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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任平生

群屿(十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 温周,本章开始终于再也不用预警了。

* 今日第六更,真的是最后一更了,希望大家今天看得开心,风雨鞠躬。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久别重逢,他们是,他们也是,有些未来,相信它来,就会到来。


19.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林深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枕边的手机,摁开屏幕看到数字,五点十一分,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时间。他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尝试闭上双眼再次入睡却无果。


就这么迷迷糊糊折腾了一个半小时,他终于放弃,从床上一骨碌翻起,打开手机先调了一个科普类音频节目,接着开始刷新闻,等到刷无可刷之际,这才点进工作app,扫了一眼...


* 温周,本章开始终于再也不用预警了。

* 今日第六更,真的是最后一更了,希望大家今天看得开心,风雨鞠躬。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久别重逢,他们是,他们也是,有些未来,相信它来,就会到来。



19.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林深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枕边的手机,摁开屏幕看到数字,五点十一分,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时间。他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尝试闭上双眼再次入睡却无果。


就这么迷迷糊糊折腾了一个半小时,他终于放弃,从床上一骨碌翻起,打开手机先调了一个科普类音频节目,接着开始刷新闻,等到刷无可刷之际,这才点进工作app,扫了一眼当天的病人预约时间表。


接诊病人依旧很多,但他早已习惯了紧凑的工作强度,每天面对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被困于不同处境的病人来来回回。除了一些极其特殊的案例,大部分时候,他见过就忘,这是一种心理医生必备的能力,不被攻陷,不被侵入,保持刻意的距离,维系高耸的围墙。


虽然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对世界的疏离也许和职业并没有太大关联。


今天依然是普通的一天,排诊单上密密麻麻,被分割成很多份半小时和很多份十分钟。给每个患者留半个小时的时间,在患者与患者之间穿插十分钟的过渡时间,是他这么些年的从医习惯。


最后一个患者被安排在了五点二十分,他抬头看了一眼电脑,名字很特别,叫【温客行】。他低声地重复了一遍,气流贴着嘴唇呼出,消散在空气中,无声无息。


五分钟后,患者坐到了他的对面。他很少留意患者的相貌,但这个人的容貌实在太过惊人,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双弯眉如远山黛,烟雨朦朦延不绝,下面接一双杏眼,瞳仁极黑又极亮,似有秋水总含露,双眼皮比一般人来得更深,眼角末梢如一把开扇微微上扬,既文雅克制又妩媚多情。面颊清瘦,颧骨微凸,但夹了正正好的几钱肉,不但不显老,还柔化了刚直锋利的下颌骨轮廓。两颗小痣若隐若现,右眼下是楚楚可怜,左颊上是灵动俏皮。


但这还不是最摄人心魄的。


这人见林深抬头看向自己,竟然贝齿轻咬薄唇,抿嘴一笑,梨涡浅浅如春雨,笑纹颤颤如碧风,目光流转之间,难掩苍白的唇色和灰败的脸色。


恰如风吹皱一池春水,惊扰人间绝色。


以退为进,盛极而衰,是美学的巅峰之作。


林深被这张脸惊得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用与平常无异的平稳口气开口问,“温客行?”


这人听林深这么喊他,呆了一瞬,而后露出一副突然被惊醒的表情,“您好,医生,”接着加上姓氏后又叫了一次,“林医生。”


林深再次开口,“说说你的困扰吧。”


“我的记忆有点问题。”【温客行】说完这句后顿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有一些事明明是我亲手做过,但我不知道。”


林深立刻来了兴趣,他问,“你怎么确定是你做过的呢?记忆是一场巨大的迷宫,大脑很容易被欺骗。”


“我本来也不确定,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温客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手指轻轻点在某行字上,“你看,这里写了一行字,「去看心理医生!」,但我反复搜寻了记忆,没有写过这句话的任何记忆。”


他又将插在笔记本上的钢笔取下,打开笔帽套在笔尾,在这行字下写了什么。


笔记本被推到林深面前,另一行一模一样的字迹出现在了原本的字迹下方,除了墨水尚未完全干涸,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感叹号的斜度都完全一致。


林深问,“去照过脑部CT么?”


“当然,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我将能做的检查项目都做了一遍,没有看出来任何病理性病变。”【温客行】这么回答。


“我先将你的基本情况做个登记吧,后续我会就你的情况做更多了解,再做进一步判断。”林深将电脑打开,敲击了几下,问他,“你今年多少岁?”


【温客行】愣了一下,“这对我的病情重要么?”


林深很少见到患者对询问年龄极其敏感的情况,他停下打字的手,“也不是,只是例行询问。”


“二十九……”


然后,就是漫长的问诊过程。


林深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见指针渐渐去向六点,转而说起一些收尾总结的话。这个患者与其他患者都不太一样,思路清晰,情绪稳定,如果不是对方亲口说出一些事情,但从表面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患病迹象。


问诊结束前,他终于还是打破了一惯的常规,漫不经心地开口提了一句,“我每周三和周五都有例行的心理问询,很多心理问题需要医生与患者建立长期信任后才能得到更好的处理。”


坐在林深对面的人将零零碎碎的东西收到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听完这句话后反问,“如果我约不到呢?林医生的号可不怎么好约。”


林深拿起手机,指纹解锁后点到微信界面,调出二维码展示给对方,“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平时随时可以咨询。”


【温客行】若有所思地看着扫完二维码之后的头像,一只白色萨摩耶,很配林深,但并不职业,他抬眼看向对方,“林医生,这好像不是您的工作微信?”


林深一改此前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病情分析语气,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今天没带工作手机,你先加这个吧,回头我把工作号发你。”说完这话后又有点懊悔,哪有人用私人号加人后再推工作号,可话已经说出了口,再改口显得更加刻意。


【温客行】斜眼瞥了一眼靠墙被一堆材料半掩的立牌,上面印着一个二维码图,右下角写着四个字,林深医生。他将视线飞快移回,手指微微一动,迅速发出添加好友申请,“加了,麻烦林医生通过一下。”


心里却想着,你究竟是谁?


林深松了一口气,冰凉的手心不再僵硬,血液从心脏重新出发去往全身。他看见手机屏幕下方的第二个图标突然跳出了一个红色提示,立刻点进去,【温客行】的微信名字叫絮,和柳絮的头像是一一对应的。


“嗯?絮?”他看到这个字的一瞬,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等他想细细思索之时,却如浮光掠影一般,被飞速打散搅乱。他轻轻摇摇头,把模糊不清的念头从脑子里赶走。


【温客行】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是小名,我拿来当微信名用了。”


林深很想问,是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能让你露出如此难以掩饰的怀念神情,是你的家人,还是,你的爱人?可他对这人而言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并没有询问的立场,只能礼貌性地夸上一句,“很好听。”


【温客行】笑笑,不再多言,与林深礼貌道别后就起身离开了。


目送对方离开诊室,林深恍惚地想着,这人的容貌已经如此绝伦,背后的一对蝴蝶骨更是卓绝。他没有急着做当天的病例汇总报告,而是任凭大脑放空,名字很好听,人也好看,偏偏二者却总是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违和感。


不知道是谁给你取的名字,水平似乎不怎么样啊,和你整个人的气质怎么看怎么不配。倒是你提到的小名,反而更为相衬,难怪你将它用作微信名,一定很喜欢吧。


他悄悄在心里念了三遍,阿絮,阿絮,阿絮。


用一种仿佛曾经念过千遍万遍的语气,又或者,并非仿佛。




一定要起个名字

李老师今天视频在这里https://m.weibo.cn/6178957809/4707777303546373 ~


他的近况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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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坚强发大财

不许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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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声张,不许哭喊,不许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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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这一切都不影响我爱你


——文案来自@-WATERLINE- 微博+评论

山人小姐

《跑去见你》日常5

#cql日常#

文学创作,纯属瞎编,请勿上升真人。


01

龚俊的房子装修好一段时间了,只是隔三岔五的还是会和张哲瀚凑在一起挑些好看装饰品和喜欢的个人物品拿过去。

张哲瀚对生活的讲究不多,只是对贴身近肤的东西要求颇高,喜欢就买,不太会去在意价格;而龚俊就不一样了,大到床、沙发、浴缸,小到茶杯、碗碟、置物篮,从质地到颜色,从环保级别到价格,都要一一考究对比过,再细心地搭配起来,既充满生活气息,又有些艺术格调。

所以张哲瀚再去的时候,那个几百平的大房子已经像是他们在这里住过好长一段时间一样:阳台的植物郁郁葱葱,点缀着颜色各异的太阳花,一团栀子花正开的旺盛,一簇一簇的散发出清浅的花香。...

#cql日常#

文学创作,纯属瞎编,请勿上升真人。


01

龚俊的房子装修好一段时间了,只是隔三岔五的还是会和张哲瀚凑在一起挑些好看装饰品和喜欢的个人物品拿过去。

张哲瀚对生活的讲究不多,只是对贴身近肤的东西要求颇高,喜欢就买,不太会去在意价格;而龚俊就不一样了,大到床、沙发、浴缸,小到茶杯、碗碟、置物篮,从质地到颜色,从环保级别到价格,都要一一考究对比过,再细心地搭配起来,既充满生活气息,又有些艺术格调。

所以张哲瀚再去的时候,那个几百平的大房子已经像是他们在这里住过好长一段时间一样:阳台的植物郁郁葱葱,点缀着颜色各异的太阳花,一团栀子花正开的旺盛,一簇一簇的散发出清浅的花香。

初夏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植物倾斜进客厅的地面,照的房间里温暖明亮。客厅里是一株笔直的柠檬树,搭配着灰色的布艺沙发,对面是一面书墙,上面卷挂着一块三米宽的投影幕布。

厨房灶台上锅具锃亮,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铲夹和防热手套,冰箱上贴着他们各自去过的不同城市的冰箱贴,这是龚俊整理出来并从网上一一挑选购置的,说是以后要一起去遍所有的城市然后把冰箱贴满。


龚俊开门进去,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然后把一簇白色的桔梗放到餐桌的花瓶里,对着花瓣喷上了点水,转头对蹲在门边给路飞拆狗绳的张哲瀚说:“宝,刚才应该再买束无尽夏的,单放桔梗有点太白了。”

张哲瀚直起身子来,看着路飞颠着屁股自己往屋里走,才收回眼神看了眼餐桌上那簇开的茂盛的桔梗,此刻正挂着细密的水珠,和边上那张过分英俊的脸衬在一起,整个房间好像突然多出了许多纯净洁白的柔情蜜意来。


“就你事多。”

张哲瀚语气不算客气,但人还是走了过去,把脸凑近花瓣闻了一下,抬头对上龚俊盛满笑意的眼睛。

“你笑什么。”

龚俊把食指弯起来,用指关节刮了下张哲瀚的鼻尖:“没什么。”然后笑着转过身去拆流理台上的食物。

张哲瀚不满地皱了下鼻子,发出了一声轻哼:“切~”,说着也走到流理台边上,肩靠着肩地一起拆东西。


龚俊好像是把整个菜市场的种类都搬到了家里,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地买了一堆,很多东西张哲瀚甚至都不太认识。

”这是什么?”张哲瀚拆了一个包装,里面是绿茸茸的一团,他举着陌生的植物问龚俊。

龚俊看了一眼,温柔的说,“这是迷迭香。上次我们在餐厅吃的牛排,你说味道好,就是放了这个。”

“哦~~”张哲瀚像是刚学会了某个知识点的小学生,认真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我们今天要吃牛排?”

龚俊从一堆蔬菜肉果里挑了一盒肉出来,对着张哲瀚晃,眼角上扬:“今天我们做羊排。”

张哲瀚看了眼那盒红彤彤的羊排,说:“做什么羊排啊,麻烦死了,我想吃孜然炒羊肉,爆辣那种!”

龚俊笑笑。

“也行啊,我也买孜然了,辣椒也有,你看你想吃青椒、尖椒还是圆椒?”

张哲瀚迷惑:“有区别吗?”

龚俊又挑出几样蔬菜来,摆在张哲瀚前面,一一解释:“你看,这种细长的是尖椒,比较辣,但是辣椒本身口感差一点;这种是青椒,颜色稍微浅一点,也胖一点……”

张哲瀚已经听呆了,盯着台上大差不差的辣椒家族,轻轻张着嘴瞪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龚俊宠溺地笑笑,收回了各式各样的辣椒,分类码放在牛皮纸袋里。

“算了,你不用学,我做给你吃就行。”

张哲瀚听了,抬头朝着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又用屁股去拱对方。

“龚俊,记功一等。”

“哈哈哈~~”

 

等龚俊收拾完,把食物分类码进冰箱,太阳已经收回了最后一点余晖。

 

“宝,你开下灯!”

龚俊一边切菜,一边朝客厅里正在逗路飞玩的张哲瀚喊。

张哲瀚踢着拖鞋走过来。

“龚俊,你家是没进入21世纪吗,还需要人工开灯的?”

龚俊停下手中的刀,转头盯着边上的张哲瀚,眼神试图凶恶。

“什么我家!张哲瀚你说话注意点。”

张哲瀚楞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很凶地瞪回去。

“这是重点吗?”

龚俊立马挂上笑脸,语气委婉。

“嘿嘿~今天刚来,我们家的昼夜模式还没打开。”他刻意在“我们家”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呐,开关在门口倒数第二个。”

张哲瀚扭头看了眼开关,又看了眼笑的得意的龚俊,轻轻地翻了个白眼才傲娇地去开灯。


张哲瀚开完灯又走回来,这次又换了副嘴脸,整个人搭在龚俊身上。

“你好了没~~我饿了。”

“切了这些佐料就可以下锅了。”龚俊的肩膀随着切菜的动作一耸一耸的,使得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也一起上下伏动,“我给你洗了个苹果放在餐桌上,你可以先垫垫。”

“哦~~”张哲瀚拉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地到餐桌拿了个苹果,因为怕酸,所以用门牙绕着苹果啃了一圈,跟个小仓鼠似的。

他一边啃苹果,一边看龚俊拍蒜、切葱、切辣椒,等到切洋葱的时候龚俊忍不住眯了眼睛,把脸凑到边上去,以防呛出眼泪。

“我来切我来切~”

张哲瀚用身子把龚俊往边上挤,又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塞到龚俊手里,自己抢过他手里的菜刀。

“我有个特异功能,切洋葱不会流泪。”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诶欸欸,你小心刀,祖宗。”

“没事,不就切菜吗,手到擒来。”

“哈哈……你刀握这儿,这样手不会酸。”

“屁事儿真多……啊……切歪了……”

“没事儿,切碎就行。”


龚俊看张哲瀚切的正高兴,自己也就靠着台子看着他,嘴里觉得有些干,就顺嘴啃了会儿手里的苹果。

张哲瀚大功告成,得意地扬着眉毛来邀功,龚俊做出膜拜的表情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张哲瀚得意完,从龚俊手里拿回苹果继续啃,结果发现只剩下了一个苹果核。

他眯起眼睛:“龚俊,你干嘛偷吃我苹果!”

龚俊嘴里正嚼着最后一块果肉,听言立马装无辜:“我还以为你不吃了~”

“谁说我不吃了。”

“那怎么办,我嘴里只剩下苹果味了……”

龚俊说完还“啊~”地张了张嘴巴。


张哲瀚知道龚俊心里在想什么,好笑地走过去搂过他的脖子,对着嘴唇亲了一口,然后又笑着退出来一点。

“也是,你偷吃我苹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不是。”

龚俊笑笑,伸手揽住了张哲瀚的腰,手因为切过菜翘在空中,手腕交叠把对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直到路飞饿得在边上大叫起来,张哲瀚才推开胸前的这个人。

“你再不做饭,我和路飞都要饿死了。”

 

02

老秦开完今天最后一个部门会议,让杰西和黛西进办公室。

“杰西,你把今天我批过的几个项目整理下,通知各部门明天下班前要给我看定稿。然后联系下各个股东,我想这个月末开个董事会。另外,通知政务部明天上午九点开会,开会前梳理下这几年的zf合作项目。”

“好的,秦总。”杰西迅速记下要点。

“黛西。”老秦喊到黛西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下,但很快就接着说,“今天来洽谈的几个影视公司你单独再跟进一下,周三前让项目部做几套方案出来,周五前要定稿,下周我要过董事会。”

“好的,秦总。”黛西低头记下要点。

“方案怎么做不用我告诉你吧?”老秦好像有点不放心,又抬头看了眼黛西。

黛西抬头撞上老板波澜不惊的眼神有点慌,“嗯………我知道……秦总。”

看黛西有些招架不住,杰西来救场:

“秦总,影视行业我们之前一直没做过,黛西来的也不久,可能有些生疏,要不要找个人跟着她做。”

“不是整个项目部都给她了吗?”老秦淡淡看了他一眼,杰西立马闭了嘴,“而且,这个项目她肯定做的好。”

说着又转过头把眼神放在黛西身上,“是吧,黛西?”

