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佚名水仙】续命药
◎带有很多的私设和部分all婷。
◎独属于哥哥的续命药。
001
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离宇亭的父母带回来一个孩子。
离宇亭记不清她那时长什么模样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和看起来就像是皮包骨的手——在握手的时候,她的骨头咯的他很疼。
母亲捏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自己身边走,几近是强迫的把她押在了自己面前,将两个人的手交搭在一起。
小姑娘太矮了,离宇亭低头就能看到她阴郁的眉眼。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皮。
是她原本的模样么?离宇亭不清楚,只知道如果她再胖一点的话,估计会更好看一点。
他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感受到她将两人的手狠狠的压在了一起,他能更清楚的感受到上面压着...
◎带有很多的私设和部分all婷。
◎独属于哥哥的续命药。
001
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离宇亭的父母带回来一个孩子。
离宇亭记不清她那时长什么模样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和看起来就像是皮包骨的手——在握手的时候,她的骨头咯的他很疼。
母亲捏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自己身边走,几近是强迫的把她押在了自己面前,将两个人的手交搭在一起。
小姑娘太矮了,离宇亭低头就能看到她阴郁的眉眼。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皮。
是她原本的模样么?离宇亭不清楚,只知道如果她再胖一点的话,估计会更好看一点。
他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感受到她将两人的手狠狠的压在了一起,他能更清楚的感受到上面压着的骨头。
“妈妈为你带回来一个妹妹,之后要好好对待妹妹呀。”
“你们两个,是骨肉至亲呀。”
002
离宇亭知道母亲以前也尝试和父亲生过孩子,但从来都是早夭的结果。
他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偶尔感受到母亲看向自己时眼中交杂的恶意与爱,在每次摸着自己的脸时,母亲总会喃喃一句。
“好孩子啊……好孩子,要好好活,长命百岁的呀……”
“孩子的身体是要换的……爸爸妈妈的好孩子,没关系,妈妈一定不会让你多灾多病的……”
离宇亭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估计和自己的身体有关。
他自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多灾多难、体弱多病。
族里的人说这是他父母造下的孽果,是该偿还的前债。
他曾奇怪过父母为什么不为他换个身体,哪怕是和父母一样的皮、一样的名字都好,总之不要每次想揍他那个族兄的时候都被他跑掉了。
但他的父母从来没有答应过这件事。
他的母亲说,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他的父亲说,别着急,还缺个孩子呢。
他只是笑着,问道。
“你又要一个活不久的孩子来续你的命吗?”
003
等到第一次换身体的时候,离宇亭才彻底明白他父母千方百计要的孩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他抬手摸了摸妹妹的脸——彼时她还没有名字,她也从来不肯说自己的原名,父母对此更是不甚在意。
所以离宇亭就把自己的名字给了她。
但他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名字叫过她。
他与她额头相抵,对上她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的眼睛,做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妹妹……”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好孩子。”
——他学着自己的母亲。
“我的,好孩子。”
我的续命药。
004
佚名一族想要活下去抢个八字就可以了,从来没有续命这一说。
但离宇亭的父母一直用着相同的身体,自打他出生开始,他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换过身体。
他的族兄都因着练手用换过好多次了,他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换过身体。
但是他的父母从来没见老过。
离宇亭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个一直在用别人来续命。
借寿损德的法子,烂大街的东西,族里都传了个遍。
但是离宇亭没有想到,他们借寿的次数居然这么频繁——甚至借的还是自己亲骨肉的命。
离宇亭不清楚自己会在哪一天也会被借走寿命,但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父母。
一直到看到换身体之后,妹妹的那张脸,之后取的名字。
——那是父母,为自己带来的续命药。
005
离宇亭对自己妹妹一直很好。
刚见面的那会儿,妹妹的身体着实不太好,皮包骨的身体和满身的病气,看起来估计比自己死的都快。
于是他费尽心思养他这快死的便宜妹妹,每天早上盯着她艰难的吃完一整个鸡蛋、中午必须睡够的三个小时、夕阳时从未迟到的披肩和暖手宝,再到半夜不定时起来向上提被蹬下去的被子,然后再把自己这个最大的暖宝宝贴过去暖暖他这个天生容易着凉的妹妹。
他当时抱着自己的妹妹,只是想着下次换身体时要给自己妹妹找个好一点的,别这么容易生病就好了。
剩下的他能自己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大概是清楚这是他以后要用的东西,现在要好好护着才行。
后来换身体时,他总要给自己妹妹找个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又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平平安安的家庭出身才好。
但是他的妹妹一直很强大。
他从来没见过妹妹对他诉过苦。
——有时候也觉得挺可惜的。
离宇亭给面前的小人扎着小辫,思绪莫名其妙的飘到了别的地方。
如果能看到妹妹哭一下该多好。
006
离宇亭会这么防备他那个族兄是有理由的。
以前单纯骚扰他还好——这家伙对他也只是嘴皮子功夫而已,从以前骂父母再到骂自己,他都只是无所谓的给他一个眼神,要么等他觉得没劲了离开,要么自己觉得烦了回家。
后来估计是发现单纯的辱骂对自己毫无用处就开始动起手来——但他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只是身体不好容易生病而已,不知道自己也是会打人的。
虽然每次都让他跑了就算了。
但自从他有一次被那傻逼族兄追着回家结果还发现了坐在门前乖乖等着的妹妹后,他就没再纠缠过自己。
离宇亭原本还想着他是学乖了知道不该惹是生非了,直到买完东西回家后看到堵在家门前、缠着妹妹一个劲的让她叫“哥哥”的族兄,才知道这家伙是去缠着自己的乖妹妹了。
离宇亭当时没有丝毫犹豫,将手里的糖葫芦迅速塞进了包装袋里,在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时将包装袋递给了妹妹。
他向妹妹露出一个和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容,转头的一瞬尽力压制住了脸上可能露出的难看的吓到妹妹表情。
然而他的族兄似乎没有任何要改的意思。
估计是为了和离宇亭正面刚,族兄当时选的身体和他差不多高,但很明显的,这并没有什么用。
他当时直视着离宇亭的眼睛,感受到对方暴戾的气息后只是歪了歪头,语气轻佻,像是和事佬一样事不关己的开口。
“哎呀呀,好久不见啦,族弟迎接我的方式也太热情了吧。”
“说实在的,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呢……什么时候你能学学妹妹一样温——”
离宇亭抬手给了他左脸一拳,在他措不及防的倒在地上的时候用膝盖压在了他的胸口——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他艰难的咬牙,努力睁了几次眼才彻底看清了身上的人。
离宇亭掐着他的脖子,身后是面无表情,正咬着橘子糖葫芦的妹妹。
离宇亭阴毒的看着他,将插进他肩膀的匕首又抽了出来,刀尖上的血随着动作拍在了他的脸上。
“我再看见你碰我妹妹一次,我就再搞残你这身体一次。”
“你看看是你耗的过我,还是我弄的死你。”
007
然而他那族兄似乎并没有见好的意思。
他只是啐了口血,露出的笑容满是恶意,那双眼也不知道是在看离宇亭,还是在看身后的人。
“你活得过我吗,亲爱的族弟。”
“玩这种兄妹游戏还玩上瘾了?”
“还是说,你要和你那杂种的爹娘一样——和你这捡来的妹妹,不干不净一辈子?”
——他的腹部又挨了一刀。
匕首在伤口里搅了半圈,而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笑声越来越大,直至他疼的不能发声为止。
意料之中的,离宇亭没有提及任何其他的事情,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不许说我妹妹。”
008
离宇亭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父母和其他人的父母并不一样。
同样的脸、同样的名字、早夭和孩子和宁愿借寿也不愿意换的身体。
佚名的情感意识很淡泊。
但他的父母偏偏为了保留过往的记忆,不惜像普通人一样做这种损阴德的事——甚至是抢夺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的身体,做自己承载灵魂的容器也从不后悔。
他们两个在意的只有对方。
就像他和他妹妹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的父母是真正的血亲。
——但是有什么所谓呢?
离宇亭摸了摸妹妹的脸——不同以往的是,妹妹现在要和他亲近的多,取代了原本的警惕和戒备,她的眼里满是安全情况下的温顺和依赖。
——在多次换命之后,他与她早就是亲兄妹了。
009
离宇亭记着妹妹的每一个名字。
路融画,岑驳遥,白宛,廖惜禄,梁颜梅……一直到离雨婷。
六十多个身份,六十多个名字,他都记得。
——佚名在换了身份之后会渐渐的忘记上一个身份的一切,所以他也慢慢的忘了自己以前经过的事。
但他记得妹妹经过的事。
束宇桉托着腮,从窗边吹来的微风吹开了作业本的封皮,露出了最后一页的空白页——那上面写满了名字。
束宇桉向那上面瞥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到了红笔水圈住了的名字。
那是他唯一没有干涉的过往。
【梁颜梅】
010
杀人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离宇亭出任务时能带上人就带上人,能不动手就用嘴皮子功夫对付——几十年前处理他父母的时候才知道杀人有多麻烦。
他知道父母养着他们两个是做了换掉那个半死不活的身体的打算,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的给两个人找合适的身份——就连选身份也是骨血相融的亲人。
父母想占据孩子的身体,换取下辈子的相爱。
但是离宇亭不明白。
他拖着父亲的尸体,试图把他从身体已经被捅穿搅烂的母亲上移开。
然而父亲的手抓的太牢了。
即使脖子处都快压成一滩泥了,他仍然抓着上面的皮肉,不肯松一下手。
——真的很麻烦啊。
离宇亭蹲下身子,直视着母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惊恐和残留的暖意。
他是在母亲为两人做便当的时候。从背后杀了她的。
母亲的手艺很差,西红柿汁溅的桌台上都是,鸡蛋液里混合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离宇亭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以后绝对不能让妹妹下厨。
011
为什么选的身份一定是骨肉至亲?
