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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口三戋

【霹雳】【谈素】卿云辞-番外《迢递》

*谈素无料本完售公开,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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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素]卿云辞番外《迢递》


素还真入眠的时候看起来比平日里好欺负多了,尤其是半睡半醒之间陡然被人从被窝里揪起,那懵懂无知睡眼惺忪的模样简直能让历届的霹雳boss汗颜:我怎么会输在这个人的手里。

然而此刻谈无欲看着那人的脸只想捧腹大笑,毕竟能任他拿在手中搓圆捏扁的素还真可不多见。

“谈无欲能早起,素还真却不能吗?”

他在素还真耳边大声嘲笑了一番,又伸手拧了拧那颇有些肉感的双颊,往两边捏,往中间按,嗯,果然很是温滑柔软,有趣。

方从梦乡中踏出一只脚来的素还真吃痛,下意识地晃了晃头甩开对方的捏弄,从被下...

*谈素无料本完售公开,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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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素]卿云辞番外《迢递》

 

素还真入眠的时候看起来比平日里好欺负多了,尤其是半睡半醒之间陡然被人从被窝里揪起,那懵懂无知睡眼惺忪的模样简直能让历届的霹雳boss汗颜:我怎么会输在这个人的手里。

然而此刻谈无欲看着那人的脸只想捧腹大笑,毕竟能任他拿在手中搓圆捏扁的素还真可不多见。

“谈无欲能早起,素还真却不能吗?”

他在素还真耳边大声嘲笑了一番,又伸手拧了拧那颇有些肉感的双颊,往两边捏,往中间按,嗯,果然很是温滑柔软,有趣。

方从梦乡中踏出一只脚来的素还真吃痛,下意识地晃了晃头甩开对方的捏弄,从被下伸出手揉揉眼睛,揉了半天才将自己从梦境里揉了出来,恍惚认出了在眼前晃动的人影:“好友起得真早。”

还未等他完全清醒,一堆衣衫铺天盖地从头上砸了下来,背后传来谈无欲的声音:“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素还真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袍上竟然有那么多珠宝装饰、那么多纱罗披帛,这全套的行头叮叮咣咣地落满了一榻砸得他眼前发晕,竟是多得将他半个人都埋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那堆衣服里拔了出来,就算有些狼狈,素还真照例也是要回师弟两句的:“在好友谈无欲的身边,素某当然得以好眠。只是你看起来似是睡得不甚稳妥,莫非心中有事?”

“在素还真身边一时不备便会遭遇灾祸,谈某又怎能安枕无忧?”谈无欲指了指满榻的衣衫,“怎么,还指望我来帮你穿戴?”

“这可不敢劳烦谈兄大驾。”素还真连忙起身,从眼前的布料堆里翻翻拣拣找出一件中衣穿上,抬首见他还没离开,便随口问道,“好友如此精神,可是用过早点了?”

“早点?你以为这里是琉璃仙境,会有人给你准备一日三餐?”谈无欲没好气地反问道,“那些年我们一起炸掉的厨房,还算少吗?”

……仔细回想,在他们追寻烹饪之神的道路上牺牲自我的厨房,好像是有点多。正胡乱往身上套衣袍的素还真动作一滞,顿时语塞。

 

想当初他们也曾寻思着学习烹调,然而两个七八岁又从未见过别人下厨的小孩又怎能无师自通。小素还真拉着小谈无欲溜进师父八趾麒麟的厨房,二人折腾半日在油盐酱醋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做饭技能未得解锁,倒是意外地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炸掉厨房”的壮举。

素还真还记得,那年的师弟尚比他矮一些,脚下踩着几块砖石还要垫起脚尖方能站在灶台边,双手拿着比他腕子还粗的铁铲,在锅内有模有样地翻炒了许久,才发现底下的火根本没点上。

而说好负责点火的师兄正在一旁偷偷地笑,看谈无欲发现之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于是谈无欲生气地跳下砖块,举起锅铲就是一招万点金星。素还真边笑边躲,二人在厨房里你来我往蹿来蹿去,那些脆弱的锅碗瓢盆可就遭了殃,稀里哗啦全倒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粉身碎骨。

若只是碎了一地碗碟,还不至于让八趾麒麟禁止他们师兄弟再靠近厨房一步。可在二人打闹的过程中,两块火石相击冒出了一簇火花,火花掉在绒芯上点起了大火苗,大火苗飘过去引燃了灶里满满的柴火,被打碎的陶罐里流出的油浇在柴火上,于是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厨房都爆炸了。

 

世事就是这般奇幻而玄妙,一连串偶然却将事物导向了必然的归途。有时素还真会想,如果当初那两块火石没有相击,厨房没有爆炸,八趾麒麟没有下禁令,也许他素还真今日也是个有口皆碑的大厨了。琉璃仙境也许会成为一家驰名苦境的酒楼,他和师弟就在后厨烧饭做菜,叶小钗一手拿刀一手拿剑辟开干柴,秦假仙在桌椅间穿梭往来招呼客人,一线生趴在柜台上忙着算账,时不时愁容满面忧心忡忡,唉,又亏本了。

然而命运不曾给他选择的机会,厨房始终是在那一声巨响中成为了废墟,他和师弟也遗憾地没能成为大厨。这就像是,他曾经思考过,如果当初他没有遇到谈无欲,他们不曾在彼此的生命中出现,没有产生任何交集摩擦出任何火花,也就不会有往后的种种因果。

然而命运也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又或者,如果当初八趾麒麟没有占算他的命运,没有带他上半斗坪,也许素还真就不会被所谓的命理之说束缚,一步一步活成如今的素贤人。

 

后来师父曾带着他们去山下的西海镇摆摊算卦,有位穿金戴银的妇人抱婴孩来卜算,身后还跟着一群仆从。八趾麒麟一看这架势两眼放光,故弄玄虚摇头晃脑掐指一算,说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此子天庭饱满山根高挺,将来定能大富大贵、光耀门楣啊。一番神神叨叨说得妇人心花怒放,从怀中取出些碎银就要递给他。

小谈无欲却在旁边道,你别算了,这孩子活不过六岁的冬季。

那妇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银子也不给了,抱起孩子立刻离开了卦摊。身后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挽起袖子就要掀了摊子打他,八趾麒麟心道不妙抄起幡旗就跑,连两个徒弟都顾不上了。

再后来,素还真下山时听说,那孩子六岁时独自跑到院落里玩雪,失足掉入了井中。原本是可以活的,却因为颈上的长命锁勾住了井底的水草,孩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加之冬日水寒难熬,不久就没了呼吸。

素还真想,为何世人如此奇怪,明知道结果往往不会如意,为何还要去占算?难道算命,就是为了将人推到那已知的命途上吗?

 

于是他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问道:“若你早知会与我一起经历着数百光阴,当年可会同意上半斗坪?”

