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蝎迪】青玉猛毒
蝎躯体带毒。他发现迪达拉对此不耐受;于是,他开始向迪达拉的饮食中下足可致死的毒药,以培养其耐受性。
全文1.7w字。第一次专注写长一点的原作向蝎迪!也是我最满意的蝎迪。生日快乐,迪达拉酱(o^^o)。
毫无预兆地,迪达拉的唇猛然自蝎的唇齿间滑脱。年轻的艺术家牙列沉重地相叩,嘴角有温热鲜血细细渗出:他咬伤了自己的口腔。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想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很显然,迪达拉的状态并不对。上一秒,他们还在接吻;此刻,迪达拉的头向下垂着,下巴几乎抵住锁骨,金发遮挡了他的面孔,口中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他像风中的成熟作物般摇晃了两下,随后,砰地一...
蝎躯体带毒。他发现迪达拉对此不耐受;于是,他开始向迪达拉的饮食中下足可致死的毒药,以培养其耐受性。
全文1.7w字。第一次专注写长一点的原作向蝎迪!也是我最满意的蝎迪。生日快乐,迪达拉酱(o^^o)。
毫无预兆地,迪达拉的唇猛然自蝎的唇齿间滑脱。年轻的艺术家牙列沉重地相叩,嘴角有温热鲜血细细渗出:他咬伤了自己的口腔。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想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很显然,迪达拉的状态并不对。上一秒,他们还在接吻;此刻,迪达拉的头向下垂着,下巴几乎抵住锁骨,金发遮挡了他的面孔,口中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他像风中的成熟作物般摇晃了两下,随后,砰地一声栽倒在地。
蝎有些惊讶地望着倒在地上的迪达拉。
发生了什么?
迪达拉的肢体弯折成奇异的僵硬角度,肌肉收束的力量使他翻过身来,仰面朝天。他浑身抽搐,发带断裂,一头金发恣张开来,索索抖动,舌头如石块一般卡在齿间,本较常人更宽的瞳孔惊人地向外扩散,蓝色收缩至一道细环。蝎明白了。这状态于他而言倒也并不陌生:这是中毒的迹象,曾出现在小虫的面孔上。蝎又想,在此之前,他与迪达拉并没有这样亲密地接触过。迪达拉一定是通过吻,近距离吸入了自他体内散逸的毒雾,因而毒发倒地。不过,通过呼吸摄入的剂量十分轻微,并不会使他年轻的同伴就此死去……果不其然,迪达拉的身体已经倒伏下去,手脚皆软在地上,呼吸亦缓和下来,合上双眼,陷入了昏迷。这验证了他的判断。
在想明白了这件事后,蝎便把迪达拉留在冰冷的地面上,走到一边去做自己的事了。
蝎并不曾为自己的毒准备解药,现在,他也无意这样做。他自己并不需要毒的解药,世上亦无人不可杀。时间并不是用来浪费的。
一个钟头之后,迪达拉有了苏醒的迹象。他在地上扭动了两下,坐了起来,呻吟着抚摸自己的头,又注意到了口中的疼痛,将手指伸向嘴角,触到一层薄薄的血迹。
年轻的艺术家迷茫地望着手指上沾染的血。
我这是怎么了,蝎大哥?他问。
你晕过去了。蝎轻柔地擦拭着手上的零件,冷漠地说。你是第一次接吻吧?
迪达拉的面孔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因为这件事晕过去了吗?他问。
是的。蝎说。
年轻的艺术家罕见地表现出近乎局促不安的样貌。他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掌心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外露于披散着的金发的耳廓有些发红。不过,蝎对此并不是很关心。他正考虑着其他的问题。
我一定是前一天太累了,嗯。迪达拉说。抱歉,蝎大哥。
蝎露出一个刻意为之的冷笑。作为傀儡,他已经掌握了对自身表情完全的控制权,如此,他便只会让其他人看到他想要让对方看见的表情。
算了吧,迪达拉,你很不擅长这个。他说。
这一天迪达拉刚满十六岁。不过,他们谁也不过生日,所以这算不上什么特殊的日子。迪达拉记住了这一天,是因为在这一天他初次与蝎接吻。在年轻的大艺术家看来,他竞由于与蝎大哥接吻而晕了过去,委实有些丢脸。他真想就此钻入地底,再也不出来。而蝎则认为,自己应当给迪达拉下毒。此前,他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假如迪达拉无法忍耐毒性,在战斗的时候会很碍事。蝎没足够的有耐心采用傀儡师间通行的办法,通过皮肤接触的方式培养对方对毒的耐受性:这少说也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为了加快这一进程,最好的方式是给迪达拉下几次毒,也许,就下在他的饮食之中。假如对方因此死去,那是他自己运气不好。迪达拉死了,没人会说什么。首领没有理由在死人身上多加追查,他对曾杀死过数任搭档的角都一向宽容。不过,角都是首领的狗。而且,首领还需要用他……这并不重要。
遑论死因如何,迪达拉总有一天会死去,而这一天就在不远的将来。蝎一直认为迪达拉必然活不长久,他只不过在践行必然的结果。假如迪达拉死去,他会将他做成傀儡,加入自己的收藏。迪达拉将永垂不朽。瞬间即将被永恒所容纳,这将又一次验证他判断的正确性;而他对此充满信心。
*
入夜,迪达拉走进蝎的房间。他年长的同伴坐在一张矮几旁,桌上有一人份的简单饭食。远离蝎的一侧放着唯一的一副碗筷,迪达拉明白那是属于自己的。于是,他在蝎的对面坐下,拿起碗,吃了起来。出于对前辈的尊重,数年前,当他初次与蝎共同进餐时,他曾等待蝎率先进餐。
不必等了。那一天,蝎对他说,我不需要吃这些。
迪达拉曾经猜测过蝎拒绝进食的原因。也许,这是一种特殊的忍术。他从未目睹过蝎在他的面前进食;过了许久,他才知蝎展露在外的畸形躯体不过是供他蛰居其中的躯壳。也许,他在蛭子中吃过东西了。在那之后,又过了将近一年,迪达拉方得一窥蛭子中蝎的真容。现在他已十六岁。他们原来已经一同生活那样久。迪达拉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四肢末端微微发冷,呼吸不畅。也许是早些时候着凉了。他心中暗想。也许,他应当早些向蝎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休息。
他放下碗筷。月亮已升起来,屋内没有点灯。月光照亮了蝎的面孔。他的眼窝深陷,眼睑几乎是半透明的,睫毛如同富有光泽的红铜色丝缎,末端甚至不曾颤动,眼中含着两轮冰冷的月亮。苍白的光辉下,他的面孔毫无血色,恍若死者。
迪达拉从未发现蝎的容颜发生过任何变化。对此,他并未疑心;如同他不曾疑心蝎了无生机的面孔与冰冷的双手。驻颜之术并不少见,长久地维持不变的样貌同样符合蝎的美学。长期处于傀儡中,才使他面无血色,双手冰冷。这是很正常的。晓的成员有各自的生存之道。迪达拉并不倾向过多地向当事人打探对方的私事。然而,他总是忍不住回想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个唯一的、使人尴尬的吻。
他记得蝎嘴唇的触感。它是冷的,干燥的,有着奇异的与橡胶相仿佛的触感;与他自己的唇截然不同的触感。迪达拉有些恍惚。他的呼吸流经气道时咝咝作响,心跳突然极明显,一下下扯动、挤压着喉管,在口腔内亦能察觉。他的四肢倦怠无力,却无法忍受讲话的欲望。他病了,迪达拉想,这是发烧的症状。他果真受凉了。他张开口,想要深吸一口气,吸气的声音却发生了变化,它们成为话语,自他的喉咙里流淌出来:
那不是你真正的嘴唇,蝎大哥。
蝎以那双琥珀色的双目望着他。我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睛。迪达拉心想。无论在室外或是室内,它们都呈现出仿佛经受了强光照射般半透明的清澈状态,虹膜中浮动着纤细的狭长花纹。
你想说什么,迪达拉?那薄而无血色的唇反问他。
蛭子是你的傀儡。他昏昏沉沉地追问,这具身体也是你的傀儡吗?
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此时,他并不知蝎在饭食里为他下了毒。但假使他知道,便一定会想到,蝎并没有很好的耐心,那毒的分量必定不轻。在苍白如水银泻地的月光下,他看到蝎露出一个微笑。月光下,那张面孔原本的色彩尽数褪去,双目如静止的水潭般暗藏杀机。
刻意为之的微笑通常是留给死者的。同时,也有嘲弄的意味。也许蝎大哥想要嘲笑他。也许蝎大哥正想着杀死他。迪达拉一阵眩晕,如匆匆爬上数百阶螺旋楼梯后的感受,心脏砰砰直跳,一时又搞不清方向。他警惕起来。今日他的状况并不好。倘若蝎大哥在此处发作,他讨不到什么便宜。
是的,蝎说,你说得没错。我把嘴唇换成了树胶。我已放弃了血肉之躯,将我的身体改造为傀儡。
他以结束谈话的语气讲出了这句话。说罢,便站了起来。迪达拉随之起身,几乎踉跄了一下,手伸进口袋,将黏土捏在潮湿的掌心,准备抵御年长者对他的发难;然而,蝎甚至不曾将注意力转向他。
那件绣了红云的黑色大氅落在地上。
迪达拉从未见到过蝎脱去外袍的景象。他的上身并未着其他的衣物,然而,暴露在外的却并非一具骨骼、血液、肌肉与皮肤构成的造物。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耐火陶瓷,几经打磨的木料与经过特殊方式锻造的钢铁。他的四肢以球状关节同铰链链接,皮肤闪烁着着云母的光泽。数千个日夜过去蝎不曾对他揭示如此本质性的真相,却从从未对他说谎:他将自己原本的身体做成了一具傀儡。
看吧,迪达拉。蝎的声音清透如同钢刃上的一滴水,这就是我的本体。
迪达拉望着这一幕,胸前密密地发紧,心跳极快。他的手脚冰冷,颅内又如煎似沸,血液在太阳穴中啪啪地跳。听力失去了原本的功用。毒在他的身上创造了近似爱情的反应。倘如他曾爱上过什么人,便会误以为自己爱上了蝎。倘若他通晓毒理,便会惊愕地意识到其中惊人的相似性。不过,迪达拉并不曾爱上任何人,亦不清楚此刻自己已中了足以致命的毒。
他不能自这具躯体上移开视线:迪达拉在狭长的通道中观察一切。
毫无疑问,这是一体惊人的艺术作品。
他知道,在蝎的眼里,这是美的。这是势所必然。蝎选择这样的形象固定下来,势必认为这美。那一种美并非刻意为之的美,亦与外表毫无关系。迪达拉原本以为,他喜欢十五岁的自己的面孔,因此,将容颜停滞在十五岁的时候,在看到这具身体后,他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理解了。在看到蝎的身体后,这变得清楚、明白,显而易见。
在肘部,蝎选择了球状关节,并非由于球状的关节用在这里遵循了外观设计的基础理念。是因为在那里使用球状关节最为合宜。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设计语言。蝎之躯体如刀锋。刀锋有金属色的光泽,这自然是它的美;然而刀锋为了致人死命而生,致人死命的属性同样是它的美。毫无疑问,一切的陈设皆为了最合用的目的。蝎的腹部纠缠着钢索。有些艺术家会觉得这真是个丑陋不堪的灾难。可迪达拉想不出还有比钢索更加适合放在那里的东西。他在造型方面天赋异禀,有关材料与结构学的知识却多数来自蝎。固定,进攻,替代脊柱提供稳定的结构,迅速调整重心,最大限度地减少死角,之于傀儡师而言,又易于以不同的方式操控。钢索是惊人的完美选择。
它是最符合效用的结构。由此,存在只有唯一的方式。
迪达拉明白了蝎的语言。他明白蝎的傀儡为何以宽袍大袖、衣衫褴褛的形象示人。玫瑰含苞欲放,有些人为它的色泽而倾倒。这不错。但玫瑰的目的是开放。它猩红如血,美艳动人,却与开放这一目的毫无关联。它们只是在开放这一进程中得到展示,正如那张十五岁的面孔那样。有人认为蝎的美在于那张十五岁的面孔,蝎将对此嗤之以鼻。
蝎一定认为这具身体美极了。迪达拉心想。是的。他是对的。它确实十分美丽。
可为什么他不使用这具身体来战斗?
不。有一处设计不是这样。迪达拉终于发现了唯一的不和谐音,那具身体并不是完美的。
在蝎的左胸膛之中,嵌着与心脏大小相仿的一块血肉。残余的皮肤上,以刺青刺了名字。他留下了自己的心脏吗?还是移植了自己的大脑?毫无疑问,这是一处关键的要害。它应该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为什么它在这里?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迪达拉时常以黏土完成雕塑,艺术家的手指渴望对不同材质的触碰。他能够想象陶瓷的触感,木头的触感;却无法想象蝎之核心的触感。他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迪达拉不自觉地抬起手来,却吃力地放下了手;关节一阵酸软。这样并不礼貌。他制止了自己。是的,他与蝎可以接吻,甚至尽可以再进一步,但随意触碰对方的要害是大忌。在蝎的面前,他向来懂得分寸。倘若他对其失了一位艺术家对另一位艺术家的敬重,蝎是断然不能容忍他的,尽管,他并不是为了蝎的容忍才这样做……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的脚落在地上,却觉得身体正在下沉。由此,话语控制不住地自他的躯壳中升腾起来:
蝎大哥,你把它放在这样显眼的地方……
迪达拉的声音含混不清,并不是出于犹豫,而是因为唇舌僵硬,仿佛一个醉酒的人。他抬起头,见蝎冷冷地望着他,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迪达拉感到浑身失了力气。一定是发烧了。他需要休息;再说,他似乎惹怒了对方,应当就此告退。但他不愿就此对蝎示弱。
你生气了。迪达拉用眼睛对蝎说。
就在下一秒,他闭上眼睛,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在合上双眼前,他看见蝎平静的面孔。蝎没有露出任何表情。那具月下的人造形象被关在他的眼睛里,进入体内幽闭的空间,如毒素在身体中发挥作用。
蝎不再需要睡眠。当天晚上,他便让迪达拉睡在他的床铺上,而他继续手头的工作。今夜的工作并不涉及到较大的零部件。他将所需的零件一一陈列在桌面上,在黑暗中完成他的工作:他使用眼睛同耳朵的方式已与常人不同。
另一旁,迪达拉艰难地喘了半夜。丝丝剧毒在他的体内奔流,这让他发起热来,出了许多汗,呼吸急促,手脚抽搐,嘴唇变得青紫,口角控制不住地向下歪斜。肌肉收缩时,他的头颅自一侧急速地甩至另一侧,金发在抽搐中散乱在枕头上。试验非常成功。幸运的是,迪达拉的情况不足以支持他呕吐,否则,他也许会被呕吐物呛死。不过,并无真正危险的迹象出现。
蝎没有发现自己正注意观察着迪达拉的情况。不过,他的手一直不曾停止动作。
迪达拉的呼吸在后半夜逐渐平稳下去。于是,他明白他成功了。迪达拉已经渡过了危险期。这并不使他意外:他十分年轻,身体很好,此前又曾与携带毒素者朝夕相处。他吃下了这一剂猛药。这会对他有好处的。
在迪达拉睡着的时候,他的眼睛与双唇并未完全闭合。那是会出现在孩子的睡眠中的罅隙,以完成梦与现实的交换。蝎注视着他,看着迪达拉的嘴唇微微开合,眼睛亦在薄薄的眼睑下转动。也许,他在做梦。有时,他的双手在微微抽动起来。他在梦里使用自己的眼睛、嘴唇与双手,面孔上依旧带着疲惫的神色,不过,有时,那张熟睡的脸上会露出一个微笑。
这一年迪达拉只十六岁,与蝎这具身体的年纪相仿。
这样的身体在月光中暴露无遗。
蝎在完成他的作品。他的体内有一把小小的焊枪,焊接时的热火花,一闪一闪,又有点点流散的火。这是危险的,不可为常人所直视。蝎直视着它。
迪达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抬起手臂,试图起身,只觉肌肉一阵酸痛,浑身僵硬,疲倦不堪,身上显然出过汗,一幅大病初愈的情状。不过,身子倒也没什么大碍。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心想,应该去洗一个澡。一个红发的背影映入眼帘:他猛然想起,这是蝎的房间。昨天,他来到蝎的房间里;在月光下,他看到了……该死。他一定是直接睡了过去。他真不愿意承认这个,可是,他似乎的确应当好好休息两天。
蝎大哥?他开口询问。
蝎像没有听见一般,背对着他,自顾自地在那张小几上调试着什么。窗外已亮起来,大约已是辰时。迪达拉叹了口气,抓了抓已经散开的金发,决定就此离去。也许,他还有时间洗一个澡。
我昨日吹了凉风,就这么睡了过去,真是不好意思,嗯。他边从床上爬起来边讲,谢谢你的床,大哥。
喂,蝎打断了他,显出一幅对迪达拉的话充耳不闻的情态,你试试看。
傀儡的头颅与手肘自身体上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他。迪达拉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不过,这实在没有什么好吃惊的。蝎的掌心摊开,一件小小的机械制品放在他的掌心。
对此,蝎并没有作什么解释。
迪达拉从蝎的手中接过它,细细打量。看它的构造,大概可以佩戴在眼睛上;于是,迪达拉这样做了。他是对的。这是个望远镜。他在旁边摸到了一个旋钮,轻轻扭动,望远镜的焦距便得以被调整。那个按钮亦可以被向下按——它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眼前的画面停滞了一刻。那是个小小的照相机。他立即联想到这可以用作它途:这小小的、作用于视觉的机器可为他争取抵御瞳术的时间和机会;在高空的地形探测中亦非常实用。现在,他只需要想到更多它的用途,并加以利用。
迪达拉咧开嘴笑了。有些时候,他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蝎。不过,他的确在许多方面蒙受蝎的教导;例如一些战略战术,对完成艺术创作大有裨益的材料与结构学,与组装修缮机械的方式。蝎的举止能够使他学到很多,蝎本人却并不是个好老师。他有知识,却缺乏耐心,且喜怒无常。绝大多数时候,他需要观察和思索才能学到东西。不过,他却依旧因此保有对蝎的尊重。昨夜,蝎将真面目揭示于自己,并不介意自己睡在他的房间,还为自己做了这样实用的小物件。看来,蝎并不因为昨晚的事生气了。想到这些,他的心里非常高兴。
真是多谢你了,蝎大哥。他说。
这没什么,迪达拉。男子淡淡地回答。
*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他数次在迪达拉的饮食中下毒,而迪达拉已逐渐开始适应毒素的存在。有时,甚至能够在服下毒素后保持清醒。在那之后,蝎便会加大剂量。时间自一到两个月一次缩短到半个月一次,到了最后,单次的投放已超过常人的单次口服致死量。迪达拉承受住了这样的考验,并对此一无所知。避过迪达拉的注意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蝎经验丰富,手法老道;而迪达拉虽十分聪敏,毕竟也只十六岁,于毒之领域更是一知半解,对蝎亦无很强的防备心。在他的饭食或饮水中下毒,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不过,毒素并没有经过血液的试验。通过饮食摄入的毒素与通过血液摄入的毒素效果毕竟相异,后者起效更加迅速。然而,倘若他为此将迪达拉刺伤,对方势必抵死反抗;这样一来,他便不得不将迪达拉杀死。这自然也是可以接受的,他可能接受的结果中包含了迪达拉的死亡。不过,倘若他想要将迪达拉杀死,他早就会这样做了。
*
几个月后,在旅馆中,蝎撞到迪达拉正与自己手上的口奋力练习接吻。他隐在暗中观看这一幕,迪达拉对此浑然不觉。他全神贯注地完成着他的工作,双眼微闭,两口相吻,舌头纠缠,淡红舌尖若隐若现,隐约得见潮湿的反光。在接吻时,他的手指略微张开,呈现松弛的状态,使人想象到将欲舒展的花瓣。年轻的艺术家非常认真,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样的努力明确地指向蝎本人;鉴于迪达拉并无机会与别人接吻,又在与蝎的吻中失了面子,显然,他无论如何都想扳回一局。
蝎看了一会这样的景象,便走开了。
在当天的晚些时候,迪达拉走进蝎的房间,略显急促的步伐出卖了他。不过,年轻的艺术家依旧充满决心。在开口前,他甚至清了清嗓子。
蝎大哥。他说,请你——
蝎不想听。再说,他已经知道迪达拉要说些什么了。他站起来,走到迪达拉面前,略微仰起脸,身体前倾,吻住了他的同伴。
年轻的身体在他的唇下僵硬了片刻,随后开始回应。起初动作滞涩,迪达拉尚有些不自在,也因为蝎的口中没有唾液。不过,不久后事情便渐入佳境。迪达拉回想起了自己的训练,动作明显比上次熟练许多,他的吻变得急切、热情,啧啧有声;年轻的身体贴上来,他的手臂甚至圈住了蝎的身体。这有些得寸进尺,不过,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迪达拉试图夺取吻的主导权。此刻,蝎无意与他争夺,只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同时,迪达拉使出浑身解数在做这件事,这娱乐了蝎。迪达拉需要一个好老师。蝎心想。也许以后他会教他探索身体的秘密。不过,现在,蝎有其他的打算。
终于,迪达拉的双唇离开了他。年轻的艺术家与他微微地拉开一点距离,他喘着气;嘴唇湿润,微微肿胀起来;面色赤红,双眼明亮,额头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显出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
怎么样?迪达拉非常期待地问。
我没有感觉。傀儡冷淡地说。
*
在迪达拉十六岁生日的前一晚,二人来到一间客店投宿。不巧上房只剩一间,不过鉴于蝎无需睡眠,他们遵循了这种情况下通常的处理方式:要一间房,迪达拉向蝎表示感谢,在床铺上睡下;而蝎在房间的另一侧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黎明时分,蝎捕捉到一种特殊的气味。这气味之于他并不熟悉,不曾于自身显现,为此,他还稍加思索了一下。不过,随即,他便明白了。那是他的身体不曾进入的时期的气味。在床上,迪达拉显得有些不安分,他的身体有轻微的抖动,手臂暴露在被子外,掌心的舌暴露在空气中,一种纯粹却并不明显的混沌欢乐于他的面孔上被揭示。蝎知道,他马上就要醒来了。他改换角度,以余光观察他年轻的旅伴;他看着迪达拉的双眼睁开,朦胧的迷雾尚未从眼中拭去,在醒来与睡去的模糊间隙,他对蝎露出一个微笑。
然而,几秒钟后,清醒如帘幕一般垂下。迪达拉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也看到了布料上的一点湿迹。动作迅速地扯过被子,盖在上面。动作已经太晚。蝎由此生了捉弄对方的心,直勾勾地盯着迪达拉看。
他年轻的同伴被盯得手足无措,面孔逐渐涨红,流露出近乎羞愧的神情。他试图躲避蝎的视线。迪达拉在他的面前很久不曾显得如此窘迫:窘迫是权力关系的一种展示。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蝎为此感到十分满意。
这有什么,迪达拉,他终于说,你也到了年纪。
迪达拉没有回话。红潮已从他的面孔上褪去,不过,年轻的艺术家依旧恨不得快些结束这个话题。他闭紧了嘴,把自己的下半截身体压在被子里,又抓住放在床头的外裤转移进去,一阵悉悉索索,大抵在换裤子。
你要找个女人吗?或是男人?蝎追问。
有了几分钟的缓冲,迪达拉已经从那一阵灾难性的窘迫中解脱出来。他的视线依旧游移不定,尽量避免着与蝎的直接接触,两只手谨慎地交握在一起。不过,他还是回答了蝎的问话。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嗯。
他在床上坐了几秒钟,仿佛正准备下很大的决心。随后,他从床上弹了起来,把那块湿迹留在身后,以一种很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走向浴室。蝎不打算这样轻易地放过他。
喂,迪达拉。蝎提高了声音。你梦见什么了?
迪达拉认命地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有点怨怼地望着他年长的同伴。蝎对对方究竟梦到了些什么并无太大好奇心,只是十分享受他年轻的旅伴在他面前妥协的事实。不过,就蝎的观察,现在让迪达拉犹豫的原因与方才使他感到羞赧的原因又完全不同了。
倒也没有什么,蝎大哥。他很敷衍地讲。
我是你的长辈,迪达拉。蝎指出,多少也该教你点什么。
这有什么好教……迪达拉嘀嘀咕咕起来,随后,提高了一点声音:我可没有不尊重你教导的意思,蝎大哥;但这种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蝎并没有生气。在与迪达拉的交往中,他同样有着自己的方式。
不会是梦见宇智波鼬了吧?他故意这样讲。这是禁句。倘若用得太多,年轻的艺术家势必要恼。不过,偶尔一用,效果很灵。
这怎么可能?迪达拉狂叫起来,蝎大哥,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嗯!
蝎不言不语地望着他,好像在说:我都知道了。年轻的艺术家咬牙切齿,一时十分为难;最终,他如实开口:
我梦见我炸了一座铜矿;爆炸的颜色是一种纯净的蓝色,十分新奇好看。我很兴奋……
听到此处,蝎以一种极不庄重的方式放声大笑起来。迪达拉明白这是笑给他听的。我就知道,他嘴里嘟嘟哝哝地讲,用力地揉了一把头发,正打算走出房间;蝎就是在这时叫住了他。
小子,你过来。蝎说。
*
那一天是迪达拉十六岁的生日。这天他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中被人打趣;初次接吻便身中剧毒,倒在地上,失去意识;随后便开始被人定期下毒。可见这一天之于迪达拉简直是不幸的开始,而这一系列事件无一不涉及到蝎的参与。倘若迪达拉清楚这些事,他当然也可以因此同蝎反目成仇。但说起下毒,势必要说起二人吻至一半自己却倒地不起,再联系到此前梦遗的故事。这样联想,气多少消了一些,又想自己是不是过于不够意思;毕竟,蝎救过他几回,没有蝎在身旁,他的小命可能留不到今日。蝎在给他下毒,毕竟也没有真的要杀他,将他毒死、毒出什么后遗症来。倘若蝎好好地来问他,现在你我可能有亲密接触,要不要培养一下你对毒的耐受性?他多半还是肯的。不过,蝎同样不曾否认将他杀死的可能性。
这一系列因果关系无比复杂,算下来,迪达拉多半还是要生气。然而,最让他生气的是,蝎在对他下毒时亦不认真,动机细细看来简直站不住脚,亦无详细的计划;与他平时对待作品一丝不苟的态度大相径庭。这样模糊暧昧的态度不会出现,看上去过于心不在焉,真是看扁了人,不够意思。
不过,以上这一切的推测都没有发生。
*
在他与迪达拉合作的一场战斗中,意外发生了。
蝎常以含毒的砂铁作为武器,将对方逼至迪达拉所埋藏地雷的区域。这是他们行之有效的固定战术之一。然而,迪达拉在对方的攻击中失去了平衡,向着他的砂铁障壁中撞了过来。
有那么多可选择的方式。蝎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调整自己的术,以查克拉线将他年轻的同伴稳住,或操控一具傀儡,将迪达拉自致命的砂铁前推开。然而,这是验收的时刻。此前的一年里,他不间断地在迪达拉的饮食中投毒;却不曾找到机会将毒注入他的血液。这会是个绝佳的机会。因此,蝎什么也没做。
砂铁擦破了迪达拉的皮肤。
少年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蝎:
他的目光与蝎注视着他的事实相遇了。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迪达拉略微摇晃了一下,又稳稳地站在了那里。一点暗红的血自他的伤口涌出来。敌人的进攻汹涌而至,年轻的艺术家随即猛地转过头去投入战斗,他不再去看蝎。
成功了。蝎平淡地想。不过,他并不为此感到十分欣喜。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并无一个盛大的谢幕,亦无随之而来的满足。他完成了这件事,与这件事从来不曾被完成过的状态相仿。蝎已经失去了兴趣,停止了对迪达拉的注视。任务目标已进入了埋藏地雷的区域。自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仿佛雷声降临前闪电照亮天空的喊叫:
喝!
在冲天火光中蝎听见轻轻的一响:他的钢骨传导可捕捉到每个震动。他回过头去。年轻的艺术家已栽倒在地上,褪去血色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一整个夜晚,迪达拉都在发热。这一次,毒直接通过血液吸收,比此前通过饮食吸收的效果更加猛烈。他浑身发抖,高烧不退。颧骨上病态地红起两块。汗水顺着皮肤向下淌,嘴唇干裂开来,口角溢出细细的、与白沫相仿的东西。他的呻吟声持续不断,不是来自喉间,而是来自体腔腔深处,仿佛在那里内脏已经开始肿胀、软化,而那是器官融化黏合时发出的声响。数十分钟后,那呻吟便变成绝望的喊叫。它本该极响亮;却因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不过,其中所隐藏的骇怖并未有所消减。显然,他正处于剧烈的痛苦中。他就这样含含混混地喊了一会,便不喊了。半个时辰后,事情便会从头开始。有时,一阵僵硬将迪达拉攫住。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紧缩,牙齿咬合,彼此摩擦,发出一种使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响。这时,呼吸声是停止的,直到他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一些狭长的咝咝声通过喉管:他重新开始呼吸了。应当给他打上一针。蝎心想,为他打上一针镇定剂,缓解他的痛苦,让他安静下来。不过,最终,蝎并没有这样做。
到了后半夜,那年轻的艺术家开始高声梦呓,仿佛他正重新经历自己的一生。有时他充满不甘地提起宇智波鼬。有时含含混混地讲,流行艺术已经死去;超平面艺术的时代开始了。有时他的口中也会呼唤几个陌生的名字,也许那些是他儿时玩伴们的名字。说到底,加入晓的那一年,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迪达拉这样喊了几个小时,直到被毒之火舌舔舐的喉咙不再能够发出声音为止。
后来,他不再说话了。
房间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结束了。蝎心想,迪达拉的呼吸即将停止;就在下一秒,他听到自那年轻的胸腔深处传来的生命之音。
黎明降临到房间里。
太阳尚未升起。熹微的晨光穿越窗户。为整个房间笼罩淡淡的蓝色。不过,昼与夜的更替对蝎早已不再有意义。迪达拉还活着。他躺在床上,肌肉不时轻轻地抽动一下,已经没有力气呻吟,体温却依旧没有下降。在那张面孔的皮肤较薄之处已出现了明显的肿胀:眼周与嘴唇已不复从前的模样。很难说他是否会好转。也许,这正是生命逐渐耗尽的迹象。
他要制作解药吗?蝎心想。他可以制作解药,但迪达拉也许撑不了那样久。不过,他本不制作解药,而迪达拉并不是他破例的理由。他不会为保住迪达拉的生命尽心尽力。倘若迪达拉因此死去,这是他可以接受的结果。
然而,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想要迪达拉能够抵御他的毒,他是否在为自己培植一个麻烦?对于迪达拉,他究竟是否像对他生命中的其他为其所操控之物一般,存在一个明确的意图?假如存在,那是什么?假如不存在,什么创造了这个例外?