为什么要在这种关系下相爱?
为什么一定要延续这段关系?
为什么要把妹妹带给他,让他也经历一遍这种肮脏秽乱、上不得台面的爱意?
012
“我说离宇亭,你真是跟你爸妈一样畜牲啊。”贝俸陵仰面笑着,眼尾上挑,挑衅的看着离宇亭。
“你爹当初是看上了他姐姐,苟且了几辈子生下了你。”
“你倒是也争气啊,居然看上了你妹妹……”
“咳咳……哈哈,离宇亭,你不知道吧?”
“你没管你妹妹的那段时间,我是她哥哥呢。”
离宇亭猛的给了他肩部一脚。
脚下的人传来一身不大不小的痛呼,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开口。
“你知道吧,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个名字。”
“就是苗鸣欢。”
离宇亭的刀落在了贝俸陵的脖颈上——贝俸陵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无助与悲哀。
“我说了,那是我妹妹。”
013
“离宇亭你小子是死家里了是吗?都他妈半个小时过去了消息一个不带回的——你疯了是吗?真成疏南风的狗了?”
“你他吗快给老子出来,再不出来我他妈把你头拧下来蘸着糖浆咕噜玩。”
“……”
离雨婷看了看手机上的备注——子车甫昭,大概是他的名字,和离宇亭应该是工作上的关系——随后才慢慢悠悠的开口道。
“请问你是?”
“……?”子车甫昭看了眼备注上的人名,迟疑的开口,“离宇亭?”
“是我。”离雨婷咬着半袋牛奶,坐在写字桌前摆弄着电脑,看着论坛上面和【走仙人】的聊天界面,含蓄不清的开口。
“你他吗——你变性了?不是,你什么时候换的身份?还换了个女的……不是,疏南风知道这事儿吗?”
“诶不对,你这、我,不是——算了你快点下来,怀蕴清催呢。”
“?怎么能说是我催呢子车哥,我这么长时间可没说一句话啊。”
“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离雨婷笑着歪了歪头,饶有兴趣的开口,“你上来吧,子车甫昭。”
“?”
“不是,兄弟,同事之间——”
“进不进?”
离雨婷看着厨房的方向——切菜声已经停了,估摸着离宇亭也快出来了。
手机里传来了子车甫昭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让我进去倒是他吗别锁门啊。”
014
子车甫昭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容貌相同的两个人,下意识的扣了个问号。
离雨婷穿着身红色的仓鼠睡衣,看样子就是被离宇亭娇养的模样,估计同样是个文官——但样子要比离宇亭乖很多,现在还贴着离宇亭把他身上的围裙解下来。
子车甫昭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对上小姑娘笑眯眯的眼,随后挂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对着小姑娘问道。
“妹妹长的挺乖巧啊,我怎么没见过?”
“我妹妹。”
离宇亭环住她的腰,单手把她举了起来护在身后,没让子车甫昭看见一点。
子车甫昭想要揽住他的肩膀,却被离宇亭从身后抽出的刀挡在了半空。
“?你这刀还是我送你的吧?”
“给我妹妹了。”
“我的铜钱呢?”
“我妹妹身上。”
“你怎么不把我也给你妹呢?”
“滚。”
015
“我说真的,离宇亭。”子车甫昭套近乎的揽住离宇亭的肩膀,语气柔和的让他害怕,“你真打算看着你妹妹一辈子啊?”
离宇亭挣开他的手。
“有问题?”
“有啊。”子车甫昭笑眯眯的,双手插兜看着他,“我挺喜欢那小姑娘的,眼都不眨的捅我……我想跟她处个对象,有问题吗?”
“——我操你他吗又划我干什么!”
“我跟你说过。”
“那是我妹妹。”
016
“回来了哥?”束雨安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牛奶,插上吸管就打算张口咬上去。
束宇桉皱着眉,快步过去夹住她的两颊,随后轻轻的掰开她的嘴,“凉的,对胃不好。”
“哦。”束雨安看起来并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顺着他的手咬了下束宇桉的手指。
“哥,你怎么了?”
束宇桉愣了一瞬,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对着束雨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没事,有点累而已。”
他回身准备去给束雨安热一下牛奶,顺便做个饭什么的,却听到她从身后说道。
“哥,你要续命么?”
“……”
束宇桉低眉,蓦地笑出了声。
他捧着束雨安的脸,弯腰与她额头相抵。
“你不是我的续命药,妹妹。”
“你是我的爱人。”
【角名北】再度和你
*今年我怕是再写不出这么恋爱脑的东西了(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好吃的
*BGM→また君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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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北信介的生物钟很准,每天一点半,雷打不动睡午觉。
角名觉得自己的生物钟也很准,每天一点半,雷打不动假装睡午觉。
他第一次尾随北信介进入保健室,躺在他旁边那张床上时,北信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我以为你是不会睡午觉的类型。”
我当然不,角名默答,我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睡觉,不会在乎这区区半小时的。
但这半小时若用于做别的事,自然远远不够。
角名翘着二郎腿,后脑勺枕着手臂,听着旁边逐渐传来...
*今年我怕是再写不出这么恋爱脑的东西了(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好吃的
*BGM→また君と
===========================
Apr.
北信介的生物钟很准,每天一点半,雷打不动睡午觉。
角名觉得自己的生物钟也很准,每天一点半,雷打不动假装睡午觉。
他第一次尾随北信介进入保健室,躺在他旁边那张床上时,北信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我以为你是不会睡午觉的类型。”
我当然不,角名默答,我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睡觉,不会在乎这区区半小时的。
但这半小时若用于做别的事,自然远远不够。
角名翘着二郎腿,后脑勺枕着手臂,听着旁边逐渐传来的深深浅浅的鼻息。每日作息时间表可以直接刊载于科学人杂志的北信介,自然在睡姿上也秉持着一贯科学的理念,右侧卧。于是角名就会挑在他右边的床上,巧妙地让自己的身体挡住打在北信介脸上的阳光。
事实上,他最初跟北信介一起睡午觉的目的多少有些阴暗。
那时他刚进排球部,因为不认真打扫卫生被北信介教训了几次,暗搓搓地想伺机抓点北信介的把柄,以此从内心好好嘲笑他一番。
角名觉得睡觉时是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同是高中生,相差不过一两岁,他早已从宫家双胞胎糟糕的睡姿中窥见了即便是北信介也无法剔除的弱点,便拎着饭盒踩着下课铃准时敲开了北信介的班门。哪知日后会顺理成章地发展成现在这样。
那天他咬着北信介夹给他的半个煎蛋卷,含含糊糊地问了句这蛋卷是你自己做的吗北前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竟在良心与本意间挣扎了一下。
即便是在睡觉一事上也无懈可击,角名还是觉得,北信介一定会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
彼时的他目的已经不是为了嘲笑自己的前辈,但他本人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了什么,能让对除排球外一切事物都恹恹的自己花精力在这种事上,本身也太过违反科学常理,所以最终只能归结为是培养起来了一个古怪的兴趣爱好罢了,可总想冠个合理的名称,于是角名便向脑回路勉强算得上正常人的宫治请教。
“你有没有过那种经历,就是……总想找出一个人的破绽……之类的。”
“我每天都很想痛揍侑。”
“不是你这种。”角名肯定地拍了拍宫治的肩膀,把自己手里的饮料递过去以示慰问,“他就是欠揍。”
宫治接上后才发现是个空瓶子。
虽然不是这种,但是哪种他也说不上来。
角名歪过头,晌午的阳光依然精神抖擞地透过窗户落在北信介身上,而他的脸却躲过了这刺眼的透亮,和松散的头发一起,安安静静藏在角名身后的那一隅阴影里。
有太多次先前的经历,现在的角名已经能从北信介渐渐回浅的呼吸中判断出这个人快醒了,于是他又把头转回去,估摸着恰好的时间起身,绝不错过北信介睁眼的那一刻。
北信介睁眼时皱了下眉头,思索着最近一醒来就看见这家伙坐在床上,一副等自己醒来一起去教室的模样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于是他支起身子,理了理头发,低下头找室内鞋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早醒了?”
“没有,我刚醒。”
角名立马撒了个谎。
May.
角名伦太郎遇到了危机。
“我可能味觉失灵了。”
这是他把一小包手制饼干递给北信介时说的话。
北信介狐疑地接过来,拉开玻璃纸上绑的丝带后,谨慎地挑了一个看起来不知是小熊还是小猫的饼干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转身进了洗手间,角名在门外听见了干呕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北信介出来了。
“你用石灰做的?”
原来这么糟糕,角名暗暗吃了一惊,幸好做完后自己没有尝。
“下周家政课要考手制饼干,我完蛋了。”
哦。
北信介不懂,角名怎么能把考试不及格这样的人生污点,说的好像吃干脆面没抽中卡片一样无所谓,棒读的语气实在听不出话语里“完蛋”的诚意。
“你可以按照老师写的步骤摸索,及格还是很容易的。”北信介礼貌地把饼干还回去,“而且实验期间烦请别找我来试吃。”
角名顿时露出了一个不满的表情。北信介之所以能从他脸上瞧见不满,还多亏了过去一年的相处让他发现角名的嘴角向下弯了1°。所以说,这彼此揣度心思的本领想见也是一个正相关的函数。
“我讨厌吃饼干。”角名说。他的固执和任性总是在奇怪的地方不肯让步。
好吧,好吧。北信介认命地找出了自己的围裙。
“我不懂,我用日本语写的清清楚楚,为什么你非要让我做一次才行?”