 

什么叫我肯定做的好?我也很慌的好吧。

黛西在心里腹诽。

天知道老板突然发了什么疯,又是看剧又是问张哲瀚和龚俊的八卦,还让自己梳理所有关于张哲瀚退圈的事件的来龙去脉。她做这个倒是专业,只是心里也不爽自己竟然为了老板的好奇心加了一个周末的班。

 

没想到的是,周一一来上班,老板就把自己的报告隐去了名字结合影视行业风向报告打成了密级文件发给了各部门的主管,接着就有影视公司上门谈合作了。这几年,公司一直按照老板的癖好不做影视行业的投资,现在一放出风去竟然来了很多大的公司。他们连着两天谈了十多家,老板甚至亲自过问公司背景、股东构成和剧本质量,后来才挑了三家做最后的选择。

除了正常的风险评判和上述的硬件,和老板合作只有一个条件:演员阵容必须由出资方审定,并且拥有推荐权和一票否决权。

有股东打电话来质疑老秦的这步布局,老秦只是说:“三个月了,你们搞到好的项目了吗?答案是没有。公司要挣钱,就必须走新路子。这就是我决定要做的新路子。”

当然,这只是老秦用来堵别人嘴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影视行业不好做,赚不赚钱不说,还容易惹的一身骚,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不碰这个行业的原因。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些都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明知道要失败要赔钱,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想去做。

帮他的方法或许很多,但是我也只有钱了。


 

03

晚上吃过饭,龚俊把碗碟收好放进洗碗机,把自己整理干净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张哲瀚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海贼王已经播到1200多集了。张哲瀚从童年看到青年,直到现在他还依然轻咬着指甲看的认真。

龚俊把用盐水清洗过的杨梅拿到客厅,坐在他边上,帮他抱过路飞撸狗。

张哲瀚看电视里的路飞,龚俊看这只狗的路飞。

厨房里洗碗机发出轻微的工作声响,空调吹的柠檬树轻轻摇晃。

张哲瀚盘着腿抱着海星抱枕,手里拿着颗杨梅却认真地忘了吃,安静的侧脸勾勒着坚毅又柔和的线条,眼睛的波光里反射着电视里五彩斑斓的光,表情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又紧紧地抿着嘴唇紧张……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点不真实。

好像,前三十多年人生慌里慌张的奔忙都有了意义,好像老天终于放弃了折磨他给了他一个完满的结局。他想,如果曾经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的苦尽甘来,那么他愿意在遇到张哲瀚之前的人生里再过得苦一些,累一些。

只是他呢,他是不是真的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还是他有更想要的?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电视间隙,张哲瀚终于舍得回过头看一眼龚俊,然后把手里的杨梅放到嘴里,腮帮子鼓成一团。

“没有……”龚俊收回视线,嘴角轻轻上扬,“我发了会儿呆。”

“傻样。”

张哲瀚又转过头去看电视。

只是奇怪,才短短说了两句话,剧情好像再也没办法进入他的脑子,只是热闹地在屏幕里独自演绎。

他好像能瞬间与龚俊心灵共通,知道他此刻正偷偷地想些什么,又在顾虑什么。

是啊,他的前三十年过的足够热闹,也足够精彩,毕竟老天从不吝啬在他的剧本里给他加戏。他朋友多,爱好也多,还喜欢到各地旅行,恨不得一天当作十天来过,他在他精力旺盛的年纪里留下了谁都无法抹去的痕迹。只是如今,生活突然朝反方向安静下来,身边只剩下至亲、一两个朋友,一只狗,一个爱好,一座城市和一个爱人……如果真的认真对比起来,现在的生活于自己确实是过于平淡了些。

但是他很喜欢这种平淡。如果说一开始是被迫接受这种平淡,那么在他重新遇见龚俊后,他的内心就是强烈又小心翼翼地期冀这种平淡的。

人间至味是清欢。两人一狗的平凡生活才是浓烈感情最后的栖居地。

只是龚俊不一定认为自己会这么想。

 

“不看了,这架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张哲瀚站起来伸直了手臂,又捡了颗杨梅扔进嘴里,“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张哲瀚把头发擦的半干躺在床头看书。

龚俊洗完澡出来,把自己横着躺在张哲瀚的肚子上翻看手机,张哲瀚的手放在龚俊的下巴边上,像撸小动物一样用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下颚。

龚俊翻着手机,突然问了一句:

“欸,宝,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张哲瀚把书移到一边,露出眼睛来:“什么日子?”

“嘿嘿~”龚俊笑着把手机举到张哲瀚前面,是一张他们在武术馆练剑的工作照,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T恤,没做造型没化妆,拿着两根木剑站在一边听武指讲戏,表情呆滞,甚至还有些不熟悉的尴尬感。

“哦~~”张哲瀚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那时候也好傻,跟个高中生似的。”

“可不是吗,你那时候好凶,很难接近的样子。我一想到要跟这个人搭戏就紧张地拽裤子。”

“哈哈哈~”张哲瀚把龚俊的脑袋捞近一点,假装面目狰狞地朝他怒吼了一声,问:“我现在不凶吗?”

龚俊仰着头望进张哲瀚的眼睛里,弯了弯嘴角。

“不凶,张老师一点也不凶。”


张哲瀚不说话了,记忆飘到遥远的六年前,彷佛自己也穿越时空回去站到那两个少年的身边,围着他们走了一圈,看到了自己的假装镇定和对方的紧张窘迫,笑了笑又飞回到了现在,他们正躺在一张床上,眼睛里望着彼此,满是赤诚的爱意。

 

龚俊翻了个身,压在了张哲瀚身上,脸凑的很近。

“这个床第一次用欸,不知道质量好不好。”他嘴角渐渐勾上一抹坏笑,“要不要试一下?”

张哲瀚心里嘲笑龚俊想睡就睡,为什么还要搞这么纯情的一套。只是眼睛和嘴巴却很配合他,他挑挑眉毛。

“怎么试?”

龚俊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从上到下地扫视张哲瀚的脸。张哲瀚的皮肤细腻的不像话,在夜灯下泛着温暖透明的光泽。

张哲瀚把手挂上对方脖子,抬起头轻啄了一口他的嘴角。

“这样试吗?”

龚俊依然不说话。

张哲瀚把一只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去解对方的睡衣,解解一半又抬眼看他。

“这样试吗?”

龚俊眼神收紧。

“还是……”张哲瀚没有耐心了,挺了挺了腰碰到对方的火热,然后一口咬上对方的喉结。“这样试?”

 

这次龚俊终于没放过这只让人百爪挠心的猫猫。

 


Sailing

【温周】毒牙 第79节


匕首?


听他说起匕首,周子舒的手就哆嗦着,几乎拿不住枪了。


温客行握着他的手,敏锐感觉到他手上绷着的劲松了,顺势摇了摇,伯莱塔从周子舒手中滑脱的一刹那,被温客行稳稳的接住。


他放到手心里掂了一下重量,马上就笑起来,凑到周子舒耳畔,热热的吹着气,促狭的说:


“怎么,大英雄杀人也会忘记装子弹啊?这可不像你的做派……说出去会给人笑的。哦,还是下午出门杀别人的时候子弹用完了?我地下室还有几盒,要不要拿上来给你挑挑,有没有能配的上的?”


周子舒眼中水汽氤氲,声音却十分的干涩胶着,“不必了,我用不着你的子弹……你怎么可能有配得上这把枪的子弹...


匕首?

 

听他说起匕首,周子舒的手就哆嗦着,几乎拿不住枪了。


温客行握着他的手,敏锐感觉到他手上绷着的劲松了,顺势摇了摇,伯莱塔从周子舒手中滑脱的一刹那,被温客行稳稳的接住。

 

他放到手心里掂了一下重量,马上就笑起来,凑到周子舒耳畔,热热的吹着气,促狭的说:


“怎么,大英雄杀人也会忘记装子弹啊?这可不像你的做派……说出去会给人笑的。哦,还是下午出门杀别人的时候子弹用完了?我地下室还有几盒,要不要拿上来给你挑挑,有没有能配的上的?”

 

周子舒眼中水汽氤氲,声音却十分的干涩胶着,“不必了,我用不着你的子弹……你怎么可能有配得上这把枪的子弹。”

 

温客行毫不在意的向后坐到马桶盖上,一脸平淡的说: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这个人既然配不上你,就不可能拿的出来配的上这把好枪的子弹。”

 

“老温你胡说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枪支和子弹,口径本来就是要精密匹配的。虽然……你不常用,但你也应该懂,我知道你地下室也收着几把枪。”


周子舒急了,他看着他,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阿絮呀,这回你说错了,我真的不懂枪支弹药这些事儿。我买枪,很随便的。黑市上卖家能搞到什么,我就收什么,能杀人、能防身就行。我不像你们,哦,我是说你,是受过训练的,是专业的么对不对。

 

这把枪是那个郑云腾送给你的吧?上次问你,你不肯说。以你的个性,肯定不会买这么贵又样子浮夸的枪,你会随便到黑市上买一把国产仿制五四那种流过来的大路货,又便宜又不惹人注意。


这么精美的东西,是别人作为礼物送给你的,是不是?”

 

温客行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把玩着那把手柄上有磨砂图案的伯莱塔,在手心里转来转去。


他这幅模样就是不在乎周子舒回不回答。

 

“礼物?”


周子舒愣了愣,他有点内疚。他当时确实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接受了郑云腾送他的这个难以抗拒的礼物,他克服不了自己对这把枪的好感和渴望。


太久没摸枪了,他当时觉得这礼物让作为一名战士的自己完整。他确实没想那么多。


他不知道还会遇见温客行,以及终有一天,他会看到并介意这件事儿。


温客行介意的也并非是一把手枪,而是这个郑重其事送出手枪的人。


还装在了昂贵的金丝柚木盒子里。

 

周子舒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无力的反驳道:“是又怎么样?我难道不能收个礼物吗?”

 

温客行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我们阿絮,什么好东西都值得用一用。我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给你送礼。——我只是觉得,我还是不够了解你,送不出这样让你喜欢的东西,这么符合你身份的东西。


我能送的,就是些很庸俗的钻石耳钉这种玩意儿,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可笑。还好你没当众拒绝,没觉得我矫情。


来吧,阿絮,别站着了,坐我这儿,我们聊聊天,难得我穿的这么好看,又是按照你的要求打扮的,你不来体会一下吗。”

 

他的眼睛闪着迷人的光,有种淡淡的勾引在里面。

 

周子舒不敢看他。

 

温客行顺手把手枪向旁边的洗手台上一放,夸张的拍了拍自己那条异域风情的裙子,又扯了扯那镶边上的绣花。“这么好看,我是说我自己,阿絮,你不要,是不是太浪费了?”


他嘻嘻的笑着,像在推销一样精心制造的产品。

 

周子舒转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拉回来,硬是抱到自己腿上坐好。

 

这个暖暖的周子舒专属坐垫很舒服,很有安全感,他坐过很多次了,每次一坐上去,他的平衡感和方向感就全部丧失。


仿佛迷途的船,进入了百慕大三角一样,被磁场控制,在原地打转,直至被漩涡拉进去地心。


温客行就是周子舒的地心引力。


他这个海上漂泊多年沧桑归来,在医院的阳台上穿着病号服抽烟的水手,没办法再远航。


被一个人掣肘,被一个人牵绊,被一个人制约。时刻被他所有的一切影响着身体和心灵。他惩戒他,其实是在惩戒自己。


周子舒在风暴眼中心迅速沦丧。


他们在合演一出戏,没有剧本,所有的台词和群演都是三生三世的宿命和无数个时空交错的意外。


仿佛玄幻,可温客行的体温这么真实,他身上的味道这么诱惑,他像小鹿一样的眼睛里面柔情似水,他又总是带着四川竹叶青一样有毒的幻觉。


周子舒没有办法不被他蛊惑到,却硬是忍着不吱声。

 

温客行伸出手指,十分轻佻的托着他的脸,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他的神情,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睛。

 

“阿絮,看起来情绪还是不高啊。怎么?我今晚上费心费力的服侍还没能让你满意?我告诉你,就是我这样方法调教出来的少爷,去陪任何一个客人,也起码能拿回来一个砖头(一万)这个数的小费。”


他说话的语气挺特别的,让周子舒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搞错了什么。


温客行过去是靠着少爷们吃饭的人,那些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他比手下所有年轻漂亮的男孩子都懂怎么讨好人,怎么取悦人,怎么为了钱或是别的目的去把自己压得很低,压到尘埃里。


周子舒后悔了,今晚上半场的游戏,他还不够狠,他没有完全舒展自己的手段,他还是太心软了,那么好的烟灰缸送到面前,居然只用了一次。

 

他瞪着温客行,“好啊,跟我要钱是吧?”


温客行眯着眼睛看他,“嗯,真给啊?”

 

周子舒迅速恢复平静:“不好意思,没有钱给你。我白吃,行吗?”

 

温客行捏着他的下巴不放:“可以啊,让你白吃我一回,那你不应该更满意吗?怎么眼睛这么湿……你后悔了?今晚拿枪对着我的时候,忘记装子弹所以后悔了?还是刚才没让你得偿所愿啊?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又想扮猪吃老虎啊?阿絮,我已经吃了你几次亏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你得手了。”

 

他开着自己的玩笑。

 

周子舒被迫直视着他,停了很久,一字一句的回答:“不,我只是后悔在顾湘的诊所遇见你那天,同意让你送我回家。”

 

他以为说出这句话,温客行会有很大的反应。

 

这句话出口才让他真的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疯了。

 

可是温客行只是全然不在意一样,风轻云淡的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阿絮,现在才觉得后悔啊?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我们早就已经纠缠不清了,我们在对方的身体里都播了种,要是男人能生孩子,咱俩的孩子都排满一条街了,你,周子舒,和我,永远都分不开了。

 

我告诉你,我,温客行,做的事情从不后悔,我才不管你后不后悔,在我们两个的关系里,我一个人不后悔就行了。

 

不管过多少年,我回忆那天,我跟着你,从我妹子诊所出来,一直把你送到家,一直到我认出你来,太美好了!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比不过,我在茫茫人海,把你认出来,你能说一声,想跟我回家。我永远都不后悔。”

 

他说着就站起来,把周子舒像只树懒一样托在身上。

 

他抱着他转了好几圈。

 

“放我下来。我要回去睡觉了,我好困,明天还要回去店里搞装修。”

周子舒感觉头晕的厉害,浑身都烫,要被这个迷醉的男人融化了。


他挣扎着,用手毫无抵抗力的拍打着温客行的肩膀,可是对方就是不松手。

 

“不可能放你下来,今晚你还在我身边,就得听我的。刚才你让我做的所有事情,除了不小心掉的半支雪茄,我全部都做到了,并且很用心。风水轮流转,眼下你要听我的安排,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你要像我一样用心,有样学样,这是你说的。阿絮,你哪都别想去,今晚你别想

睡觉。”

 

“你耍流氓啊?温客行?”周子舒大喊。

 

温客行十分有力的抓着他。“是啊,就是耍流氓啊,你才发现?来呀,你继续喊呀?看有没有人能听见你的叫声,整个赌场的人都在醉生梦死,赌博的赌博,打人的打人,要账的要账……


没人听得见,就算听得见,知道是我和你,老黑和ANDY他们只会觉得咱俩有情趣,是不是?才一个半天没见面,到了晚上就这么急不可待的,周先生喊的全世界都能听见,来,再喊……”

 

周子舒的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好珍惜嘛,过了今晚,明天咱们就得各忙各的去了,不是吗?阿絮……”


温客行忽然换了种很奇怪的语气,轻轻柔柔的吻着他,像哄一个孩子。

 

那个人忽然不再挣扎了。

 

他把老老实实趴着不动的周子舒抱到卧室的窗边,把他按在窗户上,脸贴着玻璃对着外面。

 

“多好看啊,这里的夜景。这么安静,没有国内那种繁华和嘈杂。可是阿絮呀,我真的特别怀念在医院的那十天。你做手术那十天,我知道可能对于你,想起来都是恨我,讨厌我,觉得是我害你做手术,是我中秋那天抛下你了。

 

可是如今想起来,居然只有那十天是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在那个病房里面,我给你喂饭,给你洗澡,背你上厕所……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就那么小的地方,那么简陋的房间,那么机械的生活。可我今天怎么这么怀念?”

