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玑灵】纸片恋人养成计划
抽卡游戏中的黑长直美貌大boss天降游戏玩家玑怀里的故事
1、
宣玑盘腿坐在床上,再次看了眼游戏账号面板处空荡荡的灵石,只剩三颗,只够抽最后一发。
他叹口气,点进特别招募池,游戏的动态立绘做得惟妙惟肖,屏幕上长发的男人微微抬眸,似笑非笑地望过来,黑雾纱一般缭绕在他周身,只衬得肌肤愈发苍白仿若玉雕。
宣玑点一下立绘,白衣人便弯了弯眼角,轻柔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却如冰雪将化未化时飘拂而过的薰风,让人听了一句便想听下一句:“小妖,你天生合我眼缘,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
天杀的盛灵渊,天杀的大魔头,玄不改命氪不救非,谁傻谁拿全部家当的灵石只为抽一个...
抽卡游戏中的黑长直美貌大boss天降游戏玩家玑怀里的故事
1、
宣玑盘腿坐在床上,再次看了眼游戏账号面板处空荡荡的灵石,只剩三颗,只够抽最后一发。
他叹口气,点进特别招募池,游戏的动态立绘做得惟妙惟肖,屏幕上长发的男人微微抬眸,似笑非笑地望过来,黑雾纱一般缭绕在他周身,只衬得肌肤愈发苍白仿若玉雕。
宣玑点一下立绘,白衣人便弯了弯眼角,轻柔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却如冰雪将化未化时飘拂而过的薰风,让人听了一句便想听下一句:“小妖,你天生合我眼缘,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
天杀的盛灵渊,天杀的大魔头,玄不改命氪不救非,谁傻谁拿全部家当的灵石只为抽一个角色——
宣玑咬牙切齿地想着,咬牙切齿地按下了盛灵渊身侧,那人纤长手指轻轻托起的“招募一次”四个小字。
这次事情要从《烈火浇愁》这个游戏风靡华夏国说起。
宣玑本来没打算玩,他对这种卡牌类游戏向来兴趣不大,抽卡养卡的模式太单一,毫无挑战性,直到某天无意路过了这游戏投在商城大屏的广告。
“神明不过人的寄托而已,”那人羽睫低垂,声音轻轻的,视线也没有落点,无依无着地飘出来,却恰恰好对上了宣玑的眼——仿佛一个无人而知的对视,“我么?我大概是人的妄念吧……”
宣玑骤然止住脚步,心脏有一瞬凝滞在半空,随后一脚踩空般狂跳起来。
好半晌,屏幕上的广告早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了,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低头看一眼手机时间,青年惨叫一声,二话不说掐了个诀,身影原地消失,周围路人却视若无睹。
——南明守火人一族入世,不可滥用法术,但不包括,快迟到了,全勤奖要长翅膀飞了的时候!
当天晚上,宣玑就下载了这个游戏。
这是个多种族世界观的游戏,三千年后灵气复苏异象频发,身具非人血统的各大种族纷纷登上末世舞台,游戏玩家将扮演异控局中的一名员工,收罗招募各大好人阵营角色,带领异控局拯救世界。
这些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在游戏宣传pv里惊鸿一瞥勾得宣玑二话不说下载了游戏的盛灵渊,他吗的,是个反派npc!
抽不了卡就算了,他还是个一次性的反派boss!
撩完配角撩主角,然后在主线剧情第一章最后一幕就毫不留恋地自杀下线了的真·昙花一现反派npc!
盛灵渊下线后,游戏论坛怒骂帖雪片般飘升,随便点开一个,都是血泪控诉:
“官方你吗死了,pv里弄这么勾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了结果你告诉我转眼成亡妻?”
“不能招募的角色设计这么漂亮干什么不能招募的角色设计这么漂亮干什么不能招募的角色设计这么漂亮干什么不能招募的角色设计这么漂亮干什么”
“不复活盛灵渊老娘立刻退游,谁爱玩谁玩”
大概是游戏玩家流失率太严重,总之官方二话不说夹着腿做人,第三章剧情预告声势浩大地搬出了盛灵渊即将复活并加入主角阵营的噱头,还借着黄金十一周推出了特别限定招募池,将这位魔头加入了可招募角色,仅此一次,永不返场。
这一个池让多少人赌得倾家荡产,众玩家边骂官方边给官方送钱,咬着手帕说这期招募不该叫“魔通六欲,擅噬人心”,该叫“魅魔祸水,误我家国”。
最后一个648,宣玑边在心里过银行卡余额边不知道第多少次发誓,这一发要还抽不中他绝对不会再氪!
金光闪过,屏幕一暗再一亮,王锦鲤堂堂登场。
“早说了,谁冤大头谁送钱。”冤大头和sr卡里的非酋证明大眼瞪小眼,十分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冤大头准则,然后冤大头拿起手机,认命地点开商城。
却在下一刻,僵在了原地。
他视线缓缓下移,一缕乌黑如墨的长发从他肩头轻悄滑落,垂在他膝上。
夜深人静,半夜三更,能无声无息接近他还不被他所察觉的一个——
女人……不、女鬼?!
宣玑神色未动,一枚硬币却已悄然出现在指间,硬币边缘锋利如刀,下一秒,他反手将那枚硬币稳准狠地按向身后——按了个空!
冰凉长发从他身侧轻飘飘拂过,宣玑转过身,在自己家中,自己床上,见到了一个今天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还能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盛灵渊。
2、
氪十几发648都悲惨沉船的纸片人老婆突然天降自己床头,这听起来似乎是一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才怪!
电光石火间宣玑已经和对方过了数十招,僵着脖子的。
真见鬼,这魔头半夜掉他床上,上来便对主人家出手就算了,居然还没穿衣服——长发遮不住的地方,露出来的皮肤白得能反光。
尽管已经发现女鬼是误会,面对男艳鬼也不用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避讳,但宣玑本能地还是没法直视他,看多一眼就觉得耳后烫多一分,干脆放空目光听声辨位,仗着纯血妖族远比人族强健的体魄臂力,他趁盛灵渊一个变招不及,捉住了他的左腕,直接蛮力按在了他身后的原木床板上。
盛灵渊另一手横劈向他手臂,宣玑不躲不闪,生受了这一下,小臂上连个印子都没出现,反而是盛灵渊白皙指侧,迅速浮起外力撞击导致的淡淡血色。
那一下骨头相撞的声音太清脆,宣玑余光下意识扫过,简直想喊碰瓷,搞得跟是他打了他似的!
不过这也证明,掉在他床上的不是游戏第一章里的那尊通心草玉偶,而是个有血有肉养尊处优惯了的活人——说不准就是那魔头的本体。
心里转再多不影响宣玑趁势箍住了魔头的另一只手——这人的腕子竟比游戏中看着还纤细——比预想中轻松的,他单手禁锢住了盛灵渊的双手,拉高摁在床头,铁链游龙似的蹿出,几乎是同时捆上了对方的足踝,将那双又白又直的长腿牢牢锁在了一起。
确定大魔头轻易动弹不得后,宣玑张了张嘴,第一个问题本来该问你是什么,一眼瞟到盛灵渊放弃抵抗似的垂下眼,长翘的睫毛若蝴蝶翅膀,翩跹着藏住眸中所有情绪,一句保证就不过脑地脱口而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盛灵渊:“……”
宣玑:“……”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太明显,空气沉寂了足有五秒钟,然后盛灵渊大概是没有绷住,笑出了声。
宣玑尴尬又懊恼地板住脸,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找回岌岌可危的面子,对方先说话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他笑盈盈问,像是说出这句话都觉得十分好笑,偏过头诧异地打量宣玑,分明赤身裸体地被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以这样暧昧到堪称危险的姿势压在床头,他却毫不惊慌,甚至还有闲心饶有兴味地揣摩宣玑的动机。
“这是你家?把我带到你家,绑在这里……”手和腿动不了不妨碍他的视线云烟般掠过两人身下的床铺、锁住他足腕的与他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的铁链。
盛灵渊话音随之一顿,让人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唇上,然后魔头苍白剔透如鲛灯的唇动了动,声音也细柔朦胧如鲛灯在晚间岚雾般透出的微光:“这就是你救下我的原因?”
宣玑盯着他的唇,视线极明显地恍惚了一下,盛灵渊敛眸,藏住一抹狡黠的笑意,黑雾从指尖无声无息发出,眼看便要打中面前青年的脉门。
下一刻,捆住他的铁链上克魔的离火骤然亮起,不烧人,他的魔气却如同受到什么重击般隔空散了,盛灵渊脸色也随之白了三分,看见宣玑另一只手倏地抬起——
盛灵渊眼眸轻轻一眨,没有躲,也躲不了,就看到对方拎起床上的被子“哗”地抖开,不烧东西的离火迅速卷上烤去秋寒,然后蒸得暖洋洋的被子落到他身上,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他冰冷的身子,锁链这才后一步缚上来,隔着蓬松暖和的被子捆紧了他。
“前辈,那我也提醒你一句,”宣玑冷冷地说,仿佛是真代入了那个被盛灵渊一句“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说得心生异样的游戏玩家的身份,他眉心族徽烧了起来,清俊轮廓在那火光下却沉出了冷铁的锋利淡漠神色,“色诱这种招数,用一次就够了。”
他松了手,盛灵渊的双手便随之垂落身前,铁链紧跟着捆上。
那魔头全不在意这束缚,只是略微睁大了眼眸,今晚第一次的,他近乎是认真地端详起面前的人。
果然,宣玑想,盛灵渊并没有意识到此方世界并不是游戏世界。
他的时间停留在阴沉祭违约,被祭文和劫雷千刀万剐的那一刻,因此甫一照面便将自己当成了主线剧情中与他对峙的游戏玩家,以为是他将自己从阴沉祭中带出,自然而然便给了他游戏玩家才有的特殊待遇。
但……像他这样的游戏玩家在这个世界有成千上百万个。
宣玑目光落在盛灵渊露在被子外的一双纤瘦赤足上,踝骨清晰秀致,连足趾也精巧,粉白宛若湖月上头浮住了十瓣桃花。
这魔头也不知本来身份是什么,一身肤骨着实娇贵得让人咂舌,哪怕他没怎么挣扎过,此刻被漆黑铁链束缚住的伶仃脚腕上,一圈艳极了的红痕也已经渐渐浮现出来,烙在莹白肤上,黑白红三色对比,非同一般的引人浮想联翩。
对方却毫无自觉,连藏一下的意思也没有,倏忽又开了口:“那你想怎么办呢?”
“你唤醒我,不杀我,也不放我。”盛灵渊轻叹一声,像是无奈,又好似无论他说出什么条件都会纵容他,“那说说看吧,小妖,你想要什么。”
铁链差点在那一瞬齐齐收紧,宣玑明知没道理,一个念头却还是在那一刻忍无可忍地冒了头。
假如盛灵渊今夜不是落在他面前,而是出现在别的玩家家中,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以一模一样的纵容态度,问出这样诱导人越界的问题么?
3、
等等,他在想什么,都哪跟哪呢?
宣玑定了定神,心说可别又中了这魔头的精神攻击了。
“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他嗤一声,“前辈,你可别忘了,上一个对你许愿的人,现在头盖骨已经碎成渣了。”
“不如先说说,”铁链随心意略微松了松,宣玑不动声色地把问题反抛回去,“如果我放开你,你打算做什么?”
打算做什么?
盛灵渊凝神思索片刻,诚实地摇摇头:“不知。”
这是什么鬼答案,宣玑皱眉:“你就没有什么……”
必须完成的献祭人的愿望之类的么?
他还记得游戏剧情中的盛灵渊被召唤出来就是为了替毕春生实现她的愿望。
“这回和上回不大相同,无人阻挠,”盛灵渊轻声说,“我可以直接回归赤渊,入土为安。”
他当初愿意替毕春生实现愿望,主要也是为了将来能不受打扰地重新躺回棺材中,而这回不同,他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任何仪式之力。
“但……”盛灵渊眸光中透出一丝惘然,声音本能放缓了,听起来温柔得不可思议,“好像有人希望我活着。”
所以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未来能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可以住哪,却还是决定为了那个人试着活下去是吗?
那一瞬间,注视着那双清透瞳眸里一闪而过的迷茫,宣玑的嘴巴再次快过大脑,脱口道:“如果你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先住在我这。”
盛灵渊:“?”
他长睫一眨,这回是真没掩饰住神色里的诧异。
宣玑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再一看盛灵渊的神情更后悔——不是,他有病吧,把刚见没两面危险指数ssss级的大魔头往家里邀请,谁看了不说一声色令智昏,呸,大爱无疆!
他正准备往回拉两句找补找补,便见到盛灵渊淡淡一点头:“也可。”
宣玑一句“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乐意”险临临刹在嘴边:“你同意?”
“有何不可?左右你们清平司也不放心我一人在外吧。”盛灵渊以己度人,自然觉得宣玑是担心他祸害人间,末了想想这小妖惫懒的性子,以为他是为公牺牲完反悔了,不由失笑,“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到底是谁该怕!
宣玑板着脸收回了捆在盛灵渊身上的铁链,面无表情地道:“那行,你住这间房就好,等周日我再带你去买点我们现代人穿的衣服,洗手间在这边……对了,你要不要吃点什——”
他的话音伴着他扭头看回盛灵渊的动作戛然而止。
拥在那人身上的被子因为铁链的消失而从他身上滑落大半,柔黑长发和薄被旖旎纠缠在一起,根本遮不住莹如白玉的肌肤,随着他一抬头,几缕发丝从优美瘦削的肩头垂落,胸前淡粉色的两点在乌发间若隐若现。
宣玑:“………!!!”
他光速转过头,脖子刹那间红得能滴血,声音里的公事公办差点绷不住:“前辈,您能不能先将衣服穿上?”
这魔头有问题吧!他不是会那什么障眼法,就不能先给自己捏一身衣服吗?十一了入秋了就算真是寒玉雕成的人那也不该半点都不觉得冷吧!
他反应太大,盛灵渊怔了怔,低头瞅了瞅自己,又望了一眼宣玑,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他也不去管那掉落的被子,整个人倏地往前一倾,纤长手指轻轻勾住宣玑下巴,好奇道:“你在怕什么呢?”
要命,那纤白腕子上方才被他攥出来的一圈指痕还鲜明烙着,宣玑余光扫过,感觉热度立刻就要从脖子往脸上跑,竭尽全力才维持住了声音的冷静:“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但是我们现代人搞对象……我是说结亲,未必全是一男一女,还有一些人会偏好其他的组合,比如……”
“龙阳之好?”对方饶有兴致地接过话,歪头打量着他,说话时呼吸又轻又柔地拂过他的下颌,近得宣玑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冰冷又靡丽的夜雪宫香,“唔,你也是?”
宣玑:“……”
忘了这魔头目前还在记忆空白阶段,人类社会的礼义廉耻一概不通,更不用提危机感和距离感这种东西!
脑波对不上频的懊恼感及时驱散了宣玑脑中的绮思,他反手扣住那只还勾着他下巴的手往盛灵渊身后一按,弹指间锁链重新窜出来,眨眼将那床被子重新捆回了盛灵渊身上。
然后青年一挑眉,彬彬有礼道:“你是要自己变一身衣服穿上,还是由我的锁链和被子暂为代劳?”
盛灵渊乖乖任他捆,只是抬眸看他,无辜道:“我变不出来。”
他抬起没被绑住的那只手,指尖一缕极细的黑雾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凝固成什么形样,就倏然消散在空气中。
盛灵渊:“不知是否是换了躯壳的缘故,我体内魔气现在基本不受我操纵……换言之,我几乎感受不到魔力。”
宣玑:“……”
难怪,他想,难怪盛灵渊明明体力远不及自己,却自现身以来都未曾真刀实枪地用过任何法术,感情这大魔头从游戏落到现实,还被削成了个普通人——合着方才种种都是忽悠他的!
他磨了磨牙,被演了一顿的不爽情绪后知后觉上线,一时看着手下这被他的被子紧紧捆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象征着他十六单沉船648的、未来衣食住行都由他一手负责的、除了更漂亮外和他购买过的那些天价手办几乎就是一张脸的异世来客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盛灵渊:“……”
大魔头敏锐地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终于老实下来,不再作妖:“或者,我先借用你的衣物?”
好像也只剩这个办法了。
宣玑松了手,拉开床边的衣柜,侧头估了一下盛灵渊的身形,然后迅速意识到自己无论哪件衣服穿在这人身上大概都会略微偏大,效果或许就等同于网上一度流行过的男友衬衫——
宣玑:“……”
盛灵渊:“?”
魔头一头雾水,他借件衣服而已,这小鬼脑门上那红灯泡怎么又开始闪?
4、
如果只是生活上的磨合倒还好,坏就坏在,宣玑周六赶着加班,忘记给书房上锁了!