此时谈无欲正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向那摊上的老板点了两碗小馄饨。他付完钱后径自去一旁的空桌坐下,才答道:“如果早知会遇见你这个灾星,我那时定会躲得远远的,与你此生不见,也免得这日后许多麻烦。”

嘴上如此说着,却取过老板端上来的小馄饨,将自己碗里的舀了一个,放在师兄面前的那碗里。

心情愉快地接过晨食,素还真知道自己的师弟就是这般性格,脸上刻薄冷淡,言语上还总带着锐刺伤人,其实心口的一滴血早已温热如火。

如这馄饨表皮平淡无味,实则将全部的美味紧锁在内里,只要有机会咬上一口,那鲜美的味道就能溢满唇齿之间,让人食指大动。

他取过勺子舀起碗里的小馄饨,咬了一口。破开薄薄的细白面皮,剁得细碎的鲜嫩猪肉与水灵的白菜、嫣红与翠白结合得恰到好处,加了紫菜葱花与麸皮的汤汁充盈着令人回味的香气,果然如记忆里一样好吃。

记忆里,那是小素还真第一次拉着小谈无欲来镇上玩耍,清晨时二人禁不住腹中大唱空城计,在街边刚摆出的晨食摊上共吃了一碗馄饨。

那时的馄饨真是美味非常,可惜他们身上带的钱只够买一碗,两个小孩分坐在两端,趴在桌面上伸长了胳膊你争我抢。小素还真还略施小计从师弟口中多骗了两个,现在谈无欲边吃边看着师兄那略鼓的脸颊,心道这就是嘴馋的报应。

其实他们都明白,西海镇上的馄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三百年前的晨食摊,也早就不是眼前的这个了。

素还真笑眯眯地又舀了一个馄饨,吹凉了送到谈无欲嘴边。谈无欲看着那伸过来的勺子有些嫌弃又有些无奈,犹豫片刻才勉强张口,囫囵地吃了下去,被吞咽不及的汤水呛得连连咳嗽。素还真又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背脊,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了他唇畔的汤渍。

“好友啊,果然还是故地最好。吃得好,睡得好。故人也好。”

 

即使素还真的笑容总让谈无欲不自禁心生警惕,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的微笑看起来总是真心而温暖的。

尤其是对着素不相识的人们。

老人有些局促地收下了白发少年递来的银钱,许是没有想到,真会有人出钱买下这枚雕刻粗糙手工差劣的木制莲花。

那双浑浊的眼里闪烁着喜悦和感激,哆嗦的手脚连红穗都几乎穿不上了。老人急得脸色涨红,口中不断重复着抱歉、抱歉,素还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人家,慢慢来。

谈无欲拿起老人面前摆放的那堆奇形怪状的木雕来看,想着也许这位老人年轻时也是个木雕大师,但现在分明已手抖得拿不稳刻刀,为何不在家中安享晚年,还要一大早便在这里卖这些并不漂亮的手工品。

真是可笑的坚持。

谈无欲更不明白的是素还真为何要买下这枚木雕,难道这人就是莲花成了精,凡莲花样式的物件全是他的兄弟姊妹血缘亲属,见到了都得买下?哪怕丑如这枚木雕,花瓣残缺线条歪斜,也非买不可?

后面这个问题倒是很快得到了解答。素还真取过穿好红穗的木雕莲花,靠近过来,环过他的肩头,将它系在了谈无欲身后的凤流剑柄上。

谈无欲虽疑惑而不悦,在老人面前也不便多说。走到不远的僻静处,他侧目看着剑柄上那摇摇晃晃的木刻莲花,皱眉嫌道:“如此难看的剑坠,素还真你是审美出了问题,还是视力有些不大好了?”

“自你复出以来,我总觉得你身上缺了些本应有之物。”素还真退开一步端详一番,“想来就是缺了这莲花样式的饰品,嗔道瞧着似有缺失。”

胡言乱语!莲花饰物怎会是我谈无欲“本应有之物”?谈无欲听着有些恼。当年我身上唯有那两枚水晶莲花坠,那也是你早年赠予我的,我……

他忽地止了口。

水晶莲花坠……

那对水晶莲花坠……

他想起昔日里自己走了错路深陷魔海,被众人所弃,独自迷茫徘徊于恒河之途,手中紧握那对水晶莲花坠,拖着身躯一步一步蹒跚前行。

多年来不曾回想亦不敢回想的情形,在脑海中如烟火乍然涌现。他的胸口如猛地抵上了一柄锐器,只要再在回忆里前行一步,便会洞穿心脏、血流如注。

素还真、素还真……

掌心被那坚硬的饰物烙出红印,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般绝望境地之中,为何还一直呢喃着咀嚼着这个名字。那时究竟是因为不肯放下那满腔的仇恨才顽强地前行着,还是企图凭借渴慕的执念走出无望的迷途。

到底是恨他至深,还是爱他入骨。

或是,爱恨之间,本无界线。

后来几经辗转,他被号昆仑指引着拉出了泥淖,化身六丑废人支离疏重出江湖,布下重重棋局引敌入瓮。再现真身,与慕少艾、素还真共同领导正道人士对抗诸多敌手,那对水晶莲花坠便一直缀在他的发间。

摇摇晃晃地,在耳边招摇。

日月才子联袂抗敌,共为武林奔波。直到后来为阻挡六祸苍龙逆天而行,致使谈无欲力尽运穷而退隐。每日在无欲天静修倒也省得装扮,那对水晶莲花坠便被收起放在盒中保存,长久以来他不敢再看,怕的是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结束这清闲的好日子,主动去寻那人、重新落入江湖风波。待他不得不再次复出,坐在镜前梳发想起那对发饰,打开盒子看到的,却只剩一堆蒙尘的碎晶。

是在告诉自己,已经放下了吗。

破碎的水晶从指间坠落,打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谈无欲一挥手,晶体化为齑粉飘散,那对陪伴着他渡过黑暗时期的水晶莲花坠,终于彻底消失在世间。

就如他对素还真的感情,是恨也好,是爱也好,早该消逝在这数百年的浮沉之中了。

湮灭于时光间。

可素还真浑然不觉这番曲折的心思,非要在谈无欲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般,给他系上了这枚剑坠。还满意地左看右看,说这才像是我素还真的师弟啊。

谈无欲怒道,谁要做你的师弟,我也不想要这坠子,你自己留用吧!说完便一把扯下了那枚小小的木雕,老人好不容易穿上的红穗也被拉断了,落在地上。

谈无欲便只是谈无欲,不必非与素还真牵上何种联系!

掷话于地,他一甩袍袖转身就走,玄纱与白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抓不住的轮廓。

素还真俯身拾起那摔成两段的剑坠,拂去了上面的灰土,低声叹道,你若是当真放下,又怎会在意这表象之物,如此大动肝火。

还是太过在意,才不肯放下。

这声叹息轻微,如愿地被淹没于热闹的鸟鸣与人声之中。

素还真将红穗缠上剑坠握于手中,追上去在后面喊道,好友,大清早的发脾气,可是会长白头发的。

谈无欲听得他说的这句话,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气鼓鼓地再往前走了几步,才回首道,我早就被你气得华发丛生,还会在意这多添的几缕?