 

温客行又把周子舒的脸扳过来,凑过去使劲的亲他,边亲边喃喃的说:

 

“阿絮呀,我告诉你……你给过我一个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吻,我跟那个黑脸怪打完架之后,被他打晕了好像……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可是你居然吻了我?还把那个黑脸怪气走了……


嘿嘿嘿,阿絮,那是不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我忘记了……真的忘记了。这一年多,发生太多事情,我脑子好乱,真的,阿絮,我确实有很多事情都处理的不好……但是,我爱你,是真的。”

 

伴随着那个“真的”,他深情地亲着他,温柔,体贴,周到,热烈。

 

周子舒反手搂住他的腰,趁着呼吸的间隙,含糊不清的说:


“这句话在文末彩蛋中”

 

他小心翼翼的回吻着对方,忽然又变得很凶狠,像是在吞噬着什么,有点搏命的感觉,温客行感到了痛,比烟灰灼手还要痛一百倍。

 

好像是——周子舒心里,有种痛,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了他。层层叠叠的,像滴进了水里的墨汁,慢慢渲染开来。

 

星河流转。

 

云波旖旎。

 

双方都陷入了深深的海底,冰冷,黑暗,见不到光,只有他们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他们在这个拥抱中,在和对方的纠缠中,陷入疯狂和窒息。

 

不知道是谁扯了一下,那条隆基就倏然落地了,被胡乱踩着揉来揉去。

 

有只手盲目的撑在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玻璃险些被推碎,然后有人搂着他又转了一圈,背靠到了旁边的墙上。

 

“OH……”是歇斯底里夹杂痛苦的声音。

 

也是因为无比的刺激与沉迷。


“还去曼德勒么?”


“去啊……”


“还回来吗?”


“要看你啊……”


“我艹!”


“杀了你!”


“来啊……”


隆基被撕成了碎片,有人被镶边的布条绑在床柱上。

 

痛并快乐着,爱并互相折磨着。

 

夜更深了……

 

除了他们,还有人没有睡。


——

 

高崇抽着烟,看着高小怜:“你的哮喘怎么样?最近是不是经常犯?”

 

“没有。爸爸,怎么突然问这个?”高小怜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

 

“我想让你赶紧去台湾。”高崇回答。

 

“为什么?前几天我看您带人出去了一趟,好像回来就不太对劲了,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儿?”高小怜站起身。

 

“我打算妥协了,我现在手里的人和枪,产业,有好几帮子人想要,我打算还是听沈慎的,他之前来做说客的时候,跟我谈的条件还是可以的,当时我不觉得,可是那天晚上,确实,我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高崇的脸上的皱纹很深。

 

“对方怎么说?”高小怜并不是娇娇女。

 

“他们胃口很大,还不肯露脸。那家的手下,一眼就认出我那两个保镖的来历。”

 

“这样?爸爸,你那天吃亏了吗?”她心疼起父亲。

 

“不算吧,不过那个人跟我说了一件陈年旧事。”高崇狠狠地踩灭了烟头。

 

“什么事情?”高小怜觉得父亲的神情古怪。

 

“成岭呢?”高崇先问她。

 

“哦,他不在营地,好像说去一个朋友那里玩几天,可能也是,戒严这段时间,憋坏了,毕竟是小年轻。”高小怜回答。

 

“嗯,让他去吧。这可怜孩子。”高崇皱着眉头,“那天那个人跟我说,张云森,是被人买凶杀的。”

 

高小怜神色一下子变了。

 

“女儿,其实我也知道,他肯定是被人杀掉的,但是凶手,那个人说是请的雇佣兵,外籍的,杀完人就跑了,根本无从追查。当时我记得现场伪装的很好,就像是普通抢劫,还不忘记把木头货款都带走了。”高崇心有余悸。

 

“爸爸……”高小怜紧张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会不会就是跟你见面这个人做的?”

 

高崇摇摇头,“不是他,他告诉我,要看看身边的熟人。当初张云森就是因为没有利益均沾,所以被熟人买凶杀了。他说最惦记着我这条命的,也是熟人,说不定就是当初那个凶手。”

 

“熟人……爸爸,你的熟人也太多了……”

 

“是啊,可是女儿,若从张云森死的时候看着,一路过来的熟人,那可是屈指可数的。”高崇脸色阴沉,他心里早有个小小的名单了。


第一个最可疑的,就是赵敬。

无奈那天他恳求了很久,那个人也不肯再多说一句,只差临门一脚啊。他就能解惑了。那个人答应他所有产业交割完毕后拿出铁证给他,高崇犹豫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对等的筹码。


相比死人,他更看重活人。

 

高小怜还想说话,被高崇制止了,“好了,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么多。这件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先不要跟成岭说,我怕他小孩,瞎激动,到处去嚷嚷。”

 

高小怜点点头。

 

高崇想着张成岭,忽然又想起了周子舒他们,“对了,那天答应了,要给成岭的朋友拉点生意,你这样,把我辖区内几个大人物,商户、有钱人,跟咱们关系好的朋友都行,反正,你替他们定点货,也不要那些人掏钱了,都算我账上,让那个杂货铺给他们送送货。”

 

高小怜笑起来:“爸爸,你真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好人。自己心情都坏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成岭的朋友。”

 

——


四季商贸行

 

郑云腾拿着手机,躺在被窝里跟哥哥视频聊天。

 

“又是起来上厕所顺便打扰我?我说,你们生意做得怎么样了?没给我都赔光吧?”远在法国的大哥笑着看着他。

 

“怎么可能都赔光?也就赔了一点吧。”郑云腾大笑起来。

 

大哥也笑了。

 

“老爷子不让我问你具体的东西,就让我无条件支持你。你看看,敢情我这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赚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大哥投诉。

 

“那可能是因为我离得远吧,远了香,近了臭。”郑云腾笑嘻嘻的。

 

“你一个人吗?你那个战友呢?”

 

“什么战友?你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他是我的生意伙伴,大哥,要注意啊,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这么不讲究。”

 

“知道了,你的生意伙伴呢?”大哥很宠他。

 

“睡觉了。早睡了。你问他干嘛?

郑云腾撒谎。

 

“没事儿,我看你都是独来独往的,难得有个生意伙伴,不得问问。”大哥随口说。

 

“哦,我也有问题想问你。”郑云腾忽然想起了傍晚过来的温客行。

 

“什么问题?你说。”

 

“今天有个局外人,说的话很奇怪,好像是在向我托付我那个生意伙伴一样。说实话,我心里一方面是感慨,有人这样信任我,但是我真的没底。我这个生意伙伴,真的不好搞,太有个性,我也怕他亏了……怕他出事儿……”郑云腾的声音越来越小。

 

大哥听了,浑身都一激灵。

 

他当然知道郑云腾在缅甸搞这些古古怪怪的事情,肯定是秘密任务,这个“出事”不是什么好词儿。

 

生意伙伴能出事儿,郑云腾也会。

 

他害怕了,马上站起身,脸从屏幕上晃了几下,又重新回来。“不,我不许你们出事儿。钱可以赔光,东西都扔了都没关系。我给你发一百个集装箱过去。但是你们人不能出事儿……”

 

他的眼睛红的厉害。

 

郑云腾看着他的大哥:“我想你了……我其实……挺孤单的……”

 

大哥调整了一下情绪,“好了……你这个孩子。你不是说,别人都能来找你托付了吗?说明你长大了,成熟了,能担起别人对你的信任,能有这个能力。你别辜负别人对你的信任啊!有什么需要哥做的,你只管开口,需要我过去,也是分分钟的事儿。我这辈子……也想跟爷爷一样,跟爸爸一样,可是,他们不答应,只是你任性……有时候想想,任性一回也挺好的。”

 

郑云腾用手抠着床单,“哥,我真的有事儿要你帮忙。”

 

“说。”

 

“要是我没帮我那个生意伙伴赚到钱,让他赔了,我真受不了这个耻辱……哥,你到时候一定要帮我,你就是接替我这个角色,也要做到。无论如何,我们郑家的人,都绝对不让别人失望。”

郑云腾咬着牙说完这句话。

 

大哥呆呆的看着他,“混蛋啊你小子!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他气急了,他难过极了。


他的拳头握的紧紧地,最后对着摄像头,却无比清楚的说:“我答应你了。你一生当中的第一次大生意,必须赚钱,我拼了全部家财也替你托底。”

 

他的声音,从万里之外的法国通过网络信号传来,有一点点的延迟。

 

这个承诺,这么厚重,就像今晚的夜色。

 

——

昆沙

 

蝎子坐在毒菩萨旁边,看她有条不紊的在收拾那些试剂。

 

“主人,赵博士的那几笔资金进出的底账我找到了。”秦松推开了玻璃门。

 

 

麦斯

头像(九)

25.周子舒洗好碗出来,也坐着和温客行一起看。看了两三集,已经十点多了,周子舒走到阳台看了看外面,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温客行说:“住下来吧,反正有空房间,床和被子都现成。”走了一天,周子舒也确实觉得累了,便说:“那打扰了。”

随温客行进入次卧,看着他打开衣柜拿出垫褥铺床上,再蒙上一层床单,又从柜子里抽出一只枕头。走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拿了一床薄被和一套睡衣睡裤。

“你现在洗澡吗?”温客行问他。这时周子舒听到微信响了,他解锁看了一眼,是郝连宇。于是他说:“你先洗吧,我等会儿。”

郝连宇:子舒,帮个忙,去年和大成的合同备案你手里有吗?发我一份。

一颗钉子:等一下。

他走出去,温客行正准备...

25.周子舒洗好碗出来,也坐着和温客行一起看。看了两三集,已经十点多了,周子舒走到阳台看了看外面,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温客行说:“住下来吧,反正有空房间,床和被子都现成。”走了一天,周子舒也确实觉得累了,便说:“那打扰了。”

随温客行进入次卧,看着他打开衣柜拿出垫褥铺床上,再蒙上一层床单,又从柜子里抽出一只枕头。走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拿了一床薄被和一套睡衣睡裤。

“你现在洗澡吗?”温客行问他。这时周子舒听到微信响了,他解锁看了一眼,是郝连宇。于是他说:“你先洗吧,我等会儿。”

郝连宇:子舒,帮个忙,去年和大成的合同备案你手里有吗?发我一份。

一颗钉子:等一下。

他走出去,温客行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澡。“可以用下你电脑吗?发个邮件。”

温客行站在卫生间门口回答他:“在我卧室,随便用,密码921129。”

周子舒会把一年内的资料都上传到网盘,以备不时之需。这次郝连宇要的文件是去年11月份的,他的习惯是按月份打包,当月有好几份资料,他打算下载下来单独把那份发出去。

在下载文件的空档他打量了一下温客行的卧室。这间卧室比绝大部分男生的房间都整洁,起码比他的整洁。靠墙一面是大衣柜,床尾有一个落地式铁艺衣架,放常穿的衣物。环视一圈,周子舒把视线收回电脑,看到了一张照片。

这是温客行的一张自拍,三年前公司团建时拍的,背景还能看到几个模模糊糊的同事。这张自拍是横构图,温客行并不是画面中央,他位于偏左前的位置,画面的另一半,是斜侧身子和同事说话的周子舒。

温客行把这张照片设为自己电脑的屏保。

这张照片其实周子舒看过无数次,只是第一次看到全图。温客行把他裁切了作为自己的微信头像,头像里还露出小半个肩膀的人,是他。


26.周子舒发完邮件,温客行正好洗完澡进来,头发吹的半干。周子舒说:“你还用吗?不用我关了。”温客行拿起棉签沾了沾耳洞,说:“关上呗,我不用。”

洗完澡躺在床上,被褥、枕头甚至是睡衣,散发出残留的洗衣液和阳光的气味,这也是温客行的气味。周子舒想到大学时的那个经贸系男生,当他看懂那个男生的暗示、在想怎么拒绝的时候,正好前前女友和他表白,两人顺势在一起了。不知道那个男生会怎么想,不过如今已经不重要。

周子舒以为自己一定会失眠,没想到还没等他厘清头绪,就睡着了。

待他一睁眼,已经快九点。他走出来,看到温客行把电视的音量调的极低,站着边看电竞赛事边举哑铃。见周子舒出来,说:“赶紧刷牙洗脸吃饭。”这时周子舒才看到桌上放着一份培根煎蛋,和一盒纯牛奶。“我也刚起来不久,来不及做早饭了,你凑合一下。”温客行说。周子舒不由得叹道:“宜室宜家啊,老温。”

吃完早饭,周子舒要走,说再不走怕鱼饿死了。温客行把他的鞋递给他,说一块儿下去。周子舒说:“不用送了吧?”温客行拎起两袋垃圾:“我要扔垃圾。”


27.之后的三天假期果真都下雨,期间温客行问过他一次要不要去看正在上映的某部电影,周子舒以感觉是烂/片拒绝了。郝连宇听说周子舒哪也没去,硬是把他叫过去家里吃了一顿饭。

假期过后第一天大家挣扎着来上班,洪露在五一期间去看了场演唱会,现在正在给没抢到票的刘云栽、柳千巧和高小莲发领到的应援手幅、海报等物料。高小莲说:“我买了线上呢,用平板和电脑看两个机位。”洪露回答她:“哎呀不一样!现场就是不一样。”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周子舒给温客行转了一笔账,是篮球鞋的钱。

一颗钉子:差点忘了还你钱。

温水青蛙:放心,我不会忘的。

一颗钉子:中午去吃兰州拉面吗?

温水青蛙:、、、

温水青蛙:行吧。

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柳千巧问他点不点外卖。他说不用,出去吃,并且问柳千巧要不要一起去。柳千巧问他出去吃什么,他说兰州拉面,柳千巧拒绝了:“不喜欢兰州拉面,主管你自己去吧。”周子舒说:“还有温主管。”柳千巧想了一天下又说:“你最近经常和温主管一起出去吃饭嘛。”周子舒有些惊讶:“没有经常吧?”柳千巧说:“就是有这种感觉。”

兰州拉面人一向很多,两人过去的时候店里满了,还好有两人刚吃完,他们赶紧走过去坐下。周子舒说:“你看着位子,我去点。你吃什么?”温客行说:“干切牛肉拉面。”

两人都点了干切牛肉,吃一半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等位子,于是他们也不顾烫三两口吃完了。

过完五一,中午的太阳已经挺晒,不适合散步,两人觉得身上有兰州拉面的味道,就在楼下走两步散散味。来到大楼阴影处看到一排石凳,坐了下来。

温客行:“听说赵总又要给你介绍对象。”

周子舒:“你怎么知道的?”

温客行:“行政说的。”

周子舒服气:“她不进guo /an/ ju,是dang和人min的损失。”

温客行:“赵总知道你和郝总的关系吗?”

周子舒:“应该知道一些吧。否则合伙开公司,一个人悄悄往公司塞自己人,被发现了,多不好。”

温客行:“不喜欢相亲?”

周子舒:“不喜欢那种待价而沽的感觉。”

接着他话头一转:“行政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

温客行:“她是我初中学妹,比我低两级。后来全家搬来这里。”

周子舒:“难怪!”

温客行:“她每天八卦别人,我也告诉你一件她的八卦。”温客行调整了下坐姿,看了下远处的几个吃完午饭回办公室的上班族,毫无必要的低声说:“她在追谢波。”

周子舒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是真的被震惊了。


摩天轮上的无尽夏

渴望

奶黄包:

我流口水了🤤

惊慕:

风情&风骨

你以为周子舒是那么好演的吗?

你既要风情万种,浅淡一笑间万千女子所不敌

还要风骨峭峻,杀伐决断间飒拓大气

两者多一分,少一寸都失了韵味

但,张哲瀚做到了

渴望

奶黄包:

我流口水了🤤

惊慕:

风情&风骨

你以为周子舒是那么好演的吗?

你既要风情万种,浅淡一笑间万千女子所不敌

还要风骨峭峻,杀伐决断间飒拓大气

两者多一分,少一寸都失了韵味

但,张哲瀚做到了

微无酒

【温周 | 原著向】向人间(万字一发完)



●全文1w7,温周喝酒斗嘴晒太阳日常向,喜欢看他们互怼互撩的可以放心阅读,笔者尽其所能还原书设


●含醉生梦死入梦梗,梦里温周儿时有过相遇,不是竹马


●原著大结局一月后


——————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温客行想,足见古人说的也有失偏颇,最孤傲不过浮云野鹤,可不就是孤单冷清惯了,才生了执念,要一头扎进热热闹闹的人间,觅一场俗世烟火么。


岂不向人间?


【壹】江南春


适逢江南春盛,杂花生树,满眼游丝兼落絮。烟雨蒙蒙的长街尽头,遥遥传来轻快的马蹄叩击青石板声,一片白茫的背景里,两人一马的身影愈渐清晰。


只见来者二人俱是身长玉立,为首那...