现在,盛灵渊站在书房的手办柜前,面对着一墙长着同一张脸的雕塑小人偶,陷入了沉思。
虽然可能是他想多了,但柜子正中间那个人偶的穿着怎么看怎么眼熟,甚至捆住人偶的锁链上还做出了逼真的火焰形状……像极了他被阴沉祭召唤出来的那一晚,在休息室直面宣玑的场景还原。
假如这当真是他,那其他人偶的存在就很可疑了。
赤渊那一夜,这小妖的反应明显是不认识他的,又怎会才过几天,就能在家里收罗来一柜子模样肖似他的人偶?
盛灵渊缓缓眯起眼,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索,门铃响了。
快递员上门送件。
快递员负责这个片区,宣玑又是个和谁都能贫两句的性子,因此和宣玑也算相识。
此刻,他站在宣玑家门口,按了两次门铃都没有动静,想着对方或许是不在,正打算将快递放在门口,面前的门忽然悄无声息地开了。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漆黑的长发,长,长得几乎曳地,黑,黑得宛如夜幕,然后才是一张精致无暇得浑不似活人的雪白面孔。
这个样貌不知为何有几分眼熟的陌生人向着他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开口道:“此地主人家不在,您是?”
快递员晃了晃头,怀疑自己是昨晚抽卡把脑子抽傻了,不然他怎么好像听到了一道和昨晚他在抽卡界面听了无数次的诱惑他抽卡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声线呢?
“快递,”他递过包裹,“麻烦签收一下。”
长发男人接过笔,笔尖在快递单上一顿:“签我的名字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行?快递小哥点头,于是惊悚地看到,那中性笔一笔一划在签收单上写下了三个对此刻的他来说简直犹若噩梦的名字:盛、灵、渊。
他这三天抽掉了半个月的工资都没抽出来的限定SSR的名字。
他一卡一卡地抬起头,正看见对方签完了名,对着他微微一笑,左眼卧蚕处水滴形的小疤便无声凸现出来:“如此便可?”
Cos得这么敬业!连古人的说话语气都还原了!
快递员风中凌乱地拿着单据返回驿站,满脑子还是他离开前无意中的一瞥——那人挽起的裤腿下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踝,因为肤色过于白,愈发衬得那上面仿佛是铁链毫不留情勒出来的红痕鲜明无法忽视。
他打了个哆嗦,默默对该家户主,原本在他心里同为非酋的难兄难弟下了新定义:看不出来啊哥们,玩这么花!
遥远的办公室里,争分夺秒摸鱼的宣玑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有点不祥的预感。
他划拉了下手机,便看到烈火浇愁游戏论坛,赫然出现了一个飘红新帖。
【闲聊| 看到了一个和艳鬼还原度百分百的coser,而且他貌似还接受SM!谁懂啊家人们我心情天崩地裂仿佛看见盛灵渊被人SM了】
宣玑瞄了眼楼主和他相同的ip地址,抱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情,视死如归地点开了帖子。
1L 开门收快递
不是驴不编故事!
路遇艳鬼coser,是真正的黑长直冷白皮大美人,声线讲话都是那种古韵十足的慢条斯理,和盛灵渊真的一模一样!
可惜是别人家的(点烟)
2L = =
无图无真相
9L 尊嘟假嘟
图呢五分钟内我要看到高清无码大图
我们艳鬼陛下的美貌可不是谁都能碰瓷的
14L = =
再不上艳鬼美照鉴为绿帖
18L = =
别搞,发素人照片违反版规吧,分分钟你楼就没了
25L 开门收快递
家人们见过就懂了,还原得跟游戏照进现实似的,你只想化作艳鬼脚边的尘埃多讲一句话都觉得自己不配,哪提得出拍照这种亵渎陛下的要求!
约了coser的兄弟也是神人!这都下得去手!
老天爷我根本不敢多看他手腕脚踝上的捆痕,哥们怎么敢的!
29L 怎么不敢
有一说一谁不想看盛灵渊被sm
30L = =
有一说一谁不想看盛灵渊被sm
31L 感谢神人兄弟造福大众
有一说一谁不想看盛灵渊被sm
……
宣玑往下一刷新,后面十几层不是在排队表示赞同,就是在插队让楼主上盛灵渊的捆绑痕迹图。
宣玑:“……”
他要这时候回复一句那痕迹是打架打出来的有人信吗?
但现在问题是,盛灵渊不是傻子,那快递员也不是能藏住自己反应的人,他不信大魔头不起疑。
果不其然,宣玑一翻页,便看到几个新id出现在贴子里,声称自己在商场逛街的时候似乎遇到了同一个coser。
温润如玉好说话,而且还接受奶茶投喂,美中不足是,不加微信,说什么都不加。
那是因为他没有微信。宣玑木着脸想。怎么这么没警惕心,对陌生人的投喂也来者不拒,就不怕被人贩子拐跑吗?
这念头一起,宣玑再无法坐视不理,递了个请假条,无奈准备前往家附近的商场里逮魔头。
5、
他找到盛灵渊的时候,那人举着个花花绿绿的冰激凌,坐在小广场上的音乐喷泉旁,看人。
真行。宣玑看看不远处还在红着脸悄悄瞄盛灵渊的小女孩们,觉得大魔头也不需要他的收留,站路边卖笑就能活,还能活得挺不错。
宣玑突然出现,盛灵渊也不意外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个冰激凌吃完,方抬头看向宣玑。
“昨日忘了问,”他说,“你怎么称呼?”
“宣玑。”对方自报家门完,话锋一转,直接了当道,“你都知道了,对吗?”
“你指什么?”盛灵渊神色淡淡,“知道我其实不是阴沉祭中被召唤出来的人魔,而是你玩的游戏,你辛苦收集的……”
他目光落在宣玑手中的手机上,回忆起那个刚从那群陌生小姑娘那里听来的称呼,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顿了顿,还是将那个词复述了出来:“你的老婆之一?”
宣玑:“……”
宣玑:“………………………………………”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大魔头发现了命运石之门的真相的震撼,先被这个称呼shock了个百分百。
五分钟后,在宣玑磕磕绊绊的解释下终于明白了这个词在现代人词典一般指什么的盛灵渊:“……”
他一眼瞥见青年通红的耳廓,生花的舌就打了结,想起先前小姑娘们闲聊时还发生过的对话“你抽到了吗就你老婆起来了,那明明是我老婆”,病急乱投医,平生头一次接了句没过脑的话:“嗯,是我表述不准确。”
“我记得你还没有抽到我,”情绪的微妙不影响盛灵渊声线的温柔和缓,抽卡游戏当前版本第一人权卡,无数人掷万金也要满破的限定ssr慢条斯理地、吐字清晰地、浑然不觉自己正在对一个非酋玩家做出什么攻击地、平静补充道,“那我确实不算是你的老婆。”
宣玑:“……”
宣玑:“?????????”
几个意思呢?你是珍贵的ssr就可以这样羞辱我们非酋了吗?!
他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机一晃就对着盛灵渊发下豪情壮志:“等着,你早晚都是我老婆!”
说完抓起盛灵渊的手大步往商场里走。
盛灵渊:“?”
他倒是不在意这种口头便宜,就是一时没跟上宣玑的节奏:“这是做什么?”
“买衣服。”宣玑扫了一眼盛灵渊身上过长的衣袖裤脚,脖颈还是红的,脸却硬生生板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老婆,你没发现我衣服穿你身上不合身吗?”
盛灵渊:“……”
吃人嘴短,穿人手软,大魔头决定发挥沉默是金的美德,不和宣玑计较他的称呼。
和盛灵渊的同居生活并没有宣玑以为的那么兵荒马乱。
大魔头意外的好养活,爱干净讲礼貌,做什么吃什么,宅得像他家里多了一只矜持优雅的猫,半点没有要出去搞事情的意思。
守火人族长每天回家,如果在客厅沙发上,看不见盛灵渊抱着一杯奶茶对着纪录片和新闻联播津津有味观察人间现世,那只要转向书房,基本就能找到坐在窗边安静读书的人影。
一个月后,宣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么宅在家里种蘑菇,挑了个工作日请假带他去游乐园玩。
而后才发现,完、全、没、意、义!
跳楼机、u形滑板、大摆锤,大魔头半点不怕,还在从过山车上下来后十分不解地问他:“你既有翅膀,飞起来大概比凡人这些法器快多了,怎么还对这些玩物乐此不疲?”
“我平时也不怎么飞,再说了,玩这些不就图一个大家都开心的氛围嘛。”宣玑边说边替他理了理被狂风吹乱的发丝,顺手幻化出一片火焰色鸟羽,当作皮筋将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满意地一点头,“这下清爽多了吧,还不谢谢我?”
盛灵渊抬头就撞进面前人一双弯起的凤眼里,琥珀色的眼瞳像盛着整个盛夏的阳光和轻风,暖洋洋地倒映着他。
他微微一怔,抬手摸了摸长发上插着的同样温暖的羽毛,唇角便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摩天轮项目被宣玑安排在了晚上。
这个摩天轮的高度曾经破过世界纪录,往下看去能望见半个城市的绚丽夜景。
漫天星子下,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静静注视着夜景的盛灵渊突然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宣玑猝不及防,脱口而出:“在摩天轮最高点接过吻的情侣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盛灵渊无声笑了,眼角泪滴似的小疤乍现。
宣玑脖子一热,还要死鸭子嘴硬:“你别误会哈,我没有暗示什么的意思,我就是这么一科普,毕竟你们远古魔头——”
“宣玑。”盛灵渊轻声打断他。
宣玑倏然闭了嘴。
盛灵渊侧过身,望向他,月光下眼波如水流转,恬静得似一场梦。
他抬起手,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
宣玑没有躲,没有动,也没有闭眼。
在一片黑暗里,感觉到面前人仰起脸来,冰而柔的气息拂过他的唇畔,然后是同样冰而柔的唇,蜻蜓点水地落上,一触即离。
盛灵渊低低说,不如就此别过吧。
6、
盛灵渊消失在宣玑面前的那一天,是艳鬼限定池开启的最后一天。
家里还存在着另一个人生活过的气息,但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出现了。
宣玑看了一眼账号板的右上角,不知是什么缘分,就像他遇到盛灵渊的那天一样,正好剩三颗灵石,只够抽最后一发。
他点开特别招募池,沉默地望着招募池里的动态立绘,直到屏幕左上角的时间都跳转到23:59了,才如梦初醒般地按下了招募键。
但这一次和之前都不同,瑰丽彩光闪过,特殊bgm里,响起了那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宛若时时都含着笑意的轻柔声线:“我忘了问,你怎么称呼?”
屏幕上,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ssr就那样出现在手机正中,长发蜿蜒及地,偏头向着他一笑。
宣玑却陡然盖住手机屏幕,关上了所有声音。
许久许久,他拿起手机,退出游戏,一言不发地卸载了《烈火浇愁》。
半年后,或许是为了给《烈火浇愁》新年活动拉流水,盛灵渊sp卡——“东川小殿下”在游戏里隆重登场。
宣玑想说服自己忽视,可是手指不听大脑使唤,在“东川小殿下”特别招募池上线的第一天就擅自将游戏下载回了手机里,登录账号,充值灵石,点进招募池,开始抽卡。
是熟悉的十六单648沉船剧情,熟悉的只剩最后一抽,熟悉的意味着“无事发生”的金光闪过,却再没有几缕冰凉长发从肩头划过,落在他膝上。
他在做什么梦呢,真是氪金把脑子氪傻了吧。
宣玑暗叹一声,整个人却在下一刻遽然僵住。
“别动。”有什么锋利的刀刃一样的东西抵在他的腰侧,他听见了小少年明明青涩柔和却刻意压得冰冷的声音,讲的是他本该陌生但不知为何能听懂的古老雅音。
——“你是谁?”
End
然后反手就被玑抢了水果刀摁床上了x
“我是谁?我是你未来皇夫。”(bushi
就……最近脑子里一直有这么个东西。
黑暗中水声就格外明显,慢悠悠地打在湿润的石头上,每一下都在人心中紧绷的弦上弹一下。
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前方显出一点光亮。到了跟前才发现那空隙太小,堪堪只容得下半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通过。蓝忘机示意他们后退,召出避尘,灵光一瞬划过。须臾,周围的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随即坍塌,而光亮已经几乎与日光无异。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宽阔的地下大厅,也不知道是否人为,虽然看上去更像天然。——但,若真是天然,也未免太过神奇了些。
而魏无羡甫一抬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他身后缓缓响起抽气声。
蓝景仪...
就……最近脑子里一直有这么个东西。
黑暗中水声就格外明显,慢悠悠地打在湿润的石头上,每一下都在人心中紧绷的弦上弹一下。
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前方显出一点光亮。到了跟前才发现那空隙太小,堪堪只容得下半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通过。蓝忘机示意他们后退,召出避尘,灵光一瞬划过。须臾,周围的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随即坍塌,而光亮已经几乎与日光无异。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宽阔的地下大厅,也不知道是否人为,虽然看上去更像天然。——但,若真是天然,也未免太过神奇了些。
而魏无羡甫一抬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他身后缓缓响起抽气声。
蓝景仪道:“那是什么啊……”
数座大型石台围城一个圆,每座石台上都有一具巨大的兽类尸骸,已经发黑的血迹几乎浸满每座石台。它们的身躯早已腐烂,只留下森森白骨,狰狞骇人。虽然动作各异,但不难看出,它们死去时都痛苦绝望。中心一根爬满青苔和藤蔓的石柱高高连同穹顶,石柱之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漆黑的锁链将他牢牢锁在石柱上动弹不得,衣物古朴陈旧,蜿蜒的血线在黑衣上也映出了特殊的色彩。他浑身是血,手臂,腿脚,脖子,从他身上流下,白色石柱和黑色锁链上斑驳着发黑的血,底部也积了一摊。
很明显,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爬上石柱的无知无觉的植物。魏无羡分明看见,那些藤蔓将枝叶,扎根进了他的身体里!
人死后,尸体仍然有养分。埋于地下的死尸被动物啃咬或被植物吸收为养分,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但是直面这样的场景,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金凌忍了许久才没吐出来,他面色铁青道:“那是谁?”
“谁会知道。”魏无羡蹙眉道。他看着那具尸体,越看越觉得难受,索性转了目光,去研究石台上的尸骸。然而却有人惊叫起来:“那东西!”
魏无羡猛一转身,视线上移,瞳孔骤缩。
那具尸体动了起来,缓缓抬起头,与魏无羡对视。
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与明亮如星的眼睛,令魏无羡心脏骤停。
——那分明就是“魏无羡”,是他自己的脸!
【烈火浇愁阅读体】大梦一生36
【您用秘术‘移花接木’,将那胎儿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在这偷来的孩子出生后,把他‘献’了出来,用你人族圣物‘天地鼎’,把一个不人不妖的废物炼成了……我——你盛家的最利的剑,淬了毒的。”】
盛灵渊身上重重的迷雾终于在这直播间被掀开了一角。
既然是万民之望的人族太子,为什么会像个祭品一样,被人钉在青铜鼎上?
为什么刚斩妖王、收复人间的人皇陛下宫室未成,便遭群臣逼(隔)宫?
一把盛家最利的剑……难怪……这么多年,就算养只猫也该养亲了,可那女人注视着他的眼神却多年如一日的怨毒。
[懂了,陈后深爱先帝,偏偏先帝因妖族公主先亡命后亡国,她看盛圆不就如同看丈夫的背叛罪证吗...
【您用秘术‘移花接木’,将那胎儿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在这偷来的孩子出生后,把他‘献’了出来,用你人族圣物‘天地鼎’,把一个不人不妖的废物炼成了……我——你盛家的最利的剑,淬了毒的。”】
盛灵渊身上重重的迷雾终于在这直播间被掀开了一角。
既然是万民之望的人族太子,为什么会像个祭品一样,被人钉在青铜鼎上?
为什么刚斩妖王、收复人间的人皇陛下宫室未成,便遭群臣逼(隔)宫?
一把盛家最利的剑……难怪……这么多年,就算养只猫也该养亲了,可那女人注视着他的眼神却多年如一日的怨毒。
[懂了,陈后深爱先帝,偏偏先帝因妖族公主先亡命后亡国,她看盛圆不就如同看丈夫的背叛罪证吗]
[草,我就说她骂小圆的话,“贱(隔)人、孽(隔)种、你同那母妖一模一样”,一点也不像骂一个皇子,像宫斗失败的女人咬牙切齿骂妖女生出来的小妖女👀]
[恨不得撕了他那张脸的恨意🙉仿佛她在灵渊身上看见了帝姬的影子]
[你生母祸乱朝堂抢我老公坏我国(隔)祚,你这个妖女之子也天性下(隔)贱妖里妖气乱我大齐,是这个画风是吗🙊]
[她骂绾绯的每句话都在骂灵渊,骂灵渊的每句话又都在骂绾绯,这么一想陈太后对圆圆的态度何尝不是一种将他当作绾绯来报复。。]
【“母后啊,您还记得自己生剖女妖取子时,她脸上的表情么?她是不是笑了?”盛灵渊用一种可怜可惜的目光注视着女人,“因为您上当啦。您不想想,自己的孩子是怎么巧,刚好那时候没么?”
