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
我尾随宋霖走了三条街。
她身材高挑,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蓝白校服,因为视力不好,所以每一次在过马路前,都会在十字路口附近踟蹰很久。等到别人过来,好跟着人潮一起。上一次,有个中年女人,红灯差两秒结束的关头,推了一辆满载果蔬的小拖车横冲直撞上了斑马线。宋霖分辨不清,跟着她上了马路。
结果可想而知,那个胖女人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法带着她的小拖车全身而退,撇下了独自在车流里惊惶的宋霖。刺耳的喇叭声几乎擦着她的脑袋掠过,她双腿僵直在原地,半寸也不敢动,等待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十秒。
从那以后,我自觉担任了护送宋霖回家的任务。
当然,她不知道。
我和宋霖是同学,交情一般。
抛去这层关系,...
我尾随宋霖走了三条街。
她身材高挑,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蓝白校服,因为视力不好,所以每一次在过马路前,都会在十字路口附近踟蹰很久。等到别人过来,好跟着人潮一起。上一次,有个中年女人,红灯差两秒结束的关头,推了一辆满载果蔬的小拖车横冲直撞上了斑马线。宋霖分辨不清,跟着她上了马路。
结果可想而知,那个胖女人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法带着她的小拖车全身而退,撇下了独自在车流里惊惶的宋霖。刺耳的喇叭声几乎擦着她的脑袋掠过,她双腿僵直在原地,半寸也不敢动,等待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十秒。
从那以后,我自觉担任了护送宋霖回家的任务。
当然,她不知道。
我和宋霖是同学,交情一般。
抛去这层关系,在更早,我还没有读小学的时候,曾经住她家隔壁。她大我两岁。
市区边缘的平房聚落,低矮的小屋一间挨着一间,拥挤得好像在堆积木。下雨天总漏雨,爸爸放在柜子边的盆,几只都不够接。他对我承诺,小栖,等爸爸再攒点钱,过两年,就可以给小栖买大房子了。
我以此为凭据,向宋霖拍着胸脯吹牛。
她专心致志地蹲在房檐下玩泥巴,执着一把破旧的塑料小铲,面前摆了一只生锈的铁皮小桶。我急着让她听我吹牛,用手拢着泥,胡乱往桶里灌,她于是生气地大叫:“这是我做的‘饭’!小栖不洗手就加菜,小栖把这一锅饭都毁啦!”
她注视着自己的宝贝小桶,低垂的睫毛很翘很漂亮。但是嚷得人心烦,比聒噪的蝉鸣还令我恼火,我抬脚踢翻了宋霖的小桶,惹得她当场嚎啕起来。
那哭声脆生生的,引得狭窄的小巷回音绵绵,引来了宋霖她爸,也引来了我妈,我妈一个大巴掌落在我屁股上,结实响亮,宋霖不哭了。像是接力赛似的,我的哭声不甘示弱地衔过宋霖沉默的空档,在巷子里不住回旋。
我不讲道理地怨恨起宋霖来,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然而在我妈拧着我耳朵,要把我带回家教训的时候,宋霖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的样子又让我狠狠地感动了。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大人一样叮嘱我妈:阿姨,你可不要欺负小栖呀。
我仿佛只有这几年的日子是鲜活的,每一帧都被珍藏得崭新,随时拿出来翻阅,宋霖那张小脸就会生动起来。
她偷偷给我留糖果,牵着我的手奔跑在巷子里,两只柔软的小手紧紧握着,掌心沁出薄汗,有潮湿的青苔贴着墙角生长。我们从未出去过,耀眼的光从巷口伸进来,像一把光辉锻出的剑。
搬家的承诺最终被妈妈兑现了。
小学三年级,他们离婚了。
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宋霖,就被粗暴地塞进了停在巷口的车里。那时候想,等明天再告诉宋霖吧,告诉她我真的要去大房子住了。然而事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破旧的、积木似的小屋里,连着那条家门口泥泞不堪的小路,都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后来的后来,上了初中,会写的字更多了,我给她写过很多封信,但是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回音。
宋霖读初三那年,棚户区拆迁了。即将拨下一笔补偿款的消息传出来,宋霖的爸妈高兴地盘算用这笔钱,加上家里的存款,可以在城里买套不错的房子,说不定还能提一辆便宜的车。
但是他们并没有如愿,因为那个夏天,宋霖出了意外。在学校下了晚课之后,独自回家的路上,按照官方的说法,她被一伙“闲散人员”盯上了。