●全文1w7,温周喝酒斗嘴晒太阳日常向,喜欢看他们互怼互撩的可以放心阅读,笔者尽其所能还原书设


●含醉生梦死入梦梗,梦里温周儿时有过相遇,不是竹马


●原著大结局一月后







——————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温客行想,足见古人说的也有失偏颇,最孤傲不过浮云野鹤,可不就是孤单冷清惯了,才生了执念,要一头扎进热热闹闹的人间,觅一场俗世烟火么。


岂不向人间?




【壹】江南春


适逢江南春盛,杂花生树,满眼游丝兼落絮。烟雨蒙蒙的长街尽头,遥遥传来轻快的马蹄叩击青石板声,一片白茫的背景里,两人一马的身影愈渐清晰。


只见来者二人俱是身长玉立,为首那位牵着马,绳索在手腕上松松挽了两圈,一袭青衫在雨中落成雾蒙蒙的蓝。灰袍那位落后几步,正抖开一把竹伞,动作间袍袖下滑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执伞的手背筋骨分明,不似常人,倒像是志怪小说里跑出来的鬼魅精怪。


“哎。”温客行紧跟了两步,轻轻巧巧偏了伞,替那位斜斜挡住了雨丝,“阿絮,慢点。”


说话间,那匹乌云盖雪打了个响鼻,周子舒顺手抚上马鬃,另一手抵住了伞柄,随口道:“这么点雨,你这般着急送伞,莫不是瞧上了在下一介穷书生?”


“别,你看你肩头都濡湿了。”温客行挡开他的手,将伞又向那边偏了一点。


他顺着周子舒的话往下想了想,暗自笑了几声,自动代入了话本里“精怪”的角色,美滋滋道:“莫说穷书生,就是糟乞丐,我也跟定你了。”


周子舒目光从眼角滑出来,瞥了他一眼,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笑意:“这可真让人害怕。在下没几分姿色可贪图,那你莫不是就要专吸我精血了?”


温客行:“哎,我是好妖怪,化了人也是一个本性纯良的好人,不吸活人精血。此番为人啊,是特地来人间一赏美人的。阿絮,你说对么?”


“你。”周子舒轻嗤一声,嘲道:“这辈子干什么我不清楚,反正上辈子,八成是栽倒在花丛里的。”


温客行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赞同道:“有理。那一定是在摘你这朵花的时候。”


周子舒被“你这朵花”激了一个寒噤,觉得这阴雨连绵的江南愈发冷了,就听温客行继续说:“虽说也算是一桩风流韵事吧,但终归不大甘心,以至于念念不忘,这辈子特地投胎成精怪,继续来祸害你。你怕不怕?”


他说着说着,故意凑得极近,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贴着周子舒耳根钻进去的,添了几分含混不明的意味。


“怕死啦。”周子舒拖长了音调,目不斜视地把那张厚颜无耻贴过来的脸推了回去,“劳驾这位想祸害我的妖怪,把伞沿抬一抬,在下可没有透视的功夫。”


温客行让过他的手,反而把竹伞更往下压了些许,飞快地在周子舒唇角亲了一口,然后迅速回身站得板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子舒:“……”


“老温,看到了吗。”他随手指向不远处的城墙,轻飘飘地说,“赶紧去认个亲,脸皮厚度与它简直一脉相承。”


温客行哈哈大笑,顺势揽了周子舒的手臂揣进怀里:“彼此彼此。去认祖归宗,可不能少了你。”


周子舒手臂被他揽着,没走两步便被带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么?进城认亲,顺便故地重游。”




距离大巫为周子舒拔钉已过一载,去年七爷他们告辞后,周子舒显然不是一个能遵医嘱的主,筋脉差不多舒展开后便有些耐不住,此外山上酒食并不方便,于是没过一个月便伙同温客行带成岭下了山。


周子舒疗养期间,那小子不愿让师父担心,练习从未倦怠。有时大巫也会指点他一二,大半年下来,武功竟颇有进益,重剑大荒在他手上总算是使出几分名剑风采。


算了算年纪,张成岭已满十六,早到了该独自去江湖闯荡的岁数。但他毕竟入门晚,也不好长时间放在外边游荡,遇险了也无人照应。因此周子舒便与他约定,此番游历两月为期,届时洛阳相见。


于长明山脚与张成岭分别后,周温二人信马由缰,一路溜溜达达逛回了江南。




两人又行了一段,顺着方才周子舒手指的方向,迤迤然进了城。甫一进城,鹅黄嫩绿的春色便淡了,转而为林立的酒家商铺,檐下勾着盏盏纸皮灯笼,小巧玲珑模样,在风里悠悠打着转。


顺着大道没走两步,温客行忽然“咦”了一声,抬手指向某处地方,欣喜道:“阿絮,我们第一次照面,就是在这里吧?”


周子舒抬头瞥了一眼对街的酒楼,好巧不巧,果真是温客行当初所在的那一家。


只见温客行神采飞扬,声情并茂道:“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我对我们家阿絮那是一见钟情,当下便决定此生非你不娶……”


周子舒从前跟随南宁王的时候,早听烦了话本唱词,闻言丝毫不为所动,轻哼了一声:“我怎么记得当时某人下箸如飞,正对一桌食物倾注满腔相思之情,根本没功夫关心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


温客行默然片刻,讪讪道:“阿絮,你记错了。若非万分上心,怎会一路追着你到洞庭。”


周子舒对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假自然心知肚明,面上却不显,似笑非笑道:“那是因为一个实力不明派别不清的江湖人士,值得提防提防吧。”


“阿絮,你可真不给我面子。”温客行委委屈屈应了一声,眉眼里又有了笑意,转眼便揭过了这一页。他身形高挑,半倚着墙的时候,总带着几分闲散与不正经,半晌,眯眼叹息道:“惹得我也想试试,做个叫花子是什么滋味了。”


周子舒抱着手臂,挑眉道:“你这张脸,适合招摇撞骗的勾当。摆上个算命摊子,说不定能挣几个小钱。”


温客行倏然睁眼,大喜道:“阿絮,我方才没听错吧?你是在……夸我长得俊吗?”


周子舒诚恳地道:“你想多了,温半仙。我的意思是你神神叨叨,活像个神棍。”


“就算能一算一个准,世人愿意听那真话吗?我看啊,当个神棍也不赖。”温客行振振有词,仿佛对这个评价很满意,指了指墙根,“阿絮,将来要是落魄了,我便在这里摆上一个算命摊子,负责给人算命算姻缘。你呢,就靠着墙根晒晒太阳,喝点小酒,等我给你换酒钱。”


周子舒懒懒地从腰间摸出酒囊,灌了一大口:“我不如现在喝个饱,真到那时候,恐怕只能喝西北风喽。”


温客行锲而不舍地劝道:“阿絮你放心,缺什么都不会缺你那点酒钱。要是在城西的摊子开不下去了,大可换张人皮面具挪到城东头,保准不让人发现破绽。”


周子舒无言以对片刻,心道先师若是上天有灵,目睹他的徒弟将四季庄神乎其神的易容术用在这种地方,不知会作何感想。那边温客行还在自我陶醉:“一个算命的,一个叫花子。阿絮啊,你不觉得般配极了吗?”


周子舒哼了一声懒得理他,扫了眼四周。正值清明前后,内城百姓多出外祭祖扫墓,再加上连日阴雨,城中街道行人寥寥,颇有些冷清。


温客行在墙根比比划划,嘴里嘀咕着什么,似乎是在估计天晴后哪处的采光好。周子舒心里不知怎么一动,勾起一个笑容,自顾自含了口酒。


脚下青石板坑坑洼洼的小洞里积着水,檐角的雨珠滴落又溅起,牵拉出细细的水丝。温客行回头道:“阿絮,你看这里……”


他刚转过半个身子,就被周子舒抵到墙边,唇she不轻不重地送了过来,温客行蓦地尝到了酒液,既惊且喜,漏出一声含糊的笑,毫不客气地回敬过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纠缠了好一会儿。温客行鼻尖与周子舒相抵,眼里闪过一星奇异的光,低声问:“怎么?”


周子舒松开他,另一手食指托起他的下巴,拇指暧昧不清地在唇角抹了一下,笑道:“这口酒先赊着,我等你的酒钱。”


温客行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眼里笑意深深。四顾无人,迅速凑上去tian了一下周子舒的唇缝,笑道:“酒鬼,日日念着酒,难不成还一辈子念着么?也不怕以后走那奈何桥的时候,醉醺醺一脚栽进黄泉里头?”


周子舒斜他一眼,啧道:“阴曹地府里的事,你也要管一管?”


温客行好整以暇看着他牵了马绳准备离开,嘴角微微翘起,心里沾沾自喜道,嗨呀,百年后那黄泉路,还是得靠他扶着这醉鬼走啊。


兀自琢磨着,又忍不住无声笑了两下。




【贰】醉折花


他们在江南逗留了十数日,尝遍当地佳酿。周子舒寻着酩酊大醉的间隙算了算时间,觉得日子差不多了,便决定动身前往洛阳与张成岭汇合。


于是取道西北,一路轻骑快马,顺便折一支应季的春花,品鉴品鉴沿途酒酿,好不自在。


进洛阳城那天正好是约定汇合的日子,不过时辰尚早,周子舒便轻车熟路地拐进绕城河桥下一条密道,准备去黑市里替张成岭寻一些防身暗器之类,必要时可以救命。


温客行跟着他七弯八拐一阵,脸色逐渐古怪,忍不住拉住周子舒:“你要去鬼樊楼?”


周子舒不着痕迹地让开一段距离,凭空在自己和他之间画下一条井水不犯河水的分割线,悠悠道:“我是去进行正当交易,以钱易物,天经地义。温善人从前是以钱易什么,我就不甚清楚了。”


樊楼本是酒肆之最,飞桥栏槛,灯烛晃耀,可吃饭喝酒,也可眠花宿柳。“鬼樊楼”与明里的樊楼相对,乃是民众对地下交易市场兼烟花之地的戏称。这里入口隐秘,其间沟渠纵横,因不受官府管辖,所以常流通一些市面上管控严格或不允售卖的货物。


温客行被堵了个正着,只得悻悻然跟紧周子舒的脚步,边走边好声好气道:“阿絮,你多心了。”


周子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经几条岔道,提步踏进了鬼樊楼的地界。此间光线昏暗,入口处挑着两根相纵横的木梁,梁尖悬着两盏青皮灯笼,不知为何抛散着惨白的光晕,营造出一种鬼气森森的氛围。


温客行的注意力全搁在周子舒身上,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心想还是相公大度,于是乐颠颠地重又贴了上去。


鬼樊楼往来交易的商户与客人多以面罩遮面,图的就是一次性买卖,卖家自负盈亏,买家事后不寻仇。周子舒来之前易过容,本不想再遮上面罩,但想到旁边的温客行给他自己易了另一张美人脸,太过引人注目,想了想还是掏出两方丝巾。温客行毫不在意地接过戴上,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嗯,有酒香。”


周子舒循着以前的常访的商铺逛了一遭,收了一些有用的玩意儿,温客行跟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探着脑袋瞧个新鲜。谁知周子舒突然在一排货架前顿住了脚步,伸手取下一个小瓷瓶,颠来倒去像是在确认什么,目光极为慎重。


“怎么。”温客行不着痕迹地挪了一个角度,挡住周子舒的身体,“有问题?”


他眼尖,登时瞧见那小瓷瓶通体没有文字标识落款,却在瓶身处印了一支寒梅:“天窗的东西?”


“醉生梦死。”周子舒已经确认完毕,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默认了他的猜测,“通常下于酒中,能致幻,使人甘愿溺于美梦而不愿醒来,江湖人便送了它这个名字。”


“醉生梦死,既陶醉于梦中,也被囚禁于梦中。啧啧,好名字。”温客行接过瓷瓶,端详着那支枝节峭劲的寒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子舒略一思索,低声答道:“我还在朝堂任职的时候,经手一些买卖,曾经散出去五六瓶。当时遣专人交易,买家皆记录在案,江南张家便在其上。”


温客行了然道:“张玉森?”


周子舒点了点头。江湖人只听过醉生梦死的传闻,却极少有人见过其真容。张家被灭门后,财物多流落在外,这瓶醉生梦死估计就是如此。因其上未做标识,而瓶内物事也无甚异常,于是便被不懂行的人卖作普通香粉,价格不知比它被买走的时候低廉了多少倍。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堂而皇之地付了银钱,把高价卖出的东西以白菜价收入囊中,忍不住啧啧感慨道:“奸商啊。”


周子舒泰然自若地一挥袖:“谬赞谬赞,温兄见笑了。”


温客行一面为他的道貌岸然所心折,一面心里乐开了花,兀自暗喜道,腰细心软还贤惠,这么好的媳妇,追到就是赚到啊。




日暮时分,他们在钟楼附近与张成岭汇合。两月不见,少年似乎清瘦些许,形容有了几分江湖人的样子。一见师父和温前辈,张成岭小马驹似的冲了过来,先是响亮地问了好,然后颇为骄傲地声称已经订好了客栈,无需再费心思寻空房,跟着他走就行。


张成岭领着路,沿途兴奋得两步一蹦,迫不及待跟他们分享自己初次游历见闻。他师父稳步跟在后面,时不时“嗯”一声作为回应,倒是温客行显得极为感兴趣,天南地北问了不少问题,成功让张成岭仅一人就演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少年的脸颊红彤彤的,于百忙之中插了一句话:“师父,温前辈,下个路口右转,马上就到了!”


转过一个弯,建筑忽然变得华美精致起来,尤其是街角一处小楼,雕栏玉砌纹饰精美,层层檐角皆悬风铃,微风拂过叮铃作响。张成岭往前跑了两步,在如织的人群中转过身,指着那栋小楼隔壁的建筑:“就是那里!师……”


结果他一回头,就发现他师父立在那儿,用一种微妙而奇异的目光,定定望着前方。


张成岭:“?”


少年脸上犹带着兴奋的红晕,笑意未褪,全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如此反应,只好求助似的望向另一位:“温前辈……”


就见温前辈站定在他师父身边,目光直直的,神情与之如出一辙。


张成岭:“??”


他本就不擅察言观色,更别提揣测他那两个老狐狸般的师父的心思。是以此时此地,张成岭尴尬地杵在那,脸比先前更红了,完全不理解师父和温前辈为何集体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师父终于纡尊降贵地开了尊口,第一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


周子舒捅了捅旁边的人,轻声细语道:“近墨者黑,你教的好徒弟。”


温客行也轻声细语地回道:“阿絮,冤枉。我可没有教过这个。”


虽然他们的声音都放得很轻,但语气却微妙极了,张成岭于惴惴不安之间,莫名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师……师父,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他师父的目光终于隔空落在了他身上,只是在暮色中晦暗不明。好在温客行回答了他:“小子,知道翠翘楼吗?”


张成岭摇摇头,神情空白而茫然。


温客行一脸了然,和颜悦色道:“啊,料想你也该是不清楚的……”


张成岭越听越糊涂,好歹忍着没问为什么,就听他温前辈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一句:“这翠翘楼呢,是洛阳城里最大最繁华的勾栏院。旁的这家客栈,哦,就是你预订的那家,通常都是寻欢客暂时的落脚地。”


张成岭:“……!!”


“师父,温前辈,我没有……”他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一心着急想辩解,但舌头却不听使唤,越急越说不清楚,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着少年的脸至脖颈都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周子舒终于出面解围道:“行了别臊了,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脸红得像小媳妇似的。”


也无怪乎这俩老狐狸不约而同想到了旁的东西。周子舒早些年随同南宁王出入京城各大秦楼楚馆,就连那专供着男花魁的黄花馆也见怪不怪,温客行更是曾经以阅遍天下美人为己任,如今时过境迁,这角色好巧不巧搁在了自家徒弟身上,免不得以己度人,心情复杂。


张成岭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不过话音细如蚊蚋:“师父,温前辈,方才我去询问的时候,附近其他客栈都客满了,只有这家客栈还有空房,所以……”


夕阳堪堪勾住了钟鼓楼最低一层的檐角,正是华灯初上时,街上游人如织,一派盛世繁华之景。周子舒心道,废话,这里当然是天黑房空,暂居这里的大多是什么人,大晚上的不去隔壁找乐子难道窝在房里修禅么?


思及这一番,他油然生出一股子道德上的自豪感,不自觉地正色起来。张成岭莫名看着他师父整了整袍袖,一脸正经道:“走罢。”


张成岭还是不大放心:“去……去哪儿?”


周子舒扫他一眼,不明白这少年的脑子究竟卡在哪一个坎,不耐道:“还能去哪?不住店你晚上睡桥洞?”