素还真没有止住脚步,猝不及防地直直扑在他的身上。顺势拉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抬眼望入那人秀长的眉目。伸手挑起他鬓边的银丝绕在指端,笑道,反正我的师弟生得这般好看,无论是白发,还是黑发,我都喜欢得很。

非要比个高下,或许我更喜欢黑发,因为……那曾是,唯我素还真所有的谈无欲。他将指尖的发绺置于鼻下轻嗅,任那熟悉而微涩的果香盈满肺腑。

不期那人说出这样一番话语,谈无欲心中一震,眼前仿佛又看见三百年前,那一双少年侠客纵游江湖,携手天涯。看见那玄衣道袍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说,师弟,你我之间早已注定,要命运纠缠百年千年,蜂缠蝶恋、生死不离。

你怕不怕。

他说,此生无悔。

原来,他的一生如此短暂。

那段岁月遥不可追,无从回溯。若不是后来解锋镝的出现,谈无欲甚至已经记不起眼前人黑发时的样子。

可是,解锋镝也不是那时的素还真。那时眸中永远盛着彼此身影的少年,早已陷落在空茫的时光长河之中,一去不返。

就如被他亲手毁去的那双水晶莲花坠,本就不应存在的事物,就该化为尘烟消散。

鬓发遮住了双眼,谈无欲的神情有些捉摸不清。迷蒙间他反握住素还真的手,半晌后却又推远了些,冷冷道,素还真,三百年了,你何必又摆出这番姿态。

“时移世易,纵然我们之间曾有情谊,几经陵谷也早已两清。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语,你不如省下说与别人听,或许他们还会为你的‘深情厚谊’所感激涕零,而谈某,只觉你素还真一贯的虚伪造作。

“当年,是你先放开了手。莫以为,谈无欲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他仍然站在那里,眼神却是极其冷淡的,如扫去了所有属于人世的牵绊与留恋。看起来仿佛以前他师兄所期盼的那般、修行得道,羽化登仙。

“哈,原来谈兄还在斤斤计较过往之事,实在是小气呀。”立在三步之外,素还真的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浅笑,用似是调侃的语气道。

是啊,那些都只是过往罢了。携手同行的时光也好,是谁先放弃的也好。都只是他们漫长到无可估量的人生中,短暂的过往而已。

尤其对于素还真而言,这些大约只是可以轻易割舍掉的枝节。所以他才会觉得,谈无欲的这些纠结心思,实在是不可理喻且没有必要的。

谈无欲忽然有些想笑。为何他好不容易看清了对方的面目逃离了这段执念,却又要被强拉回来剖开胸腔,曝露那片在反复的煎熬里,早已变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真心。

他不得不赞叹,素还真果然算无遗策。步步皆退,还是退不出他的天罗地网。

“好友,过来吧。”素还真向他伸出手来,殷殷期望。

谈无欲定定望着那只伸来的手。那只仿佛希冀着,能越过百年起伏爱恨纠缠,重新握住他的手。

在他们眼前,像是看见了那共同经历的百年时光在霎那急速奔涌起来。幼时相交、曾经相杀,无数的片段交织消隐,或喜或悲,流过的泪咽下的痛,此起彼伏纵横交错,所有故事如潮水般涌流到这一刻,戛然而止。

素还真的眸色流光溢彩,在彼端热切地凝望着他。

流水潺潺。

他抬起手来,抛却身后背负的太多太复杂太沉重的情节,只是带着最原初的情感,被蛊惑着穿过阻隔,向他的师兄靠近。

指尖相触。

温暖在咫尺之距。

不知是谁先眨了眼,惊碎了一池泡影。

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他始终没有抬起手来,始终没有向他的师兄走去。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那三步之遥。

那只手颓然垂下。

“其实……素某从未放手。而谈无欲,已离开了许久。”

 

“师弟,快牵住我的手呀。”

“不,我不需要!”

小谈无欲恼怒地甩开了师兄的手,却又一个踉跄踏进了溪石缝里。怀中抱着的西瓜脱手摔成了碎块,他自己也险些跌进水中。

先行达到溪畔彼端的小素还真被溅了满身水花与瓜汁,他抖了抖衣衫抹了抹脸庞,还是执拗地伸出手要去搀扶师弟。

推开师兄,摇晃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小谈无欲撇嘴看着碎了一地的嫣红瓜瓤,很是不高兴。

夏日与阳光,清溪与西瓜。

甜滋滋的味道被摔碎一地。

 

“好友,让我来助你可好。”

“素还真,收起你的惺惺作态,实在令人作呕。”

恒河之水缓缓潮涨,漫过了他的道袍下摆,漫过了他的胫股。

立在潮涌中,不知所措。

行将错踏入漩涡之中,谈无欲在茫茫河水与迷雾中迷失了方向。他回首去寻曾想拉他一把的师兄,却只听得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人的背影逐渐远去,丢下了他,踏过川流向着彼岸那些芸芸的济济的他不认得的人们走去。

别走!

在身后大声呼喊伸出手想跟上那人的步伐,水中的利石割开了他的皮肤划伤了他的腿脚,只行得几步,血流浮丘。耳畔只剩下呼啸的狂风,吃掉了他的声嘶力竭。拍岸的惊涛汹涌而来,迷乱了他的视线。

再睁眼时,两手空空。

那人终究选择了彼岸。

从此,他们之间再也淌不过那道时间的长河。

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三步之遥。

 

“记得那时也是个炎炎夏日,好友你汗湿青衫,非要吃冰凉的西瓜。我听闻山下人常以溪水浸泡西瓜,不多时瓜瓤便冰爽可口,着你一试。谁知你却一跤将瓜跌碎在了溪中。”素还真的声音从尽处传来,“好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同样的倔强可爱呢。”

谈无欲羞恼道:“素还真,往事休提。”

“当年那个西瓜可是好友你摔破的,实在可惜。”素还真道,“素某很是希望,谈兄能在今日将功补过。”

谈无欲道:“素还真还惦记着三百年前的一个西瓜,果真是宽容大度、睚眦必报啊。”

“这回,只是我想吃西瓜了。”

 

瓜摊上摆开一溜青皮红瓤的大西瓜,几颗尚未蒸尽的露珠在翡翠般的表皮上滚出一道道水痕,被一双手捧起后坠落在地,四散成末。

素还真装模作样地在每个瓜上拍拍打打侧耳倾听,还不时故作满意或不满地点首摇头。谈无欲看得嘴角抽搐,心道谁还不知你是个生活白痴,在我面前还装。

可是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挑选西瓜,只能站在一旁风中凌乱地看着他的师兄表演。

表象与内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素还真的内心,他从未能看透。

“这个应该不错。”素还真看似认真实则随手地拣了个瓜递给瓜农。

瓜农将素还真挑出的西瓜在手中掂了掂又拍了拍,惊讶道:“这个瓜……好像没有熟透,可能不太甜。”

“无妨无妨,是我这位好友英伟不凡,就爱吃不甜的。”素还真道。

谈无欲的拂尘一抖:“素还真你的品味还真别致,就莫强安在谈某身上了。”

“不会挑西瓜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耽误二位仙人拯救天下。”瓜农笑呵呵地弯腰,重新拣了个滚圆的西瓜递给他们道,“尝尝这个,保证甜。”

 

百年光阴人世变幻,西海镇变了,算命摊没了,卖瓜人换了。只有那条急流的溪水,还是往日那条急流的溪水。

巧舌如簧的师兄,也还是那个巧舌如簧的师兄。

一场唇枪舌战后再次败下阵来的谈无欲单手托瓜,与师兄来到溪旁,将瓜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