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十分困难。然而,他未曾意识到的是,他竟然在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
迪达拉在呼吸。蝎被改造过的声音收集装置能够捕捉到迪达拉由于秘术与常人相异的心跳声:此刻,它显得细弱、粘滞、不规律。也许,这是迪达拉的末日。蝎低下头去,端详那张憔悴的面孔。生命被囚困于其中,仍旧在挣扎。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俯下面孔去,直到他们之间仅剩下一个吻的距离。随后,他起身,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他可以亲自动手结束迪达拉的痛苦。但是,这已经失去了意义;对首领解释起来,亦十分麻烦。十六岁的迪达拉死于一场意外,首领会接受这个解释,然后,为他指派一个新的搭档。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幽蓝的光影被苍白的、尚未热起来的日光所取代。待到凉爽的夜晚再一次降临,蝎会前来回收他的尸体。
一个极沙哑以至难以辨认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蝎,蝎大哥,蝎大哥。
蝎向声音传来之地望去。
他醒了吗?
他看见迪达拉的双眼已睁开来。瞳孔深不见底,眼白已变了颜色。那一抹蓝色几乎从他的眼中死去。他望着蝎的方向,眼神却并没有聚焦。迪达拉没有认出蝎。他的嘴唇翕动着。这不过是高热中的呓语罢了。他并未清醒,此刻,迪达拉正凝视着某种幻境。也许,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蝎心想。他应当听听迪达拉想对他说些什么。
艺术,迪达拉低低地讲,艺术就是……
*
艺术就是爆炸!蝎大哥。让我来为你解释这件事。这是唯一能够同时演绎生与死的方式:爆炸是诞生也是毁灭。具有实体的爆炸诞生;同时,爆炸的出现本身演绎着消亡的过程。它不是一种状态向另一种状态的过渡,不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也不像死亡的“存在”那样,是一种观念上的陷阱。这是爆炸具有的独特气质……
瞬间的特性会使它落入虚无,迪达拉。蝎平静地答。你同样在观念的层面欣赏它,觉得这具有“艺术性”,倒也可以。要我说,你的造型方式倒更有意思些。
年轻的艺术家显得有些得意:某种层面上,他得到了蝎的尊重。不过,他并没有妥协。
我的艺术品的一切造型都是为了表达服务的。迪达拉宣布。存在都会迎来消亡;而爆炸是这一点高度凝练的表达形式——这是艺术的升华。蝎大哥,像你刚才那样讲,便是舍本逐末了。爆炸本身总有一天会比我艺术品的外观得到更强烈的认可——
你想被人记住吗,迪达拉?蝎反问。瞬间在终结后,便不再对世界施加任何影响了。它的遗留物无非物质上的毁灭与精神上带给人的震撼。我们都知道单纯的物质毁灭不是你的追求。至于精神——被人看到的爆炸会在他们的记忆中变形。它已经与你毫无关系。使人得到触动的不再是你的艺术,而是其他的东西。你将失去对它最后的控制。你的艺术不存在了。倘若有你自己之外的人看到了你的瞬间,它便已经宣告变质。只有永恒存留的事物,可以形体为凭依,于观念与现实意义上同时完成无限的自我定义。你又如何肯定存在的事物必将迎来消亡?迪达拉,瞬间不过是永恒的——
我不同意!迪达拉急切地打断了他,蝎大哥,这件事……
*
迪达拉在第二天傍晚醒来。窗外黄昏如血。他的上身未着衣衫,被缝合的口暴露在外,一阵微冷。他似乎不甚清醒,却没有睡意,亦不觉得疲惫;一种飘忽不定的不真实感。黄昏中事物的边缘模糊不清,斑斓的条块自眼前掠过;他在漂浮,又在下坠。世界的边缘在扩展,因此,尚且不能确定自己身处何地。他的心里十分安静。他不知道今日自己已十七岁了。
你中了我的毒。
迪达拉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蝎。
蝎以十五岁的面貌站在窗前,半沉在黄昏的光与影里。他的外套已被褪去,内含机关的身体暴露无遗。迪达拉盯着那具身体的左胸口瞧。他明白这是蝎之所在。他凝视着蝎如蝎凝视着他一般。
是你帮我解了毒吗?迪达拉问。
你中了我的毒。声音是静静融入血液的苍白雪花,现在,你不会死于我的毒了。
他并没有对迪达拉说谎,同样并不打算告知他全部的真相。迪达拉真想问他。在那一刻,他是否真的想将他杀死?动机如何?蝎的态度如此暧昧不明。这不像他。可是,为什么?
他在等待什么?
迪达拉向着蝎走去。脚步深深浅浅,好像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金红色的黄昏如流体,在他的面前展开徐徐展开,鳞光闪闪,一片深微的寂静。他赤着脚走向蝎,仿佛自沙滩走向大海。在离开土隐村前,他从未见过大海。在他生平第一次见到海时,蝎在他的身旁。正值傍晚,落日即将没入大海,整片水体在熊熊燃烧。在远方,可视的界限消失了,令人惊奇。他着迷地注视着这样的景象。海水正逐渐爬升,冰冷的水淹没了他的双脚,冲刷他脚下的沙砾。那具有灼热外表的天体正接近海面,海上来的光线逐渐变得强烈:它们很快便会消逝。他望着金红色的大海,闻到大海咸而苦涩的气味,钢铁的气味,如剧毒一般的气味。蝎的气味。他向前走。水淹没了他的小腿。他的腿黏附于水中,于水融为一体,海浪渐渐合上了呼吸的节奏,但他还是继续向前走。蝎站在灼烧的海面上,气息全无,静默如容器,海水褪去后余下的空壳,一头红发闪闪发光。他的血肉核心暴露在外。
迪达拉不再压抑这样的欲求:他伸出手去触对方的核。
蝎让他那样做了。
热的。生命涵泳其中,如心脏般搏动。致密、沉重,与人造嘴唇的触感截然不同。手指落在名字上,轻轻游移。焊接时的热火花,集中于一点,针刺一般的光亮,一闪一闪,不可直视,十分危险。那只手抚摸蝎的核,并不将其作为仇雠对待。它以指尖去触,又以手掌轻轻覆盖其上。掌心的嘴唇吻着那一处;嘴唇滚烫,亲吻如同啮咬。海浪的声音回响在木头胸腔中。蝎伸出手去,握住那只滚热的、正处于盲目的梦游中的手。在木头机关与陶瓷铰链的攫握下,那只手展现出一种近乎温顺的动物的情态。他们完成了各自的退让。有什么事就让它发生,让这些手去做它们想做的吧。
蝎松开了它。
木料光润,刷了清漆与桐油,有被汗水润湿的皮肤的光泽。齿轮转动,嘁嘁有声,蝎的体内含了一只怀表:行走永恒的时间。这不是迪达拉的时间。他在蝎的身上沉浮。蝎粗暴地将手指伸进他胸口的缝隙中,而他以唇齿对核所行之事仿佛那是任他塑造的黏土。他占有蝎偏离原有状态的、被改变的肉体,如蝎占有他因毒、血液不再于其中通过的冰冷双手与人造的器官偏离原有状态的、被改变的肉体。艺术在进食。他们在吞食彼此,一种艺术企图控制另一种,就像在上演一幕幕可发生在世界任何角落的肉与肉的交换。吞噬的过程转变为他们的一部分。蝎去吻他;这时,核紧紧抵住迪达拉胸口的嘴。两颗畸形的心脏。他紧紧咬合着蝎,心脏骚动不已。嘴唇渴望挣脱缝线,完成这一种惊人的越轨行为,此刻蝎正对他做的事。
喊叫声如飞鸟般挣脱年轻艺术家的唇齿。蝎也许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再来。
渐渐地,毒性又一次发作。迪达拉因血管内流淌的火焰与深埋的木楔而战栗。他在出汗,呼吸受阻,头晕目眩,血液中青白火蛇游动。他的身体将以一种与傀儡截然不同方式的任蝎摆布,接受欢愉并加以显示如海水承受太阳,蝎的红发如同昏暗的天幕。金色是他自己头发的颜色。他回想起他初次见到大海的场景:灼热的天体天体击中了海面。在交汇的瞬间,自那接触的点迸发出极强烈的、向四方散射的、被分割的光色;海面分崩离析,熊熊燃烧。这一特定的角度片刻后便会宣告逝去,永恒地消失在黑夜之中。这样的外观与进程符合爆炸的特性。海在爆炸。
*
这很美。蝎心想。假如在这一刻把迪达拉杀死,就可以把这样的一幕永远保存下来。钟表的指针停滞于完美的此刻,形象将被记录,攫取,固化,从而转换为永恒的存在。然而,迪达拉在变化。他的唇在上一秒开启,又于下一秒闭合。这一刻沉浸于欲念之中的面孔暴露无遗,下一刻头颅的角度即将调整,展示的焦点成为无防护的颈动脉。正面。背后。喘息与喘息间的差异。手介入的不同位置。肌肉在皮肤下滚动。血液与查克拉的流向。光影变幻。形象不曾被定格,完美的此刻不复存在。他需要知道下一秒是什么。
他想要知道下一秒是什么。
剧毒的青色液体被注入迪达拉的体内。
迪达拉的嘴唇微张着,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绝顶的欢愉,仿佛他因这样的侵入震惊,无话可说,仿佛他冷。
细细的血自胸口的缝线处滑下来:此前,他几乎要将它挣裂。
黄昏涨满了整个房间。
蝎,他明白那张胸口的嘴将成为迪达拉的死因。这出自一个艺术家对另一个艺术家的了解。如同自己的造物一般爆炸:迪达拉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美的方式。蝎能理解。是的。以迪达拉的角度来看,它确实十分美丽,令人惊叹。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他是对的。在濒临死亡时,他的身体会逐渐变得透明,回溯至一个爆炸的射出点,一根在下一秒便会被点燃的火柴,一朵即将绽放的花的末端。蝎如何不明白迪达拉正想什么?作为这样的艺术家,谁能够抵御将自己变成艺术品本身的诱惑;谁能够抵御存在即为纯粹表达的诱惑?蝎便这样做了。迪达拉一定会这样做。这将是迪达拉唯一的死去方式,他明白的。
根据体重与查克拉的储量大概推算,C0爆炸的半径将高达十公里。在爆炸的中心,将形成一个宽近两千米,深达数十米的坑洞,仿佛月球上荒凉的环形山脉。
致死量的毒素被注入迪达拉体内,血液中毒素的累积含量达到新的峰值。
伴随着迪达拉的死,毒素将尽数扩散至那场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所及的范围之内。土壤被污染,植物不再从石块下复苏。爆炸产生的灰烬苍白如落雪,那是不可触碰的尘埃。雨落在爆炸留下的坑洞里,阳光下的湖泊波光粼粼,盛满青白的剧毒。方圆百里的土地将成为死亡盘踞之所。迪达拉的终极艺术将不再纯粹,瞬间留下了永恒的痕迹——
他赢了。
蝎注视着迪达拉的眼睛。那双瞳孔大小并不一致的蓝眼睛;那些黑色的瞳孔因毒素或极致欢愉的作用散大,明亮,宽广,爆炸后空无一物的土地,不存在任何一个角落的空旷的圆形广场。
*
究其根本,蝎并没有明白一件事:他以为自己在控制,本质上却在等待。迪达拉是否能够适应这样的毒素——迪达拉将变成怎样的人——他对此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亦无明确的意图。他施加了影响,着手改造,却不知其结果。这是等待的表现。等待意味着现有控制力的不确定;暗示着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他曾为之感到恐惧。不过,他找到了与等待抗衡的方式。
事情必须由他掌控。傀儡是操纵现有之物的技术,制作可被操控的人傀儡是一种对未知结果的抗拒。他在各处安插探子,因计划外的变数而易于发怒。他要让肉体维持在他认为最适宜的状态,随心所欲地延伸、扩展,意之所指为所及。他需以此应对肉体的局限性,他人不可预测的行动,与死亡带来的离别。
对永恒的渴望本质上源于对控制权的渴望。永恒的存在是现有世界的复刻;事物的形象被固结;永恒的本质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可预测性的不变。
在这样的一段时间中,他竞平静地与等待共处;这与他此前的一切人生经历截然不同。在他的人生经历中,只有极端的被动与主动;只有被迫接受等待与拒绝等待的时刻;没有中间地带,没有暧昧不明的空间。自现有的形象固结后,蝎第一次放弃了全部的控制权,观察并默许另一个人的存在作用于结果。这亦是人际关系的缩影。在生命中,他第一次与人产生这样的关系。
当他不自觉地接受自己竞无法贯彻那种可被一览无余、任他摆布的控制之力时,他的艺术已经动摇,就此告别纯粹的领域;他变成傀儡的步伐停止了。
在这件事上,蝎失败了。他失败了,但是,以上的考虑不曾发生过。
*
十三岁的迪达拉制作了一只巨型的黏土鸟。他先捏出了一只纤巧的、可立于手心上的苍白造物,接着,将那小鸟向地上一掷:烟雾腾起,轮廓正在膨胀;直到尘埃落定,一只庞然巨物出现在眼前。此刻正是黎明时分,天空露出鱼肚白,太阳尚未升起;蓝色的烟雾笼罩在远处的针叶林中。据他所述,这是个试飞的好时候。
年轻的迪达拉满意地打量着他的成果。那并不是通灵的结果,而是土遁的作用,蝎是了解的。他有许多不同的人傀儡,为了发挥它们的作用,他会学习一些查克拉性质的变化。土遁有着改变事物状态的特性,对于艺术家而言是很有用的术。在战斗中,倘若施术者具备丰富的想象力,它亦非常实用。例如土龙隐之术,可以使地下的泥土成为流体,而施术者自己便可在其中自由穿行。在伏击中,迪达拉便是这样布置地雷的。他钻进土中,金发的小脑袋时不时从地下冒出来。有时,这娱乐到了蝎。
那只黏土做的鸟无法从地上飞起来。蝎心想,它的样貌虽然有几分新意,构造却并不符合解剖学的规律。让它飞起来是不可能的。是的,迪达拉也制作过一些很小的鸟。它们的作用仅仅是滑翔,从未离开过视线太远。就算它们能够顺利地飞行——有些人总是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体型较小的鸟一分钟心跳五百次。活着的人一分钟心跳八十次。大象每分钟心跳三十次。让一只鸟具备大象的体积,它不可能再飞翔,不出几个小时,便会倒地死去。就他所知,迪达拉从未如同他一般从内而外地了解过事物运动的方式。他从未剖开过哪怕一只鸟的肌理,又怎么可能让人造的鸟振翅飞翔?
迪达拉轻轻一跃,上了鸟背。蝎有些惊讶。他至少应该试飞一下那只鸟。蝎心想;不过,既然他自寻死路,也只好由他去了。
巨鸟的翅膀开始摇扇,掀起阵阵尘土。年轻的艺术家于那只苍白的造物上站得稳稳的:那是查克拉的作用。载着少年的重量,伴随着一声近乎得意的喊叫,那鸟的双脚被某种向上的力带离了地面:
它飞起来了。
蝎等待着它因失去平衡,自天空上坠下。然而,那只鸟却越飞越高,显得轻捷有力。天空向它开放,它以异于常理的方式翱翔于天空之中,如那些将仅有一臂长的翅膀生在肩胛骨上、却依旧能够在壁画中翱翔的天使一样。蝎吃惊地望着这样的画面,随后,他意识到,这是土遁的作用。它同样可以改变物体的密度、硬度……等等。倘若精通土遁变化,飞行将不受任何构造及质量的限制。相比之下,迪达拉的鸟能够在天上飞行,实在不算什么新鲜事。
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件事。这使他感到有些不快。这可以为他所用,蝎心想,加快他们的移动速度。他同样收藏了具备飞行能力的藏品,制造可飞行的机械亦不难。
此时,迪达拉正在天空中翱翔。
苍白的造物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桎梏。重力再无意义。风将他的金发向后吹去,过大的黑袍在气流中涨鼓起来,猎猎飞扬。年轻的艺术家发出快乐的喊叫声。太阳尚未出现。天幕有蓝漆一般的光泽,云色不显,月亮亦已淡去。那鸟是天空中唯一的角色,急速飞行,形体却清晰可见。在气流中,它的翅膀上下翻飞;极迅速地爬升,又如被武器击中般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俯冲而下。那一种惊人的、无章法自由,与全然不自知的从其中衍生出的优雅状态足以使人眼花缭乱;仿佛迪达拉天生适合那只鸟,像那只鸟天生适于天空那样。他的体内蕴含着巨大的力量:那是挣脱现有形体的、离去的力量。蝎的核之深处升起一种如此强烈的感觉,迪达拉会在年轻时死去。他一见他便有这样的感觉,在此后的几千个日夜里,这种念头不曾改变。与此刻的状态相比,永恒成为了囚笼。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迪达拉的终结已有所显示,蝎将视他如将死之人;在瞬间的衬托之下,永恒将展现它令人惊叹的慑服力。
在掠过一片树冠时,迪达拉从鸟的背上一跃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树梢。纤细的枝条摇晃不止,看上去就要断裂,年轻的艺术家却稳稳地站在整棵树的最高处。那鸟如同得了指令般继续前行。迪达拉目送着那只鸟。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它正向着东方疾速飞行,那是太阳的方向。蝎琥珀色的双眼直视着太阳即将升起之处。在雪亮的地平线尽头,自淡蓝转白的云雾若隐若现。鸟在远去,化为一个小小的白点,形体逐渐难以辨认,最终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清晨的微风掠过整片森林。枝叶沙沙作响,微蓝的草叶泛起一线一线苍白细浪。掩在苔藓中的透明溪水汩汩涌流。偶尔,尖锐的晨鸟鸣叫自音律中显现,它们的形象本身却如云朵一般被隐匿了。白日即将来临。新的一日就要开始。远远地,蝎听见自树梢传来的年轻声音。
金色的、灼热的、赤裸裸的光华倏地刺破了晨雾。原本的颜色被改变了。白亮的草叶翻涌着,蜿蜒的溪流淌融化的金子。声音就此消失。风正在逃遁,整片树林在静默中簌簌战栗。群群飞鸟自林间释放,一片无声的嘈杂涟漪。光芒洒向骤然显露其形象的云,洒向那些在震惊中逃遁的生物,洒向翻涌如海浪般闪闪发光的树冠。也洒向蝎的双眼,浑无血色的面孔,与那双裸露在外的手。
太阳升起来了。
【帕梦】帕拉德其人
-你若决定做最尾一名也绝对允许。
(灵感来自官方小说对永梦童年的描述)
若是回顾帕拉德堪称转瞬即逝的六年人生,人类立场的正义人士或许会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仅仅六年的时间坏事做尽。仍在战斗的漏洞体或者称他为英雄,倒在人类的屠刀之下,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漏洞体的尊严。
从出生到死亡,短短六年时间里,帕拉德飞快地长大,做出很多了不得的事,用一个游戏把这世界搅得一团糟,使得卫生省开出了一个长长的失踪人员名单,也因此受到非常致命的惩罚:被给予他生命的人剥夺了生命。
事实胜于雄辩,摆在眼前的是漏洞体帕拉德一生的轨迹,大小事迹清晰可见,似乎已经足以对此人的一生盖棺定论。然而正如莎翁所言,魔...
-你若决定做最尾一名也绝对允许。
(灵感来自官方小说对永梦童年的描述)
若是回顾帕拉德堪称转瞬即逝的六年人生,人类立场的正义人士或许会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仅仅六年的时间坏事做尽。仍在战斗的漏洞体或者称他为英雄,倒在人类的屠刀之下,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漏洞体的尊严。
从出生到死亡,短短六年时间里,帕拉德飞快地长大,做出很多了不得的事,用一个游戏把这世界搅得一团糟,使得卫生省开出了一个长长的失踪人员名单,也因此受到非常致命的惩罚:被给予他生命的人剥夺了生命。
事实胜于雄辩,摆在眼前的是漏洞体帕拉德一生的轨迹,大小事迹清晰可见,似乎已经足以对此人的一生盖棺定论。然而正如莎翁所言,魔鬼藏在细节处。若只是荦荦大端地观其一生,难免有所偏颇,为了尽可能客观地还原帕拉德,需要从他诞生之初着手,做一次更加细致的考察。
此诞生非彼诞生,并非指由财前美智彦所主导的非法手术,而是要回溯到更早以前,用人类的尺度来衡量,大约是指帕拉德尚且被孕育在母体的那段时间。
帕拉德诞生于宝生永梦的一个梦。
人类的婴儿生下来就会哭会叫会吃奶,光是一个劲儿地向这个世界索求,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很多爱。但帕拉德在产生意识的第一个瞬间,只得了很多莫名破碎的情绪,介于帕拉德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始终没能破解这种神秘的情绪,故先将其命名为X。
帕拉德在宝生永梦的身体里待了有一阵子。不能算短,甚至已经超出了帕拉德在现世的年龄,但也不能算长,毕竟对于宝生永梦而言,这只是他漫长人生的一段经历而已。在这段时间里帕拉德从永梦身上学来了很多东西,如同人类婴儿会牙牙学语,帕拉德学到了吃饭睡觉玩游戏。这些都是令帕拉德感到无比舒适的事,如果有实体的话,恐怕会因此兴奋地打滚也说不定。帕拉德由此又学会了什么是快乐和满足。
与此同时,神秘的X也始终如影随形,总是在早晨、中午或者深夜冷不丁冒出来,帕拉德对此很恼怒。一旦他的愿望强烈到一定程度,便能影响永梦的行为,他用这样的方式和永梦一起玩游戏,想试什么食物的味道也多半能如愿以偿。然而这个手段总是在这种时刻失效,即使一遍又一遍对着永梦的心大喊大叫,叫嚣着让讨厌的X快点滚开,那东西却仍然嚣张地盘踞在永梦的心上。
帕拉德只能换个法子,想办法让永梦去打游戏。只要玩游戏就好了,玩游戏的时候,X就会暂时躲进永梦心脏的某个角落,老老实实地龟缩一段时间。
一直到成为天才玩家M、离开宝生永梦的身体之前,帕拉德都是过着这样简单而充实的快活日子,只一味地享乐。然而奇怪的是,帕拉德始终有种饥饿的感觉,明明没有实体,却好像被挂上了一只空荡荡的胃囊。帕拉德和永梦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他不会凭空产生情绪,于是只能把这归结为永梦总是吃不饱。
因此有段时间宝生永梦食量大得吓人,连一向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都对家里的账单提出了质疑。
但后来就算离开了永梦的身体,那饥饿的胃囊也一路跟着帕拉德,催促着他去做点什么,好获得什么来充饥。可要做的事和要获得的东西,帕拉德却毫无头绪,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这个世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至此就是帕拉德出生以前的全部故事,或许有人会疑惑,这些事似乎没能给帕拉德所犯下的罪行做出任何补充解释,帕拉德的人生逻辑仍然只是“我存在、我享乐、我破坏”,但正如前文所说,魔鬼藏在细节处,帕拉德没能破解开的神秘X,看似微不足道,但恰恰是其人生的重要注解。然而要解开这个未知变量,必须得跨越帕拉德的一生,来到他濒临死亡的这个时刻。
帕拉德死在宝生永梦的手上。
据说人类在死前会经历一次走马灯,从衰老一直回忆到襁褓时期。对于健忘的人类来说,唤醒如此久远的记忆或许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因此才有幸成为构成死亡幻想的一部分,然而对于漏洞体而言,从出生至今的记忆只是一串又一串数据,想看随时都能调出来查看,走马灯对于帕拉德而言实在不足为奇。
但在死亡来临那一刻,跌进深海的瞬间,熟悉的X犹如鬼魅穷追不舍,他挣脱不得,渐渐下沉。在亘古的寂静中,帕拉德却像人类的传说那样,真的恍惚间回想起了诞生时那会儿的事。
帕拉德想起自己诞生于永梦的一个梦。
那是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梦,金色的河倒悬在天空,洪流倾泻而下,湿漉漉的永梦就这样盘腿坐在地上,脸上净是雨水,糊得他睁不开眼睛。没人给他擦脸,他就用湿透了的袖子蹭,结果却越蹭越湿。因为妈妈不在,爸爸也不会来,小小的永梦没办法自己处理这么棘手的事情,只能呆坐在雨中。
帕拉德就是在这时候诞生的。
因为小小的永梦在心里想:一个人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要是有一个伙伴就好了。我愿意把我的衣服分享给他,卧室也可以分他一半。我们可以一起玩游戏,穿一样的装甲,但是颜色相反,像双胞胎一样!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能解决世界上所有问题。我们可以不用淋雨,妈妈能再次出现,爸爸也会每天都回家。
所以帕拉德嘭地一声出现了,跌坐在永梦身边,和他一起淋着大雨。
刚出生的帕拉德仅是一只在雨中呜咽的小崽子,尚且搞不清楚所谓的世界是怎样一回事,怎么能回应永梦的愿望呢?
永梦的愿望没能诞生出一把伞、一套无敌的装备、或者一个智慧的向导,反而诞生出一个同样茫然无措的新生命来。
人类的婴儿生下来就会哭会叫会吃奶,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诸多宠爱,小小的永梦虽然还是个小朋友,却已经过了当婴儿的时候,再没资格享受这种无条件的爱。有所得才能有所出,此时永梦的心几乎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因此,寄居在永梦心里的帕拉德,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漏洞体新生儿,很遗憾地,也没能在爱中长大。
爱并非是种单一的感受,爱是一个包含众多分支的集群,帕拉德缺乏对爱的认知,故而一直以来都无法理解在爱的分支之下的神秘X。
直到死亡来临这一刻,神秘X再度降临,帕拉德用自己的身体感受了一次生命的重力,像眷恋羊水那般,帕拉德头一次回忆起诞生之初那会儿的事,自己是如何在永梦的身体里被捏出形状,长出心脏和大脑,那时候浸泡着的羊水,正如此时此刻淹没自己的海水。
原来永梦是怀着这种几乎迫近死亡的心情创造出了自己。
所谓的神秘X,正是在爱的分支之下的痛苦、孤独、绝望。每一种心情都遥遥地指向对爱的渴求。
这种从出生起就始终陪伴着自己的心情,帕拉德花了一生的时间才堪堪破解其中的奥义。
行笔至此,帕拉德的六年人生中所有的谜题似乎都已经解开,只有最后一件事仍存在异议,需要再三斟酌。
被期待着出生的帕拉德、没有被爱过的帕拉德、想快乐想满足的帕拉德、最终学会痛苦和孤独的帕拉德,死亡也如浪花入海了无痕迹的帕拉德。这样的帕拉德,又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呢?
人们普遍认为正常的人类应该拥有七情六欲,若是以此为根据,那么确实不能将帕拉德定义为和人类一样的生物。因为还有一件事帕拉德尚未学会,这将是永梦教给帕拉德的最后一件事。
长大成人实在是很容易,帕拉德只花了六年不到的时间,就长得比永梦还要高出一个头。但是变回小孩却要难上成千上万倍,永梦为此花了很大的代价,最终使得这个闯过不少祸的大人帕拉德,越过死亡,越过时间,再一次回到那个刚出生时只会在雨中呜咽的小崽子。
但此时的永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雨中绝望到想要自杀的小孩,而是长成了一个可靠的、被身边的人爱着信赖着的大人,凝视着帕拉德,也凝视着自己的过去。这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十多年里陪伴自己长大的人,虽然沉迷游戏差点被搞得考不上医科大学,但好歹是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时间是一条金色的河,高悬在空中,世界只是水中的倒影,如果说一个人的一生能够被照见、能够被衡量、能够被定论,那么也一定能够沿着他一生的故事,从死亡到出生,由河岸逆流而上,一路穿行过记忆的漩涡,回到最初那个赤裸的时刻、那个彼此需要的时刻。
永梦的愿望仍然没能诞生出一把伞、一套无敌的装备、或者一个智慧的向导,他只身走进十多年前那场大雨,新生的帕拉德在雨中无助地发抖,他搞不清情况,更没有能力爱人,就这样茫然地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人类的婴儿生下来就会哭会叫会吃奶,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诸多宠爱,帕拉德同样如此,虽然姑且不能做出任何贡献,却能被永梦温柔而坚定地选择,他两手空空走进雨中,却带给帕拉德比生命更珍重、比时间更长久的东西。
第一次,宝生永梦出于对爱的期待创造出了帕拉德,第二次,他用得到的爱再次给予帕拉德生命。
你的罪就是我的罪,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的渴求也是我的渴求。
如果手中空无一物,那么就用这双手来改变你的命运,如果手掌不够,还有臂弯。这一次,一定能被拥抱着学会何为人生。
.
帕拉德结束了他短暂的六年人生,立场不同者对他褒贬不一。他生于宝生永梦,也死于宝生永梦,生于绝望也死于绝望,对这世界一知半解,懵懂地闯下了不得的祸,也用懵懂地用死亡赎了一次罪。
但介于帕拉德留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大,他又被拉回这个世界,重新学着长大,人生很长,以前学不会的东西总能学会,曾经犯下的错总能还清,没能回应的愿望也能试着回应。
识趣点的话,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无论是帕拉德还是永梦,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都没有悬念,因为无论是爱上帕拉德还是爱上永梦,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命中注定。一眼望去,两条生命终会交织纠缠成一段人生,汇入长河。
end.
——————
一点废话:
入坑之后醉生梦死了很久,然后快速搞了篇同人出来。这篇看起来好像cp向内容不太强,但确实是我心中的帕梦,很多对帕拉德的描述其实也是在写某个阶段的永梦,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体两面,需要互相扶持才能变得完整,我认为永梦对帕拉德的救赎,未尝不是一种对过去的自我的拯救。
总而言之,真是天生一对!
p.s.如果有朋友还没了解过关于永梦童年的设定,不幸误入被我剧透了一脸的话,我在此一并道歉......