这批人盯梢很久,看准了棚户区监控设施落后,安保不完善,宋霖又是安安静静喜欢独处的性子,在一个火烧云的余烬都要黯淡成灰的黄昏,他们堵住了她。本来是想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和年幼的我一样,他们觉得宋霖翘卷的睫毛很漂亮的同时,也觉得她的嚷声很吵。
有做贼心虚的加持,他们惊慌失措,殴打了宋霖,用力地击打了她的头。兴许是讨厌她泪光闪闪的眸子,有人随手抓了一把什么扬进了宋霖的眼睛。
由于没有任何证人和线索,这伙人的下落无从查起。宋霖家的拆迁款和存款几乎全部拿去给她治病,她的视力下降得很厉害,头部受创的位置使这样的病变不可逆。她修养了一年半,执意要回学校去念书,医生说,留给那双眼睛的时间不多了。即便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不具备学习的能力,之所以同意她在有限的可视物的期限内回去,只是为了让她不那么遗憾罢了。
高二的时候,宋霖转进了我的班级。
这些消息都是我后桌在宋霖入学前打听来的,副校长是她叔叔,她本人号称本校小百科,无事不知。
说时正是刚开学第一天的自愿晚修,留下来写作业的学生七嘴八舌,吵得教室里闹哄哄。她抑扬顿挫,唉声叹气,完全是把宋霖当谈资故事说。
“有没有很假?有没有很假?”在一片惊叹中,小百科挤眉弄眼,语气浮夸地连问了两遍。
“有完没完了?”不等我发作,隔了一条过道飞来一本书,砸散了聚在一起八卦的人群。
学委是个戴眼镜的削瘦男生,他动作犀利地一推眼镜架,冷声说:“对别人的悲惨经历没有同理心的人,少哗众取宠了。”
“你不哗众取宠!你倒是说点有内涵的呀!”小百科被当众拂了面子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道。
“我为什么要说?说了你就能听懂吗?你形同虚设的脑袋,消化得了什么?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今天浪费了我半分钟,是你赚到了。”他冷静地走过去,在众目睽睽下目不斜视地捡回了自己的书,气得小百科小脸通红。
我不禁汗颜,果然是文化人,出头都出得这么有水平。我拿着碳素笔在草稿纸上勾勾抹抹了半天,作业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此刻心乱如麻,只想立刻见到宋霖,想告诉她我是小栖,虽然现在我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我不喜欢新爸爸的姓,比起从前的名字,现在的名字更像一个冰冷漂亮的称谓,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更不曾倾注任何人的爱。
但我仍抱有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哪怕那么多细节都吻合,也依旧希望小百科嘴里故事中的“宋霖”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宋霖。
然而生活的残酷在于除了幸运会落空,什么都精准得像是坐标空投。
阔别七年,我看见宋霖。
她变得瘦了些,还是非常温柔的面部曲线。
我坐在台下听着她的自我介绍,突然丧失了向她自报家门的勇气。
没有人知道我认识她,除了我自己。这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秘密,可我说不出口,我将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面对宋霖呢?一个几乎缺席了她大半时光的童年挚友,还是一个在她狼狈落难时现身的旧人。我承认我会想很多,经常不自觉把自己放在一个难堪被动的位置,即使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也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愧疚心理。我根深蒂固和无药可救的自我反省,造就了我的落寞,我的庸碌。
宋霖的座位和我只隔了一条过道,她的后桌就是学委。我很放心,至少在我找到自己的态度之前,她不会被奇怪的流言攻击。
我观察着上课时宋霖专注的神情,她并不能看清黑板上的内容,但靠耳朵听见的内容吃力的笔记。老师们都被事先告知过,宋霖根本读不到毕业,对于这样一个“学着玩”的学生不必太严格,因此,她们对她格外宽容。
教室里的座位每周都会换,新的一周,每列组向左平移一个单位。也就是说,坐到宋霖的旁边去是早晚的事。我在晚餐饭桌上和妈妈说了这件事,她给继父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地问我:“宋霖是谁。”
我悻悻地闭了嘴。
她不愿想起那段穷困潦倒的日子,棚户区的时光被刻意地遗忘了。
我在宋霖的掌心放了一把糖,水果硬糖,葡萄和菠萝味,彩色的塑料纸,阳光折射,光斑点点把她的脸照得很漂亮,像老画报里渲染的手法。她很高兴地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犹豫了一秒告诉了她现在的名字。
