡维的好脾气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饲主本人。

  

是的,任何人都可以摸,除了饲主。

  

“哇……你家猫真的好乖啊!”一位前来拜访的女学生曾一边撸着卡维柔软的肚子,一边止不住地感叹:“这是训练出来的吗?教教我吧,我家猫稍微抱一下都要咬人!”

  

艾尔海森看着躺在女生膝盖上翻着肚皮的大猫,伸手去摸它的脑袋,立马被卡维用前爪推开了。

  

连眼睛都没睁。

  

“?”女生一愣,捏了捏它的肉垫:“卡维?”

  

“它不喜欢我。”艾尔海森陈述道。

  

“怎么会呢?”女生揉搓着卡维新长出来的冬毛,逗小孩似的逗它:“小猫咪最——喜欢主人了,是不是?”捏着两只前腿左右摇摇:“是不是~?是不是~?”

  

首先,它最不喜欢的就是我。艾尔海森在心里反驳道。

  

其次,我也不是它的主人。

  

  

(七)

  

卡维很少发出声音。这大概来源于它的流浪经历,美丽的长毛猫就像每一个精明的猎手那样擅长沉默。但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它会趴在艾尔海森手边,喉咙里发出些听不懂的小声咕哝。艾尔海森不明白一只猫怎么能发出那么多种不同的声音,出于好奇,他从虚空下载了猫语大全,开始尝试着跟它对话。

  

艾尔海森首先开始了这段对话。

  

“喵呜。”艾尔海森说。

  

你好。

  

“喵呜,”卡维接过了话头:“喵嗷嗷——呜呜,喵——”

  

艾尔海森飞快地翻着书:土壤……雨……括号,表示生气。

  

他看了卡维一眼。大猫软乎乎地窝在他床上,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而且今天外面没有下雨。

  

艾尔海森:“喵喵嗷。”

  

不要生气。括号,当你的猫猫生气的时候,可以用这种叫声安慰它。

  

卡维:“咪呜——喵,嗷呜……”

  

艾尔海森翻书:云朵……食物。

  

这是什么逻辑。

  

艾尔海森:“呜呜,嗷呜。”

  

不是,食物。

  

卡维:“咕噜噜,喵呜喵呜,咪——”

  

艾尔海森翻书:指代所有会移动但目前无法捕捉的东西…亲族…水源,尤指活水。

  

思考片刻之后,艾尔海森关掉了猫语大全。

  

“你是故意的。”他说:“你在捉弄我吗?”

  

卡维立起尾巴,在空气里优雅地摆了两下:“喵呜呜——!”

  

这句艾尔海森不翻书也听得懂,因为它就写在扉页的“常见猫语速查”里,位置还相当靠上。

  

表示嘲讽。

  

  

(八)

  

被猫骂了。

  

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对骂当然是不可取的。所以艾尔海森从冰箱里掏出属于卡维的三文鱼,炸至金黄,挤上辣酱,当着卡维的面夹进了白面包。

  

他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卡维就开始骂他,这种喵喵呜呜的控诉断断续续地持续到半夜,艾尔海森安然自处,戴上耳塞准备睡觉,一个哈欠刚打到一半,一根猫腿就踩进了他的嗓子眼。

  

  

(九)

  

卡维被停了一个月的猫薄荷。

  

原话是:“这个月的猫薄荷你自己找。”  

RETA

  关于我发的当天才知道原来可以自选电影名早知道就改了

  第一次做这种四格漫画的尝试,希望大家能笑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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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姐的花

【知妙】小艾尔海森见到了未来的恋人?

是卡维突然发现自己老是跨越时间,见到不同年龄段的艾尔海森。

  

  

  

  

  

  

  

  

  “你是谁?”

  

  

  卡维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面前个头才到他腰的一个小男孩,正警惕的看着他,发出疑问。

  

  

  如果这个小男孩长得不像艾尔海森的话,卡维或许还没有这么震惊。

  

  

  因为这个男孩简直就是艾尔海森的缩小版啊!

  

  

  这个眼神,这个发型…………

  

  

  卡维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艾尔海森不着痕迹后退的同时也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个人。

  ...

是卡维突然发现自己老是跨越时间,见到不同年龄段的艾尔海森。

  

  

  

  

  

  

  

  

  “你是谁?”

  

  

  卡维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面前个头才到他腰的一个小男孩,正警惕的看着他,发出疑问。

  

  

  如果这个小男孩长得不像艾尔海森的话,卡维或许还没有这么震惊。

  

  

  因为这个男孩简直就是艾尔海森的缩小版啊!

  

  

  这个眼神,这个发型…………

  

  

  卡维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艾尔海森不着痕迹后退的同时也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个人。

  

  

  “什么鬼啊…………”,卡维一脸惊悚的看着面前的小男孩,“你是…………艾尔海森?”