“今日火伞高张,恐怕吃个西瓜还是不能解暑啊。”

素还真抹去额上的汗水,干脆解下布靴,甩开白袜,挽起裤脚露出一段明晃晃的小腿来,一伸脚踏进了溪中。

凉爽的溪水淌过足踝吻上腿胫,他提着袍摆深一脚浅一脚沿溪流行走。

不屑于师兄这番不顾形象的行为,谈无欲则矜持得多,只飞身一掠,足尖轻轻点上面前的第一块溪石,如一只鹤鸟拢翅停驻。

“师弟,跟我来吧。”走在前方的人回过身来,关切道。

一只手伸来,停在他的面前。

好像在记忆深处,在某些时刻,他其实也曾期望着被什么人牵住手,相携一起走过汹涌的急流。

每当此时谈无欲都会有些莫名的头痛,这并非一个修饰用词,而是真真切切的生理反应。

越往前回想往事他便觉得自己的记忆不大好了,尤其是少年时期已在他脑海中凝成了一团迷雾,怎么也拨不开露不出底下的真容。或许是所经历过的人生已太长,他这个先天也到了常人应当“服老”的年纪。

但是不用回想他也能知晓,那回忆迷雾下潜藏的无限的时光碎隙里,必然塞满了素还真这三个字。

他们是彼此的垂髫总角、束发弱冠,乃至三百岁寿的须臾瞬息、无所不在。

即使粉身碎骨化为尘土,亦愿用尽最后的痛楚,紧拥住对方的坟墓。

愿同尘与灰。

素某,从未放手。

恍然一刻,他在吉光片羽间刹那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其实,他一直都隐秘地期盼着,师兄能回过身来向他伸出手,然后紧握不放。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选择……

如果师兄再一次向他伸出手……

他一定、不会拒绝。

于是,这一次他紧紧握住了那只伸到眼前的手,跨步迈进了溪流。

 

溪水微凉,湿了衣衫与鞋袜。

又堪比一团点燃的烈焰,瞬间腾起蚕食了他的情绪灼烧着他的内心,化成执在掌中不能放开的温暖。

这是他少有的,没有拒绝来自师兄的帮助。

素还真的眸中闪现出一丝惊喜,随即拉起师弟的手,牵着他沿溪流的方向逆水而上。凉爽的溪水迎面而来冲刷着他们的脚步,泛起的水沫弥漫在空气里,沁人肺腑。逆光时分明是看不清表情的,谈无欲却似能感到那人弯起的眉眼和微微上翘的唇角。

他心念一动,手腕翻过,与他的师兄十指相扣。

“素还真,一起走吧。”

 

应该早就明白的,那些少年时白首偕老的执念是爱,那些步入江湖后刻骨铭心的痛恨,也是面容模糊的爱啊。

那些拒绝,是爱而迷惘。

那些痛苦,是爱而不得。

但是,就算他的师兄没能看懂这三百年来的追寻与求索,他又何必因此而频频回避自己心中最真切的情感,甚至……饰之以厌。

自欺欺人,断不能是他脱俗仙子谈无欲之所为。不如,就此坦然地说出红尘相随的意愿,即使那人不会懂。

“好友,我们现在,不正是在一起吗?”素还真晃了晃他们扣在一处的手,回首笑道。

谈无欲未置一词,只是愈加收拢五指握紧了对方的手,默然紧随在后。

不,他的师兄不会明白他的真实意图,永远也不会。这些年来与素还真同行的人太多,谈无欲立于“师弟”之位,尚有已故的无忌,自己也就未必是最特殊的那个。但是至少这一刻,他们确实正在“一起走”。

如果这条溪流永无止境,这幅相携而行的场景永不落幕,就这样沉默地永远走下去,该有多好。

一前一后,踏水而行。

水有些深了,素还真猝不及防地止步,弯腰用另一只手掬起水来泼了身后人满脸。看师弟被吓了一跳的模样,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素还真!”虽然反应极快地举袖挡住了大半水花,谈无欲的脸上还是全被淋湿了。心中的那份柔情被浇熄,他恼得一挥拂尘,卷起溪水向师兄的脸上洒去。素还真正要跑开,才想起自己的一只手还与师弟的缠握一处,慌忙挣扎着想要松开,却被对方抓得更紧,狠狠扯回来甩了一脸的溪水。

“好友息怒,手下留情啊!”从头到脚湿了一身的素还真一边往后躲,一边用指尖触着水面随时准备反击。

谈无欲紧紧抓住他想要溜走的手,俯身几下又是捧起一堆溪水劈头盖脸地向他浇去。顾不得到底会湿的是谁,素还真干脆闭上眼在水中一阵乱拍,弄得二人都如落汤鸡般,浑身湿透地立在溪中。

“幼稚。”谈无欲嫌弃地看着师兄,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友明明也很开心啊。”见师弟放松警惕,素还真趁机掬了几捧水对准他的脸泼去。谈无欲闪身一避,也不再收敛,丢了拂尘发了狠地将水往他师兄身上掼。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起水仗来,全然没了一丝身为先天高人的自觉。

幸亏没有他人在场,这两个平日里端正有礼的三百岁先天,此刻像不到十岁的孩童似的在水中互相泼水玩耍。若是被别人看见,怕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珠从发梢滚落,衣衫还有些潮湿,素还真不以为意地将袖口挽起,将湿漉漉冰凉凉的西瓜摆在石桌上,气沉丹田,双手发力作抱球状,然后右手刀疾劈,一掌斩开了西瓜。只见鲜红的瓜汁瞬间四散,滚圆的瓜分为两半躺在桌面上,他一手将右半边推给谈无欲,一手将左半边推到了自己这边。

谈无欲脑中自然而然地配上了那四句著名的“诗”:“一个大西瓜,一刀切开它。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他。”想来素还真也是个老人家了,会打几下老年太极也不足为奇。他抱过属于自己的半个西瓜,没发现师兄正扯过了他身上的半片衣角擦手。

他们撩起长袍,露着四条还挂满水珠的腿,并排坐在那间旧宅门前的石阶上,用勺子狼吞虎咽地挖西瓜吃。甜津津的瓜汁洒落一地,引来了一小群蚂蚁。

丢了瓜皮回到此处,恰是傍晚时分,天际红霞遍染,他们便一起抬首,眺望着夕阳一点一点沉入桑榆。斜晖挪移,在他们中间隔开一道光与影的界线,泾渭分明。

而谈无欲,恰坐在那道阴影里。

他紧了紧衣袍,有些冷。

素还真靠了过来,与他一同挤坐在阴影的那侧。

谈无欲的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翻涌,也许是因为,当他真正落入黑暗的时候,那人并没有像现在这般,与他共坐在那片阴影里。

那时的素还真,永远都在光明的一侧,怕是当真不齿过轻易被诱入黑暗的自己。

那人笑嘻嘻的脸庞在眼前渐渐放大,低声唤他。

好友,好友,师弟。

谈无欲飞了个白眼过去,说谁要做你师弟,你也别说自己是我师兄。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唤素还真师兄,素还真也很久没有唤他师弟了。他记得,自己是从知道素还真比自己年纪小之后就不再叫他师兄,而素还真是从何时开始改的口,他却记不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视同仁的“好友”。

 

好友,我有些累了。

素还真躺下来,后脑枕在他的膝上。那双黑亮含波的眼眸安静地瞧着他,如一只难得乖顺的小猫。

听出他语气中真实的倦意,谈无欲的态度柔软了起来,用五指梳理着那人流泻而下的长长白发。

他道,你看你,在红尘里打个滚,便惹了满身的尘埃。就连谈某,都不得不随你同没入这滚滚红尘。如此,你很开心吗?