北信介搅拌着不锈钢盆里的面粉和鸡蛋液,看差不多后又往里面加了些白砂糖,接着用小指沾一点尝了尝味道。
角名把饼干模具从柜子里拿出来,洗干净整整齐齐摆在旁边,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反正北前辈又没有生气。
他总能把北信介的度掌握的很好,让自己小心翼翼地待在安全线以内。
所以他没有说,他也不会说。
因为你做的比较好吃。
June.
不是很久以后,北信介看透了角名伦太郎这个人其实是不会遇上什么真正的危机的,他的把戏太过高超,无法让人信服他所说的话。
所以不是很久以后,北信介才发现自己被蒙骗的这段时间,似乎做了不少促成这小子心愿实现的事情。可他又觉得这多半也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所以即便是可以用上当受骗来形容的日子,自己其实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所以在不是很久以后的以前,角名依然能够顺利地借着期末考试很虚拜托北前辈教我功课吧之类的借口,周末跑到北信介家里去,一待就是一整天。
其实辅导功课时这人还算得上是老实安静,只是他从来不会明确说自己哪里需要补,他就只是背着一个大书包,在周末清晨坐上一辆空空荡荡的公交车,适时地晃到北信介家里,惯例和奶奶打过招呼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书房的矮桌前。
“所以你觉得自己哪里不行。”北信介问他。
角名慢吞吞地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崭新的第一页,只有一个名字在上面。
“我好像哪里都不太行。”
于是北信介便从基础开始讲,角名听得也还算是认真,偶尔还会在笔记本上写几句,测验后还不忘把试卷一起带过来给北信介看看,表示自己孺子可教,北前辈教导有方。
直到后来,北信介意外地发现了角名加在书里忘记取出的另一张小测,责任心使然,大致浏览一番后发现有不少他没讲过的超纲题也完整解答出来了,这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角名耍的小把戏。
“你基础这么好,为什么不早给我说。”北信介问。
角名端着奶奶削好的苹果进门,看见那张卷子后心里轻轻咯噔一声,扣在盘子边缘的手指用了点力,显得有些发白。
北信介起身去书柜里重新翻了几本书出来,放在桌子上。
“你要想听三年级的课直说不就行了,过来吧。”
血液重新流回指尖,角名端着盘子,局促了一下,又心安理得地坐过去。
安心之余,他却不知道刚才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到底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那一瞬间实在太快,以至于它最终消失的时候,仿佛一滴水落进大海,半点踪影也不剩了。
July.
期末考试结束后,赤木提议去城崎泡温泉,一干人全票同意。
说是全票同意,事实上角名是很不情愿投出自己那一票的。夏天的真谛应该是坐在空调房里吃西瓜打游戏才对,加上三个月前的合宿,宫侑当众表演的跳水式入浴他可是想都不愿意再想起来,之后他们四个被罚扫了四天的浴室。
除宫侑以外的三人提出异议时,全被北信介一句“没有做好拦截防御工作”驳回。
上车后角名听见后座上的宫侑正跟宫治说要跟他用呲水枪一战高下,他一边在心里诟病这次温泉之旅怕是又要惹出什么茬子,一边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跟他们在同一个时间踏进同一个浴场。
车开时,宫侑和宫治还在打打闹闹,一不小心把塑料瓶扔到了银岛头上,于是北信介跟银岛换了个位置,坐在了角名旁边。
角名原以为北信介这次也不会投同意票,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大概是觉得以北信介这性子不像是会跟大家一起出游的类型,却没想北信介不仅投了同意票,还制定出了一份很好的出行计划,连所有人的车票都是他一起买的。
搞半天友军其实是对家。
窗外的风景一张一张飞快地倒退,重复的景象不断闪过眼前,角名有些无聊,撑着脸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看着北信介印在玻璃窗上的睡颜。树木的阴影和光斑一条条掠过他的侧脸,看起来深浅不一,有些滑稽。
于是角名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知道是因为抓住了北信介难得露出的一丝破绽,还是因为……
他愣住了,不是因为抓住了破绽,还是因为什么?
Aug.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假期,角名被宫家双胞胎从屋子里拖了出来。宫侑擅自拉开他房间窗户高呼“伦太郎——出来玩——”时,角名第一反应是这家伙竟然大晚上无所顾忌地翻人家墙爬人家树,后来才想起院子里似乎有一个空闲的梯子。
“反正你也没有女朋友。”宫侑说话时第一句永远不会说到重点,“就跟我们一起去夏日祭玩吧。”
“哦对了,北前辈已经去了。”
角名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特意告诉我北前辈去了。”
宫侑回了他一个更奇怪的眼神:“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我以为只要搬出北前辈你肯定就会去了。”
角名跟着宫侑从窗户跳出去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家却没走门),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估计是夏夜里的空气被人潮蒸腾了起来,団塞在没有风的夜里流动不开。他接过宫治递来的一个白色狐狸面具,挂在脸上,思维还停留在刚才宫侑的那句话。
并没有关系很好,他想,只是兴趣爱好罢了。
角名家离祭典的地方很近,走十分钟就到了。他远远地看见入口处一抹白色,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北信介,不出意料很正式地穿了浴衣。
宫家双胞胎已经一马当先早早脱离队伍冲进了人群,尾白和赤木打算去吃东西,北信介穿着浴衣不太容易活动,而角名压根动都不想动,于是他俩倒意气相投,一起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北信介一开始看见角名脸上的狐狸面具时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侧过脸不再看他,可惜角名从他隐隐颤抖的肩膀已经判断出来了北信介大概是在忍笑。
太逊了。
“想笑就笑吧。”
“没有,没有,”北信介转过头,脸被路旁的彩色灯笼印的有些红,透出好看的蜜柑色,“只是觉得有些新奇。”橙色光晕在他的眼睛里跳动,亮晶晶地让角名一瞬间想起了刚从罐头里夹出来的黄桃。
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又松开,又捏紧,最后,他小心地朝北信介身边挪了半步,探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拉住了北信介的袖子。
“人很多,”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进人群的鼎沸之中。
“我怕走散了。”
Sept.
角名看见北信介出门时,卷了卷外套和书包,快跑两步钻进他的伞下,身高原因把伞顶顶高了一点。
“我忘带钥匙了,家里没人。而且我没带伞。”在北信介发问前,他快速答道。
三句话直指核心愿望:所以请收留我一晚吧北前辈。
北信介觉得他的模样有点滑稽,参加部活时的运动服没有换掉,为了配合拿伞的自己所以特意驼了点背,不过好像平时他放松下来也会驼着背,发尾有些濡湿,看起来就像一只小狗。北信介是犬派的。
“银岛家离学校最近,你可以去找他。”北信介不动声色地把伞举高,他可不相信角名这么懒,会没有换算过可投奔同学家的时间差与路程所需的精力。
角名用鼻音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可是我比较喜欢熟悉的地方。”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北信介的奶奶总是会在他来的时候做他喜欢的食物。
有时候连角名自己都会感到吃惊,他不是个容易和人消除距离感的人,他对自身安全范围的要求很高,他懒散、随意,但绝不代表他会和人敞开心扉。他谨慎地把握着自己的防线,以至于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非常亲密的朋友。
喜欢熟悉的地方,这句不是假话。
角名接过北信介奶奶洗好的碗筷,仔细地把上面的水珠擦干净后,整整齐齐摆放在碗柜里。
“伦太郎和小信介关系真好哟。”
“嗯,是啊。”
他喜欢北信介生活的地方。
回房间后,北信介拿了些干净的换洗衣物给角名,然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角名踌躇了一会儿,问:“我能和你睡一起么。”
彼时的北信介刚洗完澡,头发顺帖在脑顶,隐约还能看见残留的热度,角名盯着他暴露在衣服外面被水烫红的皮肤,记忆里未曾见过这样的颜色,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他也极少能在北信介的鼻尖或是耳朵上瞧见一丝浅红,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人的皮肤也是可以被染上其它颜色的。
“行啊。”北信介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小事角名还要特意请教一声,合宿时大家不都是睡在一起的吗。
得到保证后角名抱着衣服离开,北信介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小声感叹了一句,果然很像小狗啊。
小狗当晚失眠了。
角名躺在北信介旁边,窗外的雨还在连绵不断地下,本是个睡觉的好时机,可北信介带着温度的呼吸在他耳边不断被捕捉放大,深深浅浅反反复复。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角名在黑暗中轻轻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对着北信介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压在下方被迫承受着身体重量的心脏在抗议,它大声鼓噪着,甚至让他感到疼痛。
于是他小心地、大胆地,朝黑暗中看不见的方向探身过去,让自己的呼吸几乎与北信介的融为一体,让他的浅梦呓语在下一秒被阻隔在了一个没有氧气的地方。
Oct.
