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联文】消失的鸽子汤
九年前,一位神秘开发商斥巨资投资建了一座名为LOFT的公寓。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惊奇地发现公寓似乎存在某种特殊的魔力。
不论男女老少,每一位入住者都会在这里获得来自公寓本身的特殊“馈赠”。
久而久之,这里的居民拥有了一个统称——“LOFTER”。
有人曾试图寻找公寓拥有魔力的真正原因,却意外发现原来每位LOFTER的身后,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奇妙经历......
***
我叫林朵,是个普普通通的扑街写手。
前不久,我搬进了一栋名为LOFT的公寓,住在0202室。这里整...
九年前,一位神秘开发商斥巨资投资建了一座名为LOFT的公寓。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惊奇地发现公寓似乎存在某种特殊的魔力。
不论男女老少,每一位入住者都会在这里获得来自公寓本身的特殊“馈赠”。
久而久之,这里的居民拥有了一个统称——“LOFTER”。
有人曾试图寻找公寓拥有魔力的真正原因,却意外发现原来每位LOFTER的身后,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奇妙经历......
***
我叫林朵,是个普普通通的扑街写手。
前不久,我搬进了一栋名为LOFT的公寓,住在0202室。这里整体条件很不错,租金却比同地段的房子便宜许多,而且入住率不高,大部分房间都空着,显得颇为冷清。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栋公寓有些奇怪的传闻,被称作“被诅咒的公寓”。
据说这里最早是专门针对创作者开发的公寓,最初是住的满满当当很热闹的,人气旺得很。
但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些失踪者通常是头一天还表现得一切正常,该吃吃该喝喝,快快乐乐地打游戏开趴体,结果第二天就再也找不到人影儿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这种事隔三差五就会在LOFT公寓里发生,久而久之,原本满员的公寓变得空空荡荡,长长的走廊里透着几分令人紧张不安的紧张气息。
“所以这里的租金才会那么便宜。”搬来之前,跟我相熟的编辑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消失吗?”
“为什么?”我有点慌。
“因为他们拖更。”编辑语重心长地拍拍我肩膀。“记住,只有不当鸽子不拖更,才能在那栋被诅咒的公寓里好好住下去。”
***
我当然不会相信编辑的鬼话。
这只不过是她编出来催我交稿的众多狗屁理由之一,我才不会上当呢。
事实上,在搬进来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这里的氛围其实还不错,并不是传闻里说的那么阴森诡秘。
这里住户确实不多,但每个邻居都很好。
比如住一楼的狮心,就是个温和有趣的男生,脑洞开得无穷无尽,还总喜欢在很大的冰箱里屯吃的;
住三楼的露白凝妹子和禽秦妹子,一个可可爱爱,一个嘴毒心软,我常常听她们两个凑一起嘻嘻哈哈说段子,比听专业的相声还乐呵;
住四楼的姑娘,我隐约觉得她应该是个学霸,却取了清华落榜生这样好玩的笔名,而且她还养了一只白白胖胖的萨摩犬,让人一看就想rua,真是造孽啊;
和我同住二楼的再见哈斯卡,是个开朗阳光的小哥哥,他女朋友行星对撞机是个厨艺精湛的大美人,住在六楼,两人经常联手虐狗,狗粮跟不要钱一样到处乱洒,让我很难不把清华落榜生养的萨摩犬最近长胖了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住七楼的追木可就厉害了,他是写长文连载的,我对这样有毅力的创作者总是很敬佩,每次在电梯遇到他,都觉得被一股正道的光照射在身上,啧啧。
哦,对了,还有位叫子夜旦未央的姑娘也住在这里,但她实在是太神秘了,每天神出鬼没,我直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她究竟住几楼,哈哈哈。
当然,她住几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这栋公寓里的其他住户一样,都是亲切和善的好邻居,大家日常聚在一起聊天开脑洞,交流日常拖更心得,真是很开心。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里。
喜欢这些可爱的邻居,也喜欢这栋叫LOFT的公寓。
至于那些什么拖更就会消失的可怕传闻,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啦。
***
变故发生在这个除夕夜。
本来临近过年,公寓里也沾染了那股喜庆的气氛,房间门上、走廊里都贴满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一楼的公共大厅里还放着喜气洋洋的过年歌曲。
大家在楼道里碰了面,也会笑呵呵地说一声过年好,交流一下最近几天要怎么玩耍。
总而言之,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很有过年的欢快热闹。
我甚至手速大爆发,把年前该交的稿子写完交上了,完全没拖更,这形势不要太美。
但是傍晚快天黑的时候,我从外面买了年货回来,刚走进公寓,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走廊和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喜气洋洋的过年歌曲声也停了,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连平常萨摩犬欢脱的汪汪汪声也没有。
走廊上的灯还坏了,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一阵冷飕飕的阴风贯穿了整栋楼。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对劲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出来。只能心怀疑虑地抱着年货回到0202室,放下东西,打开我们公寓住户的QQ群,发了个向大家拜年的信息。
什么回应都没有。
群里往日遇到点什么小事就瞬间刷屏的话痨们,在这个除夕夜,却突然全体消音。
***
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眼下晚饭也没心思做,电视也没心思看,直接出门去看看我的邻居们还在不在。
第一个去找的是和我同住一楼的再见哈斯卡,他住二楼的77号房间,离我住的02号房间有些距离,我急急忙忙跑过去,一路上还在想待会儿敲门之后该说点什么打圆场的话,好让我这种冒失敲门的行为显得没那么傻。
但等我跑到他房间门口,却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
再见哈斯卡根本不在房间里,房间门也是开着,站在外面就能将空空的房间一览无余。
是去六楼女朋友房间了吗?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今天早些时候,好像是听他们说晚上要一起做年夜饭跨年的。
我疑惑着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除了没人,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从玄关到走廊间的地板上,撒着一线断断续续的褐色粉末。
我蹲下来,拿手指擦了一点点褐色粉末,举到鼻子前闻了闻,似乎……是十三香的味道?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
再见哈斯卡的不在家让我内心的不安扩大了,我一边安慰自己别瞎想,一边转身下了楼。
还是先去看看住一楼06号房间的狮心还在不在吧。
可是他不在。
不仅人不在,门也同样没关,只是半掩着。
我突然感觉后脊有些发凉,壮着胆子喊了两句狮心的名字,没人回应。
房间里也黑漆漆的,灯都没有开。
怎么回事啊?下午我出门购物,在公寓大楼门口遇到狮心,他不是还说刚买了新的悬疑小说,打算今晚宅在家里看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鬼使神差地走进了的狮心房间。
然后看见客厅中央的桌子上是个断了电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摆着他用来屯食物的大冰箱。
这个冰箱容量特别大,我们平时经常开玩笑说用来杀人藏尸都没问题,狮心老师每次听到都只是很羞赧地笑,随手打开冰箱门,将一包不知名冻肉又用力塞了进去。
可是今天冰箱门也开着,过去塞得满满当当的冻肉全没了,只有因冰箱断电而化掉的冰水淌到地板上,又被风吹干了,晕成一团透明的水渍。
似乎……还掺了点儿淡红的颜色?
我咽了下口水,默默从狮心的房间退了出去。
***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去到了三楼。
心中默念,露白凝妹子和禽秦妹子,你们两个可一定要在啊!
可结果令人失望,她们两人都不在,房间门也没有关。
而且场面变得更加不对劲。
露白凝妹子住的10号房间里,窗户大开,寒风吹进来,把书桌上的空白稿纸吹落了一地,散在漫在地板上的水里。
而凌乱的稿纸间,还有些灰白色的羽毛夹杂其中,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至于禽秦妹子的房间更是惊悚,地板上不仅有一大堆七零八落掉落在地的空白本子,更有一把锋利的大刀横在门前。
锐利的刀锋上,竟然沾着满是腥味的新鲜血迹。
还有滴滴答答的暗红色血滴,从禽秦妹子的房间玄关处一路滴落,一直延伸到电梯间,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
我被吓得猛然坐倒在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捡起那把大刀。
这……这……
这究竟是谁的血呢?!