素还真伸手抚着他的脸庞道,常听人言,最了解你的应当是你的敌人。谈兄对素某了解至深,看来你当是素某的死敌啊。

我们斗了那么久,从半斗坪斗到公开亭,从青丝绾墨斗到白发如雪,斗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当然算得上死敌。谈无欲道。

素还真装作一惊,说那素某如今躺在死敌的身上,堪比是寻死之举呀。

谈无欲道,想必你已不记得了,曾说过愿与谈某同尘灰。现如今,想化灰也化不了。走到忘川尽处,也会有人着急将你拉回人世。

卧在他膝上的人眯缝着眼,说好友,以前你唯恐素某不死;后来,你却担忧素某会死;如今,倒是害怕素某死不了吗。

是呵,怕你再不死,往后还会给谈某带来更多的麻烦。谈无欲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道,既然累了,就在这里小憩片刻吧。

 

谈无欲听一线生提起过,素还真已经许久未得一夜好眠了。

他总是那样奔忙,琉璃仙境比起素还真的居所更像是一间客栈,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喝茶暂住,唯独不见他的主人长久地停留。

一线生感叹说他的睡眠总是极浅,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从梦中惊醒。因此他给素还真造了隔音最好的卧房,铺上最为柔软的被褥,只希望他能在回到家时,好好地睡上一觉。

你可真宠着他。谈无欲评价道。

半斗坪上唯有这几间破旧简陋的修室,自是比不得琉璃仙境里豪华的家装。然而素还真在那精心修筑的琉璃仙境里并不能睡得安稳,倒是这几日回来这半斗坪,躺上那只剩一张床板,或许已不能称之为床板,而是一块烂木的卧榻,反而一觉香甜地睡到天色大亮。

而他谈无欲,一整夜都在隔壁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在这里他想到了很多往事,想起去世多年的师父与师弟,想起自己美丽而苦命的妹妹,想起山下卖红豆糕的王婆婆,想起与素还真初现身以对抗的敌人欧阳上智,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更为遥远但似乎极其可怕的记忆。

一张张面孔在他脑中盘旋闪现,叫嚣着不许他入眠。到了宵分终于忍不住,谈无欲像小时候那样裹着被子爬起,在月色中推开了旁边画着太阳图案的修室的房门。

那人已经睡得深沉,安静的夜里唯有轻浅而均匀的呼吸声。谈无欲悄悄来到榻旁,在他身畔躺了下来。尚在梦中的素还真没有被他的动作惊醒,反而自然地翻身伸过手来,将他连人带被子地抱进了怀里。

这个举动唤醒了他回忆里的某些夜晚,小时候他也曾这样被素还真搂在怀中,想着白日里看见的那番血腥的屠村情景,不自禁地有些颤抖。那时的小谈无欲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的丑恶,想不明白为何有人如此肆意地践踏无辜者的性命,视人命如草芥。

“正是因为世上有那么多恶人,所以才诞生了素还真与谈无欲,一起制裁他们呀。”少年揉了揉他的发顶,眼睛里微光闪烁,“就像天地间本是一片黑暗,神才创造了日与月,给世界带来了光明。”

谈无欲将脸埋在被窝里不说话,许久才闷闷道,是谈无欲与素还真。

素还真认真起来,说我这个道名也比你取得早,自然是先有素还真,再有谈无欲。

生气地将被子拉开,谈无欲探出脸来说你乱说什么,我比你生得早,应当是先有谈无欲,后有素还真。

素还真状似无奈地叹气道,师弟又调皮了,作为师兄,劣者也很无奈啊。只可惜你比劣者入门晚,即使劣者才疏学浅也只好勉为其难当这个师兄了。

谈无欲忽然觉得素还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丑恶的人。

起初相识那人偏不告诉他比自己的年纪还略小些的事实,让谈无欲乖乖叫了许久的师兄。

因此,他从那时开始讨厌素还真叫他师弟。偏生那人以前总喜欢叫个不停,一声连一声的师弟师弟师弟,仿佛有几百个兔子般大小的素还真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涌出来围着他边跳边叫师弟,叫得他头昏脑胀心烦意乱。

师弟,师弟,师弟。

师弟,谈弟,谈兄。

无欲。

 

你睡着了?

睁开双眼,谈无欲才惊觉自己倚在素还真的肩上睡了过去。他们正坐在一株百岁的槐树荫里,茂密的枝叶间漏下细碎的日影,映在衣衫上如画满了斑驳的时光。

起身四顾,他发现自己竟然认得这株槐树。

他记得那是在少年时期,自己亲手在这里植下了一株小小的树苗。那时候谈无欲还顶着一头蓬发,颊边有三道新划开的血痕,衣衫凌乱发丝纷乱,俯身用手一点一点挖开泥土,对抱剑站在一旁的素还真说,等哪日我亲手杀了你,就把它砍下来给你做一副棺木。

然后和你一同躺进去。

我们的躯壳会埋在一起,骨血会融在一起,灵魄会化在一起,锁在这槐木内永远不能离开,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你的命,是我的。

那时,他的表情定是有些自己也捉摸不透的执妄。

目光从眼尾斜瞧着那刚被种下去的绿苗,素还真的脸上有一种莫测的微笑,高傲地扬起下颔说,好,我等着。

 

一等就是三百年。

如今再见到这株槐树,已有郁郁数丈之高,俨然一位阅尽世事的老者。然而他还是没能亲手杀了素还真,这些年来倒是平静地旁观着那人为苦境为苍生几度死去活来仰卧起坐,生死于他而言,竟已成为最无足轻重的小事。

年轻时曾以为,人至要事,无非生死之间。所以少年才会想用生死作为永恒的誓言。

他想,那人如今大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牺牲,并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中逐渐麻木。心已无法在奔赴死亡的过程中感受到任何情绪,痛苦、悲哀、喜悦、幸福……对于素还真而言,只是一次又一次去完成自己必须完成的责任罢了。

直到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在危难的时候期待着他的死亡,无论他们爱他,恨他,抑或与他陌路……虽然这种期待并非出于恶意,只是求生的本能与惯性的依赖;也许连素还真自己都会觉得,他为救世付出何等的牺牲,都是理所应当。

谈无欲旁观者清,却拉不住这瓢泼而落的命运。

所以,他想过要终止这一切,他想让素还真彻底死在自己手里。

不再复活,不必承受红尘种种。

于是他伏到素还真身畔,咬着耳沿轻声道,我还是想要你死。我要亲手杀了你。

挫骨扬灰,魂飞魄灭。

从此世间再无素还真,你说,那该有多好。

冰冷的剑锋抵在那人的咽喉,缓缓划开肌肤。血丝如柱,从伤处渗成一道艳丽而缠绵的红线。

绕指温柔化作最残忍的心愿。

好。素还真不闪不避,抬手为他拂去肩上的落叶。然后合上双眸引颈就戮,轻轻笑道,我等着。

 

