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凛】何辞旧
山茶开 见明月 郁烈生 何辞旧
无cp Only凛殿 全文1w+
重度ooc 仅私设 无关人等禁入
*预知向 我凛独自美丽
绿荫掩映,烟雾缭绕,一湾溪水清冽幽明,随着山势,潺潺落下。
这里是不照山,山上有一隐世的仙宗,谓之逍遥宗。
一抹蓝影自山上翩然飘落,由远及近,幻化出人形,来人一袭烟蓝色的广袖轻纱长衫,长发一半银丝玉冠绾起,另一半一泻而下,迎着洁白的月光,青丝在风中浮起跌落,恰...
山茶开 见明月 郁烈生 何辞旧
无cp Only凛殿 全文1w+
重度ooc 仅私设 无关人等禁入
*预知向 我凛独自美丽
绿荫掩映,烟雾缭绕,一湾溪水清冽幽明,随着山势,潺潺落下。
这里是不照山,山上有一隐世的仙宗,谓之逍遥宗。
一抹蓝影自山上翩然飘落,由远及近,幻化出人形,来人一袭烟蓝色的广袖轻纱长衫,长发一半银丝玉冠绾起,另一半一泻而下,迎着洁白的月光,青丝在风中浮起跌落,恰是流光溯洄,朗月清风。
萧凛回望着隐匿在仙雾之中的不照山,师父的话言犹在耳,他看着脚下蜿蜒的山路,心间怅然。
他经历了一场预知梦,梦中盛国国运渐衰,身怀邪骨的景国质子驱使妖魔,吞并盛国,父王被杀,国都沦陷,叶家举家叛国,梦里的妻子也毫不犹豫地背弃他,而他被噬魂契所伤,陡然死在马背上,郁烈一生,轰然坠地,不入轮回,不复转生。
五百年后魔神临世,他的一抹元神,也连同情人泪、仇人血,被庞宜之重塑成了公冶寂无,无人在意,无人悲悯。此身自何处,此身复何归,同悲道开,世间归为混沌,孰是孰非,被淹没在尘埃里,有人成神,有人堕魔。
师父对他说,何苦入世,不若逍遥。
可是人心执念,何得逍遥?
既知因果,他总要试一试,为自己,为寂无,为盛国,为苍生,改变这一切。
他牵着白马,坚定地向山下走去。
回到盛都时,萧凛牵马走过了一隅破落的长街,这里满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贫民。
街角盖着一间粥棚,柴火烧出温温的水汽,遇风飘开清新的米香。一位衣着清雅的小姐正在笑着向路过的贫民布饭施粥。
是叶冰裳。
萧凛看着她,想起了梦境中的一切。
半晌,他轻轻摇摇头,心中暗叹,论迹不论心,未来之事与现在无干,施粥是善举,救济的是自己的臣民,是他谬论了。
“六殿下!”
被叶冰裳叫住,萧凛转身冲她温和一笑,“叶大小姐。”
叶冰裳羞赧地笑了起来,眼底迸出惊喜和缱绻的柔情,柔柔道:“殿下还记得臣女。”
萧凛的眼神迷离一瞬,复而清明,“自然,小姐善举惠及百姓,我方下山,待诸事落定后,我会向父王请旨,嘉奖小姐的善举。”
叶冰裳有些惊讶于萧凛此刻的疏离,将想说的话吞了吞,讷讷表示,“殿下知道,我原不是求这些。”
“小姐大善,自是你应得的。”
叶冰裳勉强地冲萧凛福身,“谢殿下。”
行至宣政殿时,他立于云阶之上,俯视巍巍皇城。
宫墙深深,依旧是安详模样。
不到风起时,又有谁知,萧墙下的暗流。
“凛儿,你自不照山归来,朕与你母后惦记着你,为你开衙建府,选在长安街南,你母后又向朕提及你的婚事,不知你可有倾慕的女子啊?”
脑海中闪过预知梦中,口口声声与他恩断义绝的女子,萧凛无谓地笑笑,对盛王作揖,“儿臣尚无娶妻之念,如今社稷安顺,儿臣愿在父王座下历练,一生为盛国计。”
盛王抚掌大笑,“好,不愧是我萧昳的儿子!如今景王垂暮,诸子夺嫡,不过数年,必有大乱。朕赐你宣城王衔,领御潜龙卫,可预朝政。”
萧凛恭敬地行礼谢恩,又及:“父王可知,前往盛都为质的景国质子现下何处?”
“澹台烬?”盛王冷哼一声,“此子在宫宴之上,酒醉不轨,与那叶家嫡女在宫围间...罢了,是团污秽事,如今他入赘叶家,由叶啸看顾,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父王,儿臣觉得此事倒并不简单。景王垂暮,澹台烬受质于盛,他与澹台明朗不睦,未必没有回国争夺王位之心。他在盛宫中处处受限,可如今却施计去了叶府,其背后动机,不可不深思。”
盛王沉吟片刻,斟酌着说出了心中顾虑,“小小质子尚且不足为惧,朕只是担心,叶家军功盖世,会不会也生了不臣之心?”
“叶啸叶清宇是难得的将才,陛下圣心虽有顾虑,但只要恩威并施,我想叶家父子自然会忠心为国。”萧凛一顿,“儿臣今日回京,在街上巧遇了叶大小姐向流民施粥,想来也有她父兄之意,父王不如嘉奖于叶大小姐,也好让叶啸父子知道,陛下对叶氏的爱重。”
盛王点点头,“此女倒是有善心,朕便封她为顺德县主,以示嘉奖吧。你把朕的旨意带去叶府,顺路也探探那质子与叶氏的心思。”
“儿臣明白,父王圣明。”
叶府与宣城王府南北之隔,萧凛从宫中出来,先回府换了身便衣,便打马去了叶府。
叶家上下得知六殿下携圣旨而来,一一迎候在在府门前。
叶夕雾拽着澹台烬,一脸神往地叹道:“听说这六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嫡子,在不照山修行了三年,端的是芝兰玉树,智计无双,人称山茶花殿下,这样的人物品格,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还真是期待...”
澹台烬异样地打量了叶夕雾一眼,“你从前不是喜欢萧凛,时常跟着他吗?”
叶夕雾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撇开视线,见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尬笑两声,“看,六殿下来了。”
澹台烬扫视了一眼春桃,春桃指了指叶夕雾的脑袋,无奈地打马虎眼,“小姐前日撞了脑子...”
萧凛翩然下马,向诸人见礼,“见过诸位。”
叶夕雾见了他,神色一凛,喃喃道:“大师兄怎么会在这......”
萧凛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又说:“凛今日登门,是代陛下传旨,请诸位移步。”
正厅中,叶氏诸人端端正正地跪在一处,萧凛拿起圣旨,念道:“惟尔柱国将军叶啸长女叶冰裳,族茂轩冕,柔婉表质,志怀淑慎,善行宣著,是用命尔为顺德县主。往,钦哉。”
叶冰裳诧异地抬头望向萧凛,却见他的眼底淡漠冰凉,全无半分情色。
为什么会这样?
众人一一起身,萧凛又道:“陛下听闻叶大小姐在城外施粥,感慨小姐善行,另则想来叶将军教导有方,是以嘉奖小姐,也是爱重叶氏。”
叶啸忙道:“是,多谢殿下提点。”
萧凛的目光移至下首的澹台烬和叶夕雾,他笑道:“澹台殿下与叶二小姐成婚之际,凛尚在不照山修行,未及恭喜二位,是以今日拜访,不仅为了陛下传诏,也是为了道喜,不知二位是否得空一叙。”
澹台烬淡漠地盯着萧凛,并不做声,叶夕雾见状,忙上前掐了澹台烬一把,讪笑道:“得空得空,殿下请。”
萧凛拿起煮沸的茶壶,烫过茶盏,又倒了一杯茶递给澹台烬,“澹台殿下可知,如今景王陛下有恙,景国内已经掀起立储风波。”
澹台烬接过茶一饮而尽,语气淡漠,“我久居盛都,景京的事实在遥不可及,思之无益。”
“是啊是啊,六殿下,如今小魔...澹台烬在我叶府呆的好好的,断然不会掺和到景国的事吧?”
萧凛浅笑,抿了一口茶,“是我多思了。不过,叶二小姐似乎也和往常不大相同了。”
澹台烬感兴趣地挑眉,打量了叶夕雾一眼,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萧凛摇摇头,轻笑道:“只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如今你二人喜结连理,更该相知才是。”
叶夕雾尴尬地点点头。
宴毕,萧凛正要离开,却被一女子叫住。
“叶大小姐,有事找我?”
叶冰裳讷讷地应了一声,“殿下,冰裳本不该来此,但冰裳心里有些话想说,若是今日不说,恐怕来日也没有机会说了。”
萧凛叹了口气,“小姐兰心蕙质,当知,凛已心许家国,实非良配。”
叶冰裳闻言一时间急得眼里蓄满了泪,“殿下...”
“我知小姐在叶家多受冷落,素来辛苦,如今蒙陛下恩封,小姐得封县主,配享食邑,在叶家的处境也会有所不同,日后若得如意郎君,相伴一生,凛也会为小姐高兴的。”
叶冰裳的眼底闪过不甘,“殿下今日筹谋,便是为了甩开冰裳吗?”
“小姐,凛并无此心,不过凛也有一温言相告,过往已尽,可期未来。”
庞宜之大口喘着粗气,“你急匆匆写信叫我下山,便是替你寻一只狐妖啊?”
萧凛递上一盏茶,“许多事的因果都系在翩然身上,我寻小师叔来,自是因为只有小师叔能帮我。”
“我看掌门他老人家就多余让你经历那场预知梦,平白添你烦忧。”庞宜之哀怨地瞥他一眼,喝下茶水,逗弄着怀里的小猫,“话说你们盛国的俸禄也太低了点,堂堂太常博士一个月才三两银子。”
萧凛故作严肃,“小师叔,父王封你作太常博士,你理当为国为民。”
庞宜之撇了撇嘴,油嘴滑舌道:“我呢,没六殿下这般胸襟,我所作所为,自是为了你,还有我的猫。”
萧凛无奈地摇头轻笑。
谈笑间,内侍进来传话,“禀六殿下,五殿下的王妃有喜,明日五殿下在府上设宴,遍邀盛都的王宫贵族前去赴宴。”
“可有叶家?”
“是,听闻明日顺德县主,还有叶二小姐,澹台殿下都会过去。”
萧凛闻言脸色一变,“知道了,下去吧。”
见萧凛神色凝重,庞宜之在旁轻轻地拍了拍他,“殿下?”
萧凛回过神来,严肃道:“小师叔,明日宴会怕是会生事。”
“你是说澹台烬?”
“澹台烬自幼离国去都,在盛宫中为质,饱受欺凌,我虽有意维护,但难免力所不及。明日五哥办宴,席间往来多有过往欺凌过他的人。最近盛都不乏有妖物作乱,恐怕他会趁此时机,在席间召集血鸦报复。”
“那怎么办?他身负邪骨,你我二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凛沉吟片刻,想到,“护心鳞!我给掌门写信。”
“不用了。”庞宜之耍宝般从包裹里翻出护心鳞,故作吃味,“也不知道掌门师兄怎么这么喜欢你,什么好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凛挑眉拍拍他的肩膀,伸手就要,“依我看来,小师叔也很喜欢我。”
庞宜之一噎,乖乖地把护心鳞递给了他。
翌日,武宁王府上。
武宁王神色轻佻,正围着叶家人取笑,“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澹台质子和叶二小姐吗?自从叶二小姐和澹台质子成婚后,叶二小姐更添风情啊!”
叶夕雾闻言咬牙说道:“臣女向武宁王殿下问安,恭贺武宁王殿下得子。”
“免礼免礼,我看澹台质子和叶二小姐感情不错啊,不是之前还对那个叶大小姐大献殷勤吗?对了,本王听闻陛下有意赐婚,萧凛却不要她,还为了搪塞这叶大小姐,特意向陛下请封。”武宁王嘴脸可怖,“本王看她这身县主衣裳怎么这么别扭?诶?质子不是喜欢她?我看叶家两女娥皇女英,一妻一妾,这齐人之福配你正合适啊!”
叶冰裳闻言面色苍白,泫然欲泣。
叶夕雾慌忙把叶冰裳护在身后,疾言厉色道:“武宁王殿下早饭渍菜吃多了吧,嘴这么臭!”
武宁王闻言恼羞成怒,作势要打叶夕雾,不及他落下巴掌,就被一道蓝光隔空弹开。
“五哥,今日弄璋之喜,可不要败了自己的体面。”萧凛面色平淡,朗声向众人道,“叶家父子守疆卫土,是我大盛的铁骨柱石,叶家女眷功在内帷。叶二小姐与澹台殿下姻缘天定,举案齐眉。我与县主之间也向来清白,从无私情。父王恩封,是为了嘉奖叶小姐施粥善举,与小情小爱无关。日后,我不希望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有损叶府女眷闺誉之事,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是。”
叶冰裳默默凝视着萧凛,见他表情严肃,知道他心意已定,心中不甘,用力地抿了抿嘴。
武宁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至于澹台殿下,他来我盛都,是为了两国邦交,我盛国自该以礼相待,这样的道理不需要我再向列位阐明吧?”萧凛冷静地环视堂中众人,视线落在澹台烬身后,“自然,澹台殿下在我盛国做客,也该安于本分,不要乱了我盛国的规矩。”
澹台烬压下眼底闪过的一丝狠戾,袖子里藏着一团黑雾,语气轻快,“殿下是在警告我吗?”
叶夕雾见状慌忙按住澹台烬的手,对萧凛恳求,“六殿下!”
萧凛笑笑,“只是提醒澹台殿下。”
这时,庞宜之走上前来,“殿下,我已施法用护心鳞罩住王府,不会有什么妖物作乱了,殿下安心。”
萧凛淡淡瞥了澹台烬一眼,“如此便好。”
宴毕,萧凛策马离开,一路行至城外的一处凉亭,停下了马。
“叶二小姐,已至此处,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叶夕雾取下遮挡,走到了萧凛面前,“六殿下果然耳聪目明,夕雾确有话想问六殿下。”
“小姐不妨直言。”
“六殿下自不照山归来,似乎与过往行事有所不同,今日殿下一早便布下护心鳞,可是在防着什么?”
萧凛挑眉,“你以为如何?”