  

  

  等等,艾尔海森昨天还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你。

  

  

  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显然更加警惕了,他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呃…………不不不,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小心来到了这里”,卡维慌忙的摆着手与面前的小孩解释。

  

  

  

  “不小心出现在别人的家里吗?你和三十人团也这么解释吗?”,艾尔海森此刻可以确定一点就是,面前这个金发的男人,确实对自己没有恶意。

  

  

  卡维挠了挠头发,只觉得有些头大,他张开嘴说道,“其实……我是来自未来的…………”

  

  

  话还没说完,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嘲讽,他就凭空消失在了房子里,就如同他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艾尔海森有些惊疑的看着那个刚刚站了人的地方,他走过去环顾四周,又在家里上上下下寻找。

  

  

  那个人真的消失了。

  

  

  

  

  

  

  

  卡维发现自己又躺在床上了,他惊奇不疑的看着四周,为自己刚刚发生的事情产生了疑惑,是梦?不可能啊,那感觉根本不像假的。




      “你坐在床上干嘛?思考人生吗?”




       耳边传来某人带着点讥讽的问题,卡维猛地抬头看向门边。




         艾尔海森像往常一样靠在门边,他是来叫卡维起床吃饭的。




       “没什么,刚起来脑袋有点晕晕的”,卡维摇了摇头从床上爬起来,没有说出自己刚刚那奇幻的经历。




       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刚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




       艾尔海森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但他没有对卡维的不正常发出疑问,“起来吃早餐吧”




      丢下这句话,艾尔海森就离开的房门口。




       




       卡维对于自己那天的经历依然耿耿于怀,他在教令院查找了不少资料,没找到能对得上他这种情况的,卡维开始怀疑那只是自己精神错乱,或者只是一场梦了。




      就在他已经放弃寻找相关信息的时候,与那天一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卡维刚从兰巴德酒馆迈出来,就蓦然发现了须弥街上的变化,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身边热闹的人声交错,行人来来往往的离去,卡维站在热闹的街道上感到不知所错。




       他一抬眼精准的与人群中的某个人对上了视线。




      那个人的眼眸他再熟悉不过,此刻那双眼里充斥着疑惑与震惊。




      是艾尔海森,或者说,是看起来年龄不大的艾尔海森。




      卡维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感受到了尖锐的疼痛顺着手臂传到大脑。




         艾尔海森正向他走过来,然后站在他面前,这次,他的身高到了卡维的胸口。




         “呃,好久不见.......”,卡维犹豫着出声。





       艾尔海森拿着手里的书,视线从卡维的脸上移开,“是很久了,我上次见你是在两年前”




       卡维哑然。




       然后,他们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坐着聊天。





     艾尔海森无疑对他的来历感到好奇,“你上次说,你来自未来?”




     卡维紧紧盯着身边艾尔海森的视线移开,他轻轻咳嗽一声说,“对啊,我来自未来”





       艾尔海森小时候就这样吗?不过这样子有点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大人的小孩,卡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艾尔海森的头,“你小时候就这样子啊,长大了更加……”





          艾尔海森迅速躲过卡维的手,然后瞪着卡维,这让卡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艾尔海森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朋友……关系”,卡维思考半天还是觉得不好把自己和艾尔海森那真实关系说出来。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艾尔海森到底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没法对未来感到不好奇,那个艾尔海森所经历过的一切,他才刚刚走过一半,他正在成长的道路上。




       卡维坐在这个地方和艾尔海森说了很多,譬如以后教令院的事情,譬如小吉祥草王的事情,譬如他自己建造的卡萨扎莱宫。




         艾尔海森是一个合格的听众,或者说对于他所感兴趣的东西,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他逐渐从卡维的话里拼凑起了一个和现在的自己差别不大的未来的自己,看来他以后过得不错。




          “你和我真的只是朋友吗?”,艾尔海森听完卡维的话后,发出了疑问,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




       艾尔海森虽然疑惑但还是相信了这个人的说词,此刻他正偏头去看这个人,刚好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期期艾艾的打在了那个人金色的头发上,他的每根发丝看起来都在发光,艾尔海森一时之间看走神了。




       反应过来是卡维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这可真是无与伦比的经历啊”




         还没来及道别,还没来得及寻问下次见面,这个人就如同第一次消失一样,再次从他眼前消失,艾尔海森向前伸出的手什么都没有捞到,徒留刚刚留恋于那个人发丝的阳光照在他的手上。





       艾尔海森不免感到失落,他站起来看着四周。





       他开始期待下一次见到那个未来来客。













      卡维发现自己回到了兰巴德酒馆,而时间似乎没有发生变化,他咧着嘴感慨着艾尔海森小时候,然后就看到了那边路灯下朝他走进的人影。




      “艾尔海森!”,卡维招了招手,飞快的跑过去。




         

     艾尔海森有些惊讶的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人,“怎么了?”