宋霖剥了糖,放了一颗进嘴,她笑起来,抿着嘴唇的恬淡笑意,她说谢谢你啦,特别甜。
其余时间,她并不和我闲话,只有上课的时候,她会拜托我帮她划书上的内容,那些文字挨得密且紧凑,她看着费劲。我默不作声地包揽下来。
学委喜欢宋霖,全班同学都看破不说破。他对这个素未谋面就已经为她出过头的女孩格外上心。我姑且只是帮宋霖划划重点,再细致点的工作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学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每堂课都做两本笔记。给宋霖的那本用加粗加大的字体写得清清楚楚,要紧的部分用彩色的线笔勾得明明白白。宋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她谢谢了学委的帮助后拒绝了他的好意。
“为什么?”我不明白。
“在不能回应或者还给对方等价的东西之前,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付出呢。”宋霖讲话不紧不慢。
“……可他是自愿的啊。”我觉得口干舌燥。
“我不愿。”宋霖垂着眼,一笔一划地补着笔记。
“那我给你做,你愿吗?”我问。
宋霖的笔尖悬在了一半,她摇了摇头,半晌,又点点头,她说:“你每天摘抄一句话给我吧。作为交换,我和你讲一个故事。”
我当过一段时间文艺青年,想去流浪,想去西藏和大理,看苗寨和天葬。很喜欢一个女诗人,清丽淡雅的小诗,那是轻盈有灵气的文字,读得快一些都会从窗口逃出去,越过我心心念念的万水千山,像水上漂的石砾一样跃入湘江。
我给宋霖抄:司马相如抚琴,卓文君夜听。
她便在每一个课间用手肘支着下巴,挨着我的耳朵给我讲,棚户区的小学,缝隙大得能钻进去一头熊的铁栅栏。校长是个看起来很慈祥的老头,在星期一升旗的时候迟到,全校人都看见了他睡得乱翘的后脑勺。那时候什么都很慢,学习任务很轻松,她坐在学校篮球场附近的双杠上晃腿,篮球场已经很老了,篮筐上的网都被扯掉了。学校操场老化得很厉害,塑胶跑道上都没有塑胶了,露出下面的水泥地,塑胶呢?风一刮,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塑胶,唯独塑胶跑道上没有。她说得有趣,我们贴在一起忍不住笑起来。
“但是都回不去啦。”她说:“我们都不是我们了。”
笑着笑着,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下来。
后来不摘抄了,我自己写些东西给她。
我写梦醒时分,枕边落满了银杏叶,扇形的薄片簌簌地凋,从澄明的光里掉进夜。你说是醒还是仍梦着。
她于是给我讲她喜欢的人,顽劣,嚣张,不可一世,像明火,焚尽晚秋的烈。难怪学委要吃瘪,宋霖喜欢的根本不是他那种男孩啊。
那个人也喜欢你吗?我问。
宋霖说不。
我认真地等着后话,但是,没有后话了。
我终于不必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尾随她了。我送宋霖回家,在路上,她远比在教室里健谈,到她家楼下,她热情地邀请我上去。
因为那场飞来横祸,宋霖一家至今还租住在老城区里昏暗的居民楼内,她爸妈年纪已经很大了,还在早出晚归的做着苦活。不过楼道被清理得很干净,想必是怕她晚上回来磕着绊着,连生蛀的木质扶手都被擦得干干净净。进屋以后,宋霖并不开灯,她摸黑去厨房给我煮了一碗面,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游刃有余。
我饿得够呛,并不想回去面对吊成驴脸模样的继父,懒得跟宋霖客气,抽了双筷子嘬面。
明明是第一次来她家,我却熟悉得好像经常留宿,我不安了片刻,见她对我的表现没有流露出反感,方才放下了些心。
她说,她准备退学了。
噎得我一口面卡嗓子眼里险些顺不下去。
她说,其实医院和家里,都不支持她再上学了。她最近在自学盲文,走路闭着眼,或者学着过马路,都是在为以后做准备。
嘴里的面条忽然味同嚼蜡,我放下了筷子。
宋霖继续说,说她喜欢的人。她很感激学委对她好,但正是因为也一样懵懂的喜欢过另一个人,所以在并不准备答应他的情况下,她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有机会。
她和我说,其实那场意外,她知道是谁做的。她爸妈也知道。所谓的“闲散人员”,其中之一是宋霖的亲舅舅。
宋霖的外婆老来得子,一家人把这个幺舅宠得无法无天,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网吧和街机厅里当孤魂野鬼。认识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他们在网上看见了一则老男人发布的关于享用豆蔻少女的帖,歪脑筋动到了宋霖身上。
那个心智尚不成熟的渣滓以为打昏了宋霖,他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但是宋霖一开始就看见他了。宋霖的妈妈不待见他,他从前没钱吃饭,就经常找宋霖十块二十的借钱,她的书包里一直存着一点小钱,为了让她舅舅随时能吃得上饭。