角名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他狡猾地在北信介没有防备的时候跨过了警戒线,却在得逞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待在他身边,像一个故意没有通过鲁格测试的人工智能,混在上千亿条代码里,暗暗觊觎着防火墙松懈的那一刻。
可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冲动的多,从昨天晚上的触碰他就知道了,他的体温很高,高到可以完完整整拥抱北信介。但他同时也很清楚自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习惯性前脚进坑后脚出坑,小学三年级养的金鱼两天半就扔了,下雨天捡回去的猫猫狗狗最后也被饿到离家出走,游戏机里的游戏从来没有通关过,总在最后关头被boss干掉。他估计只能让那种能够持续燃烧的事情来激起自己的斗志,所以从小到大坚持下来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排球。
还有一件事,角名想了想,就是寻找北前辈的破绽。
这件事可比打排球难多了。
角名叼着牙刷,看着坐在廊下的北信介,秋季冷色调的阳光给他镀了一层银亮的金属色,不知是不是下了一整夜雨的关系,角名觉得今早比起昨晚竟冷了好几度,他咬了咬嘴里的牙刷毛,换了只脚站着。
“北前辈,早。”
北信介听闻后转头,接着便皱起了眉毛。
“别光脚在地板上走,小心着凉。”
你看,明明是他对北信介做了很不得了的事,到头来苦恼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Nov.
在大多数人眼里,北信介是一个古板到有些无趣的人。
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晚上十一点上床睡觉,他的生活似乎被整齐地分割成了各个小模块,北信介从来不会拿本应用来学习的时间去睡觉,或是该写作业的时候打游戏。吃饭,睡觉,学习,运动,这些平白无奇的日常在北信介十年如一日的生活里反复运作,渐渐构成了他这个人的全部。
“不会无聊么?”角名曾经这么问。
北信介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指什么?”
“不,没什么。”
角名拉起围在脖子上的羊毛围巾,让自己被冻得有点红的下巴和鼻子藏进去。他是典型的怕冷体质,入秋时会坐在被炉里吃火锅的那种。北信介曾在新年时提了些自家的打糕去角名家,进去后只看见一个摆在客厅里的被炉,四下无人,敲了敲桌面,半天从被炉底下磨磨蹭蹭地钻出一个脑袋。
“抱歉,我没穿衣服。”
他连半个胳膊都不愿意抬。
相比之下,站在裹成一个球的角名旁边的北信介看起来就相当抗寒了,冬季寒风中依然校服笔挺,一条纯色领带规规矩矩地服帖在领口胸前,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冻的有点发白。北信介呼了一口气,白色的不清晰的团雾在他鼻尖上停留了一会儿,水汽温和柔软了睫毛,在干燥的冷风中带上了一点点湿润的温度。
角名将视线微微下倾,顺着北信介的脑顶一路滑过偏白的头发和黑色的尾尖,最后定格在他侧颈被太阳光照的有些发亮的皮肤上。
他伸出手,和他的视线一起,安静地越过北信介的肩头和双肩包的背带,停在他侧颈不到五厘米的位置。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少走了一秒,空气狡猾地伸出了它的触须,一半缠绕在他的指尖,另一半偷偷吻上了他的脖颈。
“怎么了?”
北信介突然转头,侧颈的皮肤刚巧蹭过角名的食指。
一丝浅凉仿佛掠过水面的蜻蜓,抖着透明的翅膀斜斜地飞走。
“没什么。”
角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插进口袋,若无其事地拉了拉围巾,跨两步与北信介肩并肩。
在大多数人眼里,北信介是一个古板到有些无趣的人。
而角名觉得,自己是个更无趣的人,要不然他不会因为知道了北前辈在冬天也会觉得冷这一丁点小事而沾沾自喜。
Dec.
圣诞节的时候尾白提议去吃火锅,角名吐槽说你明明看起来是个很虔诚的基督,竟没在这重要的日子扛一棵圣诞树回家,尾白说不好意思我家信的佛教。
于是又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晃在火树银花的街道上,宫侑走在前面尤其热情高涨,中途还拿了一个驯鹿角套在宫治头顶,之后自然是免不了接一记正面的兄弟断骨踢,让角名不禁觉得这货是不是有点抖M情结,至于进火锅店前,眼尖的角名倒是没有错过宫侑趁着人多迅速往宫治书包里塞了一个小盒子。
“你塞了什么?”角名问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宫侑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他不说,角名自然也没兴趣问,随手拿过漏勺在锅里捞了捞,捞起来两片牛肉,正犹豫要不要分给宫侑一片,就听得旁边这人又接了一句:“喜欢的人的事当然只想自己知道了。”
角名一时没反应过来,宫侑趁着他发愣的空档,干脆利落地把漏勺里的两片肉都夹到了自己碗里。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角名不想跟他计较,只觉得他说的话让人有些在意,一般情况下耷拉着的眼皮难得在此时抬了抬,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发话前,角名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远处的北信介。
自借宿那晚后,他已经逐渐觉得当初靠近北信介只是想抓住他的破绽这种理由已经完全站不住脚了,如果他仅仅是想找到他的破绽,他不会想亲吻他,触碰他,甚至想方设法地从他苛刻到无情的日常中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他挖空心思想要霸占着属于这个人最最重要的日常,想要成为他日常的一部分,让自己和吃饭睡觉学习运动这些事情平起平坐。
可他没办法在一个精密的机器里添一颗多余的螺丝,所以他只能抓紧手里的显微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找寻机器里任何一个可能有瑕疵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北信介的好,他的好太过耀眼以至于在每个人心里都会无一例外读档保存。但他会做好吃的蛋卷和饼干,会在放松时垮下肩膀,会被热水烫红的皮肤,却只有角名一个人知道而已。
只有他一个,是不想和别人分享的秘密。
宫侑眯起眼,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难道不是吗?”
Jan.
新年第一天,角名被北信介叫着一起去神社参拜。
在他印象里似乎去年新年是排球部几乎所有人一起去的,然而不知为何今年北信介独独挑了自己。他早上听见铃响,打开门后还左顾右盼了一下,最后被北信介一句别看了就我一个换回注意力,视线重新落回来者身上,北信介戴了个白色的毛线帽子,顶上有个毛茸茸的小圆球,看起来就像一颗椰蓉糖球。于是他三下五除二换上衣服,从沙发上捞起常穿的厚外套,套上小羊皮靴,还不忘裹上他最爱的珊瑚绒围巾。
之后多问了一句,北前辈为什么偏偏要找我,结果得到了“因为伦太郎看起来是个很寂寞的小鬼”的回答。
新年第一天,参拜的人很多,角名不得不和北信介保持一个亲密又艰难的距离,这距离莫名让他想起几个月前的夏日祭,也是被人潮拥挤着,但这次和上次不同,虽然拥挤却并不会有蒸腾灼热的空气阻塞他的脑袋运作,让他没法用熙熙攘攘恍恍惚惚的理由把主动伸手的举动蒙混过去。
角名看了眼斜前方的北信介,对方也正好回头来看他。
“人很多,”北信介问,“要拉着么?”
角名深知自己的得寸进尺没有尽头,所以他觉得自己无耻一点没关系,这次他掠过北信介的袖口,稳稳当当抓住了他的手。北信介不怕冷,但他的体温一年四季都很低,冬天尤其更甚,于是角名用了点力,把那只既不柔软也不细腻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是一件宝物,一旦松手就会被别人抢走。
塞过钱摇完铃,角名拍手准备许愿时才想起自己刚才似乎少行了一个礼,于是拍完手后又多鞠了一躬,下来才看见北信介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是在忍笑。
“愿望要实现不了了哦。”他肯定看见刚才那一幕了。
没关系,角名想,我本来也就没许愿。
却不想之后竟求出了一个大吉的签,角名觉得这神社的神估计和他一样随便。好事地探头瞧了一眼北信介手里的签,仅仅是个小吉。
“要和我换吗?”
虽然是个问句,角名却已经快速把自己的签塞进了北信介的口袋,然后抽走了夹在北信介指间的那张小吉。
“我把好运分给你。”
所有都可以给你。
Feb.
北信介生日当天下了大雪,学校通知停课,这点困难自然是没法阻止热血年轻的男子高中生找借口来学校做些除了上课以外的事情的。宫侑大清早七点在群里嚷嚷说北前辈今天过生日,这点小雪岂能阻挡我们开生日会的步伐,昨天伦太郎专门去订了个双层的蛋糕,还是北前辈喜欢的巧克力口味,总不能让他的一片心意白费吧,而且伦太郎这会儿肯定激动的晨练呢是吧伦太郎。
角名正蜷在温暖的被窝里,手机盖在耳朵上,迷迷糊糊听见最后这句,下意识就把去你妈的几个字骂了出去。
但订了蛋糕确实是事实,是北前辈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也是事实。
宫侑坐在部活室里,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串彩色小灯泡,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还不忘带一根通电线,旁边宫治拿出几个小型礼花炮递给银岛,角名一个人抱着大蛋糕,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有点局促,北信介进来后他就更局促了,不知道早上时间那么紧,北前辈有没有听清宫侑说的那句话。
北信介对于生日会的印象很少,小时候,父母总会问自己想要什么礼物,他对这种问题实在苦恼,因为在物质丰富的情况下,他很少会主动去想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于是最后多半会用“只要是爸爸妈妈买的都喜欢”这种万能话来回答,生日对他来说,其实跟一年中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他认识了现在这群小子后,生日开始变得像新年一样被赋予了庆祝的意义,不保是不是因为他们总想找机会吃喝玩乐,但这样似乎也不坏。
北信介扶了一下尾白戴在他脑袋上的生日皇冠,宫侑已经带头拍手唱起了生日歌,他们拉上了窗帘,烛火在黑暗中跳动着,把他的脸印的明亮又好看,北信介抬了抬眼,看见站在桌子另一边的角名,他的嘴巴开开合合,不怎么走心地唱生日歌,口型有时对不上,北信介有点奇怪,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他并没有在唱“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祝你永远快乐。”
Mar.