“怎么?功成了,想要朕的命?妖王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要断朕的剑,引高山微煜入魔,想让朕与他斗个两败俱伤……这不就是您和我那老师打的主意么?你们这些机关算尽的聪明人啊。”】
众人:“……”
这算什么,害人者人恒害之吗?
陈后想利用绾绯的孩子,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入妖族公主的算计中。
甚至,她二十年前输给绾绯,二十年后依然输给了那个在她和丹离的控制下长大的孩子——人皇盛潇。
[用最轻柔蛊惑的声音说最残忍伤人的话,辣死我了,这就是魔通六欲擅噬人心吗🥺]
[姿态温柔无辜又端庄,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在自己的操纵下失态]
[i圆爽了,陈太后你当年欺负幼圆时有想过今天吗👀]
【陈太后发出一声不似人音的尖叫,周遭黑雾倏地散净,宁王的棺椁烧成了焦炭,轰然倒下。
盛灵渊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无声地笑道:“魔物会反噬的。
随后他干脆利落地一弹衣袖:“来人,太后痛失长子,哀毁过矣,竟有癫狂之相。朕看着啊,心里实在难受得很。快请下去,好好着专人照看,别让闲杂人等打扰她。”】
屏幕上,陈太后疯了似的扑向盛灵渊,又被混血侍卫们死死按住,浑浊眼白上的血丝如蛛网,她目眦欲裂。
直播间里落针可闻,只听得见女人疯狂的嘶吼:“站住,你站住!盛潇,你……”
而盛灵渊只是噙着一丝清清淡淡的笑,置身事外般望着那一幕。
这漆黑的世道里,何人不癫狂?
[“魔物会反噬的”又美又艳又蛊又疯,潇门——]
[陈太后某种意义上也没冤枉潇潇。。
柔声道,撒娇似的,贴近了耳语,指尖黑雾若有若无扫过对方皮肤,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无声地笑……
哪来的祸乱朝纲欺君魅主的妖女之子。。]
[受不了了哪个正经人皇这样和人对峙🙀]
[小殿下不是清纯矜持小公主吗,怎么变得这么疯批美人感]
[死了老公的小寡妇是这样的😢
摇摇晃晃把自己拼好继续走下去,仿佛不受亡夫之死的影响,事实上内里早被击溃了,不到最后一刻都无人知晓他很多年前就已经彻底碎掉了]
【他转身朝冰殿外走去,浮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侍卫抱着婴儿跟上,盛灵渊看也不看那孩子,冷冷地说:“不是说让那小东西别哭了吗,怎么还不消停?”
“再不消停,就捏晕了他。”
殿外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柳芽已是新绿,可度陵宫的雪仍像从未化开过。宣玑鬼使神差地上前,想拉住那个比雪还冷的影子,却只抓到了一把碎光——】
宣玑无法不想起三千年前。
他不知多少次妄图拉起那个人,可是抓不住,握不到,无计可施,只能看着那个人一天天地单薄死寂下去,曾经长发垂在耳畔温柔倾听他各种闲话再语带笑意地刻薄回去的少年好似从未存在过。
只余残雪注定融化在那永远暖不起来的春天。
【如果不是盛灵渊事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武帝的一生会不会就像流星一样灿烂短暂,停在他驱除异族的高光时刻,由兄弟子侄登基继承大统,将那朱雀神庙里的肮脏秘密永远埋在英雄往事里?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把危险的武器。
这个世界上,唯有一把夭折的剑是属于过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样的一生啊?】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肖征扪心自问,光是特能人拼命保护普通人,却要被十五人红线束缚这件事,都足够让他反复质疑异控局的条例:凭什么特能人要在遇到危险时被舍弃?
那盛灵渊呢?
他被人族冶炼成魔,为人族斩灭群妖,可人族并不将他当作人,混战才刚终结,便迫不及待设下封魔大阵,意欲将这失去利用价值的武器彻底毁去。
肖征好似才意识到,这么多天,人皇望着屏幕上安居乐业的人族时的柔和眼神究竟有多违背人性。
毕竟,易地而处,肖征想,他就算不像阿洛津那样,对人族生起怨恨报复之心,恐怕也很难再对人族有分毫好感。
【张昭那缺心眼的傻孩子还当场掏出一枚龟甲符咒,郑重其事地交到盛灵渊手里:“这片龟甲是祖宗留下保命的,以后你拿着它,有事传唤我,我随叫随到,天涯海角也赶回来。”
老魔头既无愧疚也无廉耻,张昭敢给,他就敢坦然受之:“多谢。”】
风神众:“……”
他们在直播间已经看完了盛灵渊逼死知春的那一幕,现在看见原世界的自己还把大魔头当作救了他们燕总的恩人感恩戴德,属实尴尬。
却怪不动盛灵渊。
人的天性是同情弱者,人皇看起来再强大,可没人能在这样一段甚至找不出一丝温情片段的回忆里保持冷酷。
何况……知春看着燕秋山,轻声说:“如果那天有第二个办法,他不会逼我违约的。”
燕秋山没有回答。
他当然看得出来,但凡有别的选择,那位陛下宁肯自己受了阴沉祭反噬也不会让知春受,哪怕——那第三场阴沉祭的人魔就是知春召出来的。
【宣玑从盛灵渊手里抽回龟甲符,扔给张昭:“没必要啊。”
“有必要!”张昭这傻狍子郑重其事地把龟甲符又塞回盛灵渊手里,“燕总就是我们风神的底线,救了燕总,就是我们全体风神的再生父母!”
这现场版的认贼作父看得宣玑眼皮乱跳。】
丢脸丢得最突出的张昭叹气:“哥,能别再说我傻了吗?”
不是你被你家超会演的陛下的糖衣炮弹蛊惑得五迷三道什么都原谅的时候了?
【张昭见他表情不对,自以为了解了什么,忙放开盛灵渊的手,欲盖弥彰地把爪子背到身后:“我就是表达感谢……合理接触哈,宣主任,那什么……别瞪了,我不……不碰你剑灵了。”
宣玑:“……”
这帮风神简直有毛病,自己前任老大跟器灵有不正(隔)当关系,还集体带上“不正(隔)当关系”滤镜了,看谁都跟自己的剑不清白!】
王泽当仁不让替自家孩子出头:“你敢说你跟你家陛下清清白白?”
宣玑敢说,宣玑非常敢说,做过销售的,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颠倒黑白的厚脸皮不能没有。
但他自己的爪子现在还扒拉在盛灵渊手上,舍不得放手,三寸不烂之舌也要在如山铁证前败下阵来!
【宣玑粗略一扫,头都大了两圈——这哪是谢礼,分明是沉甸甸的人民币和风神们被欺骗的感情。
那位还骗完就走,弃之若敝履。】
风神送给盛灵渊的礼盒里全夹着“纸盾”,都是他们抽骨髓似的将自己的异能抽出来做成的,遇到危险时能让自己替拿着“纸盾”的人挡一部分伤害。
那委实是风神们沉甸甸的真心,对盛灵渊,更是对燕秋山。
风神几个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偷偷看燕秋山。
燕秋山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直到知春在风神们黯下去的目光里没好气地一拍他后脑勺:“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还装什么神呢!”
燕秋山被他拍得一躲,脸露了出来,于是众人才发现,那铁血男人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微微红了。
【盛灵渊已经兀自往前走去,只留给他一个端正的背影——那是陈太后用戒尺打出来的。宣玑一时又哽住,片刻后,他神色变化几次,怒意渐渐褪去了。
“我是人的妄念。”赤渊初见的时候,那个人这么自我介绍过。
人皇陛下,如果不是这样没心没肝的无情人,可怎么挨过那孤绝癫狂的一生呢?】
可他已经知道他不是,宣玑攥着他冰冷的手,不能不想起那无数个八十一天里没日没夜枯守在剑炉前的纤瘦身影。
他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却只抽出一张毛毯,轻轻一抖,披在了盛灵渊身上。
织物太柔软暖和了,盛灵渊显然不适,反手就想掀下去,被宣玑眼疾手快按住了那只手。
“躲什么呢陛下?身子虚成这样还不注意,空调温度稍微低点,你就冷得跟刚从冰窖里出来似的。”宣玑叹了口气,放缓声调,似是在哄,扣住盛灵渊腕子的手却毫不放松,“行行好,就算不为着自己,考虑考虑坐在你旁边的我会不会被冻着?”
这话不无道理,尽管有翼族的体温天生比常人高,好像从不怕冷,但他俩坐得这么近……
盛灵渊抿了抿唇,终是默默放下手,由着宣玑将毛毯一角在他脖颈处仔细掖了掖,拢得更严实了些。
他浑身都僵硬,还是想躲,半晌,却只是轻轻抬起手,触上毛毯一角的卡通小图案。
霜雪般寒凉的指尖贴着圆滚滚的火焰色朱雀,恍惚也被那热烈的颜色映出了几分来自烈火鸟的暖意。
[陈太后用戒尺打出来的背影呜呜,全世界最会心疼圆的就是玑了吧]
[毛绒绒的毯子,毛绒绒的小圆🥺]
[好暖和哦,玑注视着圆的眼神也好暖和qwq看得我心软软😭😭]
[被毯子一角的图案萌死,神鸟玑:这是什么 圆圆猫 压一下]
[玑你也太大只了吧!猫猫:路过被压好无助😣]
[讲道理毕方的骸骨都有三百公斤,神鸟朱雀的本体只会更巨型,怕得有一座山高!我们玑是朱雀骨封之灵,四舍五入也是朱雀,不小心把小猫压扁怎么了,多正常🎶]
[压一下怎么还会把圆圆压哭,这是厚(隔)入吧!好柔弱无助的猫猫👀]
【宣玑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打开了那份悄悄看过好几遍的全责协议……
“蚯蚓趁乱跑了,木偶一上岸就自焚了……你在干什么?”
宣玑:“……”
他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指纹签名已录入,全责协议上传完成。”】
众人大惊失色并肃然起敬,肖征作为代表亲切慰问:“你脑子进水了?”
全责协议签署人要时刻约束器灵行为,否则一旦出事,器灵犯罪他坐牢,器灵杀人他偿命。
妄图约束大魔头的言行,谁看了不敬宣主任是条汉子!
[“悄悄看过好几遍”这个悄悄和好几遍就很有灵性🙊]
[别太爱了玑,想想你的钱途!]
【盛灵渊莫名其妙:“那木偶本来就是个通心草人偶,背后有人操纵,毁偶逃逸不是意料之中吗?”
怎么一听这消息,脸就突然绿成鸡屎色了?
宣玑的表情好像刚拔完智齿:“……特别不意外。”】
宣玑一贯是看着不着调,心里十万八千道弯弯绕绕,属实也罕见这种马失前蹄连表情管理都没控住的状况。
盛灵渊嘴角没忍住翘了翘,忍俊不禁。
宣玑本来丢脸丢了个大的,还在谴责原世界的自己如此没定力,结果余光一捕捉到陛下唇角那丝笑意,顿时忘了上一秒还在谴责什么,眼睛也随之弯起,心说一份算什么,他还能再签十份!
全程围观的吃瓜人王总:色令智昏是没有前途的啊宣老弟!
【宣玑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手机锁屏是他的自拍,美颜滤镜十级,时髦气溢出屏幕,连牙都白得万里挑一。
宣玑盯着自己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加强了一下心理建设——他就是他,不一样的烟火,跟苦大仇深的天魔剑灵边都不沾……但愿全责协议能反悔。】
肖征:“呵。”
谷月汐:“不能。”
张昭:“能不能别为难我们,宣主任——”
王泽:“我就说……”
——色令智昏是没有前途的啊宣老弟!
一旦宣玑反悔,盛灵渊就会立刻进入安全审查程序,风神就会被要求逮捕大魔头回总部。
一人色令智昏,拒绝连累全队!
[虽然拿自拍当锁屏很自恋,但我要长这么帅一张脸,我不仅当自己锁屏用还要逼对象当他锁屏用😎]
[我话放这了玑!你迟早把锁屏换成盛灵渊👀]
【宣玑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抱住陛下大腿,求他看在“连坐”的份上,可怜可怜自己,离老百姓生活近一点,离刑(隔)法远一点。
盛灵渊回头瞥了他一眼:“嗯?”
宣玑理智上知道“远离黄远离赌远离盛灵渊”,生理上还是被他这一眼撩得心肌痉挛,血压飙升。】
按说众人和盛灵渊共处一个直播间这么多天,早该对他那张脸免疫,却还是在屏幕上美人回眸的那一个特写里,呼吸不由自主一滞。
再看原世界宣玑顶着一张血色上头的脸,面无表情地试图通过正经话表现自己不为色相所动,顿时理解又同情。
——别演了宣主任,大家都懂的。
[啊啊啊神tm离老百姓生活近一点离刑法远一点,代🥰
]
[正餐,哪来的恃宠而骄大魔头猫猫,族长你清醒点不要为色相所惑!(摇晃)]
[玑:每根头发丝都长在他审美上就可以恃美行凶,还要他哄着宠着吗💢
盛圆回头瞥了他一眼。
还是玑:他长这么好看能有什么错,哄了,宠了]
【“昔日大能与灵物们早死干净了,除了朱雀封,天道对你族没有额外限制,三千年的传承在身,这样得天独厚……”
盛灵渊一贯温柔和缓的腔调没变,但不知为什么,宣玑就是从里面听出了一点不耐烦味,连忙机灵地接话:“这样得天独厚还能死,那一定是我废物,我活该!”】
盛灵渊眼角轻轻一弯:“孺子可教。”
众人:“……”
语调再温柔和缓这也是在刻薄吧!
[林萧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
[早说了咸鱼不要看上太美太苏的老婆]
[没关系我们玑只是性格咸鱼,but天赋不一般,三千年传承的纯血大妖呢🎶]
【宣玑沉声说,“‘您和赤渊同源’,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会将大地熔炉作为毕生归宿?当年寄托了人族国运的天魔……究竟是什么?
一阵暖风裹起大片的云,阴影落地,周遭草木的色彩沉郁起来。盛灵渊身上被阳光镀的金边悄然消失,他随手系在脑后的长发漆黑,长袖的衬衫白得发冷。】
但现在的宣玑已不需要再问。
屏幕上,阴影落下的瞬间,盛灵渊身上的颜色被切割得只剩黑白两色,黑的发,白的衣,分明的冷,似一抹和这红尘格格不入的剪影。
天魔形同赤渊,然而三千年前,想结束各族的纷争血斗,赤渊却是必须封印,无法为尘世所容的……
可以说,从人皇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他的面前已然只剩一条路。
【宣玑小心地看着盛灵渊,见他半天没说话,眉头微蹙的样子,见不得陛下难过的“天魔剑灵病”立刻发作:“陛下,您不用……”
“倒没什么不能说,只是一时不知道从哪说起,”盛灵渊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从哪说起你能明白。”
宣玑:“……”
好的,没事了,“天魔剑灵病”在明目张胆的歧视下自愈了。】
众人没绷住笑场了。
大概是宣玑的怨念太明显,盛灵渊偏过头,十分无辜地眨了眨长睫。
陛下长了一双眼角微垂的含情眼,盈盈望来时简直不是一般的温柔清纯。
宣玑心一软,下一秒就瞥见了对方唇角没藏好的一点狡黠笑意。
宣玑:“……”
是熟悉的混蛋味了!
三千年前小殿下每次刻薄完他后也是这样满脸无辜地来求和,次次都使同一招,偏偏还次次都奏效!
【“妖王九驯篡夺赤渊权柄,只要赤渊在他手上,人族就毫无还手之力。”盛灵渊在林下缓步而行,阳光碎金似的从树叶间漏下,沾了他一身,他的声音也懒洋洋的,像假日午后闲聊起一段事不关己的历史故事,“好在九驯虽然吞了神鸟,但没能完全控制赤渊。”】
众人:“……”
等等,什么叫吞了,就算你们妖族以同类为食,朱雀不是神鸟吗?都不怕消化不良的?!
【“八十一位修士以整个人族气运为祭,将我投入天地鼎,杀我肉身,引赤渊火入内,成就天魔身。”盛灵渊满不在乎地说道,“虽然长得像人,但我不是人,此身乃是半个赤渊,我活着一天,九驯便不能窃取赤渊权柄。”】
这就是人族立他为帝的真正原因吗?
杀他炼魔,利用他复国还都后再反过来废除这柄“武器”,把江山留给未造任何杀业的真正身负人族血统的皇子——盛唯。
史学界争论了几千年的尊盛潇为帝的真相就这样在盛灵渊漫不经心的话音中揭开,杨潮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记录下来,甚至宁愿自己依然如过去般,什么也不知。
——
放个约的猫鸟贴贴的草图,感觉也很卡瓦🥺
【顾羡】风雪夜归人
*这一篇的别名叫做柔弱娇花和烤白薯的绝美恋爱,确信。
*跨剧组邪教,隔壁顾大帅和小羡极限拉配郎,能接受的话再往下。
*顾羡顾无差,ooc预警。
打江南一役之后,顾昀一年四季只穿单衣的毛病便随着病痛一同改了去。
一来的确老了,担不得以前时候仗着年轻体壮无所不忌。二是知晓那一人体贴心思。面上虽没个表示,实则格外乐在其中,如今倒也是挺知冷知热。
房里萦了一层紫流金燃烧时所特有的淡淡清香,将冬日朔朔寒风尽皆隔绝在窗外。暖色催人懒,顾昀这一手温水煮青蛙直把自己泡得四肢发软昏昏欲睡。
只...