张成岭讷讷地应了一声,表情很无辜。


“哎呀。”温客行伸长胳膊勾住了周子舒的肩膀,忍笑忍得很辛苦,“一个假正经,一个不正经,再加一个小正经。啧啧,真是……”


周子舒扯下他不安分的手,淡淡道:“老温,常客啊。”


温客行一惊,立马噤了声。似懂非懂的张成岭只得跟着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向前走去,一步步落得极为规矩,不敢多嘴一句。



客栈的伙计肩上搭着汗巾,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转头的时候,蓦地瞅见不远处两位并肩走来的青年人,端得是玉树临风器宇不凡,后面跟着的那位少年,也有几分君子端方之态。


伙计眼尖,立刻认出那少年就是不久前跟自己订了房间的公子,当机立断招呼道:“哎,客官!来住店了吗!”


谁知那少年听到这话,马上低下了头,步伐瞬间凌乱。


客栈伙计:“?”


那两名青年倒是径自施施然行了过来,少年灰溜溜地跟在后头。伙计意识到这两位才是当事的主,连忙面上堆笑着迎接,招待,交接房间。末了,见他们言谈举止不俗,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祝客官晚间玩得愉快。”


那两位是没什么反应,风度翩翩地点了头。而后头那位少年却更深地埋下了脑袋,简直要钻进地里,从伙计的角度,恰好瞧见他烧得通红的耳朵尖。


客栈伙计抹了把汗,重新把汗巾搁回肩上。目送着那三位上楼的时候,他闲闲地想,这么纯情的少年,如今可不多见了啊。



张成岭面红耳赤跟着那二位上楼,这家客栈的装潢算得上精致,红木栏杆雕花,隐隐透出一股好闻的木香,周子舒看也不看,径直上了三层。


张成岭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事,虽然在这地方住着不大恰当,但只要自己不嫖不赌,隔壁翠翘楼便影响不到他们,照样行得正站得直!


他琢磨着,重又昂首挺胸了起来,但那两位尚未发话,所以仍有些怂,昂也昂得十分有限。


两间上房隔着走廊面对面,周子舒随意进了一间房,只见房内置一条案几,一扇牡丹屏风,屏风掩着宽大的床榻,绯色床幔层层叠叠坠下,屋内的纹饰图样皆做青楼装扮。


温客行负手转了一圈,神情逐渐不正经起来,眼神不住地往周子舒身上瞟。周子舒无视了他狗皮膏药般的视线,径直走向窗边,结果刚拉开牖窗,一股甜腻浓郁的脂粉味就直接闯了进来,落后几步的张成岭鼻子一痒,险些被激得打个喷嚏。


张成岭:“……”


他又觉得臊得慌了。


只见窗外正对着翠翘楼三层,屋内绫罗绸缎影影绰绰,忽地房门猛地大开,一个喝得烂醉的中年人衣衫不整,被一位美人搀着出来,跌跌撞撞下楼,只听那人大着舌头吼道:“萍儿!晚些时候给爷再唱一支小曲儿!”


美人笑着应了,送他出院门,随后盈盈回身上楼,掩上房门的时候,瞧见了对面窗口的周子舒,于是遥遥冲他招了招手,发间垂落的珠玉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亮闪闪反着光。


张成岭甚至看得清她指尖艳红的丹蔻。


周子舒眯眼欣赏了一会儿,翩翩点了头。就听到身后温客行指节嘎嘣响了一声,撵小狗似的把那小鬼撵去了对面那间房,然后回身摔上房门,几乎是刹那间就贴到了周子舒身后,抬手关上窗,另一手暧昧地在周子舒侧腰上滑动:“当着我的面,嗯?”


“怎么,爱美之心人人有之,不是么?”周子舒按住他的手使了个巧劲,却没有刻意把他扒拉下去。他略微眯起眼睛,偏头调笑道:“我闻到了醋味,老温,你闻到了吗?”


不及温客行回答,他又自顾自补充道:“嗯,好像还是一整窖的陈年老醋。”


温客行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他意有所指,想想自己先前表现出的对鬼樊楼和翠翘楼的那个熟悉劲儿,这账顿时算不下去了,只得不甘心地啃上周子舒唇瓣,仔细尝了一遍才算罢休。




那边张成岭被撵回房后,本就尴尬至极。少年被那脂粉气激了一遭,觉得师父和温前辈正人君子,应该也和他一样不喜欢那种甜腻,却仍照顾着他让他住远离翠翘楼的那间房,实在是关心备至。


于是心中愧疚更甚,晚间用完餐特地早早跑回客栈,想趁师父和温前辈没回来,去买些淡雅的香薰去去那股味道。


周子舒早上逛黑市收的玩意儿暂时搁在他这里,张成岭本想从自己的行囊里掏些银钱来,却蓦地瞅见师父包袱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小瓷瓶,瓶身不显眼处印有一支寒梅。


这个小瓶他熟悉得很,从前就搁在他父亲房间的架子上,他每天早晚进出问安的时候都会看到。因为形制与其他装香粉的容器相似,他一直认为这就是父亲买来安神助眠的普通香料。


而时隔两年又在这里见到了它,张成岭除了有些晃神外,并没有什么怀疑。他琢磨这应该是一种寻常香粉,市面上随处可见,所以才会屡屡见到。于是细细倒出粉末,以赎罪的心态,花了不少时间,小心翼翼印了一个香篆,悄悄搁在他师父房内的案几上。




周子舒拖着温客行回来的时候,客栈门口早已掌灯。一墙之隔的翠翘楼更是华灯盏盏,金碧辉煌,满院人影幢幢,一片歌舞升平。


他们在酒楼里分了好几坛女儿红,酒过三巡已然微醺。周子舒本想就此打道回府,没想到温客行喊来小二又上了一坛竹叶青,觥筹交错间又分了个干净。温客行这下该是真有些醉了,一路上拉拉扯扯借着酒疯对周子舒上下其手,周子舒面不改色地扒拉回来,也不知是谁占谁便宜。


暮春的风裹挟着暖意,熏得酒意上头,周子舒吹了一路,头也有些晕乎。温客行微微睁开眼睛,盯着客栈门口暖黄的灯笼看了一会儿,把脑袋垫在了周子舒肩窝,喃喃道:“阿絮。”


周子舒让他搭着自己的肩,架着他一步步上楼,闻言稳稳应了一声:“嗯。”


磕磕绊绊回到房间,周子舒刚拴好房门,滚烫的吻就自颈侧落了下来,偏头一扫,温客行的眼睛倒是清明得很,分明没有醉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周子舒对此毫不意外,喉咙里漏出一声模糊的低笑,动作也不含糊,顺着那股力道扯过温客行,两个人纠缠着倒在榻上。


胡闹过一番已是深夜,温客行下榻去打了盆温水,端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屏风前茶几上印好的香篆,略一思索,便知道是张成岭用来将功补过的,于是助人为乐地顺手点了,回身端水绕过了屏风。


简单收拾一遍,两个人并排躺在榻上,温客行拉过周子舒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周子舒阖着眼睛兀自养神。


翠翘楼的夜舞笙歌正至酣时,歌女的嗓音悠扬婉转,又因为隔了一扇窗而有些模糊:“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洛阳自古繁华,多风雅的文人墨客,也多遣怀的迁客谪官,因此流行的唱词不乏自乐闲旷之作。温客行细细听着,忽然笑了起来。


那歌女仍兀自在唱:“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


歌声朦胧,于此间静谧中生出些隐秘的缱绻来。周子舒无声地睁开双眼,感觉到温客行一笔一划在他掌心书写,微有痒意。


和着歌女的唱词,温客行一字一顿划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周子舒静静地看着他写,末了,忽然抽了手翻身压了上去,青丝如瀑倾泻,散了几缕扫到温客行的眼角,他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


周子舒浓墨重彩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极亮,浓长的睫毛垂落的时候,眸里的光便淡了,乍看有几分漫不经心,可被他望着的人却能在他眼里的那团光晕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极为深情专注似的。


他的唇浅淡而削薄,夜色中好似微微勾起。他就这样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笑意,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俯身轻而缓地吻过温客行的眼角,鼻尖,唇侧,再逡巡往下,吻上了喉结。


他们其实很少有这样单方面亲吻的时候。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于风月一事上也要争上一争,只不过由步法剑招换成了唇she交锋,好像两团火轰然相撞,腾起炽热滚烫的焰浪,直至剩下火星余烬时方生出点缱绻温柔的意思。


可此时此刻,周子舒分明吻得极轻又极为珍重,让温客行莫名生出了终老温柔的感觉,好像前半生那些刀光剑影、处心积虑都不过是一场乱梦残影,什么猫头鹰,什么红水,忽而变得迷离又梦幻起来,扑簌簌散成碎片,淡到几乎看不见了。


温客行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周子舒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不怀好意地用齿尖在他的锁骨上磨了一磨,翻身下来拉起被衾将两人一并裹了,相拥睡去。


温客行竟然反常地安静。


隔壁的歌舞声未休,只是逐渐淡了,一声一句悠悠渺渺好像响在人心尖上。他微眯着眼睛注视着透过窗户漏进来的光影,听得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稳定,忽然安了心,遂沉沉阖上了双眼。


即将落入梦乡的时候,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暗香。


那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极为干净,就像雪地里傲然盛放的一树红梅。




【叁】天欲雪


四季庄门口的梅树抽出第一朵花苞的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庄主秦怀章终于回了一趟山庄。


这位秦庄主是当今武林中最神秘莫测的一位名宿,世间对其猜测颇多,但大多都围绕着他一手神乎其神的易容术,据说上至耄耋老丈,下至豆蔻少女,只要他想,皆能如意变换。


周子舒打小耳濡目染这些所谓绝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神奇。他只知道,他师父大概有一个爱捡孩子的奇怪癖好。


彼时周子舒满打满算也才刚刚九岁,他那不靠谱的师父便丢了梁九霄给他养,不消说,也是路边随手捡来的。


周子舒自己每日练功之余还得顾着梁九霄,那娃子五六岁模样,瘦得猴似的,悟性极差,嚎声却奇大,扎马步背基础功法等等入门项目常常一遍不过两遍不过三遍还不行。周子舒不耐烦了便吼他几句要罚他,那娃子立马嚎得震天响,又怕他师兄怕得要死,嚎也只敢嚎两句,然后边抽噎着边乖乖领罚。


有时候周子舒实在是被梁九霄的悟性所震惊到,凶巴巴地令他晚上不准吃饭睡觉,练功练到会为止。小孩半夜怕极了又累极了,就扎着马步在周子舒院门口干嚎,吵得周子舒半夜回魂,拍门出来的时候眼底青黑形同鬼魅,然后继续凶神恶煞地折磨梁九霄。


所以当周子舒连着几宿都没睡好,幽灵似的荡过前院,看到他师父领着一个脏兮兮湿淋淋浑身泥水血污的孩子进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想,他师父其实是个人贩子吧,三天两头就拐小孩回家。


说是小孩,其实那泥猴与周子舒身量相仿,年岁大概也差不离。秦庄主差下人为他安排了一个偏院暂时住下,这个小插曲便告一段落。


那天山庄门口匆匆一瞥,除了大致认清那孩子的模样外,没有什么过多了解,周子舒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四季庄的弟子不少是庄主四处捡回来的苦孩子,放在庄里教导培养。他们自幼便比同龄人更能吃苦些,毕竟多多少少小时候都有过饥寒交迫的日子,已经构成了他们生命中最初的记忆。


所以像那孩子捡回来时那般狼狈的,倒也不算太稀奇。


就连周子舒自己,也是在六年前的一个雪夜被秦怀章救下,收为首徒,目睹了四季庄迅速壮大繁荣的过程。


虽说他师父要求严苛练功极苦,但到底是比半饥半饱的流浪生活好了太多。每天大几个时辰的苦练下来,孩童幼嫩的手掌常常伤痕累累,但周子舒自幼便不是惯于喊疼落泪的性子,自己拿布条草草裹了,让伤痕结痂又脱落逐渐化为茧子,便越来越不易受伤了。


有天他被梁九霄烦得要死,自顾自拿了剑打算去偏院练习,那偏院一直空置,倒成了周子舒图清闲的练功地。没承想他未踏进院门,便察觉到了里面的活人气息,于是纵身轻轻巧巧跃上后墙,朝里观望。


果真是那个半个月前被捡回来的孩子。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洗去了浑身血污,倒有几分眉清目秀的意思,举手投足间也不似普通百姓人家出身。


察觉到什么,他回头一瞥,正好跟周子舒的视线对上,神色没有半分意外,极为礼貌地点了头。


周子舒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见此情景,便同样落落大方地点头致意,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扒墙角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那孩子的眼珠极黑,脸上还带着未完全愈合的伤痕,不怒不笑的时候,便带几分鬼气。他似乎盯着周子舒瞧了一会儿,以一种自言自语的语气笃定道:“你是个美人。”



后来周子舒也听过一些传闻,说那孩子的父母与他师父是旧相识,一辈子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却突然之间被鬼谷灭了门,不知是惹了什么麻烦或根本就是怀璧其罪。他师父偶然路过的时候见群鬼混战,故人早已遇害,只来得及堪堪救下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姓温,名客行。本是他父母背井离乡时因思乡所起,没承想却是一语成谶。



周子舒没有再特地去偏院练剑,却无意间撞见过温客行几次。每次遇见的时候,他要么在院里练一套剑法,那剑招平和中正,蕴着一股君子气;要么就安安静静坐在小院里,盯着天空中某个虚点,似乎在出神。


周子舒看他练剑,并不认为温客行在巩固剑法,那剑招流畅潇洒,分明早已烂熟于心。但他一招一式偏又使得极为认真,周子舒隐隐觉得,他只是单纯地想提醒自己记住什么罢了,一遍又一遍加深印象,直至刻骨铭心,再也不会忘。


秦庄主让弟子们平日别去打扰温客行。周子舒旁观了一月,没有见他师父或别人去教他功法,心中奇怪。私下过问这件事,秦庄主只极为肯定地说了一句:“他不会久留。”


周子舒点头应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会久留,就有未完成的事,亦有未竟的执念。




温客行还是每日练剑,望着天空出神,安安静静的,从不打扰旁人。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其实与周子舒颇为相似,哪怕心里有再大的事压着,面上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周子舒虽与他几乎算是素不相识,但打过几个照面后,却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觉得他这般形容,似乎像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呢?


周子舒轻轻抚上山庄门口的梅树枝桠,两个月过去,原本光秃秃的枝干已然是满树花苞,只静待一朝盛放。


他抬眼望向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为何想着,温客行该是在等一场雪。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那场大雪来得毫无预兆,周子舒于子夜时分听到乱风经由门缝,呜呜咽咽地哭嚎。他似有所感,翻下床拉开窗,几乎是同时,鹅毛大雪便笼住了极目所见的所有区域,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没有来路,也看不见归途。


次日,周子舒晨起练剑的时候,梁九霄匆匆跑进来,说住在那偏院里的温师兄要走,师父抽不开身,让周子舒去送他一程。


周子舒闻言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搁下手中用来扫雪的扫帚,稳步出了院门。梁九霄心里就疑惑,师兄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明明那温兄是今早突然跟庄主请辞的。



周子舒独身一人,径直拐进了偏院,院门掩着,他抬手笃笃叩了两下:“庄主让我来送你一趟。”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不像送别一个乍然相逢的尘客,倒像是相熟许久的老相识,借着雪重天寒来故人家里讨一碗酒。


天边飘着小雪,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温客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显出太多的惊讶神色,仿佛是一种默认:“走罢。”


两个人一路无言,默默地在脚踝深的雪里踩出一条路来。彼时天才蒙蒙亮,山庄里的弟子大多还在休息,再加上雪地吸音,这条出庄的路不长不短,竟让周子舒走出了一种万籁俱寂之感。


温客行没带走什么东西,浑身上下松快得很。他本就一无所有地来,也应该空荡荡地离开。


一路出庄门,往前行几步,温客行回身向他颔首,示意不必再送。周子舒抱臂站在梅树下,极轻而极为郑重地应道:“好。”


温客行似乎是笑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不问我去哪里?”


周子舒睨了一眼天色,反问道:“知道能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从恶鬼手里逃出一命,一无所有的人,终会带着伪装沉进恶鬼中去——就算他想不明白这一点,问温客行何去何从,而他也如实回答了,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会久留,便是有未完成的事,有未竟的执念,求不得便终生难安。既然留不住,不如不挽留。


温客行被他问住了,望向周子舒身旁的梅树。那花树经这一夜骤雪,似乎一晃神间就绽开了满树红梅,一地落梅冷香。


他觑着冷梅白雪和立于树下的人,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笑容:“你是个美人,而且是个很有意思的美人。”


周子舒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接茬。


“我得走啦。”温客行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把这种冷香牢牢记住,“美人,后会有期。喏,今后若是再会,该如何相认?”