毕业那天,宫侑要走了北信介的第二颗纽扣,晚宫侑一步的宫治拿了第一颗,第三颗给了银岛,于是后面几颗也被一抢而空,连袖扣都没能幸免于难。好不容易从十几双毒手中挣脱出来,逃上天台的北信介少见地狼狈,却没想被角名撞了个正着。
角名那会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看样子我只有裤子上的纽扣可以拿了,可转念一想那纽扣只有一个,拿了这裤子就没法穿了,还是不要了。
而且他并没有这种将情感寄托在纽扣上的习惯。
相比起角名的看透一切,北信介却难得有一丝局促。
“呃……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角名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半个字。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他想,因为今年一年,我都有好好看着你,像你好好看着我那样看着你。
当他终于意识到了某个事实后,心脏便开始无法自制地抽痛,它皱皱巴巴地缩在左胸前壁的第五肋间,顽固又任性,像他本人那样不肯说一句话。
于是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跨步上前,狠狠抱住北信介,让他结实的臂膀磕在自己疼痛的胸口处。
太疼了。你是机器人吗。
角名的下巴枕在北信介的肩上,他仔细听了听贴近耳朵的动脉,规律的就像心跳一样。
——什么啊,我还以为会听见咔哒咔哒的声音呢。
角名紧了紧手臂,天边静止的云和不动的风把他禁锢在了这天台的一角,北信介发间还留有香波的柚子味,浅淡地充斥在他小小的空间里。他已经见过这个人太多的另一面,它们看似矛盾却足够缜密,让他无机可乘。
所以,如果能提出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要求的话——
“我想要一个你的破绽。”
-END-
想到狐狸就要快下场了(SAD,只想再为他们续五秒
日常宣狐狸群:280944621
我们很可爱,请和我们玩
【忱郡】三愿,心怀不轨之人离我小妹远一点
//给哥哥祝贺生日啦~//
//可能还有其他人出现(给哥哥添堵)//
//人物性格OOC致歉//
//请勿转载🚫🚫🚫//
要躲着哥哥太难了。
你在墙角看到匆匆走过的花忱抿嘴,对不起啦哥哥…在三天,在三天就好。你这么想着,可你不知花忱片刻瞧不见你都心惊。
小妹是从何时躲着他的,花忱端着前几日细细挑好的簪子无言望树,是从他重回花家后就慢慢开始疏离,还是不…不止,从事情结束完小妹就不对劲了。
果然还是怨他吗?
还是他弥补的不够是吗?
“家主,您在这干嘛?”花忱一片孤寂满是落寞之气站在院中,全府人避之不及,但是也不能看着他站在院中不吃...
//给哥哥祝贺生日啦~//
//可能还有其他人出现(给哥哥添堵)//
//人物性格OOC致歉//
//请勿转载🚫🚫🚫//
要躲着哥哥太难了。
你在墙角看到匆匆走过的花忱抿嘴,对不起啦哥哥…在三天,在三天就好。你这么想着,可你不知花忱片刻瞧不见你都心惊。
小妹是从何时躲着他的,花忱端着前几日细细挑好的簪子无言望树,是从他重回花家后就慢慢开始疏离,还是不…不止,从事情结束完小妹就不对劲了。
果然还是怨他吗?
还是他弥补的不够是吗?
“家主,您在这干嘛?”花忱一片孤寂满是落寞之气站在院中,全府人避之不及,但是也不能看着他站在院中不吃不动,木微霜“快乐”听命,过去劝他。
“无碍,什么时候了。”
“已是午时,家主您还不吃饭吗?”花忱愣了几许回头吩咐木微霜:“现下到是不饿,等晚一些小妹回来你在来叫我,我陪她一起。”先循序渐进的陪着小妹,在慢慢的给她道歉。
“您如果要和少主一起用饭可能不太行了,少主她已经叫人传信回府说要晚一些回来。您……”花忱沉默不语,逝去的时间,难道弥补不了了吗?
晚间时刻,街巷嬉戏玩闹的孩童已然归家,花府门口孤单的身影不时眺望远方,久久没有出现那个令他动容的身影。
“那明日就还是这个时刻?”
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花忱还未上前就看到自家小妹旁边那么个碍眼的人,宣望舒?!没完了是吧!天天缠着他家小妹,他不是有弟弟吗?怎么老是烦别人家的!“那就先谢谢先生了。”玉泽莞尔,转头就看见了老妈子一样苦大仇深的花忱恶狠狠的盯着他。
玉泽:……
“乖徒。”你回头应允,还没问什么玉泽就凑到你耳边,片刻后又退回原位,玉泽不说就看着你满脸疑问的淡笑,气死你气死你!花忱气死你!
你虽然不解,但也没多问。
“小妹。”玉泽啧了一声,整个人已经被挤开你旁边,你笑意吟吟的握住哥哥的手,不知为何,哥哥的指尖好生冰凉。“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路上可是被什么不好的人绊住?快随哥哥一起回去,这外面好多心思恶毒的人。”
不好的心思恶毒的玉泽但笑不语。
“怎么会,玉先生送我回来的。”你不解的开口,就是他在才危险!花忱强按住想暴击玉泽的手,冷漠开口:“那多谢熙王护送小妹回来,府中食物有限就不留您了。”“哎,我…”花忱拉着你往府中走,看你还想在和玉泽说话气火更甚,“熙王赶快回去吧,不若等会下雪路途难走。”
砰!门被重重关上。
玉泽:…………
“小妹我陪你/哥哥我先回屋了。”花忱望着残留你手余温的手无言,随后摸了摸你的头负手离去。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你感觉哥哥好像很难过。“哥哥。”花忱站定转身眉上喜悦一览无余。
“明日,我要早早出去一趟,午膳不必给我留了。”
“好……”
“家主,您怎么才吃了这么一些?”“不饿,小妹还没有回来吗?”木微霜叹气,从早起开始花忱已经问了你好几遍了,这才不过到傍晚,神情越来越落寞。好像……算了算了,慎言。“少主还没回来,不过托人说了晚膳也不必给她留了,她要去灯会看看晚些回来。”“这怎么可以!”花忱站起,窗外已见月亮漆黑一片。
这下好了,连茶也没喝几口他就打算出门寻你。
灯会热闹非凡,人人都在玩乐,唯有一青衣身影急匆匆的寻觅,站在人群中的星河惊讶于你对于花忱的熟悉,你说不到在晚一些他就会出来,星河一开始是不信的,先下倒是信了,那便……为他的殿下在拖延一些时间。
灿火流星,蔷薇四起。
“是云汉奇术团!这次他们居然也来了!”
“快走快走!我们去看看!”
“哎,真是奇了怪了…这次云汉奇术团说要来这边表演吗?”“你还在念叨什么,赶快去看看啊!”花忱来不及反应,就随着人群走向了反方向。等终于在走回来,又过了许久。
小妹到底在哪……花忱已经有些慌了,先前差点失去你的恐惧还在他心底未消散,先下久不见人,以让他恐惧加倍,“哥哥!”他已充血的眼眸抬起,女孩扑进他怀里,安心的香气终于安慰了他恐惧的心。
“小妹…你去哪了……”花忱的语气止不住的颤抖。怪你,为了给哥哥准备惊喜忘了他还因你坠崖落下个心病,你慢慢的拍着哥哥的脊背,尽量把哥哥抱得紧紧的,“没去哪,我一直在。”他松开你摇摇晃晃的站定,还没等开口手中就被你塞了一个东西。
“哥哥,生辰快乐啊~”
花忱愣住,对噢…今日……是他的生辰,手中是一枚做工不太好的耳坠,他征征的看了一会,在看你你已经掩饰不住嘴角羞涩的笑,“这个是我找好料子自己学着做的,哥哥可莫要嫌弃。”
是小妹给我做的,花忱攥着那耳坠紧紧的,生怕被别人抢走,你又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河边走,“我还有其他的礼物给哥哥,希望哥哥喜欢!”
小妹的礼……宣望舒?!季家的小子?!宸王?!还有一堆他不认识的人?!“小妹!他们也是你的礼物?”你看向哥哥的视线,奇怪了……不是让他们先走得吗?“不是,礼物在这!这是我学着给哥哥绣的衣服,这是新弄的软剑,还有这个!”
你指向天空,花忱呆呆的抬头。
什么都没有啊,你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空中灿烂四起,片刻后凝聚成人像,正是他的模样。“小妹…这……”“我和星河求艺学的奇术,学了好几个月,希望哥哥喜欢~”
难怪…难怪这些时总不见你,原来是为了这些。
“这烟火还有一会,哥哥快许愿~什么愿望我都可以给哥哥实现噢。”你笑着挨着他,他遂你心愿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一愿——小妹快快乐乐安稳顺遂度过一生,二愿——所有邪祟不近她身,万般灾祸我替她挡,三愿——”
“乖徒,听说你还给准备了豪华晚宴,不知我是否可同去?一起为南国公贺生辰?”
“殿下,今夜如此特比,我也希望可以陪殿下旁边。”
“师妹……我也可一同去祝贺南国公生辰吗?”
“我还准备了乐曲,一起呗~”
花忱:……
“三愿这些心怀不轨之人离我小妹远一点!最好离得远远的!!!!!!!”现在立刻马上实现!