[隼斗]暴怒之影
[隼斗]暴怒之影
warning!!机战AU,一方人外(机器人)
warning!!含有可能让人不适的受伤与肢体欠损描写
warning!!含有主要角色的偏激行为与精神障碍描写
“醒来吧,隼。”
隼听到游斗说。
“你想要保护的人们需要你。”
于是隼在冰冷的机床上醒来,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他。
20年前,曾被称为革命性的人工智能的ZARC被判断对于人类具有威胁,根据Pendulum(灵摆)、Fusion(融合)、Synchro(同调)以及XYZ(超量)的四方协议而被解体,ZARC的源代码也被...
[隼斗]暴怒之影
warning!!机战AU,一方人外(机器人)
warning!!含有可能让人不适的受伤与肢体欠损描写
warning!!含有主要角色的偏激行为与精神障碍描写
“醒来吧,隼。”
隼听到游斗说。
“你想要保护的人们需要你。”
于是隼在冰冷的机床上醒来,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他。
20年前,曾被称为革命性的人工智能的ZARC被判断对于人类具有威胁,根据Pendulum(灵摆)、Fusion(融合)、Synchro(同调)以及XYZ(超量)的四方协议而被解体,ZARC的源代码也被拆解成四部分,由四个阵营分别保存。3年前,使用着代号为SV(Starving Venom)的龙形机甲的驾驶员出现在了Fusion对XYZ的正面战场之上。SV的驾驶员是个少年模样的人工智能,自称为游里。他徘徊于战场之上,高笑着将无数反抗者的驾驶舱悉数刺穿。
他是ZARC的阴影仍然盘旋在这世界之上的证明,Fusion制造出的战争兵器。
人工智能快斗来了,带来了隼的新胳膊。他原本是天城快斗本人根据自身人格写出的城市管理AI,但在战争后被迫成为了XYZ在保卫战中的力量。隼没见过天城快斗本人,而他所认识的这个理性的AI已经被漫长的战争折磨成了一个经常不可理喻的偏执狂。……大概吧,自从某些事后,他连快斗的脸都见不到了。那家伙已经成为了这个兵工厂本身,给他拿来机械臂的也不过是一个长着吊臂的滑轨机器人罢了。
人会因沉浸在痛苦和仇恨之中而被蒙蔽双眼。隼和快斗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如今看到那些带有螺旋印记的紫色机甲爆炸,隼所想的是这是敌人活该付出的代价。他逐渐冷漠、易怒,对自己成为刽子手一事觉得理所应当。
但是游斗和他们不一样。
XYZ研究时空交流的时光已经能够追溯到他们来到这座星球之前。趁着他们为了探寻未知前往遥远的宇宙另一端的时候,Fusion趁虚而入,袭击了一直以来与世无争的XYZ。
于是,游斗诞生了。
人类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ZARC级别的演算,XYZ被迫拿出了他们未完成的数据,在战中临时制造了他。此时此刻,他们大部分位于卫星上的生产线都已经被夺走,低质量易耗的部件使得游斗的伤总是比任何人都重。他并不因为祝福和期望诞生,却会比任何战士都温柔地安慰失去了家人的孩子。
“没事了。”隼只记得游斗抱着那个孩子垂下眼睛的样子。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懂如何去用温暖的词汇形容那一刻。事实上,为了能坐进异型机甲的驾驶舱,游斗看起来远比其他驾驶员矮小,纤细的手臂与双腿看上去能够轻而易举的折断,就像是他们在强迫还未生长开的少年加入战争。于是所有人都必须提醒自己他是那个邪恶的人工智能的分身,人形的战争机器。
隼看着自己从小臂切断的那部分。那处曾经带给过他的疼痛就像有人一根一根掰断他每一根细碎的骨头,拉抻他的筋骨,切割他的皮肉,以至于有些时候他不得不靠镇痛剂度日。断肢处肌肉萎缩的样子像是一团虬扎的怪物,缝合线留下的痕迹如同断足的蜈蚣。除了扭曲丑陋的疮疤,他从这段时间中得到的别无其他。
断了一根手臂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只不过是长期佩戴义肢的胀痛和偶尔不可控的幻肢痛罢了……若是正面中弹,二十公分直径内的血肉和脏器都将模糊成一团肉糜,即使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无法再次成为驾驶员。在这里最不值钱的除了人命别无其他。他已经无数次见过游斗融化、断裂或是变形的肢体。真是万幸,似乎作为机械,无论多么致命的损伤在他身上都显得理所当然。但是只有每当这时候,游斗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躺在机床上接受修缮。
于是隼想起了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看到刚下生产线的游斗时,那个人工智能少年说自己终其一生都会为保护他人而战斗。
“你的中枢神经磨损又比上次严重了4%。”快斗冷冰冰的声音在耳机里对他报告分析结果,“有没有感觉到你的思考比以前更加无序?你无法集中精力,容易被情绪左右,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维保持在同一件事上。我的判断是你已经不再适合前线。”
“我能不能上前线不需要别人决定。”隼说道。
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自世纪初机甲科技诞生开始,这项技术被普遍应用于战争之中。随着技术的发展,机甲科技不断革新,但是驾驶员从来都是损耗品。人类的大脑无法承载操纵机甲所需的长时间高精度运转,从以前隼的身上就出现了记忆衰退、逻辑混乱和神经衰弱。他和快斗也早就不是第一次吵架。起初是琉璃会劝他别这么赌气,等到那件事发生后,拉架的人就变成了游斗。
……游斗。
他想起DR(Dark Rebellion)在修理的那次,他曾经让游斗坐在他的机翼上,两人一起飞到大气层上去。
这个星球的恒星正落到地平线的另一端,为云朵染上红色,两颗卫星一近一远出现在天空中。隼向来不会用文艺的词去形容风景。或许游斗会,他像是会这么想的人,他们两个之中是机器人的家伙是他,更有浪漫情怀的或许也是他。
“隼。”他看不到位于死角的游斗的脸,只是听到游斗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谢谢你让我看到这样的夕阳。”
或许因为那件事故的发生,又或者是懒得浪费口舌,快斗决定暂时搁置与隼的口角。尽管隼的处境不容乐观,但XYZ目前没有让隼这样经验丰富的机师退役的余地。这件事使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再次凝固。他的胸腔处传来淡淡的刺痛感……因为这件事,他站起来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随便你吧。记得去趟医疗翼。”或许注意到,或许没注意到,但是快斗选择结束了话题,吊臂顺着滑轨无声离开,“对了,黑咲琉璃让你如果醒了就过去找她。”
琉璃是隼的妹妹。在战争开始时,隼选择成为机师,琉璃则留在了地面上,完成细微但必不可少的情报和支援工作。隼不知道为什么在Fusion进行轰炸的时候她会在福利院而非安全的地下工作室,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她在带平民撤离的过程中被流弹击中了腿,从此琉璃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他劫后余生的时候跳着扑进他的怀里。知道她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隼只想骂她一顿为什么不待在安全的后方。刚开口说了一句就被游斗拦住。
琉璃笑了,她说早就有人该管管隼。而游斗却好像在轰炸中失去了左腿的是他一样,露出了比在场的谁都要更加痛苦的表情。
那之后不久,琉璃坐在轮椅上重新回到了她的情报岗位。她比任何男人都要冷静和坚强,以至于每当看到她时、都会因对侵略者无法抑制的憎恨而燃起怒火的隼更像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一个。
“我知道,机师的后遗症。”琉璃已经习惯了她的兄长每次都仿佛要盯穿自己的眼神,她在某次见隼的时候终于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拜托你作为搭档照看哥哥,好吗?”
“交给我吧。”那时候游斗回答。
隼再次见到了琉璃,她正坐在轮椅上看着海平面的另一端。当隼的脚步声传来,她便转动轮子回去面向隼。
“哥哥。”她说。隼俯下身给了她一个家人之间久违的拥抱。因为物资匮乏,她在战争中剪短了头发。她的长发已经留了七八年,从以前开始就每天都会站在镜子前考虑不同的发簪和发饰。琉璃实在是不舍得自己下手,只好拜托隼帮忙。隼哪里给人剪过头发,理所当然弄的乱七八糟。但是他的妹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剪刀自己修了修,然后把那卷长发用带着羽毛的发圈扎好,小心地收进箱子里。
隼永远都不会怀疑,她是自己即使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人。
但是他没能做到。
察觉了隼因为事故而低沉的琉璃建议两个人一同在堤岸边走一会,然后先一步转动了自己轮椅上的轮子。XYZ拥有成熟的义肢技术,能够让使用者如常人一般工作,但是自战争开始,他们就只剩下了优先供给前线的能力。琉璃严厉地拒绝了隼。而那块材料现在成为了隼手臂的一部分。
琉璃对隼说起新到通讯仪器、快速编码、以及午饭的盐水花菜。渐沉的夕阳下波涛撞击着堤岸,泛起一阵阵红色。能和家人相聚的时刻在战争中已经弥足珍贵,于是隼难得的只是听着妹妹的声音然后附和她。
“对了,游斗他……”
然后琉璃突然说。这让隼猛的停住了脚步。
“……哥哥?”
琉璃转过轮椅看着他,夕阳打在海、堤岸和她的侧脸上。她是他在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但是眼下直视琉璃的眼睛只让隼觉得胸口疼痛。
“不……”隼回答,“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他只不过是想起了过去某一天的事。那时候琉璃刚刚出事,险些和隼大吵一架。于是趁着隼不在的时候,游斗带琉璃出去散心。刚刚和工程师修整完机甲的隼回去找人时恰好路过了这片堤岸,见到琉璃和某个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差点直接冲上去拽开那个不知好歹的混账。直到他发现琉璃旁边的人是游斗。
隼曾经无数次不顾琉璃的阻止威胁过胆敢对琉璃图谋不轨的男人。那些家伙总是带着讨好的笑容和轻浮的视线靠近她,让隼总是不得不给他们一些苦头尝尝,好让那些家伙懂得分寸。
但是因为是游斗,隼停下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坐在堤岸边聊天的两人,他重要的妹妹和重要的友人。他们仿佛认识很久的同龄好友,一直聊到夕阳西下。隼看到游斗指着远方说着什么,然后琉璃露出了笑容。直到夜幕降临,两人返回医院,隼才离开。
在游斗之前,隼换过几任搭档。他事到如今仍然记得其中一人曾经说过的话。那时隼的机甲折断了右翼,发动机冒着黑烟。他打空了弹药,但是他知道,即使只靠利爪他也能将敌人的驾驶舱撕开。于是隼冲上去,直到听到同伴破音的嘶吼声。
“别发疯了,黑咲!”他的搭档说,“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想死吗!”
于是隼才意识到额头流血、筋肉拉伤、肋骨扎进脏器的疼痛。
他又犯了机师的宿疾。那些与现实毫无关联的回忆肆无忌惮地纠缠着他,试图控制他的头脑、摧毁他的精神。察觉到隼的心不在焉,琉璃担忧地看着他。
隼想起了游斗。
他们无数次在卫星基地上眺望行星。隼曾经生活在那里,而游斗无数次乘在机翼上略过上空,却对那处一无所知。如今,占领了地面的敌人将建筑推倒、树木铲除,在他们所有人爱着的故乡竖起整齐的对空阵列。而隼已经能够坦然地去对自己苟延残喘的故乡出手,进一步铲除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某次对地行动结束,一同返回驿站时,游斗突然开口问了隼。
“隼,在我诞生之前,这场战争已经经历多久了?”
“一年五个月。”隼说。从家乡陷落为止,隼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牢记那份愤怒和屈辱。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么,”过了一会,游斗说,“你觉得这场战争何时会结束?”
“到彻底夺回家园为止。”隼回答。
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他回答的太过理直气壮,让在探索自己诞生的意义的游斗反而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
“隼,给我讲讲战争前的生活吧。”最后游斗说。
人或许总在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平凡生活的宝贵,但谁也不知道从未经过和平年代的战争机器会有什么想法。不论如何,游斗总是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隼花了很久时间去讲。原本他是那种几句话就完事的人,但是机师的宿疾让他对那些过去的琐碎小事记忆犹新。于是隼讲述少年们乘着清晨的风到达校园,踏着夕阳下的长影无所事事虚度时光。
游斗安静地倾听着。在任务归程中,或是珍贵的休息时光。他的制造环境不允许他像其他ZARC的后继者那么仿生,关节处全部由明显的轴状部件衔接。他的眼睛中从来看不出什么兴奋、犹豫或者难过,只有无声转动的轴承、齿轮和镜片。但是隼想游斗喜欢听他说这些……因为他会因青春而尽情浪费时间的少年少女们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很高兴XYZ的大家选择了我,让我拥有了保护这个世界的机会。”某一次游斗说,“虽然在战前是普通学生,但是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比起我,更了不起的是隼。”
“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隼说,“你14岁,如果战争结束也会在学校读书。”
“隼,我不是人,14岁也只是个设定。”过了半天,游斗才回答,“而且我是一段程序,更新系统就好了,不需要去学校……”
“学校又不只是读书的地方,”隼理所当然,“你总不会当一辈子战争机器。”
“……这样啊。”
最后游斗说。
隼已经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想起游斗那时的话。但是隼意识到,或许游斗再也不会拥有穿上制服踏入校园的那一刻。就好像他们乘上了星空之上的列车,一同目睹天蝎座灿烂的辉光。但当隼睁开双眼,发现他的朋友已经离他而去。
“我会想你的。”将近离别时,隼对琉璃说,“……照顾好自己。”
他曾经觉得有些事只要去做就好,语言不过是这世间最无力的东西。但是亲身经历过某些事以后,他开始……不想要某一天的时候突然后悔起没有在出门前对家人道别。他的妹妹大概有些时候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于是琉璃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也爱你。”她说道。
琉璃再次拥抱了她的兄长,两人在淡淡地吹拂着少女的头发与衣摆的海风中道别。隼在回控制中心的路上接到了快斗的通讯,快斗告诉他,没事的话就去会客室,有人想要见他。
这是个让人妒忌的家伙。
在得到ZARC后,Pendulum的事实掌权人赤马零儿将那段程序制作成了虚拟偶像。他被取名为游矢、发布在星际联合网络上,用清爽可爱的笑容和歌声虏获了无数粉丝。他生来就是为了被人所爱,只要出现的地方无论何时都会出现欢呼与掌声。
出道不到两年后。游矢就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偶像,与此同时Pendulum也在专门为他筹划了宇宙巡演的同时为游矢配置了仿生肢体。
“这是一个尝试。”赤马零儿在接受采访时仍然摆着那张毫无情绪波动的面容,似乎并不为自己的集团创造了一个“人工智能历史上的奇迹”而惊喜。
“我在尝试一个曾经试图毁灭人类的AI能不能成为人类之间和平的创造者……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隼想起了赤马零儿的话。
游矢的投影显得有些局促,他看着不存在于隼视线中的身旁的人,但是似乎并没有从旁人身上得到什么勇气。但他从来都是最好的偶像,所以只是犹豫了一会,游矢就开口说道:“黑咲先生。”
“黑咲。”隼说。
“黑咲,”游矢诚恳地看着他,“我想要向你道谢。”
隼不喜欢游矢。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容貌,另一部分则是他实在是太像温室中的花朵、太过安逸幸福。隼当然不会因为他人平安度日就心生憎恶。只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的隼对他的脸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没必要。你应该道谢的人也不是我。”隼说。
为什么游矢能够这么自然地露出那种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狗一样的可怜兮兮的眼神?那张脸上不应该出现这种表情。如果他真的是抱歉的,他会紧皱着眉垂下那双钢灰色的眼睛,用压抑的、低沉的声音对隼说——
不。隼告诉自己。不要想起来。
游矢点了点头:“黑咲,发生了那个事件以后的Pendulum已经无法坐视不理了。零儿刚刚与XYZ进行了接洽,我们很愿意在Ultimate Falcon的修缮和改进上提供帮助。”
“我不记得机师有干涉政治的权力,”隼说,“让赤马零儿去找他该找的人商量。”
作为同盟他的态度实在太冷硬,向来擅长应付热情人群的星际偶像也会对此苦恼。游矢再次看向那个此前他看过的、隼视线之外的地方。这次赤马零儿的投影出现在那里。
“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把某些事情通知你,黑咲。”零儿说。隼的脸肉眼可见的又黑了几分,旁边的游矢没忍住露出了那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零儿活动手指,凭空调出了几张照片,“我们已经完成了对Dark Rebellion的回收。经过检测,DR的动力装置系统、控制系统、遥测系统、外弹道测量系统、瞄准系统全部永久失去工作能力,整体损毁程度超过95%,我很遗憾XYZ已经无法回收这台机甲。”
零儿用平板的语气报告着受损情况,而隼愤怒地盯着他。他当然知道这些……他亲眼看到了拖拽着尾烟坠落的DR,看到那台龙形的机甲上的熊熊烈火。照片中的DR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与颜色,爆燃让坚固的合金也融化成了一团黑色的金属。游斗当然不会喊痛,因为他从不让同伴担心以及他根本没有痛觉。但是隼只是看到照片就听到了那条龙在灼烧中痛苦的嘶吼声。当然,这一切完全算不上赤马零儿的错,甚至他是那个对悬崖边的XYZ伸出了援手的人。但是隼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听到零儿说起有关于那件事的话题,隼的青筋就忍不住在额角跳动起来。“隼,没事的。”隼知道游斗一定会这样说,“你知道我已经保护了该保护的人。我不会因此后悔。”不要再说了。但是隼想。给我闭嘴。他知道这些条件堪称优渥,但是他如今只是不想把游斗的牺牲用这些可以被计算的东西衡量。他脸色发白,像是要把两个虚拟影像瞪出洞来。游矢表现得有些犹豫,而零儿看了一眼那个星际偶像,挥手驱散了数据屏。
“鉴于其损毁地点位于Pendulum势力范围的飞地迈阿密空港,Pendulum会对此事件负责,”零儿说,“我们将与XYZ在达成紧急战时联盟的基础上,为XYZ提供资源与资金支持,并调出四条军工生产线为XYZ全天候24小时进行运转。另外,游矢会编入XYZ的战争序列。”零儿说。
“……不。”隼说。
已经够了。因为胸腔中剧烈的抽痛,他咳嗽起来。这当然也是机师后遗症的一部分。原本长期真空作业就会对肺部产生巨大压迫,到后来,这个曾经被刺穿的柔弱的器官每当他情绪激动时都会哀鸣出声。你是脆弱的人类啊。他的身体不得不提醒他。但是在仿佛要把他的胸腔撕裂似的疼痛中,某个少年的声线低声喊了一声“黑咲……”——听起来像是在担忧他似的。
“你别想……赤马零儿。”
喉咙里传来血腥的味道,有时候就是会这样……零儿摘下了眼镜,放在投影外的某个平台上,然后眯起了眼睛,在某一瞬间露出了一个代表“我感到悲哀”的眼神。眼镜遮掩了他大部分对于政治领袖而言所不必要的的锋芒,但是比如现在,只会让这个和自己同样是人类的男人看起来疲惫罢了。
“你们需要能够在最前线对抗Starving Venom和游里的人选。”零儿无视了隼的反对,“如果卫星基地也失守,XYZ就会进入不得不全线撤退进行游击战的境地。我不希望战势进入这一地步,你们也如此。”
“……如果我的演出无法改变世上的争端,我愿意用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我的人。”游矢说。
“说完了吗?”隼说道。
他笑了。他感到愤怒,……是啊,或许谁都处境不易,但他也在同时觉得这些家伙的话几乎让他要笑出声来。他踢翻了属于赤马零儿的投影仪。那个虚幻的影像颤抖了片刻后重新稳定下来。他就踩在那个方形的虚拟投影仪上,俯视着执政官的投影。
“你是……那种喜欢给母亲看自己被分尸的孩子的遗体的那种人对不对?”隼说。因为疼痛,他的话语显得断断续续,虚弱、苍白但是狰狞。他将一只胳膊撑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你在迁怒。”零儿说。
“那么你呢?你为了世界和平做的唯一贡献是做了个虚拟歌姬。”
“游矢在设计时就搭载了战争模块以备不时之需。”
“搭载战争模块的虚拟歌姬。”隼嘲笑道,猛地看向旁边少年的投影,“我小看你了对吗,毕竟你说不定能用歌声让子弹停止。”
突然被提到名字的游矢因为这种形容而露出窘迫的表情。
战争会让人失去一切。其中包含着许多有形的东西,但在人心中落下瘢痕的总是无形的那些。总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觉得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不会受到伤害。这些人不懂战争与艺术的天壤之别。
“抱歉……”游矢说,“我没有想替代他的意思。”
“你也做不到。”隼说。
“黑咲。”零儿插入他们之中,为了停止愚蠢的争吵,“我为没有布置足够的守备力量而感到抱歉。”
“是吗,那你最好知道,几百个Pendulum的平民的命对我来说毫无价值。”隼说,他将目光移回倒在地上的影像,“我的职责只有为XYZ战斗直到我死为止。”
游矢的心脏揪紧了片刻。若不是通过虚拟影像进行交谈,他毫不怀疑这个男人会掐住他的脖子杀了他。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原本是什么样的?谁都会觉得他是个疯子……但是没有人能知道他在心脏疼痛到扭曲的时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没人在意这些。
他在来之前问零儿为什么要把他制作成现在的样子。他有些忧郁、也比很多人类更加多愁善感。甚至见识过了真正的战争的现在还会妄想靠一己之力去做些什么……
“我想了解另一种看世界的方式,”他的制造者在那时这样回答,“我想看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但看来是我想多了。”
游矢提高了音量。
“黑咲!”他坚定地说道,“请相信我们,我们同样希望着和平……我们会成为你们值得信任的盟友。”
“你以为我关心这一切?”像是感到不可思议的,黑咲说道,“你觉得我追求的是这种东西吗?”
黑咲看着他,像是猎鹰看着即将被撕碎胸膛的食物。
“给我闭嘴……不要让我看到你那张脸。”
一周前,72小时没有合眼的情报部门终于破解了Fusion的新密码。那条通讯显示着Fusion意图访问Pendulum的空港,与Pendulum一方进行以结盟为主题的会谈。而作为和平访问的诚意,第一航空战队的王牌游里将以个人名义陪同外交官前往。很难说这一情报究竟有多么振奋人心。当XYZ所剩不多的抵抗军面对编制整齐的航空战队时,即使再优秀的机师单枪匹马也很难占到太多便宜。那些家伙确实训练有素,但最可怕的却是那个指挥者。
人工智能没有温暖的体温,不存在会跳动的心脏。或许也不存在人类的移情能力与道德准则。这就是人们普遍对战争机器的看法……但是人又能好到哪里去?爱是有限的,隼想。如果给了所爱的人太多就剩不下什么能分给普通人。指挥部、参谋团和测绘团队商议的时候,游斗就坐在旁观席上安静地听着。昏暗的房间中唯一发光的屏幕影子投射在他的内置镜片上,像是影像投射在人的虹膜上。
“绝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普通的外事访问处理,”其中一名参谋说道,“我们没有同时对抗Fusion和Pendulum的余裕。”
“那个游里的出席就意味着这根本就不是普通外事访问了,我们务必要提前一步和Pendulum接洽!但是,如果在这条方案不成功的情况下……”站在对面的人则这样说。
屋子里奇妙地安静了下来,那些人的眼神投向了同一个地方。因为察觉到这种令人不适的目光,连坐在旁边的隼都不自觉地皱起眉。
“了解。”但是游斗说,“交给我吧。”
“我有异议。”于是他说。
他在愤怒,他总是在愤怒。如同地狱的烈火灼烧着旁人。他变得暴躁、不可理喻、无法交流。他的意志摧毁了他的内心。他曾经在医院里咒骂不堪旧伤折磨想要体面地去死的前任队友。这就是他已经是现存最优秀的人类机师,但他只能和机器人搭档的原因。
“你这个输给了自己的、懦弱的混账……”那时的他这么说。
“你以为我想要这幅样子吗?”他记不清面容的队友哭喊着,“我宁愿自己是死在战场上……!”
房间昏暗的如同夜行猛禽捕食的时段。这气氛不由让房间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黑咲……”有人发出不赞同的低声,皱起眉头。他对此视若无睹。
“这个机会只能属于我。”他说道。
如果他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有足够认知,他会一言不发地接受所有命令。但他不觉得自己是军人,他不是什么集体的一员……他是黑咲隼。这就是他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一点了。参谋们交换了一个头痛的眼神,但是一时间,没人想直视那个发难的人。直到游斗站起来,不容置疑地抓住隼的手臂。
“打扰了,请各位继续。”他对会议室的人们说,然后看了一眼隼,不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我们出去谈。”
关上的门中,里面的人无声地松了口气。
“你想说服我吗?”
出门没多久,游斗就放开了手。他们终于走到无人的走廊时,隼抱起双臂说道。
“我打算尽量选个不那么你死我活的办法。”游斗转过身看着他。
“……哼。”隼说。
他们已经过了每次都非要打一架才能说服彼此的时段。那段时间的“说服”和“说”这个动作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事后游斗坦诚他对打架根本不热衷,完全不清楚为什么看到隼就会变得不可理喻地动起手来。少年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我们是搭档吧?”游斗问。
“当然。”隼回答。但是游斗知道他就是那样,他的眉头甚至还紧锁着。可惜的是卫星基地找不到盛放的鲜花,游斗见过的只有琉璃发饰上的那些塑料制品。……于是他问琉璃“有什么金色的花吗”,琉璃说“向日葵?”她为他找来了一本书,花盘巨大的鲜花在纸页中盛放着。隼刚好路过他们,走过来看了一眼,“有什么好看的?……”他说。
琉璃把隼轰走了。隼不知道游斗在想什么。他想的是明明没什么可怕的,隼的眼睛比起猎鹰应该更像是敢于直面太阳绽放的鲜花。所以不要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多了解些他吧。这样想着,少年对他张开了双臂。“隼。”游斗说道。
“干什么?”隼问。但按照游斗的意思稍微倾斜了身体。他知道自己的搭档的身体绝不是像看上去那么瘦弱。正相反,那具身体坚韧而有力。若是真正用力的话,他的脊椎也会被对方折断。但少年只是想给他一个拥抱罢了。
“隼。别这样。”游斗说道,“你不必恨自己。”
“我没有。”他回答。但是少年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就当做是安慰我吧。”游斗说。
隼才不会好奇那些同型机们是什么设计。出于他懒得理解的伦理问题,游斗会在公共场合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制服。但当少年一枚枚解开衬衫的扣子,异常的地方就逐渐显露出来。
毫无温度的合金构筑成他的身体,螺钉毫无掩饰,粗暴地钉进拟似人体的躯干中。当少年脱下衣服时,微型的液压泵带着关节深处的旋转轴无声转动。那个小腹看起来足够柔软,甚至像人类那样微微在肚脐处向下凹陷,但其中包装的不是会流出腹腔的脆弱消化道而是精锐灵敏的姿态传感器和陀螺仪。
曾经有一次去救人的时候,游斗被藏在贫民中的敌人用手炮轰掉了整个脑袋,大概是没有认出他是人造人吧。他的动力核心和信息处理中枢都在胸腔,即使只靠触觉反应也顺利制服了袭击者。那是个女人啊……和同伴一同押送袭击者的时候游斗这样想着。但是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是谁呢?他的视听系统刚刚毁掉了,连声带也断成了两节。然后来人握紧了他的手,那手指修长,还带着些他熟悉的力度……于是游斗知道了,原来是隼啊。“我很好”。因为无法说话,他拉过那只手,在上面写道。
他忙于奔走在各个战场之中,很少有机会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对很多人来说,可能只是个性格古怪的战争机器。人工智能需不需要衣服是一个悖论,若有人对他产生什么不该说出口的情意,那只应该是人类的问题。轻轻的咔哒一声,少年解开了自己的腰带。镀铬的淬硬轴承钢构成了他胯部的向心关节轴承。当装上机械义肢后,隼对那种并非由皮肤接触而由电子信号模拟来的触感而感到毛骨悚然。但少年全身都由这种微妙的、令人不适的硬质结构构成。
人之间会用肢体接触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因此而获得鼓励或安慰。但如果是机器人又会如何?