“你在防着澹台烬!你提前知道了他召集血鸦,想要报复那些欺凌过他的人。”
“不错。”
“我今日暗中追着他出去,才见他召唤血鸦,我们日日同进同出尚且不知,殿下又从何处未卜先知?”叶夕雾步步紧逼,“你是谁?又知道些什么?”
“小姐此言却不知叫我从何说起了。是该先说我,还是该先说魔神?”萧凛顿了顿,“又或者你愿意先说说自己呢?黎苏苏?”
黎苏苏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凛,“你怎么知道?你,你是大师兄……”
萧凛温和地摇头否认,“我不是寂无,我只是萧凛。”
“那你如何知道大师兄......”
“我机缘之下,经历了一场预知梦,知道了黎苏苏自五百年后为救赎魔神而来,也知道了被你改变的五年前后的光景。”
黎苏苏依旧不解,“大师兄与你生的一般无二,若无渊源,我绝不相信,可为什么你说你只是你?”
萧凛抬眸看她,眼底像是装了一潭平寂的水,无波无澜,“黎苏苏,你想听吗?被你改变的五百年,还有所有人被你改变的命运。”
黎苏苏听完了萧凛的讲述,神色悲恸,“公冶寂无不是萧凛,是因为噬魂契,对吗?”
“是。”
“所以你怨恨澹台烬吗?可他,他明明那么努力地没有走入魔道。纵是,纵是我们真的害了你,可公冶寂无入魔吸食同门之力,也是走入歧途。你既然不认为他是你,为什么...”
萧凛厉言打断了她,“黎苏苏,你听完这些居然想问的是这个?寂无与我确非一人,他并不理所当然地接受你们对萧凛的怜悯、愧疚、伤害!他是做错了,也得到了惩罚。但世间事,有因才有果,你们在五百年前种下恶因,才结下了五百年后的恶果!”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萧凛讽刺笑笑,“澹台烬生为魔胎,固然可怜,他日后或许向善,但我不会贸然将赌注押在假设上。四洲三界前途未卜,邪骨一日不除,他依然会驱使炽翼军发动战争,伤害百姓!你拿走他的邪骨,五百年后谛冕,初魔,澹台烬,他们照样走上了既定的命运,同悲道开,死难无数。用别人的血肉铺就了你们的成神之路,神女到底救了世,还是救了一人?”
黎苏苏渐渐滑跪坐在地上,嗫嚅着说:“你尊贵仁善,本就与他不同,他...”
“他又如何?我又如何?我今日与你说这些,是告诉你,对于萧凛而言,伤我家国者,无论因由,绝不姑息!”
黎苏苏眼里盈满泪水,她挣扎着起身去抓萧凛的衣袍,“我不会让他变成魔神,我希望你可以,可以给我机会,我会救他...”
“黎苏苏,你想救他,就该知道怎么做,别让他把如此种种带去五百年后,成为他累世的罪孽!”
“你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庞宜之将披风罩在萧凛身上,“夷月族的人来找过澹台烬,此刻他逃出盛都了。”
萧凛望着远处的山,疲倦地开口,“小师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过绝情?”
“殿下心中若无情义,澹台烬此刻便不会离开盛都,叶冰裳也不会在叶家改变际遇,殿下给了他们许多机会。”
“黎苏苏呢?跟着澹台烬走了吗?”
“是。”
萧凛点点头,“进宫吧。”
此刻,御座上的盛王愤怒地将案上的东西全部拂落在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叶啸痛骂道:“好你个柱国大将军,那澹台烬好端端地在你叶府,居然让他跑了?如今那质子贸然归国,临走还把武宁王和一众王公亲眷打了一顿,害得朕颜面尽失!你们叶家是不是藐视我盛国,藐视朕呐!”
叶啸惶恐地伏在地上,“臣,臣不敢。”
“陛下,宣城王殿下求见。”
盛王理了理袖子,“宣。”
“儿臣参见父王。”
“起来吧,凛儿。”盛王疲倦地揉着太阳穴,“澹台烬背弃盟约,贸然归国,叶啸看护不利,朕有意发兵攻景,你看如何?”
“陛下,儿臣以为景国如今内部震荡,景王暴毙,两子夺嫡,我盛国此时宜静观其变。”
“何解?”
“澹台无极昏聩,澹台明朗暴虐,而那澹台烬,自幼性情冷默,不通治国安民之道。景国如今民生凋敝,朝局混乱,无论谁人继位,在短时间内想要铲除积弊,都是痴人说梦。况且两者相争,是景国内部矛盾,若我盛国贸然插手,那便让他们祸水东引,反咬我们一口。”
盛王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
“是。”
“也有道理。”
萧凛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叶啸,开口求情,“父王,叶将军年事已高,纵有错处,也请陛下宽大一二吧。”
盛王不耐烦地看了眼叶啸,叶啸惶恐地把头伏的更低了。
“罢了,朕念在你多年征战,劳苦功高,不予追究。”
叶啸如释重负地趴在地上,高声道:“谢陛下!”
翩然把腿架在宣城王府的山茶花树上,几朵花瓣被震的落下,她浑然不在意,暴躁地问,“六殿下请老娘来,到现在了还一声不吭,什么意思啊?”
庞宜之心疼地看着山茶花,讪讪赔笑道:“呦,小姑奶奶啊,您都闹了好些天了,这些日子殿下有些事,您再等等。”
“等什么等!老娘都等了80天了!再等下去老娘的狐狸尾巴都要发霉了!”
庞宜之连忙顺着狐狸毛哄道:“姑奶奶,您消消火气啊~”
“翩然姑娘久等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清冷温润的声音,正是萧凛。
萧凛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子,身量纤纤,看起来如同弱柳扶风,却是叶冰裳。
庞宜之看到救星,激动道,“诶呦,我的好殿下您可来了,再不来房子都要被掀了!”
翩然翻了个白眼,“六殿下这个大忙人可算是现身了,说吧,找老娘什么事?”
萧凛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确有一桩与翩然姑娘相关的旧事,叶大小姐,请你来说吧。”
迎着翩然探究的目光,叶冰裳怯懦地走上前,慢慢讲述,“那年暮春,我和府上女眷一同出城上香。回程路上,春色正好,我便独自下了马车踏春...”
翩然不耐烦地掏耳朵,“讲重点。”
“我遇见了一个受伤的将军,他叫,他叫姜饶...他看起来要死了,托付我将身上的香囊转交给一位叫翩然的姑娘。我当时出于好奇,就,就打开了那个香囊,没想到里面的情丝突然飞进了我的心口,我慌张极了,就跑开了...”
转瞬间,翩然神色狠戾,她猛的抓住叶冰裳的衣领,怒目而视,“是你拿走了我的情丝!”
庞宜之扯开愤怒的翩然,忙顺狐狸毛,“呦呦,姑奶奶您先消消气,一会儿人要给你扯死了。”
叶冰裳如释重负地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她悔恨地流下眼泪,“我后来发现,多了一根情丝,就多得到了他人的关注与爱慕,我起了贪念,不愿再还给你。可殿下说的对,那些爱慕就如水中花,并不长久。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愿意将情丝还与你...”
萧凛安抚地看了眼叶冰裳,用灵力唤出叶冰裳体内的情丝,情丝瞬间飞向翩然,在她心间发出莹黄色的微光。
萧凛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叶冰裳身上,温和道:“没事了,小师叔,带叶大小姐回去。”
翩然怔怔地看着庞宜之带走了叶冰裳,颓然开口:“六殿下,为何帮我找到情丝?”
长风送来暗香,萧凛望着远处,他仿佛看见了许多荼蘼花,盛放在林间。
他淡淡开口,“了结旧缘。”
打起仗时,萧凛正和叶清宇庞宜之在王府里喝茶。
“殿下,如今澹台烬刚刚登基不久,就迫切地撕毁盟约,我以为,我们盛国不必再姑息了,清宇请命,领兵前往前线。”
萧凛放下手中茶,神色坚定地望向边关的方向,“是到时候了。”
庞宜之在一旁打了个哈切,“得,我也下去准备准备,翩然说澹台烬找了许多妖族,训练炽翼军,贸然强攻肯定是不成。”
叶清宇点头附和,“庞博士说的是,我并未修的仙法,帮不上殿下太多,他日战场之上,我向殿下保证,叶家军定会护卫家国,血战不降。”
萧凛回过神,拍了拍叶清宇的肩膀,“用人不疑,我自是相信你。届时...”
庞宜之看出萧凛心中的盘算,“殿下打算亲临战场,叶将军就不必过虑了,无论发生什么,咱们殿下总有办法!”
叶清宇惊地瞪圆了眼珠子,“殿下,这太危险了!”
萧凛无奈一笑,“社稷飘摇,小师叔身为方外之人,尚且为了情义涉足尘世,我作为盛国的储君,更当身先士卒,为国征战。陛下也已经应允。如今盛国上下军民一心,我相信,我王军定当凯旋!”
三人碰盏,满腔豪情尽在茶水中。
大军行至漠河时,萧凛下令由叶清宇率军先行增援迦关,一小部分人随他驻守在漠河。
不出他所料,不久后澹台烬率精锐前往了漠河边。
萧凛和庞宜之并肩站在漠河水边,静静地看着沉寂的河水。
“澹台烬此番前往漠河,是为了唤醒那沉睡千年的蛟龙,借他神力,殿下以为如何?”
“冥夜留下般若浮生,引他们入梦,大抵是为了点化他们吧。这是黎苏苏救赎他的机会,此番我们不必插手,静观其变即可。”
“也是,好在此番叶冰裳也没卷进这些事来。那既然不去般若浮生,迦关又并未失守,殿下还留在漠河干嘛?”
“我们能守住迦关是因为预知天意,但澹台烬终究不是仁善之人,他驱使妖魔,干预人间,我们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黎苏苏身上,自己也要有所行动。”
“殿下是指?”
“稷泽,只有他能帮助我们对抗魔神。”
般若浮生,大梦醒时,漠河边上现出了金黄的神迹。萧凛与庞宜之对视一眼,飞入那处幻境中。
耳边传来空旷的神音,稷泽化出一道虚影,他居高临下地俯瞰两人,“你是萧凛?”
“正是。”
“你师父心疼你,让你预知了一切,可即使如此,你也要步入这尘世中来。”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逍遥,只要心中有所牵挂,便会受到束缚。萧凛自尘世中来,自然要回到尘世中去。”
稷泽笑了笑,转而面向庞宜之,“你下凡日久,可记得当日在上清神域的事?”
庞宜之不解,“神尊何意?”
“你本是我座下的仙童,当日我命你照料神域的山茶花,你却不慎将那花坠落凡间,我便顺势贬你下界,追随那株山茶花而去。如今,你可找到了那株山茶花?”
庞宜之十分懵逼地看着稷泽,不知所谓。
“萧凛,你本是上清神域的山茶花,巧合之下有了一段尘缘。山茶花本是高洁之花,即使落入凡间,也心怀众生。罢了,你二人既寻我至此,想必是问澹台烬的事。”
萧凛点头,“是,请神尊赐教。”
“他虽身负邪骨,但终究尚未成为魔神,一身妖力尽来自于对妖兽的掠夺,不过数息,就会断绝。”
萧凛恍然大悟,“既如此,只需破他的妖力便可。”
“黎苏苏越世而来,令他生情,而你预知一切,减少杀孽,亦是一段善缘。”稷泽从墟内翻出缚神锁,交给萧凛,“萧凛,五百年前的苍生由你守护。”
十日后,迦关。
澹台烬率领炽翼军大举进攻,叶清宇站在城墙上,俯视着肆虐的妖兽,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大盛将士听令,百姓在后,我等将士,誓死不退!”
澹台烬飞至半空,漠视着他视为蝼蚁的盛军,淡漠冷笑,“叶清宇,降了吧,你们赢不了。”
叶清宇猩红了双眼,似有动摇。
言语间,澹台烬催动妖力,飞向高空,身后魔气漩涡开始旋转,魔箭攒射而出,战场上顿时卷起一阵狂风。
盛军被妖力卷起,澹台烬正要再催妖力,忽觉后继乏力。
“这么快用尽了?”
澹台烬不动声色地取出妖丹,正要补充妖力。
这时,一道蓝光纵身腾起,凛然的剑气直冲澹台烬命门而来,澹台烬一惊,匆忙蓄起魔气抵御。
魔气被剑气刺破,澹台烬落回战场上,嘴角流下血线,腹部也微不可见地闪了一缕金光。
澹台烬不察,只眯眼看向来人,“竟趁孤不备偷袭,宣城王殿下妄称君子啊!”
“论起君子所为...景王陛下挑拨父王与我,是不是更无耻卑鄙些?”
澹台烬促狭笑道,“你们父子若是两不相疑,孤再怎么挑拨又有何用?你那好父王在潜龙卫里安插了眼线,总不是为了盯着孤啊!不过六殿下也如此严密盯着盛都的动向,看来对盛王也不太放心啊?”
萧凛不为所动,“潜龙卫并非我宣城王府的私兵,大盛将士均效忠盛王。”
“看来殿下执意要与孤作对了?”
澹台烬虚空一指,一道黑气破空而现。
眼见黑气正要向萧凛袭来,萧凛化出护心鳞,坚冰般的防护墙拔地而起,整个迦关被护庇在耀目的蓝光下。
与此同时,庞宜之猛然抛出符咒,凌空激发,骤然天地巨变,乌云盖顶,一道道闪电劈向景国军队。
澹台烬一惊,匆忙唤出魔气抵御。
“迦关可是上好的雷池之地,引雷咒随便放放,就是漫天雷霆。澹台陛下站稳了,好好尝尝这五雷轰顶的滋味吧!”
澹台烬咬牙扛着一次次的雷击,不甘心地下令,“撤!”
营地里,萧凛正与庞宜之、叶清宇围坐在一起,烤火饮酒。
不远处,庆祝胜利的盛军争先恐后地分食着炙羊肉,大家大快朵颐,且歌且舞,好不热闹。
一个叫元宝的瘦弱小兵端着好不容易抢来的炙羊肉,走到萧凛面前,眼里闪着清澈的光,“山茶花殿下,给、给你吃!”
萧凛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炙羊肉有些冷了,口感坚硬,实在称不上美味。
他把自己的羊肉放在火上烤了会儿,递到元宝手上,温和道:“喏,我吃过了,给你吃我的。”
元宝看着鲜嫩多汁的炙羊肉,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
“谢谢殿下!”