***
我鼓起勇气顺着血迹走到电梯间,按下了开门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电梯里果然也有血迹,而且滴滴答答淌了很多。
至于这里面的其他东西,一切似乎还跟过去一样,但又有说不出的不一样。
我全程紧张地盯着电梯里张贴的火锅店打折广告没敢动弹,等着电梯到了四楼,门一开,便猛地冲了出去。
血迹还在延伸,一路淌到了09号房间门口,突然中断。
这里住着清华落榜生和她的萨摩犬,但此时一人一狗都不见了踪影。
从大开的房间门里,还能看见狗窝里铺了厚厚一层白纸屑,以及,扑的到处都是的可疑白色绒毛。
我惊恐地捻了下那些白色绒毛。
而这和我平时rua萨摩犬的触感居然有几分相像。
苍天啊大地啊,谁能告诉我,这栋公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去哪里了!
***
不出所料,我没有在六楼的12号房间找到大美人行星对撞机。
当然也没找到她的男友,住二楼的再见哈斯卡。
不是说好了他们今晚上要一起做年夜饭跨年的吗?可是此时这对小情侣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了踪影。
更可疑的是,厨房里那套非常漂亮的锅碗瓢盆也跟着不见了,那可是行星最骄傲的收藏品,只有一个普通小碗摔碎在厨房地板上,大小不一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
客厅里,两台笔记本电脑代替它们的主人靠坐在沙发上,空白屏幕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沙发对面,电视里还放着充满了恋爱酸臭味的小甜剧。
看情况,似乎房间的主人离开的很急,连电脑、电视和房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难道说,他们遭遇了什么不得不马上离开的紧急事件?还是说,当事情发生时,他们其实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我不敢继续再想。
***
尽管此时我的内心的惶然已经快要抵达顶点,但我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到了七楼。
这里可是住着正道之光写手追木,魑魅魍魉都近不了他身的那种!
他不可能不在的!
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他真的不在!
更糟糕的是,不光是追木不在,我甚至还在房间地板上找到了子夜旦未央姑娘的手机。
看来他们两人之前是呆在一起的。
而与两人共同消失的,是餐厅里的那张木质大餐桌。
我以前就一直很喜欢那张大餐桌,觉得它用来给九个人聚餐都绰绰有余,可是如今,它却和这两位邻居一起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问题也太离谱了!
就算是绑票,也不至于连张桌子也一并绑走吧!
我捡起子夜旦未央姑娘摔在地上的手机,发现它竟然没设密码,被我一摇晃,自动解了屏,跳出来的页面是个码字APP的界面,但里面什么都没写,今日码字字数统计是零。
再一转头,我看见追木的台式机也开着。
屏幕上,闪着一个空白文档的界面,还有旁边追木跟编辑的聊天记录。最后一行对话是追木对编辑说:
“对不起啊,今天我的稿子交不上了,因为……”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我知道答案。
因为他消失了。
消失的理由,是由于他,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在拖更。
而在这栋被诅咒的公寓里,只有不当鸽子不拖更,才能好好的住下去。
***
我绝望的下到了一楼大厅。
然后更加绝望地发现,大厅门被锁了,根本出不去。
环顾四周,往日熟悉的场景,此时看起来却是那么陌生,令人胆战心惊。
阴冷的风环绕在身边,我大声呼喊着邻居们的名字,回应我的,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啊?谁能想到,那些看似玩笑话的传闻,竟然会在除夕夜里成真呢。
作为今天唯一坚持码字没有拖更的人,我并不确定自己此时的幸存,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只要我还在这里住一天,诅咒的阴影就会始终笼罩着我。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逃得出去?
难道真要困在这里,老老实实码一辈子的字!永远不拖更不当鸽子咕咕咕!
老天,这也太惨了吧!
我痛苦地嚎出了声,煎熬之际,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好像是……鸽子汤的味道?
***
循着味道,我走进一条七拐八弯的超长通道,终于来到了公寓楼隐秘的地下室大门。
门一推开,里面竟是失踪的八个人!
外加一只狗。
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漫长的沉默之中,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只有中央被众人围着的那口大桌子上,一口大锅里“咕咕咕”地冒着泡,散发着浓浓的鸽子汤香味。
我盯着那锅鸽子汤,还有那一大桌子明显是用来烫火锅的食材,提出了疑问:
“谁来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事实其实是这样的。
因为今天过年,所以各位邻居们商量着要聚餐吃火锅。
又恰巧狮心新得了一笼鸽子,于是大家决定干脆宰了鸽子做汤底,再弄些其他烫火锅的食材,搞一锅美味的鸽子汤锅。
这可是个大工程,需要大家通力合作。
于是追木和子夜旦未央合力抬去了桌子,行星对撞机姑娘带去了锅碗瓢盆,再见哈斯卡拿来了包括十三香在内的调味料,狮心则提供了冰箱里的各种冻肉,把烫火锅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的像模像样。
至于宰杀鸽子这种壮举,则落在了禽秦妹子和露白凝妹子两人身上。
她们一人挥刀放血,一人过水拔毛,配合的天衣无缝。
只是露白凝妹子到底缺少了点经验,拿那些细小的绒毛没办法,和禽秦妹子捧着还在滴血的鸽子跑去找楼上的清华落榜生帮忙,把剩下的绒毛也褪得干干净净。
然后大家就可以聚在这里炖一锅美味的鸽子汤,等着欢欢喜喜吃火锅了。
以上都有萨摩犬目睹全过程,它可以证明大家没有说谎。
听了这个解释,我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你们干嘛非要躲到连手机都没信号的地下室来吃火锅呢?”
***
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也很简单。
因为所有人都在被编辑催更,但为了吃火锅,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也交不出稿子来了,那该怎么办呢?
只好将计就计,利用这栋公寓本身的诅咒传言了。
大家一起躲到根本没信号的地下室来,编辑根本找不到人,催更也没用。
等到大家吃完火锅回去,再统一口径跟编辑说,哎呀,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都是有打算拼命码字的,结果好像就是中了公寓的诅咒,突然就消失了,等再回到现实,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啦。
所以不是我们想当鸽子咕咕咕的,是天意,天意如此!
别怀疑,他们确实打算这么说。毕竟写手们为了拖更不交稿子,真的是无论什么离谱的理由都能找得出。
这番解释听得我嘴角有那么一点点抽搐,努力平静下来,问出了今晚上的第三个问题:
“那你们躲在这里吃火锅,为什么不叫我呢?”
***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鸦雀无声。
过了很久,才有人弱弱地表示,因为林朵你今天,居然,没拖更。
这会让大家编造的拖更谎言产生破绽。
一个按时交稿更新的写手,是不该也不会被公寓诅咒突然消失的,她应该安安心心地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有无穷无尽的勇气在读者群里吹牛划水,面对编辑的搭话也毫不心虚。
总而言之,她今天晚上应该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所有社交平台上,接受大家对按时更新的点赞和吹彩虹屁。
而不是像其他拖更的写手一样,偷偷摸摸躲在连信号都没有的地下室里,喝鸽子汤和吃火锅。
这就是他们没好意思叫我的理由。
居然是因为我难得有一次按时更新了,所以,躲在地下室里喝鸽子汤和吃火锅这样的美事,不该有我的份。
***
八个邻居外加一个狗心虚地看着我。
他们朝我道歉,并邀请我一同加入今晚上的鸽子汤盛宴。
而我始终保持着平静,没说什么,表面上仿佛是接受了大家的道歉,并不计较什么。
但实际上,我心头却在反复循环一句话:“呵呵,你们居然,吃火锅,不叫我。”
这能忍么?
当然不能。
于是我顺手反锁上了地下室的大门。
然后微微一笑,抽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沾血大刀,朝那口正在“咕咕咕”的鸽子汤走了过去。
END
春节联文第五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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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义君×褚岩】玫瑰
(一)
放下枪的手,捧起一束玫瑰。
(二)
朴义君在敲开舰长室的门之前难得有些犹豫,他明白身为陆战队指挥官的自己绝不该有这种情绪,参军之后对于命令他向来执行得干脆利落,甚至在生活中也是如此。
但这不是命令,只是想在这个浪漫的节日里送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心意。
是的,今天是一个浪漫的节日。
他想起舰上那位来自两百年前的西方船员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冬眠之前,我会收到很多人的表白与玫瑰。
对方又补充了一句。
(三)
这便是朴义君在此犹豫的原因了。
(四)
怀中的十一朵玫瑰是令人喜欢的粉色,他垂下眼看见花瓣上还有些许未干的水珠。粉色玫瑰们对自己即将到...