“告诉我形状与颜色的是分光探测器,告诉我温度的是红外测温仪,告诉我重量的是力觉传感器。”游斗曾经这样回答他,“你知道的,我不是设计被用来接触柔韧的、容易被破坏的人体和易碎品的型号。我当然……感觉不到你。”
但是,少年低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压抑的像是在一缕阳光都无法到达一万英尺的深海之中。因为无法看到能共同抵达地平线彼端的可能性,他是如此的痛苦。他的躯干、声线、头脑,这一切一切都由人设计制造而成,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自己。但是或许战争机器也有灵魂。
第一次的时候游斗还戴着手套,出于随便什么原因。从听到了耳边逐渐加重的呼吸开始,他的运算回路就开始不自觉地停滞。说实话从设计开始就遵循的完全内循环系统已经让他做不了更多。就当有些家伙能从机器人的髋关节设计中感觉到什么兴奋点好了。但是游斗从没觉得自己完全是男性的身体轮廓和狰狞的外骨骼能有什么吸引力。当他有一次偶然知道确实存在那种专司于此的人工智能,搭载着传闻中比真人更加令人沉醉的服务组件甚至包括模拟的子宫的时候,……原来还会这样啊。游斗想道,但是隼因此愤怒了,“这算什么?”他的搭档说,“简直是些畜生不如的家伙。”
刚听到的时候游斗感到了些许意外,但是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隼就是这样的人。
出于减震和绝缘需求,他的大腿上镶嵌了整个机体上少见的人造肌肉。那处与他的脖颈一样用了能透过淡淡的光的黑色,柔软,富有弹性,可以因手指或是其他什么的挤压而轻易变成暧昧的形状。因为材质接近生涩的橡胶,在沾着水碰触时会发出手指在玻璃杯上缘摩擦时的刺耳声响。于是他想,这还真是败兴……
……他到底在用什么眼光审视自己的身体啊?如果快斗知道了一定会气的用吊臂揍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游斗不知道为什么笑出了声。隼对此立刻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像是在问“有什么好笑的?”。“抱歉。”于是他只好立刻说道。会因为这种事而生气的隼看起来有些幼稚……有些可爱。于是他又想起,他的搭档甚至还没到法定成年的年纪。
有时候游斗会注意到一些没人在意的细节。隼的刘海长长了,为了看清屏幕,他烦躁地将发丝捋到耳后。……自己的朋友时常顶着张阴鸷的面容。但是游斗却认为,那个人拥有的明明是令少女也会为之羞愧的艳丽容貌。当他舒展眉心、露出笑容时,彗星有时都会显得失色……但即使是在睡眠之中,隼也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放松的神情。
自己的搭档就像那种不得不跋涉过泥潭的人。为了能到达唯一的彼方,他扔掉了一切无用的负重。那些被他丢掉的东西上写着热情、温柔、善良、乐观、友好等等一切美好的东西。游斗感到悲伤,因为他也被困在泥潭之中,没有去为旁人捡起东西的力气。偶尔他又觉得,太好了,自己也被困在这个泥潭中。
即使只能看到一朵盛开的花……不,一颗刚刚冒头的小芽就好,只要这样,他就会去做一切事。而深陷战争之中的人身上总是拥有着一种奇妙的墨菲定律。每当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的够多,都会立即失去更多。相较起来,想要守护的东西触手可及的自己已无法更加幸运。他会用这双手去杀死素未谋面的人,当然也会屈起并拢着的双腿,让一只手就能攥住他脚腕的关节,在他为战争而生的身体上留下弹痕外的痕迹。
但是他只能抬手挡住双眼,压抑着那些说不出口的言语,唯一能做的就是呼唤对方的名字。
“隼……”他说道。
他们彼此都很少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话——尤其是隼,他一直是更加沉默的那个。但是游斗听到隼在这时吸了一口气,“游斗。我——”他说。
“我也是、……”
游斗打断了他。
“……我也一样。”
隼看不到游斗的表情。话说回来,他搭档的表情原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当机器人想要说谎的时候,就可以连眉角都不动一下地脱口而出。但是游斗仍然这样说道。
一开始计划还算顺利,巨大的、紫色的螺旋状标记让任何人都认不错那架来自于战争发起方的飞艇。但当隼斩开那架飞艇时,它发出剧烈的爆炸声。SV长而尖利的龙尾从那之中仿佛脱壳一般钻出。
“啊啦。”游里说,“我以为这是场和平访问……”
“只有你不配说这个词。”游斗冷静地回答,“就算缔结了和平协议,到必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撕毁。你就是这样的人。”
“那就没办法了。”灵巧地闪转着避开隼的激光炮,游里说道。
他们在这条去往空港的必经之路上展开白刃战。不愧是那个有史以来最强最恶AI的绝对继承者,这家伙不是那种开着量产机的、容易被对付的敌人。击坠的数量化作勋章嚣张的可视化地铺在他的龙翼之上。那些是——那些是他们同胞,而这都是源于他作为战争机器的无能。“你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是想对Pendulum做什么?”游斗问道。
“这个嘛,不妨猜猜看。比如,事情不像你们知道的那么简单?”游里暗示着什么,“假设我本身就是个诱饵……”
“你们还拥有大部队——”
“或许吧?”游里说,用那种恰到好处的、能够激怒人的语气,“你看,比如像当时那样,把第二航空战队和第四航空战队布置在真正目标的一点半和七点半方位,发动时间差轰炸的话……那两人都很长于闪电战。”
“不,你们不会这样。”游斗深吸了一口气,“至少麦克菲德一时半刻还无法从泥潭脱身……就算同时经受内忧外患,Synchro的左翼战线也比你们想象的难缠。”
“你的设计者给了你一个很无聊的思维回路啊……”游里叹息着说,他浮夸地模仿着某种游斗没听过的声音,“至少说点‘什么,那可糟糕了!’或者‘我一定会保护他们!’之类可爱的话如何?”
“别对我抱那种期待比较好。”游斗说。
“游斗,”隼说,“别和敌人废话。”
“……我明白。”游斗说。
“别打扰我们的寒暄啊,”游里不赞同地指责他,“控制狂。”
这家伙……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也好,确实是Fusion从黄金时代以来最优秀的机师。就像眼下,他甚至可以在分心去聊天的同时对抗两人。“为了减少制作周期我用了一部分那家伙的公开代码,”在还拥有普通人脸时的快斗曾经说,“你以为我愿意吗?”好像这件事就是他作为半个编程者最大的耻辱。但是这样简直就是在说游斗是眼前这个人的劣质仿造品一样。
隼对此深恶痛绝。
“取悦我,让我陶醉吧,填满我深不见底的欲望吧!”
游斗的弹药命中了SV的右翼,巨大的爆裂声中,他的敌人歇斯底里地嘶喊着。当这家伙从游刃有余变成这幅样子,战斗才是真正进入了修罗地狱。SV用尾钩挂住龙爪,将DR强迫式的拖拽过来,胸前的蓄能的激光炮透出危险的红光。隼毫不犹豫地劈向那条长尾,但比他更快,SV立即松开那个即将到手的猎物,水蛇一般地从两台包夹着他的机甲中滑脱,穿过两人的同时,隐藏于左右肋下的32枚热追踪弹炸裂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别给我说什么遗憾的话就交给下辈子这种话,我不信来世。”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隼曾经说。那时候游斗一头雾水地不知道这个人在对几行代码讲什么东西。但是准备指出的时候,他一念之差觉得是否这样太扫兴了呢,闭上了嘴。现在他已经知道隼不是那么长于用言语表达情感的人。那句话的意思大概只是他会一直战斗,直到他的燃料耗尽,与破碎的机甲一同坠入恒星。
因此,自己也不得不做个不输给他的搭档。
位于DR龙翼上的悬浮炮击碎了那些近在咫尺的榴弹。烟雾之后,游里已经退到了上好的火力压制距离。他们互换着有利位置,意图抓住敌人的破绽,只为杀死彼此。终于,在游斗的炮火掩护下用钢翼劈开了一枚跳弹的隼撕裂了SV镶嵌着红色光球的尾翼。
“就凭这种火力!”隼说。
“啊,我今天带的是燃烧弹。”游里说,“因为没人会在对地攻击时用穿甲弹嘛。”
“隼!”在还没来得及确认的时候,游斗急切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机里。然后那件事突然发生了。起先是16枚,然后又是16枚遍体通红、涂着白色条状标识的燃烧弹从机甲上的炮管中呼啸而出。隼的利爪刺穿了SV的驾驶舱。同时某种骤然加速的轰鸣声让他近乎失聪。他的感觉被无限拉长。
“告诉你一件事。”在很遥远的地方,游里说道。
在快斗还是和隼差不多高的少年的时候,他和隼的关系可以说相当差劲。他们相看两厌,即使在走廊上打了照面都会立刻移开视线。“翅膀那么花里胡哨有什么用……”隼说,琉璃只好扶着额头让他别挑刺了。后来,拥有彩虹色双翼的巨龙坠落在遥远的、漆黑的宇宙中,他留下的备份代码被改写成的便于操作兵工厂里的生产线和吊臂。隼在总是和快斗偶遇的走廊里遇到了当时和快斗一道前往的机师之一。那家伙颓丧地靠在角落,脸埋在双手里,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喂。”隼蹲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机师抬起头,他并没流泪,但眼睛瞪大,脸色青白,说话时不停颤抖着。
“因为集中炮击燃烧的机体连深空都能点亮……”机师家说,“但是、那个时候他说,……他对我说‘撤退’。”
隼感到自己好像看到了一片黑暗中的明亮光点。
“——差不多我也要从第一航空战队调走了,虽然很遗憾,不过毕竟是那位连我也敬仰的前辈……”
游里继续说着。面对老兵,话术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家伙仍然用那种仿佛在戏耍人似的方式一步步地将他们引导到了这处。相对而言,他们也没有让他游刃有余。SV右翼上被两人一同轰出了巨大的贯穿伤,这让他的转向装置故障、速度降低,只能够像是被困在水缸中的鱼一般逆时针打着回旋。隼猛地抓住了他,利爪嵌入对方的驾驶舱。美丽的白色星球出现在他的余光之中,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够看到少年星际偶像代言的某款饮品的广告在光带上播放着。——他们已经到达了可以进行对地轰炸的高度。迈阿密不光是星际中著名的空港,今天Pendulum的实际领导人赤马零儿和星际偶像游矢也会因为外交会面而到来这里。
……
游斗在哪里?
“所以说,战争结束后,那些危险的兵器会去什么地方?”
好像某个时候,有人曾经这样傻乎乎地问道。
“封存、出售、拆解、进入博物馆,或是作为实验材料。”
另一个人回答。
胸腔中迸发出某种剧烈的疼痛。大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尽管看起来是那么感情用事的家伙,但在面对敌人时,隼表现出的冷静一直以来都超出其他机师。但是这具使用过度的破烂身体终于成了他的拖累。喉咙和气管里涌出的血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连呼唤搭档的名字都无法做到。他的呼吸和这一瞬间一同停滞了。
“哈……虽然和预期不一样,不过看你这么可怜,我就送你去陪他吧。”游里说道。
少年并非人类,即使被敌人撕裂了半身、同时暴露在真空之中也不会因此就死去。但尽管他这么说了,隼却什么也没能听到。那条恶龙的腹部诡异地收缩、凸出、变形,直到成为一支口径不小于40公分的激光炮。
“那么,对兵器来说最好的结局是什么?”
像是思索了一会似的,他听到第一个人再次提问。
“我要走了。”
隼的耐心已经到了耗尽之时。因为回想起那时的事,他意识到自己明明发现了跳弹数量不同于以往,但却没有足够重视。当察觉到这一点,他的胸腔再次的一阵抽痛。差不多到极限了……为了不显露出任何虚弱的样子挺直后背也好,在这种心情下还要吞下满口鲜血也好。战争只需要他的愤怒和痛苦,幸好他也早就没有什么可值得献上的东西。
“好吧。”零儿说,“还有最后一件事,DR身中32颗燃烧弹中的25颗,其中1颗引起了弹药库殉爆。但是我们仍然从残骸中找到了些可被回收的东西。”
游矢轻轻的啊了一声,在旁边赶快点了点头:“黑咲,我们发现了……”
但是隼立刻转头离开。
他靠在无人经过的走廊墙壁上,平复胸腔中的疼痛。当这种情况过于严重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像正常人一样活动。镇定药剂的使用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但同时,神经遭受压迫的机师愈发难以控制自身。他或许会表现得很体面,却转头就逼得亲生妹妹哭着和他争吵、甚至让她滚开不要管他自己的事,对同伴恶言相向又险些引发斗殴。他从未怀疑自己将下地狱。但是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地狱……不会再有比人间更恶的地方了。游斗认为自己只是兵器……那家伙以为自己不说,隼就不会知道。于是这件事显得更加好笑。从战争开始的一瞬,世界上就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由于喉咙中的剧痛,他只能发出嘶哑的、像是水泵抽水似的难听笑声。他需要镇定剂,最好即时生效。但是那种东西会让他丧失思考和感受的能力,仿若剥离他身体的半身——他怎么会允许那种东西擅自改造他的脑子?他丢掉药片,用力拍开护士的手。或许他该呆的地方不是什么军队而是精神科病房。没办法的医务人员只好拿来注射型针剂。但是因为担心他的反抗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这时候,某个同样在病房之中的人突然开口。
“交给我吧。”那个人说道,“我来负责……这样就没事了。我会判断隼的情况并且及时处理……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后游斗转过身面向他。
“如果你的状态确实需要的话,隼,我会强制执行。”
此时此刻,隼从无穷无尽的回忆中醒来,独自一人。
虽然鲜少承认……
但是他此刻感到痛心切骨。
一个小时后,隼来到了指挥部。他今天已经去了很多地方,但是总有些事不得不做。参谋部在开紧急会议。有人经过的时候偶然和他目光相对,立刻移开了视线。他坐在外侧的长椅上待了一会,终于见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辛苦了,干得不错。”对方说道,“SV的受损要比UF严重的多,如果有Pendulum方面的帮助,我们预计一个月左右就能够修复完成,这段时间如果情况紧急,会要求你驾驶量产机出战……”
“知道了。”隼回答。
“另外,他们送来了黑匣子。”对方说道。
“兵工厂”是快斗的领地……从醒来开始,绕了一圈的隼又回到了这里。从快斗名义上死亡,从编制中除名开始,那家伙就再也不给别人看他的脸。“我不打算给人一种我活着的错觉。”他说。隼当然懒得去和他讨论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毕竟由于能写出、有权限写出战争型代码的人此刻并不在这个次元之中,对XYZ来说,这些AI就理所当然成为了消耗品……
“干什么?”快斗的声音在他耳机里说,“没事的话不要到这里来,我很忙。”
“游斗在哪?”隼问。
“哪里也不在,”快斗回答,“不是告诉你了吗,觉得脑子不行了的话就自己去医疗翼。”
让他尽情后悔自己不存在能阻止别人的身体吧。抬腿跨过阻拦的低矮搬运机器,隼想道。“随便你吧。”在他扭开了档案室门把手的时候快斗说道。似乎快斗总是对普通人的坚持没办法。他要找的那个东西本来就有着火焰般艳丽的红色,只要一眼就能看到。真奇怪,毕竟少年身上一直以来是那么暗淡……像是永远不会为什么东西燃烧一般。
“回答我,现在是什么时间。”
在屏幕一片漆黑的信息处理器面前,隼开口问道。
“地球公历纪年法东9区时间,〇715年11月12日5点20分。ARC纪年法本地时间,412年7月10日14点01分。现在恒星正进入卫星的地平线以下,外面的夕阳很好,夜晚即将到来。”身处于机器内部的人工智能回答。
那无疑是个合成的电子音……但是现在早就过了人工智能一字一顿说话的时代,何况隼本身就对那个声音无比熟悉。
“……隼。”他们沉默了片刻,直到对方用一种压抑的低声叫了他的名字。但是隼只是盯着唯一能证明这台机器正在运作的提示灯一言不发。直到游斗再次呼唤了一声。“隼?”
“……抱歉,隼。”游斗说。听起来像是犹豫了。他会犹豫?不可思议。这会让他听起来不值得被人依靠,而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个会成为他人的精神支柱的人,“那个时候实在离得太近了,我甚至能够看到坐着运输车在穿行的人们。我只来得及……。”
他们曾经吵架,是的。游斗会因为隼过于冲动而揍他,隼也总是恼火于游斗某些时候的优柔寡断。但是他明明知道隼的机师病引起的身体问题有多么严重,因为他已经有几十次或几十万次处理过这一突发状况使隼从那之中冷静下来。隼知道游斗比自己察言观色的多。游斗会做的事情是通过计划与理论来说服隼……
多么奇妙、多么可笑啊。
他将手放在了胸口上。
“隼!……是我的错、所以——”游斗立刻喊了他的名字。少年应该还是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某种原因闭上了嘴。
如果是以往,只要显出什么呼吸困难的表情,那家伙会立即抓住他的手臂去判断他的心跳和血压。但是此时此刻,游斗却无法做到这么简单的事……
“我没有生气。”但是隼说,“我只是以为你是一段录音。”
“……嗯。”游斗回答。
“让我看着你说话。”隼说。
游斗顿了一会,将自己的影像投射到隼的面前。他的搭档眼神永远利如鹰鹫。这让即使在摄像机中的第三视角里观察隼的游斗也不由得感到自己正被刺穿。这就是他为何犹豫的原因。
尽管谁都会觉得,他对处理隼的事情上堪称专家……
“我不会感到疼。”游斗说,他挽起起了影像中自己的长袖外套,“隼,你知道的,我从设计阶段起就从没有过娇嫩的仿生肌肤、纤弱的肌肉和容易破裂的神经。你不必用人类在火场中的痛苦与我进行比较。”
“我知道。”隼说,他少见的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心脏仍在跳动的人类。即使他们双方都十分清楚游斗的身体已经融化成了与机甲粘合在一起的废金属,投影上的游斗也仍然和平时看起来一样毫发无损。隼不会忘记游斗的脸,即使无论谁和谁的相遇都只是庞大宇宙中的沧海一粟。
“隼?”
“游斗,”隼说,“陪我一会。”
他知道游斗当然会答应他。
隼曾经遇到过不比这次轻多少的燃烧事故。在曾经的某次近距离交火时,他未能闪避过的一枚弹药击中了燃料仓,燃料泄漏又引起了机体爆燃。机体立刻启动了消防及紧急损害管制系统,他所受过的教育与机体情况都在不断催促他尽快逃生。
但是隼没有这样做。
如果不现在杀死这个拖着蛇形尾翼的家伙,就会有更多无名者坠落进宇宙之中——他满脑子被这件事充满,甚至无所谓其他。即使身上的防护服隔热效果再如何优秀,那柄驾驶杆也已经烫到了只要碰触就会灼痛的地步。明火已经逐渐从下层地板蔓延上来。
“隼!”游斗的声音从他的耳机中传来,语速比往常都更快,“逃脱舱故障了吗?快回复我!”
他大概看上去很糟糕,因为Satellite Cannon Falcon在不断向他报警,虚拟屏显示他的右翼甚至已经被烧出了最里侧的钢骨。但是不是现在。SCF的左侧发动机仍然在正常运转,他的浮游炮也没有任何故障。
“不要固执!”游斗严厉地说。隼知道如果两人距离够近,游斗一定会用强的把他拖下驾驶台。只是无论如何隼都绝不允许自己放弃这个击坠仅剩的队长机的机会。猎鹰拖着火翼如同地狱的使者一般扑向敌人,他与对方同时下坠。
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DR就在那时候到达了它该在的地方。
“隼!”
即使是比少女还要娇小的身体,他的力量、勇气和意志却从来不弱于人。为了能够不让尖锐的龙角伤害他的搭档,游斗出乎意料之外的爬出了驾驶舱。重力加速度下的冲撞让隼短暂的眩晕。但是很快,游斗的声音唤醒了他。
“有什么感觉的话,就回答我……”少年低着头说,略微倾斜着头,让隼靠在他的身上。他专注地看着隼,为了看到搭档有反应的第一时间察觉。游斗神情严肃,不恰当地说,像是马上要给隼一拳似的紧锁着眉。
“……”但是隼的眩晕感还没散去,“你说什么?”
游斗没有打隼,他的视线移到了另一处。于是隼终于注意到他从小臂开始焦黑的右手。他大概在火海中被吞噬太久以至于防护服也被那烧尽一切的高温熔化,肌肉和神经也都碳化了的手臂当然感受不到什么东西。
“疼吗?”游斗问。
“……不,没感觉。”隼如实回答。
隼险些以为自己不是在回答问题而是一拳打在了游斗的脸上。但游斗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隼。他眼中的镜片在转动着,他在检视或斟酌词句。
“隼,听我说。”游斗说,“你知道你是XYZ现在最优秀的机师之一,如果损失了你,我们要付出的代价无法衡量。”
“……什么?”
“你与我不同,隼。”即使明显让隼皱起眉,但游斗选择继续说教下去,“我的一切在诞生之始就被规划好了,但是人生来拥有选择的权利。”
“你也有选择的权利。”隼说。
“隼!”游斗提高了音量,“你不会明白连任何人都拥有的五感对我来说也是奢侈品。”
或许失去双手的他会再也无法碰触所爱之人,但是如果他失去了一切,这双手又要去拥抱谁?
隼猛的用他的独臂抓住了游斗的手。
快斗曾经对他说过游斗身体中的冷却水使用的是纯内循环系统。但是或许有的时候哭泣并不需要眼泪。人工智能机师比起人类最优秀的地方不在于运算,而在于稳定性。隼知道他即使在需要牺牲自身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任务。他的无所畏惧从不输于任何人。但是现在,隼感到游斗的话里有了某种颤音。
“……为了XYZ的大家,为了琉璃。”
只是此时此刻。游斗,他的搭档、他的好友、他的同伴,在用一种隼从未听过的、仿佛在哭泣的语调说。
“隼,答应我……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对兵器最好的是什么结局……这算什么无聊的问题。”
回答问题的那个人不耐烦起来。但是他仍然说道:“当然是死在战争之中。”
“是这样吗……我觉得不一定。”提问者说。这引起了回答者更大的不满。
“脑袋里有答案的话你又问我做什么?”他说。
直到提问者小心翼翼地开口。
“因为或许、它的结局可以是……去往爱它的人身边。”
“那么,你准备接下来做什么?”在他们彼此的相对无言中,隼突然问道。
“……虽然无法应对正面战场,但是我应该还能为新机师训练提供些微薄的帮助。”游斗说。
“知道了。”隼回答。他闭上眼睛,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他是个那么容易就能被挑起愤怒之情的人,却面对一个立体影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会等你的。”他说。
END
本想用这篇做结婚包(误)phantom rage发售贺文却没想到卡文了,回头看看,这种东西真的能当结婚贺文吗……。
个人很喜欢虽然是人外但是比谁都像人的小茄子。
向日葵的意思是:沉默的爱。
[隼斗]夜莺与少年
[隼斗]夜莺与少年
warning!!!有原创角色登场。
“不是那样。”
克洛.霍根拍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孩子的背。那小家伙在午饭的时候突然就放声大哭,于是克洛只好把他抱起来进行安慰,眼下终于有因为有了淡淡的睡意而逐渐安静下来。
“我一刻也不曾因他们的存在而感到麻烦过。”
他这样对黑咲隼说道。
那孩子看起来至多只有五六岁,趴在克洛的肩上终于发出了细细的鼾声。于是克洛小心翼翼将他塞进床上,掖好了被角,用眼神示意隼出去讲话。
“我没想到你会在孤儿院工作。”
两人沿着走廊回到餐厅。看着俯身去收拾小孩子们吃...
[隼斗]夜莺与少年
warning!!!有原创角色登场。
“不是那样。”
克洛.霍根拍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孩子的背。那小家伙在午饭的时候突然就放声大哭,于是克洛只好把他抱起来进行安慰,眼下终于有因为有了淡淡的睡意而逐渐安静下来。
“我一刻也不曾因他们的存在而感到麻烦过。”
他这样对黑咲隼说道。
那孩子看起来至多只有五六岁,趴在克洛的肩上终于发出了细细的鼾声。于是克洛小心翼翼将他塞进床上,掖好了被角,用眼神示意隼出去讲话。
“我没想到你会在孤儿院工作。”
两人沿着走廊回到餐厅。看着俯身去收拾小孩子们吃过饭的桌子克洛麻利的动作,隼说。
“嘛,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擅长做这种事……”终于抹干净一排又一排餐桌的克洛在工作的间隙耸了耸肩,他洗过手,长长的出了口气,摸上了自己脸上金属材质的、如同泪痕般的标记,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事情。
但只一会,他就回过神,立刻对隼大叫起来。
“我说你,别在这种小鬼们会来的地方抽烟啊!”
于是隼被克洛推着来到了院子的角落里。克洛像是还不肯原谅似的劲数落着隼。尽管他从没意识到过,但是事实上克洛.霍根也不可思议地有着同样的铅灰色眼睛。
“对不起。”最后隼这样说。
“如果还没上瘾我看你最好也尽早戒掉……算了。”
克洛看起来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眼前无声地含着快要燃尽的香烟、看着院子中的儿童篮球架发呆的隼,又把那些话吞了回去。最后,克洛只是在隼的肩上拍了拍。
“不管怎么说,照顾好自己。”他说道。
不再有隔阂的新时代逐渐步入正轨后,克洛.霍根显得比以前开朗了些。他挑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了泽渡的事。作为LANCERS曾经的战友,这个年轻人如今也成功进入了职业联盟,于是他第一时间便告知了克洛这个好消息。克洛抱怨着那家伙真是爱炫耀,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上挑的眉角中的喜悦。
“我很确定。我和你说的照顾好自己,”然而,即使是克洛的耐心说不定也有耗尽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忍耐,在隼准备抽出盒里最后一支烟的时候劈手把那个盒子丢进了垃圾桶里,“绝对不是让你听我说话的时候抽掉一整包烟!”
“……”隼说,他想辩解其实一开始就只剩下半包了,但是最后没说出口,“抱歉。”
他空了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放到哪里,只好揣回了口袋。但仍然保持着看着远方发呆的姿势。
……这家伙。克洛想,和第一次他们两人见面时,说着只会为自己战斗的那个隼简直不知道哪个更糟糕些。但是那时候,他还……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说起来,你现在还在决斗吗?”克洛问道。
“……没有。”沉默了一会后,隼同时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
克洛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地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刚刚要我哄才肯睡的那个小鬼,”克洛说道,“他是最后一批‘conmmens孤儿’——就是指在旧时代得不到公民权和教育权的那些被父母亲抛弃的小孩。这批小鬼们还算幸运,上面推行人口普查、经济补助和基础教育以来,不少都被曾经被迫抛弃孩子的父母亲找到,或是得到了新的家庭。嘛,说是幸运也只是相对,和杰克、真嗣、我这批比起来罢了……”
他挠了挠头:“跑题了。”但是似乎因为提到了自己,克洛终于吸引到了隼的注意力。黑咲隼收回了望向远处的视线。克洛在心里动了动,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他哭是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还不来接他。”
在克洛的叙述中,隼知道了这个孩子的特殊之处。他并不是像普遍情况那样,一出生就从未见过父母亲。他的母亲不忍心立刻抛弃刚出生的儿子,但是到他四岁那年,即使再坚强隐忍、她也再负担不起母子一同生活的费用,只好将那孩子领到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丢下了他。
……隼皱起了眉。克洛发现这是他们这次见面以来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不应该……不向他告别。”隼说道。
“她或许觉得总有一天能再次回到自己的孩子身边,母子团聚。”克洛说。
“她没有想。”隼说,“她只是把他丢下了而已。”
“……”克洛看了看隼,最后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确实,毕竟,事到如今她还没回来见他嘛。”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克洛又拍了拍隼的肩膀,告诉隼自己不介意他在离开之前尽量叨扰,然后给了他一个露着牙齿的笑容。
隼看着他走进孤儿院新建的二层小楼之中,去张罗午睡醒来的孩子们的活动。隼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然后才想起那个已经躺在垃圾桶里的空烟盒。或许曾经因为自己该去往何处而迷茫,但是克洛在一切发生过后很快找到了他的方向。隼看着雀跃地跑到操场上的孩子们想道。这与他正相反……
他的心底曾经比任何人都要热烈地燃烧着。但是如今,那里只剩下了再也燃不起任何火星的余烬罢了。
晚餐时间,隼出乎意料的在饭桌边看到了杰克.阿特拉斯。隼忘记了他们有没有像这样打过照面,大概是没有。毕竟那时的他一门心思只考虑着自己的事而杰克.阿特拉斯也同样如此。杰克明显不是第一次来,但孩子们仍然在看到那个高大的白衣男人的时候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偶像、明星、精神支柱……隼想。在人们处于黑暗之中的时候总是需要一束光的。即使位于遥远的天边也好,只要能够照入狭窄的天窗之中,让孤独的人廖所慰藉就够了。于是他注意到即使是中午缠着克洛大哭大喊的那个小男孩也安静了下来。他小跑着过去拉住杰克的衣摆,期待地看着他。杰克则出乎隼意料的把他抱了起来。在隼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这个男人高傲而冷酷,但显然,自己再一次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没有人能够完全了解其他人……
想到这一点的隼感觉胃部仿佛痉挛起来。
克洛走过来和杰克说了些什么,然后高声让孩子们挨个落座。杰克也把坐在自己臂弯中的小男孩放在地上。在看着他跑向自己的位置的时候,那双紫龙晶般的双眼露出了堪称温柔的神色。晚饭过后的孩子们依次将碗盘叠好,被克洛带到活动室去玩纸牌接龙游戏。餐厅中只剩下杰克与隼两人。而杰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从橱柜最上层取出一个马克杯,熟练地在咖啡机面前磨起豆子。
等到他终于泡好一杯咖啡落座时,隼终于忍不住向杰克搭话了。
“你刚刚抱过的那个小孩——”
“汤米。”杰克说。
“……汤米。”隼因为被打断而皱了皱眉,但是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妈妈现在在哪?”
“哼……”这位曾经的、也是如今的王者眯起眼睛。他瞟了一眼活动室的方向,喝了口咖啡,“那家伙果然不会告诉你这些。”
“不能说吗?”隼问道。
“没什么不能说的。”杰克回答,用小汤匙再一次搅拌了属于他的马克杯,“她把汤米丢下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她所有攒下的钱和一封信。没多少钱,大概只够汤米用半个月。信里写着汤米的名字,以及希望看到的好心人能收留他之类的。”
“然后她……?”
杰克看着隼,用他那双看过这城市中最卑微、也看过这城市中最繁华的地方的、即使面对怎样的黑暗都不会失去神采的眼睛。
“她死了。”杰克.阿特拉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杰克在孤儿院待的时间仅限于每日的黄昏到午夜。在孩子们乖乖躺上床睡觉后,克洛在门口送别了他。第二天隼来到大厅的时候克洛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看到隼的时候立刻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你也看出了这里人手严重不够,平时会来的义工一个个也忙的要死……”橙发的男人摸着后脑勺,“我要出去一趟去真嗣那里拿物资,中午之前就回来。小鬼们就——”
“我会看好他们的。”隼说道。
“谢啦。”克洛给了他一个wink,戴上头盔骑着D轮扬长而去。
于是隼回到孩子们聚集的活动室。事实上,有时候这些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比其他同龄人都要懂事的多。他们很少去……怨恨或是不忿于自己的处境,作为代替,他们彼此珍惜。当你拥有的足够少,自然不会选择肆意挥霍。他帮一个接不准插头的孩子拼好了玩具火车的铁轨,给一个拿着珍爱的洋娃娃来找他的孩子梳好了头发,然后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的喝杯子里的水。但是最后他放下了杯子,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个五六岁的女孩。
从隼到来的时候开始,她就在那里安静地看书。但是她翻页了吗?从多久以前开始她就一页未翻了?于是理所当然,隼走了过去。
“有什么我能做的?”隼问道。
“我看不懂汉字。”她说。
那你在看什么,为什么不换一本,或者你可以选简单一点的——隼本来想这么问。但是他说出口的是:“要我读给你吗?”