萧凛笑着揉了揉小兵的头,元宝羞涩一笑,高兴地跑开了。
庞宜之吃味儿地撇嘴,“呦呦呦,给你吃我的,小师侄,我对你这么好,怎么没见你给我烤肉吃?”
萧凛玩笑地扫了眼酒瓶,叶清宇会意,用酒堵住庞宜之的嘴,“庞博士,殿下请您吃酒!”
庞宜之呛了好大一口酒,好不容易顺了气,两个罪魁祸首正憋着笑。
庞宜之气不打一出来,“嘿,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合起伙排挤我是吧?”
萧凛挑眉轻笑,挑衅地看他。
庞宜之作势要打,叶清宇连忙拦了下来。
萧凛见状哄道,“好啦,知道小师叔对我好,肯定舍不得打我。”
庞宜之冷哼一声,悻悻地坐了回去,“还不是叶将军拦着!”
萧凛望月叹道,“今日侥幸,我趁澹台烬不备,将缚神锁系在了他的灵台上,他妖力难展,想来这些日子战事也能缓和些。”
“是啊,总算能好些了。”叶清宇望着不远处和妹妹分享食物的元宝,疲惫一笑,“夕雾一心追随澹台烬,也不知怎样了。”
萧凛默了默,宽慰道:“总会好的。”
景京传来消息,景王要于后日立盛国的柱国大将军嫡女叶夕雾为后。
萧凛闻听消息,并不意外。
澹台烬对叶夕雾,亦或是黎苏苏,至少是真心的。如今他被稷泽的缚神锁牵制,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只是盛王难免猜忌,叶家难免惶恐。
萧凛斟酌着给盛王去了一封信。
信使未至,反而盛都传来了意外的消息。
盛王薨了。
澹台烬趁夜偷袭盛都,意图劫走叶家老小,路上意外遇到潜龙卫,打斗间惊动了盛王,盛王震怒,意欲杀了澹台烬及叶家上下,反被澹台烬所杀。
局势混乱中,叶太夫人也死在了不知谁的剑下。
澹台烬被缚神锁控制,妖力断绝,力有不逮,并未带走叶家人,就匆匆离去。
萧凛匆忙赶回盛都时,宫城上下凝满了鲜血,一片缟素。
他作为储君,理所应当地承继了王位。众人匍匐跪倒在他面前时,他仍觉得有如痴梦一场。
盛王于他,是君父,他侍君以忠,侍父以孝,或许盛王为君不明,为父不慈,但盛王被刺,对他是国仇,更是家恨。
萧凛没有处置叶家,给叶太夫人办了丧,将其余人安顿在府,盛都一切妥当,他才匆匆回到了战场。
他站在迦关的城墙上,望着不远处的景京,心里生出几分荒唐。
他并不想将战场的狼烟带去别国,所以哪怕是给澹台烬下了缚神锁,他也并未有什么其他的举措。
他怜悯澹台烬生而为魔的命运,期盼黎苏苏越世而来的救赎,可惜他的仁慈在此刻,却显得十分无力。
盛军一举攻破景京时,景京正在举行叶夕雾的立后大典。
澹台烬没有躲,更没有逃,他挟持着叶夕雾,一袭赤红的羽衣,周身蔓延着漆黑的魔气。他站在高高的宫陛上,神色轻佻地俯视着萧凛。
“宣城王殿下,哦不,如今该称呼您为盛王陛下了,又或许今日之后,整个景国都将归陛下所有。”
萧凛眯眸,并未有志得意满的感觉,“澹台烬,孤不想将你逼至绝路,孤给过你许多次机会。”
“收起你高高在上的怜悯,孤不需要你的施舍!孤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孤恨盛王,恨所有欺凌过我背叛过我的人,恨整个天下,当然,孤最恨你。你生来仁慈,而我生来卑贱,你给我的机会,对我而言,何尝不是种欺辱!孤身边从来没有人真正在意孤,宽慰孤,你们对孤不过是施舍与怜悯!孤不需要!”
“你的身边有叶夕雾,不是吗?至少她对你,你对她都是真心的!”
澹台烬看着晕迷的叶夕雾,眼底流出病态的亢奋,“叶夕雾...今日之前,孤以为她是孤身边唯一真心的人,可她究竟是谁,萧凛,你不清楚吗?她是黎苏苏,她来这里,她所谓的救赎,是拿去我的邪骨!呵,何其可笑!她满心满眼要的是孤的命!”
“你执念于超然的力量,难道不知那力量会将你带去万劫不复的深渊吗?黎苏苏想要的救赎,是天下安好,你亦安好!”
“是啊...”澹台烬目色一凛,猛地将黎苏苏扔到萧凛的怀中,仰天大笑道,“萧凛,盛王之死是我意外错杀,500年后发生的一切也非现在的我之所愿,但我终究亏阡了你,今日一并偿还给你吧!”
萧凛不解澹台烬意欲何为,却只见一束冲天的火光猛然跃起,将澹台烬吞噬在无尽的业火中,他透过重重火光,深情而病态地看着黎苏苏。
“苏苏,对不起,若我活着,定然做不到你想要的,我孤僻,冷漠,心里从来没有过天下,可我愿意为了你,用死亡与这个天下和解。苏苏,回到你爱的世界吧。”
庞宜之震惊地看着那重重业火,呢喃道:“是无量业火,这火能毁去他的邪骨,但他也不会再入轮回,他也见了稷泽!”
黎苏苏的神识在萧凛的怀中渐渐消散,她定是如他所愿,回到了她爱的世界。
萧凛这样想。
战争结束之后,萧凛坐在巍巍王座上,遥望着两国河山,如今四海一统,两国升平,人间炊烟不断,绵延千里,是一派盛世景象。
民间的集市里,热闹异常,萧凛隐去面容,化作一普通男子,坐在说书的茶铺前,默默喝茶。
说书人正在讲曾经的景王为了美人自焚消除邪骨的故事,众人听的津津有味,萧凛也跟着众人勾唇轻笑着鼓起掌来,
形貌易改,气质却难掩,他一派清清冷冷的身姿在平民间亦是出挑,不大一会儿,耳边就响起了一个脆生生的童音。
“哥哥,你要买一个'六殿下'吗?”
小女孩儿头上簪着一朵山茶花,身上背的篓子里装满了泥塑的'六殿下',她眨巴着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满眼期盼地看着萧凛。
萧凛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问:“小妹妹,你说的'六殿下'是什么人啊?”
小女孩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哥哥,看你气质出尘,怎么连'六殿下'都不知道!他就是如今的盛王陛下啊!我们还叫他'山茶花殿下'哩!四洲之内谁人不知,我们殿下,哦不,陛下可是最最好的!”
小女孩的语气十分骄傲,萧凛忍着笑,又揉了揉她的头,“既然如此,那就把'六殿下'全包起来吧!”
小女孩见状,开心地蹦了起来,“好哩!谢谢哥哥!”
“好啦!”小女孩将打包好的'六殿下'交给萧凛,又将鬓边的山茶花取下来,递到萧凛面前,“喏,这个也送给哥哥!”
萧凛手拿着小女孩送的山茶花,神色轻松地走在街市上,将买的'六殿下'一一送给过路的行人。
这条街是他回到长安时,遇见叶冰裳施粥的那条街,如今已经不见流民,百姓安居乐业,融融和乐。
余光里闯入一朵在石缝里生长的荼蘼花,看起来脆弱却坚韧。他默默叹了口气。
叶冰裳被安置在京郊的一处寺庙里,萧凛屏退了其他人,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跪在佛前,一遍遍念着经文。
“陛下来了。”
萧凛“嗯”了一声,跪在了她的身旁,对着佛祖虔诚地拜了拜。
“陛下,是不是觉得我冥顽不灵,明明已经受了陛下的恩遇,改变了在叶家的境况,还要犯下弑亲的罪孽,实在是可恶。”
萧凛摇头,“人并不生来公平,命运对人的冷待,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和解,哪怕是澹台烬,也只能用死亡带走一生的怨怼与罪孽。你也曾尝试与亲人和睦,也曾真心向流民施粥,我愿意相信,你心向善良,但我不能替老夫人饶恕你的罪孽。”
叶冰裳释然轻笑,“陛下这样说,我已得到了安慰。”
萧凛又“嗯”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
“陛下!”叶冰裳面向萧凛跪坐,留恋地仰视着他的背影,“陛下心里可曾有过冰裳?”
萧凛停顿了片刻,大步走出了佛龛,他不曾回眸,只看着佛龛外被风吹落的荼蘼花。
“或许吧。”
完。
【折真】童养夫2
天还未破晓,白真就已经醒了,起初他还会在折颜的哄睡下再返回梦乡。不过那时白真还小,打他三岁起,白真凌晨醒后就不会再睡回去了。
漆黑的夜晚还没完全退下去,小白真就结束了一场好梦,他的意识慢慢回笼,接着换个姿势蜷在折颜怀里,醒神约莫得花上一刻钟
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夜明珠的光亮在逐渐减弱,证明天快亮了。
白真迷糊地坐起来,被子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他先打个哈欠,然后像软得没有骨头一样趴在折颜身上,这时折颜便被他扰醒了,伸手把身上的奶团子抱住。
小白真的狐狸尾巴一摇一摆,一下下地落在折颜的手臂上,柔软的毛轻轻扫过他的皮肤。
折颜抬手摸摸小白真的脑袋,慵懒地问:“真真还睡吗?......
天还未破晓,白真就已经醒了,起初他还会在折颜的哄睡下再返回梦乡。不过那时白真还小,打他三岁起,白真凌晨醒后就不会再睡回去了。
漆黑的夜晚还没完全退下去,小白真就结束了一场好梦,他的意识慢慢回笼,接着换个姿势蜷在折颜怀里,醒神约莫得花上一刻钟
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夜明珠的光亮在逐渐减弱,证明天快亮了。
白真迷糊地坐起来,被子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他先打个哈欠,然后像软得没有骨头一样趴在折颜身上,这时折颜便被他扰醒了,伸手把身上的奶团子抱住。
小白真的狐狸尾巴一摇一摆,一下下地落在折颜的手臂上,柔软的毛轻轻扫过他的皮肤。
折颜抬手摸摸小白真的脑袋,慵懒地问:“真真还睡吗?”
“唔……不睡。”白真的脸贴着折颜起起伏伏的胸口,连那点微弱的起床气都奶呼呼的。
“那便再躺会。”
折颜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困意又上来了。自从他接手了抚养小狐狸时起,他的休息时间是越来越少,小孩精力旺盛,白天不睡晚上也不睡,每回哄睡都得绞尽脑汁,硬是把折颜磨得没了脾气。
“折颜,我饿了。”小白真趴够了,拉着折颜的手摇醒他。
“真真乖,天还没亮呢,再睡会。”
“不睡!你快起来,我饿了。”
折颜悠长地叹了口气,挥手把屋内的灯都点亮,抱起白真给他穿衣服。小白真的脸蛋红扑扑的,脚还没他的巴掌大,握在手里又胖又软,他总会趁机捏一捏。
小狐狸还不会辟谷,自然是饿不得的,可若是好喂养也就罢了,偏偏白真又是个挑食的,于是新的一天折颜的烦恼从哄睡变成了做饭。
“你想吃什么?”饭做好还需要一段时间,折颜先给白真冲了小半碗花蜜水。
“糖葫芦!”
“哪有大清早吃糖葫芦的,给你做个桃花莲子羹吧!”折颜把白真放在他的专属小凳子上,转身时瞧见白真不满地撅着嘴,又赶紧加一句:“中午再给你做糖葫芦可好?”
白真满意地举起小手,狐狸尾巴摇摇晃晃,“好!”
白真喜欢甜食,但糖吃多了对小孩的身体不好,所以折颜会变着法子给他做些咸口的。
小狐狸会跑后就变得调皮了,偶尔会溜出去玩耍,折颜在他身上放了好几个保护的法咒。
四海八荒皆知白真是折颜上神管着的,不会自讨没趣去招惹他。奈何白真会上门捣蛋,不是把青莲仙子的花摘了,就是将崇成君那些还没成熟的瓜果掐得满是印子。
若换成别的小孩,高低得挨一顿揍,可那是折颜养的小狐狸,大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不知何方神圣想出了个好法子,每当发现小白真又来时,就拿出些糖果点心“贿赂”他。于是到夕阳下山之时,折颜便见白真变回狐狸的模样,嘴里咬着一个用衣服绑成的包裹,开开心心地朝他跑来。
折颜把包裹打开,各种各样的糖果滚落一地,小狐狸邀功似的坐在桌子上歪头摇尾。折颜上神哭笑不得,看来小狐狸的戒糖之路任重道远。
后来十几万年过去了,白真从咿呀学语的小孩长成了风度翩翩的上神,也依旧没把糖戒掉。在他这么漫长的狐生中,唯一短暂地戒了甜食的那一个月还是因为生了蛀牙。
那是白真十岁的事情,有一日醒来发现自己左边的牙齿疼痛难忍,连带着脸都肿了,钻到折颜怀里哇哇大哭。折颜给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严肃地告诉白真他长蛀牙了。
“我告诉过你不能吃太多糖的吧,你呀你,总不听劝。”
白真泪眼汪汪,“怎么办啊?”
“只能把这颗牙拔掉了。”
“那我以后不是少一颗牙了吗?太丑了呜呜——”白真一想到自己以后就成豁牙狐狸了,哭得更大声了。
折颜拿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掉眼泪鼻涕,安慰道:“放心放心,牙齿还会长出来的。”
“真的吗?”
“你还小,这牙拔了还会生出新牙,但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吃糖了,不然等新牙又变蛀牙,可就没得长了。”
白真终于不哭了,乖乖地点头。
拔了牙后的两天,小白真一直郁郁寡欢,折颜为了让他释然,带他去了人间一趟。
人间繁华,街头巷尾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小贩的吆喝声和客人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小孩追逐嬉戏,形成了独特的旋律。
白真被新鲜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那些不愉快全都抛到脑后,拉着折颜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折颜也纵着他,凡是白真看上的东西尽数买了。
小狐狸玩得很高兴,晚上睡觉前还在折颜脸上亲了一口。
【折真】童养夫
折颜再年轻点的时候比较爱自由,他生为凤凰,生性张扬热烈,与其说他是迎风而上飞翔在这天地间的鸟,倒不如说他是风本身,只是长了凤凰的躯体。
折颜二十二万岁的时候白真还是个刚会说长句的孩子,他打小就喜欢看脸,折颜的容颜在四海八荒是出了名的,对他暗生情愫的姑娘一抓一大把,所以白真小小个儿的时候就时常黏着折颜了。
偏偏折颜闲不住,总爱到处溜达,但又担心白真这孩子来了找不到他,便让毕方在十里桃林守着。
毕方带着小白真去找折颜的时候,折颜还被几个姑娘围着,一片欢声笑语。
白真远远就瞧见了,紧紧地攥着毕方的毛,扯得毕方生疼,他赶紧滑翔到折颜跟前,求折颜快把这小祖宗收了去。......