(一)
放下枪的手,捧起一束玫瑰。
(二)
朴义君在敲开舰长室的门之前难得有些犹豫,他明白身为陆战队指挥官的自己绝不该有这种情绪,参军之后对于命令他向来执行得干脆利落,甚至在生活中也是如此。
但这不是命令,只是想在这个浪漫的节日里送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心意。
是的,今天是一个浪漫的节日。
他想起舰上那位来自两百年前的西方船员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冬眠之前,我会收到很多人的表白与玫瑰。
对方又补充了一句。
(三)
这便是朴义君在此犹豫的原因了。
(四)
怀中的十一朵玫瑰是令人喜欢的粉色,他垂下眼看见花瓣上还有些许未干的水珠。粉色玫瑰们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并不了解,但它们拥有属于自己的花语,这使得它们得以出现于此。
事实上他找了很多地方才在太空基地的农业区里发现它们的身影,同时他也看到了正在为玫瑰浇水的人,一位来自中国的生物学博士。
这位林姓博士在三言两语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十分慷慨地表示他可以在这一片区域里挑选自己喜欢的玫瑰。
他选中了自己身边的一支玫瑰。
“只需要一支玫瑰吗?”
他并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只好以沉默回应。
“你或许不太了解,数量不同的玫瑰,所表达的花语也是不同的。”
林博士俯下身,在玫瑰花园里挑选片刻,最后将一束鲜花送到他手里。
“将这些花都送给对方吧,如果得到回应,我会告诉你它所代表的花语。”
(五)
朴义君少校大概仍没准备好敲开那扇门,但没关系,此刻那扇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
(六)
朴义君开始紧张起来,他望向对方的眼睛。
在他们并肩作战的每一刻,他可以清楚地了解对方在眼神或动作间所下达的命令,并且准确无误执行,但他很难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出其他情绪,因为对方总是将一切隐藏的极好。
可总有人会被深深吸引。
(七)
舰长室里通常只会有一个人,这束花想送给谁,答案不言而喻。
(八)
“这是,玫瑰?”
“是的,舰长。”
“养在水里应该可以活的更久。”
(九)
朴义君又接到了一个任务,他将为这束玫瑰寻找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
(十)
“然后,放在我这里。”
(十一)
放下玫瑰的手,再一次拿起枪。
——END——
【原创】无冕之人
一部卓越非凡的小说突然出现在了网络上。
不是发布在专门的小说网站上,而是发在某个挺冷门的小众网站上,用的是新注册的ID。
这部小说刚开始连载时也没什么人看,偶有零星几个读者路过,漫不经心地瞟上几眼。
然而它的质量实在太过出彩,仿佛瞬间爆发的光源,读者哪怕仅仅是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也会被它吸引,从此视线再也移不开。
然后最初的少量读者就像星星点点的火花,借着网络的力量迅速扩散,让这熊熊野火燎遍整片荒原。
新读者如潮水一般涌来,日夜蹲守这部小说的最新连载。
而作者在每日零点的准时更新,引来的流量足以令网站服务器不堪重负,几近瘫痪。
很快网上便到处都是有关这部小说的讨论,其声势之宏大喧嚣...
一部卓越非凡的小说突然出现在了网络上。
不是发布在专门的小说网站上,而是发在某个挺冷门的小众网站上,用的是新注册的ID。
这部小说刚开始连载时也没什么人看,偶有零星几个读者路过,漫不经心地瞟上几眼。
然而它的质量实在太过出彩,仿佛瞬间爆发的光源,读者哪怕仅仅是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也会被它吸引,从此视线再也移不开。
然后最初的少量读者就像星星点点的火花,借着网络的力量迅速扩散,让这熊熊野火燎遍整片荒原。
新读者如潮水一般涌来,日夜蹲守这部小说的最新连载。
而作者在每日零点的准时更新,引来的流量足以令网站服务器不堪重负,几近瘫痪。
很快网上便到处都是有关这部小说的讨论,其声势之宏大喧嚣,远超过近十年内任何一部超热门的作品。人们热切讨论着有关它的一切,无论是剧情、角色、悬念或是各式各样的衍生作品。
但人们讨论的最多的,或者说最想得知答案的问题,是这部小说的作者身份。
没人知道Ta是谁。
因为作者除了发布小说连载,从未发布别的任何东西。
是的,Ta不公布任何社交账号,不回复任何读者留言,也不发布任何个人信息。简而言之,除了作品本身,这位作者绝不多发一个字。
所以这位作者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美是丑,人们一概不知。
当然因为注重个人隐私而甚少在网络公布个人信息的作者并不少见,但从未有谁能像这位作者一样,连循着热度找上门来的出版社、投资客、剧作人、广告商等等也绝不搭理。
这其中甚至不乏行业里响当当的顶级大佬,愿意许诺充满诚意的合作机会与天价版权费。
可所有试着与作者沟通的意图统统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只有小说每日零点的更新,从不拖延,十分准时。
这样的神秘感反而更加增添了人们对作品及作者本身的好奇,随着小说连载的日日更新,人们在享受这部小说精彩的剧情走向之余,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Ta是谁?
Ta是谁?
作者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本不至于无解,围观者多了,其中总难免出现一些好事者,会悄悄突破道德和法规的界线,从灰色阴影中揪出作者的现实身份。
网络匿名只是替人蒙了一层保护色,但并不会替谁抹除所有现实存在的痕迹。
更别说那些急于刨根问底的狂热粉丝中,还不乏技术老道的资深黑客。
可奇怪的是,任谁如何查证,不管查的是注册信息、手机号码、网络IP还是现实地址,最后能抓到的都只是些轻飘飘的捕风捉影,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
与此同时,吃瓜群众们也在兴奋地做着猜测,根据小说行文里的蛛丝马迹,推断这位作者或许是哪位知名作家开的小号。
汇聚起来线索一遍遍地指向现实中的某个人,然后又被一次次推翻。
这个不对,那个也不是。
这个才华洋溢的创作者,在现实中竟是透明一般,没有留下能被找到的痕迹。
就在小说连载剧情冲突进行到愈发激烈,人们对作者身份的好奇也到达顶峰之时,有人站了出来,声称自己便是一直躲在幕后的作者本人。
是个网络写手,连载过一些作品,有点儿读者基础,但从来没大红过。
看他过往作品的行文风格,确实和这部横空出世的作品有几分相似。
而且他从这部作品连载伊始,便一直活跃在各大相关的主题论坛,对整个故事的剧情走向、伏笔设置有过接连好几次精准的预测,似乎对整个故事的构架都了然于胸。
在他又预告出几个关键的故事节点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他就是这个神秘的作者。
至于那个神秘的账号,只是在继续准时发布连载,对这个男子所说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驳,似乎是在默认他的自爆身份。
海量的关注顿时涌向了他,各种采访曝光与合作机会纷沓而来,将这个从未尝过走红滋味的男人推到了聚光灯下。
他的脸色因激动而涨得通红,早早准备好的发言稿也因过于颤抖的嗓音而迟迟未能念出声。
可惜他没有念完稿子的机会。
在最新发布的连载中,剧情急转直下,之前所有的伏笔悬念都被串联起来,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构造出了一记惊天大反转。
同时也将这个男人过去所谓的预测砸个粉碎。
现在再看,他自以为是的预测和解析,其实全是被真正作者误导之后的胡说八道,被打脸打得啪啪响。
聚光灯瞬间灭了,男子也在众人的咒骂声中黯然离场。
当然他不会是最后一个冒充作者的骗子,只是作为第一个敢这么做的骗子,被后人津津乐道的次数还是会比后继模仿者略微多些。
连载仍在继续,猜测尚未停息。
围绕这部作品所展开的纠葛,也有了新的套路。
无数投资商正眼巴巴地盯着这部作品的改编版权,精良的品质与火热的关注代表着难以估量的巨大利益,断然没有明明看到肉却不吃的道理。
可不管投资商们开出多么优渥的条件,作者依然固执地一声不吭。
屡屡碰壁之后,终于有人打起了歪脑筋:既然总也找不到原作者授权合作,那,索性我们自己取用吧。
就赌你原作者真的绝不现身,即便我抄了用了,也没人会来找我要赔偿打官司。
万一你原作者憋不住要站出来,那我们也可以借机大炒一局,赚足人气。
嘿,多么划算的赌局,简直稳赚不赔,一本万利。