“……嗯,拜托了。”小女孩想了想,把书交给了他。
“夜莺与玫瑰。”
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隼读道。仅仅是读了标题,他内心的某处就抽动了一下。够了。这让他不得不斥责自己。这没什么。
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文字之中。
很久以前他就听过这个故事了……为了得到心上人的爱,一个穷学生想要在寒冷的冬日得到一支红玫瑰。他为此愁苦不已,而一只夜莺听到了他的声音。夜莺想要帮助这个年轻人,于是它四处恳求。最终它找到了一颗红玫瑰树,将小小的胸膛抵在了玫瑰的尖刺上,用歌声和鲜血为学生带来了一株在寒冬中盛放的玫瑰。
“夜莺把刺顶得更紧了,刺到了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的痛楚袭遍了她全身,痛得越厉害,歌声越激烈。这朵非凡的玫瑰变成了深红色。”隼读道,“像东方天际的红霞,而花心更红的像块宝石,这是一朵象征爱情的花,这是最美的花。夜莺的歌声越来越弱了,越来越弱了,她唱出了最后一曲,歌声穿过洞穴,回荡在梦中,越过河中的芦苇,传到了大海的心中。”
他不喜欢过于抒情的文学,他从来都不喜欢。就像这个故事里那只柔弱的夜莺。当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他觉得夜莺简直不可理喻的。但现在,他每读出一个音节,心脏都更往下沉,最终沉到了他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事到如今他已经再也无法说出这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自古诗人与歌者总爱去颂扬爱与牺牲,歌唱烟花一般燃烧过的生命。这些故事总是足够浪漫、足够凄楚、足够引人入胜并惹人哀叹。因为悲剧总是最能够扣人心弦。
……够了,他已经不想在看了。
大概是因为他停顿的时间有些久,听故事的女孩子露出了带着些疑问的神色。谢天谢地此时克洛正好嚷嚷着“小鬼们看我带了什么来”推开了门。他的嗓门够大,吸引了整个房间的注意力。立刻有孩子忍不住好奇心放下手里的玩具扑到克洛身上。理所当然,听着隼讲故事的女孩子也是如此。但她的注意力只被转移了片刻,很快又回到了隼的身上。
“接下来呢?”女孩说。
“学生打开窗见到了那朵玫瑰。”隼只好简略地把接下来的故事带过,“他迫不及待把玫瑰折下来送给女孩,她却拒绝了他的求爱。于是学生气愤地把玫瑰丢进了阴沟里,马车撵过了它。”
“那朵玫瑰在哪里?”故事结束后,两个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女孩女孩问道。
“……什么?”隼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想要把它捡回来。”女孩说,她听起来格外诚恳,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隼的脸,“它是夜莺的心血,不应该落在淤泥里。”
“……我不知道。”
于是隼只好说。女孩垂下眼睛,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克洛带来了各式口味的糖果。午饭时分,他把孩子们轰到座位上,挨个给他们分发。隼看了一会小汤米。因为有糖果,他暂时忘记了烦恼,露出了期待的表情。然后隼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小女孩。说实话她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中,安静的那些总是得不到更多关注。但是让隼感到意外的是,午饭过后,收过盘子的她并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径直去临屋睡午觉,而是走到了隼的面前。
“请给我你的手。”她郑重其事地说。
于是隼伸出手。过了一会,那之中多了一块小小的薄荷糖。
“谢谢你给我讲故事。”她说。
隼开始不自觉的在孩子堆里寻找她的身影。一旦这样做,他就发现要找到她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女孩子看起来比起热闹喧哗的地方更喜欢安静,当有人因为积木要怎么搭争吵起来时,她总是在角落里看书或是发着呆望着窗外的风景。有一天她在读长发公主的时候隼正好站在旁边,听到了她自言自语着自己的刘海有些长了该剪短了之类的话。
“干脆留长好了,你不喜欢长发吗?”隼问道。
“我喜欢长发。”女孩回答。
“但是你没留长发,为什么呢?”隼问。
“因为我不会梳头发……”她说,“如果每天都要让别人梳头的话会添很多麻烦,所以还是短发更好一点。”
“这没什么。”隼说,“给人梳头发……没什么麻烦的。”
因为想起了某个少女在风中飘扬的发丝,鬼使神差的,他把那支一直贴身放在风衣内侧口袋的发卡拿了出来,别在了小女孩的刘海上。她在窗户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喜悦的惊呼。那支发卡由金属制成,有着漂亮的白色羽毛图案。她看起来很喜欢——正当隼这么想的时候,她却将发卡取下,还到了他的手里。
“这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小女孩说,“而且……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这是糖的谢礼。”为了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隼说。
当晚隼再次找到了杰克。这个金发白衣的男人仍然和每天一样喝着他自己泡的咖啡,不过隼想问的不是咖啡。
“那个总在看书的小女孩叫什么?”隼说,又觉得这个形容似乎太宽泛,于是试图补充,“很安静、喜欢一个人呆着、短发的那个。”
杰克看着隼,一瞬间似乎露出了一个类似于你怎么不直接去问克洛或是她自己的不耐烦表情,但是鉴于杰克总是面无表情,隼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在表现不耐烦。没什么原因。隼在心里想,他只是不想面对任何一点带有关切或是热情的眼神罢了。
“雀音。”喝了口咖啡后,杰克回答道。
“……雀音。”隼重复了一次,“她的家人有消息吗?”
CITY的王者看了他一眼。
“有个已经被领养了的妹妹。”尽管对于隼的疑问一副厌烦的样子,杰克还是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一点也不像,大概只是把捡来的小孩当成妹妹罢了。哼……那对领养人看她乖巧本来是想带她走的,但是她跪下来恳求了,结果被留了下来的变成了她。”
如果是让克洛来说的话大概会得到更详细、更感性的说明。但是此刻他再次觉得幸好没有去问克洛。橙色头发的男人大概会一边讲一边感慨明明自己也是孤儿却能照顾更小的孩子、或是恳求素不相识的夫妇的勇气和担当,但是隼只觉得此时此刻并不想听这些。
没有提到父母。那么就是说,果然她的父母亲从一开始就不在身边了。
……。隼想道。他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再想回忆的时候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留宿于此本来是想多少……岔开一些那些暂时不愿意回想的往事。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太多好转。杰克似乎因为晚间的咖啡出了什么状况而同克洛在门外吵起了架,然后因为已经是孩子们睡觉的时间而被克洛强行拉到了这里听不清的地方去。
谁救了狼就会害了羊。谁治好了秃鹫的翅膀,就要为它的利爪负责。正是因为这样,他有时才会觉得不如让自己就这么一直、一直坠落下去更好。他曾经是那么的莽撞、盲目、不顾一切,所以他活该被拔去翅膀、关进囚笼。他梦到了他所爱的人们,那些人安静地躺在仿若天堂一般的柔光中,胸口插着红色的玫瑰。于是他走上前去……他伸出手想要至少留下那些玫瑰,然而在他采撷的瞬间,那两具尸体就瞬间腐烂变形,连带盛放的玫瑰也一同扭曲凋谢了。于是隼从噩梦中醒来,一个人在空地上一根一根的抽烟、直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之时。
他那时大概想了很多,但是如今能回想起来的,只剩下了同调的烟真是又苦又涩。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都是焦油和尼古丁的混合物……
尽管连雀音都闻出了他身上的味道,礼貌、客气、却坚决地对他说了“请尽量少抽一点”……但是隼仍然觉得他本来就活该被噩梦纠缠。
而这一次他梦到了过去的事。他总是会梦到过去的事。
他受伤了——是腹部上深深的一道撕裂肌肉的创口。那里早就留下了永不消去的疮疤。但是此时此刻它才刚刚撕裂,新鲜的伤口渗透了一层又一层止血喷雾和绷带,让淡淡的、掠食者最爱的那股诱人的血腥气飘散在空气中。他清楚自己不能回去……开什么玩笑。之所以他现在沦落到在断壁残垣之下,就是因为反叛军的大本营暴露,他们这些游击队员才不得去直面训练有素的敌人,去为更需要保护的那些女性、那些孩子争取时间。他绝不畏惧于与这些侵略者对决。只是这一次车轮战的被拉的格外长,就好像敌人的目标并不是其他人,而是……
因为开始思索,隼的头痛起来。他的太阳穴因失血和太久没有入睡而跳动着。这让他感觉紧张、暴躁以及易怒。如果那些穿着制服的家伙敢现在来到他面前……他并不介意给那些家伙一点苦头尝尝。
“隼。”在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他已经太久没听过那声音,以至于感到陌生、却又带着点奇妙的熟悉。与此同时,说话的少年灵巧地翻越了断墙,披风翻飞、动作矫健,跳跃起来像是矫健的黑豹或是起飞的燕子。
少年单手抱着一瓶水和一卷胶布来到他面前。看到他小腹上被血色完全晕染了的绷带时,少年皱起了眉头,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快速地、熟练地为他进行了更结实的包扎。
“他们在旧基地点了火。”突然间,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干着手里的活的少年说,“本来我想去取医疗箱……”
少年还在说着什么,但是隼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件琉璃喜欢的裙子。它带着白色花边、有着软软的质地和轻飘飘的裙摆,像是同龄女孩子喜欢的那样——但是裙摆太短。不,在琉璃突然长个子前也没有那么短,是正好到膝盖的长度,但是从战争开始她为了方便就很少穿裙子了……撤离的太匆忙,她有带走它吗?还是不得不让它在火中化为了灰烬?……
“……隼。”
他又看到了少年近在咫尺的脸。他紧锁眉头,眼里带着担忧的神色。少年的手撩开他的刘海,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这个动作堪称亲昵,但两人彼此之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发烧了。”少年用确定的语气这样说道。
“……嗯。”隼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或许吧。既然这个人这么说的话,他必然不会骗他。没有必要不是吗?他们连后背都可以彼此交付……腹部的撕裂伤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只一会,绷带又洇出一片血迹。少年放开了手,分神去拧那瓶饮用水的瓶盖,然后转过头,对他说了“你必须喝点水”之类的话。起初少年似乎想用手掬起一捧水给他,但是当看到自己指尖的灰尘和血污,又选择了放弃。期间少年一直紧锁着眉,让人不知道那眉心何时会有绽开的一刻。
既然顶着这么痛苦的表情又何必要留下照顾他?隼想道。即使放在这里,他也不会死……他还未宣泄尽自己的痛苦、还未完成自己的复仇,他的生命远远不到终结的时候。只不过即使是隼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虚弱。他没心情、也没力气说些什么,只好看着那个少年看着水瓶思索的样子。
然后……他体会到了唇齿相贴的感觉。
连纯情都算不上,那只是为了将饮用水渡给伤口感染而高烧的好友而已。他怎么会在梦里这么想他?但是如今回忆起来那时候的事情,他却觉得覆在自己身上的嘴唇是如此甘冽,好像只是如此,他干渴的、沙哑的喉咙就得救了似的。……
这不是什么真正的吻,因此只是确认他将水咽下后,少年就离开了他的嘴唇。然后又重复几次,喂他喝下了更多的清水。他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正直。在那之后少年又取了还能用的绷带,用冷水浸湿,温柔地覆盖在了他的额上。
“恐怕等下会有一场暴雨。”
隼看到他站起身观望天边的雨云,他们认识的时间太久,哪怕不看他也知道知道那人如今一定正紧锁着眉头。然后隼听到了哗啦一声——少年甩开了披风,靠在隼的肩膀,让披风盖在两人的头上。
“只要等到雨停……”
与他挤在同一个披风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的少年冷静地对他分析着敌人的动向。他已经无法一字一句记得清晰。但是,是的,只要等到雨停……
或是雨永远不会停。
没有人天生就强大到足以守护同伴。而战争开始的时候甚至他们对这一点都没有足够认知。刚刚进入变声期的少年还维持着更像孩子的容貌。他有着还未来得及抽长的骨骼和纤细的四肢。于是那些人……那些人笑着拗断了他的手肘关节。那个少年低着头以至于隼只能看到他的后脖颈,然后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了“咔啦”的一声。听过就会知道,电影中、戏剧中那些描绘骨头折断的音效更像是掰断一块饼干。真正的情况会发出的是更加沉闷、压抑、令人痛苦的闷声。
那是少年用来碰触手牌的、写字的、温柔地拥抱他人的手臂。
但即使冷汗湿透了衣服,整个过程中的少年也未发一言。
更激动的是隼。……他也很奇怪自己事到如今为什么能够去冷静地回想这件事,那曾经是他憎恨自己不够强大的重要来源。心中的疮疤远比身体上要更难以痊愈。每当想到那时候的自己不得不用愤怒掩饰自己的痛楚和耻辱,他就愈发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关节很快接好了,少年却在数天之中都因为剧痛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那段时间里有了许多谁都不会觉得隼会关注的东西,但是不,他记得十分清楚。无情的政治、悲哀的战争、扭曲的爱,这一切都是地狱。他会在窗口发呆,去看那些在室内室外玩乐的孩子们。甚至觉得或许只有看着他们的时候自己才能坦然地挺直脊背。数年之中,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这大概不算什么好事。然而如果放任自己一成不变,岂不是相当于他对痛彻心扉的悲剧无动于衷?
隼在梦中来到了一间草坪中的小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从未曾来过这种地方。但是琉璃与游斗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他的妹妹穿着那件洁白的、柔软的、他一向觉得太短的裙子,柔顺的长发编成蓬松的麻花。而身边的少年则是少见的一身白衬衫和背带短裤,穿着条纹的小腿袜、露出了膝盖。
“你来啦?”
当看到隼出现在那里的时候,琉璃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拉着他在松软的草坪上坐下。隼只是“嗯”了一声,看着他们身边的一筐柔软的、长着小小野花的藤蔓出神。顺着他的眼神,琉璃从中取出了一小段拿在手里。
“怎么了,哥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道。
“我还有选择吗?”隼听到自己这样说。
“人生就是不断与过去挥手作别,”琉璃说。隼从不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他为时已晚地感到后悔。但琉璃只是垂下眼睛编制着手里的花环,“人会一个人降生、一个人死去,却无法做到孤独一人的活下去,所以才会不甘寂寞地去寻找自己存在于世的理由。”
“……,”隼说,“你这么觉得?”
“有时候你不得不舍弃那些过往的故事……但是只要选择不断前行,就会遇到新的同伴。”待编织完了最后一节,琉璃看着自己的兄长露出了笑容,“怎么了,隼?有些事情我比你明白的多。”
“……你是对的。”隼不知道说些什么。再早上一年、或者再早上几个月,他都会立刻起来和她大吵一架……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是再多看看她而已。
琉璃将那个白色和紫色的小花编成的花环戴在了隼头上。
“送你的。”面对他茫然的眼神,少女带着些小小的得意,“果然哥哥没有我在就不行。”
“确实。”
他一定是被嘲笑了。隼对此心知肚明,却对她回以了笑容。
“没关系的。”琉璃握住了他的手,“我们会成为晨间的露水、黄昏的云霞、夜晚的星空,乘着思念离开大地的怀抱,飞向天空。你看到的每一个列队高飞的鹤群里都有我们的身影,都会留有一个属于你的小小空档。”
“你会等着我?”隼问道。
“别说傻话。”琉璃回答。
他们坐在同一片草地上,事到如今才像是真正互相理解的亲人那样对话,就像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将被自己摔碎的八音盒一点点拼起。三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直到一阵风将隼头上的花环吹到了空中。琉璃轻轻的发出啊的一声,但是在她惊呼出口之前,游斗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飞舞的花环。从那对兄妹开始对话时,他就一言未发。无论面对谁,他总是更安静的那个人。
“游斗,”在游斗还在愣神的时候,琉璃推了推身边的少年,“你也有话要讲吧,快点告诉哥哥啊。”
大概有一瞬间,游斗露出了仿佛没想到会有此时此刻的茫然表情。他大概想脱口而出自己没什么话要讲,却又因为想到了什么而陷入思考中。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决定了似的开了口。
“谢谢你,隼……我很幸福。”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人生已经足够苦涩,但是即使是死亡也没能将他的悲哀带走。然而当他用那双铅色的双眼看向你,无论是谁都不会怀疑他对这个世界抱着的爱意。隼想要指责他不要讲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他曾经是个毫无负担的、开朗的年轻人,但是那已经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他明明笑着,可是要怎么做才能驱散他天空中的阴云?
“原谅我吧。”少年说道。
因为感到喉咙火烧似的疼痛,隼醒了过来。因为见到了太久没有见过的人,他久违的睡过了时间。又因为听到了他醒来的声音,有人推开了房门。
是雀音。
“早上好。”小女孩郑重地说道,“克洛说如果你醒了,就把水和面包拿来。”
隼又能怎么回答呢?
“……早上好,谢谢。”他只好说。
水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眼前的女孩犹豫的表情,很快的明白了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想要做的事。
“需要我读给你吗?”隼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但是,这本有太点厚了。”
因为再一次的请求,她局促不安起来。但是这又算是什么了不得的请求呢?于是隼说“没关系,今天读不完的话明天你可以找我继续”。……他在说些什么,他自己甚至都会做那些用自己染血的双手杀死亲人与挚友的梦,却在安慰另一个小小的生命了。
“彼得.潘。”隼念道。
大约花了一周、那个故事终于读完。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疑惑的、这个孩子身上出现的某个问题。……但是直接问起来听起来有点太不留情面,于是隼开始试着斟酌词句直到发现自己天生就不擅长斟酌词句。
“说起来,我从来没看到你去和别人一起玩,”最后隼选择直来直去,“你不喜欢他们?”
“我喜欢大家。”雀音回答,“但是这里的孩子终有一天要告别彼此……我希望在轮到我的那一天,他们不会感到难过。”
她少见的局促起来,偏移了视线,双手紧张地交叠在一起,好像在因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而感到抱歉。或许这女孩同样不擅长撒谎。她本可以顺着说自己确实不喜欢那些小鬼头、却小心翼翼地望着活动室快活的同伴们,怕伤了他们的心似的在隼面前说了实话。从那天之后,她每天清晨都会都将那支羽毛发卡别在刘海上。这让她不得不露出眼睛,让她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拉住了这个小女孩的手。
“抱歉,现在才正式自我介绍。”他说,“我是隼,今年24岁,XYZ人。我曾经想做一名职业决斗者,不过后来放弃了,现在是外交官。自己一个人生活。”
“为什么放弃呢?职业决斗者……”她一向表现得成熟,此时此刻却好像完全不能理解以至于不知道怎么说似的,“职业决斗者很帅吧?像是杰克那样的……”
“毕竟那段时间我失去了那些让我愿意为他们不断前进的人。”大概是觉得即使是这种孩子也逃不过对杰克.阿特拉斯的崇拜,隼对她笑了,“而且XYZ的职业决斗者和你们这不一样……”
他对她说了一会关于职业决斗者的差异之处。雀音乖巧、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向上的视线让他感到温暖。他想起了克洛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我一刻也不曾因为这些孩子们感到麻烦过,正相反,他们才是我不断向前的动力。”
说这话的时候克洛.霍根少见的露出相当严肃的表情。即使被碾压的看不出原本娇嫩艳丽的模样也好,他感到自己终于有勇气拾起那朵污泥里的玫瑰。用这双……用这双无论怎么努力伸长都探寻不到彼方的手。
毕竟他不擅长斟酌词句……
为了与雀音视线持平,隼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监护人吗?”隼问道。
在与朋友结伴回家的路上,雀音看到了那个奇怪的男人。
她们由于把习题集落在了教室里而不得不折返,但是在这时候,天空突然间就下起了雨。那个男人安静地站在路灯下,穿着不合时宜的、军服一样的制服。他一身烟灰色仿佛要溶入雨中,黑色的长筒靴溅上水渍。大概是因为斗篷足够厚重,即使在这么大的雨中,他也没有打伞。
于是雀音理解了朋友的担忧。两人低声耳语几句,女伴便向反方向离开。她是运动社团的成员,胸口理所当然的贴着姓氏的拼写。于是男人便盯着那小小的四个假名出神。
“くろさき(黑崎)……?”男人开口问道。
“くろさき(黑咲)。”她说。
若是隼见到她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搭话,一定会皱起眉来。但是这又有什么呢?雀音看到那双在宽檐帽阴影下的眼睛略微动了动。男人摘下帽子,脸上带着抱歉的神色,他微微欠了欠身,雨水落在他的黑发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都怪我想着旧友……一不小心就发起呆来。”
“没关系。”雀音回答,“下雨了,你也快点回家去吧。”
男人将帽子戴回去,滴滴答答的、雨水沿着他的帽檐淌下来。他在这个闷热的夏夜里、却戴着黑色的、不透风的皮质手套。因为他抬起手肘的动作,雀音看到了他手腕上深红色的疤痕。
男人沉默了片刻。
“不,虽然很早前住在这里过,但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我离开了心城……”他说,“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于是雀音想,怪不得他会一个人站在雨里,看起来那么寂寞。
然而在她说什么前,男人已经敏锐地察觉了她的情绪。
“让你难过了吗?”他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抱歉,擅自说起了我自己。天已经黑了,快点回家吧。”
“那么你要去哪里呢?”雀音问道。
意外于她的态度,男人愣住了。“……没关系的。”但是他说,“总会有能去的地方……”
这让她决定陪他一会。
男人和女孩站在街边窄窄的屋檐下,看着雨滴啪嗒啪嗒的砸在地面上。看到她带着决斗盘,男人笑着说自己也很喜欢决斗。他为雀音展示了自己的卡片。战士族的、披着铠甲与斗篷的幽灵们组成了他的卡组。“好帅。”雀音说道。于是男人对她说了谢谢。
“那么你呢?”他问,“你用的是什么?”
“龙骑兵团。”雀音说道。
“龙骑兵团?”男人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因为那双瞪大的眼睛,雀音觉得他或许比看上去的要年轻许多,“但是这里是XYZ,为什么你会……”
“即使是在XYZ,也可以找同调的老师教学呀。”她像在新闻中看到的那样说,“自从次元的壁垒打通后,大家都积极接纳了彼此,选择了共同发展的道路。”
“原来是这样,”男人说“离开了太久了,我都不知道这些事。我走的时候,连中心塔都还坍塌着……”
“而且,”雀音说,“我想要成为职业决斗者。”
她是如此认真,以至于男人再次弯起了眉眼:“很了不起的梦想。”
“因为有一个人,他本来很想做职业决斗者。但是因为觉得世界还不够好,不得不放弃梦想选择了另一条路……”雀音继续说道,“我想在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同时,也让他看到梦想实现的样子。”
“……”
因为雀音大人似的发言,男人顿住了片刻。最后他摘下帽子、放在窗台上,郑重其事地半蹲下来与她平视。
“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他说。
“说起来,有件一直拿不定的事情……”他又说道,“能不能请你帮我出个主意呢?”
“我会尽力帮忙。”雀音回答。
“……”
似乎是对孩子求助这件事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开口好,男人再次沉默了。他垂下眼睛思索着遣词造句,最终抬起头看向她。
“你觉得,温蒂会原谅彼得.潘的迟到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和奇怪……但是也让雀音恰好想起了还在孤儿院的那段时候,她拜托隼给她念《彼得.潘》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知道结局如何,隼稍微拖慢了些进度。因为他仍然记得,在听到温蒂结婚生子时,琉璃控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尽管再长大些她就不肯承认自己曾经因此撒泼打滚的往事……但是这让隼觉得小女孩大概都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结果就是他不得不在一周时间里都要面对拿着那本没有插图的书、带着期待的眼神去找他的雀音。但是结局的日子还是到来了,他读完了最后一个字,叹了口气,望着沉浸在故事中失神的她。
“你在为了彼得.潘和温蒂没有在一起而难过吗?”他问。
雀音却好像觉得他说了不可思议的话似的,对他用力摇着头。
“为什么你这么觉得?”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她瞪大了眼睛,“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她也相信他会来找他,而他连时间都忘记了,却记得两人之间的约定……他们一定比任何人都互相珍惜!”
“她会的。”
即使是今天,雀音也能够坚决地、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
“她会有些生气,在心里抱怨这个连时间都算不准的小男孩。”雀音说道,“但是她也会觉得,他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真是太好了呀……”
雀音看到了。
男人冷淡的铅色眼睛里,悲伤与喜悦同时满溢出来。
“是这样吗……”男人说,“确实……那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你明明爱着我,却要离开我呢?”
大概是附近人家的电视声音开得太大,女主角撕心裂肺的声音带着哭腔、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之中也传进了他们的耳朵。而后,男主人公压抑的声音随之响起。
——“即使离开了你身边,我也一直、一直思念着你、爱着你啊。”
“但是,如果实在觉得难过的话,就准备些礼物作为道歉吧。”雀音说。
她翻了翻口袋,看起来想举个例子,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便利店买的饭团已经在刚刚进了自己的肚子。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拉开书包的拉链,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盒。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视若珍宝般的东西放在了男人的手心里。
“比如薄荷糖。”
雀音说道。她今天扎了方便运动的高马尾,其中却仔细地编织了数缕小小的麻花。由于特意选择了带着花和羽毛饰品的发绳,当她动起来的时候,那头长发就像是飞起来了一样。距离离开同调已经过了数年,偶尔,隼会带她回去她的故乡。许多她曾经认识孩子已经离开,只是偶尔又会补充进新的成员。克洛和杰克在她每次看到的时候,都还是往常的老样子。
她有什么不感到幸福的理由呢?
“戒烟中的人很需要薄荷糖。”她笑着说。
END
成年茄的装扮类似大正风警服(充满个人兴趣意味的私设)。
只要你活的够久,什么CP都会出结婚卡。
在七夕祝我CP节日快乐。
[隼斗]中二病
[隼斗]中二病
warning!!!有涉及一点点《火影忍者》的crossover,应该可以保证没看过火影的人也能看懂。
warning!!!但是不推荐任何没看过火影的人看火影。
warning!!!现在跑还来得及……
“琉璃!”她的女伴急切地跑过来,“你快去那边看看吧,你哥哥和游斗打起来了!”
“他们怎么了?”琉璃问道。
“呃,好像是因为刚出的漫画连载……”沙耶加困扰地回答。
琉璃一向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但容易犯傻、还相当一根筋。但是一直以来,这件事都是那两个人之中年纪更大的隼的...
[隼斗]中二病
warning!!!有涉及一点点《火影忍者》的crossover,应该可以保证没看过火影的人也能看懂。
warning!!!但是不推荐任何没看过火影的人看火影。
warning!!!现在跑还来得及……
“琉璃!”她的女伴急切地跑过来,“你快去那边看看吧,你哥哥和游斗打起来了!”
“他们怎么了?”琉璃问道。
“呃,好像是因为刚出的漫画连载……”沙耶加困扰地回答。
琉璃一向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但容易犯傻、还相当一根筋。但是一直以来,这件事都是那两个人之中年纪更大的隼的特权。直到她见到脸颊上带着红印、却直勾勾地瞪着她的兄长的友人的时候,她才察觉到,14岁、国中二年级的游斗似乎也正处于那个年纪。
“不好意思,请让我过一下。”拉着沙耶加穿过看热闹的丛丛人群,琉璃终于到了隼和游斗的面前。她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那本酱铺,向在第一手八卦的新闻社了解了事情的来去龙脉。
两人吵架的契机在于这本少年漫画杂志的招牌漫画之一《〇影》。故事最近的连载中,曾经的少年英雄O君在成长之中体会到战争带来的残酷和伤痛,决定发动一个巨大的幻术,将月亮变红,将所有人类都拉进永恒的美梦之中。
“我不否认以幻术逃避现实是懦弱的。”隼双手抱胸,“但你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让愚蠢的战争立即停止的唯一办法。”
“无论如何,在停止战争的过程中牺牲他人都不能原谅!”游斗也毫不退让,“他在决定如此的时候,就已经与那些他痛恨的发起战争的人毫无区别了!”
……是那个。
于是琉璃完全明白了。这就是传闻中的中二病。
是否擅长决斗的男孩子都有点这个?琉璃突然想起快斗放狠话时常说的那句“做好忏悔的觉悟吧”,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因为一本漫画的剧情而义气相争,不管怎么说都不是成熟该有的表现。
在她思考的时候隼冷笑一声:“你以为O什么都不懂吗?他早就做好了结束一切的觉悟,否则绝无可能一人面对整个世界开战。那些牺牲只是通往他期望的结局中必不可少的……”
“隼,你真是不可理喻!”游斗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当自己的亲人死去的那一刻,被留下的人的心情,你难道从没有考虑过吗?”
“那又如何?”隼说,“等到一切结束后,他们自然会在梦境中重聚。”
于是游斗一拳打在隼的下巴上。
“你们两个给我停一下。”琉璃说。
“是你小看了他的觉悟!”隼被揍了一个趔趄,但立刻直起腰,“他也是经历过战争悲剧,并且被留在世上的人,怎么会不懂那种心情?正是因为他太理解失去一切的痛苦,才能让人们在梦中团聚!”
“但那只是梦境罢了!”游斗说,“强加于人的美梦毫无意义,无论现实多么残酷都能够迎接第二日的朝阳,这才是人类!隼,小看人类的意志的是你才对!”
他们两个已经越扯越离谱,纷纷装作没听到劝架的样子。于是琉璃只好强行走到中间引起他们的注意,几个好心人趁机将两人拉开。“我实在不放心他们单独回家。”琉璃这样说着,对沙耶加小声道歉,带着眼镜的女孩立刻理解了自己的好友,两人挥手作别。
“他不是唯一被留在世界上的人。”游斗说,“O的小学同学也同样经历了那一切,但小学同学却选择了保护还活着的人们。”
“但是这个世界让他在墓碑前忏悔自己的过错。”隼哼了一声,“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却得到这样的下场。回答我,错的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话是什么?”
“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琉璃说。
黑咲家的餐桌上终于安静下来,琉璃将筷子上的青菜放进口中,立马被咸的险些呛住。今天的晚餐由隼当值,以往在轮到其他人做饭的时候,游斗总是乐于帮忙,但今天他执拗地扭转了脚步,选择坐在沙发上背明天测试要考的单词。琉璃亲眼看到隼时不时从灶台背后瞪着游斗,于是这就是结果。
她需要宽容地对待不成熟的家人们。
少女这样想,咽下了那口青菜。
“错的是O君。”游斗说,“无论他多么正确,他也没有权利替世界上所有的人做决定。何况继承死者的意志,并且将其传承下去又有什么不对?就像他的小学同学做的那样!”
“即使那个小学同学因此变成了什么也做不到的废物吗?”隼说。
选择忍耐的结果就是这样,在吃过晚饭、写完作业后,准备回家的游斗已经站在黑咲家大门口和隼又吵了十分钟。中二病。琉璃在脑中默念着刚刚在网上查到的定义,指的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自以为是的思想、行动和价值观……
“不许你说他是废物!”游斗猛的看着隼,由于隼俯身挑衅的态度,他们眼下几乎鼻尖对鼻尖,“比起放任自己堕入幻梦,他选择了坚持好友的遗愿、守护活着的人!这才是男子汉应有的意志!”