折颜再年轻点的时候比较爱自由,他生为凤凰,生性张扬热烈,与其说他是迎风而上飞翔在这天地间的鸟,倒不如说他是风本身,只是长了凤凰的躯体。
折颜二十二万岁的时候白真还是个刚会说长句的孩子,他打小就喜欢看脸,折颜的容颜在四海八荒是出了名的,对他暗生情愫的姑娘一抓一大把,所以白真小小个儿的时候就时常黏着折颜了。
偏偏折颜闲不住,总爱到处溜达,但又担心白真这孩子来了找不到他,便让毕方在十里桃林守着。
毕方带着小白真去找折颜的时候,折颜还被几个姑娘围着,一片欢声笑语。
白真远远就瞧见了,紧紧地攥着毕方的毛,扯得毕方生疼,他赶紧滑翔到折颜跟前,求折颜快把这小祖宗收了去。
白真撅着嘴,脸蛋鼓得粉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忽闪,看似有些不高兴。
姑娘们见白真长得水灵可爱,起了逗他的心思,奈何折颜却是个护短的,手疾眼快把那个奶白色的团子抱到怀里,没给姑娘们一点机会。
白真把脸埋入折颜肩窝,肉嘟嘟的小手把折颜的衣服都抓皱了去,还不会收回去的毛绒尾巴缠在折颜托着他的手臂上,整个人都闷闷的。
折颜与姑娘们告辞,抱着白真走了。他时不时掂一下团子,说些好话来哄他,“谁惹真真生气了?”
“你!”白真仰着圆滚滚的脸蛋,气愤地说。
“小祖宗讲讲理,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以后不要跟她们那么近……”白真又把脸埋了回去。
“为何?”
这下白真不说话了,能为何,那自然是他不喜欢了,他不喜欢折颜跟她们呆在一块,他又想到早晨阿娘说的折颜以后会娶妻生子这事儿,愈发不高兴。
折颜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束花来,上面带着两张对生叶,圆锥花序直立,具星状毛,白花满枝。
“真真莫生气了,看这是什么。”
这花白真没见过,开得繁茂又素雅,白真一时有些好奇,小手终于舍得从折颜的衣服上撤下来握着花枝。
“这叫溲疏,别名空木,寓意着忠诚和信任,人间四月芳菲尽,溲疏偷生匆匆白。”
“溲疏。”白真跟着折颜念了两声。
折颜见白真气消了,又变了好几种花出来给他,小狐狸手里兜不住,满满当当地抱了一怀,一路上都没撒手。
小白真好哄极了,折颜用束花便能将他哄好,偶尔他气生得大些,折颜就会用蜜糖去哄,小白真看见喜欢的东西便走不动道了,每每总被折颜哄了抱走。
折颜以前是不喜欢与小孩亲近的,尤其是爱哭闹的孩子,他烦不胜烦,远远瞧见都要一溜烟避开。但他唯独对小白真宠爱有加,白真也会哭闹,还会像今日这般耍小脾气,可他却觉得这小白狐可爱得紧,给个台阶便下了。
折颜喜欢把白真抱在怀里或放在腿上,揉揉他的小脑袋亦或者摸摸他的尾巴。可白真尾巴敏感,折颜每次偷摸他都要涨红了脸瞪着。
等白真再大个一两岁便在十里桃林定居了,因着那人是折颜,狐后倒也放心地随着孩子去了。
小白真怕黑,晚上睡觉不愿意熄灯,用尾巴将自己团成一团蜷在折颜怀里,天冷时干脆直接趴在折颜身上睡。刚开始折颜是不介意的,随他压在自己身上,等他再大些就不行了。
他把小白狐养得极好,再大些的白真体重也跟着上来了,晚上趴在折颜的胸口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但折颜又不敢明说,只能等人睡熟了把他挪开,或者用其他委婉的话语哄他。
折颜说过一次白真变重了的事,谁知他话音刚落,白真的眼里一下就灌满了水,哇哇大哭起来,任折颜怎么哄都不停。
小白真哭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哭干了泪,鼻子和眼睛都红彤彤的,差点喘不上来气,憋得小脸发紫,吓得折颜赶紧用神力给他疏通呼吸道,最后白真打着嗝昏昏沉沉地在他的怀抱里睡去。
打那以后折颜便不再敢提白真的体重了,他有些无奈,但很快又将烦恼通通放下了。白真再怎么重不也是他喂的么?他不怪白真,也不会怪自己,索性便将这事儿揭过去。
后来有位女君来十里桃林找折颜,她和折颜似是故交,俩人一打开话题就能畅聊许久,又借住了两天。
那两天白真都不大高兴,总是僵着小脸,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食物也不吃了,白天就抱着尾巴坐在树上。
“真真——”折颜站在树下抬头看他,好话都要说尽了他也不下来,折颜那时有些生气,觉得自己把他娇纵得过了,便拂袖而去。
直到晚上折颜也没再来找白真,白真慌了神,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爬下来,黑漆漆的夜晚让他看不清路,不知绊倒哪处摔了一跤,摔得他手掌和膝盖都火辣辣的。
小白真很快又爬起来,凭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回去。
旁边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想必那位女君已经歇下了,只有折颜的房间还亮着。
白真轻轻地推开门,见折颜还坐在桌边捧着一本书。他过去拉着折颜的袖袍,委屈巴巴地仰视他。
“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折颜一听白真的声音就心软了下来,左右白真还小,自己又同他计较什么?
他把书放下,一垂眸就见白真染了血的衣襟,手上还擦破了一片,伤口隐隐渗血。
“怎么伤了?”
“太黑了我看不清……”白真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折颜心疼极了,又后悔没去接他。他俯身把白真抱起来,用神力给他清理的身上的灰,缓解了他的疼痛给他治疗,安抚地摸他的头。
“真真乖,别哭了。”折颜给他擦掉眼泪,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言甯,我已经让她离开了。”
“真的吗?”
折颜果断地点头。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吗?”
“我怕你会跟她成亲,然后就不要我了。”
折颜失笑,说:“我不成亲。”
“阿娘说你会成亲。”
“我唯一看得上的就是你阿娘,你阿娘都嫁给你爹了,我还能跟谁成亲去?”
“你真的不成亲吗?”
“真的,千真万确。”
彩蛋是独立的一篇《初次,初吻》
【萧凛】噬魂楔挖出后的三日
萧凛单人向,含彩蛋9k+
第一日
生挖血肉,吊命等死。
庞宜之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更不想从萧凛身上知道这样的感觉。
在认识德才兼备的盛国六皇子,光风霁月的山茶花殿下这些盛名之前,他先认识的是逍遥宗弟子,他的小师侄萧凛。
不照山后山崖,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刚练完功,初升朝阳给明朗的眉眼都染上好看的灿金,他收剑在手,微微弯腰执晚辈礼,“萧凛见过小师叔。”
逍遥宗制式的蓝白弟子服在晨风中衣袂翩跹,如盛开的山茶花。
他们坐而论道,天地五运六气,万物生长收藏,以问道之心仰敬山河苍生,俯怜草木微尘。
如今山河逢变,苍生蒙难,草木微尘渺小却自在。
唯有他面前这朵山茶,要凋零,要坠亡。...
萧凛单人向,含彩蛋9k+
第一日
生挖血肉,吊命等死。
庞宜之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更不想从萧凛身上知道这样的感觉。
在认识德才兼备的盛国六皇子,光风霁月的山茶花殿下这些盛名之前,他先认识的是逍遥宗弟子,他的小师侄萧凛。
不照山后山崖,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刚练完功,初升朝阳给明朗的眉眼都染上好看的灿金,他收剑在手,微微弯腰执晚辈礼,“萧凛见过小师叔。”
逍遥宗制式的蓝白弟子服在晨风中衣袂翩跹,如盛开的山茶花。
他们坐而论道,天地五运六气,万物生长收藏,以问道之心仰敬山河苍生,俯怜草木微尘。
如今山河逢变,苍生蒙难,草木微尘渺小却自在。
唯有他面前这朵山茶,要凋零,要坠亡。
他望着大帐的主位,萧凛满脸苍白病色与一众将领议事,叮嘱钟泰带遗民先行,又说自己会带潜龙卫正面佯装抵抗,命陈贤率兵绕后放火烧毁景军粮草,趁乱救出战俘而后南下。
钟泰不肯,想留下抗敌。
陈贤不肯,想做正面的诱饵。
“殿下,您带遗民南下,我们断后,救人后再与您汇合。”
萧凛摇头,“此事我已有决断,不必多言。”
“殿下!您身上还有伤……”
陈贤的话还没说完,被萧凛喝断,“我已无大碍,时间紧迫,你二人速去准备,战乱之时,百姓流离不安,难免仓皇,途中切记安抚民心,时时勉励鼓舞。军备粮草诸事,务必留心谨慎,不可大意。”
什么已无大碍,庞宜之听罢长叹一声,手中拂尘换了个臂弯搭着,见萧凛看来,也毫不退却地与之对视。
黄昏残阳如血,斜落在中军大帐之上,暮色将帐前绣有山茶花的凛字帅旗罩上一层低迷颓然的衰败之色。
金乌将坠,可惜浓云惨淡,亦难见月明。
庞宜之端着药掀开帐帘,一众将领皆已领命退下,帐中只剩下坐在主位,捂着左腹伤处,额头汗出涔涔,喘着粗气的萧凛。
见他来,萧凛扯出笑,没有气力,只如断丝一般气音唤他小师叔。
“喝了药,歇上一会,我替你守着。”庞宜之送上药,自顾自地起身去取搭在一旁的斗篷,不敢看萧凛写满了命不久矣的苍白面容,更不敢面对那越是凄惨越是烧得光亮如明昼的一双眼睛,他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悖逆萧凛的意思,将人打晕抛下一切拐回不照山去。
知晓小师叔为自己操心良多,萧凛十分乖觉地将苦药汤子一饮而尽,他想同以前那样跟小师叔说笑两句,好让小师叔放心,可侧头对上庞宜之几乎要哭出来的满脸哀戚,悻悻地将话咽了回去。
麻沸散的药效过了,现下剜肉的伤处疼得他有些熬不住,半点也动弹不得,庞宜之大抵也是知晓的,将斗篷披在他身上,而后跪坐在他身边,无奈道:“靠在我身上借力会好受些,再过一刻钟,大军开拔时我给你换第二次止疼的药。”
“多谢小师叔。”萧凛并未矫情,他眼下状况实在不好,今夜还将有场苦战,只能趁现在多攒蓄些精力。
为安外面军民之心,帅帐的火烛通明,只案桌上就近的小灯被庞宜之拂灭,他往上拢了拢披在萧凛身上的斗篷,心中苦笑。
谢我什么?
谢我助你找死吗?小师侄。
周遭安静,庞宜之欺负萧凛如今气力不济,给他下了安眠咒,让他短暂睡上小会,自己却片刻难以静心地想起从前许多事。
大都是逍遥宗的快活时光,嚷嚷着要萧凛帮他寻后山躲起来的小奶猫;悠闲惬意的午后,要这位勤勉上进的小师侄难得偷闲坐在山崖边跟他讲些凡尘趣事;或是在萧凛闭关的时候,好心去给山茶花浇水,险些涝死那娇花的细根,让出关的萧凛心疼了许久……那时不知愁滋味,尽是意气好光景。直到萧凛要下山前,掌门师兄的那句短折之忧。
如今这般,应了卦象,一言成谶。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外间传来陈贤的求见声,安眠咒撤去,到了萧凛该醒来的时候。
醒来用命,铺这一条盛国遗民残军南下血路的时候。
庞宜之沉默着收好斗篷,在萧凛身后垫了只软枕,而后冲着进来的陈贤一行人微微点头示意,出去准备换药的敷料和麻沸散。
收拾好家当准备星夜启程的百姓们等在军营空地处,庞宜之路过被拦下,七嘴八舌地问殿下可安好,有人说午后在营帐外见过萧凛,见他面色不好,有人说闻见了中军大帐传出来的血腥气。
一位颇为年迈的老者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声音也颤巍巍的,“殿下为护送我等南下之事,夙夜操劳,恳请太常博士大人转告殿下,珍重自身,殿下在,盛国就在,我们便不是亡国之徒。”
一呼百应,声音此起彼伏,大伙都喊着“殿下在,盛国就在。”
庞宜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深深地回望了一眼黑暗中撑起一片光亮的帅帐,丢下一句“我会转告的”,逃似地离开了。
可惜那伤药和止疼的麻沸散还没来及用,军中就急令开拔。
萧凛收到探子来信,景国大军集结,天亮前便能急行军至他们如今驻扎之地。
眼下距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
按照此前的计划,钟泰带遗民南下,陈贤率大部队从山路绕后去景军大营,而萧凛,则与潜龙卫正面迎敌缠斗,拖延时间。
萧凛原意是让庞宜之与钟泰同行,但庞宜之不肯,甚至不惜威胁,若是萧凛敢让潜龙卫强行送他走,就将噬魂楔和碧血丹之事告知麾下将领。
“小师叔,你这又是何苦?”萧凛费力地跨坐上马,银铠映着火把的光,冰器存炭。
庞宜之翻身上了他坐骑旁的另一匹黑马,将拂尘掖在腰间,“我替你此战算了一卦,谦卦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乃是吉兆。我随你一道,亲睹你此战英姿,他日回逍遥宗也好告知掌门师兄,他的弟子,是如何扶邦国之危难,续哀国之遗脉。”
话中真真假假,被疼痛分去太多心神的萧凛也无从去辨别,只勉力笑道:“那便承小师叔吉言,此战突围,夺回战俘,南下安民。”
这算什么吉言?