      “没什么”,卡维脸上依然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此后的几天卡维依然在尝试寻找有关自己跨越时间的事情,但依旧一无所获,他感慨着自己那段奇幻的经历同时又有点想要再次见到小艾尔海森。





      他这么想着,七天后,奇迹再现。





        这次,卡维睁眼发现自己站在教令院门口,他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周边是教令院的学生正走来走去。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卡维回过头去,发现上次还在他胸口的人此刻已经与他并肩了。




        “艾尔海森”,卡维笑着开口叫了他一声。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艾尔海森面无表情,甚至说他有点冷漠,不过卡维更愿意觉得他这是心里有事情。




      艾尔海森带着他来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家里,他把自己抱着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那边的人。




       这个样子,与卡维所熟悉的那个艾尔海森越来越相似了。




        “这里过去了多久?”,卡维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




       “四年”,艾尔海森端来一壶茶,他这些天都没有睡好,能看出有些疲惫。




        

        “这么久吗”,卡维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然后他忽然整个人怔愣在了原地。




          这个时间,确实有事情发生。




         

         卡维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那阵疼痛顺着心脏爬到喉咙,让他说不出话,他默然的看着面前的艾尔海森,好像一切都有了明了。




 

         “祖母去世了”,艾尔海森一眼就看出了卡维在想什么,他这个时候终于确认,他这位未来的朋友,似乎有着远超常人的同情心与责任心。




          他并不认可这种过度的感情,但他尊重这些拥有特质的人,换而言之,每个生物存在于世界上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与自己的思想。





        卡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艾尔海森刚想说点什么,让面前这位朋友不要想太多,但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个拥抱打断了。




         那个人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给艾尔海森,他闻到了这个人身上的香味,或许是帕蒂沙兰或者须弥蔷薇的味道。




         “或许你不需要,但我依然想给你一个拥抱”,卡维抱着艾尔海森轻声说。




        艾尔海森听着这句话,突然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卡维已经放开他,而艾尔海森眨眨眼有些说不出话。




         “我从不怀疑你对自己内心的坚定”,卡维看着这个远没有未来成熟的艾尔海森,“你会成为怎样优秀的人,我或许是最清楚的”





       艾尔海森声音因为喉咙梗痛而变得低沉,他看着对面的人,动了动嘴唇,“你叫什么?”





     卡维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说,“你会知道的,那个时候我会亲口告诉你”





       “你已经进入教令院了吗?”





       “对,我已经进入教令院了,祖母之前曾经为我申请过其他院课程的旁听,我会继续这样生活”,艾尔海森平淡的讲述着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你果然是天才”,卡维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但你却并没有追求权力”





        “虚荣的追逐与尘埃无异①”,艾尔海森从卡维笑着的脸上移开视线,望向那面摆放着很多书的书架。




        

         “这倒是符合你的性格……”,卡维说完这句话,就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再见,艾尔海森,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消失了,和前几次一样,消失了。





         艾尔海森在沙发上静坐了很久,开始思考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但很快他就站起身去了书房。










  


        直到一年后,艾尔海森的肩膀被人拍响




       那个人有着于记忆中一样的面容与笑容,不同的是,他穿着教令院的衣服,他说





       “你好,我是卡维 ”





          艾尔海森一直认为,属于他的东西什么时候查看都是一样,就像已经学会的知识一样,到手的东西跑不了②




         “艾尔海森,我的名字”

     

  

  

  


彩蛋是艾尔海森视角发生的故事,以及回去后的卡维终于开口和艾尔海森谈论这件事。

  

  

①:是艾尔海森祖母临终送给他的话里的。

  

  

②:艾尔海森角色故事里有关神之眼的最后两段。

上中下雾沤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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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菜饼老师的《亲爱的卡维》

  希望大家看完后可以看看我合集里给这篇的长评www真的很想讨论一下这篇的读后感

  

  

一、HP au

  

  1.随从显形能够抓住月亮吗

  2.【海维/HP AU】Amortentia

  3.贤人的审判

  4.拉文克劳四人寝

  5.Last Christmas

  

二、知乎/论坛体

  

  1、如何评价艾尔海...

  含许多热度低的好文。分类尽力详细,总有一款是你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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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推一下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篇

  吃菜饼老师的《亲爱的卡维》

  希望大家看完后可以看看我合集里给这篇的长评www真的很想讨论一下这篇的读后感

  

  

一、HP au

  

  1.随从显形能够抓住月亮吗

  2.【海维/HP AU】Amortentia

  3.贤人的审判

  4.拉文克劳四人寝

  5.Last Christmas

  

二、知乎/论坛体

  

  1、如何评价艾尔海森在节目[同床异梦]中的表现

  2、(白色清歌老师的每一篇,建议直接订阅合集)

  3、让没出道的孩子拍吻戏公司有病吧1

  4、去朋友家聚餐不小心看到了用过的安全套怎么办

  5、养的小鸟被抓走了好无助

  6、我真恨他是个恋爱脑

  7、救命,一堆手榴弹炸出来的爱情为何如此虐狗

  8、你这奶妈怎么爱杀人啊

  