不过这个计划中途走漏了风声,项目推进到一半之时,愤怒的读者们汇成洪流,气势汹汹地朝发行方发难,誓要替毫不做声的作者维护权益。
一时间网上争吵不休,场面闹得极为难看,最后项目不出意料地黄了,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这般平静只是暂时的,等这一轮风波平息,等不了多久,又会涌现出新的小人与骗子,像苍蝇一般试图叮咬这份诱人的美食。
没办法,这般争端的源头还没有灭失,因为作者始终不肯现身。
Ta只是漠然地放任那些不知真假的爆料在网络之间广为流传,不回应任何人声称自己认识作者本人的行为,无论这些人对Ta做出的的描述究竟是赞美还是诋毁。
至于读者因作品本身或其他纷扰而对Ta所生的爱与恨,这位神秘的作者也是一如既往地默然以对。
Ta唯一做的,就是按时写文,准时发文。
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事实上,还真的有不少人相信,这部小说的作者其实是科学家研发出来的的超级AI,根本不是人类。
等到相信的人足够多,又会有人跳出来,表示自己就是发明这个AI的科学家,短暂地风光一阵,再被作者用无人能预测到的剧情神转折揭穿,灰头土脸地从大众视野中消失。
总有人撒谎,总有人受骗。
因而类似的骗局也总会换上不同的面孔,周而复始,接连不断。
至少这部小说本身是真的,质量过硬广受欢迎也是真的,有无数人真心实意地爱着它,满怀热忱地阅读它,为它露出真诚的笑容,又或是淌下悲伤的泪水。
不仅当下如此,在未来成百上千年,即使人类文明已经走出地球,深入宇宙,所有的一切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这部作品也仍然会被保留下来,还有人阅读,有人喜欢。
虽然这部作品的作者从未留下姓名,人们永远不会知道Ta是谁。
但这丝毫不妨碍Ta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将它连载完毕,在某个深夜的零点,准时发布了最后一章文,然后迅速注销账号,从此再不出现,彻底消失。
这位没有名字的作者,就以这样一种决然的方式,和这部伟大的作品一起,成了传奇。
***
“刚刚连载结束了。”月光之下,一个恶魔对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说道。“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
“谢谢你。”回应恶魔的是个微弱又苍老的声音。明明病历上的年纪还很年轻,可那个女人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已布满了褶皱,沧桑无比。
仿佛有谁过早吸走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她与恶魔做了交易,交易的结果便是让她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爆发自己身为创作者的全部心血与灵气,创作出一部惊艳的作品,足以流传于世。
代价则是她余下的五十年生命。
以及她不能以任何方式提及自己就是这部小说的作者,不能从中获得任何实质上的利益。
连载结束,便要毙命。
“不必谢我。”恶魔借着月光看向那张苍老又平静的脸,罕见地露出了迷惑的神色,“假如不和我交易,你也能写出很多流行一时的东西,拥有更富足的人生,舒舒服服活很久。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因为那部最好的作品会代我永远地活下去。”女人微笑着阖上双眼,缓缓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结局。”
END
碎碎念:今天是三月八日,也就是联合国妇女权益和国际和平日,祝各位女性朋友们节日快乐。
“此生能相聚已经很幸运了,代我向未来的同志们问好吧。”
在先遣队出发前的那一夜,寥寥纸张已然成为了具象化的孤独。在妻女抛下的孤寂中,在舰长远去的背影里,他要动身在时间上远行了。
“在那之前,要多想。”而父亲的目光显然穿透了厚重的时光,将自此以后命运的灭亡或永生,幽幽撒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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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能相聚已经很幸运了,代我向未来的同志们问好吧。”
在先遣队出发前的那一夜,寥寥纸张已然成为了具象化的孤独。在妻女抛下的孤寂中,在舰长远去的背影里,他要动身在时间上远行了。
“在那之前,要多想。”而父亲的目光显然穿透了厚重的时光,将自此以后命运的灭亡或永生,幽幽撒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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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对话
执行舰长一直忙着在自然选择号的各个部门徘徊,无论是聚变发动机旁导热瓦的炎热还是舰尾的平台的冷寂,甚至还跟随着列文副舰长进行过一次太空作业,虽然仅仅是出舱的短暂巡检,不过似乎并没有冷却掉他的热情,整个战舰就像是一个乐园和迷宫,第一次,他觉得像是回到了孩提时代。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和船员们对话,无论是基层的官兵还是高层的指挥系统,他都试图着融入进去,听他们谈论具体的技术操作或者一起计算各种数据,尽管多次遇到无法理解的技术而窘迫,却并不影响执行舰长和船员的交流,相反,很多人都喜欢和他攀谈,询问公元时代的往事。执行舰长并不像是最初集合时在全息影像里见到的那样坚定有力,反而多数情况下像一个羞涩的孩子或...
执行舰长一直忙着在自然选择号的各个部门徘徊,无论是聚变发动机旁导热瓦的炎热还是舰尾的平台的冷寂,甚至还跟随着列文副舰长进行过一次太空作业,虽然仅仅是出舱的短暂巡检,不过似乎并没有冷却掉他的热情,整个战舰就像是一个乐园和迷宫,第一次,他觉得像是回到了孩提时代。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和船员们对话,无论是基层的官兵还是高层的指挥系统,他都试图着融入进去,听他们谈论具体的技术操作或者一起计算各种数据,尽管多次遇到无法理解的技术而窘迫,却并不影响执行舰长和船员的交流,相反,很多人都喜欢和他攀谈,询问公元时代的往事。执行舰长并不像是最初集合时在全息影像里见到的那样坚定有力,反而多数情况下像一个羞涩的孩子或者学生,这更加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末日战役刚刚过去不到一周,听舰上的心理军官蓝西中校说起了关于N问题的的事情,也就是思乡病,的确,即使是已经置身事外的他,也能渐渐感受到舰上的氛围的变化,他本想询问蓝西中校更多的状况,但对方也只能以情况未了解完全而婉拒。越到高层的军官,越难以了解状况,东方延绪舰长甚至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而基层的状况也似乎并不乐观,执行舰长试图找到前几日因怀疑梦话被偷听而开枪击伤室友的导航军官,却得知,对方已经自愿遵循第二战勤部的意见而冬眠了。
整个舰队就像是沉溺在无形的黑暗淤泥中,无形的压力在袭来,却无人知道那种威胁从哪里来。可总有意外,近来的两个航行日里,章北海和蓝色空间号的舰长聊得很轻松,对方看起来三十多岁,却不像其他的高层军官一样目光深沉,舰长喜欢在生态循环的球形舱里和他交流,虽然四周的枝繁叶茂都是源自于全息的投影,却也让章北海感受到了对方的好意和热情。
“你那边好像没有收到思乡病的困扰。”
“可能状况要好一些,毕竟我这边的战勤部都是端着枪的,之前重点提防着钢印族,不过现在主要对付心理脆弱的捣乱分子。”对方幽默的笑着,看起来在努力让自己也不要受到不良情绪的影响,其中暗含的善意让章北海很舒服。
他并举起一个水生植物的玻璃瓶让执行舰长欣赏,并对植物的分类和制氧效率如数家珍,看起来及其儒雅稳重里却也不乏轻松和童心。
“其实还是不可避免吧,毕竟地球上有我们的家乡。”
“现在这个家乡....已经没有必要去思念了。”
“那总会有思念的人吧,对了,你看起来对地球上的事情知道很多,好像不是跟东方舰长是一个时代的。”章北海一直保持着站在球形舱中间的位置,这样四周的全息影像也就能随着褚岩那边的移动而不断变换,好像是坐在缆车游览着小型的雨林。
对方略微的想了想,回答到:“我出生在大低谷的后半段,即使如此,苦日子也没有多久就结束了,之后的日子就很好了,我也是因为舰队独立那会儿立了功才获得了直达末日战役的荣誉。”
“大低谷....吗...”执行舰长的眼神有些暗淡,尽管已经无数次的查阅这段历史,自己却还是无法避免脑海里的沉重。
“听东方舰长说,您的妻子和女儿都在那时候....”