*这一篇的别名叫做柔弱娇花和烤白薯的绝美恋爱,确信。
*跨剧组邪教,隔壁顾大帅和小羡极限拉配郎,能接受的话再往下。
*顾羡顾无差,ooc预警。
打江南一役之后,顾昀一年四季只穿单衣的毛病便随着病痛一同改了去。
一来的确老了,担不得以前时候仗着年轻体壮无所不忌。二是知晓那一人体贴心思。面上虽没个表示,实则格外乐在其中,如今倒也是挺知冷知热。
房里萦了一层紫流金燃烧时所特有的淡淡清香,将冬日朔朔寒风尽皆隔绝在窗外。暖色催人懒,顾昀这一手温水煮青蛙直把自己泡得四肢发软昏昏欲睡。
只他着实不是个享清福的命,这厢径自待了一会儿,只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地闲不下一分一毫——毛病恁多。
长纾出一口气,顾昀难得大发慈悲地抛却了府里头那只嘴碎的贱鸟,百无聊赖在房内巡视几圈,自个儿捧了堆也不知讲的什么妖魔精怪的话本杂书到桌上来,随手拧亮汽灯借着不甚明朗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捡着看。
彼时小雪已过属天寒地冻,如今入夜则更甚一筹,更勿论这安定侯府占的位是极好不过,还圈了个光秃秃的莲花池搁在里边儿供人观赏死水枯石。凛冽寒风裹挟着水汽儿一卷,刀刮似的几乎给人脸给剜下几层来。
此时荣幸承受了凌迟之礼的魏无羡心下苦不堪言,一张嘴欲喊顾昀好歹没给妖风割了舌头,魏无羡顿时闭了嘴,心有戚戚地拢紧了白日从顾大帅书房顺走的狐裘,一路抖抖索索窜进了门。
随手拢门抖落满身白毛雪,那浸得雪透的狐裘被心虚至极塞进了门后。屋内馨暖一烘,魏无羡炭烤似地冒出一团蓬勃雾气,仙气缭绕雾卷复舒,直把他烘成了块仙风道骨的烤白薯。
狭窄天地中暖意蔓延,橘红火光印照在墙上投下了数片载歌载舞的暗影,给屋内平添几分热闹气儿。方才魏无羡披着身雪衣在寒风中穿行时还没觉着有什么异样,此时他自个儿一头撞进温水煮蛙锅里,才发觉自个儿拢着狐裘的一双手已经被冻得僵直。不由得又打了几个寒颤,自小生活在温湿云梦地界的魏无羡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入乡随俗地学会了揣手进袖子。
烛光炸开几朵星火,魏无羡循着声响抬眸,便在那方阑珊灯下,一眼瞧见朵被火烤得愈发绽得灿烂的西北一枝花,眼角耳垂上两粒朱砂红痣几乎在昏暗屋内下发光,熠熠生辉将魏无羡看得微愣,心下猛地一跳,暗声嘀咕这朵自封的娇花内里不知是真是假,但这脸确是丝毫不堕了这威名。
“顾大帅好兴致呀,大年夜挑灯夜读,瞧的什么地儿的春花秋月,给我也瞧瞧呗?”
后半夜,纷纷雪降再卷霜冻,凌风刺人骨,一抔雪不期然扑上窗棂,突兀撞得闷闷一声响。
蓦地一惊,顾昀支着头的手掌打了个滑,久压受迫的血液猝然顺畅,途经血管沿路酥得手臂一阵麻软。嘴里泄出一声轻嘶,顾昀对着悬在眼前汽灯愣了半晌,这才发现是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就这么昏睡了过去,只抬指用力捏了捏眉心,好歹将飞散的三魂九魄都给捞回来,随意撇下眼一扫摊开在桌上的散乱书堆,捏着只书页心道:我要收拾这堆东西吗?
一息未过,这一念头当即被挥散,顾昀毫无负担和羞惭心地想到:管他呢。
此想法堪堪落下,门扉忽传吱呀声响来,安定侯偷闲犯懒不幸被抓了个正行,方欲起身的动作霎时一僵,暗道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些,这边腹诽着,转头却端着面无表情不起波澜的一张脸。然待拓得来人熟悉身影入目时,眉头反是缓缓地拧蹙皱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一句调侃被顾昀那半瞎耳朵只零散抓了两三个字眼儿,但他对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还正大光明登堂入室的家伙此时也已是了解非常,连蒙带猜地想明白了这句戏语,顾昀推开椅子几步并上,解下肩上大氅,转一翻手不由分说地落置于人肩头之上。两相接近,顾昀被对方身上所携的凝冷寒气激得神思一醒,在这温柔乡里泡得太久,自己仿佛都变得娇气起来,都快忘了塞外能把人吹去大半人皮的白毛风的滋味了。他略微摇头拉回思绪,蜷指拈走人耳根碎发沾染几粒绒白。
“长夜漫漫无以为伴,便只能寄情于纸墨了,倒是你这堂堂夷陵老祖,这又是去哪座山头大展神通了?不妨说出来也叫我开开眼。可比话本有趣儿得多。”
差点儿没被寒风冻成个现世冰棍儿,这算哪门子的大展神通。魏无羡被人言语噎得一梗,心下匪夷所思自个儿这柔弱男子名号什么时间易了主,索性仗着自个儿被寒风吹得混沌的脑子,便是一通信口胡诌,“好说好说,我乘着今儿这歪风去了趟王母娘娘蟠桃园,本想着摘三俩小桃下来给你尝尝鲜来着,哪知道被雷公电母抓了个正着,这下我可倒了大霉,一路穷追猛打!好险才叫我逃下来……”
这人张口就来哄骗三岁小孩儿的瞎编故事只把顾昀听得目瞪口呆,只觉这胡说八道的功力确有他三分足,心下暗道,这小兔崽子把我当小屁孩儿哄呢?复一挑眉,循着人声儿接下话去,“哟,夷陵老祖果真神通广大,顾某人自愧弗如,不过那桃儿在哪儿呢,天上的蟠桃我可没尝过,可得叫我好好尝尝味儿。”
话音未落,便叫魏无羡一抬手的什么东西晃了眼,方才撑着脸看书时药效便已散了大半,此时俨然已经从略有点儿瞎退化成瞎了个彻底,连面前的魏无羡在顾昀眼中都已经变成了五米之外雌雄同体,他眯了眯眼,应着魏无羡殷切动作接下物什,随手一摸便有了判断——是个琉璃镜儿。
这琉璃镜是前阵子魏无羡托人制好的,崭新镜片嵌在飞花流云的金属框架上,细看还能瞧见框架上不知用什么材质纹了诸多暗纹。此外镜身还连着一条镀银滚边的链子,整儿于浅黄灯下幽幽地冒着一股子衣冠禽兽的气息,无处不讲究。
说来还怪是稀罕的。
实属相处太久,两人对对方大尾巴狼神情皆是了解至深,魏无羡嘴角一掀顾昀便知道他是要翘尾巴还是支楞耳朵尖儿,对人打蛇随棍上的一句“这倒是可惜顾大帅今儿尝不着这蟠桃滋味了。这桃儿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一落地便化了形,我寻思着莫不是在天上吸收日月之精华通了灵,知道我要吃他才变成了个琉璃镜,不过倒也不碍事,我瞧着这东西模样倒是挺别致,送给顾大帅倒是相得益彰啊。”不置可否,顾昀听得好气好笑,捏着眼镜架架上鼻梁,视野骤然清晰不少,魏无羡身后那条狐狸尾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笑意尚且悬在他嘴角引顾昀侧目。
“魏无羡,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顾大帅你风姿绰约了!我一颗昭昭之心苍天可鉴,上天入地可都没一个比我更真诚的了”
怎的,这小狐狸崽儿还想上了天去了?小兔崽子魏无羡摇身一便从素食变为肉食,化成了只油光水滑的红毛狐狸,顾昀暗自打量着那条长尾巴寻思着做个坎肩,看得魏无羡发毛。
屋外那几枝七零八落的寒梅平日着实被这两人手欠掰得凄惨了些,朴时一番动辄便受不得雪压,倏地折了杂枝坠在地上吱呀声是沉沉。
紫流金烧得愈发旺了,在夹着冻雪的窗格上呈出一面薄薄的凝冰如华,衬得阁内暖色如春,顾昀应声抬眼视去时仿佛屋里沉默陈列的周所物事上都罩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氤氲水汽。
而后这想法很快又被他自己推翻了,顾昀默不作声摘下这花里胡哨的琉璃镜片,颇为无言地看了一眼面前身上还在嗖嗖散着冷气的家伙。曳长眼尾懒洋洋地吊着,眄目时依稀是个似笑非笑神色,嘴角却始终绷着不显分毫,“一颗昭昭之心我是没瞧见,你这一片冰心我倒是感受了个彻底,魏无羡,你这上天一趟还给记得我带点儿仙雾回来,是要我感悟感悟然后跟你得道修仙就地飞升不成?”
“当神仙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得端的个清心寡欲,扣着那么多天条天规当饭吃。”坐在旁侧的魏无羡一眼瞧见琉璃镜儿上雾气腾腾,嘻嘻哈哈得寸进尺地凑近了顾昀,只把两人圈进了同一缕雾气,说到此处魏无羡咂咂嘴,就此斩钉截铁下了定论,“就一个活生生的姑苏蓝氏!”
所谓姑苏蓝氏顾昀也从魏某人口中有所耳闻,对这三千家规诸多规训也是敬谢不敏。别人都是温香软玉入怀,顾昀则眼睁睁看着一捧冷晶自觉钻进自个儿怀里,两人无言对视半晌,最后顾昀泄气儿似的率先拢着大氅将这颗毫无自觉的冷晶搂了个彻底。
汽灯渐暗,两人交谈声音减小直到最后彻底消了音,簌簌绒雪一直下到第二日天光熹微时方才稍小,只将深夜万千事,尽数掩于雪幕底下。
【忘羡】梦也何曾到谢桥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1.
坊间传闻夷陵老祖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可止小儿夜啼。有好事者悄悄守在乱葬岗附近,想一睹这位老祖的真容。
凶神恶煞的粗纋壮纋大汉没见着,只守到了一位风纋流写意的俊秀美纋人。美纋人瞧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手里还牵了个粉雕玉砌的漂亮小童。父子俩俱是一身粗布麻纋衣,通身的气度却是遮也遮不住。
山路崎岖难行,幼童稚弱,走着走着便跌了一跤。美纋人连忙把他抱起来,拍着背低声细语的哄,小孩子抱着他的脖颈小声哽咽,奶声奶...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1.
坊间传闻夷陵老祖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可止小儿夜啼。有好事者悄悄守在乱葬岗附近,想一睹这位老祖的真容。
凶神恶煞的粗纋壮纋大汉没见着,只守到了一位风纋流写意的俊秀美纋人。美纋人瞧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手里还牵了个粉雕玉砌的漂亮小童。父子俩俱是一身粗布麻纋衣,通身的气度却是遮也遮不住。
山路崎岖难行,幼童稚弱,走着走着便跌了一跤。美纋人连忙把他抱起来,拍着背低声细语的哄,小孩子抱着他的脖颈小声哽咽,奶声奶气地喊:“阿爹。”
好事的闲汉忍不住想冒出来献殷勤,美纋人偏过头淡淡地扫他一眼,含情似嗔的桃花眼波光潋滟。
闲汉乍然听见身后一声低吼,扭头一看,一具凶尸正直直向他扑来。闲汉大叫一声,吓得几乎魂纋飞纋魄纋散,屁滚尿流地逃下山去了。
从那以后,坊间便又多了一则传闻,说是夷陵老祖不仅青面獠牙,凶神恶煞,还好色成性,奸纋淫掳掠,有人亲眼看见他在乱葬岗上藏了个漂亮的坤泽,年纪轻轻,二十来岁,却已经生了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如此一算,恐怕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叫那乱葬岗上的恶纋棍糟蹋了。
好事的闲汉跟街坊们说完,还义愤填膺地在大纋腿上拍了一下:“造孽啊!”
2.
魏无羡抱着铃铛回到山上,温情远远见了,竖纋起眉毛瞪他:“魏无羡,你又带着铃铛乱跑。”
魏无羡眨眨眼睛:“镇上开了市集,我带他去瞧个热闹。”
他低头亲了亲小孩的脸:“喜不喜欢?”
铃铛搂着他脖子认认真真点头:“喜欢,下次还要去。”
魏无羡笑起来:“好,下次还带你去。”
温情叹了口气,抱过铃铛:“乖,先去和你阿苑哥纋哥玩儿。”
她看向魏无羡:“你跟我进来。”
魏无羡跟着她进了屋里,温情指了指床,魏无羡乖乖躺下,温情道:“衣服。”
魏无羡慢吞吞地扯开了衣领。
温情抽纋出一根银针,慢慢刺入他后颈的腺体附近。魏无羡浑身发纋抖,忍不住拽紧了枕头。
温情叹气道:“疼就喊出来。”
魏无羡满脸的冷汗:“......还行,忍得住。”
温情拔了针,拿过桌上的瓷瓶倒出几粒药丸,递给魏无羡。魏无羡接了,一仰脖子直接咽了下去。
温情又给他倒水,忍不住唠叨:“信香失常,情汛紊乱,身纋体底子还虚成这样,魏无羡,你是准备折腾死自己吗?”
魏无羡埋在枕头里装死。
温情又道:“你不能再用清心丹了。”
魏无羡闷闷道:“那我的情汛怎么办?”
温情瞪他:“你还问我?”
“铃铛是你一个人生的?”
“标记你纋的纋人是谁?你自己不知道?”
灵魂质问,魏无羡无纋言纋以纋对,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青纋天纋白纋日会周公去了。
3.
魏无羡抱着铃铛上乱葬岗时,温情正忙着安顿她一家老小。
几十个人往山上一挤,阴森森的地界也有了活气儿。温情忙得脚不沾地,迎面看见魏无羡抱着个孩子往这边走,随口打趣道:“哟,这是偷的哪家的小孩?”
魏无羡道:“我生的。”
温情:“......你还没成亲吧,瞎开什么玩笑。”
魏无羡道:“没开玩笑,真是我生的。”
“......”温情吓得手里的银针摔了一地。
她才知道魏无羡居然是个坤泽。
一个十七岁刚分化就被人彻底标记的,有了孩子的坤泽。
“我真心的,”温情道,“魏无羡,你真的太强了,我见过那么多坤泽,没哪个能像你这样。”
“谢谢,”魏无羡龇牙咧嘴道,“所以你能不能轻点。”
温情又是一针扎下去:“不能,我这扎的每一针,都是对你的褒奖。”
她一字一顿道:“作死第一名。”
4.
魏无羡刚分化时完全想不到自己会是个坤泽。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乾元,魏无羡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夜猎途中碰到已经分化成乾元的蓝忘机时,魏无羡半点不避讳,兴高采烈地黏了上去。
“忘机兄,”他笑嘻嘻地围着人打转:“好巧呀。”
蓝忘机扭头就走。
魏无羡哎了两岁追上去:“干嘛不理人呀!小古板你好冷淡。”
蓝忘机啪地摔上房门,魏无羡摸了摸鼻子,切了一声,赌气走了。
师纋弟们围在楼下定房间,客栈老板数了数他们的人数,哎呀一声:“公子,真不好意思,小店的房间满了,您几位这还差一间。”
魏无羡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没事儿没事儿,您给我这些师纋弟们安排好就成。我和二楼那位蓝公子认识,找他去挤一晚就得啦。”
老板笑道:“哎呦,那可巧,这下就正好了。”
入夜,魏无羡轰了师纋弟们去休息,自己来到蓝忘机房间外咚咚敲门。
蓝忘机板着脸拉开房门:“什么事?”