  三、原作及原作向if

  

  1、冥河之钉

  2、须弥终身成就奖访谈

  3、栖息之所

  4、双重惊喜

  

  四、不好归纳类别,但很好看(不同au)

  

  1、向艾尔海森灯许个愿

  2、博物馆奇妙夜

  3、寻梦环游记

  4、须弥哨兵的最强搞笑档案

  5、须弥恐怖故事

  6、寻找乌托邦

  

五、喜剧向

  1、海的臭小子

  2、对不起海哥我不抽卡维了

  3、旅行者被稀有品种蕈兽打败了

  4、大书记官为何这样

  5、(大树施他活老师的知妙,建议订阅合集)

六、含有悬疑和推理

  1、镜面翻转之夜

  2、无痛证词

  3、海尔摩斯探案录

  4、金色莱德

  5、第七次的海岸线

  

七、中长篇/长篇

  1、开机大吉

  2、请问你看到我的可爱小鸟了吗

  3、柔软鳞片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原创!!

  

  *纯手打有些困难,如果大家有什么好的整理方法,可以告诉我吗?(。・ω・。)

  

  

  

  

  

  

  

改个ming
有情有义的蘑菇精前来训斥无情无...

有情有义的蘑菇精前来训斥无情无义的大树机关,是不是也算一种“训”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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もみじ

p5是吐槽,为什么我画的bking看起来这么不聪明啊!!


其实是双向,但是小卡还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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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大排档

【知妙】快给大忙人让路

一个艾尔海森回家时意外发现,被关在家里没钥匙出门的卡维失踪了,在须弥寻人的故事。

3月份写的一篇,核心梗和3.7活动剧情中万叶找人那段方式差不多,这份巧合就像桥底下总有河。


前:《旧情人总是机会渺茫

续:《捧花》


沙漠的阳光十分刺眼。

去遗迹研究古文字的旅途因为遇到了旅行者和派蒙比预计多出三天,虽然在计划外,但结果是好的。也多亏两个外来者的搅局,艾尔海森获得了更多有效情报,这趟大赤沙海的行程才更有意义。

从沙漠爬出来,旅行者和派蒙都被烤化了,连忙掏出尘歌壶要进去躲太阳,艾尔海森当然不会一个人留下挨晒了,也跟着一起进了那个神奇空间,顺便在里面一起吃了早餐。

旅行者很得意地...

一个艾尔海森回家时意外发现,被关在家里没钥匙出门的卡维失踪了,在须弥寻人的故事。

3月份写的一篇,核心梗和3.7活动剧情中万叶找人那段方式差不多,这份巧合就像桥底下总有河。


前:《旧情人总是机会渺茫

续:《捧花》


沙漠的阳光十分刺眼。

去遗迹研究古文字的旅途因为遇到了旅行者和派蒙比预计多出三天,虽然在计划外,但结果是好的。也多亏两个外来者的搅局,艾尔海森获得了更多有效情报,这趟大赤沙海的行程才更有意义。

从沙漠爬出来,旅行者和派蒙都被烤化了,连忙掏出尘歌壶要进去躲太阳,艾尔海森当然不会一个人留下挨晒了,也跟着一起进了那个神奇空间,顺便在里面一起吃了早餐。

旅行者很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装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很厉害吧!”

他又不是建筑设计师,不会看着诡异的布局心痛万分,别人家装成什么样子都和他没关系。艾尔海森坐在唯一能坐人的石头上,头面不改色地看着满地的石狮子:“符合你自己的生活习惯就好。”旅行者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高高兴兴地挪开几座石狮子拿出烧水的炉灶,给大家煮咖啡。

艾尔海森喜欢在早餐时间喝咖啡,不管是新鲜或是不新鲜,产地在须弥还是稻妻,深烘还是浅烘,手冲还是枫丹的速溶型便宜货,做这杯咖啡的人是自己还是外星人,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派蒙没有落脚的地方,对着旅行者絮絮叨叨抱怨一通壶里的装修,急得宣布再也不要理旅行者了。书记官从前就觉得她这副生气耍赖的样子像极了某些人,只不过派蒙脑容量更小一点,记仇的时间也更短一点。这句话不能当着任何人的面说出来,艾尔海森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派蒙不能和旅行者说话,就跑来和他聊天:“艾尔海森,你觉得咖啡好喝吗?”

本来大家可以相安无事地度过一个平静的早晨,有的人偏偏要多嘴提问。艾尔海森客观的评价道:“平均水平。”

谁知道这句话又让派蒙不高兴了,在他身旁绕来绕去说一些“旅行者是好得不能再好与完美你为什么不理解”之类的废话,耳机完美隔掉了这些噪音。惹派蒙不快的代价是请她吃了一整只甜甜花酿鸡,代价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艾尔海森习惯想地从随身腰包拿书出来看,却摸出了一把钥匙。

“可不可以不要再掏钥匙了?”旅行者发出哀嚎,“每隔五分钟你就要掏出来看一遍,回不了家的是卡维又不是我,不要再给我看那个狮子挂件了!”