周子舒淡声道:“身似浮云,心如飞絮。”


温客行笑了:“不错。”


然后他摆了摆手,回身走进雪幕中。周子舒静静目送着,随着那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他的身形却逐渐抽长,好像不知不觉间就在雪中走了半辈子,无声无息地长大成人。


这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掩去名姓,掩去过往,掩去太多太多。而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却笔直而坚定,望得见一个清晰的终局。


周子舒似有所感,抬头一瞥,天边掠过一剪漆黑的翅影。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肆】人间世


周子舒苏醒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阳光被窗棂切割成一块块光斑,洒了几片在被褥上,明晃晃的刺眼。他眯着眼睛挡了一下,意识逐渐回笼。


他先是嗅到一股极为浅淡却熟悉非常的味道,心下一惊,一瞬间恍然回到了天窗的囚室,鼻翼间都萦绕着阴冷潮湿的味道。


周子舒脑内嗡然,下意识往旁边捞去,结果一把摸到了温客行衣襟微敞的胸膛,彻底清醒了。奇怪的是,平常温客行几乎会在他动弹的下一刻就睁眼,今日却没有丝毫动静,一反常态地昏睡不醒。


周子舒扯下温客行环住他腰的手,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暗嘲道,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昔日大名鼎鼎的鬼谷谷主,亲手配制醉生梦死的天窗首领,今日一并遭了醉生梦死的道,睡得整整齐齐,彻彻底底。


他越想越觉得老脸挂不住,于是下榻绕过屏风去查个究竟,结果一眼就看到那个几乎已经燃尽的香篆。别的不提,从燃烧过的痕迹来看,制作得还挺用心。


周子舒黑着脸,他实在想不出除了那傻小子还有谁会如此用心地用药来毒他师父。他也实在想不出,除了里头那个现在还不醒的温善人,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到他们房里点燃它。


哦,果真是大善人,连药人也要算上自己一个。周子舒掐灭火星,简直想不出自己养了两只什么玩意儿。


前天窗首领觉得自己此刻非常冷静,他先是将炮制人的九九八十一种方法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然后极为慎重地想,这种类型的年货,吃多了会不会降智商。


他方才还有些气血上涌,细细想了一遭后,倒是彻底平复下来了,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挨个算总账。


谁知屏风那侧突然传来了床板吱呀声,一个声音几乎是惶急着道:“……阿絮?”


周首领算账的念头便先搁到了脑后,快步绕过屏风,简短道:“在这。”


温客行的神色有些恍惚,还没醒完全似的。周子舒在榻边坐下,温客行非得拉过他的手反复摸着确认过一番,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揉着额角,嗓音有点哑:“这是……怎么了?”


不及周子舒应声,他仿佛瞬间想起了什么:“是醉生梦死?”


“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周子舒没有直接回答,冷冷反问道:“老温,你是傻的么?来历不明的香直接点?从前你在鬼谷的时候也把mi yao当熏香吸着玩?”


温客行噎了半晌,昨晚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似乎的确是自己亲手燃了香,只好诚实道:“我实在想不到,那小鬼会送迷/幻/药给我们。”


这话倒是提醒了周子舒,昨日貌似是他自己把黑市里买的玩意儿一股脑全搁张成岭手里的,并且当时也忘了告知醉生梦死的用途,于是那小鬼便糊里糊涂把它当寻常香粉用了。


周子舒虚掩着唇咳了一声,一时间没了指责的立场。那边温客行撑起半个身子,整个人倚靠过来,没有说话,似乎在出神。他迟疑片刻,涩声道:“我……梦见从来便没有什么武库和琉璃甲。”


周子舒“嗯”了一声,倒了两杯茶水,递了一杯给温客行,示意他润润喉。温客行抿了一口,继续说:“我父母也就没有迁去那个小山村。我每天练剑背书,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安安稳稳、没病没灾地长到了十六岁。”


周子舒挑起眉,调侃道:“十六岁?那肯定是个皮到上房揭瓦的小混混。”


温客行笑了起来:“也差不多。我做了一个浪子游侠,成日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号,实际上是在游手好闲地四处撩美人。你猜,我在街上遇到了谁?”


周子舒猛地被茶水呛了一口,本着对旁边那位的了解,心里隐隐对这个故事的发展有了猜测。果不其然,温客行十分不要脸地开口道:“我一眼就相中了十六岁的你,于是死缠烂打地跟着。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瞧,这难道不是缘分吗?阿絮啊,你是不是也有梦到我?”


周子舒凉凉地道:“我梦见我根本就没去过江南,顺理成章没遇到你们两个拖油瓶,快快活活过了三年,毫无负担地见了阎王。”


“阿絮,你扯谎也不打个腹稿,怎么能随便拿生死开玩笑。”温客行委委屈屈埋怨了一句,然后嘿嘿笑着,美滋滋地揽住周子舒的腰:“你撒谎了,所以你肯定有梦到我,我猜的对不对?”


周子舒不想跟他猜来猜去玩小孩子游戏,打击他道:“我要是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你,一定派四季庄全体弟子来围追堵截,把你结结实实捆回庄里,省得出来祸害人。”


温客行压低声音,故作惊讶道:“十六岁的周庄主,竟然有金屋藏娇的癖好。”


周子舒笑里藏针,纠正他道:“是活烹人彘的爱好。老温,自认为娇,要么是你太看得起自己,要么就是这世道彻底颠倒了。我瞧啊,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番话不知戳中了温客行的哪个笑点,笑得半天停不下来,没有骨头似的直倒向周子舒:“行啦,不逗你了还不成么。当时你还没遇见当今皇上吧?我就极力劝你说,别想着入庙堂了,不如跟我一起下江湖,既无事一身轻,又能仗剑五湖四海。何必穿那锦缎袍,自缚镣铐呢?”


周子舒怔了片刻,没想过温客行会这么问,隔了一会儿才问道:“那我从了吗?”


温客行却沉默了,好半晌,才干巴巴地说:“没有。”


周子舒奇道:“怎么说?”


温客行的声音像是被风干了,一个字一个字从唇缝蹦出来:“你说男儿何不带吴钩,为了自己的抱负和这大庆的万里河山,你愿意一试。”


周子舒闻言,情不自禁抚掌大笑。温客行委屈道:“我好说歹说你都不听劝,反而更加坚定地决意上京,我无意庙堂,只得与你告别,约定功成身退后再会。然后我居然就醒了,你说这是什么情节发展?”


听他越说越不忿,周子舒忍着笑意提醒:“醉生梦死让你梦到最想要的东西,这是你自己潜意识里造出来的场景,可怨不得我。”


语毕,又颇有些感怀,回忆似的慢慢说道:“当年倒也不是我一意孤行,只是老庄主突然病逝,我纵然能撑得起四季山庄,也无法全然保证它将来能继续繁荣昌盛。从这个角度考虑,端起皇粮碗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过了许久,温客行才不情不愿道:“是有几分道理。”


周子舒听着他遗憾至极的语气,调笑道:“不满意?想让我从小便养着你?”


温客行眼睛一亮,立刻兴奋道:“你梦到小时候的我了?我有没有说你是美人?”


周子舒心道还真被他给说中了,于是简要叙述了自己的梦境。听罢,温客行颇为失望地感叹:“你要是强留我下来,若有需要的时候,我兴许还能帮上一把。”


周子舒笑着摇了摇头:“你又不是笼里的雀鸟,是我想留便能留得住么?”


温客行没言声,指尖绕着周子舒的发尾,默认了他的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无意识摩挲着周子舒的掌心,极轻极缓地说:“如此想来,这辈子倒也无甚遗憾了。”


——本来想着,要是能早十年遇见你该有多好,你不必英雄末路,于鬼门关走一遭;我也不必装疯佯癫,混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现在看来,就算早遇见十年、二十年,我们的人生路径也不会因之改变。那可不就是一生无悔,了无遗憾了么?


周子舒平静地搁下杯盏,轻轻捉住他的手指,淡淡道:“一辈子也不算长,哪来那么多遗憾愧悔?不过是身处何时何地便做何事,遵从本心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微微下撇,挺秀好看的鼻梁打下阴影,掩去了眉眼间天生的冷意,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反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江湖浩荡气。


“阿絮。”温客行笑意盈盈,倾身向前,认真问道:“此时此地,你猜我的本心想让我做什么?”


周子舒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什么?”


温客行便极为珍重地拢住他的手指,凑近至两个人的唇瓣相擦:“我想吻你。”




张成岭自清晨便被大街小巷的叫卖声所吵醒,再无睡意。可一直等到日上中天,师父房里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不敢打扰,只好自个儿窝在房里颠来倒去地默背心法口诀。


背到四十又九遍的时候,对面房门终于传来开锁的声音,张成岭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兽似的颠颠跑出门,就看见周子舒披着外袍走出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立刻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昨天送香的主意还是不赖的,看,师父休息充足后气色都变好不少,嘴唇也有了血色。


能让师父睡到日上中天的香,想必是有安神镇定之效,张成岭琢磨了一会,开口问道:“师父,昨天那香……”


他本意是想问那香粉是何处购买的,既然效果不错,不如多屯一些在身边,有助于师父身体恢复。谁知他这句话直愣愣刚抛出来,就见周子舒的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顷刻阴云密布起来。


于是张成岭在什么也没干的情况下,又被多罚了三个时辰的练功时间。用他师父的话说,城里没地儿练习就到城外去,白天没时间练习晚上就别睡。


张成岭欲哭无泪。


他想,自己跟在师父身边的时间远不如温前辈多,就已经被罚了不知多少次,温前辈每日寸步不离师父,应该也常常被骂吧。想通这一遭,于悲怆之间,竟无师自通地生出了伴君如伴虎的感怀。


温客行闻声钻出了房,不知道自己被张成岭默默同情了。可并不如少年所想的是,他的温前辈不仅没挨骂,而且还主动被动地占了不少便宜。


得了便宜的温客行心情愉快至极,目送着张成岭灰溜溜地卷铺盖去城外练功,吊儿郎当半倚着门框,事不关己地感慨道:“啧啧,好惨。”


周子舒没好气道:“你可以陪他一起。”


温客行:“哎呀,那可不行,我可得牢牢跟紧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儿,万一被别人拐跑了怎么办?”


他掰着手指算了一算,边数边笑道:“我们阿絮武艺冠绝,心有九窍,竟还是谈生意的一把好手。先有低进高出醉生梦死,赚个盆满钵满,后有不费一分一文,拐走我这么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大善人。周大人,划算呐。”


他说完,觉得真有这么回事似的,洋洋自得地抬起下巴,好像“被拐”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殊荣,能偷着乐一辈子。


周子舒“嗯”了一声,拿眼睛上下仔细扫视他一遍,公事公办地评价道:“在下不才,这可真是鄙人这辈子做的最失败的一桩买卖了。”


“别啊相公。”温客行骤然大惊失色,委屈巴巴望着他,“都无偿骗到手这么久了,玩也玩了用也用了,可万万不能学那些浪荡公子哥,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啊。”


温客行嘴上诌着,心下却暗道,旁边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称君子远庖厨,其养尊处优的程度已经不能用公子哥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位老爷。


周老爷不知自己被吐槽了,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颇为轻佻地用指尖抵住温客行的下颔,抬起,慢慢摩挲:“长得倒还不赖,也不算亏。”


温客行从善如流,眼角闪过狡黠的笑意,贱兮兮压低声音道:“周公子大恩,若有什么不满奴家的地方尽管说,饮食起居不提,晚上要是……只要周公子一言,奴家就努力改进。”


他说得诚恳,听者却无感。周子舒啧了一声收回手指,截口打断他:“那今晚我在上头也好说?”


虽然他们俩都是惯于风月的老手,温客行于此事上也颇为关怀他的感受,但真正动作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心理上的甚于生理上的。


温客行神色不变,正经八百地曲解周子舒的意思:“好说好说,只是这个姿势……契合得尤为紧密。周公子原来好这一口,怎么不早告知奴家?”


周子舒差点被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气笑了,假惺惺叹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温娘子了。”


温客行厚颜无耻道:“不敢不敢。只望着周公子念着奴家的好,多讲些甜言蜜语哄哄人家罢。”


周子舒心里道这都是什么臭毛病,喜欢听男人哄姑娘那一套。面上神色却诚恳极了,极为正人君子地笑道:“行啊,有何不可。娘子大可放心,在下不是富贵闲人,学不来他们浪荡随性之举。一介布衣,尚知一诺千金,在下不大的时候就在江湖飘,更是深谙此理。”


他顿了一下,神情自然地续道:“若是许诺了谁,那必然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所以啊温娘子,你方才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不费一分一文?”周子舒瞥了温客行一眼,轮廓深刻的眉眼里闪过笑意,故意压低声音凑近他耳畔,“我可不也是把下半辈子赔给你了么?”


温客行愣了一下,竟似听得痴了。那句“下半辈子”沉沉地坠在他心里,神奇得仿如一块压舱石,让他心头升起从未有过的安稳来。


周子舒半真半假地叹道:“娘子这般不领情,可真叫人寒心。”


温客行:“我……”


他突然就噎住了,大脑空白了一瞬。那个从入鬼谷的时候就被他死死压在心底、不敢想也不敢奢望的念头缓缓浮上来,悄无声息地拨动了他的心弦。


尘埃落定,余生安歇,可不就是么?


于是欢喜后知后觉腾起,在识海里雀跃鼓噪,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领先他几步下了楼,回头笑道:“娘子,还不愿走?再不找正经地儿住店,等着被脂粉气腌入味吗?”


温客行回神,大笑着应了,搁下旁念阔步向前去。


好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家那位若是不恋锦绣,自己便陪他天地逍遥;若是这么个潇洒红尘来去自由的人也诺上了“这辈子”——温客行心道,岂敢不舍命陪君子?




自在浮云,天涯飞絮——这朗朗人间世呀,到底是无边无际有容乃大,既包藏着无数腌臜污浊,却也有倾盖如故一杯酒,苍松劲竹知风骨,不拘于天地的逍遥客。


不论清浊,皆为人间。怎能不生向往,怎敢不生向往?







End.




注:


①歌女唱词为北宋朱敦儒所作,全诗如下。


《鹧鸪天·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②“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一句选自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



——————


一辈子很长,所幸有酒,有剑,有同行者。


温周是萍水相逢的知己,是心性相当的同路人,原著里更是将他们比作“被捕兽夹子夹住,挣脱不开便狠心咬断自己的腿”的孤狼。私以为,倘若在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时候,这两匹孤狼有过不经意的相遇,关系也应是浅淡、礼貌而又相隔一段距离的。


合该落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苍茫天穹下两只独狼雪地里的脚印偶然交汇,互相嗅闻了彼此气味后便各奔东西、各寻各的去路——周子舒要遇赫连翊,怀一腔少年豪气助大庆中兴;温客行要入鬼谷,二十年处心设局最终收网。这些个经历漫长而惹人唏嘘,却无可辩驳地沉淀成他们生命的底色,是构成他们性格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幸好此道不孤,在雪欲止的时候,这两匹独狼得以并肩行一程。世间庸碌者众,总归有清醒的逍遥客,在红泥小炉边分一碗酒,道一句不如醉今朝。


很喜欢晋江多年前一篇长评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分别独自走过多年的黑暗,最后携手,重新做人。”


你我只做一对潇洒天涯客,从此往后,便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一双人。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预祝七夕快乐。




七日眠

【天涯客江湖行24h|1:00】时空之旅。

#原著向。

#当婚后老温和少年小温互换。

#二十岁温客行X三十岁周子舒。

#快来看阿絮调戏纯情小朋友!

#全文2k+。祝愉。


—————————————————


「不论过去,只问将来。」


01.


  长明山山脚的积雪渐渐消融,第一抹春风抚过长明山时,阳光照进了窗,让人感觉暖烘烘的。


  不对。


  鬼谷无处不是阴气,何来暖意?...


#原著向。

#当婚后老温和少年小温互换。

#二十岁温客行X三十岁周子舒。

#快来看阿絮调戏纯情小朋友!

#全文2k+。祝愉。

 

—————————————————

 

 

 

「不论过去,只问将来。」

 

 

 

01.

 

 

  长明山山脚的积雪渐渐消融,第一抹春风抚过长明山时,阳光照进了窗,让人感觉暖烘烘的。

 

  不对。


  鬼谷无处不是阴气,何来暖意?


  温客行猛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俊脸。


 

 

02.