这次出事,外婆跪在了妈妈面前,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声泪俱下,求宋霖的爸妈放过人渣一马。宋霖的爸爸在医院外的马路边抽了一宿烟,双眼熬得通红,最后在宋霖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这件事潦草的结束了。她当然是恨的,没有人比她更恨了,她的善成了被血缘绑架的人质。宋霖成了为这场愚蠢冲动的直接买单人。
她告诉我一场漫长的喜欢,被她捂死在心底,本以为要一辈子掩着,竟然在今天重见天日。很淡,很轻,却维持了很久的念念不忘,有一个戴着很大遮阳帽的小女孩对她作出过承诺。而她之后大概也不会对第二个人再有这样跨越无数个堆叠的时令的执念了。但她又要搬走了,她爸妈的压力太大,他们家商量,要去更远的小山镇买间有院子的小屋养老了。
临走前,她交给我一本画了很多年的画册,叫不止有爱情。宋霖摸着我的手,忽然将五指从我的指缝里探了进去,十指相扣的牵法。
小时候奔跑过巷弄,她个高腿长,拉扯着跌跌撞撞的我。
我忽然眼眶酸胀起来,我说,宋霖,其实……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依旧闪烁如星,她说好啦,路上小心一点。我都知道啦。
画册里的纸已经泛黄发脆了,指节一弹就会响得像硬板。上面有蜡笔的涂鸦,我认出是我。
一页一页,被制作成小漫画。
我戴了一顶我妈旅游时买的大遮阳帽,帽子上有朵粉红色的波斯菊。
宋霖在那个滴滴答答、落水落个没完的房檐下玩泥巴,我粗声粗气地说,你是妈妈,我是爸爸。
宋霖说,可是你是女的呀!
我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当即挣红了脸吼道,谁说女的不能当爸爸呀!只要有喜欢的妈妈,谁都可以当爸爸的呀!我会一直喜欢宋霖,所以宋霖也要一直喜欢我,好不好。
九岁的宋霖忸怩了半天,拿铲子把小桶里的泥尖尖拍平,点头说好。
在最后一页,是很娟秀的字体,和漫画里粗笨幼稚的儿童体一看就隔了许多年。
宋霖写道:你不会明白这样的感情,像与生俱来的本能。小栖,当我想起你,很小很小的你,信口许诺的喜欢,我都会在那么多个有你的夏天一遍又一遍的碎掉。
幸好你不喜欢我,否则,大雨会在心里下很久吧?
他抽一支女烟
灯红酒绿,嘈杂的乐声中两道目光猝然碰撞,他在四散的薄烟中轻轻嗤笑
落座,二手尼古丁尽数飘向我,刺激着鼻腔,我从台上尖到能杵地的高科技脸上移开眼,视线顺着缕缕白烟攀向他指间
一支女烟沉默在那里,纤细的烟体一段段地烧,灰烬一片片地掉,白烟一丝丝地飘,昏暗的灯光下,我的视线又顺着指间一寸寸地抚过他身上的各处肌肤
嗯,脸蛋很白净……向下,毛衣下的腰似乎用一只手就能揽住……再向下,黑色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交叠,显出流畅却单薄的线条
他像这支烟
瞥得入迷时突然记起恩师的教诲
你看一个人到第三眼,那你就是流氓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重新投到台上,忍受锥子脸扎着我眼睛的刺痛
辣啊,实在是太辣...
灯红酒绿,嘈杂的乐声中两道目光猝然碰撞,他在四散的薄烟中轻轻嗤笑
落座,二手尼古丁尽数飘向我,刺激着鼻腔,我从台上尖到能杵地的高科技脸上移开眼,视线顺着缕缕白烟攀向他指间
一支女烟沉默在那里,纤细的烟体一段段地烧,灰烬一片片地掉,白烟一丝丝地飘,昏暗的灯光下,我的视线又顺着指间一寸寸地抚过他身上的各处肌肤
嗯,脸蛋很白净……向下,毛衣下的腰似乎用一只手就能揽住……再向下,黑色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交叠,显出流畅却单薄的线条
他像这支烟
瞥得入迷时突然记起恩师的教诲
你看一个人到第三眼,那你就是流氓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重新投到台上,忍受锥子脸扎着我眼睛的刺痛
辣啊,实在是太辣了
我又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投向他
他刷着手机,漫不经心的,终于想起来自己指间还有支没抽完的烟,便囫囵吸了两口,目光迷离地吞云吐雾
为了掩饰,视线在锥子脸和他的身上反复流连,他本陷在沙发里,那支烟燃尽了,于是他撑起身子坐正,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双指夹着放在薄唇边,按下打火机
点燃那支烟的同时点燃了我
辣啊,实在是太辣了
我最后看两眼他隐匿在烟幕中的脸,抑制住体内的躁动,起身离场
肩膀触电一般
回过头两道目光再次交汇交织交缠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今夜他与我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