事情以琉璃把隼轰出去送游斗回家作为结束。不知道两人在中途又吵了些什么,一个小时后回到家里的隼一脸余怒未消,甚至在琉璃用眼神询问他的时候扭过头并且用力地哼了一声。
到游斗家明明来回只要一刻钟你们到底干嘛去了……
琉璃只好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很明显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亲眼见到自己的兄长和好友明明在决斗时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对方,却在下一秒又立刻开始装作不在意,可疑地扭开脸。琉璃向班中的男孩子借来了《〇影》的几册单行本,用来了解这个让那两个幼稚鬼吵架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不是吗?
看完了漫画的琉璃越发一头雾水。
从现在往前推几乎百年之中,世界上大大小小从未有过任何一场战争。心城在这段时间中建立,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和世间的一切一样美好的乐园。或许只是男孩子们因为太无聊而生的吵架。她的了解告诉她,即使继续这样放着不管,那两个人也总有一天会和好的。
“抱歉,隼。”
正如她所料,冷战持续了大约一周后,游斗的态度在某一次晚饭时间软化下来。
“仔细想了想,如果我处于O君的小学同学的位置,恐怕无法做到像他那样,怀着与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O君诀别的心杀死他。”游斗说,“既然如此,我就没有权利坚持下去了。我对曾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你而道歉。”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端着一盘配料丰富、汤底浓厚的手作乌冬面,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这份歉意。
“不。”隼出乎意料的说,“说实话我也不赞成O的做法,只有不肯接受自己的失败与无力的人才会去追求在梦中实现一切。他的懦弱和理想主义让他即使一心追求和平,也注定不会有好结局。我之前坚持的也只是自己可怜的自尊罢了。”
“隼……”游斗说。
真意外……趁着游斗说话分心的时候从善如流地接过了乌冬面的琉璃吸了一口美味劲道的面条想道。男孩子都是这样和解超快的吗?原本她还以为他们还会打上你死我活的一架最终一方才能说服另一方,但是这件事已经顺利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听到隼的话的游斗表情立刻软化下来,垂下了眼睛。
“如果是我,一定会憎恨自己。”游斗说道,“为什么让他失望了?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他的身边?即使他已经成为了发起战争的罪犯,我或许也会因为这份愧疚而选择站在他那一边。因为让他失望的我已经失去了阻拦他的资格。”
“你无需憎恨自己。”隼说,“如果说这之中一定有个人是错误的,那么错误的只会是战争发起者和这个世界本身。即使那些人死去了,他所爱的人曾经给他的温柔也不会消失。但这个男人却辜负了他所爱的那些人。他不配实现梦想。”
“确实,即使所爱之人死去了,曾经得到的温暖也不会消失。”游斗说,“但是看到他在失去了一切的、地狱般的世界活的如此辛苦,以至于只能借梦境去寄托自己对亡者的哀思,我实在对他说不出责备的话。”
“正是这时候才需要一个将他骂醒的人。”隼严厉地盯着友人,“如果是我沦落到这种地步,你却放任我、纵容我,让我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那才是对我的不负责任!”
“你说得对。”过了一会,游斗说,“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梦境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我对你发誓,我会赌上一切阻止你。在你陷入绝望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在打自己的脸的同时偏移到了某个奇妙的地步,两人之间弥漫起仿佛生死诀别一般哀伤的氛围。这就是入戏吗……琉璃喝了口汤想道。游斗和隼对视着,直到游斗终于“啊”的一声想起了还在锅里的乌冬,立刻焦急地去查看面条有没有因为煮得太烂丧失劲道。最终如释重负地盛出两碗面条,说着自己开动了的两人同时拿起了筷子。
于是,这就是在黑咲家无数曾经发生过的小小插曲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你才是对的。”
男人合上了手中的漫画单行本,将它放在墓前,自言自语着。
“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梦境是不存在的。”
如今距离那件小小插曲已经过去了数年,《〇影》这本连载了数十年的漫画也终于到了完结的时刻。果然,那个让世界陷入沉睡的梦境从来都只是个不曾存在过的阴谋。错信了不该信的人的O君终于为时已晚地弥补了自己的错误,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彼方。看到这样的剧情,男人也只好无言以对。
“刚刚去看她的路上听到有人谈起这本漫画,我想你会在意后续的故事……”他低声说道,抚摸上了那块刻着某人名字的墓碑,“所以我为你带来了,陪我聊聊吧。”
冰冷的墓碑当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在那之中,也并不存有任何人的尸体,只是放着一套旧衣物和曾用过的决斗盘而已。一切结束后,那个一言堂的总裁大人终于肯大发慈悲、将曾经借口扣留的决斗盘还给了他。但那时他面对着这个决斗盘,所能做的唯一事情也只是将它还给它的主人罢了。
“……恐怕无论谁都会觉得我才是那个由于对夺去了自己一切的世界失望,于是决定让自己堕落、陷入偏执的美梦、对世界复仇的人。我也曾经觉得,自己和那个故事里的O更能互相理解。”
男人对于墓碑无法说话一事了然于心。于是他只是自言自语着,慢慢地露出了一个不像是笑容的笑容。
“在经历了那一切后,我险些倒向了那一边。”男人说,“我险些被执念蒙蔽了双眼,去憎恨这个让我失去所爱之人的世界。但后来我终于想起了你说过深处绝望中的我不是孤身一人。因为你会在我身边。”
“是你阻止了我。果然,你不会违背诺言。”
如果是曾经认识这个男人的家伙,一定会对于他现在与过去的差距而吃惊。他曾经如此骄傲、强势、凌厉、自我。即使对于最亲近的人,也几乎不会说上什么软话。但是,是的,或许漫画中说的是对的。有些经历确实可以改变人们的个性,让那些曾经的尖刺、曾经的棱角在岁月中被逐渐磨平。正像男人上次见到榊游矢时那个魔术师被他的敬语吓得差点跳起来一样。
“你是对的……即使所爱之人死去了,曾经得到的温暖也不会消失。”
他看着那个低矮的墓碑,像是看着他从来未曾长得与自己并肩高的好友一样,温柔地说。一阵风吹来,卷起他风衣的衣角。不知何时,有敌人趁此时接近了他的背后。
“别以为没人见过你那副疯样,黑咲。”敌人高声嘲讽着,“真以为说两句听起来脆弱的话就有人能放过你吗?曾经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我没这么觉得过。”
被称为黑咲的男人转过身,展开了腕上的决斗盘。与此同时,那一张升阶魔法被加入了他的手卡。于是男人一直以来低沉的、暗淡的眼睛终于在阳光下燃起了曾经燃烧过的金色光芒。
“——替我看清未来吧。”
他捏住了那张名为幻影骑士团出击的卡片。
在谁都无法触及的世界的另一端,少年突然睁开了双眼。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身在何方。他曾经……或许曾经作为某个人而存活于世。但如今由于命运的作弄、他已经再也无法回到那个自己曾经深深爱着的地方。
于是少年茫然地看向四周。自己的身边还躺着几人,在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只能隐约察觉到都是与少年相仿的年纪。他们仍然沉睡着,不知何时才能被唤醒。他试图推了推身旁的人,却没能成功。
他只好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站起来。刚刚醒来的双臂与双腿是如此无力。但是没关系,等到过一会,圆月完全升起时,他就会恢复他在最初、最恶时曾经有过的力量。
“你是对的。是我太傲慢了。我从未体会过那种痛苦,怎么能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还未恢复神智的少年无意识的说,“为什么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饱受痛苦折磨的人,没有权利去追求一个美好的梦境?”
“隼,你看……红色的月亮是如此美丽。”
END
不推荐任何没看过火影的人看火影。重要的事情说两次。
如果没看懂是我的错,请随意问我……
只是想写隼用幻影骑士团出击(OCG真的会加入RR卡组的卡片)。
[隼斗]一百万个葬礼和一个婚礼
[隼斗]一百万个葬礼和一个婚礼
黑咲隼被困在了一场葬礼之上。
这里所有人都穿着灰黑色调。男性是西服,女性则是礼服。天空中永远是这幅雨将下不下的模样。他正穿着从未见过的黑色丧服,而身边的琉璃一身黑色长裙,头发盘在脑后,面容与表情隐藏在头纱之下。他抓着琉璃的手,问她是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的妹妹只是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对激动的他毫无回应。
这里的所有人都带着悲哀却漠然的神情,好像某种提线木偶一样列队前进。他拉起琉璃,拨开人群来到最前方,在一列棺木前举着看不清容貌的画像的是他认识的人。
那是榊游矢。...
[隼斗]一百万个葬礼和一个婚礼
黑咲隼被困在了一场葬礼之上。
这里所有人都穿着灰黑色调。男性是西服,女性则是礼服。天空中永远是这幅雨将下不下的模样。他正穿着从未见过的黑色丧服,而身边的琉璃一身黑色长裙,头发盘在脑后,面容与表情隐藏在头纱之下。他抓着琉璃的手,问她是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的妹妹只是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对激动的他毫无回应。
这里的所有人都带着悲哀却漠然的神情,好像某种提线木偶一样列队前进。他拉起琉璃,拨开人群来到最前方,在一列棺木前举着看不清容貌的画像的是他认识的人。
那是榊游矢。
他和所有这场葬礼的出席者一样,即使被黑咲粗暴的拽过来也仍然是那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游矢手里的相框掉到地上,上面的玻璃摔碎了。那张掉在地上的黑白照片中,隐约能看到死者脸上歪歪扭扭的笑容。
“这里是哪?”当黑咲开口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坏掉的机械转轮一样,“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游矢哭着说,“我不知道。”
他不断重复着:“我明明是想让大家都幸福的。”
于是黑咲明白了即使是游矢也和这里的任何人没有任何区别。他沉默了一会,把那个相框捡起来塞回那个不断哭泣的少年怀里。但当他转过头,却发现一直拉着手的妹妹消失了踪影。
“琉璃!”
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着,拨开人群寻找自己的亲人。但在一群面无表情的黑衣人里寻找谈何容易。有人用平板的语调开始念葬礼的悼词。但他一个字都听不到。心脏因为剧烈奔跑而疼痛着,他无法从这其中逃脱。
黑咲隼醒来了。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大喊我的名字?”梦里失踪的妹妹正抱着胸站在他的旁边,隼扶着额头,终于意识到那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琉璃叹了口气,“梦都是反的,快点起来吧,不然你要迟到了。”
说着她关上门离开了。于是隼也起床穿好搭在旁边的制服出门洗漱。等到他来到餐厅时,琉璃正用盘子里的煎蛋塞满嘴巴,游斗则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黑咲家的沙发上拿着他的单词本复习英语测试。
“早上好。”隼说。
游斗对此回以一句早上好,顺手替他理了一下没有系好的领带。这一会琉璃已经吃完了早饭,伸了个懒腰后走到水池边将碗盘洗净。先一步准备好的国中生们准备出门,琉璃临走前再三叮嘱了隼要记得把之前摔坏的闹钟拿给快斗看一看。隼刷盘子的时候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今天也是和平常一样的一天。
然后他又做了同样的梦。
黑咲再次站在了那个永无止境的葬礼的人群中。当他转过身时,所有人都与他背道而行。但黑咲已经受够了那千篇一律的悲哀的、无能为力的表情。他呼喊着琉璃的名字,走在那条道路上。逐渐听到了有人念诵悼词的声音。
赤马零儿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神父的长袍,与旁人一样是黑色。他低着头,在听到黑咲走过来的时候合上了手上的圣经。
“这里是谁的葬礼?”黑咲问。
零儿歇斯底里地笑起来。
谁会允许有人在葬礼上这样无礼呢?但是,那群行尸走肉一般的参加者并没有一个上来阻止这个疯狂的牧师。他们旁若无人,闭耳塞听。这让黑咲心底感到了油然而生的厌恶之情。
“回答我,这是谁的葬礼?”他愤怒地盯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神父。于是零儿慢慢的收起笑容,回到那张他常见的宠辱不惊的冷漠神情。
“你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零儿回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黑咲,如某个时候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好像是黑咲说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这就是你所爱之人的葬礼。”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黑咲隼再一次醒了过来,闹钟显示甚至还不到六点钟。但是他已经睡不着。于是隼翻身起床,接过了当天的早饭。大约七点时游斗用钥匙打开了黑咲家门,看到灶台边时睁大了眼睛。隼在煮粥——他做了这家人很少能吃到的和式早餐。不一会,酱菜、肉末豆腐、烤鱼、米饭和粥就摆上了餐桌。
隼发现游斗正盯着自己看:“怎么了?”
游斗说:“只是很久没见到过隼做菜的样子了。”
当琉璃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隼正在餐桌边给游斗看他的数学作业。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坐在了桌边,看着满桌的饭菜:“游斗,不用起太早来我家做饭啦。”
“今天的早饭是隼做的。”
当游斗这么说的时候,琉璃噎住了一瞬间然后笑了。同时隼终于想到了这道国中二年级几何题的解答方式,两个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
黑咲隼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
天空或许比他曾经见过的更加阴沉,或许没有,但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压抑的梦境。心底的痛苦与悲哀明明比任何人都更甚,但他无法将这些宣泄于这些参加葬礼的人群之中。他知道没有人期待着这样的结局,但若有人能够改变,他们又何至于在此哀歌。
黑咲试图寻找出路,但是无论沿着同一个方向走多久,这里都是无边无际的人海。人群中有男人小声的咒骂与女人低声的哭泣。这让他想起那场伤害了他所爱的一切却有始无终的战争。那数年中他没有得到任何东西,除了他心上永远不会褪去的伤痕。
没有人能够从别人手中肆无忌惮地夺取所爱之物,但是即使生活在永无岛(neverland)之中的少年,也无法改变与所爱的精灵因死亡而离别的结局。但那些人从来看不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只顾着与同伴炫耀自己的战果,以及精灵的鳞粉多么适合做贵妇人头上的装饰。
漫长的前路过后他终于来到了终点。那里有一扇蔷薇荆棘构成的大门。它的看守者,游里正坐在那里。他不再像黑咲记忆中那么盛气凌人,但黑咲并不觉得只是这样,自己就能与他和平共处。
“是谁杀了知更鸟?”游里问他。
“……是他们。”黑咲回答。
“是你。”游里说,“你放走了只想陪在你身边,为你高歌的知更鸟。”
黑咲隼听到有人在大叫自己的名字,但他全身酸痛,睁开眼时他看到了紧紧握着自己双手的琉璃。她骂道哥哥真是笨蛋,眼泪掉了下来。于是隼想起自己在察觉某个同学被霸凌后在放学时独自找到那群不良,结果在决斗中途专注的时刻被酒瓶对着后脑勺来了一下的事情。
那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并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医院。琉璃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向对面点头说道隼已经醒了。然后在隼问出那是谁之前,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那是游斗。或许是脑袋被打到而让他转移了注意力,隼时至今日才发现那双时常冷静而暗淡的灰色眼睛原来也会露出这种惊喜的神色。从隼认识游斗以来,就没有把他当做后辈,如果非要用什么词形容的话,不如说朋友和劲敌更加合适。看到隼平安无事地醒来,游斗露出了仿佛在说太好了一样的表情。
曾经有同学抱怨隼的个性太强势根本没法和他好好讲话,隼理直气壮地回答那只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们讲话。而游斗有着洒脱的气概和漂亮的决斗。……他与任何人都不一样,是自己承认的男人。隼从不羡慕那些成群结伴的同龄人,他唯一渴望的只是值得一战的对手与能与他比肩而立的朋友。
“哥哥,你要对游斗道谢,”琉璃认真地看着他,“要不是游斗发现,你会在后门躺到第二天值日生开门!”
“谢谢。”于是隼说。
“没什么。”
站在门边的游斗向他露出了笑容。
黑咲隼遇到了丹尼斯.麦克菲德。
这个魔术师换上了黑色的衬衫和白色的夹克,这让他即使混在这样的人群里也不显得突兀。看到黑咲时,丹尼斯摘下了帽子。他应该是最擅长营业笑容的人,而这次只是勉强勾起了一点嘴角。
“我猜如果我无论讲些什么你都不会太想听。”丹尼斯说。
“你可以说。”黑咲回答。
“我曾经对自己所做的事是在伤害他人一无所知,甚至以此作为信仰并且感到骄傲。”丹尼斯叹了口气,“我从未把魔术师当做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回忆起曾经的观众因我而恐惧的面容,我只觉得如果那时候做的事是能让他们笑出来的就好了。”
他沉默了一会。
“有一首诗写的是,战争之中河边的无名白骨,是他的妻子在梦中思念的人……”
“我没听说过。”黑咲说。
“请别介意。”丹尼斯垂下眼睛,“我是说……他们来了。”
照例由榊游矢走在最前的那个抬着棺材的队伍从两人面前经过。这些人穿过站在道路两边的葬礼出席者,带来了仿佛从远到另一个世界的地方传来的哀乐。黑咲听到了人群中再次传来 低低的啜泣之声。
“放心吧。”黑咲面无表情地说,“我很清楚过去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改变了。”
他们谁也不是手握着那张最初的卡片的人。即使处决了麻雀,他的知更鸟也已经永远深埋于泥土之中。但有一瞬间,黑咲在那个人群中看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亲人、他唯一的妹妹的身影。于是他大喊着琉璃的名词奔跑过去。丹尼斯伸出手想拉住他,两人失之交臂。但黑咲终于抓住了这只想要从他梦中逃脱的少女的手臂。
戴着头纱的少女回过头,露出了柊柚子的脸。
丹尼斯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不,不会是这样的。他怎么会认错?没有人会十年如一的做同一个梦,没有人有能够从他手中将他想保护的人夺走。当他从梦境中醒来,他终于知道如童话般的城堡只是长满藤蔓的废墟,公主也早在数百年前就化为了枯骨。但他既无权选择不要进入梦境,也无权选择不要醒来。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只是没想到勇敢的战士打败了魔王获得幸福的故事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
这是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他的人对他的惩罚吗?因为他专横偏执,冷漠自负,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大男子主义控制狂。因此那些人才选择给予他一切,再突然间将他的所爱之人尽数夺走,看他为此痛苦、挣扎、心上灼烧出永远不会愈合的空洞的样子。
他也想要能够像零儿那样能够歇斯底里地笑出来。
黑咲隼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游斗正坐在茶几边做他的物理试卷。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和琉璃大吵一架后她夺门而出已经是两小时之前的事。那时候她说要去和朋友一起散散心,但是隼只觉得跟同龄的少年少女厮混在一起对妹妹没有一点益处。于是琉璃大喊着隼什么都不懂拿沙发靠垫砸他,一边在他面前狠狠摔上门一边说今天我不要回家了。
但那个时候游斗并不在黑咲家。
发现了隼醒来的游斗顺手倒了杯水给他,在一边默默看着隼喝完。
“琉璃她……只是最近升学压力比较大。”然后他说。
“嗯。”隼回答。他知道游斗是琉璃找来的帮手。
如今琉璃和游斗已经到了升高中的时候,和同龄人一样都忙于学习。隼也到了毕业的时候。但正如他早就说过的那样,没什么能阻拦他成为职业决斗者。在高中三年级开头他已经打过了出道战,而琉璃和游斗都在现场见证过他的表现。游斗衷心认为,这片能让他自由翱翔的赛场是隼最适合的去处。
但是隼问他是否愿意当职业选手时,游斗没有直接回答。
隼当时只是哦了一声没有追问。在那之后游斗认真思考了未来,但一直以来,他唯一的愿望都只是希望自己所爱的城市和所爱的人能够幸福安稳。幸好他至少还有3年时间慢慢回答。
“如果担心的话,我给她发个短讯问问如何?”看着隼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游斗问道。隼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在游斗发去短讯之前琉璃就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哥哥和你在一起对吧,帮我告诉他我今天住在沙耶加这里。两人寒暄几句后挂断了电话。挂断电话后隼移开了视线,游斗知道这是他听到了的意思。
“……她已经能对自己负责任了,隼,她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你可以多相信她一些。”游斗说。如果说黑咲家的哥哥是自由的鹰,那么妹妹也同样是高飞的雨燕。从青春期开始,琉璃就已经不再是隼记忆里那个总是躲在哥哥背后的女孩子。单是游斗记忆中,他们因为双方都太过执着而闹翻脸就已经不止一次。而每一次被这对兄妹夹在中间的都是游斗。或许没人愿意接近一个正在气头上的黑咲,但是对游斗来说他已经习惯与此。
“我知道了。”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隼才回答。
于是游斗知道这已经是对隼来说了不得的让步了。他放下心继续做笔下的物理习题。然而在他写了两道之后,隼突然开口。
“你干脆住我家好了。”隼说。
于是游斗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但是隼一副理所当他的神情。在隼看来游斗事到如今还坚持一边打工一边独自一人住在公寓里已经很不可思议,何况如今正在升学年中。即使游斗从来都是同龄人中最独立自主的那个,也不免自顾不暇。公寓楼中最近邻居装修,他不得不每天来黑咲家待到晚上10点才回去就是证据之一。
“反正你已经早晚饭都在我家吃了,空的客房也一直都是你住。”隼继续说道。
“……还是先问问琉璃的意思吧。”游斗回答。
“她不会有意见的。”隼双手抱胸,“她一直觉得你做饭比我好吃。”
“不,隼做饭也很好吃。”游斗说。
黑咲隼曾经无数次进入这同一场葬礼之中,遇到无数他从未见过、但必定曾经见过的人。
“真遗憾啊,我还想和杰克比一场呢。”
游吾有着他的年龄看不出的洒脱感。
“游吾那家伙,没有我的话要谁来给他讲游星粒子的运行啊。”
凛只是无论如何都在担心自己的青梅竹马而已。
“可能我的自由很短暂,但那时候的一秒已经胜过之前的十年。”
塞蕾娜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昏暗浑浊的天空,像是回忆那段有始无终的旅程。
“等到你觉得无处可去的时候,就来我身边吧。”
大概是因为露出了太寂寞的表情,克洛.霍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他已经经历了接近一百万次相同的葬礼,每一次的葬礼都将他心上的疤痕再一次剜开。到底还要多久这场雨才会落下来?到底还要多久他才能得到永久的安宁?战争无法杀死这个男人钢铁般的意志,直到他孤身一人回到一无所有的故乡。
这里有着他的一切。
但是那些人只是想杀了他罢了。
于是他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咆哮,用愤怒和偏执掩盖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受伤的雄狮有什么资本守护自己的家园?他或许可以扑上去咬碎那些人的喉咙,但是这么做就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一切吗?
“没有人能够擅自劝别人放下。”
天城快斗看着黑咲隼的眼睛。
“能结束这场葬礼的只有你。”
游斗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露出喜欢甜食的女孩子看到马卡龙时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琉璃握住他的手笑着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游斗只好做梦一样的回答着,被琉璃带着往前走。琉璃去捏靠在长椅上打瞌睡的隼的脸,要他不要这种时候还睡觉。游斗只好劝她说隼前一晚刚刚打完夜场回来有些累,不如让他休息一下。
只是不管怎么想都太不可思议。
他从今以后的签名都要写作黑咲游斗了。
不。他想捂着脸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起因是黑咲兄妹与自己偶然间谈起快斗弟弟的病的事情。因为此事,快斗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出现在决斗场上。他们讨论了一会什么时候去看望一下天城兄弟以及准备礼物的事情,突然琉璃意识到了什么,和隼不知为何十分默契地死死盯着游斗。
她说:“这么想来游斗生病受伤了的话怎么办?”
隼说:“确实。”
游斗说:“你们在说什么?”
游斗从认识大家起就是一人独居,十年以来从没有任何地方突然冒出过任何亲人,这在他的朋友群里无人不知,也让他显得比起同龄人格外自立。对于游斗来说,站在照顾他人的位置才是他经常做的。但是琉璃却一本正经地和隼讨论起来有关游斗突然出了事情要联系谁的话题。事实正是如此,即使作为最亲近的朋友的琉璃与隼及时到达现场,他们恐怕也得不到医院的认同,无法在他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名。
“我不会生病或是受伤的。”他知道这对兄妹只是满心想着对自己的关心,但游斗对自己将孤身一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我会照顾好自己。”
琉璃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隼也同样。那双金色的鹰瞳有能够穿透一切的力量。——游斗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好像将要发生。
“你可以考虑一下入籍。”隼说。
“这个不错。”琉璃同意,“已经住在我们家里好几年了,干脆就这么成为家人……怎么样,游斗?”
于是他脑袋晕晕乎乎的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成为了黑咲游斗。在门口他对琉璃做了最后的微薄反抗,说这样实在是太给她和隼添麻烦。而琉璃握住他的手,认真问游斗是真的不想和她、和隼成为家人吗。这让游斗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这个日子里,他也拥有了能称为家人的人。
隼站起来,拿起那张身份证明看了看:“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游斗说:“那就去吃拉面吧。”
黑咲隼在第一百万次的葬礼上看到了游斗。
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游斗而已。他就站在距离黑咲不远的地方,以至于黑咲开始询问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发现。于是他走向他。游斗看到了黑咲,他还是十四岁的样子,因此就像往常那样略微抬着头看向黑咲。
“隼。”游斗说,“我欠你一句道歉。”
“你什么都不欠。”黑咲说。
但是游斗看着他,用那双黯淡的眼睛。于是黑咲说不出什么别的话。第一百万次的雨点终于落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我让你成为孤独一人。”游斗说。那些参与葬礼的来客经过他们,像是完全不介意雨水的落在自己崭新的丧服之上。游斗也像来客们一样被打湿了。那些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叹了口气。
“是我。”黑咲说,“我才是让你孤身一人的人。”
“这不怎么像你会说的话,隼。”
“你并不了解现在的我。”
或许是这句话说的有些重,黑咲再次看到了游斗在他死前不久经常露出的那种不知道未来会去往何处的悲哀眼神。然而不。他的朋友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永远能够站在黑咲的身侧,与他比肩而立。无论何时遇到不义之事,都会毫不犹豫地扬起反叛之旗。
“……是啊,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游斗说。
看,又是这样。他总是会让黑咲由衷地憎恨起自己。
“隼,把我们忘了吧。”游斗说,“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崭新的未来,不应该永远徘徊在死人的葬礼上。”
他在哭吗?他活着的时候,隼从来没有见过游斗流泪。但是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如同他短暂的一生之中经历的所有悲伤。于是黑咲想起,他们的年龄在某时某刻已经永远停止了。
“绝不。”黑咲说。
如果他忘记这一切,他的所爱之人就会变得在这世界上从未存在过。人当然不能够永远活在回忆之中,但如果那些回忆足够真实,回忆中的人就永远不会从你的身边离去。
“隼,清醒一点。”
游斗皱起了眉。黑咲毫不怀疑他如果再坚持下去,游斗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拳。于是他脱下了自己身上永远穿着的那件黑色西装,披在了游斗的头上。
“你最好不是哭着这么说的。”黑咲说。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天空亮了起来。他们来到了一片布满了青草的美丽花园,哀乐变成了人们的欢呼声。那件黑色的丧服变成了白色的头纱飞到了空中。琉璃穿着带着飘带的、白色的礼服短裙,她扑过来抱住他们,大声哭起来。游斗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她,远处彩色的气球被放飞到澄澈的晴空之上。
游斗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何时被宾客所包围,他看到了面容与自己相似的少年在人群中笑着鼓掌。有人打开了香槟,空气中淡淡的香味使人沉醉于其中。琉璃擦了擦眼泪,推了他们一把,两人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束鲜花。游斗看着隼。大概是为了搭配自己的一身黑衣,隼少见的穿了全身白色的燕尾服。地上长长的红色地毯遥远的像是看不到尽头,隼向游斗伸出了手。
或许隼终于明白了他永远不会拒绝这双手。
一百万个世界的葬礼后,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还能迎来不一样的结局。
“游斗,我再问一遍……你确定吗?”隼听到琉璃这么说,然后另一个人似乎是点了点头,于是琉璃推了推自己,“哥哥,等下再睡,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快点起来。”
于是隼不情愿的睁开眼看了一眼闹钟,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在夜场通宵后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时候,下意识露出了那种谁都会觉得凶神恶煞的起床气神情。不幸的是这间房子里剩下的两个人恰好是世界上最不怕他的两个,这让他的威吓收效甚微。游斗看了琉璃一眼,快速地说:“隼,我们的进路调查已经决定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不是都要考大学吗。”隼说。
“我之前是这么想的。”游斗说,“但是我仔细想了想,职业决斗者这个选择也不错。”
隼从床上弹了起来。
“确实,我对成为别人的焦点一直不感兴趣……但是我现在想试着成为一名职业决斗者。”游斗直视着隼,“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赛场上的隼表现的太抢眼,让我也不禁想知道如果是自己站在那里会是什么心情了。”
琉璃叹着气说道这下男人们都变成决斗笨蛋了,但是游斗少见的露出了笑容。就像是一代又一代的决斗者永远都会成为孩子们憧憬的对象,用心对待的决斗可以打动人心。或许他不会告诉隼这些,但是的,他想要与挚友站在同一片场地上,感受心脏的跳动与存活于世的意义。
“你什么时候去面试?”隼问。
“下周四。”游斗说。
“知道了。”隼说,“我陪你去。”
END
在我的心里小茄子是迟早要姓黑咲的。(小声)
[隼斗]快乐王子
[隼斗]快乐王子
这里是一切梦想实现之地,这里是抛却一切烦恼之地。
这里是心城(heartland)。
尽管距离这座城市建立已经过了数百年,但居民们仍然热衷于将那些城市建设之初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或小孩睡前的英雄故事口口相传。或许现在的人们难以想象,但发生在过去的事就是如此神奇——曾经有其他世界的来客到达过这座城市,当危机发生时,三位年轻的英雄将他们拯救于危难之间。
但是,这些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之中,并没有任何一句提到这个伫立在心城门口的雕像。
这是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和传说中的三勇士差不多大。但即使是几百年前摄像技术也早就足够成熟...