庞宜之催动胯下良驹,自嘲笑笑。
有些人生来便是烛火,要做暗夜中的光亮,照一室,一方,一国。哪怕油尽灯枯之际,也拼了命要将最后一点光用来引旁人前行。可对萧凛自己而言,如今经历的一切算什么呢?
怨不得他们这些修行人皆要避世修行,在这尘世中,见良善之人不得善终,见德厚之人缕遭背叛,一颗道心还如何能修成。
训练有素的潜龙卫行军途中极为安静,只剩马蹄清脆的哒哒声追着踏碎遍地浓稠夜色。他们赶在景军达到之前,布下绊马索,挖好落马坑,又在沿途铺上淋过火油的干草。
冬夜天干物燥,只一点火星,便可燎原
如萧凛此前所料,领兵突袭的并非澹台烬,寻常凡人军队,没有妖力妖军,潜龙卫自是半分不惧。
伴随着景国先行军起此彼伏落入陷阱,人仰马翻的慌乱声,一声急促的叶子哨音在黎明前撕开长夜。
白马银枪的萧凛一骑当先,他抛下手中的火把,庞宜之使了个引风诀,风助火势,霎时火光冲天,连绵而起如同火龙翻涌。
潜龙卫个个骁勇,护在萧凛身侧,杀红了眼。
抗兵相若,则哀者胜。
盛国大势已去,南下避乱,也许今生他们都不会再有机会收复失地,复辟故国,这一战就是最后一场为国为他们所追随的殿下抛头颅洒热血的机会。
侵我国土,毁我王都,掳我同袍,辱我主君。
长枪每一次呼啸往来,仇恨,怨愤,不甘,都随着大火焚毁的狼藉焦尸留在这片洒满血泪的土地上。
拂晓熹微之时,以折损近半的代价,萧凛率潜龙卫成功突围,并拖住了景国主力军无法回援后方,给陈贤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营救战俘,会师南下。
第二日
萧凛的状况愈发的不好了。
彻底摆脱景国追兵后,庞宜之寻机给萧凛换药。
崩裂开血肉模糊的伤口几乎将里衣尽数染红,只是拆开原先的绷带,便险些疼得萧凛险些昏死过去。
若能昏死过去也好,只可惜遗民残军南下之事吊着那最后的理智,容不得他片刻轻松。
止血和疗伤的药粉掺在一起,用干净的鸿羽沾取撒在伤口上,哪怕庞宜之动作小心极致,萧凛身子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发抖,他疼得厉害了,如朗星般的眸子湿漉漉沁着水光,瞪大了却失神地没有聚焦,咬着软布的嘴里发出些音节破碎的呻吟,一声声利刃似地剜得庞宜之心如刀绞。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庞宜之自己的声音也发颤,明明是想哄慰萧凛的话,带着哽咽的哭腔平白更添了几分戚然。
被折腾得全然没了气力的人瘫软在他怀中,嘴里的软布吐出,沙哑模糊的声音每说几个字便要歇几息再继续,“小师叔,绷带 缠紧,缠紧些,我怕我,我撑不住。”
听到这话,庞宜之握着绷带的手攥一顿,他几次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点头,含着泪死命点头。他也想要听话的,把绷带缠紧些,勒紧了麻木了,就不疼了,可他下不去手。
那是萧凛,那是萧凛啊。
他的小师侄,霁月光风的弱冠少年郎,本该大好年、裘马轻狂,却一身伤病在最痛苦的煎熬里数着日子等死。
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大抵是他停顿的时间太久,久到萧凛已经明白了他的不忍和迟疑,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微微抬腰,他握着庞宜之的手,心下一狠,猛地发力将原本松松绕在腰腹的绷带拉到最紧,而后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张着嘴两眼失神,身子紧绷反弓地倒回庞宜之怀中。
剧烈的疼痛从伤口中爆发,像是夜里那场火迟来焚身。
冬雪在燃烧。
庞宜之又急又心疼,手忙脚乱地给人输灵力,“萧凛你疯了?!”。
“小师叔,我冷。”生气随着鲜血流逝,萧凛面色凄惨地活像是棺椁里停了几日的尸体,其实他如今也差不多是个死人了,只是靠碧血丹吊着命强撑。
因为只是暂时歇脚,并未安营扎寨,眼下所处的也不过是处避风的荒地,周遭的野草都被萧凛流的血沁红了,冬日干裂的土地吸了血,腥气发黑的润泽。
庞宜之用斗篷将人裹紧了,输灵力的手片刻不敢停,“一会就好了,一会就不冷了。”
潜龙卫送来陈贤急信的时候,萧凛已经缓过来几分,他病恹恹地拥着斗篷靠在庞宜之身上,瘦削苍白的脸被斗蓬领口的毛绒掩去大半,露出的眼眸微阖透着倦色。
周遭血色让送信的潜龙卫不由得心惊,他顺从地把信交给庞宜之,问:“殿下伤势加重了?还是突围时又受了伤?”
庞宜之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低声同萧凛转述:“陈贤他们顺利达到了泽州城外,等着与我们会合。”而后又抬头强笑着对那潜龙卫道:“有我照看殿下,莫要声张此事。”
萧凛松了一口气,“好,我们即刻启程。”
那潜龙卫犹不安心,踟蹰着问:“殿下,我去寻辆马车吧。”
萧凛闻言摆摆手,“荒郊野岭,不必费这功夫。况且马车拖累行程,我们尽快出发到泽州,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可是……”可是殿下您看起来不大好。
“快些去传令吧。”
话被萧凛打断,那潜龙卫也只得领命去传信。
庞宜之扶着萧凛站起来,帮萧凛哄骗完了旁人,他却又忍不住要劝,“不若与我同骑,省些力气,你也好受些。”
“小师叔,”萧凛轻拍了拍庞宜之的手,“我不会让自己在这倒下的。”
风吹起他墨色的长发,素白衣摆随着抓鞍上马的动作蹁跹如盛开的山茶花。
他还笑着,眉心大抵是痛,微微蹙起,眼眸却漾出笑,在疏阔旷野,在天地风起。
有什么值得笑呢?
庞宜之鼻中酸涩,是笑战俘被救回,还是笑摆脱追兵可以顺利南下远渡,亦或是颠沛流离的盛国军民终于得以看见安生的曙光。
可萧凛自己呢?
这大好的天光怎么就照不暖这朵山茶花呢?
庞宜之想起那年不照山的冬天,萧凛养在弟子居的山茶一昔坠落。
他同他说,山茶花又名断头花,郁烈开到盛极,不凋谢,花期尽时,依旧维持着盛开的模样,整朵从枝头掉落,决然如断肠。
原来所谓的山茶花殿下,也是谶言。
泽州城外,望眼欲穿的陈贤终是夕阳余晖落尽前,盼来了他的殿下和一众潜龙卫。他迎上前,去牵萧凛的马,“殿下一路赶来辛苦了,营中简陋,只备了热汤和饭食,给殿下和兄弟们洗尘休整。”
萧凛并未下马,他望了眼身后鏖战一夜又长途奔劳的潜龙卫,眸中闪过些许心疼不忍,却强行按下,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必了,知会各部,拔营启程,我们赶在明日午时前,与钟泰所率遗民会合。你带潜龙卫的弟兄们去用些饭食,另调一支精锐随我四下戒备。”
“殿下,您也劳累了一天一夜,身上还有伤,戒备之事交予我就行。”陈贤没想到殿下如此着急赶路,虽不解但也没多置喙军令,只是看殿下面色实在不好,想要替他分担一二。
庞宜之与萧凛并骑挨得极近,近到修行人敏锐的耳目可以明显察觉身边人说话间不稳的气息和隐隐从伤处飘逸的血腥气。
策马一路,伤口想必又裂开了。
萧凛眼下还能好生坐在马上,若是下了马,只怕撑不住两步路就要倒下。
阖营上下的军民,被救回来的战俘,乃至身后的潜龙卫,都指着他这根主心骨,这身撑着盛国这倾覆危楼的脊梁。
如他所说,他不会允许自己倒下。
素来仁义的人,对自己却是心狠至极。
庞宜之觉得自己矛盾极了,恨不能压着萧凛好好养伤,却又一次次帮着他欺瞒麾下众人,纵容他几次三番不要命地找死之举。
“哎呀,”他挥了挥手中的拂尘,语气故作轻松朝陈贤道,“殿下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戒备之事,他要自己四下勘察过才能安心,你就别争了。”
陈贤还是迟疑,“那殿下身上的伤?”
“无碍。”渐昏的天色掩去那病乏的面容,让萧凛的话多了几分可信。
陈贤又看向另一边的庞宜之求证。
庞宜之能怎么办,只能是顺着萧凛的意思点头。
忠心的副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传令去了。
他们现金驻扎的营地,距离泽州城约摸二十里地。
将抽调出来的精锐分成若干小队分四下分散开,确保周遭风吹草动俱能知晓。萧凛停马望向泽州城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可是泽州城有何异样?”庞宜之发现他的异样,随即问道。
“想起了故人。”萧凛低头,轻若无痕地笑笑。
“故人?”庞宜之好奇,“那是友人还是敌人?”
若是以萧凛的性子,素爱结交善缘,广施恩义,四海天下皆可为友,本不该有这么一问。但经历了澹台烬和叶清宇之事后,凡事也不可一概而论。
萧凛抿了抿唇,眸光掩在长睫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却无端升腾起哀意。
暮色四合里,颓圮末路的王朝都压在他的身上,繁复华美的国之礼器在血色中崩裂,昔日王都之中尔雅谦和的储君再不负旧时的意气,有的只是亡国将军的不甘、落寞和无可奈何。
从朝阳初生,到日薄西山。
庞宜之看到的,听到的,似是一段故人往事,又像是这个国家既定的命运。
“如今的泽州牧顾筠声,是我少时好友,他文才过人,连中三元,十八岁就已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时任翰林编修。”萧凛想起记忆里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红袍状元郎,语气感慨,“我上不照山修行前,筠声已升入户部,做了侍郎,还笑言,说等我学成下山,他也许已是盛国最年轻的尚书。可惜没等到我回去,他因几次三番为朝中被削爵贬黜的武将进言,惹怒了父皇,左迁至泽州。后来变故几起,阴差阳错下,我二人自盛都一别,再未见过。”
盛王忌惮朝中武将,明眼人都知道,朝中大臣唯恐引火烧身,多是缄默。
可心有凌云志,要匡扶社稷的少年从不懂什么叫明哲保身。
见不平事,便谏不平事。
一如从前的萧凛。
这段时日,也许是死期将近,神思多扰,萧凛总忍不住地去想,若是当初他能保下顾筠声,保下威远将军,保下靖宁侯,保下那些帅将良才,是不是盛国就不会走到无将可守,无人可用的凄凉地步?是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才让盛国如今穷途末路?
“殿下,”庞宜之虽平素大大咧咧有些不着调的模样,但有关萧凛诸事他却是洞若观火,他同望向远处黄昏夕曛下起伏的城池轮廓,“世事天命,非你之过。殿下能做的,已然做到最好了。”
恭顺孝彰的儿子,才德兼备的储君,浴血拼杀的将军,乃至今时,要送盛国军民最后一段路的将死之人。
凡人身躯,没有澹台烬的妖力,没有驱使妖兽的能耐,哪怕千里奔袭也拦不住澹台烬领妖兵绕过他所驻守的柏山城,直取王都。他又能怎么样呢?
庞宜之曾在书中看到圣人言,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什么狗屁圣人言,如萧凛这般事事苛求自身,持身守正,不还是落得国破家亡。反倒是如澹台烬那般,妄顾天道,心思诡谲之辈,得了天下,逼得萧凛唯有一死。
“可我仍旧问心有愧。”萧凛垂眸,轻抚着身下白马的鬃毛。
庞宜之挥了挥拂尘,他深深看了萧凛一眼,嘲然笑道,“我亦问心有愧。”
这下轮到萧凛不知如何劝慰了。庞宜之也不再多言,两人沉默着,驱马巡视。
巡逻的卫士来报西北边大约五里外的空地上,发现了近百石的粮草和过冬御寒的棉衣夹袄时,庞宜之已经为萧凛又换过了一次药。
除了疼和冷,萧凛几乎感知不到其他,多亏有庞宜之在旁帮他遮掩。
“殿下,是你那位好友的手笔吗?”庞宜之不蠢,自然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方圆百里,能悄无声息送来这些东西的,应当只有身为泽州牧的顾筠声。
萧凛强打起精神,稳住自己身形不至于坠马,而后轻应了声是。
他没能在好友落难时帮衬分毫,可好友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他现在这个叛军偷运粮草。
空中飘飘摇摇飞起小雪,他侧头再去看夜色下渐行渐远的泽州城,好似有故人立于城墙上朝他挥手,一如王都中那个红衣明艳,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少年状元郎。
可惜风雪渐大,眯了眼。
萧凛收回视线,他疼得实在有些撑不住,借着旁人都在搬粮草的空隙,靠在庞宜之身上借力,“小师叔,再帮我一次。”
他要活着见到陈贤率领的大部队与钟泰所率的遗民残部会师,他不能倒在半路,让本就惶惶不安的军心打乱。
庞宜之不肯应声。
萧凛复又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小师叔。
小师叔又该怎么办呢?