一愿哥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二愿哥哥不遇灾祸,喜乐一生。
三愿……我可以永远永远陪在哥哥身边,一辈子。
完结——
哥哥生日快乐啊!其他人戏份少没打单独的tag
【步郡】我合租对象好像不是普通公务员(上)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
*步郡,含凌郡,及修罗场,现代paro
*
我在我人生最糟糕的时候认识的步夜,大学刚毕业,哥哥失踪、家族里几笔流向不明的资金让整个企业股份受影响,木微霜和林珊忙里忙外上上下下的处理事情,还抽空问我要不要读研究所、再来想去哪工作。
我看着微霜眼下两片黑青,干巴巴的说,我想去打工。
她强挤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
她沉默着,不一会儿就哭了出来,掩面蹲在地上说对不起我的父母,没能保护好我,我看着一身墨绿色西装外套的她蹲在地上,失去以往所有强悍,也酸了鼻子,只能蹲下来抱住她。
我带着行李箱,里头除了衣服证件和重要的东西,只有哥哥给我的信。
他每年都会寄......
*花亦山心之月乙女向
*步郡,含凌郡,及修罗场,现代paro
*
我在我人生最糟糕的时候认识的步夜,大学刚毕业,哥哥失踪、家族里几笔流向不明的资金让整个企业股份受影响,木微霜和林珊忙里忙外上上下下的处理事情,还抽空问我要不要读研究所、再来想去哪工作。
我看着微霜眼下两片黑青,干巴巴的说,我想去打工。
她强挤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
她沉默着,不一会儿就哭了出来,掩面蹲在地上说对不起我的父母,没能保护好我,我看着一身墨绿色西装外套的她蹲在地上,失去以往所有强悍,也酸了鼻子,只能蹲下来抱住她。
我带着行李箱,里头除了衣服证件和重要的东西,只有哥哥给我的信。
他每年都会寄一封回家,骗我他在军校过得很好,还说去了某处当教官,直到后来我有次专门去那处偏远的大学找人,才发现校方一头雾水,这个人从未就职。
我租了一栋小公寓,东奔西跑打工追查哥哥下落以及处理危在旦夕的花家,那栋充满我童年记忆的大房子已经被查封了,我曾经和哥哥的友人一起吃点心、和邻居家的孩子玩猫、甚至有余裕在冬季去救助路边寒风中表演的旅人,可那一切都是过去了。
第一晚在狭小而灰暗的房间内睡着前,我看着隔窗投下的月光,感觉自己被囚禁在一个没有边际的牢笼,它不存在,可它终究会压垮我。
我好害怕。
早上我是惊醒的,因为门外传来了一阵搬东西的声音,让我想到花家被查封的时候那些人忙进忙出的样子,可我现在在外城区的公寓,哪来的人进来搬东西?
我以为一入住就遇到了小偷,手忙脚乱看着四周,最后抓起包里一把美工刀,想着有武器总比没有。
我还没来得及在家里添购物品,小偷来了也不能拿走什么,他运气有点差。
我打开卧室的房门,开出一条小缝,几个纸箱堆在客厅,我听到皮鞋扣在地板的脚步声,另外意外的人,来人不像小偷,他穿戴整齐,手表在光线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抬头正在讲电话。
「嗯,是,一切都妥当了,没问题,明天就能去上班。」对方似乎是他的上司,他的态度恭敬,不一会儿就在极短的寒暄中挂断对话,我心里一时间蒙了,难不成是我搬错了房子?
不至于啊,房东给的钥匙我也拧的开门。
我赶紧把头缩回来锁上门,手忙脚乱的放好美工刀梳头换衣服,想到洗手间在门外,我急急看着镜子里惺忪睡眼和满面油光的自己,觉得天要塌了。
这怎么办?打电话找林珊救我?
我转头看着那扇窗,思考着爬水管下去是不是可行的。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人敲响了房门,我吓得原地激灵了一下,原地转了两圈后还是过去打开门,开了比刚刚大一点的缝隙,尴尬的看着他。
「我……。」
他神色如常,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对,熨烫平整的藏蓝色西装有着金色的钮扣,这样老成的颜色却因为修身的剪裁和他精致的容貌显得温文尔雅。
「您好,我是您的合租人,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到了。」他欠身朝着我微笑,敲门后很快就退开了身子,完全没有压迫感,我思考了很久,都没意识到我漏了一个合租人的事情。
……怪不得房租那么便宜,妈的。
我窘迫的点点头,说了声不会,然后决定现在立刻关上门未免不礼貌,只能指着隔壁的洗手间。
「……我能……。」
他立刻离得更远了些。
「我需要先整理一些东西,待会儿如果有想讨论的事情,可以在客厅找我。」
他有颗泪痣挂在眼角,衬着那双没有攻击性却浓稠的蓝眼睛,里头有跳动的鎏金,好看的令人窒息,我茫然的点头,又茫然的进了洗手间,莫名觉得这场初遇太不公平了,我甚至没来得及洗脸。
等我去到客厅时,他已经泡好了咖啡,正坐在桌子前,那张简陋的木头桌子和成套的廉价沙发活生生被他坐出了办公室的感觉,他把双手松松搭起靠着微微打开的膝盖,看到我来了也只是抬头笑了下
「有什么特殊的习惯吗?」
「……没有。」
「公共空间使用的方面呢?」
「……也没有,我都可以的。」
他抬手点点头,然后继续用钢笔在那张纸上点了点,我绞着手指,紧张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他很快笑了一下。
「老实说我很意外,房东告诉我合租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我猜想你可能没看清楚合约、或者没问清楚,才会忽略了跟成年男性合租的状况。」他说话就像是公务员的口吻,礼貌而且侵略性极低,任何单一句话挑出来都没有攻击性,但是非常明确。
我只好点点头,继续当哑巴,算是默认。
「所以我想大方的阐述需求或者习惯,有助于放松和创建良好的界线,小姐觉得呢?」
我点头又摇头。
「……我第一次和不认识的人住,实在不知道要提什么。」
他直起了身子,然后很快的回应。
「好吧,但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请告诉我,不要拘束或者不好意思,我也不希望给刚出社会的人留下不好的合租印象。」
这段对话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后续中结束了,我有些难受,原因不是因为他,而是他把我看成刚出社会的人。
但我想我也没必要告诉对方我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失踪,还得养活自己顺便替家族自证清白。
可外面的生活比我想的更困难,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意外的一切顺利,待遇不错之外上司也相当热情,但我很快却发现那些热情藏着什么,上司带我出席酒会,不合身的洋装和背后吹过的冷风让我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一边搂着我的肩膀一边说不要紧张,笑一笑,然后把我往烟里酒里带。
那个地方充满标签,谈话的上位者、观察的人、还有被打上价码的对象,我就像一个装饰品,明面上是秘书,其实就像漂亮的钥匙圈,还被一步步逼迫侵犯底线。
那几日我回家都很晚,不想被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看到我穿着裸露度高的洋装蹬着高跟鞋和不合年纪的妆容全身酒气的模样,我还有着尊严,倔强的守着几个月前坐在落地窗前弹钢琴的自己,花家没落了,但我不能堕落。
我打算辞掉我的第一份工作。
没想到老板答应的爽快,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工资按月算,可我要陪他出席最后一场应酬。
那天的骚扰比往日多,我后知后觉发现他打算鱼死网破,大抵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一旦被扯入了水里,就会自暴自弃。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站起来,拨掉流连在大腿上的手,然后甩了面前的人一巴掌。
世界顿时安静了,我踩着高跟鞋离开,直到我走出酒店外都没听到任何声音。
僵硬的步伐快速又狼狈,我不想再接触任何人,觉得身上的味道挥之不去,回家的路好远,我不觉得那是我的家,我的家被查封了,家人流落在外,血亲不知所踪,一切都被夺走了。
路人的目光血淋淋的,我不知道他们对我有什么猜想,只能放空脑袋,加快脚步。
等我回去的时候,整双脚已经被磨破了,伤口反复摩擦几乎失去痛觉,小腿一样酸软,我走了将近四十多分钟,可是却不敢进去。
……我不想再被人用那种探测的目光盯着了。
当我转头时,门却从里头打开,他换下西装,剩下解开领带的白衬衫和修身长裤,我看着他,试图找到我可以立刻飞奔下楼的理由,但上面却没有那种猜疑甚至轻视。
「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妳还要出门吗?要的话——。」他松开手,不知道是不是误会我转头的意思,又或许没有误会。
我进退两难,但外头或许更糟,只能沉默着进屋。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闻到淡淡的香气,想起银杏味,混着厚实的木质感,是令人安心的气味。
他声音很平静,却一下子戳进我的伤处。
「可能逾矩了,但妳还年轻,少抽烟和喝酒总是好的。」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手还搭在门板上,横在我的身侧,低头看下来时眼里跳动的金像是微暖的光辉,让人想起书桌前的小台灯。
我红了眼眶,用力的摇头,扭头想进房间。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我的脚上。
「等一下。」
也许是出于没有人可以依靠的孤独感,我还是跟着他坐到了客厅。