[隼斗]快乐王子
这里是一切梦想实现之地,这里是抛却一切烦恼之地。
这里是心城(heartland)。
尽管距离这座城市建立已经过了数百年,但居民们仍然热衷于将那些城市建设之初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或小孩睡前的英雄故事口口相传。或许现在的人们难以想象,但发生在过去的事就是如此神奇——曾经有其他世界的来客到达过这座城市,当危机发生时,三位年轻的英雄将他们拯救于危难之间。
但是,这些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之中,并没有任何一句提到这个伫立在心城门口的雕像。
这是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和传说中的三勇士差不多大。但即使是几百年前摄像技术也早就足够成熟,任谁都能够一眼看出他绝不是那三位中的一员。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心城的地标永远是位于最中心的那座心形高塔,曾经是创始人住处的这里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为了心城最大的博物馆,供这里的居民与游客在游玩之时免费参观。这里有很多东西——甚至包括那套如果没看过就不算是来过心城的传奇卡组,异热同心武器。但即使是这里最年长的人,已经80岁的馆长奶奶,也说不出门口的那座雕像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伫立在那里。
人们叫他无名的少年。
心城的绿化覆盖率很高,温度与湿度都由遍布全程的机器二十四小时调节,她的四季如春让许多候鸟选择在这座城市的湖中停留。
这天,一只小鸟停留在了无名少年的雕像上。
“你好,燕子。”少年说。
“我不是燕子。”小鸟并没有因为他的礼貌而开心,几乎是立刻反驳道,它扑闪着翅膀,将缀着斑点的后背,尖锐的喙与锋利的爪子展示给他,“看到了吗,我是猛禽。”
这里是童话与梦境的城市,因此即使是鸟儿和雕像,也理所当然的可以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少年的声音里听起来有些抱歉。“对不起,”他说,“但是你比天鹅和大雁小的很多很多。”
“是你太大了。”小小的猛禽骄傲地说,“你需要多了解鸟儿。我的体型让我敏捷而凶悍,捕食时从不输于人。”
“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从没有离开过这里,我猜。”少年回答。
“那么我来告诉你。”猛禽说,“我飞跃过无数高山,到达过无数城市。我会给你讲一个你一定没有听过的,一只鸟儿和一个雕像的故事。”
于是它讲了自己遇到了暴雨、不得不在某户人家停留时,在小主人的绘本中看到的故事:一只燕子跟随伙伴飞跃城市时,遇到了一个名叫快乐王子的雕像。燕子与王子成为了朋友,为王子将雕像上的宝石送给穷苦的人们。它实现了王子那么多的愿望,王子却因为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宝石被推倒,燕子也错过了迁徙,冻死在了王子的脚下。
“虽然很令人难过,但是我也会和王子做一样的事。”听了故事的少年悲伤地说。
“你不行。”小小的猛禽用它小小的喙啄了啄少年,说道,“你身上没有宝石和金子,而且你硬的要死,像是合金做的。”
“那也不错,”少年说道,“虽然救不了穷人,但至少我不会让我心爱的燕子冻死。”
“这座城市恒温22度,而且这里没有穷人——世界上已经有一百年没有吃不起饭、看不起病的穷人了。战争也从很早以前就消失了。”猛禽说,“你被立在这里多久了?”
“几年或是几百年。”少年说,“我试着数过,但是我只会数到12,从没有人告诉我过往后的数字是什么样的。”
鉴于自己出生甚至不到一年,小小的猛禽确实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它不再说话,站在少年的肩膀上理了一会羽毛。在飞走前它说:“你不记得自己几岁,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是我不一样。我有锐利的眼神和能长途飞行的翅膀,我会找到你的真相。”
少年想,也许这是他们还能再次见面的意思。因为他和那只小鸟儿聊天的时候,自己合金做的心脏好像都跳了起来。他本能的因为它说的世上已经没有穷人和战争的事情而开心,但是不确定是否只是因为能和它说话,自己就这么开心。少年想或许下次见面时,自己可以试着叫它朋友。
“我的朋友。”于是他说。
他的小鸟足有好几秒才用它小小的脑瓜意识到少年叫的人是自己。让少年高兴的是,它既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驳,而是扑闪着翅膀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我没找到。”那只猛禽说,它的声音里好像带着点恼怒,“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真不敢相信这些人类会立了雕像却连名字都不留下一个。”
“没关系。”少年好脾气地回答。
他屹立在心城入门的广场之上,这里经常有人来喂鸽子,今天万里晴空,是喂鸽子的好日子。少年看到有人拿着鸽粮和面包向天空中张望,视线中却没有任何鸽子的身影。
“那些鸽子惧怕我。”小小的猛禽骄傲地挺起胸,“它们不会自己捕食,只能依靠人类的供养,他们如此软弱,以至于不敢降落。”
实际上他的朋友并不比那些鸽子大上多少——对大概有五层楼高的少年来说,就算人类也是能在他脚下避雨的小小生命。但是它挺起胸膛的样子看起来即勇猛又可爱,于是他决定把那些话吞进他合金做的肚子里去。
“我想知道你平时如何觅食?”少年岔开话题。
“在城市的另一边。”他的朋友说,“那里有一片小山丘和低矮的、长着草原的平地,那里的蚱蜢和蟋蟀很美味。”
“原来你不吃那些鸽子。”少年说。
“毕竟那些爱好投食的人类会哭。”他的朋友说。
他们又聊了一会天,最后猛禽说着自己要去捕食,从他肩膀上一跃而下。少年默默感谢起在城郊修建了森林公园的人类们,期待着下次与友人的再会。
远处的钟楼上秒针啪嗒啪嗒地走着,他再一次见到了他的小鸟。它的羽毛比上一次见到时更加丰满、更加顺滑,已从半大的青年长成了英武的雄鸟。
“最近过得如何?”少年问,他知道上一年出生的鸟儿们已经逐渐长成,到了婚配的时候。他的小鸟是如此的勇猛矫健,一定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不。”猛禽的回答比他幼时沉稳了些,但它的语气中透着些古怪,“不怎么样。我不想回去。”
“怎么了?”少年感到奇怪,“我想现在天气正好,是养育雏鸟的好时节。”
“当然。雄鸟总是这样,为心爱的女士带来美味的礼物,用婚飞炫耀自己的强壮。”它继续说,用那种古怪又没好气的语气,“但我绝不。”
“我属于高远的天空,而非低矮的巢穴。我眼睛应该看着远方,而非地上的虫鼠。我的羽翼只会为了接近天空而翱翔。”它执拗地说。
少年因为他有趣的发言而笑了:“看来我的朋友是个脾气古怪的小鸟。”
“我根本不介意被人当做怪胎。”它看起来有些气愤,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少年的理解和支持。少年想,它是如此认真而执着,他刚刚的玩笑可能是有一些不合时宜。
“我感到抱歉。”他说,“我知道你有多么勇敢和自由。你的未来不会被任何事情决定,你只属于你自己。”
他知道他的小鸟接受了道歉,因为它似乎心情变好了些,以至于在他肩上蹦跳起来。小鸟与他共同看了一会即将落下的夕阳。
“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看看我婚飞的样子。”它突然说。
“我会很开心。”少年回答。
于是他的小鸟从他的肩膀跃下,从到达他的脚边时盘旋上飞。它的翅膀舒展,震动时又带起风声,仿佛人类在舞池中跳着圆舞曲。在夕阳下,它的白羽闪着金光。它应当有一个女伴,却选择自己独舞。但他的小鸟仍然是如此优雅,它是这座舞池中央唯一的舞者与明星。
“妈妈!快看那只鸟!”少年听到有路过的孩子兴奋地看向他们。拉着孩子的女性温柔地向她的孩子解释着这是一只红隼在跳求偶之舞。他的小鸟飞行结束,落在少年的脚边,微微低了低头以示礼貌,然后重新回到了他的肩膀上。
“还少了一份猎物,下一次我来时带给你。”它说。
少年想说太正式了不必如此,但他知道他的小鸟一定会一本正经地解释那是不可或缺的环节。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跳舞。”于是少年说。
“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的小鸟说。
它是多么信守承诺,在那场舞蹈的第二天就为少年带来了一只肥肥的田鼠。再接下来是惨死的蚂蚱与瑟瑟发抖的青蛙。鉴于少年的胃也是钢铁做的,那些都在他们闲聊一整天后进了饥肠辘辘的红隼的肚子。一整个繁殖期,他从早到晚和他的小鸟混在一起。少年曾经有几百年一言不发(实际上那段时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话),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讲过这么多话。
那只小鸟为了他讲述自己在高飞时看到的小小的城市与农田,为他讲述腥咸的海风与形状别致的卷云。而少年则与小鸟谈起城市的变迁,谈起他是如何看到喜欢在自己脚下喂鸽子的小姑娘如今变成了坐在长椅上的老奶奶。少年想他们就像是从很久以前就成为朋友,或许从几十年、几百年前,他们就已经曾经像这样促膝谈心。
多么神奇啊,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却拥有了朋友。
但随着繁殖期的结束,他的小鸟不得不和族群一同离开。少年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他绝不会因为害怕别离就选择永不相遇。他愿意向太阳、月亮与天空发誓,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小鸟。
“我要走了。”他的朋友落到了他的肩膀上。经历了繁殖期的休憩,红隼得到了更多的力量用来飞跃山岭与海峡,“我会记住你。当我在各种地方停留时,我会为你寻找你丢失的名字。如果我找到了,就带着那个名字回来见你。”
少年的合金的心脏中有一瞬间想着,即使没有名字也无所谓,只要有朋友在身边他就已经足够幸福。但他更爱他的小鸟在天空中飞翔的样子,他无权拿走它的快乐与自由。
“我会等你回来。”最后少年说。
于是他的小鸟飞向了他再也看不到的天空的尽头。
他从来算不准时间,数不清楚太阳落下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几个月还是几百年。他的小鸟找到了他的名字了吗?还是已经在哪里安了家,养育了一窝可爱的小鸟呢?如果当了父亲,它会更加温柔吗?他多么想看看它的孩子,它们一定长着和他的朋友一样美丽的带着斑点的飞羽。
他是多么想念他的朋友啊。
心城少见的下起了雨,落到少年合金的头发和身体上。再过几百年他仍然不会锈蚀,他会永远的立在这里,一如当初。但他的小鸟呢?它是否会在外面遭遇暴风雨或是不可预知的饥荒?是否会落入捕鸟人的毒手?少年知道一切生物死后都会归于泥土,但他不会,因为他只是一座雕像。
少年羡慕起那个故事中的王子与他的燕子。他曾经为了那个故事有多么难过,现在就觉得王子和燕子是多么幸福。被敲碎成石头的王子可以埋入泥土之中,与他的燕子葬在同一处。而少年却只能够永远站在这里,守望着他的小鸟离开的方向直到世界尽头。
他合金的脑袋转动了起来,幻想他的朋友已经实现了愿望,自由而轻快地投入天空的怀抱。每当想到这里,守望着这座城市的少年都感到更加开心。慢慢的他开始幻想更多不同的事情,例如他与他的小鸟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人类。他们像是他见过的孩子一样,在放学时无所事事的闲逛,却能够在危急时刻将后背交托给对方。他不再难过了——他会永远记得他的小鸟为他带来的一瞬间又永恒的幸福。
几个月、或是几百年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瞬。
那些候鸟又来了,它们跟着自己的种群来到这座城市,排着整齐或是纷乱的队列从少年的头上飞过。如今的少年已经变得开朗了许多,他对着天空向每一个队伍送出问候。最后,任谁都知道了心城门口的无名雕像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他又认识了无数的朋友,认识了它们的父母和孩子,欢迎它们又送它们离开。少年的合金脑袋中积攒了更多更多的故事,或许比他的小鸟遇到的还要多。他准备着,准备着,想要等到能说给别人听的那一天。
一小队红隼飞过了天空,少年向它们问好,大声询问它们有没有见过他红色翅膀、白色腹部、身上长着漂亮的斑点的小鸟。红隼们发出高高的叫声笑了,告诉他每一只红隼都是这样。
但少年知道,属于他的哪一只与谁都不一样。
他等待着,因为他只是一座雕像,没有人比他更擅长等待。
直到那一天,一只成年红隼形单影只地从天边飞来,展开翼展落在少年的肩膀上。
“我回来见你了。”他的小鸟说。
他们分离了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久,以至于他永远不会锈蚀的心脏上都长出了青苔,但只是那一句话,就让少年的心脏像是跳动般的烧灼起来。他的小鸟仍然与分别时一样,说话时总是挺着胸脯,喜欢在他的肩膀上休息与理羽。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
“我找到了你的名字。”红隼骄傲地说,“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之中,你诞生在那里,比谁都要爱着那里。你的画像被画在书的封面上、寄信的邮票上。我知道你是那里的英雄。”
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之下,他的小鸟的羽毛再一次染上了漂亮的金色。少年突然想起他所听到的人们的谈论声——人们说今天是属于这整座城市的庆典之日。随着天色暗下去,祭典的烟花声从城中心响起。他从未见过那些礼花飞的那么高,又是那么亮,迸发出连漆黑的云朵都被点燃的火光。原本准备立刻将名字告诉少年的红隼也看呆了,死死盯着那些绽放的图案,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与目的。
少年与他的小鸟看着远处的烟花,如同很早前就一同看过烟花的某对挚友一样。
这里是一切梦想实现之地。她能够让久别的家人重逢,分离的爱人重聚。
这里是心城(heartland)。
END
VENUS〈启明星〉
(七世同堂*主王道游我)
*个人开学的日子已经敲定,观看S7的想法只能放在高考结束了,便想给游我写一篇开播前的贺文
*结尾与上城龙久的相处方式是个人反复观看pv的推测,ooc预警
*希望开播之后,游我能够应有的认可
——
(1)
王道游我迷了路。
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站在分叉的路口,眼前的六条星光小道连接各自的门扉,在黑暗的世界,像是六盏耀眼的灯火。
(2)
王道游我敲开了第一扇门,金色古老的石门,相貌相似的两个海星头站在门内。
“小家伙,你走错了!”...
(七世同堂*主王道游我)
*个人开学的日子已经敲定,观看S7的想法只能放在高考结束了,便想给游我写一篇开播前的贺文
*结尾与上城龙久的相处方式是个人反复观看pv的推测,ooc预警
*希望开播之后,游我能够应有的认可
——
(1)
王道游我迷了路。
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站在分叉的路口,眼前的六条星光小道连接各自的门扉,在黑暗的世界,像是六盏耀眼的灯火。
(2)
王道游我敲开了第一扇门,金色古老的石门,相貌相似的两个海星头站在门内。
“小家伙,你走错了!”
“抱歉,你不能进这里。”
一阳刚一温和的语调。
肤色较深的男子抱着双臂依靠门框,垂眸带着柔软;个头较小的少年蹲下身子,脸上满是歉意。
“这里是过去的起点。是开始的序幕。你不能走进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
少年抬起头与青年对视一笑,将一张卡牌放进了男孩的怀里。
黑色的法师挥舞他的法杖。
“这需要你去寻找。”
(3)
王道游我敲开了第二扇门,红色生动的木门,咬着炸虾的水母头站在门内。
“抱歉抱歉啦!你不能进这里。”
少年一口吞下嘴里的炸虾,有些不好意思地挡在入口的位置。
“这里是继承的开始。是长久的铭记。你不能走进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
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苦恼的神情,忽又舒展开眉头漩起两个梨涡,把一张卡牌塞给了男孩。
白色的英雄展现他的坚毅。
“这要你自己去找到!”
(4)
王道游我敲开了第三扇门,黑色沉稳的铁门,脸颊带着印记的螃蟹头站在门内。
“……很抱歉,你不能进来。”
礼貌中的温柔。看似淡漠的青年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这里是巅峰的腾飞。是炫目的辉煌。你不能走进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
青年的嘴角微微扬起,透彻双目晕起深深的温柔。他把一张卡牌放在男孩的手上。
梦幻的银龙舒展它的双翼。
“加油,再去找找吧。”
(5)
王道游我敲开了第四扇门,透明清澈的玻璃门,大大笑容的龙虾头站在门内。
“欢迎欢迎!呃,不对,你不能进来我这里。”
欢迎的话语没能说完,少年不禁有些沮丧和歉意,但转瞬恢复了精神。
“这里是顶峰的延续。是飞扬的奇迹!所以你不能走进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
少年喊着“一飞冲天”做出惊人的跳跃,亮晶晶的眼眸,把一张卡牌递给了男孩。
帅气的机甲闪着金色的光芒。
“放心吧,一定能找到!”
(6)
王道游我敲开了第五扇门,彩色欢跳的旋转门,小丑服的番茄头站在门内。
“不行啊,你不能走进这里。”
少年的手中变出五彩的水果糖,笑着让男孩选择个尝尝。
“这里是转折的颠簸。是混沌的黑白。你不能走进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
男孩反将一颗糖果送进了少年的口中,甜蜜的蔓延。少年的眼睛惊吓后闪过微光,一张卡牌飞入了男孩的手中。
异色的巨龙张牙舞爪。
“坚持希望的方向!”
(7)
男孩敲开了第六扇门,银色厚重的电子门,面无表情的海兔头站在门内。
“你不能进来。”
少年看向小小的男孩,沉默一刻蹲下身和他对视。
“这里是戛然的终点。是众多的怅惋。你不该进入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
少年通透的眼眸倒映男孩踌躇的姿态,紧绷的神情逐渐放软。他把一张卡牌交给了男孩。
紫色的剑者蓄势待发。
“会找到的……一定。”
(8)
六扇的门扉重新关闭。
男孩回到路口,迷茫看着四周的漆黑。
他依然没有找到路。
(9)
也许应该后退?
转头的时候。
小小的第七门立在了原地。
王道游我露出了笑容。
王道游我向着那里冲刺。
门却提前的打开。无措的瑶鱼头站在门内。
“对,对不起……这是我的门……”
“这里是寄托的期盼,是恒久的延续,你不能走进这里。”
(10)
跑到半途的男孩顿在了原地,看着最后的门扉无情关闭,看着七扇闪烁光芒的道路,看着四处黑色的寂寞。
一阵酸意涌上鼻尖。
(11)
王道游我站在路口哭泣。
大声的委屈的哭泣。
(12)
“为什么,没有我的那个门……”
“为什么我哪也走不去……”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明明只是迷路,我明明只是刚刚来到,却没有一个地方,愿给我归去……”
大颗的泪水倾诉他的无措,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了无数的谩骂。
谩骂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门,是不该出现的外来者,谩骂他突然的来到,封锁了其他门被开辟的可能。
(13)
王道游我哭得很凶。
他其实很少会哭。
但是压抑的悲伤,莫名的指责,迷惘的方向压碎他的坚强,终究只是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
(14)
他没有发现自己大声哭泣的时候,一个个打来的门扉。
(15)
“不要哭了。”
“不可以哭哦!”
“……不哭不哭。”
“笑起来~”
“哭泣是没用的。”
“…别哭。”
(16)
各不相同的安慰的声音。
六个人走到了男孩的身边,将他围在其中。
还有那最小声的安慰。
——“请不要哭啊!”
(17)
王道游我一把把抹着自己的眼泪,惊讶发现寂寞的四周已经被那么多人陪伴。
包括那小小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伸出小手拉着了自己的衣角。
(18)
“我没有自己的门……”
“我找不到自己的门。”
(19)
“谁说的?”
其他人露出微笑,几个手轮流揉着男孩的脑袋。
“你看那里是什么!”
(20)
黑暗空无的世界,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七扇门,还有什么,正在顶端闪烁着光芒。
王道游我的眼中放射出光芒。他拼命忍住泪水。
“这是……我的门!”
他接受到其他人的点头刚刚想露出笑容,又顿了一下有些踌躇不决,“他们说我是异类。我的门也不和你们在一起,所以我们还算一样吗?”
众人相视,露出了微笑。
(21)
“当然和我们是一样。只是我们这里已经足够闪亮,你要作为全新的开拓者,从一个新的区域开始,一点点的努力。”
第一扇门的少年露出微笑。
“这场开拓一定会很难,但只有新的光芒和区域,世界才会更加的明亮,而不是停滞不前。”
他看着男孩挂着眼泪,却已经舒展而开的眼角。
“等你点亮了你的门,会有更多人因为你的门再次找到我们——我们一直都在联系。”
(22)
“而我会在这里。”小小的男孩对着王道游我腼腆一笑。
“我们差不多时候出现,我们的门都是第七扇门。”
“我在最后的位置,开辟门扉继承这个道路;你在全新的位置,用你的门找到新的方向。”
(23)
“那我该怎么过去!”
男孩握住了瑶鱼的手,自信的笑容已经回到。
(24)
“我们已经给你了。”
六个异口同声的回答。
口袋中收藏的六张卡牌发出耀眼的闪光,凝聚力量包裹住男孩,带着他向上飞去。
(25)
男孩不哭了。男孩开始笑了。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
王道游我回过头。
对着下方的七人挥手告别。
王道游我转回身。
他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门。
——
“游我,游我!”
熟悉的声音唤醒沉睡的男孩。
落日的黄昏,长长的画笔把夕阳铺撒到天边。
王道游我嘴角挂着口水揉了揉眼睛,蓝发的男孩正插着腰,一脸无奈看向他。
“什,什么?”
迷迷糊糊的回应遭到一记无语的白眼。上城龙久没好气开口。
“今天不是要和学生会长比赛吗?喂!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大脑终于开始运转。惊天动地的哀嚎。
“对对对,有这事!什么?!都这么晚了!啊啊啊啊!”
男孩手忙脚乱收拾起自己的卡牌,转身就开始奔跑。
“所以就知道你忘……慢点喂!”
上城龙久刚刚想碎碎几句,见某人急急忙忙已经冲出,只得赶紧跟着追了出去。
“怎么突然这么斗志昂扬了?”
“啊?”
男孩转过了头,走廊外的夕阳给他的脸上镀上淡淡的金边,睡乱的头发还在张牙舞爪的飞舞。
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做了一个好梦!足够让人觉得什么都可以战胜的那种!”
“……奇奇怪怪。”
“嘿嘿。”
两人男孩拌着嘴,向着未来的方向奔跑。背后,是霞光照亮的空荡走廊,就像一条属于他们的——星光大道。
——
星空中的启明星。
最早最亮的星。
你是黑夜中的诗,
还是寂寞中的歌。
带我走向,披荆斩棘的世界。
[隼斗]恋人相遇即是旅程终结
[隼斗]恋人相遇即是旅程终结
你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
这是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恰恰好只供一个人居住。它坐落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不知道是谁在何时建立于此。你猜测这可能是供荒漠中的旅人休息,但过了不知多少天,却从没见过其他人光临此处。
你不知自己姓甚名甚,从何时来到的这里。从你有印象起,这里就不存在第二个活物。橱柜里的食物不曾消失,水井里的清水从不干涸。起初你觉得奇怪,但逐渐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你总是无事可做,于是爬上房顶眺望远方。但目光所及之处却连一颗绿芽都没有。
这里天气很差,总是整日整夜地刮着黄沙。在这种时候,你只好窝在家里同橱柜聊天。...
[隼斗]恋人相遇即是旅程终结
你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
这是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恰恰好只供一个人居住。它坐落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不知道是谁在何时建立于此。你猜测这可能是供荒漠中的旅人休息,但过了不知多少天,却从没见过其他人光临此处。
你不知自己姓甚名甚,从何时来到的这里。从你有印象起,这里就不存在第二个活物。橱柜里的食物不曾消失,水井里的清水从不干涸。起初你觉得奇怪,但逐渐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你总是无事可做,于是爬上房顶眺望远方。但目光所及之处却连一颗绿芽都没有。
这里天气很差,总是整日整夜地刮着黄沙。在这种时候,你只好窝在家里同橱柜聊天。一开始你们谈论天气,后来你们谈论食物。到后来,你实在找不到话题可说,只好编故事给它听。
你讲了很久,直到那个故事变得长的自己都记不清。于是,你从床头柜中翻出了永远用不完的笔记本和永远不会用完的铅笔,决定将它写下来。
你的故事有着这样的开头:骑士在讨伐恶龙的途中死去,他的盔甲淋上了主人的鲜血,获得了生命,变成了幽灵盔甲。
每天早上,你起来写作。实在累的不行,才上床休息。
尽管你被困在此处,心却像是被故事中的主人公、那个小小的幽灵盔甲带走了一样。你跟着它一同踏上旅程,去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认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
幽灵盔甲遇到了喜欢吞食人心的猪笼草。于是它为了路过的旅人而战斗。猪笼草把它吃进去又吐出来,奇怪地问它明明不是人类,为什么要为了人类这么努力。
幽灵盔甲遇到了会走路的玩具锡兵。锡兵出身于距离王都最远的地方、大陆尽头的玩具工厂。为了见到国王、请他允许自己成为皇家卫士,锡兵高昂着头踏上独自一人的旅程。
幽灵盔甲遇到了失败的魔术师。失败的魔术师因为无法变出令人幸福的魔术而痛苦。他的帽子拒绝回应他的呼唤,那之中再也拉不出五彩斑斓的丝带、只有呜呜的哭泣声不断回荡。
幽灵盔甲与他们一一相识,然后道别。它孤独地在这片大陆旅行,寻找自己生存于世的意义。从它踏上旅程开始已过了数百年,幽灵盔甲走过了大路上的每一个角落。它认识了国王,他是个值得被所有人敬爱的英明的君主。它认识了怪盗,他为了孩子们的笑容能够付出自己的所有。人们都知道了幽灵盔甲的故事,每当它路过村庄,人们热情地对它打招呼。
但在这偌大的星球上,没有一朵属于它自己的玫瑰花。
写了很久很久的你放下了笔。幽灵盔甲仍未找到属于它的目标。你努力思索着,它找寻的是什么呢?它已经遇到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地方,却没有任何一样能让它停下脚步。
它忘记了某件重要的事。
你不知道怎样再将故事进行下去,下笔再也写不出一个字。只好将那些故事小心收好,回到和很久以前一样平常的生活之中去。
直到某一天,你正在房顶上眺望远方,思索幽灵盔甲的故事时,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是一个瞎子旅行者和他断了翅膀的鹰。当你跑到那个小小的黑点旁边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些。男人穿着下摆被扯得破破烂烂的风衣,由于在荒漠中走的太久,你连风衣的原色都看不清晰。当你想要搀扶他时,他低吼着让你滚开。
“我不需要同情。”男人说。
那嗓音沙哑,恐怕在很久前他的喉咙就已经永久损坏。他有些暴躁,也缺乏耐心,但比你遇到过的任何人都骄傲。你解释说只是因为他是你这么久以来见过的第一个人,但你看出他仍然不信任你。
你邀请他来你的房子里坐坐,至少作为旅行中途的休息。这次他没有拒绝。于是你带他走到那个你居住了不知多久的小房子中。你拿来食物和水,然后去收晾在窗边的衣服。当你回来,发现面包少了一块,水剩下半杯时,你无声地笑了。
“你叫什么?”男人突然问道。
“我没有名字。”你回答。
“没有人没有名字。”男人发出一声嗤笑,“你只是忘了自己叫什么。”
“或许吧。”你承认道,“很久没人叫我的名字了。”
不知为何,男人选择留在你的身边。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行动不便,看不见的地方会由停留在他肩膀上的鹰来为他指引道路。他们太过默契,以至于你不禁思考起他究竟已经失去了多久视力。他做不到和你一样眺望远方,却仍然整天整天的面对荒漠。你好奇地询问他在做什么时,他回答:在荒漠中眼睛是没有用的,只有风会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与你不同,他是太有经验的旅行者。你曾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见过他的后背,那里留下了数不清的疤痕。在愈合后,那些伤口仍不肯放过它们的主人,非要留在他身上证明自己曾经给予过他多大的痛处不可。
……你想知道他的事情。
你恳求了他几次后,他同意了。在他心情不错的时候,会与你提起他所经历过的事。他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在那之中他失去了双眼。尽管付出了太多后他们终于获得了胜利,但失去的所爱之人已经永远无法回到亲人身边。在这个时候,男人的朋友站了出来,集结了有能力的年轻人们,重建曾经的家园。
“他请我留下。”男人说道,“请我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力量,成为活下来的人们的风筝线与港湾。”
“那你为什么离开?”你听见自己问。
“谁知道。”男人发出沙哑的笑声。……但只是他能够笑着谈论这件事,就让你心痛不已。
你试图在生活上照顾他,直到你发现无论你多么努力早起,他都已先一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那阵阵风声。他会等到听到你开门叫他,才坐回桌边同你一起吃早饭。你逐渐试着做更复杂的菜式,也会特意为那只鹰准备一份剁成小块的生肉。一开始你将放着生肉的小碗交给他,让他自己来喂食,而某一天,那只鹰跳上你的手,俯身去够里面的肉块。
“没事,吃吧。”你听到男人对他的鹰说,“是安全的食物。”
你紧张地端着碗,接受了他的鹰、他唯一伙伴的信任。
他的耳朵很灵敏,无论你多么轻手轻脚地路过,他都能察觉到你的脚步声。若你坚持主动承担家务,他不会与你争抢。但当你拿走碗筷去洗漱,他也会用抹布将桌子擦净。你不知道与他在一起度过了多久,只觉得你们好像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是好友了。你已经逐渐忘记——以前的橱柜中放着两副碗筷吗?以前的床铺有着两套枕头、两套被褥吗?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些都好像从一早就理所当然的存在了一样。
你翻找橱柜的时候,找到了不知道何时遗忘在那里的笔记本。你再一次将那些故事阅读。与此前不同的是,这次你的同居者察觉了你翻找东西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他说道,“不介意给我读读吧?”
“是我以前写的故事。”你回答,“如果你不介意没有完成的话……”
于是你为他介绍了那个小小的幽灵盔甲,介绍了猪笼草、锡兵和魔术师,介绍了国王和怪盗,介绍了它所遇到的花、鸟、风、月和这世界上的一切。那些角色有的温柔,有的偏执,有的不可理喻,但都活在你所创造的这个书本中的世界里。这个故事很长很长,还好,听故事和讲故事的人都有着几乎无限的时间。
有时,他会对你说自己听后的感想。
“我曾经憎恨这个世界。”他说,“因为它从我这里夺走了一切。我试图去追寻一个虚幻的影子,想要将它杀死,为我爱的人们复仇。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憎恨的不是世界,而是没能将他们保护好的自己。”
“我不想让我所爱之人的死毫无价值,毫无意义。”他说,“我不想让他们在回来时看到害死他们的那一切仍然该死的从未改变。我不想看到罪魁祸首未曾得到惩处,而无辜的人们却要为他的偏执和暴政付出代价。”
“但是后来我接受了这一切。”他说,“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
大概是你实在露出了太难过的表情,以至于他不得不反过来安慰你。可他明明看不到——那双眼睛无法随着任何事物移动,亦反映不出他的任何心情。
可你知道。你知道尽管他的外壳受尽伤害,那双眼睛的主人仍然如此坚定而温柔。当它们还明亮的时候,眼前的男人一定更加盛气凌人、神采奕奕。如同天空中皎白的月光,山顶上覆盖的新雪。比谁都要更加自信,比谁都要更加骄傲。而他如今孤独一人,伤痕累累,再无人能够拉住他的手,因能成为他的家人而露出幸福的笑容。
如果在那时你在他身边,命运是否就不会对他降下如此残酷的裁决?