“是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她们最后的岁月里在做些什么,受了多少的苦痛,对她们的亏欠就像是背负的十字架。”
“您不该背负这么多,如今一切才刚刚开始,我对您之前辞去星舰地球最高主席可是耿耿于怀的。”
执行舰长笑了:“看起来你和他们不太一样,你很热衷于新的竞选?”
“那当然,毕竟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成为舰长,我还记得最初这些战舰刚刚建造的样子,虽然各舰维持指挥系统不变,不过不久就要重新更换领导层,我可是很喜欢自己的船的,这一点可能要比您强烈一点,所以还是当舰长更加过瘾一些。”
和蓝色空间的舰长谈话非常的轻松,一扫这两日的抑郁,对方的目光里亲切自然,不像其他的高层军官那样,眼神里似乎蒙着一层布,他的眼神始终是明亮坚定的,这样的高素质和状态让执行舰长感到安心,一些相近的爱好也让两人之间无话不谈。
“你对大低谷的三体幸存派怎么看?”无意中聊起了历史,执行舰长觉得有必要和当时的亲历者了解,毕竟冬眠的技术让历史的研究不再是书本和图片而是活生生的人,“虽然他们打着ETO的旗帜,可在那个时候确实阻止了内战的爆发,而且他们到处搜集保存的文化几乎成了第二次文艺复兴的种子,最近也一直看过这段的历史,我隐隐的觉得他们的领导层也应该知道人类必败的事实,好像还有某些无法说出的隐情。”
对方顿时严肃起来,他摇着头说道:“您这对他们的同情吗,战前您这可是要被怀疑成投降主义的。”
执行舰长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也是最近才有空隙查看历史,毕竟我们曾经在意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历史,也算是思乡病吧,我总想着在历史的偏角里去找着她们,找着找着就了解的更多,你刚才说你没有思乡病,可总不可避免的会想念地球那边的朋友和亲人吧。”
“想念的人吗....”对方好像被触动了什么一样,难得的出神的望着不远处的花朵,有些梦呓般,“可能在地球吧,不过她已经不在地球了,而是在某些别的地方,慢慢的如此想着,也就不怎么想念地球和家乡了。”
看得出,对方并不喜欢谈论这些,应该是无意中触及对方的痛处,执行舰长歉意的解释自己的不妥,不过对方很快就恢复原状,毫无芥蒂,看来早已从大低谷的时代很好的融入太空时代的轻灵,这样的状况是很常见的,毕竟有些比较古旧的战舰和人员分别是在舰队独立时候建造和招募的,那时候大低谷的阴影还在笼罩。
蓝色空间的舰长又给他介绍了自己飞船上别的成员,大多数看起来都没有那么严重的思乡病,都几乎和他们的舰长一样有着类似的明亮的双眸,那样的目光断然不会是思乡病以及钢印族的,他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依旧年轻的舰长,似乎他的乐观和豁达让蓝色空间号稍微摆脱了这几日弥漫在星舰地球里的不安。
“活跃的思维和儒雅而平易近人的气质,我总算理解了蓝色空间号目前的良好运作的原因了,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我那个时代里政委一样的感觉。”
“我可记得您冬眠以前也是政委,太空军第一代的政委。”
“那时候我这个政委做的不是很好,还排挤了自己的同僚,甚至还杀了人。”
蓝色空间号的舰长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不经然的问着:“当时的状况下,我觉得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历史也见证了那时候技术的选择是多么的重要,有时候痛苦和矛盾的记忆太多会压垮一个人,那么选择的失忆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方式,我已经忘却了大部分关于大低谷的痛苦,这也是之前无法和您详细解释的缘故,并非是我有意回避。”
对方的话让执行舰长感到莫名的轻松和感动,他看着对方熟练的整理着生态舱里的植物和花朵,操控者营养液的传输和分流,显然蓝色空间号的舰长很懂得生活中的美,他甚至看到了每个玻璃瓶外被舰长亲自贴着的标签,那并非植物的种类和数据,而是单纯的给它们起着名字,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却无比郑重而虔诚的做着这些。
“可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他们的亲友会怎么想呢,他们以后又回过得如何?所以十字架是无法消除的,那是我的原罪。”
“我想,如果他们了解了原委,他们中的...一些人,应该会原谅你的...”蓝色空间号的舰长轻轻的安慰着。
很快对方就岔开了话题,又问起了几个关于公元时代的历史趣闻。
“您应该经历过宏原子核聚变事故吧,那还是三体危机之前的中美战争时期。”
“嗯,是的,那时候我还是海军的政委,但了解的不多,据说是装备部的人员引发了事故。”执行舰长有些惊异于对方对自己时代过于精细的了解。
“那...您有没有了解过一些内幕?比如那个引发宏原子核聚变事故的军官,她最后怎么样了?”
“不清楚,林峰将军不久就被解职了,接替的常伟思政委也不肯多谈论这些,不久后就三体危机,也就没有精力顾及了,至于球状闪电的研究和实战,我也是无意中和一个参加过雷球机关枪特攻的康明中尉接触才了解大概,泰勒也曾经来到我这边商谈关于球状闪电的事情,但自始至终我一直处在外围,所以内幕并不了解。”
“没关系,我也只是对历史上的趣事感到一丝兴趣,毕竟关于那些东西有很多的谣言,总会引人遐想。逝者已逝,生者就应该扔下过重的行囊,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全息的图像关闭,执行舰长有些感激那个年轻的舰长,直到最后,他似乎还在用委婉的善意安慰自己,大低谷的凝重和太空时代的轻灵以及别的东西让执行舰长对他很欣赏。
他不知道,这是自然选择号最后一次和星舰地球的别的军舰进行的交流,从那之后,五艘军舰只有漫长的沉没和死寂。
他继续慢走,看着来回过往的船员对自己点头示意,最后到达了尽头的舰桥,舱门开启,他看到了东方舰长的眼睛。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疏忽,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穿蓝色空间号舰长的眼神。
我在省队的那些年
许多年后,太多事都已经记忆模糊。世青赛,李欣楠,甚至省队那扇铁铜色的大门......
唯有乒乓球旋转的声音。弹起,落下,球面和板胶的摩擦。那些声音在脑袋里越积越多,密集得像是下了一整年的雨。
当然了,我还记得老头子。
他的背越来越驼了。
01
被招进省队是12岁时的事情。不算早也不算晚,但凡有点天赋的都是这个时间进去的。
天赋在我们这行太重要了。
运动竞技,练到后面大家都到了人体的极限,最后比的是谁都不犯错。如果双方都不犯错,那决定胜负的就是零点几秒的东...
许多年后,太多事都已经记忆模糊。世青赛,李欣楠,甚至省队那扇铁铜色的大门......
唯有乒乓球旋转的声音。弹起,落下,球面和板胶的摩擦。那些声音在脑袋里越积越多,密集得像是下了一整年的雨。
当然了,我还记得老头子。
他的背越来越驼了。
01
被招进省队是12岁时的事情。不算早也不算晚,但凡有点天赋的都是这个时间进去的。
天赋在我们这行太重要了。
运动竞技,练到后面大家都到了人体的极限,最后比的是谁都不犯错。如果双方都不犯错,那决定胜负的就是零点几秒的东西。
有时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成王败寇,命运也就从那一刻改变了。
很残酷,也很公平。
我从小家境清贫,出生在黑龙江的一个小县城。父母是县上的知识分子,其实也不过是多读过几本书。我父母有个偏执的认识,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改变命运,是没有把一件事做尽。
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至少把一件事做好,而我小时候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乒乓。
因为乒乓,从小学保送到了体校。而进了体校就意味着一路拼抢,有限的门票几乎要挣破头。而比赛就是那几张可怜的门票。
我的教练说,如果打到前两名,名单会送到省里。当然,更多你不注意的时候,省里的教练会下到市里查看。
那时候,每个体校的孩子心里都憋着一股劲,练得苦了,教练都会拿出世界冠军的录像给我们看。说现在苦一点以后,甚至你就一辈子荣华富贵。这不是假话,起码我打球就是奔着钱去的。
市里最好的尖子都不一定选的上省队,而要去国家队,又会从各省最优秀的人里面挑选。
和我一起训练的同班同学,平时大家差距都不大。
两年后,我却看到越来越多的新面孔,很多人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乒乓上获得成就,转去念书了。他们的空位让更多更年轻的孩子替代加入.