“客栈房间不够了,”魏无羡可怜兮兮道,“蓝湛,让我跟你挤一晚呗。”
蓝忘机皱起眉心,似是十分纠结。
魏无羡双手合纋十:“求求你喽,大晚上的,别这么狠心让我露宿街头嘛。”
蓝忘机软纋了神色,退后一步道:“进来吧。”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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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魏无羡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
如果天底下有什么事比他分化成坤泽更可怕,那一定是他不仅分化成坤泽,还勾引了蓝忘机和他上纋床。
他没敢等蓝忘机醒过来,魏无羡觉得蓝忘机醒了以后一定会拔纋出避尘先刺死他然后自纋杀。为了避免这个惨纋案现场他拖着酸纋软乏力的身纋子迅速跑路,连师纋弟们都没有带上。
他一躲好几个月,东奔西跑四处夜猎的途中听说蓝忘机在找他。魏无羡怂的没敢露头,只一味避着蓝忘机走。
直到第三个月,他连着反胃十几天,终于熬不住跑去看大夫。老头捋着山羊胡子把了半晌的脉,冷哼道:“恭喜,怀纋孕两三个月了。”
魏无羡傻了。
现在他知道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不是他分化成坤泽,也不是他分化成坤泽还勾引了蓝忘机上纋床,而是他不仅干了上述那些事,他还有了小古板的孩子。
老头不愧是老头,一看他年纪二看他反应,立马意识到这个十七岁的坤泽还没有成婚。他恨铁不成钢地唠叨着小年轻就是能瞎胡闹,起身给魏无羡配了张滑胎的药方。魏无羡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砰砰,砰砰,砰砰。
他不合时宜地想,藏在他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也会有这样鲜活的心跳吗?
魏无羡忽然丢开那张方子,起身对着老大夫一揖到底,郑重道:“谢谢您。”
然后他冲了出去。老头追在他身后骂:“小心些!”
魏无羡笑着应下:“知道啦!”
趁着肚子没显怀,魏无羡回了趟莲花坞,和江枫眠汇报了几个月以来的夜猎成果,又提到松山附近有妖兽出没,颇为棘手,他打算一个人去看看,又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江枫眠未有疑虑,只让他注意安全。魏无羡恭恭敬敬地向他一拜,心里道:江叔叔,小铃铛给你磕头啦。
孩子还没出生,他倒是连名字都想好了。
四个月后小铃铛在松山镇的医馆里落地,魏无羡精疲力竭的昏过去,清纋醒后他抱着丁点儿大的孩子仔细看,看到小铃铛睁开的眼睛,是与蓝忘机如出一辙的清浅琉璃色。
他吸了吸鼻子,亲纋亲小铃铛的额头,心说值了。
魏无羡把小铃铛带回云梦,交给熟识的农户家寄养。那农户是个朴实的热心肠,种了一大片莲塘,还专门给莲花坞的弟纋子划了一块。魏无羡只说小铃铛是他夜猎时捡到的,请他们代为照顾几年,一应费用都算他的。
农户推辞说不用不用,魏无羡仍坚持每个月都给他们寄去自己的月钱。顺路不顺路,只要出门他都去农户家里坐坐,看着小铃铛慢慢长大,学会走路,学会说话。
小铃铛牙牙学语时,魏无羡往农户家一连跑了半个月。女主人慈祥地抱着小铃铛,指着魏无羡对他说:“这是哥纋哥,小铃铛,叫哥纋哥。”
小铃铛便咯咯笑着,清清脆脆地喊他“哥纋哥”,魏无羡揉了揉他的笑脸,对女主人道:“我想抱抱他。”
女主人点头应下,把孩子递给魏无羡,慢悠悠起身去忙自己的活计。魏无羡抱着小铃铛逗了一会儿,小铃铛又脆声喊他:“哥纋哥。”
“叫错啦,”魏无羡轻声道,“小铃铛要喊我爹爹。”
“叫一声听听,好不好?”
小铃铛眨着瞳色清浅的大眼睛,乖顺道:“爹,爹爹。”
魏无羡低头在他的发顶亲了一口。
“真乖。”他笑起来。
7.
“再后来呢?”
温情问道。
魏无羡自嘲地一笑。
再后来温纋家设立了教坊司,他们被拉去屠戮玄武洞。困在洞里的时候魏无羡总觉得心虚,不敢看蓝忘机的眼睛,可蓝忘机反而是很平静的样子,仿佛一切如常。魏无羡有点窃喜又有点失落,他想好吧,蓝湛总算还没有对我厌恶到骨子里。
后来他真的发烧了,仗着生病胡闹耍赖,要枕腿,又要听歌儿。蓝忘机居然真的给他哼了支小曲儿。魏无羡迷迷糊糊望着他精致隽秀的侧脸,火光映出不似真纋实的温柔。
旧年那场温存荒唐的情事又静悄悄浮现心头,魏无羡微微一悸,控纋制不住地想,那个时候,蓝忘机有没有对他心动过,哪怕一点点呢。
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蓝忘机不喜欢自己没关系,或许他可以把小铃铛的事情告诉他?亲生的骨肉总会有些感情在,况且,小铃铛的眼睛和蓝忘机长的那么像,简直一模一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蓝忘机会喜欢小铃铛吧。
“再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魏无羡静静道,“莲花坞被灭门,我被丢下乱葬岗,等再见到蓝忘机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人看着他招鬼驭尸时的神情几乎要成为魏无羡最深的噩梦,那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剑术卓绝能和蓝忘机打成平手的魏无羡啦。他不想面对蓝忘机凝视他时眼睛里的失望,魏无羡偏激地想你凭什么对我失望呢,你爱过我吗?
温情叹息道:“你为什么把小铃铛接到乱葬岗呢,他留在云梦不是更好?”
魏无羡摇了摇头。
再回到农户家的时候,男女主人都已经去世了。魏无羡从那家女儿口纋中得知他们是受了温纋氏波及,女儿女婿都还年轻,只道操持家业已是颇为辛苦。
魏无羡看见他们小心翼翼,既敬又畏的样子,主动提出要接走小铃铛。两人忙不迭同意,魏无羡又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留了下来。那家的女儿慌忙推辞,魏无羡却已抱着小铃铛走远了。
他买了香烛纸钱,带着孩子去了农户夫纋妻的坟上祭拜。小铃铛似有所感,对着墓碑哭起来,魏无羡擦掉他的眼泪,亲了亲孩子的脸,低声道:“以后就咱们爷俩相依为命啦。”
“幸好还有你。”
他幼年流浪时总被人嘲笑没爹没娘,后来有了小铃铛,自己虽不在乎未婚先孕名声难听,却不愿意孩子重走自己的老路,寄养虽不如亲生,总归是个完整的家庭。
直到后来数次挣扎在鬼门关口险死还生,魏无羡才明白闲言碎语都是空话。困在乱葬岗的夜晚他无数次梦到魏长泽和藏色,父母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可那不妨碍魏无羡埋在他们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只有回到父母怀里他才不是云梦江纋氏的大弟纋子,也不是夷陵老祖,他就只是魏无羡,受了委屈,觉得害怕,他还有路可退,有家可回。
魏无羡的家早在十几年纋前就没有了,后来他也有过机会再组一个,只可惜给了小铃铛另一半骨血的男人可能不太愿意。
那也没什么关系,到底小铃铛的命比他的命好。
“就这样吧。”魏无羡摇了摇头,“也挺好的。”
如今乱葬岗上有婆婆,有阿苑,有四叔,有温情温宁,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热纋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就这样过下去吧。”
魏无羡低声道。
温情叹了口气,拔掉他身上的银针。
“睡吧。”
她温和地笑着,摸了摸魏无羡的头发。
8.
不夜天的刀光剑影让人觉得昏眩。
魏无羡站在屋脊上,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温情被挫骨扬灰的一幕疯狂地在他脑海里重复,魏无羡神纋经质地想,凭什么。
杀纋人的是我,为什么被挫骨扬灰的是她?
底下的人群涌动,落在魏无羡眼里,全部都是鬼影重重。
他把陈情横在唇边,近乎恶纋毒地想,要杀我是吗,好啊,那就各凭本事来吧。
天外铮铮两声弦响,泠泠琴音扰乱纋了他的笛声。
魏无羡回头望去,冷声道:“啊,蓝湛。”
又来了,他看着蓝忘机的脸,痛恨又难过的想,又是这样。
蓝忘机总是这样,恶他至深。
打完招呼过后,他又将笛子举到唇边,道:“从前你就该知道了,清心音对我没用!”
蓝忘机翻琴上背,改为抽纋出避尘,直冲陈情袭去,要斩断这支催生出魔音的鬼笛。魏无羡旋身一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咱们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横竖你从来都看我不顺眼,来啊!”
他很想拽着蓝忘机的领子对他大吼大叫,想问问他你知道小铃铛吗?你想不想去看看他?
可到最后魏无羡也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可能说什么话也都迟了。蓝忘机后悔也好难过也好,甚至于他完全不在乎,跟魏无羡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迎上避尘的剑锋,陈情凄厉的笛音划破长夜,魏无羡再一次感觉到痛,撕心裂肺的痛。
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已成定局了。
9.
万鬼噬身大概是世间死法惨绝之最,魏无羡却没心思去管这个。他挥开面前鬼影,隔着猩红的血色茫然四顾。
小铃铛呢,小铃铛在哪里。
四周都是欢呼庆功的人群,魏无羡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小铃铛也活不成,乱葬岗上的这些人都活不成。
他看见远处白衣束抹额的人群,艰难地往前挪动几步,他看不清蓝忘机是不是也在其中,他很想说蓝湛你救救小铃铛,却又顿在原地。
蓝忘机为什么要救呢。
数年以后,他娇妻美眷,儿女绕膝,再想起年少时的荒唐,想起他,想起小铃铛,蓝忘机是再厌烦地皱起眉,还是平静地一声叹息。
活着总叫他讨厌,死了也要变成一根刺扎在人心底,何必呢。
...... 罢了。
魏无羡疲惫地坐下来,焚尽乱葬岗的烈火映在他眼睛,厉鬼尖声长啸,惨烈如阿鼻地狱的硫磺火海。
等大火过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曾经深埋心底的那些话,也再不必...... 说出口了。
—END—
《来自网友的神级造句》
1.“我在等,等……”
“我在等,等一次历史与现实的交织,等一场华夏盛世,等一场独属于中国的盛宴。”
“我在等,等风来,等人归,等一场花开,等一个盛夏,等我们灿烂的明天,去赶赴人间盛宴!”@ZM
2.“以我姓名起誓,……”
“以我姓起誓,我生为人民服务,死化鬼雄护我华夏盛世!”
3.“我将玫瑰藏于身后,……”
“我将玫瑰藏于身后,再见你时,花是花,树是树。”
“我将玫瑰藏于身后,也将喜欢藏于心底,从此之后,玫瑰和你都不可提及。”
4.“我打碎了夕阳,……”
“我打碎了夕阳,走在校园的长廊,想着未来的路还很长,不知青春该如何收场。”
“我打碎了夕阳,洒了一地辉煌,...
1.“我在等,等……”
“我在等,等一次历史与现实的交织,等一场华夏盛世,等一场独属于中国的盛宴。”
“我在等,等风来,等人归,等一场花开,等一个盛夏,等我们灿烂的明天,去赶赴人间盛宴!”@ZM
2.“以我姓名起誓,……”
“以我姓起誓,我生为人民服务,死化鬼雄护我华夏盛世!”
3.“我将玫瑰藏于身后,……”
“我将玫瑰藏于身后,再见你时,花是花,树是树。”
“我将玫瑰藏于身后,也将喜欢藏于心底,从此之后,玫瑰和你都不可提及。”
4.“我打碎了夕阳,……”
“我打碎了夕阳,走在校园的长廊,想着未来的路还很长,不知青春该如何收场。”
“我打碎了夕阳,洒了一地辉煌,卧等流云闲摇时光,去看一场年少轻狂。”@楼寄凡
5.“我来人间一趟,……”
“我来人间一趟,不负韶华年光,却为碎银几两,忘了来时梦想,终是抖落轻狂,褪去来时锋芒。偏偏碎银几两,能解世间惆怅,可让父母安康,可护幼子成长。但这碎银几两,也断儿时梦想,让少年染上沧桑,压弯脊梁。”
6.“起风了,……”
“起风了,风吹过我的发丝,吹向星辰大海,吹向遥远的未来。”
7.“用一句话描述遗憾”
“你的爱,收放自如,是天赋,我羡慕。”
“如果再遇见,希望我能像个绅士,而不是像个疯子”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照在了我的身上”
8.“故事不长,也不难讲……”
“故事不长,也不难讲,满心欢喜,大梦一场,四字概括,人间一趟。”
9.“用一句话描述释怀”
“浅浅喜,静静爱,深深懂得,淡淡释怀。”
“那阵狂风再没吹起,我也无需再与你分享惊喜。”@梦能不能不醒
10.“我把喜欢写进风里,……”
“我把喜欢写进风里,风过之处,人人皆知我爱你,可风未停,你却仍不知我心意,自此,我的爱,销声匿迹,永藏在风里”
“我把喜欢写进风里,风吹过四季光景;风过耳畔,不知你可曾听见喜欢二字,不知你可曾想起那个把喜欢写进风的我。”@憩
11.“大概是风太大了吧……”
“大概是风太大了吧,吹乱了发梢花了双眼,迷了心智,吹走了无数的青春。”
12.“玫瑰到了花期……”
“师哥,玫瑰到了花期,我很想你” ——碎玉投珠
13.“那不是我的月亮,……”
“那不是我的月亮,那是别人缝好的伤,我只配仰望,看满袖的星光。”
14.“我坠下高楼……”
我坠下高楼,揽了明月清风,醉了一场春光,艳了一份岁月漫长 却终究在一场兵荒马乱里失了年少轻狂。
我坠下高楼,打破层层恐惧跌入幻想,碎与高楼。
我坠下高楼,羽执月雕镂这悲秋,可弯月如钩,告诉我只有一醉解千愁。@苏杳
15.“我抓住了光,……”
“我抓住了光,流逝的是岁月的繁华,照耀的是奔跑的少年。”
“我抓住了光,它却不肯逗留,执拗地从我的指缝中溜走,奔向自由。”
二改,基本上都是评论区的留言。期待期待!!
三改,简直是神仙评论区啊,太厉害了各位!继续期待神仙评论!
【忘琴韶华不羡年72h||11:00】桃花债
0.
他在十三年里重复做一个梦。
梦里长夜无尽,星子朦胧,他穿过疏阔的桃林,玄色氅衣翻起洁白的雪沫。寒风刮过,他眯起眼睛转头,隔着一排枯树,与他并行的身影沉默而挺拔。
“下雪了啊。”他感慨似的地叹了一句,伸手轻轻点在近处的枝梢。灼艳云霞自他指尖蔓延而出,眨眼间盛开一片,像雪地上燃起的大火。
“魏婴。”那个人低声喊他的名字,隔着虬劲的枯枝,总也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他在皱眉。
魏无羡倚着重叠的花枝抿了抿唇,甜暖幽香拂开冷冽寒风。他攀着枝头娇艳桃花叹道:“蓝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板,开个花而已,也要惹你不高兴吗?”
蓝忘机说:“违背时令,于你无益。”
魏无羡摇摇头,眉梢淡红的桃...
0.
他在十三年里重复做一个梦。
梦里长夜无尽,星子朦胧,他穿过疏阔的桃林,玄色氅衣翻起洁白的雪沫。寒风刮过,他眯起眼睛转头,隔着一排枯树,与他并行的身影沉默而挺拔。
“下雪了啊。”他感慨似的地叹了一句,伸手轻轻点在近处的枝梢。灼艳云霞自他指尖蔓延而出,眨眼间盛开一片,像雪地上燃起的大火。
“魏婴。”那个人低声喊他的名字,隔着虬劲的枯枝,总也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他在皱眉。
魏无羡倚着重叠的花枝抿了抿唇,甜暖幽香拂开冷冽寒风。他攀着枝头娇艳桃花叹道:“蓝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板,开个花而已,也要惹你不高兴吗?”
蓝忘机说:“违背时令,于你无益。”
魏无羡摇摇头,眉梢淡红的桃花印一闪而过。他凝望寒山深处浓重的夜色,大片桃林在其中绵延千里。
“就送到这儿吧,”魏无羡说,“你该回去了。”
蓝忘机停下脚步,掩在风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魏无羡只隐约瞥见他眼尾细闪的蓝色翎羽,光泽盈盈,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不疾不徐地走进重山深处,再回头时,与蓝忘机已远隔数里。清隽的男人伸手折下一株桃枝,抖落的水珠沾在衣襟。下一秒雪雾飞溅,凤凰张开巨大的羽翼腾空而起,口中衔着折下的那枝桃花。
1.
“小郎君!”
摇橹的老大爷一把年纪,嗓门儿却还是中气十足:“咱们到地方了,承惠两个铜板!”
魏无羡抻了抻身子,摸出两个铜板放进船舱里:“外面摇一趟船少说都要四个铜板,老人家您收的倒便宜。”
老大爷笑呵呵的:“小老儿在这桃花镇里多少年没出去过了,哪里知道外面什么样子。两个铜板也尽够了,小老儿撑船就这个价。”
他顿了顿,又看着魏无羡说:“小郎君别嫌我多嘴,你是为什么进来的?”
魏无羡说:“找人。”
老大爷愣了一下,魏无羡跳上码头展颜一笑:“有人拿了我东西没还,我来找他要债来了。”
“这样啊……”老大爷摸了摸后脑勺,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这倒稀奇,我还从没见过……”
魏无羡问:“您知道这镇子上有住着一户姓蓝的人家吗?”