谈无欲看不透,他是真的想就此死在自己手中,还是过分自信于自己根本舍不得下手杀他。

那段白净的脖颈就在剑刃下安然袒露,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若是时光倒流三百年,谈无欲必定立即下手,果断地割破那人的咽喉。现在却只能默然地将剑锋移开抛在一旁,说素还真都不作反抗,真是无聊至极,教谈某失望。

谈无欲曾将这份执妄的痛恨当作痴爱的起始与延续,因为,唯有痛恨能无休止地延伸到生命尽处。

然而如今,连恨意都消失殆尽。

就算在危难时向他伸出手,也只不过因为他谈无欲是芸芸苍生,是素还真为维护正道必须争取的战友,之一。

 

他抚摸着素还真颈间那道赫然在目的红线,细长的指上染满了血色,又抹在那人的唇畔上一丝丝地缓缓晕开。

他说,三百年前,你的命是我的。

三百年后,你的命是一页书前辈的,是叶小钗的,是苦境的,是天下苍生的。唯独不能属于你自己。

更不再属于我。

到底是有些疼痛的,素还真的睫羽轻轻一颤,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到那手指移到一侧强迫他张开牙关,瞬时一阵温热覆上唇间。

或许是自己下意识咬破了师弟的唇舌,浓重的血腥味霎那间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来不及去辨认那血中到底是莲香、果香,抑或是别的什么危险而无辜的、令人沉醉的香气。

唇瓣温热,身体炽热而包容,谈无欲却只能从中尝到无尽的痛苦。

 

无欲,你疯了吗?

他急促喘息着,推开师弟。

 

我都疯了三百年了。

谈无欲攥住他的手腕,绝望地将他抵在树上道,素还真,连这株槐木,都早已心死而枯了。

心已掏空,却为何还能长出一番虚假的枝繁叶茂。

 

你都忘了……你连恨我,都忘了。

 

素还真忘了的,谈无欲记得的。

那段执妄而疯狂的记忆,是他曾一意孤行地将素还真强行留在自己身边,困守数十年不肯放开。

那是二十岁时,年轻的他们第一次真正历经生死。在那片宏阔无垠而处于崩毁边缘的天地间,他眼睁睁地无能为力地看着素还真死在自己怀里。

温热的鲜血与肉屑沾满了他的指掌,手中捧着的,是他亲手从素还真身体里剜出的龙骨。

果然如他所愿,素还真死在了他的手里。

那一刻,山崩地裂也如骤然无声,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覆灭了他的整个世界。谈无欲茫然地看着自己掌心那团模糊的血肉,为这场盛大的应誓,痛到失去所有知觉。

倾尽所能付出的一切代价,他拢住了那人的最后一丝灵魄,施以禁术困在这株槐木之中,似是如此,便也是与他相守永生永世了。

直到百年后,有神人以天道相转,在五莲台重育素还真其命。而这丝被囚住的灵魄,将成为了素还真重生前最后一道阻碍。

神人告知谈无欲,若是放了那缕灵魄再入人世,素还真不仅能复活且功力大涨,甚至还能练就一人三化之术;代价则是,复生后的素还真将失去他最为刻骨的感情。

谈无欲怎能放他离去,任他忘却前尘。

 

“谈无欲,你为一己私情置大义于不顾,这便是你的爱吗。你宁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也不愿放他重入人世吗。”

“你真是自私至极,怎配称得上是脱俗仙子。”

“若是素还真尚在,想必也不想见你如此执迷不悟。你可曾替他想过,他心中还牵念着的万物苍生,都需要他重返人间来拯救。”

耳畔万般指责,五指在槐树上反复摩挲划出极深的带血的刻痕,谈无欲的唇沿浮现出一丝决然而绝望的微笑。

 

“谈无欲的心中,亦有苍生。”

 

他放了手。

那缕灵魄如星辉流瞬,落入早已为素还真铺陈的尘网。

从那一刻起,谈无欲的心中明了,他已经永远失去素还真了。

他静静站在咫尺之遥,看着素还真重回人世,看着他站到武林的风口浪尖,看着他为形形色色的众生奔波,看着他和诸多人物谈笑风生,甚至看着他与别人恋爱生子。从此,素还真的爱情,再与谈无欲无关。

武林众人都知晓,素还真专情不移,忠贞不渝。他此生唯一挚爱,便是那位曾住在不夜天含愿台,如今埋骨黄土之下的绝世女子。

素还真只有一位爱人,和一段短暂的情缘。

唯有谈无欲知道,那人在年轻时也有过飞蛾扑火般炽烈而真诚的情感,附着三百年来相望不可及的朝朝暮暮,唯有他知道那人的怀抱有多么温暖,那人的唇舌有多么香甜,那人的身体有多么柔软而包容。

说出的情话有多么动人。

愿同尘与灰。

素还真也永远不会懂,独自怀抱着那份记忆、谈无欲遥遥望着他的三百年,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和绝望。

让人疯狂的孤独和绝望。

 

所以他坠入了深渊。

痛恨的种子不知何时从他的身体里的每寸皮肤中发出芽来,疯长成一片灼人的荆棘,绞碎了他的理智。

当他清醒过来时,素还真已经与他相隔山水万重,渐行渐远。

他几乎忘却了,那恨的来处,就是爱啊。

 

那求不得的爱,在一次次疼痛后面目扭曲,改头换面成了刻骨铭心的恨。然而在那过分漫长的岁月里,被时间稀释成清流的爱或恨都已经模糊不清,经年逝去,唯余深夜里一声苦涩的长叹。

和他掌下化为齑粉的水晶莲花坠。

 

他以为自己能放下的。

他以为自己早该放下的。

可是素还真偏偏在此时出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勾起他所有痛苦的回忆,一步一步把他逼入困局。

素还真,果然奢睿,果然残忍。

 

“无欲,你……放开……”

万没料到谈无欲下了狠劲牢牢钳制住了他的手腕,素还真有些吃痛,凝聚气劲试图一击摆脱来自师弟的桎梏。

 

“你明明已与我相距天渊,为何还要返回来牵我的手。明明是你先旋身来牵住我的手,却为何……为何又要我放开……”

压抑百年的情感是一场必输的赌局,阴暗底下蓬勃的渴望在心底滋生,如野草蔓延成灾。谈无欲的神色炽烈似火,翻腕紧扣住对方的十指,将他的手分压在两侧,俯身垂眸看进那双大睁的幽深眼瞳。

腥味夹杂着莲香扑入鼻息,那人唇上凌乱的血痕艳极,似衔着一片凋零的花瓣。

枯萎的盛春。

气息相交,温热香甜。

指尖触及,冰冷刺骨。

 