或许从他拗不过萧凛,拿出碧血丹的那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注定不得善终。
“这是回阳丹,服用后便如回光返照,但仅有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精血耗竭而亡。”庞宜之从药囊里掏出一枚通体腥红的丹药,“以你现在的状况,撑不到六个时辰,顶多三个时辰。”
萧凛如此前那般,笑着接过药,“多谢小师叔。”他算了算时间,并没有立即吃下,而是将药连同小木匣收在了怀中。
“我去让人寻马车,萧凛,否则即便有回阳丹,你也撑不到宣州城的。”
难得有些气恼地喊了萧凛的大名,庞宜之不管不顾要去传令。
不知是察觉了庞宜之的怒气,还是深知自己如今这靠丹药吊命的身子,萧凛这一次并未拒绝,只是找好了借口说是要为南下安定后的诸事早做打算,在马车上定写新策。
其实这也并非是借口。
陈贤办事很快,牵来一辆青蓬马车,那张近日奔波也很是疲惫的脸上露出愧疚,“路上简陋,委屈殿下了。”
萧凛自是不在意这些,他温和笑着道,“这便很好,你辛苦了。”
周遭有不少人,他拒绝了庞宜之的搀扶,提着衣摆登上马车。“庞博士,”陈贤伸手拦住要紧随其后上车的庞宜之,在后者不明所以的眼神里躬身行了个端正的礼,“劳烦庞博士照顾殿下。”
到底是追随萧凛多年的副将,如何看不出萧凛的异样。
庞宜之闻言苦笑,他都快将人给照顾死了,还能怎么照顾。他收了拂尘,插在腰间,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马车四角挂着的油灯照得不算大的马车每个角落都是光亮,小榻上除了萧凛要的笔墨纸砚,还有汤婆子,和一件厚实的裘衣。
萧凛坐在小榻后,灯影在他清隽瘦削的面上绰绰摇曳。
“陈贤也知道了?”他问。
庞宜之沉默着点头,而后把裘衣给人披上。
马车外传来陈贤下令启程的声音。颠簸引得萧凛提笔的手一顿,浓墨滴下,污了已写了过半的纸。
“你说,我来写。”庞宜之看不过去,抢走了笔,又扯出一张新纸,舔墨等着萧凛发话。
国都被破后,随大军逃出的还有不少朝中重臣,另辟新土,安身立命是件繁琐而又道阻且长的难事,萧凛自己撑不到那时候,却并不妨碍他替臣属分担这难事。
如何组织百姓开拓荒土,如何鼓舞民心士气,如何统筹上下建立行之有效的新政,如何从战乱的阴影里走出,在异国他乡之地安养生息。
昔年名家大儒的谆谆教诲,少年王储对家国未来盛世天下的期许,如今都成了落在纸上的一句句恳切之言。
他敬告诸君,每封信的末尾俱是凛顿首的殷殷嘱托。
庞宜之悄悄别过头去抹眼泪,红着眼眶又继续誊写下一封信函,他想让萧凛停下来,歇一歇,可劝慰的话被泪堵在喉咙里,胀得他喘不过气也吐不出分毫。
最后一封信,是写给叶冰裳的。
那位萧凛曾爱过至深的妻子。
在家国之后,他仅有的一点私心,是希望这个不幸的女子可以挣脱情丝的困扰,寻觅到真正的幸福。
庞宜之落下得偿所愿四个字停笔,伸手将萧凛披在身上的裘衣往上拢了拢,指尖触碰到萧凛颈侧的皮肤,烫得他心惊肉跳。
大抵是诸事都有了妥帖的安排,萧凛也终于得以松下一直紧绷的弦,他放任自己的脆弱,和着裘衣依靠着庞宜之,小声喊到,“小师叔,我难受。”
庞宜之换了个姿势让萧凛靠得更舒服,“你发烧了,我给你下安眠咒,你睡会可好?”
萧凛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本能地摇头拒绝,“还没到宣州,我不能睡。”
他说的是不能睡,可听在庞宜之耳中却是我不能死。
噬魂楔剜出后,活着的每一刻都是折磨,可他还是不能死。
他们逍遥宗的逍遥道,怎么会教出萧凛这样一个自讨苦吃的人?
庞宜之在心里自嘲,从怀中掏出一瓶月露喂给怀中人。
月露性凉,用来退热是合宜的,只是太过奢靡。现下的庞宜之显然是不管这些,哪怕琼浆玉液都恨不能给萧凛当甜水喝,他紧紧揽住自己的小师侄,一遍一遍自欺欺人,“很快就没事了,很快就不难受了。”
马车外天色渐晓,确实快了。
————
第三日在回礼里,最近被限流,开个回礼文章扩流,免费粮票就行,感谢支持
【篌璟】关于涂山璟哥哥到底如何羞辱折磨他
*是涂山璟和他哥哥涂山篌的gu科 不喜勿入
有后续
01
世家大族九尾神狐后裔的涂山氏与世族防风氏大小姐防风意映好事将近,西炎和皓翎的各方显贵皆献上贺礼,毕竟那是涂山氏所出最疼爱的小公子。
涂山篌酒醒了,他又梦见了儿时。
如同大梦一场,万般皆空。
那个女人,她死了很多年了。
原来他所遭遇的一切,皆有因果。
那个女人,不是他娘。...
*是涂山璟和他哥哥涂山篌的gu科 不喜勿入
有后续
01
世家大族九尾神狐后裔的涂山氏与世族防风氏大小姐防风意映好事将近,西炎和皓翎的各方显贵皆献上贺礼,毕竟那是涂山氏所出最疼爱的小公子。
涂山篌酒醒了,他又梦见了儿时。
如同大梦一场,万般皆空。
那个女人,她死了很多年了。
原来他所遭遇的一切,皆有因果。
那个女人,不是他娘。
他倒在床上,看着远处门庭若市,张灯结彩,明面上都是为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贺喜,其实他知道,这些男男女女皆为了涂山璟本人。
听他一琴曲,看他下一盘棋,品一眼青丘公子的画,甚至只是为了他露出一点温和俊雅的微笑。
他盖住眼睛,半晌,嘴边扯起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从胸膛处发出怪异的两声笑。
他缓缓坐起身,从匣子里掏出自己珍藏许久、用冰晶炼化、雪山稀药融合的一条挂链,掩在了袖口中,他直径起身,去找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咯吱——
涂山篌推开门,就见那如墨如玉的背影,一系及腰的长发,窄细的腰身。
涂山璟略带诧异的神色转过身,他手里捧着一本书,见是他,清明的含情眼染上了喜色,他踱步过来,立在他面前,局促间又有些难言。
“…大哥…你……”他小心翼翼地巡自己的脸色:“你好些了吗?”
涂山璟从小就依赖喜欢他的,因为小时候自己保护他。
涂山篌露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笑,他伸手持起涂山璟胸腔几缕乌黑的发丝,语气就像寻常兄长慰问胞弟:
“你婚期将至,开心吗?”
涂山璟愣了愣,笑意微滞,他轻轻摇头:
“我没见过那个女子,并不愿意,却说服不了家中长辈……”
他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轻轻拽上了他一丝袖角,声音轻软,带着一丝讨好:
“大哥,你若帮我跟他们说说,总比我一个人拒绝好些……”
涂山篌目不转睛盯着涂山璟的脸。
都是九尾狐后裔,可他这个弟弟却生得比寻常狐狸还要精致漂亮,他生来就拥有一切。
尊贵的身份,父母的疼爱,姣好玲珑的皮囊,以及身份尊贵的未婚妻。
而自己呢…
涂山篌抹出一个带着冷意的敷衍笑容,他拽着涂山璟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摊开,将那冰晶链子放上去。
“这是你的贺礼,明日亥时,在后院等我,大哥…还有大礼…要送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涂山璟眼睛亮了亮,他将冰晶链子爱若珍宝地收拾好,连忙答应,那隐形的九条尾巴仿佛在愉悦地摇曳。
“好,谢谢大哥。”
自从母亲去世,涂山篌便不似从前那般待自己亲厚。
可他心里一直拿涂山篌当亲哥,同父异母又如何,儿时会保护他的,是哥哥涂山篌。
况且若不是母亲偏心决绝,想来大哥儿时也不会过得如此凄苦悲哀。
涂山璟有心弥补,可这些年,涂山篌却不怎么搭理他。
他从前最喜欢哥哥。
哥哥喜欢捉拿猛虎禽兽,灵力高强,凡事总是会挡在自己前面,可不知道何时,他们的兄弟之情出现了不可跨越的鸿沟。
02
旦日,涂山璟如期赴约,在一处无人荒芜的废弃后院,他疑惑地走近,怀疑自己走错了,不一会儿,他见涂山篌负手等在不远处,松了口气。
“大哥……!”
涂山璟喊他,可涂山篌却屹立不动,安静地背对着他。
他微微一愣,觉着自己不够大声,又喊了一声。
可那伟岸的背影依旧如初,涂山璟只能向前几步,要去拍涂山篌的肩膀。
谁料,这短短几米,却如同万里长征,脚步沉重,如拴千斤,清晰的视线也骤然发黑,变得模糊,他能感觉自己腿脚麻痹起来……
“大哥……”
涂山璟涣散的瞳孔死死望着涂山篌的背影,嘴唇弧线动了动,几不可查的呼出声音。
可对方在自己昏暗的视线中,依旧无动于衷。
明明小时候,他喊他,他从未不应过。
到底怎么回事……
他视线可见的最后,感受到自己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最后一幕,是涂山篌缓缓转过身的脸。
脸上阴郁幽暗,眉眼紧蹙,那熟悉的眼睛里竟充满了厌恶和另一种不明的情绪,他看见那双薄唇弯了起来,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浅笑。
大哥怎么会对他露出这种眼神……
03
涂山璟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被绑在龙骨锁上,双手高举,双脚悬空,拉扯的痛意斯斯如骨,他茫然若失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地下密室。
咔哒咔哒……
静谧的黑暗中脚步声愈发清晰,空灵而缓慢。
带着一种捉弄和漫不经心的节奏。
涂山璟的皮肤上突然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视线清明后,瞳孔微微放大,不知所措地盯着面前对自己冷眼旁观的男人,手里还攫着一条带着软刺的长鞭。
“大哥……”
他表情空白,声音嘶哑。
略藏了期许,望着面容冷漠的男人,想他能够张开解释。
可男人倏然逼近,一把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瞳孔剧烈紧缩了起来,窒息的压迫让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啊…!哥…”涂山璟挣动得龙骨锁叮当作响,他赤白的双脚徒劳地踢着空气,那双含情眼难以置信地瞧着涂山篌,他的亲哥哥。
“涂山璟。”涂山篌诡异的叫了他一声,扣住他喉咙的指尖发白:
“娘大概每每看见我与你待在一起,都会恶心得吃不下饭,他看见我,或许想到了我亲娘…”
涂山璟被掐得面部涨红,窒息和委屈压迫神经,生理性的眼泪就顺着发红的眼角,一点点滑到涂山篌的手背上。
那温热湿润的触感更加刺激了涂山篌,他额间青筋浮出,下颚紧绷,掐住涂山璟的手更加用力。
“…哭?”他扭曲地裂开嘴角:“现在就哭,等会可怎么办?”
说罢,他突然松开涂山璟。
涂山璟胸腔剧烈起伏,爆发出一阵喘不上气的咳嗽,等他平静了些许,理智回笼,他这才压制着毛骨悚然的骇意,低声道:
“…大哥……我知道…我知道娘对你不好…咳咳…我…我会补偿你,你别生气……”
涂山篌瞧着他含泪通红的脸,难怪外头说,青丘公子善良正直,被人差点毙命都还想着那可笑的弥补。
他越是这般装模作样的伪善,涂山篌就越想撕碎他的伪装。
“你确实该补偿我。”涂山篌缓缓凑近他,他轻佻的手背羞辱般拍了拍涂山璟的脸,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正面盯着自己:
“娘最不喜你与我亲近,你大婚将至,不如……”
涂山篌魔鬼般扬起的嘴角贴近了涂山璟的耳朵,涂山璟静静等着他的下语,却不想耳垂处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随即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涂山璟瞪大眼睛,被捆绑住的手脚突然疯了一样死命挣扎起来,他微张的嘴因为过度的惊吓,甚至没发出一声。
涂山篌咬住了他的耳垂,手抚过他的腰身,一把扯下了他的腰带,搭在九尾狐最应激的尾椎处,涂山篌阴沉的笑声阴森地闯入耳道。
他说。
洞房花烛夜,我与你过,高兴吗?
【凛无】魂梦(十五)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叶冰裳出现在澹台烬阵中。
澹台烬看向萧凛:“只要你杀了叶冰裳,孤就解了那噬魂楔。”
“你!”叶冰裳目眦欲裂,又转望萧凛哀求,“殿下救我!我是受他胁迫……”
“叶大小姐,”澹台烬道,“多谢你相告,孤才知道那日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的,并不是萧凛。萧凛赢不了,你转投孤是明智之举……只是你首鼠两端,孤也不敢要啊。”
破空之声传来,澹台烬飞身而起,躲开了萧凛射来的一箭。
萧凛再度拉弓,澹台烬一甩衣袖,变了脸色。他掐着叶冰裳的脖子提起来,萧凛果然不再搭箭,澹台烬却趁此一道法力轰了过去。......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叶冰裳出现在澹台烬阵中。
澹台烬看向萧凛:“只要你杀了叶冰裳,孤就解了那噬魂楔。”
“你!”叶冰裳目眦欲裂,又转望萧凛哀求,“殿下救我!我是受他胁迫……”
“叶大小姐,”澹台烬道,“多谢你相告,孤才知道那日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的,并不是萧凛。萧凛赢不了,你转投孤是明智之举……只是你首鼠两端,孤也不敢要啊。”
破空之声传来,澹台烬飞身而起,躲开了萧凛射来的一箭。
萧凛再度拉弓,澹台烬一甩衣袖,变了脸色。他掐着叶冰裳的脖子提起来,萧凛果然不再搭箭,澹台烬却趁此一道法力轰了过去。
澹台烬看着萧凛俯身呕血,冷冷地道:“既然如此……萧凛,你归顺于孤,再来提噬魂楔的事。”
已经很晚了,公冶寂无痛得睡不着。
他难免要去想,萧凛生挖噬魂楔时或许要比这痛上千倍万倍,不知如何忍得下来。可他不久前还说了什么萧凛就该灰飞烟灭的话,想想就要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小仙君,喝药了。”
公冶寂无把头抬起来,便看见端着药碗的庞宜之。
“这药呢,是止痛的,多少会有点用。”庞宜之看他接过碗,又拿出一枝木制的花朵,拨了拨叶子,那花朵便徐徐绽开,再一拨,花瓣又合上了。庞宜之又道,“这个小玩意呢,是给你解闷的……”
公冶寂无呆呆地看着那木头花,是山茶花的样子。他喝了一口药,又道:“多谢。”
庞宜之道:“不要谢我。这都是殿下让我送来的。”
公冶寂无吃惊:“萧凛他……”
他没有生气么。若是自己,铁定是过不去的。
庞宜之等着他说话。
“他……”公冶寂无磕巴起来,“他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庞宜之一甩拂尘,说了今日迦关战场的事,又道:“你乖乖躺着,不要添乱,其他的事便无须管了。”
公冶寂无兀自出神,庞宜之以为他又在发呆,便放下那木头山茶花,出去了。
次日,萧凛正在营帐中看舆图,有士兵忽然来报:“叶夕雾已经抓到。”
“什么?”萧凛皱眉。
那士兵道:“属下等谨遵殿下的意思,等叶二小姐来了盛国军营,便将她拿下。”
“……”萧凛细细想去,又挥退了属下。
公冶寂无握着那朵木头山茶,一下一下地拨它的叶子,花瓣便一开一合。
帐帘忽然被人掀起,有人走进来。
公冶寂无连忙放下木头花,翻身便裹着被子侧躺下装睡。但他太过匆忙,又弄到了伤口,疼得眼角沁出泪花来。
“公冶师兄。”是萧凛。
公冶寂无闭上眼睛。萧凛却在榻边坐下来,隔着被褥握着他的肩膀把人翻过身来。
“假传军令是死罪。”
公冶寂无倏然睁开了眼睛。
“你诱叶夕雾来盛军大营,还假传是我的意思,叫人把她拿下?”