“哦!”老大爷一拍后脑勺,“您说蓝先生吧?知道知道,他就住在后山上凤栖湖旁边。”
他忽然一愣:“您是来找蓝先生要债的啊?”
魏无羡笑着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镇上下了雨,青石板路上积起许多小小的水洼。魏无羡买了一把纸伞撑着慢慢地走,两边古朴的黛瓦屋檐滴着水,入眼雾蒙蒙一片。
魏无羡抬起伞沿去看屋顶伸出的树枝,桃花镇是名副其实的桃花镇,连绵的房屋街道都被包围在盛开的桃林中,像笼着粉色的云霞。几片花瓣轻飘飘坠下枝头,魏无羡伸手去接,那些花落在他手心,无声无息消失,一如融化的雪。
魏无羡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雨骤然大起来,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响。街道两边支在油布篷下的小摊纷纷开始收东西,行人穿着蓑衣低头奔跑,一个矮小的身影不慎撞了他一下,手里捧着的编花篮子撒了一地。
魏无羡弯腰把那些篮子捡起来,小小的女孩绞着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魏无羡安抚地对她笑了笑,问:“这些花多少钱?”
“一铜板一个,”女孩小声回答,“你要买吗?它们都弄脏了,我可以回家给你拿新的。”
“不用。”魏无羡将铜板放进她的手心,“就这些吧,挺好的。”
他看了看天边黑压压的积雨云,说:“雨下大了,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儿?”
“就在前面,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女孩乖乖地拉住他的衣角,“谢谢哥哥。”
魏无羡将伞往小女孩的方向偏了偏,沿着她指的方向往前走。刚穿过巷子,就看见穿蓑衣的女人冒着雨焦急地找出来,女孩眼尖,一边冲她挥手一边大声喊着:“妈妈!”
“妞妞!”女人迎上来,拉着女儿上下检查,“这么大的雨,你淋到没有?早就说了不让你出来,偏偏不听……”
她絮叨着,感谢地冲魏无羡福身:“多谢这位公子。”
妞妞也跟着说:“谢谢哥哥。”
魏无羡摇摇头,看着母女俩相携离去。沾上泥水的花篮还攥在他手里,粉白的花瓣被风雨打得蔫蔫的,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魏无羡拎起花篮看了一眼,枯皱的树枝捏在手里,咯吱咯吱掉叶子。他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街边的一家糕点铺。
铺子里光线昏沉,魏无羡随便选了几样东西,让老板包起来。趁人忙活的工夫,他随意地靠在柜台上和老板搭话:“这条巷子前面住的是哪户人家?家里有个小女孩,会编花篮拿出去卖,下雨天也不闲着,还是我送她回来的。”
“小女孩?”老板恍然道,“哦,你是说卖猪的屠老大家吧。嗨,小郎君你听我一句劝,这两天可别往那家去,屠老大家出了事儿呢。”
“出了事儿?”魏无羡好奇地问,“什么事儿?”
老板说:“屠老大的媳妇闺女回来啦!”
“这不是好事儿吗?”魏无羡说。
老板嗨了一声:“好什么呀……人都没了两三年了,屠老大倒是一点不怕,我们街坊都替他悬着心呢,这阴阳两隔的,怎么能过日子呢……”
老板唉声叹气,将捆好的纸包递到魏无羡手里:“不说这个啦,小郎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来了桃花镇呢?”
“我就是这里人,”魏无羡说,“回来找我一个朋友,他姓蓝。”
“哦,蓝先生啊!”老板惊讶地看他一眼,转身拿了一包栗子酥塞进魏无羡手里,“他就住在后山,平日里不爱说话,没想到还有朋友来找呢!”
他略觉失言,挠了挠头憨笑道:“多的那包点心算我一点心意,蓝先生是姑苏人,估计喜欢这个。镇上大家伙儿有点什么麻烦都找他,蓝先生是个好人呢。”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过谢后转身出门。翠色青山就横在小镇身后,披着蒙蒙雾霭,静谧无声。
魏无羡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拎着纸包撑着伞,晃晃悠悠地走上进山的小道。
2.
那架竹楼坐落在凤栖湖旁边,等魏无羡看见院里的篱笆时,天色已完全黑了。
他随手把花篮挂在院门上,轻轻一推,木门吱呀一响应声打开。一身清素的男人站在门后,见了他,也不惊讶,只是默默侧过身,让他进来。
魏无羡熟门熟路地拐进厨房,锅里温着饭,鲜香的鱼煲放在笼屉上,滚烫得让人不敢伸手。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进来,将鱼煲和米饭都盛了端上桌子,魏无羡早已自觉坐下,拿着筷子眼巴巴等他。
蓝忘机夹了鱼,剔好刺后放在碟子里推给他。魏无羡吃得高兴,长发垂在耳边晃啊晃。蓝忘机伸手替他拢了,找出一根红色的发带绑上。
魏无羡忽然开口问:“这次是多久?”
蓝忘机愣了愣,说:“两年零七个月。”
“那隔的时间挺长。”魏无羡叹了口气。
蓝忘机搭着他肩膀的手有些颤抖,魏无羡回头去看,蓝忘机定定地凝视他,眼神复杂。
“怎么了?”魏无羡去握他的手,蓝忘机摇摇头,说:“你以前来,从不与我说话。”
“不是故意的。”魏无羡诚恳道,“你生气了吗?”
蓝忘机仍是摇头:“不。”
他收拾了碗碟放进水池里,魏无羡听见瓷器混乱碰撞的脆响,起身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
3.
魏无羡第一次来到这里,是身死后的第二年。
他原形被万鬼反噬,魂魄虚弱,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天地之间。某一日被本能牵引,飘荡到这间竹楼之外。他费劲力气敲了门,待门开之后,再凝不住形体,轰然消散在来人惊愕的目光中。
重新凝形时他的神智依旧混沌,却记住了竹楼和竹楼里的人。那个人在看见他快要消失之后猛然冲上来,张开的手臂却只抱住一片破碎的灵光。他绝望的声音魏无羡到现在都记得,他一直在喊,魏婴。
魏无羡第二次来到那间竹楼是身死后的第三年半,他的魂魄比上次凝实了些,竹楼的院门没有关,他不必敲门便走了进去。彼时正值夜半,他在床边坐下,凝视那个人沉睡的脸。床头摆着青玉花瓶,里面一枝桃花开得灼艳美丽。他移开目光呆呆地看着那枝桃花,忽然觉得难过。
那个人打了个寒噤,突然醒过来。魏无羡的目光还迟钝地停在花上,那个人小心翼翼坐起来,忍泪凝睇他神色空茫的侧脸。魏无羡被那人轻柔地拥进怀里,温暖的体温包裹住冰冷身躯。他忍不住往那人怀里躲,虚弱的魂魄逐渐透明,然后再一次消散。
第三次来,竹楼里摆上了许多供品,还有他的灵位。魏无羡看也不看那些东西,直奔搁在内室床头的青玉瓶。里面放着的那枝桃花是他的,花和人他都认得,只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却无端清楚地知道,留着这枝花的人爱他。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远远站着,不敢再上前触碰他。魏无羡靠过去,蜷进他怀里,眼泪滴滴答答落下来。那人终于忍不住用力抱紧他,温热的身体剧烈颤抖。魏无羡听见他哑声喊,魏婴。
魏无羡逐渐习惯了回到这间竹楼,有时一年,有时两年。回到这里仿佛是重回尘世,那个人会做他喜欢的辣菜,酿他爱喝的酒。他会在竹楼里日复一日地等他,等他来,等他走。无论流散到何处魏无羡都记得那间竹楼,楼里等着爱他的人,他总能循着魂魄的指引再回到那个地方去,推开门,一眼就见到他。
……
雪地桃林里,纯白的凤凰腾空而起,眼尾翎羽泛出清透的蓝色,口中衔着一枝桃花。
4.
魏无羡软软地哼了一声,在被窝里翻个身蜷进旁边人的怀里。
蓝忘机放在他后背的手沿着纤瘦的腰线抚了抚,安慰似的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一口。魏无羡颈上散布着细碎的红痕,暧昧地蔓延到胸口。
蓝忘机理了理他散乱的鬓发,问:“这次能留多久?”
魏无羡说:“不知道。”
蓝忘机有些低落,魏无羡笑着亲他一口,说:“指不定是一辈子呢。”
他揽着被子坐起来,顺手拨了拨床边的花枝。蓝忘机瞥他一眼,状似无意地起身,将玉瓶挪到柜子顶上。魏无羡撑着头看着他笑:“这么小气,拿了我的东西不还,连让我碰一碰也不肯。”
蓝忘机往玉瓶里添了些水,闻言淡声道:“不还。”
魏无羡大笑:“行,不还就不还!”
他穿好衣服跑去蓝忘机身边捏他脸,被人捉了手反搂进怀里。闹着闹着魏无羡听见窗外隐隐有说话声。没一会儿有人急切地敲他们院门,扯着嗓门儿喊:“蓝先生!蓝先生在吗?”
蓝忘机应了一声:“什么事?”
外面那人说:“屠老大家闺女生病了,劳您去看看!”
蓝忘机回了声好,将魏无羡从身上撕撸下来。魏无羡拽着他袖子不放手,说:“我要一起去。”
蓝忘机无奈道:“你确定?”
魏无羡点头:“嗯,那小姑娘我见过。”
蓝忘机便同意了。
雨下了一夜,到今早也没停。蓝忘机刚撑开一把伞,魏无羡便哧溜钻到他伞下。蓝忘机转头去看,他亲亲热热地挨挤着蓝忘机肩膀,狡黠地眨眨眼睛。披风上柔软的绒毛拥着他白皙的脸颊,看起来格外青春年少。
蓝忘机被那难得一见的活泼劲儿晃了眼,忍不住揽着他把人朝自己拉近一些。等在院门外的人终于见他走出来,还没开口,先愣了一愣。
魏无羡认出敲门的人是糕点铺老板,高高兴兴地朝他挥手:“嗨!又见面了!”
“啊!是……”老板愣愣地也朝他挥手,挥到一半啪地拍上自己脑门,“给我急糊涂了!蓝先生,屠老大家小闺女昨晚发了一夜高烧!实在没办法了,您快跟我去看看吧!”
蓝忘机点点头:“走吧。”
5.
一行人很快来到屠户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魏无羡走进去,房间内颇为昏暗,他见过的那个女人跪在床边,流着泪用烈酒擦拭女儿的额头。五大三粗的屠户抱头蹲在旁边,看见蓝忘机进来,眼睛一亮,急切地迎了上去。
“蓝先生!”他慌慌张张地说,“您快看看我女儿,都烧了一夜了,怎么也退不下去……”
蓝忘机在女孩床边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按着脉搏静静听了一会儿。
“是寒症。”他简洁道,从针包里抽出银针,刺进小女孩的眉心穴。魏无羡瞥见颤动的针尾上闪过的冰蓝色灵光,揶揄地一戳蓝忘机后腰,低声道:“蓝大夫,治寒症灸眉心穴啊?”
蓝忘机淡淡地扫他一眼,魏无羡有恃无恐地哼笑着,弯下腰去看昏睡的小女孩。拿着布巾给孩子擦脸的妇人流着眼泪,问:“大夫,我女儿到底是怎么病的?”
蓝忘机没说话。魏无羡随口回道:“阴邪侵体,惊魂啦。”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魏无羡直起身,转头看向屠户。这高大壮实的男人此时却脸色青白,强撑着道:“胡说八道!”
魏无羡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闺女媳妇是生是死,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在家里藏了镜子,是不是?”
屠户惊骇地倒退了几步,床边的妇人也止住哭泣,睁圆了眼睛。
魏无羡继续道:“镜通阴阳,镇内诸人不得藏镜。桃花源妖主定下的规矩,这才过了多少年,你们都忘啦?”
围在房间内外的人听见妖主两个字,噤若寒蝉。魏无羡叹了口气,摸摸小女孩的额头说:“以为这规矩就是为了阴阳不得互通?生离死别断不了挂念,但活人死人生活在一起,死人不能变活,活人却会变死啊。”
屠户张了张嘴,眼泪汹涌而下。魏无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他蹲在青石台阶上逗路过的猫,狗尾巴草一晃一晃,引得那猫儿的爪子一勾一勾。蓝忘机也跟出来,撑着伞遮在他头顶,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不多久,屠户垂着头走过来,魏无羡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镜子,最寻常的那种妇人梳妆用的铜镜,映着天光,亮晶晶的。
“你来这儿多久了?”魏无羡问。
屠户说:“两年多了。”
魏无羡沉默了一下,屠户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是被一匹惊马撞死的,太突然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撒手就抛下媳妇孩子。我躺在棺材里怎么也闭不上眼,满心里就想着,她们娘俩儿怎么办。”
“我媳妇趴在我坟头差点哭瞎眼,她嫁给我的时候我跟她保证,会护着她这辈子衣食不愁。我没想到我会死这么早,我俩小闺女才四岁,她一个年轻女人挣钱多难呐,我想她再嫁,又怕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被人骗,更怕我闺女被人欺负……”
“她们娘俩来的时候我也害怕,但是更高兴,一家子又团聚了,怎么能不高兴啊,我能再守着她们,我天天念着她们,我没一刻不想着啊……”
屠夫絮絮叨叨:“小先生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啊……”
他蹲在小院里,号啕大哭。探出屋檐的花枝簇簇颤动,粉白的花瓣落进水洼里,雪一样消融。
魏无羡摸了摸老猫的头,安静地听这个汉子哭泣,什么也没说。
6.
小女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屋子里门窗大开,亮堂堂的。
那面铜镜竖在桌子中央,镜面昏黄,什么也看不清。小姑娘似有所感,看了那镜子一眼,又看向坐在她床边的魏无羡。
魏无羡弹指驱散灰黑的雾气,对她笑了笑,温声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女孩摇摇头。
魏无羡看着挂在她床边的大串花篮,问:“这些花篮都是你自己编的?”
女孩小声说:“是。”
魏无羡夸道:“真好看。”
他又问:“为什么要编这么多花篮?”
女孩说:“拿出去卖,帮阿妈赚钱。”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前阿爸不在,现在阿爸在,也帮阿爸赚钱。”
魏无羡摸了摸她的头。
“阿爸在外面等你,”他说,“去和他说说话吧。”
女孩眨了眨眼睛,忽然小声哭起来。
“我要走了吗?”她抽泣着问,“我和阿妈那天就是从镜子里过来,到了这边的家,阿爸在家里等我们。”
她拽着魏无羡的袖子哭道:“我不想走。”
魏无羡叹了口气。
他离开了这间屋子,屠户和他妻子紧跟着奔了进去。魏无羡头也不回地甩开那些因生离死别而格外摧心肝的哭泣,走向屋檐下等着他的蓝忘机。
桃花星星点点落在那人肩膀,素衣纤尘不染,花落无痕。
魏无羡走到他面前抚过他衣领,说:“你知道这镇子里的桃花为什么落地即融吗?”
蓝忘机问:“为什么?”
“因为我这个倒霉的妖主死了。”魏无羡说,“这些桃花是我妖力衍化,本源一死,它们自然难以维持,离枝便会消散。”
漫山遍野的桃林本就是他给这死人之国的馈赠,云蒸霞蔚,笼罩亡者归处。这沉寂之地只有妖主衍化的一种花。里面的人叫它桃花镇,外面的人叫它桃花源。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撞见那小姑娘卖花篮的时候魏无羡就已经知道她是外面来的生魂,镇子里的花可没法给她折下来。那些枝条枯皱在他手里咯吱咯吱掉叶子的花篮,是小姑娘从外面带进来的。她编好了那么多花篮要拿出去卖,后来又带到了这里。
“蓝湛,”魏无羡轻声问,“你的那枝桃花,又是从哪里带来的?”
蓝忘机的脸色一白,屠户家的门大敞着,铜镜竖在桌子上,泛着冷冰冰的光。
7.
他第一次见到蓝忘机是在八月,杭州西湖,凤凰降在断桥上,凝水为弦,从容地挥一曲安息,超度水里的冤魂。
年轻的桃花源妖主来晚一步,看着那些冤魂了却心愿,自去往生。蓝忘机振袖将水弦送回湖中,化出原形腾空而起。孤山遥遥映在他身后,宛如一笔苍翠的墨痕。
魏无羡一时兴起,点指绽开大片桃林,召花成阵将凤凰拦在半空。琉璃色的清浅眼瞳冷淡地转向他,魏无羡笑着说:“别误会,我不是想打架,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一振翅将他的花阵打散,清唳一声掉头飞去。魏无羡听见他的传音,冷冷淡淡地,只说了三个字:“蓝忘机。”
众生百态,向来凤栖梧桐才是正经道理,偏生魏无羡不信这个邪。反正他这株桃花长了腿,见天儿地追着凤凰跑来跑去,“忘机兄!”“蓝忘机!”“蓝湛!”叽叽喳喳,不像个桃花妖,倒像只麻雀精,扰得凤凰不胜其烦。
他最后一次见到蓝忘机是在伐温之战后,他救下与自己有恩的温氏姐弟,把他们藏在乱葬岗,妖界自此容不得他。魏无羡多少明白是自己在伐温中的表现太打眼,死人之国的力量从来不可小觑,但他不在乎。
直到在夷陵街头遇见蓝忘机,骤然紧缩的心脏才让魏无羡明白,他在乎,至少在乎蓝忘机。
好在蓝忘机并未如想象一般斥他离经叛道,他甚至送他回了乱葬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魏无羡又一时兴起唤开山中的桃林,漫山遍野,像雪地上燃起的火。
“你一直以为我会来找你是因为你折了我的花,”魏无羡说,“但蓝湛,我会来,其实是因为你在念着我。”
流离失所的亡灵被另一道生魂刻骨的思念牵引,回到那座竹楼。一年又一年,直到他恢复神智,魂魄修养完全。
“我去看那枝花,是因为它不属于桃花镇,你和它一样,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但你们来了。蓝忘机,你也藏了一面镜子,是不是?”