剩下来的人越来越急躁,而越急躁,越容易练坏。
毕业前,我们教练在队里挑选出了17人的名单,送去了辽宁省体校。一般选拔的机会只有两次,第二次选不上,年纪就上去了,再进省队基本没了可能。
那些放假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包括我在内,参与选拔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表情是轻松的。
摆记分牌、擦桌面、系鞋带。
这是第二批选拔。听说第一批选拔已经在一周前完成了,我们这儿打得最好的是李欣楠,手长腿稳,已经登机了。
我换上了队服,比赛开始。
前两场怎么赢的已经忘了,总之打完,大腿裤脚上全湿了。其实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比赛是最累的。对拉时,要计算每一个回球。一回合可以打上十分钟。
实力相差大的,体力反倒消耗的不大,因为一个球很容易就丢了。
选拔赛是车轮战,没有一个胜负的概念。每个人都在轮着打。一排13张乒乓桌,你打完1号,就去旁边打2号。每个人有胜有负。最后计算总体胜率。
我打到第五张桌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通过的希望不大了,手臂的糖原开始分解,呼吸和节奏就是跟不上,差了平时一大截。
第五张桌子是张谭。非常刻苦的一个人,天赋也有,打的比我好。
前七局,我还能和他有来有回。之后就一面倒了,有时候我看清了他球的落点,可就是追不上,不是我速度不行,而是脚步不干净。
节奏。
节奏乱了。
第一局输了。
期间,我拿矿泉水浇手,听到手掌滚烫的声音。
第二局,我先发球。
前两球加大旋转力度,但张谭还是能回过来。没关系,第三个球的时候得分了。因为前两个加旋的球,要回,他得侧过身,等到第三个,侧身已经暴露了底角的路线,只要普通的抽过去就可以了。
这球的思路很消极。输两个,赢一个。
比分到五比二,他还没发现底角的漏洞。我突然产生,或许还有机会的错觉。
之后,我感觉身体起来了。张谭还是不动如山,但有些球,过十回合后,他的失误率就明显比我高。
所以,我尽量把对手拖进拉锯战。然后很幸苦地追回一球。
第二局赢了,但之后的几局都输了。至于后面的几张桌子,数据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是没什么希望了,体校出来后可以继续转高中,或者体校念下去,毕业可以做体育老师。
我盘算着今后的路,没有多难受。
当全部比赛完成时,十七个人全部大汗淋漓地站成一排。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眼里有水。
省里来的教练一个个扫视着我们,然后逐一念名单,被选上的一共有三个。
郭吟,赵雷,顾子平。
我的名字叫顾子平。
02
十四岁,第一次坐火车。
车上呆了三天,一直坐到辽宁,也就是辽宁省体校,王楠,福原爱受训的地方。也是中国最好的乒乓球人才运输基地。
我到省队的第一感觉就是,黑云压境。
记得很清楚,那天周末,推开训练场的门,一个个精壮的身体出现在眼前,大多光着上身。那些十六七岁的师兄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们,一个没有。
视线全在乒乓球上。
无数的弹球,击打,回弹的声音,像是一百张正在绘画的素描,铅笔无数次摩擦纸面。
我和郭吟,赵雷自然住一间,还有个山东人,也打得不错。
开学第二天就集训。
新生大概三百七十八个。一个班大概六十个学生,几乎不见女生。
一个问题我是过了很久才想到的,为什么我会被选上。
我和以前的教练通电话,问起选拔日的成绩。教练说的话出乎我的意料。当天十七人,我的总体胜率排在第九位,之所以选上我,是因为省里的教练说,我的心里素质比其他人好。
具体表现在我和张谭的第二局,也就是唯一赢得一局,在后期还能自我调整是一个优秀运动员的特质。
我又问为什么没有选张谭,教练说,对方认为张谭的打法已经定型了,再往上很难了。
我拿着电话,久久没有回应。
以前的教练让我好好练,进了省队,竞争更大,让我珍惜资源,要出人头地。
一句出人头地,让我一夜没睡。
省队的训练艰难到叫人想放弃,清晨训练,上午训练,下午上课,晚上还要继续训。结束了就回寝室早睡,第二天继续晨训。
我的身体几乎没办法对负荷如此高难度的压力,心理上萌生了退意。但是我又不能离开省队,因为我唯有会的只有乒乓,如果不参加比赛,或者脱离了队里的补贴,我就没有钱寄给家里。
我需要这笔钱。
于是我想到了倒卖。
我们训练用的场馆二十四小时开放,当然,十一点过后,也就提供灯光和乒乓台,自动发球机之类的会关闭。
师兄们会去新馆打球,老馆则给我们新来的练习。但一般不会有人七点训练过后还去练球的。即便有,十点也都回来了(十一点门禁)
我便乘着这段时间去捡胶皮,卖给外面的人。
体校的运动物料每天消耗是以百和千来计算的。乒乓球的每日回收率不足70%,有些打出训练场外,或者一些刁钻的角落,也就没人去捡了。
也有一些乒乓拍,已经很老旧了,堆在角落里,每个月会有人来回收清理,但是回收的人不会去点清数目。卖球卖不了多少钱,但是胶皮就不一样,如果用刀子割下来,一片可以卖上20左右,一次收集七到八张,成色好一些,也就有几百的收入了。
每个月收集几次,对我来说是很可观的。
我也不知道那些体校外面的人,安歇老板要这些东西来干嘛,但是我确实能收到钱。
当打乒乓没有乐趣之后,这是我留在省队唯一的动力。
我每月给父母寄五百块钱,信里说是国家的补贴。事实是,我们这类刚进校的,连编号都没有进到省系统,根本没有补贴。打了两年才有,听说也不是很多。
进不了国家队,你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机会出人头地了。
某个晚上,我照例从一堆乒乓板中挑出几块旧的,想拿刀来割。就在这时,闻到了一缕烟味。
回头看,一个老头靠在大门上抽烟,烟气从他手指缝里逃出来,整个人门上一靠,像一块竖起来的黑炭。
“关门的老头子已经怀疑了,你再这样,要退学的。”
谢平当时五十几岁,还没到六十,但我一直叫他老头子。他说起自己以前,也有风光的时候,进过国家队的二队,也打过国际比赛。电视上播出来过。后来年纪大了,没上一队,也就慢慢退下来了。
谢平说自己以前和刘国梁打过球,没有大输。似乎国家队里总是有这样一批闲人,大多实力不错,但是也没有办法再前进一点,于是当作一线队员的陪练。
他知道我偷胶皮卖的事后,并没有告发我。只是时常会来找我说话,开始还很客气,但言语中,我总有一种自己被威胁的感觉。
我的感觉很准。
一周后,谢平找到了我,让我晚上七点去训练室。刚跑完十公里,根本不想去,结果我回宿舍,发现自己的脸盆和脚盆都没了。
老狐狸对付我这种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人,多得是办法。
我过去找他,发现他叼着一根烟坐在乒乓台上。
“来啦。你其实是削球手吧,干嘛藏着,用你擅长的反手削球试试。”
我根本不想理这个老头子,转身就走。
“有些事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好。”
威胁奏效了,这确实是我的软肋。
我负责接谢平的球。最开始他的球速不快,路线也没有大的变化,之后却越来越刁钻。
我们两人不知道打了多久,他喘气比我更甚。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
“你是不是觉得打乒乓特无聊。”
“也不是。”
“不喜欢打乒乓,还能打到省队你也挺厉害的。”
“嗯。”
“叫什么名字?”