师弟的面孔趋近,将他垂下的眼眸中,那流露的张皇与迷惘尽收眼底,避无可避。

被逼进绝路的人终不得不奋起反抗,要眼前这状似无知者再不能置身事外。

明知不会有如意的回应,谈无欲仍断然倾了百年来所有的心绪摆在那人的眼前。反正出尽了底牌,他输无可输。一位走投无路的败军之将,在漳水河畔破釜沉舟。

困兽犹斗。

他笑。

若是我当年不肯放你走,何至于如今,你我百年痛苦。

 

不……受此百年痛苦的,只有我。

 

“我以为,你能懂……”

那人终于抬起了眼帘,声音近在咫尺却有些悲哀地颤抖。

那悲哀极淡地,似有却无。

“我以为,世上最懂素还真的,只有谈无欲。”

然而,谈无欲怎会没能看懂,素还真也早就落入了这百年痛苦之中。你以为只有自己处在煎熬之中,殊不知看着你备受苦楚的我,也是同样的痛苦。

我以为你能看懂那些沉淀的感情,更以为你的拒绝和疏远是因为爱意的消退。因此只能谨慎地在边缘徘徊,不敢再往前一步。

甚至,连向你伸出的手也被缕缕拒绝,似是连丝毫亲近也不许的决然冷漠。

素还真以为,师弟那些眸中残留的温柔与热烈,只是自己因太过期盼而形成错觉般的倒影。

百年迢递,错身而过。

 

“素某,从未放手……”

可是谈无欲没有给过回应。他从未坦然地上前,牵住那只向他伸来的手,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怀疑和犹豫中,把对方渐渐推远。

素还真一直在等他回头,等到斜晖脉脉,等到逝水悠悠。

等到不复当初。

 

流水潺潺,摔碎的西瓜四散一地,浑身湿透的黄衫道童坐在溪石上抹眼睛,撅着嘴一声不吭,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无声地沿那瘦削的脸颊往下滚落。他又极不愿让师兄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撇过脸一直用手遮着,却露出了一点通红的鼻尖。

本已淌过了河的玄衣道童,回过身来又踏进了水里,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师弟,让我拉你上来可好?”

“我不!”小谈无欲努力把眼泪往回憋想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呜呜咽咽的,两个字间带着十二分的哭腔。

“那……我走了啊。”被师弟断然拒绝,小素还真无奈地摇头叹气了一阵,走了。

咦,师兄果真走了吗?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小谈无欲抽噎渐止,捂住脸的十指微张,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睛透过指缝悄悄往外看。

周围只剩流淌的溪水和西瓜的残骸。

他有些无措,又怕是师兄躲在旁边看笑话,于是手还覆在脸上没敢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

可是再怎么张望也望不见他的师兄,耳畔只有溪水流动的淙淙声,眼前只有夏日浓绿的草木和阳光。

他的师兄不见了。

小谈无欲终于焦急起来,再顾不得许多,放下捂住脸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到处寻找他的师兄。

“素还真,素还真……”

一声声稚嫩的哭喊中,夏天炎热的太阳逐渐收敛了光辉,红霞遍染天际,将他不知是因哭泣还是焦灼而变红的脸庞染得更为艳丽。

“素还真!素还真——”

天色渐暗,山路也愈加坎坷难行。云烟蔽月,晚风吹散了他的声音,野外树吟虫鸣,却无人回应。

“素还真……师兄……”

小谈无欲精疲力竭,只得停下奔跑的脚步,在黑暗的树林里慢慢地走。

他不知道师兄为何真的离他而去,留他一人在这荒郊野外踽踽独行。明明在以前,那人都会用巧嘴说出让自己无法拒绝的话语,还会施巧计不留痕迹地让自己跟上他的步伐。谁知他这次真的离开了,小谈无欲心中委屈,又有些害怕,在夜幕里瑟瑟地发起抖来。

师兄到底去哪里了……为何要留他独自伫立在这荒野中?

他觉着有些冷,缩成一团,用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身体。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那微弱的光亮摇摇欲坠,却在寂静的山野里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睛。

小谈无欲的心中有些莫名的触动,鬼使神差地向那一星孤光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盏挂在树梢的灯彩,纸张简单地包着跃动的烛火,在一片黑暗中倔强地燃烧着。

是谁放的灯?

正在他望着那盏灯火惊讶之时,树林里有更多的灯彩亮了起来,似此长夜里迟来的无边星海。他心底迷惘却不再焦炙,看树上灯为他铺就了一条光明的道路,他便沿着这条道路前行。直走到灯路尽处又没入无边的黑暗,他的心底再次慌张起来,彷徨四顾。

然后,该往哪里走?

“哈,师弟这不是站起来了吗。”昏暗的密林深处,隐隐显出一片微光。是一名玄袍道童,手中提着灯笼,从远方向他走来。

“素……”看着来者那熟悉的面容,才与他分别了数个时辰的小谈无欲,竟然有一瞬的恍惚。

“师弟,为何一人在那黑暗之中呢?”小素还真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过来吧,到师兄这里来。”

“那你又为何……”本想问师兄为何要丢下自己,话到舌尖又觉得不妥,他改口问道,“你为何不自己回去,还来找我作甚。”

“因为我想与你一起走。”小素还真挽过他的手道,“师弟,我们一起回半斗坪吧。”

 

“师弟,牵住我的手。”

黄昏时分,一叶扁舟荡过繁盛的莲花丛,停靠在河畔。白发少年放下竹篙跃上堤岸,反身来向还立在船舷上的师弟伸出手。

手指在袖中握紧又放开,犹豫片刻,谈无欲没有回应师兄的帮助,而是自己迈步上了河岸。

素还真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拾级而上,在云雾倥偬里看到一间熟悉的月老祠。曾有老妪对他们说,这月老祠是此地最为灵验的,若是虔诚相求定能求来完满的姻缘。

从前年少的他们大约是没有当真的。彼时他还爱他,他还在他身旁,觉得只要在一起,任何艰难险阻都可以携手相抗。

暮色四合,游人如织。月老殿内和殿前的阑干上尽是人们许下的红绸愿与同心锁,若是所有的空隙都被填满了,道长便会来撤下一批放入库房。清扫出来的一小截余地仿佛是神灵短暂的休憩,然而还没等这口气舒完,很快又被祈愿的人们挂满了。

这挨挨挤挤、热闹非凡的尘世。

衣衫破旧的老道士坐在墙外的一株槐树下,被众多年轻的情侣们围着求解签。那株槐树看起来郁郁葱葱枝叶繁茂,老道士还絮絮叨叨地说,这是一株有情仙种下的有情树,空心亦不死,若是将心愿挂在上面,会得到神仙的庇佑。有些人便将红绸与锁挂在上面,不多时这株无辜的树也被挂得密密麻麻,微风拂过尽是清脆而起伏的声响。

叮当叮当叮叮——

谈无欲说反正我也知晓你心在江湖,这同心锁想来是锁不住你的。我便只许个愿景,不求神仙庇佑,且算寄托念想。

他提起笔,在崭新的红绸上写下一行字:“日月经天,白头到老。”