艾尔海森抿起嘴:“为什么要提到卡维?”

“你要是这么在乎,为什么前几天不直接给他送回去?”旅行者真诚地说,“就算你每天掏出来给我看五百遍,不给我摩拉我也是不会帮你跑腿的。”

这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足为外人道,艾尔海森也不打算跟他解释。速溶咖啡比不上卡维精挑细选新鲜手磨的咖啡粉冲出来的香醇,味道其实更像糖精勾兑刷锅水,出于礼貌,艾尔海森还是喝光了。他放下咖啡杯,宣布:“谢谢你的招待,我要走了。”

“对哦,你现在是代理贤者,每天一定很忙吧。”旅行者说,“那我把你送回教令院?”

忙着摸鱼确实也算忙,艾尔海森心想,不过他不想刚回去就出现在办公室,这样显得他好像对新职位很上心,被别人误会就不好了:“如果可以的话,送我到须弥城内就好,谢谢。”

他要回家。

尘歌壶不愧是仙家法器,旅行者把艾尔海森放回须弥城,匆匆和他道了别。外星人精通一些快速移动的小技巧,虽然很便利,艾尔海森并不需要,有些东西就和神明知识是一样的,他知道优点在哪,所以并不好奇。

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大门和窗户都是完好的,没有任何撬开的痕迹。艾尔海森用钥匙打开家门,阳光中充满灰尘的味道。家里维持着几天前离开时的样子,厨房有使用过的痕迹,但很可惜没人有储存食品的习惯,食物全都见底了。显然卡维好几天没出过门,直到家里彻底没了吃的,迫不得已才离开的,活像一只被主人放在家里却忘记放够食物的猫。生活区域都是整洁的,书房还是那样混乱,三角尺和绘图册大刺刺地摊开放在书桌上,主人却不在里面。大概是出门的时候忘记收好,然后就再也进不来了。

艾尔海森面不改色地在旁边书架上找了几本书,看也不看就把卡维摊开的绘图本合上。许多年前他们还交往的时候他就隐约知道卡维有这样一个绘本,里面杂七杂八的内容很多,一些是学术资料,一些则是像日记之类的东西。文字记录下来就是为了给人看的,正经人谁会写日记?年轻的他默不作声地评价,没有把这个想法透露给卡维。

分手前他就对本子里的内容没兴趣,这么多年过去他更不会去翻看了。艾尔海森看也不看,把属于卡维的东西全部放到另一张桌子上。

对于新发现的整理一做就是几个小时,到了晚饭时间,书房外还是没动静。艾尔海森在自己做饭和等卡维回来做饭之间选择了出门吃,出门的时候他特意没有关书房的灯,两把钥匙静静躺在腰包里,跟他一起去了兰巴德酒馆。

兰巴德老板和他已经是老熟人了,看到他就露出熟练的笑容和他打招呼:“艾尔海森先生,几天不见,您又去考察了吗?今天还是烤肉和鱼卷?……卡维先生?他也几天没来了……咦,您不吃了吗?”

“有点急事,我晚点再过来。”艾尔海森匆匆离开。

街头的行人变少,大家都吃饭去了,只有卫兵正在换班。艾尔海森没做停留,笔直走向目的地。

缄默之殿此刻没什么人在,值班的风纪官刚刚上岗,换班下来的人都去休息了。凭艾尔海森现在的英雄身份,他要进去也没人拦他。他和门口的一个风纪官说明来意,对方迟疑了一下,带着他走了进去。

大风纪官今天正好没出任务。贤者换届风波已经尘埃落定,他们风纪官的工作量骤减大半,赛诺正打算下班。

艾尔海森并不是缄默之殿的常客,赛诺惊讶地看着来者,瞬间警惕起来:“教令院出什么事了?不,今天我一直在城里,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犯事……难道是道成林?”

“和公事无关。”

赛诺瞬间松懈下来,嘴角也挂上了微笑:“说吧,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艾尔海森知道他在想什么:偶尔在巡林官有空到城里的时候,他们会和卡维一起约出去喝酒。他们两个算不上什么朋友,平时没什么私交,突然找上门一定是有所求。

他也不和大风纪官客气,直言问道:“你最近有把卡维带去提纳里家吗?”

卡维的生活捉襟见肘,自尊心又很高,不肯轻易让别人施舍。偶尔赛诺看不下去了,去化城郭时总会叫他和自己顺路去找提纳里,在朋友家里吃顿便饭总是情愿的。艾尔海森知道这事,也知道卡维背地里没少和提纳里抱怨自己,只是他觉得无所谓,就一直没挑明过。

“卡维?最近风纪官的公务繁重,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了,上次见面好像还是我们一起去酒馆打牌那次。”赛诺疑惑道,“难道他出什么事了吗?”