“顾子平。”
“哦,档案上那个贫困生是吧。”
我心一抽。
“不喜欢乒乓,喜欢钱是吧。那一起赚啊。”
我回过头看他的眼睛,真诚的像个十八岁的姑娘。
“老头我也喜欢钱啊。”
03
省队的年轻队员想要进入国家队,采用的是两种晋级制度,一种对内积分制。每年被选上世青赛,比赛成绩就是积分。还有当然是,学校里累计的成绩。
还有就是队内的前八,直接保送国家队。
其他没有第三种方法,就算你家钱再多,技术不过关,名额还没办法获取。
谢平练我反手削球只是因为帮我报了一个对外的公开赛。但我很反感,因为如果队员私自参加比赛,是要受惩罚的。
因为从你动作中暴露出来省队的训练信息。
谢平不以为意,甚至帮我弄了一张假的身份证。冠军奖金三万,他说和我三七分。
我三他七。
我不想因为私自比赛而被退校,但如果不参加,谢平就会告发我,然后就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前有恶狼,后有虎。
“顾子平,你反手还可以,这次公开赛进决赛的选手,用反手削球去对付。拿冠军很容易。”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平,两个月后的比赛,他已经在和我说冠亚军的事了。
那两个月里,我白天练习正手吊弧圈,晚上练习反手削球。
两个月后比赛开始,我一路大比分领先进入前八。之后也很轻松的胜了其他几个选手,在冠亚军的时候,我输给了对方。
只拿到了亚军。
没有奖金。
休息室里。老头子一次一次推着我,把我逼到角落。爆怒像一只狮子。
“他妈你明明可以赢的,为什么输!他妈给我滚,滚回黑龙江。”
“打什么乒乓球,别打了,没一个球打在点上。”
“你个贼,回去我就告发你,等着吧,小混蛋。”
“操你妈的。”
越骂越多,有几句甚至说到了我父母。我血气也冒到了头顶,和他动起手。我没想到老头子力气还挺大。那次,我们俩把整个后场弄得特别糟,玻璃碎了一地,一张乒乓桌在相互撞击的时候,都撞得有点变形。
后来怕主办方发现,事情闹大,都灰溜溜地逃回去了。
回去的车上,我们俩一言不发。
“你觉得这样是尊重对方么?”
老头子坐在我前面,这么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我反倒觉得比刚才他打在我身上的还要痛。
最后一场比赛,对方实力不弱,但是我发现,七局下来,他的身体负荷相当严重。好像是腰受伤了,相当僵硬。我觉得有点似曾相识,我父亲以前得过腰椎间盘突出,那个人给我类似的感觉。
虽然正常人看不出来,但是和他对台的我感觉得出来。那个人有几个角度,腰转不过去,往那几个角度打,我就赢了。
但最后我输了。
“你他妈当自己是好人,不是平时心都挺狠的么,现在怎么下不去手了。运动精神,狗屁。”
他还在骂骂咧咧,但是声音小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往对方的弱点打,只是比赛的时候想到了我父亲。一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头子,腰椎间盘突出还在教室里一呆就是一天,帮学生改作业。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一件事要做就要做尽。
......
“那小孩身体有问题你也看出来了吧,就算这样还是来比赛,肯定是很好强的人,你故意让球,你觉得他会开心么。”
列车驶进一片黑暗。
我好像......错了。
04
参加公开赛的事情,没被其他人发现,这是大幸。
其次,谢平到了学校也并没有告发我,这是第二个大幸。
只是我的成绩越来越差,几乎快赶不上赵雷他们,更不要说其他尖子。
省队的训练与日俱增,我开始自暴自弃,和我一起自暴自弃的还有一批人。
我们每天溜去网吧打《传奇》,队内的训练也翘掉,教练开始还会说说,到后来也就放弃我们了,甚至连名字都没记住。
他的眼睛只有最优秀的几个学生。
我在网游里卖装备,同样找到了赚钱的办法。玩网游让我日夜颠倒。有时候队内训练完了就溜去外面的网吧,从网吧出来天又亮了,变成了晨训。
然后就是抽烟,打架。
省队出来有几个没有打过架的。和外面的混混打,和队内看不顺眼的打。
相反,赵雷反倒越打越好。他和我都是小城市里走出来的,都是同一批次选拔出来的,本身和我差不多,但是现在体力上我已经跟不上他了。
除了基本训练,他还去训练室练发球,如果没位子就去操场负重跑十公里。
有时候,我打了通宵回来就看到他出去训练。我们一句话不说,好像根本不认识对方。
有时,我会躺在床上矫情地流泪,更多时候麻木不仁。
十六岁,我回顾自己以前的人生,总觉得什么都没有经历过,除了乒乓球就一无所有了,这样的人生,值得去经历么。
算是畸形的人生么?
就算去弥补也已经来不急了,失去了太多。但问题是,如果我现在真的放弃了乒乓,那么就两头被断了路。
什么都没有了。
那段时间,我的青春荷尔蒙分泌旺盛,想找个女朋友。在外面找了一个女孩,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分手。直到看到隋萧。
隋萧是省队最好看的几个女生之一,赵雷也很喜欢。虽然我和赵雷没什么共同语言,但说起隋萧,还是很能讨论到一块。
谢平这老头借着隋萧又来烦我,他让我继续练习反手削球,我说现在又不是90年代,削球手早就不是国际主流打法。
“张谭之所以没被选上就是因为他只会削球。”
“你又不是只会削球。你白天就跟着陈正道练拉弧圈,晚上练练削球呗。”
老头子果然狡猾,在省队根基深,人脉稳,他说安排我和隋萧男女混合练。
男女混合练是最受男生欢迎的项目,和隋萧对练更是幸运儿。
我不知道老头子怎么调整的,我真的和隋萧对练。
但是当时我的球技退步的厉害,和隋萧对拉都吃力,当时体力也跟不上。旁边桌的几个人时不时的嘲笑我。
偶尔说一些烂话。
“顾子平,你最近在干嘛,怎么腿这么软。”
“对啊,要不要吃点药啊。”
我看那两张油光满面的脸,笑起来面部线条皱缩在一起,猥琐至极。关键是他们一直用盯着隋萧看。每次隋萧弯腰拣球,就把目光探过去。
每次他们用这样的眼神看隋萧我都受不了,实在忍无可忍,一个拍子扔过去,仍在某一个的脸上,另一个一下子跳到乒乓台上打我。
打成一团。
我被罚扣20分,停止训练三周。
三个月我都荒废了,还怕三周。只是隋萧跑过来一顿臭骂。说我强出什么头,说我乒乓打不好,只会打架。
我也很气愤,但是什么都没说。就咬着牙看她。
“你看我干嘛,你觉得不服么。还是我说的不对。”
“是啊,都是我的错。你什么问题都没有。”
“我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你最好让人看光啊。”
这句话一说,我自己都后悔了,脸上一阵火烧。
隋萧那张淡白的脸也是一阵一阵。
“反正你又没什么影响。罚的都是我。”我看着她淡淡地说,“反正就是三周而已。”
“顾子平,你以为队内打架就罚这么轻,还不是谢平教练去求情的,不然你早就被退校了。一直从省队的校长到体育局的副局,他腿本来就不好,这几天跑来跑去就为了你的事。”
我倒是一楞,我想不到是老头子去求情的。
“谢平教练是你的,什么人。”
“我大伯。”这回轮到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像一只小兽。
我从医疗室出来碰到谢平的时候,刚好碰到一脸笑嘻嘻的他,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身体没事吧。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应,就点点头。他让我恢复好了继续练习反手削球。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谢平一直执着于我反手削球。他只是说,因为你很有天赋啊。
天赋在省队是最廉价的词汇,我们每个人都是从上千个人中脱颖而出的,早就听太多人说起这个词汇。
我也只是笑笑。
虽然很想继续练乒乓,但总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直到我爸妈从黑龙江的小县城来辽宁看我,才改变想法。
那天,我照例翘掉白天的训练,从网吧回来时,看到爸妈坐在我宿舍的床铺上,东看西看,对一切都好奇。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到辽宁,像两个小孩一样。我带他们去食堂吃饭。食堂里有液晶电视,他们还没近距离看过液晶电视,家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是16寸的,用了很多年了。
我看他们吃饭,头埋得很低,一份咖喱鸡腿饭,鸡腿放最后吃,不想让我饭卡多费钱打一份大荤,就窗口问师傅多要一点咖喱汁当盖浇饭。
我说爸妈我去趟厕所。
转身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不打好球。
我卖掉了几个月的《传奇》账号,重新回到队里。这让我觉得很困难,当然,适应了早期的晨训,其余都没有想象中的难了。
我和老头子晚上就在硕大空旷的训练室对练,练得久了,乒乓来回的声音也慢慢听不见了,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像是沉闷天空中偶尔惊起的几次裂帛。云层忽明忽暗。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着。
谢平说过的一些话,我印象深刻。
我在打球时,一直思考,人为什么要一直去做好一件事,把所有的时间、经历、喜乐、悲欢全都赌博在这一件事情上。
这样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
如果一件事,把一件事做到极致而获得的快感能抵上去做其他更轻松愉悦的事。
因为到了一定的层次,就没有快乐可言了。
后来谢平讲的话让我思索了很久。
你之所以在打球的时候还能想这些东西,是因为你还没有把全部的身心交给乒乓。
你没有尽心。
因为做到了极致,你全部的身心都在乒乓球上,不会去思考了。
谢平说,我从来没有一刻完全放开了打球,瞻前顾后是我的软弱点。
训练是有成果的,我的实力在慢慢恢复,但还是差了许多人一大截。
我突然了解了《灌篮高手》中,三井寿一直以来后悔的东西,失去的时间不会回来。
真的。
这既是我的时间成本,也是机会成本。
还是会瞻前顾后,还是会殚精竭虑,只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这段时间,对于我们班级,发生了一件事。
赵雷被查出患了图雷特综合症。打球的时候,手会控制不住地颤抖。这病是运动员之间是最害怕的疾病。因为会毁了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赵雷走的时候,我们一个班的人都在送他。他爸过来帮他拿行李,一个一个和我们每个人点头说谢谢,谢谢照顾他儿子。
赵雷自己躲在大巴上,我看不见他的脸。
很多同学隔着大巴的玻璃和他道别,我没有上去,因为昨天晚上已经说得够多了。
昨天晚上,我们两个赤膊着上身,在阳台上抽烟聊天。我从来不知道老实巴交的赵雷还会抽烟,他递一根给我,我第一次把烟抽进肺里。
抽烟是这种感觉啊。
“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乒乓。”
“就这样咯。”
“顾子平,我是打不下去了。”
“嗯。”
“我还蛮喜欢隋萧的,觉得她挺漂亮。”
“嗯。”
“我还挺喜欢乒乓的。”
“嗯。”
“你好好打吧。有前途的。”他眯着眼,吸了一口烟。
“我一直在打啊。”
“我从体校的时候就和你打了,我们大概对桌了有上千局了吧。你有没有算过谁嬴谁输?”