公冶寂无眨眨眼睛,把被子提上去,捂住了半张脸。
“我去命人放了她。”萧凛起身。
公冶寂无急急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途中又牵扯到伤口,眼角那颗泪便落下来。
萧凛一回头看见,倒是愣了一愣,停下来。
“你打算如何,死战还是投降?”公冶寂无道,“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总会有办法的。”萧凛道。
“是我写信骗叶夕雾过来的。”公冶寂无坐起身来,“我比你更熟悉叶夕雾,或者说,黎苏苏。我告诉她,有一个办法,既不会伤到澹台烬,还能帮她完成想做的事……”他看着萧凛,“澹台烬拿叶冰裳要挟你,难道你就不会拿叶夕雾来要挟他?”
萧凛沉默。
“或许你明白,你只是不会这么做。”公冶寂无松开手,“可是你知道么,叶夕雾、叶冰裳,死了都会回归正身,比现在活得更好。只有你一个人……”
“他们不值得你这样待他们。”
他捡起那朵木头山茶花,低声道:“我也不值得。”
【凛无】魂梦(十一)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前后脚的功夫,澹台烬送来一封信,说明日迦关城门大开,恭候六殿下。
萧凛拈着那一张薄薄的纸,看它在烛火上点燃又化为灰烬。
他眉头松开,忽然有了决定:“今夜潜入迦关。”
在目前的处境而言,这几乎是唯一的上上之策。庞宜之听从萧凛的命令,召集将领安排人手。这帐中又空下来。
萧凛在纸上画着路线,听得有人来,头也不抬。
“你跟我比一场。”公冶寂无站在面前,挡住光亮,“要是我赢了,你就听我的。”
“我还有要事,公冶师兄。”萧凛道。
公冶寂无闷站了片刻,忽然抬起剑,抵在了萧凛颈上。萧......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前后脚的功夫,澹台烬送来一封信,说明日迦关城门大开,恭候六殿下。
萧凛拈着那一张薄薄的纸,看它在烛火上点燃又化为灰烬。
他眉头松开,忽然有了决定:“今夜潜入迦关。”
在目前的处境而言,这几乎是唯一的上上之策。庞宜之听从萧凛的命令,召集将领安排人手。这帐中又空下来。
萧凛在纸上画着路线,听得有人来,头也不抬。
“你跟我比一场。”公冶寂无站在面前,挡住光亮,“要是我赢了,你就听我的。”
“我还有要事,公冶师兄。”萧凛道。
公冶寂无闷站了片刻,忽然抬起剑,抵在了萧凛颈上。萧凛无奈地抬起头:“公冶师兄……”
但公冶寂无已经翻过桌子去,萧凛反应不及,被他拧了一只胳膊按在背后。接着公冶寂无扯出来弱水绳索,施法三下五除二将萧凛的手腕捆了。
萧凛吃惊:“……公冶寂无!”
公冶寂无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从小到大,师尊都不曾连名带姓地唤过他,算起来只有那魔头澹台烬,说他面目全非,忘记了自己是谁。
公冶寂无盯着萧凛,眼睛发红。他只以为自己在生气,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萧凛却也怔了一下,声音马上变得轻和:“公冶师兄,你先放开我,我……”
公冶寂无按住萧凛的挣扎,仗着魔气在身,把人压在案上,“我是衡阳宗的大师兄,你本就该听我的。”
帐帘忽然掀开,进来的是庞宜之。
“小师叔……”萧凛连忙唤。
公冶寂无捂住了他的嘴巴,抬头警惕地看着庞宜之。
庞宜之摸了一把猫,往臂上一搭拂尘,接着旋身头也不回出了帅帐。隔着帘子,还传来他严肃的声音,“莫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殿下。”
公冶寂无冲萧凛扬了扬眉。
萧凛闭上眼睛。公冶寂无知他在凝神,拂过一道魔气,叫萧凛昏了过去。他拾起来佩剑,后知后觉早该如此,何苦费了许多口舌功夫,还白受了气。
迦关此时城门紧闭。公冶寂无飞身而上,落在女墙上,夜守卫兵吓得不轻,拿长枪对着他,围成一团又不敢上前。
澹台烬正在景王营帐中,卫兵的禀报赶不上不速之客闯入的速度。
“萧凛……”他吃惊地站起来。
公冶寂无并不多话,手心托着纯黑的魔气,只一下便将涌上来的护卫打得四处跌倒。
“你何时修了魔道?”澹台烬上下打量着眼前人,浑身的戾气与赤色的双瞳,都与他所熟悉的萧凛相去甚远。
公冶寂无却是笑:“你只要知道,我能杀了你。”
他全力调动着魔气,只错身的一剑,便刺入澹台烬的胸膛。侧身避开澹台烬喷出的一口血,公冶寂无抽出剑,便要再攻去。
澹台烬已经后退半跪在地上,就算有还手之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但侧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张开双臂,拦在了剑前。
公冶寂无看清了那人,魔气暴涨,怒不可遏,却又生生撤了剑势。
“不要杀他。”叶夕雾闭着眼睛大喊。
叶冰裳惊慌失措地随着卫兵过来,看见受伤的澹台烬,立时大吃一惊。她随即朝公冶寂无扑跪过去,抱着他的腿,哭喊了声殿下。
叶夕雾连忙护在澹台烬身前:“萧凛,你带大姐走,不要杀澹台烬。”澹台烬强撑着站起来,叶夕雾又拦住他,“你让他们走。”
“好……是孤低估了你……”澹台烬啐出一口血,笑得森森。
“留好你的命。”公冶寂无却是盯着叶夕雾,“没有下次了。”
萧凛单枪匹马,进出迦关如入无人之境。一夜之间,这个可怕的消息便传遍了景国,原本十成胜算的景军,竟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但盛军营中,又是另一番士气大涨的景象。将士们都欢欣鼓舞,纷纷提议应该趁着景国军心动摇之际,一鼓作气攻打迦关。
只有萧凛不见笑颜。
帅帐中,公冶寂无魔气反噬,仅剩了些微理智。他双目血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抓着剑柄的手骨节森白,身体痉挛一般打着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庞宜之摊着手,“殿下,人家可是救了叶侧妃呢。”
“我看他能得很。”萧凛冷声道。
公冶寂无模糊地知道萧凛生气了,大约是不想管他。不管就不管,他也不怕魔气,公冶寂无想着,却又在萧凛靠近时,抓住了那幅冰凉的衣袖。
他抓得那样紧,连带着萧凛雪白的长袖也簌簌抖起来,像要落下一幕雪。
“我没事……”公冶寂无说。
但萧凛托着他的后脑,轻轻把嘴唇凑了上来。
公冶寂无紧咬着牙,又迷迷糊糊被引导着启开齿关,像紧闭的蚌壳露出里面隐秘软嫩的肉来。他渴求着那甘泉般的清气,却笨拙地发觉自己的舌头无处安放。
可那前几次有用的法子,此次却不怎么奏效了。
【凛无】魂梦(十)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少年夫妻,同居而离心。
几年里掩盖在相亲相近下的疏离与微妙,随着帐帘被掀开,一步步地显露在面前。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叶冰裳跪下来,唤了声殿下。萧凛伸出手想要去扶,却与叶冰裳的手错过。
叶冰裳抓住他的衣裳下摆,仰起梨花带雨的脸:“殿下信我。”
萧凛沉默地俯身,擦去她的眼泪,轻轻地道:“冰裳,回盛都去吧。”
“我没有,我没有出卖殿下!”叶冰裳惊慌恐惧,哭红的眼睛楚楚可怜。
萧凛托着她的双臂把她扶起来:“公冶师兄所说,你无须在意。我送你回盛都,是因为眼下局势已是燃眉,战场上生死......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少年夫妻,同居而离心。
几年里掩盖在相亲相近下的疏离与微妙,随着帐帘被掀开,一步步地显露在面前。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叶冰裳跪下来,唤了声殿下。萧凛伸出手想要去扶,却与叶冰裳的手错过。
叶冰裳抓住他的衣裳下摆,仰起梨花带雨的脸:“殿下信我。”
萧凛沉默地俯身,擦去她的眼泪,轻轻地道:“冰裳,回盛都去吧。”
“我没有,我没有出卖殿下!”叶冰裳惊慌恐惧,哭红的眼睛楚楚可怜。
萧凛托着她的双臂把她扶起来:“公冶师兄所说,你无须在意。我送你回盛都,是因为眼下局势已是燃眉,战场上生死一线……届时兵荒马乱,你一个弱女子难以自保。”
叶冰裳道:“殿下不是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同我一起么。”
她神情那样伤痛坚定,渐渐与萧凛十六岁那年下山时看到的女子面容重叠。恍眼经年,她还是那个春日里簪花带笑的少女么,还会为一朵小小的荼蘼花而开心么。
萧凛忍不住把她拥入怀里,紧紧闭上眼睛:“冰裳……我希望你活着。”
可叶冰裳泪痕已干,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恢复冷静,哑着嗓音吐了一字:“好。”
公冶寂无没有走,他扯了一块白纱遮住半幅面容,甚至光明正大地呆在了盛军营中。
萧凛要排布作战计划,庞宜之以清除闲杂人等为由赶他出去。公冶寂无便也乖乖走出去,只是等那些将士散了,他便又不声不响地钻到营帐里来。
等萧凛暂时研究完舆图地势,公冶寂无才出了声:“……这一战,也并非无解,”他斟酌着词句,“你有伤在身,都是怪我,我可以弥补的……”
“五百年后,是什么样子?”萧凛却问他。
公冶寂无没有明白。
“这五百年,是不是不再有战乱,百姓都免于流离失所,可以安居乐业?”
“……”公冶寂无只能道,“是。”
萧凛道:“……不知他日父王该如何。”
公冶寂无想起景国大街上的那些摊贩,他们卖许多“六殿下”的泥偶,口口相传他保家卫国的事迹。
六殿下此时就在眼前,原来那些为人称颂的故事,半分也不好看。
“我可以替你上战场。”公冶寂无上前一步,终于说出了口,“他们分不出我与你,我可以打败澹台烬。”
他最恨被人当做萧凛,万万料不到有一日会主动提起。
萧凛却笑了,那目光含着纵容与打趣,看得公冶寂无硬是生了羞恼。
“我一直不曾问过你,自小是怎样长大的,过得随心所欲么,有没有忧愁郁闷。”萧凛道,“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当是肺腑关心之语,却如剖心利刃。公冶寂无只觉像光天化日下赤裸一般难堪。
他无从否认,刹那恨自己太过潦草的出身,又恨萧凛太过心思玲珑。
“寂无,忘记我。你只是你自己。”
公冶寂无失了态。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涌起无处发泄的酸楚与愤怒:“你不要自以为很好心,你明明就知道,只要我替你出战……”
“不需要。”萧凛说得果决,却仍是温和,“这是我的命运,我不能逃避,任何人都不能替我承受。”
“你终究不是我,寂无。”
确然该是泾渭分明。
萧凛还是那个萧凛,他会在五百年前死去。而五百年后,公冶寂无会活在别人的悔恨里,不得解脱。
根本什么都没有改变。
公冶寂无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许多将士来来往往。
他是公冶寂无,可公冶寂无此时究竟该如何做?
离三日之限还有两日,在盛军即将攻打迦关的前一夜,探子送来消息,宣城王侧妃在回盛京的途中,被澹台烬抓走了。
【凛无】魂梦(九)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萧凛在一日后醒来,推开粥碗,先下地接了旨。
盛王急切地要他三日内拿下迦关,不得有任何借口。
“若是拿不下……”信使捧出御赐的一柄剑来。
陈贤钟泰震惊又不忿,饶是萧凛一贯镇定,也静了许久。直到那信使提醒,他才抬起双手:“儿臣领旨。”
他叩拜头谢恩,起身后却问那信使盛王是否安康。
“陛下一切都好,殿下不必记挂。”信使躬身。
庞宜之已经等不住:“盛王还有其他口谕?”
“没有了。”信使作揖再拜,“小人在盛京等宣城王殿下凯旋。”
萧凛安抚了陈贤钟泰,只有庞宜之油盐不进,坐在主......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萧凛在一日后醒来,推开粥碗,先下地接了旨。
盛王急切地要他三日内拿下迦关,不得有任何借口。
“若是拿不下……”信使捧出御赐的一柄剑来。
陈贤钟泰震惊又不忿,饶是萧凛一贯镇定,也静了许久。直到那信使提醒,他才抬起双手:“儿臣领旨。”
他叩拜头谢恩,起身后却问那信使盛王是否安康。
“陛下一切都好,殿下不必记挂。”信使躬身。
庞宜之已经等不住:“盛王还有其他口谕?”