事关朋友,赛诺的表情变得很凝重。艾尔海森懒得和他解释,敷衍道:“没什么。他之前问我借了几本书,其中有本我需要用。”

“原来如此,我这几天确实没见过他。”胡狼头大人的表情松懈下来,再次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可以直说,能力范围内我会帮忙。”

艾尔海森顺着他的话说了两句,本想就此离开,在看到大风纪官腰上挂着的小盒子以后改变了想法。之前他通过过有关于秘典之盒的使用申请,看过这个小玩意的使用说明,也记得这个东西的申领规则。

“其实,我确实有事相求,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艾尔海森说,“可以教教我怎么玩七圣召唤吗?”

+++

海浪把浪花和商船带到奥摩斯港,带来商机的同时也带来无限的经济隐患。老鹰在夜空中来回盘旋,发出足以划破夜空的高鸣,向着山间飞去了。

卡维转过头:“你接着说,那个水手怎么了?”

海风温和地吹拂在空荡的街头,夜晚的港口已经陷入安眠,等待着和明天的晨光一起重焕生机,人们早已就寝,街头艺人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名叫塔拉内的艺人坐在深红的地毯上,和卡维共享酒瓶和伤心的往事。

大海带来贸易与财富,也带来油嘴滑舌的男人。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多情的水手总有一天会把她带回璃月,在一起天长地久,她催了好几次要去璃月见他的家人,每次都被各种理由推回去了,直到有一天商船又来到奥摩斯港,名叫潮汐的水手却再也没来过。最开始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塔拉内拿了自己一大半积蓄给要去璃月的同乡帮忙寻人,然而同乡从璃月归来时,只带回了另一种不好的消息。

“他根本没想过和我在一起。除了我,他还有别的女朋友,光是璃月港就有两个,两个!”塔拉内猛灌一大口酒,眼眶发红,“那个可恶的渣男,当初真不该相信他的鬼话!总有一天我要攒够了钱去璃月狠狠揍他一顿……”

卡维的眼角红红的,明显也喝了不少,双手挥舞起来,生气地念着:“竟然有这么可恶的人,我见到一定要给他一顿教训!”

塔拉内啼笑皆非:“你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艾尔海森踏入巴扎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昏黄的路灯洒在悄无人烟的街道,聚焦在卡维镀金的发丝上。一个中度醉鬼和一个轻度醉鬼坐在地毯上高举酒瓶,高谈阔论地抱怨着前任。

“你不知道他有多讨人厌,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只会说‘是吗?’‘我随意’‘你决定就好’‘我不这么认为’。”卡维大着舌头模仿艾尔海森的语气,脸上满是酒后的酡红,“狂妄得要命,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他不愿意做就怎么都不会配合。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的声音猛地拔高。

街头艺人看起来不算太醉,脚边的空酒瓶比大建筑师多多了,脸上带着笑容的残影,一看就知道是个性格温柔的女人。艾尔海森停在街边,饶有兴致地听那位艺人小声劝卡维看开些,卡维似乎误会了什么,情绪激动起来。

“你不懂!他是真的很过分,我所有朋友都受不了他那脾气。分手的时候也是,扭头就走了,完全不多给你说话的机会。”卡维说着,眼睛眉毛一起耷拉下去,无精打采的。

艾尔海森冷笑一声。分手和课题项目的破裂同时到来,他们在学生活动室大吵一架,互相都放了踩到对方底线的狠话。无法认同到那个地步不如一拍两散,卡维是这样对他说的,并且当面把论文草稿撕得粉碎。不理智到这个地步,再继续相处谁都讨不到好。那一天夹杂了太多令人不悦的往事,多到连卡维挂着的泪都显得多余,而他现在居然还有脸提。

塔拉内不清楚来龙去脉,事情的全貌对她而言没有安慰眼前的醉鬼重要。“是啊,太过分了。”

“唉,不怪他,”卡维低着头,完全没了刚才的神气,忧愁又在酒后找到了他。他叹着气,青色的羽毛在他耳边轻轻晃动,“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一只失去活力的、焦黄的蕈兽。

艾尔海森看了看卡维脚边的酒瓶,一瓶半。他不打算继续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尽快了结今天的待办事项。一个男人的走动声在空荡的巴扎里非常惹人注目,借酒浇愁的街头艺人警觉地握紧身旁的弯刀,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在面前停下,伸手从卡维白色的工具箱里摸出一个不断震动的小道具关了,重新塞回去。

“你好,我是来接他回去的。”

把卡维和他的手提箱一起弄上贡多拉没费什么力气,喝太多酒的人像人偶一样乖巧,逆来顺受,眼神涣散。如果他平时也像现在这么听话,也不至于经常吃苦头。奥摩斯港到须弥城下的这条水道每年都要投入高额成本维护,它不仅是连通半个须弥的主要交通干道之一,更是出名的旅游景点。外国旅人陶醉于须弥独有的林间氛围,虫鸣和倾泻而落的月光绘成独树一帜的雨林风光。