你的故事逐渐讲到了尾声,但现在,它不至于戛然而止了。因为你想到了新的后续。
后续的开头是这样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的幽灵盔甲,遇到了一个独自旅行的旅人……
你在晚上将故事即兴讲给他听,而在白天将昨晚所讲的记录下来。当你说道“旅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只鹰”的时候,男人低声笑了。在故事之中出现的旅人不怎么喜欢和人交流,却会在提及友人的时候露出格外温柔的神色。幽灵盔甲见过了太多太多,却被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旅人所打动,恳求他让自己同行。旅人并不介意,答应了它的请求。于是旅人和幽灵盔甲踏上了旅途。他们一同向据说能实现愿望的喷泉中丢硬币,一同听吟游诗人歌唱远方的姑娘。下雨时,幽灵盔甲让旅人躲在自己的披风里,遇到害怕鬼怪的城镇,旅人便让它装作自己的行李蒙混过关。
有时,幽灵盔甲会不禁羡慕起旅人的朋友。在旅人口中,他勇敢、善良、正直,从来都会为了保护弱者挺身而出。但幽灵盔甲想,那个友人最令人羡慕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有着旅人这个最好的朋友。遇到旅人后,它渐渐明白,自己渴望的不是自身的愉悦,也不是他人的认可。
它只是希望能有一个能在与自己交谈时,能笑出来的的朋友而已。
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吗?只不过是一个幽灵也能带给人幸福吗?它在内心深处思考这样的问题。但是它只是个幽灵,幽灵无法思考这么困难的事情。它实在感到困惑,只好去问唯一的同行者。
“是的。”旅人回答,“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在某个人心中都是特别的。”
你再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倾听者了。
你和他讨论了故事中幽灵盔甲曾经遇到过的人们的结局。猪笼草遇到了最强的勇者,了却了自己想要与人势均力敌地对决的心愿。锡兵成为了首都卫队的一员,消息传到家乡,所有玩具都以它为骄傲。魔术师游历了大陆的各个角落收集观众的欢笑声,终于了解到只有内心幸福的人才能创造出奇迹的魔法。国王在某一天突然宣布退位,回到故乡住进了怪盗经营的孤儿院。
好像是最完美的童话故事一样,每个出现在故事里的角色都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梦想。没有人受到不公的对待,亦没有人的故事无疾而终。你感到雀跃,似乎这个故事终于到了即将迎来结局的时候。旅人对幽灵盔甲说,他们马上就将到达旅程的终点。不知为何,当看到周围的房屋与树木,幽灵盔甲总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它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对即将结束和旅人的同行有些遗憾。大约在见过友人后,它与旅人就将分开。而它与旅人同行的这段时间之中,旅人实在给予了他太多曾经没有的东西。在走到某处时,旅人拨开灌木,说从这里开始由他带路。幽灵盔甲对此没有异议,默默地跟上旅人的脚步。他们越来越往森林深处去。幽灵盔甲感到有些疑惑。
“你的朋友是守林人吗?”它问道。
“不,但是他就在这里。”旅人回答。
旅人停下了脚步。幽灵盔甲感到奇怪。它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隐藏在树林中的小房子。它想要开口询问旅人,还未开口,见到旅人蹲下身,在树木之间隆起的小小土堆之间放了一支鲜花。
“我的友人在几百年前沉睡在此。”旅人说。
仿佛从未曾有过的头颅突然受到了重击一样,幽灵盔甲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处。
这是那位讨伐恶龙的骑士的、“自己”的长眠之所。
明明只是在叙述故事中发生的事,你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流下眼泪,连喉咙也在一瞬间哽住了。似乎想起自己是谁这件事对那个小小的幽灵盔甲太过悲伤了,连身为作者的你都不自觉地都受此影响。
幽灵盔甲——幽灵骑士语无伦次地对旅人道歉,说对不起自己死掉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把重要的朋友也忘掉了。但是男人对此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用那双暗淡的金色眼睛看着你,伸出手,好像知道你在哪里一样碰触了你的脸颊。他已经无法再看到你的长相,于是你让那只手描摹你面容的形状,好让他知道你一直存在于此。
“我知道是你。”男人说道,“我一直知道是你。”
男人的手指仍然纤细修长,也比年轻时候更加粗糙、更加有力了些。你想也许你们在此之前从未这么做过,因为在曾经,你们可以像所有普通的朋友,通过一个眼神互相交流思绪。也许有时候你们会争吵甚至拳脚相加,但是没有关系,挚友之间的联系从不会因此而改变。幽灵骑士以为自己注定孤独一人,但他太过擅自决定自己的命运了。他不知道有人在自己死去的数百年中,时刻怀抱着对他的思念。
你每天都能在洗脸时从水中看到自己的脸。因此你比谁都要清楚,你的长相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或许只是因为那双手带来的温度太过于熟悉,你才在不知不觉之中想起了那么多故事。有些话在胸腔中呼之欲出,可你却只顾着流泪,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故事中的旅人说:“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友。”
“……好久不见。”骑士说。
这场旅行到达了尾声,旅人终于找到了他的友人,而幽灵得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因为恋人相遇即是旅程终结,他终于找到了这个星球上唯独属于他的那一朵玫瑰。
幽灵骑士呼唤着旅人的名字,而你呼唤着他的名字。
“……隼。”
你的喉咙哽咽,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一次次的重复,好像是在经历世界最后一秒一样紧紧抱着他。
“隼。对不起。隼。”
而黑咲隼像你记忆之中那样,露出了虽然严厉但各外温柔的笑容。
“游斗,”他说,“欢迎回来。”
END
缠满世界线的兔子与吐出谎言的你【ZEXAL,快游】
祝 快游相遇九周年
要上手术台了得早睡,感觉写不完……大概率又是迟到组
下手术台之后才写完靠……不能长时间用眼好麻烦啊。
————————————
Z-1
游马收到了一封信。
这是直接送入他D视镜终端的私密信件,有着开启回执与自动删除设定,以至游马还没回过神,它就从收件箱中消失了,害得他差些以为是自己发了什么白日梦。
幸而内容非常短,只有那么一排字。
「九周年快乐。」
只有这么一句话罢了。
再晚些,这天游马还约了去快斗家玩,之前说的水面玻璃安...
祝 快游相遇九周年
要上手术台了得早睡,感觉写不完……大概率又是迟到组
下手术台之后才写完靠……不能长时间用眼好麻烦啊。
————————————
Z-1
游马收到了一封信。
这是直接送入他D视镜终端的私密信件,有着开启回执与自动删除设定,以至游马还没回过神,它就从收件箱中消失了,害得他差些以为是自己发了什么白日梦。
幸而内容非常短,只有那么一排字。
「九周年快乐。」
只有这么一句话罢了。
再晚些,这天游马还约了去快斗家玩,之前说的水面玻璃安装好了,趁着要七夕的时节与雨后的好天气,他们还得一起穿浴衣、结许愿的纸条,然后看着星星说些傻话。
他们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游马还没取下D视镜,他歪着脑袋思考起先前自己奇妙的想法来——这理应是他们的第一个七夕。
???-1
红色的虾在走马灯交织而成的电影剪辑里上上下下地飘荡,它睡着了。
背景之中不同的世界一齐发出声响,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睡眠——它抱着单写一个九字的纸条,浮游的轨迹正正好地滑过每一根悬落下来如同蛛丝的世界线,睡得十分香甜。
“会有■■长了毛茸茸耳朵的世界哦,”同样红色的虾坐在积木样式的木椅子上,他面前是积木做成的方桌,与之相对的另一头,是端着纯黑咖啡的银河先生,他们就这样随着桌椅起起伏伏地在这蜘蛛丝交错的狭缝河流中飘荡,就如他们背景中那只抱着纸条的虾一般,“还有毛茸茸的大尾巴,我一回到家,虽然满脸不在乎,尾巴却会摇得很厉害。”
“听你傻话。”
而银河先生只是喝了一口他那永远温热的黑咖啡,跟着半是不信半是无所谓地笑笑。
“也有我扮演大怪兽,■■是勇者的故事。”
那虾做了个毫无威慑力的嗷呜的手势。
“那还真是轻巧的怪兽啊,”银河先生继续笑他,“不过连方程都解不开,却要去做坏事了吗?”
“■■这种时候都欺负人,”那孩子鼓起脸颊来,像只仓鼠,“只是说有哦,是存在的,也许……大概是有的,一定有。”
“那就有吧,”满脸写着不在乎的大人没能放松他的笑意,他陪着这孩子说傻话不是第一次,但总不嫌腻,“还有呢?”
“还有——”
Z-2
游马在快斗刚回来的日子里总显得有些神经质。
周末了会主动跑去心塔住宿,平日里也总往那边绕上一圈。每次都说是找快斗玩牌,而这样高频率地去,自然更多地也就撞上那人沉迷研究室的日子。但游马也不恼,甚至还会轻巧地回去——看着那人的眼睛,笑着说那我就回家啦,如此干脆。
快斗知道那孩子在干什么,却也不挑明。
他用余光看着那对从角度里冒出来朝着自己如探测器般晃晃的鲜艳前发,很快地又回到手上的工作去。
天城快斗还在这里。
那孩子只是想来反复确认这一事实罢了。
A-1
今天快斗也在这里。
游马的虾角在角落晃晃,迟迟又不离去,这让工作室里手持报告书的快斗无奈地泄了一口气。于是他只得将手里的平板放下来——细长的金色杆一旦脱离人手,温度检测器便迅速地联动、息掉伸展出来的浮空影像,文面平板这下只成为了躺在桌面上的金属长条。也许是快斗放下它的动作不太如他以往的那般稳,便就往里侧顺着放下来的轨迹滚了滚、碰上早就不再冒气的冷掉的黑咖啡。
“我待太久了吗?”
快斗招招手,那动作阳斗曾经笑他像是在对待什么小动物,但游马不在意。
那孩子满脸漾着笑容就从角落撒欢般冲过去,仿佛被主人说“等着”后终于得到入室许可的小博美——他哇啊一声,夸张地进了快斗怀里,还抱住了那人的腰——就像少女漫画,如果不是那孩子还跟小狗似的在闻味道的话。
要是之前,快斗就要一只手将他挡在安全范围外了——开玩笑,好歹是个初中的男孩子,冲过来的力道也不小了,曾经还有过就这样打翻了身后咖啡的时候——但现在的快斗只是揉揉那颗埋在他胸口的圆脑袋。
“是快斗的味道。”
游马露出又要哭又要笑的表情,显得十分满足。
“你也是不会腻。”
几乎每天都要这样来上一次,但这过剩的反应却总没有好转。
如果可以的话,快斗也想像以前似的埋怨那孩子一句,诸如烦死了、太近了、你好吵——如果可以的话。
只是他现在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那样开口的资格。
“今天外面好热,晚上的话应该会好一些。”
游马往上又蹭蹭快斗的颈子,害得那人说了一句好痒。
“可以带个室外空调机之类的?”是在说游马和快斗约好的晚上一起看星星的事,这在平时倒也不常做,何况快斗的银河讲座总是两三个小时起步,听得小朋友睡过去,但因为是七夕,十三岁闹着得做些符合节日气氛的事,进而有了这样的活动预定,“好吧,那就用扇子,可别抱怨。”改口则是因为游马鼓着个脸颊朝向自己。
也不是那么煞风景的提案吧?搞不懂这孩子的喜好标准。
“明明以前都不在意这些节日,”游马的声音有些小,如果不是在快斗极近的位置上,都要以为是他的自言自语,“不过现在也不晚,对不对?”
游马抬起脸来,对着自己笑——快斗看着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听着那孩子嘀咕些什么,以前啊小鸟每年都吵着这些,才不是我专门去查的,是不知不觉就记住的呀——那双眼睛笑完了就直直地看向自己。是非常鲜艳的颜色。
但快斗总觉得,那颜色还应该更漂亮些才是。
而每当这种时候,他才总算是有些不满——怪罪起眼睛上的助视器来。
A-2
助视器是扣在眼部的环形设计,黑色的主体下弧形的边缘是银色边框。当它启动时,随着快斗的视线变化,黑色的凸形位置便会跑动象征数据正常流通的白色线条,它们将快斗视线范围内的景色模拟成电信号,从而尽量将那人的视力还原。
快斗决定依靠设备之后,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到游马。那孩子就像在躲他。
然而也只过了几周,似乎总算是想通了,那虾又不请自来地踏入别人家——要求十三岁的孩子明白不完美才是常态究竟是不是强人所难呢——在和那孩子一起闯过那么多大冒险之后,成年人时不时还是想对那孩子严厉一些。
只是那为了自己掉眼泪的样子实在是说得上一个惨字,也就没了下文。大约也是这时候,快斗才总算明白自己也是会娇惯那孩子的。
桌上的饮料从某天开始就变成了两杯。
在纯黑的咖啡旁边,从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到现在一搅动吸管便咔哒发出响声的冰块可乐,算着游马到的时间,快斗开始让轨道七自觉地备上。
那孩子就好似自己的监工,若是在工作室里待了太久,便会冒出来催着自己往外走——吨吨吨地,两三下就把那杯小朋友的饮料灌下去,噗哈一声,傻气四溢——也有时候,快斗是自觉准时从工作里退出来的,那种时候他也四处走动、主动去找那视网膜模拟之下的红色影子。
有次,他甚至找到了心塔外边去。这不怪他,因为这天游马根本就没有来他家——这是当然,毕竟不是住在心塔,故而游马也不是每天都在——但就像习惯,工作结束之后看不见那只虾总免不了有些焦躁。而距离意识到这种情绪的缘由,对这时候的快斗来说还需要好一阵。
他步行穿过日晒火辣的十字路口——失去视力后,他很少再用飞行器,但游马在的话他尽量就和以前一样,不去刻意降低使用的频率——那些树荫浓密的住宅区小道送来些许的清凉,孩子们追逐着从快斗的身边跑过,那些挂在人家二楼窗沿上的风铃随着小小的手臂们高举着跑过的雪糕,因为夏风,便也做出同样方向的晃动。
转角、直走、再转角。
直到后来快斗也没有机会告诉游马——也许他是想要告诉游马的,但这成了连他自己都不太明了的永远的秘密——俯视时清晰的路线到了双腿步行时,居然就陌生了起来。
直走、转角——刚才应该直走吗?
戴着助视器的眼部早就出汗,远程监控设备的轨道七通过助视器传来“您还好吗”的机械音,但快斗只是烦躁地——这时候的烦躁或许正是说明他还未成为大人也说不定——快斗关上轨道七的通讯路线。
转角——
——……到了。
A-3
游马家的庭院不大,只是一般家庭那样的设计。在一楼的落地窗之外是木板拼成的歇息处,正对着自家庭院里的草坪,是夏天乘凉的好去处。
快斗伸手去摸了摸九十九家的石质围墙,又很快因为日照而滚烫的触感收回手——转过视线,就看见了游马。
那孩子坐在木制的——是叫“缘侧”,但快斗因为过热的天气而一下子想不起来——游马坐在木板拼成的歇息处,正确来说是坐在角落的位置。
太阳从屋檐斜着晒下来,正好落在游马的身边,使得那孩子得以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阴影处。他靠在身后的木栏上,像是睡着了。手里拿着的雪糕早就因为气温而融化,那根写着“中奖”的木棍也因为那孩子睡去而松开手指的动作落在了九十九家庭院的草坪上。
在日照的阴凉处,坐在角落里晃着腿,一面吃着雪糕一面无所事事地看着晴朗过头的空中云团——再早些时候来的话,就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而快斗只是这样想象着,便忍不住柔和了表情。
???-2
“还有呢?”
银河先生端着咖啡问。
“还有很多……”
背景里红色的虾却哭了起来。
与之相对的,坐在椅子上的孩子只是闭上了眼睛:
“像是你没有回来的世界,或者我没有留下的世界,还有很多。”
“说再见的时间或早或晚,但你一定会和我说再见。”
“即使我们什么都没有失去的世界也是吗?”
“即使我们有所失去的世界也是的。”
“但你总在一开始对我说,你永远都在。你的罪孽你的人生都在这里,你还不会和我说再见,不是现在……「至少不是现在」,你一直这么说。”
“大人真是狡猾,”重新睁开眼睛的虾,用那红彤彤的眸子越过积木桌到达那人的银河里,“会骗小孩子,会若无其事地答应根本做不到的事,真是狡猾。”
因为你说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这不是让人忍不住期待了吗?
所以翻啊翻,翻啊翻。
因为■■的这句谎言,红色的虾在无数的世界里翻找起来。
结果是……没有啊。
没有任何一个——你陪我到最后的世界,是一个都没有啊。
所以才说大人狡猾。
A-4
“不好看吗?”
时隔好几个月才总算借着助视器看清了游马的样子,但由于那有些担心的表情和僵硬的身体动作——那孩子好像想要朝自己伸手,应该是想摸摸设备,也可能是想隔着设备摸摸眼睛,但他终究是没有伸出手来——快斗轻声问道。
他是问自己戴助视器的样子。
其实有些开玩笑的意思,要是能让那孩子放松点就好了。
“也不是……那个,呃、嗯……”游马支支吾吾的,那样子让快斗也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我没有强迫你笑,所以不要挤出那个表情来——游马这才总算伸出了手,“其实还挺帅气的哦。”
那双手的手指随着语末,就碰上了助视器的冰冷外沿,如果不是错觉,快斗看见那孩子甚至轻微地抖了抖——咔嚓,游马叩开助视器的固定夹。
将助视器从接触贴片上分离开,游马将它拿了下来。
世界一下又全黑了。
快斗平静地想着,这种黑暗是他从回来开始经过了好久才习惯的。
“……”
游马看向快斗的脸。
视线前方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银河的色彩,但它们现在失去了天空河川中的那些耀眼的群星,变得暗淡。
原本就偏浅的快斗的瞳色,这时候比起银灰,更接近于是白色了。
“……、……”
“游马。”
“——、——……”
“……游马。”
都说不要挤出那种表情了。
这不是根本没笑出来吗。
A-5
快斗回来那天,游马哭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由于那人走得过于真实还是别的,游马的眼泪就像是不会枯竭般不停地从那湿润的红宝石边缘涌出——是快斗,是快斗啊——他一边哭,一边说着这样傻兮兮的话。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快斗说。
看来还不是和你说再见的时候。
快斗说。
那些保证带着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遵守的大人特有的狡诈与余裕,它们缠绕在游马手腕上——那些蛛丝一层又一层,它们绞在快斗的脖子上、脚踝上、手臂上,一圈一圈、一次一次,它们将说谎的兔子吊起来,放上十字架。
“……哭够了没,差不多要烦了。”
“呜哇昂是脾气屌差的快斗——”
“有病你就吃、……啧、脏死了别抱上来……!”
???-3
“会有■■失去了什么的世界,也会有我失去了什么的世界。”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会说再见。我们会失去越来越多的东西,直到我失去你。”
“我也对Astral许过愿,但最后它们总变得乱七八糟。”
“我永远在幻想谁都知道实现不了的事,而■■永远在对我撒谎。”
“Astral说,■■根本没明白自己跟我约定了什么重量的东西。”
“但我还是……”
我还是——
A-6
除了用语言催促之外,在快斗用眼过度的时候游马甚至还会做一些恶作剧。
像是将砂糖替换成盐、将触屏笔换成没有电的、拜托轨道七偷偷把快斗房间里的钟往后调……全是这类的恶作剧。
于是今天他也做了。去请教了阳斗和轨道七,游马在这天给快斗冲了一杯咖啡。
那人总是喝游马无法接受的黑咖,这天为了惹人,便是往里面加了不少砂糖——游马还悄悄抿了一口,甜度正好是他喜欢的——快斗怕是得骂他糟蹋东西。
但管他呢,再开着玩笑,一起从研究室出去——差不多要到晚饭的时间,这可都是约好了早些吃过饭去天台观星却又呢喃着“要改一下”就回了研究室的快斗不好。
“快斗——?好了没啊。”
虾角在门口探头探脑。
“快了,先上去等着也行的。”
而蛋黄酱先生是头也不回。
“我泡了咖啡~要不要喝一点~?”
游马有些贼兮兮地献宝过去——快斗狐疑地看着那孩子,但还是放下手中的触屏笔,将那杯加了过多砂糖的咖啡端起来。
“今天是怎么了……”
快斗用有些笑意的语气还说着,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看来还是有着自觉。
A-7
“——嗯,很好喝,谢谢。”
快斗将一口气饮了大半的咖啡放回游马双手捧着的托盘上。
他的笑容和往常无异。
那笑容就和往常一般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4
银河先生与红色小朋友身后的胶带们快速地转动播放,多重世界在此坍缩叠加再收束——而那只抱着纸条的虾哭累了、却在所有的世界加速之前再度陷入睡眠。
“这么多的我都必须在装着■■的盒子前放下花,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
“明明做不到,■■却会说那些让人放心的话,实在太不公平了。”
“别撒娇啊。”
“……■■?”
“……快斗?”
所有的银河都降维压缩并爆炸,在他们身后仿佛烟花。
???-5
“那又怎么样呢?”
银河先生——连神明也不畏惧的人类笑了,那是近乎有些嘲讽味道的笑容,他嗤笑于这浪费时间的狭缝对话,他对此不屑一顾。
“怎么了,难道是对我的人生有什么不满吗?”
“但、但是……”
“别搞错了,”快斗半合起眼睛,那凶狠的样子让游马噤声,“我可没有哪怕一次想过是为你活着。这是我的无数次人生,它们为我所有、它们为我所创、它们皆是我的选择。”
“但、但是撒谎……对、快斗撒谎了!快斗答应了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
“是啊,所以呢?”
“……哎?”
激动得撑起身体来的虾,眨了眨眼睛。
而狡猾的、被蛛丝缠绕的兔子却轻松地说了下去。
???-6
再来多少次,我都会说着我们其实都明白实现不了的谎话。
但它里面也混着我想要传达给你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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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罪孽也好人生也好,不是都给你了吗,”成年人又笑起来,这次是有些没辙的、是在发现游马为了等自己而睡过去的时候总会露出的笑容,“只是期限稍微留了白,这个啊,在大人的世界里,是叫‘最终解释权’。你该好好上课的,初中生。”
“什、什……”
游马好想再说点反驳的话,却出不了更多字来。
“放弃吧,反正发现被骗了之后,你不还是这样喜欢我吗。”
而这令人羞恼的自信是让对面的孩子嘭地一声被煮熟。
Z-3
“——咳、咳哄……!游马——!”
呛了自己一身的成年人啪地一声将那放入了过多砂糖的咖啡砸在桌面上。
“是、是快斗在里面待太久的错……!”
小龙虾就在研究室外面抖抖虾角。
距离被会飞的大哥哥抓住打屁股还有6.2分钟。
Z-4
穿着金鱼图案的浴衣,躺在了水面上。
快斗抱怨着,我真是脑子不好了才跟你这么玩——游马则是没脸皮地跟他打哈哈,说着,夏天嘛,这样也凉快。
他们躺在一大块的、支撑在水面位置的透明玻璃上。
这是天城家的私人游泳池里今年才实装的新东西,是阳斗一开始看电视时发现的,游马和那孩子一起闹着闹着说好想试试,就紧赶慢赶地在自己家搞了起来。
设置成了正好在水面以下的位置,游马和快斗躺下来的瞬间,浴衣的背部就被消毒水味道的泳池水浸湿——他们头快要挨在一起,身体却有些距离,就那样形成了一个夹角的姿势。
“那颗是——”
眼看着快斗就要举起手来。
“呜哇飞速开始的讲座……”
游马不满地嚷嚷。
满天的星星在雨后的夏日拓展在他们的头顶、摆在他们眼前,清晰的夜空闪烁起宝石,应和那些在他们耳边因为忽然一阵厉害的夜风而来回波动的、水纹与玻璃板的碰撞声,像小小的海浪。
Z-5
游马那远离快斗一侧的小指上还挂着晚上他和阳斗一起提前讨来的、富有夏日气氛的水球,那颗柔软的球体在水波的轻轻荡漾下也来回飘动。
不知什么时候,快斗讲的那些他听不懂却又其实并不厌烦的天文知识被按下暂停键,那人盯着夜幕好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深呼吸。
游马也学着快斗的样,闭上眼睛有些装模做样地深呼吸——水的气息。虫的鸣叫夹杂在细碎的水流声中间——他听见快斗喊他。
那声音很轻,但游马仍旧是回了一句。
他回说,我喜欢快斗。
Z-6
推开薄薄一层的、映照着星汉的水流,靠近快斗那侧的手一点点地移过去。
他用小指勾了勾快斗的——并因为自己这过于谨慎的动作而心痒到笑出了声。
END.
在无数的世界线间睡着的虾轻轻睁开眼睛,它——他瑟缩了下,攥紧了那张小小的字条,又重新合上了眸子。
究竟这是从高位看下来的世界,还是与他同维的场所,那孩子从来没有去分辨过——之后他还会收到别的纸条,就像之前、再之前那样。
纸条组成的时间线铺开在他行进的道路上——这场梦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没有任何存在能让它结束。
FIN.
又来抽奖啦!这次的奖品为三张德国版画旧书页(收到的小伙伴可以自行装裱入框),分别是2张19世纪中后期钢版画(较小的一张是已被裁剪过的)旧书页与20世纪初石印套色版画旧书页!奖项3个,按照图234的顺序发放。
抽奖方式:关注+红心+蓝手+评论报数(报数重复者保留第一位,请重复的朋友重新报数,请各位评论后一定回来看看有没有重复呀!也请留意不要跳号呀,以免影响其他朋友报数,届时将以按顺序报数的为准!谢谢大家的配合,祝好运!)
开奖时间:7月29日21点30分(可能会晚一点点=。=)
奖品:德国版画旧书页(可装裱入框挂在墙上)
奖项有三人,没有最低抽奖人数,祝大家好运啦!
抽奖依旧使用随机数...
又来抽奖啦!这次的奖品为三张德国版画旧书页(收到的小伙伴可以自行装裱入框),分别是2张19世纪中后期钢版画(较小的一张是已被裁剪过的)旧书页与20世纪初石印套色版画旧书页!奖项3个,按照图234的顺序发放。
抽奖方式:关注+红心+蓝手+评论报数(报数重复者保留第一位,请重复的朋友重新报数,请各位评论后一定回来看看有没有重复呀!也请留意不要跳号呀,以免影响其他朋友报数,届时将以按顺序报数的为准!谢谢大家的配合,祝好运!)
开奖时间:7月29日21点30分(可能会晚一点点=。=)
奖品:德国版画旧书页(可装裱入框挂在墙上)
奖项有三人,没有最低抽奖人数,祝大家好运啦!
抽奖依旧使用随机数字生成器!
另:最近也开通微博啦,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呀,微博名:海霏笔记
一色海天
※古体诗题材十五题
边塞·送别※
*欢迎画手拿去画条漫。跟鹧鸪我打个招呼就行。
看见辛巴德一直笑弯了眼注视着不停交代叮嘱的自己,贾法尔气不打一处来:“辛,你有在听吗?”
真是的,这个男人站在即将扬帆远征的战舰群之前,却还笑眯眯的!哪有这么不正经的主帅啊?
“听了哦。要贾法尔在这期间代理国务了。”
“好歹有个离别的样子吧?你这个人啊——”不在“这期间”也是我代理的国务吧!贾法尔这么想着,瞥了一眼身后的国民和身前的八人将,示意他严肃庄重点。
辛巴德轻抿嘴一笑。
下一秒,贾法尔的视野一片白茫茫,耳边有力的风声仿佛来自于帆布的振动,紧接着一个人影伴随着唇上温暖...
※古体诗题材十五题
边塞·送别※
*欢迎画手拿去画条漫。跟鹧鸪我打个招呼就行。
看见辛巴德一直笑弯了眼注视着不停交代叮嘱的自己,贾法尔气不打一处来:“辛,你有在听吗?”
真是的,这个男人站在即将扬帆远征的战舰群之前,却还笑眯眯的!哪有这么不正经的主帅啊?
“听了哦。要贾法尔在这期间代理国务了。”
“好歹有个离别的样子吧?你这个人啊——”不在“这期间”也是我代理的国务吧!贾法尔这么想着,瞥了一眼身后的国民和身前的八人将,示意他严肃庄重点。
辛巴德轻抿嘴一笑。
下一秒,贾法尔的视野一片白茫茫,耳边有力的风声仿佛来自于帆布的振动,紧接着一个人影伴随着唇上温暖的触感出现。
贾法尔睁大眼,下巴被迫抬起去接迎辛巴德俯近的脸。
那双豹金色的眸子终于带上了些许认真的神色。
翻飞的紫色长发尽头,发梢指引着贾法尔鸟瞰一色海天。
那是晴朗宏远的蓝色,是一卷铺展到世界尽头的画卷。
又过了一秒,贾法尔看到,辛仍站在他(贾)的安全警戒线外,而全身已经覆满了“巴力”魔装。
一袭白袍落在贾法尔足边。
身前身后爆发的欢呼声,欢呼声中辛清朗坚定的演说声,因演说而愈加强烈的欢呼声,他全都听不见。
不是“啊,贾法尔也有分神的时候啊”,而是“”辛那个混蛋!在全国的目光下脱光了带我飞到船上瞭望台还强吻了我!!“
辛巴德临走前拍了一下贾法尔的肩膀,贾法尔这才醒来。
“下次别再撒娇了哦。虽然有袍子遮着,扛着你飞来飞去还是有点累的。”辛巴德压低的嗓音点燃了贾法尔的引线。
“我叫你有个样子不是让你——算了!给我早点回来!到时候我再找你算账!”
“贾法尔大人,他跟您说了什么悄悄话?”雅姆莱哈与贾法尔齐肩站立,目送远去的舰队,“您的脸好红。”
“他跟我坦白了他有几个情人。”
“几个?”
贾法尔不语。
一个。
<完>
鹧鸪的话:
比起公主抱,我觉得辛倒葱抱麻麻更可爱_(:зゝ∠)_
画面感max哈哈哈哈,身高差也是,超浪漫。
本来想写出《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里“去旅行吧,叶落之前,你们就会返回故乡”这样的气势,结果......“给我早点回来!到时候我再找你算账!”
鹧鸪不正经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