蓝忘机倒退几步,骨节攥得发白。他们身后的屋子里,女孩与妇人的哭声已经消失了,屠户跌坐在空荡荡的桌子前,抱着头默默流泪。
蓝忘机哑声喊他:“……魏婴。”
魏无羡说:“我之前就在想,桃花源里哪儿来的湖呢,这里除了桃花,还是桃花。”
“凤栖湖就是你的镜子,对不对?”
魏无羡忽然抬指一点,万千桃花离枝成阵,汇成数道灵光挟裹住二人。再松开时已是在凤栖湖上空,蓝忘机下意识去抓魏无羡的手,却被他用力推了一把。
“蓝忘机,”魏无羡看着他,缓缓说,“你还不醒吗?”
8.
蓝忘机猛然睁开眼睛 ,额上因为猝不及防的坠落激出一层冷汗。
守在他身边的门生惊喜地叫起来,大声嚷嚷着跑了出去:“宗主!二公子醒了!”
晃动的人影迅速向他围过来,蓝忘机按着太阳穴,闭目忍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御剑冲了出去。
他昏迷十三年,灵力耗费虚空,化不回凤凰原形。
从姑苏到夷陵几百里,御剑要走一盏茶的时间。蓝忘机仿佛回到了刚刚得知魏无羡身死的那天,他也是这样赶去乱葬岗,入目皆是焦土,残垣断壁,什么也找不到。
蓝忘机跌跌撞撞地落在废墟上,心如刀绞。
灵光骤然亮起,瓦砾间忽地冒出一株绿芽,迅速扎根抽枝,眨眼间长成一株修长的桃树。蓝忘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盯着不过那片刻已花繁叶茂的树,等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
光芒散去,魏无羡站在原地,对他狡黠地笑。
“我说什么来着,”他凝视着蓝忘机,“这一次,就是一辈子啊。”
—END—
完整版移步wb【Artemis后皇嘉树】
不看也没啥关系,反正就删了四百来字
但一定要看联动 @翻沙甜甜瓜 ,神手画画,不看后悔❗️
《我在和你谈恋爱,你却不知道》1
1.阅读前请先看首篇《写在前面的话》,不接受撕逼。
2.这个短篇故事大纲已经写好,应该不会坑。
3.别看文笔像正剧,但故事我真的觉得是沙雕。
4.写作新手,文笔不好,有原创人物,不喜勿喷。
楔子
苍穹山派有十二峰,十二峰里有百战峰和清净峰。百战峰峰主柳清歌厌恶清净峰峰主沈清秋是苍穹山派都知道的秘密。正如清净峰峰主沈清秋厌恶百战峰峰主柳清歌一样,也是苍穹山派都知道的秘密。
说起这二人的恩怨,真细究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恩怨,就是还是清净峰首席弟子时候的沈清秋在演武场和还是百战峰首席弟子的柳清歌比武输了。本来比武这种事,别说是苍穹山派,放眼修真界各大门派,自家师兄弟之间比武切磋有...
1.阅读前请先看首篇《写在前面的话》,不接受撕逼。
2.这个短篇故事大纲已经写好,应该不会坑。
3.别看文笔像正剧,但故事我真的觉得是沙雕。
4.写作新手,文笔不好,有原创人物,不喜勿喷。
楔子
苍穹山派有十二峰,十二峰里有百战峰和清净峰。百战峰峰主柳清歌厌恶清净峰峰主沈清秋是苍穹山派都知道的秘密。正如清净峰峰主沈清秋厌恶百战峰峰主柳清歌一样,也是苍穹山派都知道的秘密。
说起这二人的恩怨,真细究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恩怨,就是还是清净峰首席弟子时候的沈清秋在演武场和还是百战峰首席弟子的柳清歌比武输了。本来比武这种事,别说是苍穹山派,放眼修真界各大门派,自家师兄弟之间比武切磋有输有赢实在太正常不过了。但这么正常不过的事情到了沈清秋眼里就变得不正常,一见到柳清歌就胜负欲作祟二话不说缠斗上来,结果总是三两下就被柳清歌打趴在地。
打趴就打趴吧,回回柳清歌还特不屑地反问:“你就这点本事?”
气得沈清秋几乎咬碎了牙齿,也回回必言:“我迟早要杀了你!”
就这么一句“我迟早要杀了你”,失败一次扬言一次,失败一次扬言一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坚韧不拔周而复始,时间一久,苍穹山派有流言传出这二人迟早要生死一战,不死不休。
这事让苍穹山派穹顶峰首席弟子、未来的苍穹山派掌门人——岳清源很忧心。
因为沈清秋是岳清源还没上山拜师学艺时就认识的玩伴,是在山下做孤儿时生死相依互相扶持的弟弟。如果问这个世界上,岳清源最亲近谁,那非沈清秋莫属。这件事情除了岳沈二人,再无其他人知道。
不愿看到最亲近的弟弟和柳清歌关系恶劣,岳清源是煞费苦心。
想着让二人多多接触,制造了解彼此的机会,以平息未来的一场恶斗,岳清源为此没少撮合二人带着几个弟子一起领着任务下山除妖打怪。这是强制性的任务啊,谁来劝解拆了这二人伙都没用。
沈清秋和柳清歌倒也知道岳清源这是好意,但是讨厌一个人是装不出来的,二人都把这事怪在了对方身上,眼角唇边满溢着对对方的不屑,经常一言不合恶言相向继而不分场合大打出手直到岳清源闻讯赶来强行插入分开二人驱散围观弟子才算作罢。这种情况直到柳清歌变成了百战峰峰主、沈清秋变成了清净峰峰主、岳清源变成了苍穹山派的掌门也没变过。
《本少君囚禁了天帝》
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不为别的,就为了六界中人都说我是万恶的魔头,我想争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想过把瘾,所以我趁天帝历劫龙鳞尽褪的时候给他背后来了一刀,然后用缚仙锁把他绑起来关进了天帝寝宫。
我并不想天帝死,但我没想到褪鳞时的天帝会这么脆弱,我只给了他一刀,他就昏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兢兢业业幻化成他的模样,坐在天帝的宝座上,座下那些老神仙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原来当天帝也这么累。
我日日祈祷天帝快点醒过来,可天帝煞白着一张脸躺在冰凉得像个棺材似的榻上,那小脸了无血色,让我觉得自己仿佛闯下了塌天大祸。
直到第十六日,天帝睁开了眼。
我长到两万岁,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
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不为别的,就为了六界中人都说我是万恶的魔头,我想争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想过把瘾,所以我趁天帝历劫龙鳞尽褪的时候给他背后来了一刀,然后用缚仙锁把他绑起来关进了天帝寝宫。
我并不想天帝死,但我没想到褪鳞时的天帝会这么脆弱,我只给了他一刀,他就昏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兢兢业业幻化成他的模样,坐在天帝的宝座上,座下那些老神仙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原来当天帝也这么累。
我日日祈祷天帝快点醒过来,可天帝煞白着一张脸躺在冰凉得像个棺材似的榻上,那小脸了无血色,让我觉得自己仿佛闯下了塌天大祸。
直到第十六日,天帝睁开了眼。
我长到两万岁,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凛冽得仿佛把天地间所有的冰雪都凝结在了这双眼里,他向我看过来,缚仙锁叮当作响,让我瞬间失了神。
我还顶着他的样貌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解释这一切。
我听见他开口,声音和眼睛一样冷。
“尊驾何人?”
堂堂天帝,被我砍了一刀,还能那么有礼貌的和我问好。
我突然有些慌张,可是看他虚弱得都起不了身的样子,我又冷静下来了,他是龙,我也是龙,他不见得比我高贵。
于是我照旧用着他的脸,告诉他我是天帝。
我本来想逗逗他,看看这个冰霜似的天帝会有什么反应,但他却低低的笑了起来,直到玄冰雕成的床榻上蔓延出一丝血迹,我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有伤。
这伤是我劈的不假,但是身为天帝,一道刀伤半个月了还没好,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
看着血顺着冰床的痕迹散开,我只好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背后的刀伤因为他刚刚的笑而微微开裂,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我问他该怎么办。
他淡淡的望了我一眼,问我伤他的时候没有想过会这样吗。
说实话,没想过,虽然我也是龙,但是我还没渡过劫,也没有在其他龙渡劫的时候挥过刀。
见我沉默,天帝也沉默,缚仙锁锁住他的手脚,他坐在冰块上,端着一张冰块脸,周身的灵气运转了好几圈才止住了血。
他再睁眼时,我还在原地。
他问我,为什么不走。
我反问,为何要走。
他便又笑,问我不怕他杀了我吗。
我看了一眼缚仙锁,又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色,然后坐到了他的身旁,把脖子伸过去,
“要不你试试?”
他终于不再低声笑,而是勾起了嘴角,眼里都漾起了笑意。
“我被仙君锁在这里,如何动得了手?”
原来他以为我是天上的神仙。
难不成这天帝的位置,只有神仙才能坐?
我冷哼了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告诉他既然杀不了我,那就在这里锁着吧。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里消磨。
天帝醒过来的第二日,我在处理政务,妖界的花妖被偷了三十多罐陈年蜂蜜,人神共愤。
天帝醒过来的第三日,我在处理政务,绞仙台的砖松动了,路过的小仙被砸中了头,当场晕了过去,可怜可叹。
天帝醒过来的第四日,我还在处理政务,魔界的一只炽火兽闯入人间,误杀了六个人,我捏着毛笔七窍生烟,完蛋玩意,一天到晚给我这个少君丢脸。
天帝醒过来的第五日,我闯回寝宫,不由分说的要解开他身上的缚仙锁,他左右闪躲,我气的跺脚。
我告诉他,这天帝我不想做了,你自己来做。
他手里拿了本书卷,眉眼淡漠,周边仿佛自带了飘渺仙气
“本座伤口未愈,还请仙君多担待。”
“……”
这一担待,就是近百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百年来坐在天帝宝座上的,是魔界少君。
早先我觉得千年时光与我而言也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如今我觉得天界一天堪比折磨我十年。
白天我在外面化成天帝的样子处理政务,晚上回去了还要化作另一幅平平无奇不敌我本来样貌十分之一的样子给天帝洒扫侍奉。
我觉得我快被度化了,魔界开大会的时候我恢复成本来的模样,听我的父君振臂高呼,扬言要带领魔界一统六界。
“景淮我儿,魔界日后的荣光就在你的肩上了。你就不要再在外面瞎逛了,赶紧麻溜的回来。”
身为一条孽龙,我未能替父分忧,反而天天待在天上处理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父君殷切的脸,我竟觉得内心感愧。
于是我告诉父君
“我觉得这些年天帝干的也不错。”
父君的笑凝固在脸上,骂骂咧咧的让我赶紧修炼日后好助他完成霸业。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回了天界。
我打算告诉天帝,我要撂挑子不干了,于是我杀回寝宫,看见天帝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正在和自己对弈。
看见我进去,他便挑起眼睛,让我过去和他下棋。
神色之自然,要不是他身上还锁着缚仙锁,我还以为是他囚禁了我。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这玄冰床冻屁股,我坐了一次就不想再坐。
天帝的手也是白的,拿着黑棋的时候像是一副静止的黑白画卷,他看棋局看得认真,我几番思量,最后才试探性的说
“要不我把你放了吧?”
我看着他神色一怔,问我过去多少年了。
我数了数,不出意外的话已然过去近百年。
我说,我爹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回家了。一语毕,我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狠心,补充道,有机会我还回来看你。
他将棋子放下,终于点了头,我给他解开缚仙锁时他也不再反抗,差点让我落下感动的眼泪。
终于不用管妖界那些破花的花蜜有没有被偷了。
相伴百年,终有一别。
临别时他赠给我一片龙鳞,我不想要,因为这玩意我自己有,但他说这算是谢过我这些年替他处理政务,让我想起这些年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的种种光景。
这龙鳞,高低是我应得的。
于是我接下了,天帝是一条太虚璃龙,连鳞片都是银白色,落在我手上时还流光溢彩的。
天帝问我既然要离开,可否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我猛地后退,原来天帝已经看出来这也不是我的真容,想必他也看出来了这张脸配不上我的绝代风姿。
当然不愿意,我可不信天帝会不知道魔界少君长什么样子。
他又问我可愿告诉他真名。
于是我瞥了一眼外面锦簇热闹的玉色槐花树,胡诌了一个
“阿槐,我叫阿槐。”
他终于不再叫我仙君了,阿槐两个字在他的唇齿间轻轻转了一圈,我居然觉得由他念出来就格外好听。
我也问他的名字,可他愣了神,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本座没有名字。”
身为天帝,为六界而生,为苍生而活,却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怪不得所有人都只称他天帝。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我瞄了他一眼,要是他生气了,我好立马跑路。
可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带上了一丝稚子般的好奇,问我什么名字。
我指了指他身后的棋盘
“云弈,怎么样?”
皎皎云间月,弈弈星河秋。
很适合他。
我干了件大事,给天帝取了个名字,叫云弈,天帝还冲我笑了,说是个好名字。
只是可惜我用着假的容貌,告诉他的也是假名。
回到魔界的时候,我原本的居所显得有些荒芜,这些年我一直借着在人间游历的名义很少回来,屋里的陈设像落了层灰一样黯淡,院子里寸草不生,尽是些光秃秃的石头,我企图在院里种一棵槐树,可魔界的植物从来难以成活,哪怕我用天界带来的泉水浇灌,槐树也还是渐渐枯萎了。
我控制不住的去想天界的东西,说得准确一点,是想天帝。
我猜他一定想不到我是魔界的少君,毕竟早在我还没出世前,魔界和天界就已经割裂,其余四界纷纷归属天界,唯独魔界不从。说得好听一点,叫井水不犯河水,说得难听一点,叫互相看不顺眼。
偏偏老有些吃饱没事干儿的成天在天帝面前告魔界的状,说我父君是十恶不赦的魔头,说我是恶贯满盈的小魔头。
大白天的见了鬼了,我堪堪活了两万岁,魔界这块我都还没摸清楚,能跑去哪里做恶。
所以我跑到天界,趁天帝独自在九重天斩风崖历完劫不备的时候给了他一刀,然后给他当了百年的替身。
这找谁说理去。
这期间我也不是没有机会直接溜走,可看着天帝那孤家寡人的样子和他背后迟迟不愈的伤口,我只好任劳任怨当牛做马顺带照顾了他一应衣食起居。
至于为什么天帝身边连个随侍的人都没有,我认为是因为天帝有洁癖。
对,洁癖。
整个太虚宫里干净得连地板都能映出我的模样。
再看看魔界昏暗的光和寸草不生的山石,我明白了六界之中真的是有壁的。
同样是龙,天帝住天宫,我住魔窟。
离开天帝的第一天,想他。
不知道我离开了,他是不是又只能一个人左右手对弈。
离开天帝的第二天,想他。
不知道他能不能记得天天浇灌太虚宫里的玉色槐花树。
离开天帝的第三天,想他。
……
大爷的,我受不了了,于是我掏出他送我的龙鳞端详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打算再回去看看。
只可惜我一出门,就被父君逮了个正着。
“小兔崽子你又要跑去哪儿?”
我被父君揪着耳朵,一路扯到了魔宫正殿。
我说父君你放手,那么多人都看着,给我留点面子。
不止天界爱开会,一百年没回来,魔界也兴起了爱开会的潮流。
作孽,我怎么走到哪儿哪儿就开会。
父君说这次主要商讨一下天帝娶亲,我们要不要派人去送个礼。
一堆人说天界魔界不睦已久,没必要做这场面功夫。
另一堆人说天帝娶亲,娶的是大荒境瑶光仙子,不给天界面子,也得给大荒境面子。
父君问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摸着藏在袖子里的龙鳞满脸震惊的看。
离开天帝的八天,我父君告诉我天帝要娶亲了。
我当天帝替身当了这么久,从未有人和我说过还有这桩婚事,于是我抓着父君问这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父君上下扫了我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他怎么有我这么个蠢儿子。
父君说这桩婚事定下的时候我父君都还不认识我母后。
天帝与日月同生,诞于混沌,长于太虚,那个瑶光仙子顶天了也就七万岁。
这场婚事我不同意,不为别的,就为我拖太虚宫的地板拖了百年,那大荒境的风沙比魔界还大,瑶光仙子一上去沾沙带泥的,天帝能忍?