卡维就是在船体不断轻微的摇晃中醒来的。在他扒住船边拼命干呕时,艾尔海森意识到为什么人们说贡多拉才是须弥最佳的出行方式。即便书上从不会提及这一好处,不可否认这种狭窄紧凑的船体实在是太适合搭载酗酒的醉鬼了,船上没有多余的空间让酒鬼发挥,如果硬要发酒疯,还可以直接把他推下去。

干呕了半天都没有吐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胃里没有食物给他发挥。卡维头痛地翻身倒在船上,整张脸皱作一团。

“头好痛,胃也好痛……”他嘀咕着,用手按摩干瘪的胃部,可怜巴巴的,“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酒四舍五入也是干粮,我看你喝了不少啊。”艾尔海森冷不丁冒出一句。

男人疑惑地看过来,似乎才发现旁边有人,卡维顿了一下,发出惊天动地的鬼叫:“怎么是你!?”

“不如问问是谁醉倒在码头发疯?”

“胡说!我刚才也只是在和塔拉内聊天!什么发疯?”顿了顿,卡维又开始疑惑,“不对啊,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出门的事,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七圣召唤协会的秘典之盒是个不错的道具,美中不足就是赛诺有时候像个狂热的推销员,致力于让身边所有人都和他一起打牌。如果不打牌,他就会冷不丁地开始讲那些神秘的笑话,艾尔海森对他的笑话没什么感想,只要当事人自己开心就好,但不代表卡维也这么觉得。卡维似乎很受不了赛诺的笑话,比起冷笑话,他宁愿陪他打牌。所以上次聚会喝酒的时候,卡维现学了这个游戏,这都不是重点。

秘典之盒除了能存放卡牌,最主要的功能是可以帮你在地图上标出所有牌手的位置,如果两个牌手距离很近,那这个小道具还会发出震动提醒。自从这个游戏开始流行起来,街上不乏有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对视一眼然后跑去咖啡馆决斗,给教令官带来很大的麻烦。卡维不喜欢在身上放东西,因为会破坏穿搭的整体平衡感,因此所有东西都收在梅赫拉克里。不用自己拿东西只会导致梅赫拉克里存放的东西越来越多,艾尔海森就知道他把秘典之盒放进去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当然也不会记得把地图提示关了。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便利的道具,艾尔海森不想告诉他实话,也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按照标记跑了好几个地方的事,只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你特意跑这么远就是来喝酒的吗?”

“怎么可能!你跑了这么远就是来跟我吵架吗?”

“我刚从沙漠回来就要牺牲时间在你身上,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多亏这个,今天才能听到某些人背地里讲我坏话?”

“哼,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是来见约好的客户的,不像你……”卡维哼哼唧唧半天,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看看艾尔海森又看看自己,迟来的发怒:“你把我的门钥匙带走了!”

“怎么可能,自己忘带钥匙出门不要推到我身上。”艾尔海森面不改色地说,成功让卡维更火大了。

“胡说!”卡维怒火中烧,“我被你关在家里七天!整整七天!我都要啃树皮了!”

“你大可以直接出去。”

“我出去了回不了家怎么办?谁知道你去哪了!”卡维越想越气,扑上去要和他一决雌雄。艾尔海森用胳膊把他挡住,卡维气得牙痒,张嘴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干什么!”艾尔海森被他的不讲武德小小震惊了一把,情绪也上来了,两个人扭作一团。

小船剧烈摇晃起来,船夫多收了夜间的加班费,自然对乘客的纠葛视若无睹。只要不在他的船上发生命案,想干什么都行,他连眉毛都不会多抖一下。这就是在世间摩拉的力量。艾尔海森丢出一个水壶,正好砸在卡维脑袋上。被砸的人反应迟钝,像个怒气槽空了的史莱姆,扭开水壶就喝了起来。

船头的明灯破开绕在水面上的迷雾,照亮他们回家的路。卡维喝光壶中的水,似乎清醒了一些,船上陷入尴尬的沉默。他又在像走马灯一样回忆前半生所有令人尴尬的往事了,艾尔海森对此早就见怪不怪,懒得给予评价。

上次和卡维一起坐船还是分手前的事。艾尔海森记忆着当时卡维那张略显青涩的脸,比现在多许多天真,又缺乏一些柔韧。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想起从前就会和卡维璨烂的笑容和拥抱挂钩,现在只会无理取闹和蛮横的要求居多。两相比较,可能还是现在好一点,艾尔海森像喜欢咖啡一样这种独一无二的态度,卡维恼羞成怒的样子十分有观赏性。

天色像被擦亮的瓷瓶般慢慢亮起来,最勤劳的商贩也还在睡梦里,卡维拎着没喝完的小半瓶酒跟在艾尔海森后面,醉鬼走路很慢,艾尔海森只能也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艾尔海森再次回到家,到了门口,卡维却不愿意进去。凉风吹醒他剩余的酒意,卡维在门外发了一会儿呆,转身走到旁边的树下坐下,眼睛泛红。