我们这才互相介绍了名字,他告诉我他叫步夜,正在公家机关上班,朝九晚五,上司很没意思,他的乐趣就是找出顶头人的八卦。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即便知道他有意识的缓解我的紧张,还是被逗乐了。
步夜小心翼翼抬起我的脚,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妳的工作是穿高跟鞋跑百米吗?」
我连笑容都扯不动,他也不勉强,动作很轻的揉了揉因为长时间走路而浮起的青筋,然后用棉花棒沾着药膏涂在伤口上。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奇特的画面,让合租的上班族帮我处理伤口。
步夜浏海边夹杂着一搓挑染,和他本人老实的模样有点突兀他低头缓慢的帮我消毒抹药,动作轻而干脆的搓揉肿胀的部位,毫无侵略感,我只能看见他的鼻尖和是不是眨动的睫毛,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丝毫不提我怎么会这样回家。
「我以前也这样照顾过朋友,他身体不太好,我小时候志愿是当医生,就有样学样的分析他的健康状况然后照料他,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傲慢了。」
医生,这和公务员差的很远啊。
「你考试考砸了吗?」我只想得到这个解释。
他抬头,微微眯了眯眼,我看见他眼底的火光多出一份冷冽。
「不,我们家遭人陷害,我成了孤儿。」
他又温柔了笑了起来,放下处理完伤口的小腿,合上那个医药箱,坐在沙发另一头。
「如果妳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说说看,也许妳不信任我,但听听大人的想法,也许对妳有帮助。」
我动了动包扎好的双脚,纱布缠的紧而不勒,他似乎真的很擅长照顾人。
「我不是小孩子。」我反抗着开口。
「这身衣服也不是我愿意穿的。」
我抬头看着他,固执而忿忿不平的问。
「我有能力,也愿意学习,但为什么我会被当成就装饰品一样,连尊重都没有,就像、就像……。」
就像没有被当成人看。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吐出一个回答。
「或许是因为,妳很漂亮。」
我的胸口猛然一顿,像是被他眼里的火光砸中,弹气一阵火星子,滚烫不止。
「我不是轻浮的意思,但妳的气质很好,外貌也是,我想一些不懂的惜才的人或更愿意忽略妳的能力,更被外貌吸引,那不是妳的错。」
我低头看着被他整齐放在一旁的红色高跟鞋,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一个人就是这样,没有经验、没有依靠,所有好与不好都需要自己体验。」他声音很沉稳,有着非比寻常的说服力,我想起了兄长,他也会在我考试失力或者迷茫的时候这样开导我。
我吸了吸鼻子,也许是因为今晚喝了不少酒,情绪变得松弛,我抬头看着他,声音出乎意料的脆弱。
「……我想哥哥了,我好想他,我想见他,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步夜一愣,那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记忆中每次打照面,即便讲电话处理公务他也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可此时他明显的反应,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我胡乱用手摸着眼泪,廉价化妆品被涂在手背上,他站起来按住我的手,低声说了句别动,然后迅速离开。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整个脸上都糊着眼泪,环境里只有我的哭声,他拿着我摆在洗手间的卸妆水和棉布叹了口气,接着拧开瓶盖坐回我身边,这回近了许多,他盯着手上的棉布看上去有点茫然,接着往上头倒了些卸妆水,像是思考量够不够,又添了些。
「……不要揉眼睛,眼影眼线揉进去会发炎的,先闭眼。」隔着卸妆棉,我感受到他的指尖不轻不重的擦过我的眼睛,再到脸颊、鼻尖、嘴唇,他把湿透的卸妆棉敷在我脸上,再轻轻的擦拭,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一边还看着使用说明,甚至认真的上网查。
「……这份工作,不太适合妳。」他把棉布丢进垃圾桶,委婉的说。
「……我离开前呼了老板一巴掌,原本就只做到今天的,可能领不到薪水了。」我语序乱七八糟的拼凑自己的处境,步夜脸上没有指责或是同情,他只是静静听着。
「没事的,好好休息,妳做的很好了。」
我哭得很累,和他道谢后就洗漱换衣服趴在床上睡着了,梦到了一些乱七八糟醒来后想不起来的事情,早上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我换好了衣服,简单了洗了脸,以为是送货员或者房东,急急忙忙开门。
却没发现居然是昨晚被我呼了巴掌的老板本人。
笑容僵在我脸上,他扫了一眼我身后的布置,然后开口骂了起来。
大致上是指责我不识相、就算不舒服也不该当众给他丢脸,还强调薪水我是不可能拿到了,最后软硬兼施的说如果我诚恳反省,他可以考虑看看扣一点工资继续给我机会。
我想关门,他却一手用力按住门,我被他的动作吓得血色尽失,抬脚就想踹上去。
「不好意思,找舍妹何事?」
一声清冷的声音同时唤起我们两个人的注意力,步夜站在他身后,提着一袋早餐店的塑胶袋。
「你不是说自己独居吗?」他一脸我欺骗他的样子。
冤枉啊,我一开始的确以为自己独居。
我支支吾吾的指着步夜,其实更想问他他什么时后成我哥了,但步夜只是用力的扒开那人握在门板上的手,笑容礼貌却语气强硬。
「您这样吓着她了,舍妹胆小,怕是经不住您工作环境的热闹和应酬,我们已经找好新去处,有劳您此次亲自登门,请回吧。」他把门把从我手中接过,接着不等对方回应就用力的挤过他然后推上门,甚至挂上链条。
「妳没事吧。」他低声说。
「哥哥?」我抬眼看他。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的注意力在这,苦笑了一下。
「占小姐便宜了,抱歉。」
步夜请了一天假,说是担忧会有人找我麻烦,果不其然被他赌对了,他摊开两人份的早餐,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我看着那个塑胶制的物体,有些沉,翻转来看还有按钮。
「电击棒,是合法的防身用品,带着吧,最近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他把一份蛋饼推到我面前,我看着追上的早餐,除了蛋饼甚至还有青菜沙拉和果汁,他说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只好都买一些,我说我不挑食,刚拿起竹筷子拆开包装,又想起什么。
「多少钱?」
他甚至没抬头。
「忘了。」
我放下手,看着他。
「是真的,我当时在接电话,掏了钞票付钱后零钱也没数、掏了多少也不记得。」他放下竹筷子,抽了几张卫生纸擦嘴,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无辜。
我只好低头叹气,把拨下来的塑胶扔进垃圾桶,他继续慢条斯理的补充。
「而且,我欠你一些东西,该补偿,最近几餐就让我请吧。」
「你欠我什么?」
他指着门口的垃圾袋。
「昨天那套衣服和鞋子,不小心泼上咖啡了,抱歉。」
这理由就离谱,昨晚我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篮,鞋子在客厅,他还能弄翻两次咖啡?
想起买那套洋装和高跟鞋时心里的不平衡,我笑了出来。
「其实我会做菜,想补偿的话,最近帮忙带一些食材回来?」
他弯起嘴角。
「有劳了,平时都是吃外食,机会难得,若是能长期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就好了。」我想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但第一天看到步夜带回来的食材,就不敢说了。
……他真的只是普通公务员吗?微霜和我在拮据时都是挑打折品买的,然后想起我那个被迫去相亲的朋友蕊儿常常告诉我,不要小看男孩子的世界,他们甚至会把衣物柔软精当成洗衣精用。
我立刻从那堆进口肉类中抬头,对上步夜的笑脸。
「你都用什么洗衣服。」
他说,他没空,都是送洗。
好家伙。
步夜不挑食,更准确的说,他爱好极端,其余随性到极致。
有次晚餐我看他马克杯里的茶包来了兴致,他问我要不要喝,我说好,他起身去泡茶,等那个茶包润透整杯热水,空气中弥漫着甘冽的清香,我满心期待的喝了一大口。
「——呸。」舌头苦到发麻,像是被侵占整个口腔的涩意,我赶紧咽下去,把杯子推远瞪着他。
「苦茶提神。」他像是老爷子一样说了一句,若无其事的喝下那杯可怕的小叶苦丁。
我半信半疑,隔天早上特意起了七早八早,在步夜上班前泡咖啡就盯着他那杯看,他端着杯子看着我,最后递过来。
「尝尝?」
我捧着他的杯子看了他一眼,激动的探求欲盖过这杯咖啡他喝过的客观事实,小心翼翼咽了一口。
……苦到要命。
看着我扭曲的脸,他笑着接回杯子,不知道为什么,眼神看起来特别温柔,或许是我精神冲击太大的错觉。
我家乡在南,菜肴偶尔入糖,但吃惯了苦的步夜也能神色如常的咽下去,我试探的问他口味,他还是那句,都可以。
看着空盘子,也不像是假话。
重新振作起来后,我开始找工作,这次避开了和上一个同性质的工作,就只剩下工读生或者实习生,再来就是便利超商的店员。
我还在烦恼下个月房租,毕竟做了一个月白工,也不可能跟微霜他们拿钱,步夜一回来就看到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几张花花绿绿的广告传单烦恼的模样。
他眼尖看到我排除的那些,然后顺势坐在我旁边。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筛选看看?」