我回过头忘他,这我真的没有想过。
“你胜我73局。”
我一言不发。
“你记这么清楚啊。”
“但是我练习的时间是你的好几倍。我真的已经把所有的时间放在了乒乓上了,还是赢不过你......顾子平,你可能都不如我了解你。”他顿了顿,把烟头掐灭,“你有天赋,别浪费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觉得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一种矫情。我只是看着远处的灯火。
远处的闹市区里传来淡淡萤火,我觉得很温暖。
但是这份温暖暂时不属于我。
我还是要继续打乒乓。
05
世青赛要在半年后开始。
世青赛全称是世界青少年乒乓球锦标赛,共设男子团体、女子团体,男子单打、女子单打,男子双打、女子双打以及混合双打7个项目。
队里要提交名单给北京,如果被选上自然再和各省的好手比。
这条路很漫长,但是我们还是要走。
那次,我主动找谢平,希望他能帮我进入世青赛。他思索了一阵后,说你要被选上除非赢过李欣楠。
李欣楠是那种除了乒乓什么都不会的人,他每个月的衣服,都寄回家洗。只有打乒乓的时候,眼睛会变得专注。
好像在乒乓之外,身体是一个空壳。打乒乓时,又变成了一个恶鬼。
我好几次路过李欣楠都想和他说,要不要打一场,但都没有勇气。
输也是一种潜在成本,输多了,就会恐惧,赢面就更小了。
这段时间,我只能废寝忘食地锻炼,每天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其余时间都放到了训练上。
过年的时候,多数队员都回去了,我为了抓紧时间,就打算在学校里度过。
我买了两包烟给谢平送去。
去他家的时候才发现他家也很破旧,就跟他这个黑黝黝的形象差不多。
过年,辽宁的气温到了零下,房间里没有地暖。我们围着一个锅炉吃火锅。火锅料都是菜场买的廉价配料。吃得过瘾。
当然,还有饺子。谢平的手艺很好,地道的东北水饺味儿。
他给我倒了一小杯黄酒,一口入肚,胃就烧了起来。
窗外,风像刀子一样一片一片割着谢平的铁皮屋。房间内烟气弥漫,我和他搬着椅子一起抽烟,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
我又问他,为什么执意要我练反手削球。太古老了。
“我以前有个朋友,打球很有天赋,就是削球手。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打了,我们当时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最后每个人都对他失望,教练,他的父母,女朋友,好朋友。我是对他失望的最后一个人。我执意让你一直练球,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我不希望你也放弃。”
“老头子,你是想把别人的人生放在我的身上么。”
“你可以这么想......但你毕竟不是他,削球也已经过时了。但是就算我自私吧。他做不到的,我希望你能做到。”
“为了打乒乓,牺牲所有的东西值么?”
“如果你能保证,你做其他事,会做得更好,自己更开心,那么我会说不值......但是你能保证么。”
谢平的这句话让我哑口无言。
“你六岁开始打球的对吧。顾子平,你一直对自己说,你打乒乓是为了钱,但是对一件事没有爱好,你能坚持十年么。”
那个晚上,我披着谢平的皮大衣回的宿舍,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三周后我顶替赵雷,获得世青赛的对内赛资格。
不同的班对抗,第一场就是和李欣楠对战。
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张乒乓桌,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一如一条狡猾的鱼,我是拿着刀叉的渔夫。
以他的视角,应该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东西。
“历史一直都是落在赢家之手,只有输赢,其他的没有意义。”
“你是这样的觉得的么。”
“我只是想要被人记住。”
“开始吧。”
我开球。
第一个是加了旋转的,球从我的手指间旋转着跳跃过去,李欣楠完美地回击过来。
和他打上几局,我发现他追求的并不是简单的输赢,而是自己的状态。他力求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剔透。
往左边两个步伐就可以击回的动作,绝对不会多移动一步。
前倾三十度可以接到的球,不会再往前一点。
他在追求绝对正确,这样的好处是体力上的留存。他像是一台机械精密的机器,做出最直接,正确的反馈。
我发现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之后就放弃了,于是采用另一种战术,每次球到我这里时,就让球滞空的时间加长,用这种方式来减慢比赛节奏。
“垂死挣扎。”
老头子说过,输也有一千万种输,输也要让对手痛苦的输。这话我虽然不赞同,但是我却听出了一种玩味的感觉
我对李欣楠笑笑,“我下面要用削球了。”
“削球国际上已经没人用了。”
“国际上没人用不代表打乒乓不能用。打乒乓的规则只是把球打回去而已。”
他愣了下,随后笑笑。
“那来咯。”
“来吧。”
我把自己清空,然后幻想李欣楠就是老头子,只是比老头子速度更快,角度更精确。
李欣楠好像也接受了我的挑战,用反手和我对削。
球像是一条鲤鱼,在两个海域跳跃。
“以前没这么打过。”
“因为淘汰了嘛。”
“不过蛮爽快的。”
我对他笑笑,第二局我胜了。
......
最后还是输了,我撑着膝盖,喘粗气,似乎整个训练房里好像变成了一个桑拿房。
谢平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言下之意是,我用了很多不正规的动作,动作太大,不优美,不正确。
“输了。”
我笑笑。
“输了好,我和老郑押李欣楠赢,赚了五十。”
“去你的。”我扑哧一下笑出声。
汗进到眼睛里,辣。
“打乒乓有意思么?”
“啊,有意思啊。”
四个月后,我和李欣楠同时获得参加世青赛的资格。要去英国比赛,我第一次坐飞机,一直在张望,想看看老头子来了没。
发现人没来时,倒还有点失望。我觉得每次我打的好的时候都是他在的时候。
老头子发来一条短信。
“就不来送你了,到时候电视上看你。”
“我有点慌,状态感觉不太好,可能要输。”
其实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他说些安慰的话,发现这个真相之后,我自己还挺不好意思的,什么时候这么依赖老头子了。
“输就输呗......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