“还不快回去?”一整晚就这么过去了,缺乏的睡眠难免让人血压高,艾尔海森显得很不耐烦。

卡维脸上分明写满了委屈,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型宠物似的,明明离开家就难以独自生存,偏偏还要嘴硬:“你回去吧,别管我了。”

他抱着酒瓶,就这样又喝起来,这个画面的荒谬程度可以在艾尔海森本季度最不可理喻的事情排到前三。有那么一瞬间,艾尔海森真的不想再陪他这样耽误下去了,真想掉头走人。他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情绪跟着坐到卡维旁边。

卡维并不说话,只是往旁边给他让出一些位置。他一边流泪,一边把剩下的酒全都喝光了。

学生时代的卡维比他现在酒量还差,两杯下去人就不清醒了,会抱着一切在旁边的物体胡言乱语。被抱住的东西有时是栏杆有时是花瓶,在对象是这些东西时,他就会开始孤独的乱画乱写,当被抱住的是艾尔海森的胳膊时,卡维就会开始流眼泪。他一喝多就要流泪,流着泪诉说着人生中难以面对的愁绪。画不出的图纸,做不完的事情,离开项目的成员,远走异乡的亲人。在艾尔海森听起来,半数以上都是自寻烦恼,现在他已经了解这些事情卡维只是说说而已,擅自提出建议和问题的根源所在毫无意义。

现在他就在哭诉,说着一些让人既生气又心软的话:“你把我的钥匙拿走了,害得我没办法出门。每次有人敲门我都提心吊胆,又怕是你回家进不来……不是说好四天就回来吗,为什么晚了三天,你居然让我一个人在家里多待了三天……实在太过分了!”

“我要搬出去!把我的东西全部带走,你以后就只能住在没有我在的地方了!”卡维抽抽噎噎地说,仿佛已经看见那惨淡的未来一般,眼泪流得更凶了,“再也没人帮你打扫客厅了,你的房子里从此不会再和美学挂钩了!你要买多少个丑木雕都没人拦你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一个人待着!异世相遇,尽享孤独!”

“……”

艾尔海森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逗得想笑,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选择放弃,只是沉默地摸着他的头发,把他装饰的鸟羽弄的歪七扭八。

这是他们当时一起在宝商街闲逛时买的,青蓝色的羽毛上勾勒着金色的纹路,和艾尔海森的眼睛很像。即使和卡维衣服色调不太相符,他还是买下来了,时时戴在头上,为了配这根羽毛特意换了条同色系的腰带。这些都是无数回忆中的一些小事,和其他事情比起来,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天不久就要亮了,卫兵和保洁都会上班,教令院的人也会如流水般路过他家门口,人们会发现须弥最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其实和书记官住在一起,艾尔海森对此不是很在意。

可惜在这一假设成真之前卡维就振作了起来,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他气势汹汹地松开艾尔海森的胳膊,威胁道:“下次再拿走我的钥匙,我就把大门改成机关解密的!让你根本进不来。”

“请便。”艾尔海森无所谓地耸肩。一箱酒就能让卡维忘记这件事情。

这次是真的可以回家了。两个人从地上站起来,艾尔海森打算回家补个觉,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反正他的同事没人能发现他在哪里。他们重新回到门外,艾尔海森拍了卡维一下,示意他往下看。

卡维低下头,门口青色的地毯下有个不明显的凸起。他沉默地掀开一个角,钥匙就躺在这里。

艾尔海森大言不惭道:“我就说是你忘记放哪了。”

“你……”卡维生气也无可奈何,只好丢下狠话,“你最好别让我找到证据。”

他气哼哼地一把捡起钥匙,金色的大门钥匙和微笑的小狮子连在一起,挂回他神之眼的旁边。卡维像只神态骄傲的家猫一样昂首阔步地冲进家门,然后在房子里发出意味不明地惊叫。

艾尔海森没着急进去,他忽然心血来潮,在门外重新审视自己的家。

办理房产手续的时候他联系了装修团队,这里之前是一座老屋,翻修和重建基本没有区别,设计负责人计算过全部费用后,告诉他可以全部推倒重建,是否需要保留房子的外观。他看着青绿色描绘着新叶纹路的墙壁,忽然理解了诗歌背后的含义。

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去看诗。出名的枫丹诗人叶芝这样写:她嘱咐我要爱得轻松,就象新叶在枝桠萌芽。但我当时年幼无知,不予轻率苟同。

这首诗美名在外,不少人读完潸然泪下,艾尔海森初次看时只能想到自己弯刀上柔软的叶子。文字记录的背后都有其深意,有时语言也会成为利刃。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他已经学会控制自己不对爱自找麻烦的人指手画脚,学会了道歉不等于低头,也学会了如何不让利刃割伤自己。

计算相聚与分开的时间长短毫无意义,他们也从不曾说再见。那些远不及思念漫长的阔别,不过是三天之后的另一个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