我说好,步夜点点头,支着手臂捞起传单就开始看,还拿出手机跟笔记本写写画画,比我自己还认真,我看着他的侧脸,泪痣在温和的灯光下很显眼,也许是他肤色白,尖挑的眼角下那点黑摄人心魂,半垂的睫羽落下阴影,手指延伸的骨骼线条分明,修长的指尖无论拿着钢笔写字还是滑动手机屏幕都很好看,他身上还穿着西装,因此每个动作都带着职场上那种特殊的模式感。
我赶紧把视线收回来,投入在传单里,不敢继续思考自己的想法,我以前的家教老师曾经在我红着脸跟他表白时严肃告诉我,喜欢上年纪比自己大的人,通常是羡慕他们的阅历和自由,而非真正的爱情。
想到这里,我有些低落,连步夜拿着手机凑过来也没发现。
那双刚刚我偷偷夸过的眼睛近距离看着我,卷翘的发尾擦过我的耳尖,呼吸一滞,我茫然的看着他。
「嗯?……啊?」
他笑着把手机塞进我手里,我看到一个糕饼店的招募文宣。
「我尝过妳的手艺,确实很好,要不要试试?」
我捧着手机,满脑子还在他刚刚递过来时指尖的温热触感,一时间没转换过来。
这次面试我紧张了很多,甚至不敢化明显的妆,穿了最朴素的衣服,发现店主是一个亲近的老奶奶,她说要慢慢学的工作现在年轻人大部分都没兴趣,一直找不到人,很高兴我能去试试。
步夜眼光真的很好,这份工作几乎挑不出毛病,甚至有点相见恨晚。
在学期间我参加过糕饼社,和蕊儿一起摆摊给其他学生,几乎整个学校都认识我们,可惜后来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我几乎忘了自己有这个兴趣。
那天回家,我提着一袋雪花糕开门,步夜看着我满脸笑容,也跟着笑了。
工作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开始重新处理哥哥和花家事情。
后来我发现哥哥寄过来的信都是从大学的教职员宿舍先转寄到别处最后落入我手中,但到底是哪个人寄出却始终找不出来,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惊讶的说不出话——也许哥哥当时就和我在同一间学校,或者知道哥哥状况的人。
但现在都毕业一年多了,线索几乎断了干净,我泄气的坐在桌子前,不知道怎么办。
现在想一想,花家财务出状况也是从我发现哥哥失踪的时候开始。
可我当时除了告诉微霜还有我的系主任程云这件事,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也许并没有关连,我在这条在线打了叉。
当初还是程云老师替我查证哥哥并没有读军校的纪录,我还没来得及谢她,生活就被搅得一团乱,也不知道她后来好不好。
想了一堆头痛的事情,桌上的手机却
突然响了起来——打来的居然是步夜。
他说今天太忙,错过了午餐时间,但晚上很有可能加班,问我能不能给他带个午餐。
我问了他工作的地址,他却沉默了一下,给了附近咖啡店的地址。
什么工作这么神秘,公务员还能是国家机密吗。
我提着保温盒去到他说的咖啡店,里面坐着一些穿西装和职业套装的人,看来离他工作的地方真的不远,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东张西望,不料却遇到另一个更意外的人。
「妳怎么在这。」
我猛然抬头,出声的居然是我以前的家教老师,凌晏如。
想起在他最后一天教我时我跟他表白,又哭着脸被拒绝,然后再也没有联系的事情,我立刻站了起来想逃跑,又在他熟悉的严厉目光中坐下,低着头不说话。
「……给室友送午餐。」
他声音有点疑惑。
「室友?」
同一时间,门被再次推动,咖啡馆的风铃响彻特同时,熟悉的语调传来。
「打扰了……嗯。」步夜的脚步顿住,我抬头时看到他跟凌晏如对看,两个人神色各有各的锋芒。
最后局面演变成,我们绕着咖啡馆的圆桌,坐成三角形。
「我应该告诉过妳,出门在外要小心,妳怎么会挑这种室友。」他的质疑可能是从性别、身份,各个方面上的,但我就是觉得有弦外之音,又不敢看凌晏如,转头看向步夜。
「您这话说的,我会吃人吗?」步夜耸耸肩,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他用着敬语,微笑不露声色,却看不出一点卑躬屈膝。
很难想像他是凌晏如下属。
更难想像我的家教老师现在是公家机关高位。
「会,你心怀不轨,难以捉摸,不能驯服。」他手指往我方向敲了敲桌面,像是说给我听的。
「步夜对我蛮好的……。」我微弱的抗议,被他瞪了回来。
凌晏如往后靠着椅背。
「我建议妳搬出去,只是建议,毕竟他聪明的厉害,为了达成目的还不择手段,不是适合亲近的对象。」
……怎么会也有人这样说自己下属,我呆呆看着他,凌晏如的压迫感从当我家教那时的便装到现在的西装提升不只一个档次,我不敢反抗他。
此时步夜也绷不住了,他说出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那总比有的上司还留着跟女学生的合照好,您长点心吧,设成壁纸也不怕被人非议。」其实只有作为辅佐的步夜看得到,但他打从心底要爆凌晏如的料,杀伤力到了就好,多余的陈述不重要。
凌晏如动作僵住了,我想起他严肃的拒绝我的表白,一下子很委屈,所以你只是不喜欢我喜欢别人是吗。
「和谁的合照。」
凌晏如转头用眼神警告步夜,但步夜当作没看到,满脸笑容语气温柔就像一潭秋水。
「妳的。」
「……。」
「……。」
沉默是今晚的大景市,虽然现在是中午。
凌晏如堪堪回了一句。
「只是因为她是我最自豪的学生,纪念罢了。」
然后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起来,手垫在桌子上。
「就算我有私心,我也没装作不认识住别人家里,你有资格说我吗?」
步夜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太急着想拆凌晏如的台,忘记泄漏这件事就等于泄露他看过我照片的事实。
——嗯?对,他看过我啊!
我看看着步夜,他神色自若的端起刚刚叫的咖啡喝上一口,对我微笑时就像一只狐狸一样蛊人。
「那是花家小姐长大变漂亮许多,自然认不出来,签合约前我也无法知晓租客消息不是吗,嗯?」
这个解释滴水不漏,只是有点牵强,凌晏如重重叹一口气,揉着眉心。
我有点怀疑凌晏如说的是真的了,直到他提着保温盒和凌晏走之前,看着我的表情都让人难以拒绝,我原本以为每次我看着他笑发呆都没被发现,现在觉得他搞不好发现了,甚至记住了。
所以我被拿捏死死,平生第一次反抗我的幼时严师,继续和这个身份暴露的公务员合租。
离开前,凌晏如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对步夜说了什么,看上去很严肃。
我只听到他末尾回了一句。
「我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我在咖啡厅又坐了一下,这才回家。
我虽然拒绝了凌晏如,心里却有点不安。
他口中的步夜是避之不及的瘟神,但从他们的交谈,步夜是他最得力的下属……那为什么步夜要靠近我,这铁定不是凌晏如授意的,对我好呢?是对上司八卦的好奇吗?
……他看到昔日的花家大小姐落魄到必须租房子甚至做不甘愿的工作是怎么想的,很失望吗?
我突然发现,我又犯了同样的蠢。
我大概,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步夜。
加班到接近半夜的步夜回来时,我正坐在客厅研究哥哥寄回来的家书,有些僵硬的对着他微笑。
「……晚餐吃了吗?我去把饭热一热。」
这个对话有那么一丝奇怪,对上仰起头解开领带结的步夜,更令人生出什么奇怪的想像,我顿时又原地坐了下去,突然唾弃自己,想找个洞活埋。
他偏过头,突然停下动作,敞开的西装外套下是干净的白衬衫,绣着银杏暗纹的领带只松开一个结,松垮缠在领口跟他的指尖。
「我自己来就好。」
我尴尬的笑了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凌晏如不知道会不会告诉步夜以前的事情,他知道我是很容易对年长的人产生依赖的小女孩,现在是不是也用这种眼光看着我,脚底生出羞耻感的火焰,我拿着整理好的信件就往房间窜。
「慢着。」大概我走得太快,步夜不自觉拉住我的手臂。
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也对上他浓郁的像是夜晚深海的眼睛。
「一开始装作不认识你是我不对,检——凌晏如先生说的也没错,我工作上交会的事物都不是很单纯的人和事情,他自你幼年就看照妳,大抵不希望妳卷入太多不好的事件。」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察觉距离不对松开我的手,反倒凑近了几步,步夜不抽烟也不喝酒,身上只有那股好闻的木质调香味,他松开解到一半的领带,像是想挽回局面。
「可是,我确实是先认识妳,才开始了解妳的,这其中不包含我的长官给我的任何先前对花家小姐的印象。」
不愧是凌晏如都夸聪明的人,我一半的担忧被他解套了,但剩下一半变得更悬,我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他对我那么好。
或者说,他知道我喜欢他吗?
我盯着他横在衬衫上的领带夹,做了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很冲动的事情。
我踮起脚尖,扯过那个松垮垮的领带结,步夜措不及防被我扯了一个踉跄,双手被动的往我身后的门一撑,撞击声和他的惊讶里,我咬住他的嘴唇。
鼻息间窜入冷质的清香,像是包裹着森林的海洋,我看见他的眼底,璀璨一如破晓星河流淌向天空边际,睫毛洒下一片阴影,眼尾那点泪痣一如沉底的月,妖冶诱人。
我用力、耗尽此生勇气一般含住那双冷而湿润的嘴唇,从混着咖啡苦味和银杏的香气中找到疯狂的满足感,打破平衡和对未来迷茫压力的抒发,从他铺面而来的气息一点一滴窜入我的血液深处。
我勾掉那条被我扯的皱巴巴的领带,反手扭开房门的锁,反应过来的步夜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慌不择路,转头进房,他却收拢原本撑在门上的手,吓得我直接扑进屋子里,领带也忘了还他,锁上门后扑进床里。
明天从窗户出门好了,然后搬家,对。
看了眼手上藏蓝色的领带,上头金纹的银杏轮廓触感让我想到他带着薄茧的指尖,我把那条被我折腾半天的领带缠在手上,闭上眼趴在枕头里放弃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