 


  温客行看着怀中沉沉睡着的美人愣了许久,后知后觉,搂着人的那只手渐渐僵硬了起来。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突然闪过几分狠戾,将手迅速收回,作势便要去掐这人的喉咙。


  可那手伸到一半,心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不能伤害他!


  于是那原本应该掐住美人喉咙的手便不听主人使唤的抚上了他的脸颊。

 

  温客行见状立即将手收了回去,耳根染上了几分不自然的绯红。


  美人——周子舒被他的动作弄醒,将他抱紧了些,半眯着眼含糊道:“……怎么了?”


  忽又觉得不对。温客行的腰什么时候变细了?


  周子舒抬眸瞧他一眼,当即被吓醒了。


 

03.

 


  他揉了揉眼坐起身来,凑近了细细打量着眼前这稚气未脱的温客行。


  感受到周子舒措不及防的靠近,温客行一时整个身子都僵住,呼吸不自主的放慢了些许。片刻后他才正色道:“阁下悄无声息将我从鬼谷里劫出,不知是有何事?”


  周子舒听到这话后仔细盯着温客行脸上的神色,想从中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发现这人是在认真说话,他伸手探了探温客行的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嘀咕道:“都不发热啊?难不成我在梦里?”


  温客行见这人不理睬自己还动手动脚,眼中竟有几分杀意,却又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将他的杀意渐渐拂去。他警惕的看着周子舒道:“你是何人?”


  周子舒见他神色变来变去,心中不禁暗骂道:这吃干抹净便屁都不记得了的完蛋货。

  

  只见他眉毛一挑:“我?我是你相公。”

  

  “……?”

 

  

04.

 


  前一天晚上,当上谷主不久的温客行躺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没有星星的天空发呆。

 

  他有些迷茫的想道:“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未来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温客行正准备闭上眼浅睡,可闭上眼的那一刻大脑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沉沉睡去之前只听见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不论现在如何,未来你会遇到一束光……总之啊,上天没有亏待你。”

 

  真的……吗?

 

  来不及多想,大脑便已经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05.

 

  虽然一睁眼是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但这一夜是温客行这么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周子舒看着眼前这位满眼都是警惕与好奇的小朋友,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的弧度竟渐渐落了下去。

 

  “老……小温啊。”周子舒收敛了情绪,继续弯眸看着他,可本想说出的话从咽喉到了嘴边,又从嘴边咽了回去,反复几回,他终是没说出来。

 

  周子舒被自己这番娘们行为逗笑,摇了摇头,“我们出去走走,看看什么法子能让你回去。”说着他拿起披风,又道:“天冷,披上了再出去。”


  温客行犹豫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披风跟着周子舒一同走了。


 

06.

 

  “这里是哪?”

 

  “长明山。”

 

  “还……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温客行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周子舒的神色。

 

  “你是在二十八九的年纪遇到我的。”周子舒轻声道:“我叫周絮。”

 

  温客行脱口问道:“飞絮的絮?”

 

  周子舒挑眉:“正是。”

 

  人如浮云,身似飞絮。周絮。

 

  温客行觉得此人就应该如柳絮一般自由自在,什么都无法困住他、禁锢他。感受到他身上有着别人没有的洒脱感,温客行才能将刚才的话脱口而出。

 

  他在心中又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他想道:“这便是我未来要托付余生的人。”

 


07.

 

  两人在雪地里晃了一上午,最终无果而返。

 

  周子舒郁闷的看着眼前这‘娇嫩嫩’的温客行,忍不住念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温客行想了想,不确定道:“……睡了一觉。”

 

  “行吧,那就等明早起来再看你能不能回去。”周子舒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忍不住出神:“老温啊老温,你这是去哪了……”

 

  “我昨晚应该是听到我的声音了。”温客行说道,“我听见原本属于这里的我,在我脑海里说了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温客行回忆着昨晚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一时竟有些结巴道:“他,他说……上天没,没有亏待我。”

 

  周子舒闻言啧道,“这个傻子……过去不论如何都是无法改变的,这都不明白吗。”

 

  他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温客行,突然做了一个有些亲近的动作——周子舒捏了捏这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脸上还未褪去的奶膘:“不过给你个肯定,指明了方向倒也好。”

 

  能让你过的好一点,未尝不可呢?

 

  温客行被他揩完油才反应过来,耳根红了个彻底。

 

  “你……”

 

  谁知周子舒只是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毫无歉意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想知道你的未来?”

 

  温客行闻言思索了一番,最终摇摇头。

 

  温客行露出了一个笑容,眼中尽是癫狂,他轻声道:“知道了未来,那便无趣了……”

 

  周子舒见他如此,露出了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08.

 

  夜晚降临,温客行早已躺在床榻上等待着像昨夜那样的感觉的到来。

 

  他全身绷直,手脚不知放哪才好。

 

  躺在他身旁的周子舒见他这幅模样不禁好笑,“这么紧张你打算如何睡着?”

 

  “我……我能睡着。”温客行耳根泛红,垂眸不敢看他。

 

  “现在已经快寅时了,你躺了近一个时辰还没睡着?”周子舒笑道:“你这幅模样叫现在的你看到了定要数落你一番……哈哈哈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原来十年前的你脸皮这么薄。”

 

  温客行抿了抿唇,闭上了眼将他隔离在眼皮外。

 

  闭上眼的那一刻沉重感来的措不及防,他只来得及抓住身旁的手,大脑便像昨晚一样又陷入一片混沌中。

 

  周子舒一愣,捏了捏温客行抓住他的那只手。

 

  睡着了?

 

  他想着又捏了捏温客行的脸,依旧没反应。

 

  看来这是要回去了?

 

  唔……好吧。


  周子舒在他额间留下一吻,深深地看着他。

 

  “我在未来等你。”

 

 

09.

 

  “主人,快起来洗漱啦,今日你怎么起的这么晚?”

 

  温客行被吵醒,揉了揉眼坐起身来。

 

  这里是……鬼谷。

 

  “长明山……周……”

 

  那个人……那个人叫周什么来着?

 

  他疯狂的想要想起那人的模样,却发现记忆已模糊了。

 

  “主人,你怎么了?”顾湘端着一盆水放在床榻边,将毛巾打湿了想要给温客行擦脸。

 

  “啊!”待她撩开温客行的头发,却发现此时温客行的双眼猩红,小姑娘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不禁被吓了一跳。

 

  他双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顾湘,痴痴地问道:“他是谁……他是谁?”

 

  ……他是谁?

 


10.

 

  周子舒一早便醒了,他抬眸看着身旁正搂着他睡的温客行陷入沉思。

 

  他伸手捏了捏温客行的脸,只见温客行砸吧砸吧嘴,半睁半眯着眼含糊道:“阿絮……怎么了?”

 

  “没什么,再睡会。”

 

  温客行闻言贴紧了他一些,又继续睡去。

 

  “嗯,是我家老温。”周子舒如是想道。

 

 

——END

 

 

————————————————————

 

本文算是看了《时光代理人》后产生的灵感。

(但是本文主旨不代表番剧的主旨哦。敲重点)

 

最后祝各位七夕快乐!!!

(顺便。卑微求红心蓝手!


上一棒@月 


下一棒@西红柿炒面 

 

 

温柔一刀

【温周】原是飞絮落满头(1)

1.设定是原剧中,老温没来得及救阿絮,在阿絮身死后,魂回自己的十八岁。

2.欢迎欣赏通篇天窗之主的自1为是行为艺术。

3.全员HE,中间各种波折,各种调味醋。

咳咳,有人看的话就继续……


~~~~~~~~~~~~~~~~~~~~~~~~~~~~~


  • 楔子


雪崩时,天地间原来只剩一片寡淡的灰。

周子舒仰着头,平静地闭上眼睛。体内经脉宛如烛火崩裂,发出细小的破碎声,鲜血顷刻将他整个人包裹。

暖的。

倒也不错。

原以为要整整被折磨三年零十八个月,现在提早结束。

倒也不错。

老天减了刑期,可大笑拂衣而去。

活着,已然遇见想遇的人。死去,无非奈何桥上先折柳。...

1.设定是原剧中,老温没来得及救阿絮,在阿絮身死后,魂回自己的十八岁。

2.欢迎欣赏通篇天窗之主的自1为是行为艺术。

3.全员HE,中间各种波折,各种调味醋。

咳咳,有人看的话就继续……


~~~~~~~~~~~~~~~~~~~~~~~~~~~~~


  • 楔子


雪崩时,天地间原来只剩一片寡淡的灰。

周子舒仰着头,平静地闭上眼睛。体内经脉宛如烛火崩裂,发出细小的破碎声,鲜血顷刻将他整个人包裹。

暖的。

倒也不错。

原以为要整整被折磨三年零十八个月,现在提早结束。

倒也不错。

老天减了刑期,可大笑拂衣而去。

活着,已然遇见想遇的人。死去,无非奈何桥上先折柳。

生生死死,倒也不算孤单。


“阿絮!”

温客行纵身而下见着那人浑身浴血,目眦欲裂中反手拔下他头上的白玉簪,运功恢复成武库钥匙,抱着人在雪山彻底崩塌前滚进千人寻万人找的密地。

“老……老温?”

微弱声音响起,尾音微颤着不知是叹息还是欣悦。周子舒勉力睁开眼,望住近在咫尺的面庞,易碎瓷器般的白皙,工笔细描般的精致,眉眼稠艳风流天成。

温客行。

未料一生倥偬,竟终能有人相送。内心隐秘的情愫,零星的不甘,如今见着这人方才懂得,纵使心如玄铁,亦化千丝绕指。

寸寸缠缠,无止无休。


周子舒已经不大感觉到痛,经脉寸断后身体渐渐麻木,血从暖变冷,还好被拥在一个暖融融的胸膛,感受得到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便宛如春意侵染隆冬,须臾间柳枝抽条,飞絮漫天。

活着,被这样一个人抱着,真好。

“阿絮,我在呢。”

探过脉象之后,温客行很清楚周子舒已经回天乏术。老怪物拼了命传给自己六合神功,自己拼了命赶死了三匹马才追到这里。


但是阿絮已经没有时间。


温客行张开口,狠狠呼吸。脑中瞬息万变,窒息般地痛苦诡异地遏制住他的疯狂,椎心泣血般地后悔竟最终赋予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周子舒想要什么,此刻亦不必再做无谓的挽留。

“没良心的,我都这样了,金豆子还要藏着掖着。怎么,还怕我笑话你像成岭啊?”

周子舒想抬手捶温客行打趣,可委实没有力气,只能努力拿话去捶他。

“谁没良心?你个甩手庄主,把张成岭那个小笨蛋和整个四季山庄都甩给我,还不肯陪着我。阿絮,你倒是说说,究竟谁没良心?”

温客行握住周子舒渐渐转凉的手,挑眉故作轻松。然而手指间的战栗出卖了他此刻心中山呼海啸般的痛悔。

周子舒自然能感受得到,也自然明白温客行原就单薄心境内的天崩地裂。于是很努力地咧开半个笑容:“老温啊,你靠我近些,我告诉你个秘密。”

温客行依言俯低身体,侧耳贴在他苍白失血的唇侧。


“虽然……不应该……这样你会很难过。但是……老温你能在,我此刻真的,很开心。周某一生负人良多,独……独未负你。我……”

周子舒强撑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口唇开合间,后续的话力竭音销。

温客行把人抱的几乎要嵌进自己胸膛里,最好能揉进骨血,从此两人变作一个。

这个人啊,向来是温柔的、强大的、通透的,向来不会去表露脆弱和渴求。唯此刻睇着温客行的眼波,明净如水,依依眷恋,十分难得地现出分孩子气来。


温客行在这样毫不遮掩近乎炽热的凝望里,轻轻抵住怀中人温热的额头,甜甜蜜蜜地道:“阿絮,你开心,我便开心。你听好了啊,我也还你一个秘密。”

周子舒魂魄仿佛都已离体,因着温客行的话,虚虚拘在躯壳里,神色淡淡满目柔光地看着他,等着他。

“我爱你,阿絮。”

我也是。

此生得遇知己,慰我半生凄零。

他微微张着口,却只能呼出胸腔里最后气息,阖目而去。

犹带笑容。


温客行慢慢、慢慢吻上逝者柔软冰凉的唇瓣,良久才细细地小声地呜咽。

犹如杜鹃啼血,又如独雁悲鸣。

从初见时浪荡的绮愿,到最后以为能有的祈愿,到底成空,终究是空。


苍茫世间,再无阿絮。

千山暮雪,孤影伶仃。

 

  • 01


“主人,主人你醒醒。你别吓阿湘。”

女童稚嫩地啜泣扰的温客行烦不胜烦,沉梦中眼皮宛如被细线绞在一起,无论如何努力都睁不开分毫。他想躲懒放弃,耳边低低地哭声忽而转大,隐隐奔着号丧去了。

“主人!主人!呜呜呜”

“叫魂呢!”

眼皮子沉,嘴皮子却尚可张开,温客行短促地呵斥,蹙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缓缓掀开眼帘。入目一张团呼呼地小包子脸,此刻哭得眼红红鼻尖红红,兔子般缩在床侧。见着他醒转,立刻蹦将起身。

“主人,你你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呜呜。”

得……

这怎么更加鬼哭狼嚎起来。小短腿,小短手,虽然穿着阿湘的紫色小裙子,但委实是个幼齿版的娃娃。


等等!


温客行略略抬头,凝目仔细打量抽噎不止的小姑娘,眉眼幼嫩,身量亦小,至多只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确实是阿湘。十岁的阿湘。

他有些怔愣,环视周遭,烛火嵌在洞壁间明灭不定,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大床上是赤红色被褥,侧过脸,对面小几上摆着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很熟悉却很年轻的脸。

他自己的脸。

他约莫十八岁时的脸。


“主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渴不渴?饿不饿?”

一叠声的问句拽回温客行飘忽的思绪,小小的阿湘很努力地止住哭泣,正拉着他的手像无数个活在人间时那般语脆如珠般地发问。

小小的手有着活人的温度。

他身边唯一的活物,回来了。

温客行勉力抬起手,轻轻抚上小姑娘发顶,只觉发丝细软、顶心暖热。嗯。确是个活物。于是嘴角弯出个极和润地弧度,柔柔地道:“我很好,阿湘。你莫要怕,你今后都莫要怕。”

阿湘望着少年从未有过的温柔平和地神情,喏喏半晌,忽地往他怀中一扎。

“主人,阿湘不怕,只要能跟着主人,阿湘什么都不怕!”

“乖。别叫主人。”

初醒的人喉间干燥,气力不继,温客行阖目顿了顿,接着道:“从今而后,你只许叫我哥。”

阿湘懵懵懂懂,自家主子生剥老谷主皮后,又力压群鬼,最终引发孟婆汤毒性吐血昏迷,足足三日才醒转。

甫一醒转,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令她觉得,十分可亲。温客行过往待她虽算照顾,但从来称不上和煦。少年在鬼谷里整日厮杀,血腥气熏得人煞神般可怖,阿湘年岁又小,其实总有几分是怕他的。

只是因为更怕死,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跟在他左右。


“好丫头,发什么呆呢,给我倒杯水去。”

温客行眼见着阿湘开始犯迷糊,心里不由有些唏嘘,是了,她这么点大的时候,自己煞气正重,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好言语。如今,不管是黄粱一梦,还是溯波回流,总是要多宠她些才好。

“啊!主人你口渴啊,你等等!”

阿湘几乎是立刻就弹起身去倒水,经年的称呼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傻兮兮地将水杯送至温客行嘴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看什么呢,我脸上长了花?”

温客行瞥她一眼,慢吞吞坐起身,端过杯子小口小口抿着茶水,又弹指在阿湘额上。

“怎么傻兮兮的,快告诉我,最近鬼谷都发生了什么事?”

阿湘偏了偏小脑袋,据实回答:“主人你刚刚剥了老谷主的皮,十大恶鬼不敢有违,已经按照指示,奉你为新谷主啦。”

温客行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白瓷杯壁,自己是回到了初登鬼主之位的那一年?真耶?幻耶?如今的阿絮,也不过弱冠之年吧,恐怕已经跟了晋王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贱胚子。

思绪到此,面色陡然阴桀,掌心内力吞吐,白瓷杯瞬间成粉。


阿湘吓得一哆嗦,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家主子脸色,猜测这是把杯子当成了哪头鬼的脖子。

“傻丫头,你怕我做什么。世人皆可怕我,皆应怕我。唯独你,不需要。”

眼角余光扫到阿湘哆哆嗦嗦地模样,温客行收敛暴虐气息,温温柔柔地同小姑娘说话。面上甚至露出个清风明月般的笑靥来,森然鬼气消匿无形。

“嗯。”

阿湘觉得自家主子更加怪异,但她想不明白哪里奇怪,也不敢吱声,便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走,小阿湘,我带你去看看人间。”

“主人,人间是什么呀?”