那时素还真还在一旁笑,挑起自己耳后的一缕长发给他看,说师弟怎得忘了我早已白头,这愿望明明已经实现,许得真是无理了些。

俯身倚来,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将后半句划去,如生死簿上一笔判死的朱砂。

唯余日月经天。

起风了,吹淡了鼎沸的人声,吹散了拥挤的人世。

那张红绸在谈无欲的手中渐渐化出陈旧的腐痕,原本鲜亮的红褪成一抹干涸的血色。他的周围景色消逝黯淡无光,连素还真的身影也淡薄如青烟消散,唯唇上血渍犹然。他晃神间五指微松,红绸忽地也脱手飞去,被夜风刮到了空中。

谈无欲伸手想把那张红绸抓回来,可是风越来越大将它越吹越远,他只得焦灼地一路追逐,到后来几近豁命狂奔。

素还真,素还真——

他呼喊。

不知不觉,挽起的满头青丝,化作了三丈白雪。

星河隐没,那红绸在黑暗中飘飘摇摇地矮下来,落进了溪流。水漫湿了那块已老去的布料,将剩下的四个字也晕成一片墨迹,再看不出原貌。

 

他的眼底只剩下一片红。

是破碎的西瓜,是腐坏的红绸,亦是那人唇上那斑驳的血痕。

回首遥望,槐树上挂满的同心锁与红绸都变成了那对水晶莲花坠,在野风里身不由己相互碰触着、清泠而寂寞地空响着。

叮当叮当叮叮——

 

如今想来,那间月老庙果然是如坊间传闻,极其灵验。

日月经天,却未有白头到老。

 

愣愣地在溪畔驻足,谈无欲缓缓跪倒,伸手向前不知想触摸何物,或是抓住何人的衣角。原来浮浮沉沉百年过往,红绸早已陈腐,那人也早已离去。

凝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红,百年来的爱恨纠缠尽数成了一捧幽谷水潭,在悲伤的情绪到达脑海之前,已化作泪滴从眼眶私自落下。

“我们一起回半斗坪吧。”

他说。

“让一切重新来过。”

 

他曾以为,不论有无过去的记忆,该爱的人,始终会爱上。

他曾以为,他们之间不必言说,一切都会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就算被孤身留在无边的空寂之中,素还真也一定会寻来,回到他身边。

和他一起走。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双手落空时,那种得而复失的痛苦让他陷入了迷障。愈走愈远,忘了回眸。

从此以为,素还真深爱这人世,却不会再多爱他一分。

他没能看到那人一直想要牵他的手,没能听到那人隐没于迢递尘世的呼唤。

 

好友。

师弟。

无欲。

 

你为何要离开我,我找不到你了……

我回来了。

 

我爱你。

 

你知道他爱路边盛放的野花,知道他爱枝头鸣叫的雀鸟。

你知道他爱拂过发梢的清风,知道他爱普照黑夜的明月。

你知道他爱渺小的沙砾尘屑,知道他爱辽阔的山川青空。知道他爱璀璨的大千世界,知道他爱苦境的芸芸众生。

 

你不知道他爱过你。

 

他爱过你,远胜过爱这林林总总的一切。

 

“无欲,为何独自在那黑暗之中。”

那株槐树下,正有一人提携灯彩而来。

所有水晶莲花坠骤然化作无数星火,驱散了漫天黑暗。浓雾沉霾在那瞬间烟消云散,阳光倾泻而下,刺痛了他的双眼。

“到师兄这里来,我们同行可好。”

 

所幸,他们尚有无限的未来,只要还在彼此身畔,一切都来得及。

前路迢递,修远漫长。

因此,他淌过那条漫漫时光的长河,跨过那道光影分隔的界线,走过千山万水踏过荆棘载途,行过朝夕旦暮寻过碧落黄泉,终于又一次,来到了那人的身边。

夺目的光辉之中,那人正微笑着走来,再次向他伸出了手。

而这一次,他牵住了,便不会再放开。

 

“素还真,人间千年尘世百转,从此,都并肩同行吧。”

 

《迢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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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无料里是有FT环节的,然而拖稿严重的组没有资格说FT!【喂

所以在这里稍微比比两句。首先当然是要特别感谢可爱的Staff们,全组隐藏主催兼孩子干妈湄涟,被稿件淹没好不容易抽空给画封加题字做效果的青灰,已经基本出坑被我挠回来还被逼着看完全文画内插的阿沨,锦上添花从天而降惊喜送图的漆七,相比之下我这文真就是个附赠,没有你们就没有这个本子,真的特别感谢!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对CP,一直想为他们做点什么TAT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也谢谢收留了本子的小伙伴们~

然后关于这篇文呢,其实我只是想看他们吃西瓜,全篇唯一主线【喂~咳,实际上一开始的设定是BE,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觉得生活都那么苦了写同人还是开心点HE吧,但写到后来我是薅光了头发也完全拉不回来走势,就算早写好了结局,中间情节还是一路往BE狂飙,按亲友说法就是脱几百次裤子也不成啊这……所以最后就留下这么个算是比较开放的HE结局啦。还是那句话,其实我文中的他们并不是我认为的他们,多少带了些自私的臆想。在我看来他们在剧中已经非常甜非常圆满了,因为有无限长的未来,那就有无限的可能~

他们真好!

林朵

并不是所有写出幸福故事的人都过得开心。
那些故事可能只是写作者做的美梦,骗骗自己。
倘若没有可以安身的梦想之地,那就自己动手造一个吧。

并不是所有写出幸福故事的人都过得开心。
那些故事可能只是写作者做的美梦,骗骗自己。
倘若没有可以安身的梦想之地,那就自己动手造一个吧。

古水
Hora Staccato

*classical in mood* (不一样的古典)之
霍拉舞曲(又译:顿音霍拉 英语/Hora Staccato)

        霍拉舞曲为起源于巴尔干地区的一种民间歌舞体裁,通常分为两种形式:曲调悠长哀婉的悲歌类以及快速活泼的轮舞类,后者多以2/4拍缀以装饰音和颤音。
        这首罗马尼亚作曲家/小提琴家 葛利果拉什·迪尼库(Grigoraş Dinicu 1889.4.3-1949...

*classical in mood* (不一样的古典)之
霍拉舞曲(又译:顿音霍拉 英语/Hora Staccato)

        霍拉舞曲为起源于巴尔干地区的一种民间歌舞体裁,通常分为两种形式:曲调悠长哀婉的悲歌类以及快速活泼的轮舞类,后者多以2/4拍缀以装饰音和颤音。
        这首罗马尼亚作曲家/小提琴家 葛利果拉什·迪尼库(Grigoraş Dinicu 1889.4.3-1949.3.28)于1906年根据民族器乐曲改编创作的小提琴炫技名篇,因其要求演奏者快速以上下顿弓演奏出连贯而又清晰的顿音,故又得名“顿音霍拉”,作为最常被演奏的小品/安可曲目,深受听众青睐,尤其是在此曲于1932年被小提琴家亚沙·海菲茨(Jascha Heifetz 1901.2.2-1987.12.10)改编后,更使之广为流传。
        除了小提琴独奏和小提琴钢琴奏鸣曲之外,该曲最为著名的当数小号与钢琴改编版,小号那颇似人声的靓丽音色在伴奏琴声之上光彩华丽,跃然而出,真教人心醉其间并欲随之翩翩起舞!

ps: 点击聆听海飞茨小提琴钢琴奏鸣曲版历史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