“没有了。”信使作揖再拜,“小人在盛京等宣城王殿下凯旋。”
萧凛安抚了陈贤钟泰,只有庞宜之油盐不进,坐在主帅帐中不肯走。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送死,我做不到。”庞宜之拿起那柄剑,又掷在地上,连连冷笑,“要么你跟我回不照山,要么干脆拿下盛京,比迦关还容易些。”
“小师叔慎言。”萧凛道。
攘外必先安内。庞宜之自然明白这点。
即便萧凛真有反心,举兵攻回盛京,盛国边境却也会同时空门大开,无异于请澹台烬进门。届时两头均顾不得,后世史书上便是丧国罪人。
但庞宜之更知道,无论谁有反心,萧凛都不可能有。
萧凛怪不得,便只能顺藤摸瓜地去怪别人。
“那日你不该独自去找那小疯子。”庞宜之振振有词,“你是盛军主帅,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对所有将士来说是不负责任之举,你难道不懂吗?你从来都是识大局的那个,这次竟然非要孤身去找他,我都怀疑渡气时他把魔气过给了你。”
萧凛胸口的绷带又渗出血迹,庞宜之闭了嘴。
萧凛轻声道:“公冶师兄有心魔,又举目无亲,我有点担心他……”他吃力地坐下来,“或许是因为长相相似的缘故,我总希望他开心些。”
“你还有空操心别人。”庞宜之道。
萧凛笑道:“也操心不了多久了。”
“少管那个小疯子,”庞宜之瞪大眼睛,“我算过了,你们互克,不能相见。”
萧凛的笑意黯淡下来,目光落在地面那柄剑上。
“跟公冶师兄无关。我知道结局只有一个。他的到来,不过是让我更加清醒地接受现实。”
“你对他好一些。”萧凛认真地对庞宜之道。
庞宜之气冲冲地走出了帅帐。
公冶寂无早在远远地看着,等到所有人都从萧凛营帐里出来,他才敢猫着腰溜了进去。
萧凛正在拭剑。那一柄剑雪亮锋利,闪着寒冷的光。
公冶寂无小心翼翼地搭话:“……是你的父王送给你的吗?看起来是一把好剑,他一定希望你能打赢这场仗吧。”
萧凛微微地笑:“是。他希望我拿下迦关。”
公冶寂无寻不到别的话说,又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递给萧凛一串野果。红里透紫,与那日萧凛摘的一模一样。
萧凛有些惊讶地接过。
公冶寂无道:“我已经把碰坏的吃掉了,剩下都是好的。”
萧凛却没立即吃。
公冶寂无又小心地道:“……你喜欢吃什么果子,我还可以去给你摘。”
萧凛笑着摇头:“我对口食之欲并无要求,那时给你摘,也只是为了让你高兴。”
“……”公冶寂无睁大眼睛,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动体谅照顾他心情的,从前只有一个妺女,可他如今已经不愿意再想起她。
萧凛,为什么会是萧凛,怎么可能是萧凛。
“我,我伤了你……”公冶寂无才发觉自己这样嘴笨,哪茬不该提提哪茬。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萧凛道,“就算是得道之人,与心魔缠斗也不是易事。你已经很辛苦,不必为无心之失自责。”
“……”公冶寂无愣愣看着他,又攥皱了衣裳,“我没有心魔。”
“是我冒失了。”萧凛很快道歉。
公冶寂无低下头。
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就算萧凛知道了自己入魔的真正原因,也能理解的是不是。他那么好,能替所有人考虑,怎么会不原谅自己的一个替代品。
可萧凛这样好,像高高的白月光,把一切都映出阴影来。公冶寂无在他身边只会被衬得狭小阴暗,连揣测他会原谅一切的心思,也显得精明龌龊起来。
“对不起。”公冶寂无想要逃走,却偏偏又站在这里。
他抬起头,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下。
太狼狈了,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成为不了萧凛。
萧凛倒是有几分无措,险些想找个手帕给公冶寂无,却又记起他并不是个姑娘。
“是不是骗了我,”萧凛道,“其实寂无才年方十六罢?”
公冶寂无不说话,脸色却古怪起来。迟了半晌,他忍不住道:“我真的比你大几百岁。”
“知道了,公冶师兄。”萧凛笑道。
接着他敛了神色,“若是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尽快离开盛军军营吧。三日里我会与景军有一战,这一仗避无可避……不管以后去到哪里,都望公冶师兄一切顺心,得偿所愿。”
公冶寂无却不接话。
他无师自通懂了人间的尔虞我诈一般,提醒萧凛:“上次景军趁你重伤偷袭,这次又林中刺杀。澹台烬即便再聪明,也不可能料事如神。”
“军营中……”萧凛道。
公冶寂无打断他:“送你回来那晚,你那位侧妃分明没有睡下,她还放飞了一只信鸟。但直到第二日,她才来看你……”
营帐外有瓷器坠地碎裂的声音。风把账帘吹起一道缝,露出女子紫色的裙裳。
【凛无】魂梦(八)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大夫退出去,这营帐中又安静下来。
庞宜之望着昏睡的萧凛,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掖好了被角,一扭头,吓得坐下去。
“你,你……”他指着屏风。
公冶寂无睁大眼睛,神情有几分怯意,垂下的手揪住了衣裳。
来过的钟泰陈贤还有大夫,竟无一人发现他。
庞宜之扶住额头,拽着公冶寂无的衣领把他扯到外间去,“在这里做什么?”
“我……”公冶寂无垂着头,吞吐几次,才小声道,“我想照顾六殿下。”
要不是怕扰了萧凛,庞宜之早跳脚喊起来。他盯着公冶寂无的眼睛,仔细打量,“你难道不知道,他有一位侧妃随行来了......
萧凛x公冶寂无 ,发疯小仙君啪叽掉到了盛国六殿下的马上,光风霁月山茶花与入魔小仙男的治愈向
大夫退出去,这营帐中又安静下来。
庞宜之望着昏睡的萧凛,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掖好了被角,一扭头,吓得坐下去。
“你,你……”他指着屏风。
公冶寂无睁大眼睛,神情有几分怯意,垂下的手揪住了衣裳。
来过的钟泰陈贤还有大夫,竟无一人发现他。
庞宜之扶住额头,拽着公冶寂无的衣领把他扯到外间去,“在这里做什么?”
“我……”公冶寂无垂着头,吞吐几次,才小声道,“我想照顾六殿下。”
要不是怕扰了萧凛,庞宜之早跳脚喊起来。他盯着公冶寂无的眼睛,仔细打量,“你难道不知道,他有一位侧妃随行来了军中。”
“知道。”公冶寂无点头,他又保证道,“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庞宜之皱着眉:“你这是哪一出?”
公冶寂无沉默一会儿,却不敢把实情说出口。大夫包扎的时候,他看到了萧凛胸口的伤痕。分明是剑伤。没有哪个用剑的人,认不出自己的剑。
“等他好了……”公冶寂无道。他几乎是恳切又略带请求地看着庞宜之,生怕他不同意。
庞宜之瞅他一眼,不怎么友善,但竟没赶他。
公冶寂无坐在萧凛榻边,看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发呆。
难怪他们忘不了萧凛。
从前自书页上和师尊口中获得的只言片语,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感受深切。这样的人,果然是值得人执念难消,哪怕逆天而行,也要将他强留在人间。
难怪他们说他不如萧凛。
他只得了萧凛一缕残魂,并不是真正的萧凛。像个金玉其外的赝品,叫人失望。
他看不开,不够豁达,也并不是很坚强。他们把沉甸甸的眼神放在他身上,他便也辨不清自己究竟该是谁,偏要固执地证明自己,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你一定,也很不喜欢我吧。”
他把脑袋枕在胳膊上,歪头看着萧凛,又无声地把脑袋埋下去。
翌日清早,叶冰裳慌张地进帐来。公冶寂无连忙以袖掩面,匆匆出去。
他一时不知该待在哪里,想起萧凛递来的那串野果,便出了军营。
寻了两串野果回来,公冶寂无躲躲藏藏地走了几个营帐,迎面看见庞宜之,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了萧凛帐前。
“来,”庞宜之招手,见他犹豫,又把人扯过来。“帮个忙,待会儿别说话,让人把你当做殿下就好。”
公冶寂无不明所以,便问是何事。
“知道了要掉脑袋的。”庞宜之道。
公冶寂无犹豫,又道:“我愿意帮忙,可能不能用别的方式,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萧凛。”
庞宜之拿拳头砸了砸额头:“好罢。”
庞宜之转身去了另一处营帐。
公冶寂无按捺下疑惑,继续找小角落,途中又听到过往的士兵闲言。
“盛都来了王使,不知又带了什么旨意,非要殿下亲自接旨。听说殿下为景军刺客所伤,一时半会儿可醒不来。”
“还能是什么旨意,定是要攻下迦关。”
“有殿下在,拿下迦关只是时日问题。”
“没错,希望殿下快些恢复,早日醒来带领我们打败景王……”
公冶寂无手里的果子不小心掉下去。
那串果子已是透熟,饱饱的皮往地上一碰,便破了。他觉得可惜,又捡起来擦干灰土,将破损的一颗一颗塞进嘴里吃掉了。
注意注意毒唯别看容易心梗(我自己个人看法)
这不是让我这种颜狗疯狂心动的吗?
我纯路人,这部剧只认识罗云熙白鹿陈都灵,剧宣的时候男主是真帅,女主也漂亮,满怀期待的去看的,看完之后怎么说就是一般,我之前觉得罗云熙白鹿很好看很漂亮,可是这部剧罗云熙白鹿真的没有很亮眼,如果我不是之前就认识他俩,可能这部剧我都不会记住他们
陈都灵很美,但是这部剧真的她的人设很不好,古装姿态比白鹿好一些
男二真的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我看完之后特意去查了——邓为,我没有要故意拉踩,不过他这部剧剧里是我唯一一个不认识但想去查的真的有帅到我,人设相比之下还算OK(剧里),我说实话他这部剧的冲击感比罗云...
注意注意毒唯别看容易心梗(我自己个人看法)
这不是让我这种颜狗疯狂心动的吗?
我纯路人,这部剧只认识罗云熙白鹿陈都灵,剧宣的时候男主是真帅,女主也漂亮,满怀期待的去看的,看完之后怎么说就是一般,我之前觉得罗云熙白鹿很好看很漂亮,可是这部剧罗云熙白鹿真的没有很亮眼,如果我不是之前就认识他俩,可能这部剧我都不会记住他们
陈都灵很美,但是这部剧真的她的人设很不好,古装姿态比白鹿好一些
男二真的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我看完之后特意去查了——邓为,我没有要故意拉踩,不过他这部剧剧里是我唯一一个不认识但想去查的真的有帅到我,人设相比之下还算OK(剧里),我说实话他这部剧的冲击感比罗云熙大很多,罗云熙太瘦了,影响观感,我希望大家把小说和剧分开,女主都改了
裳心悦凛|泄春光
*妺女×公冶寂无
*谁会不爱摇尾乞怜的小狗
瞑昏愈晚,扶摇银钩,琉璃罩中的烛火坠坠摇摇,将熄未熄,妺女倚着床榻,莹润雪白的腕子支起下颔,恹恹眯起狭长的眸。她懒去换小衣,只斜斜披件外衫,发丝稍乱,唇边含了浅淡笑意,正所谓美人初睡醒,慵慵然,春光乍现。
公冶寂无便睡在她小榻上,许是先前受伤失了血气,外加今夜一遭,他倒睡十分安稳,半点没有身在妖怪窝里的知觉。
常伴她左右的姑娘们都懂事,晓得这位仙门小弟子在她们妺女大人心中地位,均默了声,无从搅扰。
平日里充斥着女孩儿欢声笑语的绣楼骤然静下来,反倒是令人生出寂寞。
妺女垂下眼,漫不...
*妺女×公冶寂无
*谁会不爱摇尾乞怜的小狗
瞑昏愈晚,扶摇银钩,琉璃罩中的烛火坠坠摇摇,将熄未熄,妺女倚着床榻,莹润雪白的腕子支起下颔,恹恹眯起狭长的眸。她懒去换小衣,只斜斜披件外衫,发丝稍乱,唇边含了浅淡笑意,正所谓美人初睡醒,慵慵然,春光乍现。
公冶寂无便睡在她小榻上,许是先前受伤失了血气,外加今夜一遭,他倒睡十分安稳,半点没有身在妖怪窝里的知觉。
常伴她左右的姑娘们都懂事,晓得这位仙门小弟子在她们妺女大人心中地位,均默了声,无从搅扰。
平日里充斥着女孩儿欢声笑语的绣楼骤然静下来,反倒是令人生出寂寞。
妺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公冶寂无的那张脸,倘若不是她那样地仔细,任谁也查不出她的半丝真心。
公冶寂无平稳的呼吸渐急促起来,不知做了什么坏梦,微拧起眉,鬓角逼出冷汗,妺女俯身,柔软的指腹隔着丝帛点在公冶寂无眉间,她缓缓抚平公冶寂无紧皱的眉,指尖由眉宇,拂到唇边。
她颤了颤睫毛,敛眸,叹息般地,她在公冶寂无眼皮上落下个吻,这张脸,除去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差别外,他同萧凛,简直是,一模一样。
初遇时的无以置信,到现在,这个人便躺在自己枕边,她觅他百年,桑田沧海,时移世易,她成了妖魔们的庇护,而他却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仙门弟子。
不知谁的捉弄,她溺水河畔寻他魂魄无所得,人间流离颠沛,好容易书下放过二字,又叫他轻巧巧地送上门来。
简直不知,该如何以对这五百年的等待作出结语。
好在,妺女拢住滑落的衣衫,她起身,瞥了眼地上沾满血渍的衣袍,施法唤来针线。
无家可归的小犬,脸色苍白,那般小心翼翼地冲她摇尾乞怜,期盼她肯定的回答。
妺女是志在必得的猎者,月色下,她持盏宫灯,守在他的必经路。
她等着她心仪的猎物,自投罗网。
盛开的荼蘼花掩住恼人的血迹,妺女久不穿针引线,倒未显生疏,毕竟,叶冰裳的那二十三载,替她留下了弥足深刻的记忆,以至于,万载轮回的往事涌上,她依旧不曾忘记她作为叶冰裳的一世,她那位姓萧名凛的夫君。
而现在,她以为掩于黄土的萧凛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他那般鲜活,又因生于仙山,长于仙门,眼里盛满了干不问世事的干净。
唯一的,妺女微微蹙眉,在思及公冶寂无那位多事的小师妹,鲜少地,她生出一星不悦。
她理所应当地将公冶寂无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容不得他,为任何人所伤。
只是,妺女的视线重新落到公冶寂无胸口的那处伤上,公冶寂无睡后,她为他换了新药。小犬只有在外边受了欺负,才会可怜巴巴回家,寻求主人慰藉。
也罢,多受受教训也好。
妺女将补好的外袍随手置一旁,施施然掀开琉璃罩,轻轻一吹。
无论前尘,自她与公冶寂无重逢之时起,他便注定,是属于她。
—
隔日,送别公冶寂无后,妺女懒懒倚在小榻,她面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美玉雕就的扇柄抵着纤细的指骨。
绣楼里的姑娘们复言笑晏晏,喜笑盈腮。
竹简展开新的一卷。
“今天啊,该读三十六策之——以逸待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