“顶好顶好的地方,不许再叫主人啰,否则我要罚你的。”

“嗯……哥?”

“乖丫头。”

温客行换上件天青色外衣,牵起阿湘的小手,在众鬼跪拜中溜溜达达地离谷而去。既然魂回八年前,那我怎么能不去找你呢?

阿絮。

纵使相见不相识,那我也总是跟你有缘再见了呀。就不知,二十岁的你,可还是嘴硬心软,烈女怕蝉蝉呢。


  • 02


京城

大庆第一富贵闲人、第一纨绔子弟,锦衣玉袍,折扇轻摇地踱步进一处富丽堂皇却隐隐透着几分阴森的宅子。刚进门,一个少年就逃窜而出,嘴里还不停地告饶:“大师兄,我真的练不下去了,这剑法我已经练了三百八十回了,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景北渊啪地收起折扇,侧身往院中海棠树下一躲,好悬没给秦九霄撞出大门。摸摸鼻子看看跑路的少年,抬头果不其然又看到周子舒乌漆嘛黑地一张俊脸。


这纨绔子弟不由得噗嗤一笑:“子舒啊,你姿色上佳,何苦总丧着个脸,叫人苦恼哇。”

周子舒冲天翻起个白眼,皮笑肉不笑道:“王爷今天这么空闲?乌溪没找您去切磋养宠之道?”

景北渊顿时噎住,想了想那个喜欢穿的乌漆嘛黑的祖宗,霎时间有些牙疼。对着回廊中某个哪壶不开坚决提哪壶的天窗之主,悠哉悠哉地用折扇轻敲掌心,挑眉道:“子舒,我今天本是好心前来告知,三醉轩的冷碧今日终于到了两坛,好巧不巧正好被我撞上……”

听到冷碧二字,周子舒面上不虞之色顷刻消退,眼眸明亮笑容雪亮,十分热情地上前几步拉住那纨绔道:“王爷果然够意思,咱们这就去吧。”

“喂!周子舒,我说要请你喝了吗?”

“不需要你说,直接请就行!”

天窗之主的脸皮厚度果然感天动地,用内力压制住他硬拖着他去酒楼也是将不要脸进行到底。啧。这人只要听到酒,就完全变成另外一幅嘴脸。

果然能跟着晋王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三醉轩只招待达官显贵,在京城西边角儿,三层小楼,临湖而建。轩内曲水流觞,庭有奇花异草,五彩缤纷。正直仲春,花开得热烈,粉的白的橘的,或团团堆叠如云似霰,或独个儿精彩在徐徐春风中搔首弄姿,芬芳四溢。

周子舒一路拽着景北渊登上三楼雅阁,步履匆匆完全无视满庭争奇斗艳地各色花木,景北渊想停下来赏一赏初开的蓝田玉,被人直接拽走,耳边是那人大喇喇地声音:“喝完再看。”

景北渊斜剜周子舒一眼,屈服于对方的武力,无奈地奉上刚收归囊中的两坛冷碧。坛封开启,绵长酒香便飘将出来。那香味并不浓烈,淡淡懒懒的,但凛然清冽,令人一嗅难忘。

“好酒!”

周子舒举起小坛子仰脖就是一大口,直看得景北渊肉疼,恨不能把酒抢回来,不过任谁也无法从周大首领手里抢夺杯中物。便只能看着他牛饮,啧啧叹气。

好酒之人品到佳酿的满足,好比财迷突然从自家后院挖出箱夜明珠,又好比色胚终于凭真情实感泡到了京城第一花。那种肺腑间顷刻被熨帖到每一寸肌肤的飘飘欲仙感,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周子舒满足地眯着眼,顺着半开的窗望向湖边垂柳。春过半,柳条早已碧色满枝,更有指甲盖大小的雪色柳絮,随风飞舞,时不时落在行人发间、肩上、衣角。

多数人都会随手将其拂去,也有倒霉蛋不小心吸进鼻子里,朝天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小小飞絮,惹的人手忙脚乱,周子舒看的有趣,久久没收回视线。

景北渊抬手欲找人碰杯,却见他遥遥望着窗外,眉眼舒展,隐有笑意。不由得好奇也向外望去。

啧。果然好酒更好色。还是男色。


左手第七株垂柳下立着的可不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长眉入鬓,肌肤胜雪,一双眼睛在春风里盈盈地弯着,弯出满眸子的天真好奇。宛如山涧小鹿,湿漉漉地抬着眼,直要把人魂魄里的爱怜全给生生勾取出来。

这容色倾城的公子,用那天真无辜地眼神追着飘飘摇摇的柳絮,把一只皓白腕子从宽袖中伸出,摊开掌心,俏皮地接住几朵飞絮。而后,宛如接到什么宝贝似的,笑得令春意更浓。

“咳,子舒啊,你眼睛要直咯。”

周子舒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笑得贼兮兮地景北渊,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


“嗯?你难道不是在看那位小公子?”

景北渊折扇轻点,周子舒这才沿着扇柄看过去,碧色柳枝下,天青色衣衫的少年郎正鼓起腮帮子,冲着掌心的柳絮呼出口气,看着它们再度飞起,开心得像个孩子。

那几朵被吹起的柳絮,悄然间好似飘乎乎落进周子舒心里,痒呼呼地拨动着他心弦。他盯着那个玩柳絮玩到兴高采烈地少年人,罕见地有些怔忪。

温客行双臂展开,在漫天飞舞的柳絮中团团地打了个旋儿,转圈时有感应般抬眸,那临窗而坐的镌刻进心底的某某。


可是来应前尘约。


“哎,子舒,这小公子容色绝佳,但脑子似乎不太好使。傻兮兮的干啥呢?”

“他啊,是在……沐飞絮。”


真不喝雪碧吗

左灯右行 (7)

不上升


金zhu/俗套狗血配方

关于付出和回报的爱情


(1)(2)(3)(4)(5)(6)


24.

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因为在意牵着的双手,本来是易烊千玺拉着王俊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换了位置。手心越来越暖了,不应该这样的,易烊千玺猛地刹车,往后一拽,迫使王俊凯停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先是打量了四周,看到路牌就认识了,这块儿高楼不多,人也少,宽阔的马路上偶尔有一两辆车呼啸而过。夜里风大,打理精致的造型也在疯狂的奔跑中变得凌乱,易烊千玺看王俊凯也没好到哪儿去。


“刚才谢谢你。”避开视线,易烊千玺又煞有介事地后退了半步,一句礼貌的感谢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

不上升


金zhu/俗套狗血配方

关于付出和回报的爱情


(1)(2)(3)(4)(5)(6)




24.

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因为在意牵着的双手,本来是易烊千玺拉着王俊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换了位置。手心越来越暖了,不应该这样的,易烊千玺猛地刹车,往后一拽,迫使王俊凯停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先是打量了四周,看到路牌就认识了,这块儿高楼不多,人也少,宽阔的马路上偶尔有一两辆车呼啸而过。夜里风大,打理精致的造型也在疯狂的奔跑中变得凌乱,易烊千玺看王俊凯也没好到哪儿去。


“刚才谢谢你。”避开视线,易烊千玺又煞有介事地后退了半步,一句礼貌的感谢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俊凯却盯着易烊千玺不说话,那双多情的眼睛易烊千玺对视过多回了,总会让人在安静的夜里产生误会。


见他不说话,易烊千玺转身要走,王俊凯终于有了动作,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易烊千玺却像触电一样放开,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我没有想做什么。”王俊凯有些无奈。


得知荣彻会来这个酒会,料定了易烊千玺也会出席,原本打算像之前一样远远看着就好,偏就见不得自己原本保护得很好的人受委屈。他做好了做坏事被发现的准备,本来那人就低自己一等,他随便说个不小心,对方就算生气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偏偏易烊千玺把他报复性的行为当成了一种阴招,拉走之前被瞪了一眼,王俊凯竟然还有些开心。


 不该在这里和他浪费时间的。易烊千玺见惯了王俊凯强势的样子,分手时是例外,现在面前的他又是例外。易烊千玺喜欢他,就会下意识的纵容他,温和、脆弱甚至是有点可怜的他,都会让心软的易烊千玺产生动摇。


“荣彻找我了,我得先回去。”其实手机一点动静没有,易烊千玺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来晃了晃。


“他对你好吗!”赶在他再次转身之前,王俊凯赶紧问。这一次不敢再碰他了,因为易烊千玺总喜欢逃走。


“好。”易烊千玺不愿与他多说,因为看到远处有车来了。


那辆车由远及近,灯光直直地往他们的方向,易烊千玺退到路边,那辆车就在身边停了下来。


荣彻下车,一连串的表演,先是脱了西装外套裹在易烊千玺本就穿着外套的身上,然后抓着他的手嘘寒问暖,最后楼着肩要带人走时才像刚看到王俊凯似的打招呼。


“光顾着关心我们家宝贝了,王总不好意思啊。”


易烊千玺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但架不住需要他的时候荣彻就能出现,索性也就帮着他在王俊凯面前一起装大尾巴狼。


还没等王俊凯说话呢,易烊千玺就拉了拉荣彻的手臂,说冷了要回去,荣彻就急忙露出心疼的表情拥着他上车。


王俊凯的脸全程都很黑,尤其看到易烊千玺依赖荣彻的样子,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了。他们分手才过去多久,易烊千玺就能这样相信一个人,究竟是王俊凯对他太坏,还是荣彻对他太好。


没能得到一眼施舍,他们离开之前,又有一辆车停在了后面。


易烊千玺看见方李斯来了。王俊凯今天的酒会并没有带任何人来,然而方李斯却能准确地知道他现在的位置,这二位的关系自是十分亲密的。他收回视线,还没发话,荣彻就极有眼色的开车走了。


25.

“方李斯今天有秀场活动要走,”荣彻说话的语调甚至还带着一点开心,“这都能追过来。”


“您能闭嘴吗?”


易烊千玺实在是烦透了,他原本不该对荣彻这个态度的,可是话说出来却变成了这样锋利的姿态。好在荣彻并不计较,只是在开车间隙看了他一眼。易烊千玺偏头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夜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对王俊凯和方李斯这两个名字产生的抵触情绪荣彻不是没有见到过,但表现从来都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反抗,王俊凯用卑劣的手段把人留在身边,同样的方李斯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在手段之外,真正的感情,作为局外人的荣彻,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明白了。


送易烊千玺回了家,对方像是才回过神,想起这次荣彻带自己去酒会的目的,中途跑掉好像有点不负责任了。


“处理烂桃花嘛。”荣彻很大方。


易烊千玺立马反驳:“他才不是我的桃花!”


“嗯嗯不是不是,”荣彻挥挥手,“回去吧,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爸应该能消停会儿了。”


见他松了口才知道已经帮助度过暂时的难关了易烊千玺才放心,把外套还给他,然后郑重地说了声谢谢,下车前又被荣彻叫住:“你没有后悔吧?”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易烊千玺想起刚才在马路上,只有和王俊凯两个人时。那会儿的他们不是金主和情人,不需要付出和回报,是平等的关系。待在他身边一年多,从最开始的妥协到喜欢,都是无奈的,是处于不正常的关系之下的,而今终于获得自由,不需要妥协也用不着喜欢了,会有那么一点无法适应,但易烊千玺自觉这样的心态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好的。所以在刚才的那一刻,他是觉得解脱的。


“不会后悔的。”他回答。


26.

今年过年有些冷清,易烊千玺难免会想起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一家三口是如何提前好几个星期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准备的。


父母离开之后,有那么几年易烊千玺是在巨大的孤独和想念中度过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的,直到遇见了王俊凯。家里的佣人快到春节了都会回家,易烊千玺一个人守着大房子觉得无聊就自己剪窗花,他不会剪,照着视频学,剪出来花不像花,人不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王俊凯从身后把剪刀拿走了,也是看了教学视频,剪得却比易烊千玺好看。


年三十下午已经回家的人,在十二点之前突然又回来了,他说“我陪你一起过年”,易烊千玺无法不感恩。对于一个已经被抛弃了很久的人来说,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关心,整个孤独的世界就能温暖起来了。


但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在姑姑家,喜欢的东西会被抢走,不喜欢的就要硬塞给他,只有装作无所谓,心情也就不会被左右。喜欢的东西注定会被抢走的话,比起拥有短暂的幸福他宁可不要,喜欢的人也一样。他没有和王俊凯走下去的期待,所以也并不把这当做一种爱。


但其实,人是会随着真实情况一遍又一遍改变自己的标准的。


超市晚上六点就要关门,易烊千玺五点半才出门,想着人应该都回家过年了所以也不会很多,结果走进超市发现除了收银员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以为货物都已经被抢光了,但蔬菜区的菜新鲜得就像是刚摘下一样,甚至营业结束时间都改到了晚上八点。


离开王俊凯之后,易烊千玺忽然在这一刻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变好。


不过作为唯一的顾客,易烊千玺还是有点心虚的,包场一样的架势他并不习惯,快速购物之后就去结账了,收银员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只羊仔,说这是节日礼物,每位顾客都有,易烊千玺受宠若惊地收下了,紧接着收银员又说,他是今天的第10000份单,所以所有消费通通免费。


到这里易烊千玺已经并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好运所带来的结果了,因为他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会砸在自己头上。


他朝收银员勾了勾手指,又四下看了看,然后小声问她:“是荣彻吧?”


收银员一俩懵地看着他:“抱歉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易烊千玺一脸“跟我装”的表情,耸耸肩拎着一大袋东西离开了。虽然仍旧搞不清他的真实属性,但从这一点上可以判断,荣彻是个好人。


他帮自己并非没有目的,但是目前为止易烊千玺感受到的全部都是好意,所以也就愿意相信他,把他归入好人的阵营。


27.

王俊凯接了个电话,家里面在催自己回去了,等看到易烊千玺进了小区,才依依不舍地驱车离开。


过不过年,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去年家里热闹,易烊千玺身边冷清,但王俊凯依旧选择后者,他不是爱热闹的人,若要说喜欢,似乎也不值得在这样的日子跑出来陪他,但就是这样做了,以至于才做一次就成了习惯,今年却不是莫名其妙地让它发生,而是确认自己想要这样做。


他回了家,再大的热闹也显得冷清,所以在家里吃了饭,又回了自己的别墅。这里没有人,易烊千玺离开之后,他就把佣人全都遣散了,管家回了主宅,说什么时候易烊千玺回来了他还会过来,但是王俊凯却有些可悲地想着,易烊千玺不会回来了。


他离开这里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冰箱第三格依旧放着两排乳酸菌,榴莲蛋糕从他的那家店里每天都要打包一个,甚至那片苍败的花圃,如今也种上了幼苗。春天快来了,到时候请他回来看看,易烊千玺应该不会拒绝吧,他那么温柔的人。


才不温柔呢!王俊凯盯着黝黑的土壤突然间推翻了自己对易烊千玺的形容。走得那么利落,界线又划分得那么明显,先前对自己的百般妥协如今细想来大部分应该都是伪装。他不曾像自己喜欢他一样的产生过这样的感情,所以面对分别,只觉得痛快,是逃脱了牢笼,任凭王俊凯如同困兽,把自己关进了丢了钥匙的笼子里。


他想要手段狠厉些大可像之前一样用易烊千玺姑姑的命来要挟,但拿他的自由去换无法说出口的秘密永久封存,王俊凯觉得这样更能喘气。他和荣彻做了交换,就必须遵守协议,否则……他不敢想易烊千玺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


他待在自己身边看到的笑脸很多,但这些笑脸里究竟有多少出于真心,王俊凯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离开之后他能发现,易烊千玺快乐更多,不温柔又怎样呢,都是他的性格,王俊凯后知后觉地发现,易烊千玺是远比眼前如白纸一样的他拥有更多内涵的诗一样的人格,或许让他自由,是王俊凯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幼苗忽而被风吹动,门铃响了。


王俊凯自嘲怎么会是易烊千玺,却还是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忍不住期待起来,所以连同去开门的步伐都透着着急与欢快,然而打开门看到来人的瞬间就像被浇了一头冷水。


“小凯,陪我过年好不好?”闪亮的烟花作为背景,夜色映称着方李斯一张病美人的脸。


王俊凯叹气让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远处到底有几名狗仔,正正好好地拍到了他的脸。


十二点,迎来新的一年,随之而来的除了在这迎新之际以恋情登上头条的一对早已被确认在恋爱的情侣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午夜的门铃显得异常诡异,易烊千玺没有轻易就开门,隔着门问是谁,沉默让他的心跳鼓动地越发厉害,报警电话已经按好了刚要拨出去,门外的人说:“是我,小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