为了探清楚虚实,我悄悄上了九重天,天宫外的巡防严了很多,我没能混进去。
于是我又去了大荒境,大荒境风沙太大,我迷了路,绕了八九天才走出来。
等我兜兜转转回到魔界的时候,父君已经准备好了一应贺礼,把礼品名册塞进了我手里,告诉我打通天界和魔界壁垒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我头顶还留着大荒境的黄土,手里捏着厚厚的礼单,问父君前几天不是还说要一统六界吗。
父君双手叉看着魔界阴沉的天,告诉我大人的事你少管。
我很想反驳他,你的儿子不但管了大人的事,还在九重天受过众神朝拜。
但是按照父君的性格,估计会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我闭嘴了。
在离天帝大婚还有半个月的时,我同其他各界的人一同上了九重天,我用了自己本来的面貌,那片龙鳞被我贴身放着。
天宫守卫查了贺礼,漫不经心的放行,在我背后嘟嘟囔囔的说怎么魔界的人都来了。
跟着我的随从气的半死,嚷嚷着要回去,不受这鸟气,而我则看着天宫里刚刚铺陈了一半的大婚装饰发呆。
天帝真的要娶亲了,对方是以美貌闻名六界的瑶光仙子。
我被安排在离太虚宫最远的宫殿,想要去太虚宫,光飞都要飞小一柱香的时间,那怕如此,这殿里还是亮堂堂的,和魔界比起来真就应了那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的随从也不闹了,乐呵呵的住了下来,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告诉他太虚宫比这里精致一万倍。
这场盛大的婚事让九重天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六界之人齐道贺,都在天宫住了下来,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简单来说,我,魔界少君,景淮,被孤立了。
我问随从为什么其他五界的人都不待见魔界。
随从说大约是弱者成群,猛兽独行。
我让他滚。
他说得令。
这些人不但不同我聊天,连当晚的琼花台宴饮也不知会我,等到仙童在琼花台点人数发现魔界之人一个都没去,急匆匆的赶来寻我时,我才知道这档子事。
仙童说明明是有人来请过我,送过请帖的。
我和随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我把随从扔了出去,让他替我去。
本少君也是有脾气的。
人人都去了琼花台,琼花台的丝竹声却传不到我这里,于是我溜达着去了斩风崖。
就是这个矗立在九重天外的断崖,本少君曾在这里一刀把天帝劈晕了半个月。
我站在崖头,有些腿软,原先不觉得,现在正眼往下一看才知道这斩风崖居然这么高,一眼望不到头,仿佛直通冥界。
“何人在此?”
身后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吓得我脚下趔趄,斩风崖的碎石扑簌簌滚落,我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一转身,果然是天帝。
斩风崖的风也安静,四周无声,天帝出现得让我猝不及防,一时忘了行礼。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才凉凉开口
“原来是少君。”
我就说他肯定知道魔界少君长什么样子,毕竟我出生以后我那父君高兴得每年画一张我的画像传播出去嘚瑟,到处说这是魔界未来的接班人。
于是我弯腰行礼,对他拜了一拜。
他问我为何不去琼花台,反而来了斩风崖。我总不好说是来缅怀自己当初的光荣事迹,毕竟一个仙君砍了他一刀和一个魔君砍了他一刀,这是两回事,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太虚宫陪伴许久的阿槐,是只孽龙。
于是我说天宫太大,我迷路了。
他看了我一眼,抬手给我指了回宫的路。
我企图给他表演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没有借坡下驴的离开,反而反问他为什么也离了琼花台。
但天帝不愧是天帝,他根本没有回答我这个小少君的问题,只告诉我没事不要来斩风崖闲逛,就转身离开了。
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把我和阿槐联系在一起。
我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憋了一口气。
我得找人撒撒气,所以当随从告诉我是妖界的一只树妖拦下来送琼花台夜宴请柬,并且昨晚琼花台的东西是真的好吃到让人停不下嘴的时候,我飞身出去找到了树妖,把他扯到宫墙下面打的他四处飘叶子。
果不其然,中午我就被通传,说天帝有请。
没有归顺天界就是有这么点好处,天帝传召别人是直接带走,找我就是说有请。
这就是排面。
前些年我都是坐在天帝的位置上,现在猛然站在下首,还怪不适应的。
树妖趴在我脚边哭的期期艾艾,控诉我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说自己只是拿错了请柬,天花乱坠,好像我给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往一旁挪了又挪,还是没能拦住他的树叶汁子飙到我身上,连带着飚得大殿的砖石上也都是米黄色的汁。
特意跑到我宫门口来拿错请柬,这种事但凡长了脑子一般就做不出来的。
我看见天帝望着树妖,眉头蹙了起来。
果然洁癖这种事是与生俱来绝不会变的。
我索性两手一摊,表示愿意认罚。
于是天帝便走到了大殿中,抬起手在树妖的发顶轻点了一下,月白色的光从指尖流出,像一层柔软的纱把树妖包裹住,光芒散去,树妖也恢复了人型。
天帝侧身望向我,我耸了耸肩膀,歪头对望回去。
两两相望,他先垂下了眼睑,吩咐仙倌送我们回去,然后离开了大殿。
自从我在天宫里暴打了一顿树妖,连天帝都给了我面子的事传开以后,我在天上的日子就好过了起了。
虽然不能像在魔界那样横行无阻,但要去什么地方也都是有人带路指引的。
比如现在,我就扒着白发苍颜的司记真君不放手,非要他给我讲讲天帝和瑶光仙子的婚事是怎么定下的。
司记真君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被我拽得更弯了些,颤颤巍巍的取下腰间的储物袋,埋头在里面翻了半天才取出一本记事的册子,又在册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了四万年前天帝与瑶光仙子定下婚约的纪录。
约四万年前,本来镇压在大荒境内的穷奇突然解开封印,啖肉饮血屠戮无数,大荒境内血流成河,是天帝化龙,以真身与穷奇大战近十日,最后才将穷奇再度镇压。
说得简单点,这是一个英雄救了美人全家,美人非要以身相许的故事。
我又拉着司记真君问为什么四万年前的婚约现在要突然完婚。
司记真君老眼浑浊,又颤颤巍巍的把书册塞回储物袋,思忖再三的告诉我,瑶光仙子已经七万岁,婚约定了四万年,再不嫁就该惹人非议了。
当神仙也好难,不嫁人也会被催婚。
但我实在不信那个和我朝夕相对了多年,木头一样的天帝会突然动了娶亲的念头。
所以当晚我又变回阿槐的模样,一路穿墙到了天帝寝宫。
我到的时候他果然在下棋,当真没辜负我给他取的名字,只是没了缚仙锁锁住他,我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于我的出现,天帝觉得不如他的棋重要,只对我说了一句
“回来了。”
然后就接着落子。
我搬过我的专属小凳子一屁股坐下,表示我再不来就该错过天帝新婚了。
他狐疑的看向我,手中的子也悬在半空
“怎么回家一趟,脾气反而见长了。”
“怎么我回家一趟,天帝就要娶亲了?”
我哼哼唧唧,天帝的目光落回棋盘上,目不斜视,等他一局棋下完,才开口问我,赠我的龙鳞是否还在。
“当然在啊,这可是天帝的鳞片,万金难求。”
等我说完,他收敛棋盘的手似乎停了一下,然后告诉我院里的玉色槐花树许久没有修剪了,让我去好好修整。
我堂堂魔界少君,在太虚宫里成了个打杂的。
可天帝说得理直气壮,我只能认命的围着槐树修修剪剪。
太虚宫的槐树是整个九重天上唯一一棵玉色槐花,春夏之季满树花开,跟挂了一整树的青白玉一样。
我腾在半空修剪,天帝站在门口围观,我剪的认真,他开口唤我
“阿槐。”
我被叫的一愣,差点跌了下去。
“怎么了,哪儿没修齐整吗?”
“你想当天帝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我听得眉头一跳,认认真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一开始想,现在不想了,当天帝有什么好的,天天待在九重天上,还要管那么多人。”
我修剪好一树槐花,跃回天帝跟前
“那你呢,天帝大人,怎么突然又要成婚了?”
“早些年镇压穷奇时受了伤,是瑶光在大荒境照料我,既然许了亲事,就要做到。”
“你当真喜欢瑶光仙子那个大美人?”我把大美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追根究底,带着一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天帝又锁起了眉头,面露难色,问我
“喜欢……是何物?”
是个好问题,我也答不上来,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喜欢就是像我父母那样,见到彼此就心生欢喜。
于是天帝摇了摇头,说
“本座见到瑶光仙子,并不欢喜。”
这一晚我宿在了太虚宫,天帝睡他的玄冰床,我一如往日,在地上铺了被子,和衣而睡。
太虚宫静得能听到外面风吹槐花的沙沙声和天帝均匀的呼吸声。
我盯着房顶的繁复花纹,问他做天帝这么多年不无聊吗。
“无聊是什么?”
“……”
我翻了个身,告诉他替他做天帝的这些年我深感不易,这九重天广阔无垠,除了云还是云,四处都冷冰冰的,让人一眼就心生寒意,连点消遣都找不到。
“本座生来就在九重天上,不觉无聊,倒是你走以后,太虚宫少了道声音,有点冷清。”
他说的轻巧,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问他要不要去人间走一遭,反正现在九重天上人人有得忙,他这个天帝也不一定必须要在这守着。
我把人间的一切描绘得天花乱坠,趁他两厢纠结的时候生拉硬拽着诓他下了凡。
九重天上我不熟,人间我来来回回上千遍。
行人熙熙攘攘,孩童撒了欢的跑,满街的叫卖声,我走在前面买了两串糖葫芦,一回头却发现天帝还站在原地,满脸僵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洁癖果然要人命。
“云弈!”我举起糖葫芦招呼他,见他不动,只好自己又走了回去,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低声说身处人间,不好唤他天帝,只好叫了姓名。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糖葫芦,竹签上被烈日晒化的糖融了他一手,眼见着他捏着竹签就要暴走,我赶紧把自己手中的这一串糖葫芦塞了一颗进他嘴里。
于是他脸色更难看了,嘴里含着吃的吐字不清的问我这是何物。
“糖葫芦啊,你没吃过?”
云弈摇了摇头,皱着一张脸,勉强咽了下去。
我惊得眉毛一扬,揽住他的肩膀,告诉他
“你忘吐籽了。”
天帝吃糖葫芦不会吐籽,我憋了一肚子的笑不好当年发作,只能扭过头,笑得浑身打颤。
他面无表情的睨了我一眼,拍开我的手,又吃了一颗糖葫芦。
于是我笑的更大声了。
他问我何时回太虚宫,我装作听不见,拉着他在街上左晃晃右晃晃,绝口不提回天的事。
要说人间千般好万般好,唯一的差错就是我低估了天帝的好奇心。
自从他吃了一颗糖葫芦,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东市逛到西市,从绸缎庄逛饭庄,我提了满手的东西累得双腿打战,在他又要跨进首饰店的时候卑微开口拦住了他。
“云…弈…咱们省点钱吧,要不然今夜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天帝两手空空,表情如若寒星,萧萧肃肃一转身,引得满楼红袖招。
“钱是何物?”
“……”
是夜我和天帝挤在小客栈的同一张床上时,我苦口婆心的劝他,天宫离不开他,不如明日就回去。
天帝闭着眼养神,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街上的梆子响了一声,三更天了,我还在捏着自己的荷包痛定思痛。
天帝也睁开了眼,告诉我今天白天的豌豆糕很好吃,他还想吃。
“您一天吃了这么多,不撑得慌吗?”
“慌。”
我也被这句话梗得心慌。
空无一人的街道,我,魔界少君,领着天帝走了一圈又一圈,只为了给他消食。
天上满天星宿,地上人影成双。
我抬着头看星星,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指了指天空,说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星辰。
他也跟着抬头,说原来人间看星河是这番模样。
“你做天帝这些年,都没下过凡吗?”
“没有。”
“可人间的人日日都拜你。”
“护佑苍生是天帝之责。”
我想起大荒境那只刚破除封印就又被他镇压的穷奇,觉得自己应该挑个良辰吉日好好劝一劝父君不要整日里想着一统六界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带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帝下凡逛一逛,但我着实没想到他会把我吃的一穷二白,以至于第三天他背着我去吃了一顿鲍鱼四宝,来找我付账的时候由于我口袋空空,两个人被老板和小二追着跑了三里地,才吃上了一顿霸王餐。
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劝他回太虚宫,他端的一副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的好架子,死活不肯回去。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这几日才觉得真的欢喜。”
我按下心里诡异的感觉,揶揄他过几日就要成亲,日后天道万古,有的是好日子。
可他目光轻飘飘,既不反驳,也不搭话,像一尊亘古的雕塑,人人都仰望,人人都沾不到他的衣摆。
直到第六日,瑶光仙子登了九重天,我同天帝才回了太虚宫。
大荒境太过荒芜不宜出嫁,瑶光仙子便提前来了九重天,只待几日后完婚。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恢复自己的模样,又是一路穿墙,回到了魔界中人居住的殿宇。刚一进门几天不见的随从就抱着我的大腿哭,说这几天我不在他还以为我丢了,差点就以身殉主。
我让他赶紧省省,给我打听清楚瑶光仙子住在哪儿,我倒要去看看这个大美人是有多漂亮。
六界中人诚不欺我,
果真漂亮。
我带着随从趴墙头偷看,他的口水都要流了三尺长。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天帝是不是略有眼疾,他居然觉得这样一个大美人看了不欢喜。
只一眼,瑶光仙子坐在窗边梳妆,眼波潋滟如星河斗转,让我觉得这冷清的天宫都活色生香了起来。
随从擦了擦口水,转头问我怎么不开心。
我瞥了他一眼,问他我何时不开心了。
他让我自己摸摸脸,我一摸,果然是垮着的。
我的眼角抽了抽,难不成我也有什么眼疾?
天宫已经装饰得焕然一新,四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我看着宫墙上的红绸觉得心里刺挠得像有一只小猫在抓。
按理说天帝成婚该是父君前来,可我那父君多半是拉不下面子,才害得如今我在这九重天日日闲得扣墙砖。
偶尔出门转一转还能正好撞上天帝和瑶光仙子并肩而行,一人白衣一人蓝衣,好一副般配的模样,气得我回来又猛扣了一百多块砖。
随从看着殿里堆积成小山的砖石,颤抖着手掏出算盘开始边流泪边算该赔多少钱,算珠碰撞的声音想我想起了瑶光仙子头上珠钗流苏晃动的声音,所以我一巴掌捏碎了他的算盘,他哭的愈发伤心。
离大婚还有三日的时候,大荒境的嫁妆开始流水一般的送上九重天,数不清的大红木箱子,都用红纸封着,摆的到处都是。
随从不知道从哪儿又找来一个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连连夸赞瑶光仙子不愧是大荒境境主,真是好生气派。
于是他又被我捏碎了一个算盘。
离大婚还有两日的时候,听说太虚宫也难得的开了宫门任人出入,仙娥忙忙碌碌,给天帝置办的礼服换了又换,改了又改,最后定了一套朱红金线的,上面绣的龙栩栩如生。
我实在想看天帝穿红衣是什么样子,就在夜半无人时化成阿槐的模样去了太虚宫。
太虚宫灯火如昼,院中的槐花幽香馥郁,只可惜天帝还没换上喜服,我白跑了一趟。
我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天帝背对着我,人影在灯下影影绰绰。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被抓了个正着,我摸了摸鼻子,穿墙进了太虚宫。
我见他他手里拿了一本书册,上面也没有字,全是小小的竖杠。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
“我渡过的劫。”
“这么多?”我惊呼出声。
我拿过书册随手翻了翻,看这一整本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好几千。
“这得是多少啊?”
天帝看了一眼我没见识的样子,不以为意的说:“九千九百九十九场。”
历万劫而生,就功德圆满了。我指着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问,还有一劫是什么。
“或许…是穷奇吧。”
我暗自咋舌,不愧是天帝,随便一场劫就是上古凶兽,而我这条小孽龙却一场劫都还没渡。
我合上书册对他左瞧右瞧,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说,也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听我父亲说渡劫最轻松的也像扒一层皮一样。
“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他说的轻松又从容,我抿了抿嘴,把书册交还给他,转而看向挂在另一边的喜服。
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繁复精致,处处都透着尊贵,在这太虚宫里炽烈得像一团火。
“你当真要娶那个瑶光仙子?”虽然喜服都摆在眼前了,我还是不死心的问了问。
他的目光落在我眼底,让我没来由的心惊了一下,有种被扒光衣服看了个干净的感觉。
他说,娶。
我说,哦。
天帝的抉择,我又怎么左右得了。
他问我大婚当日去不去观礼,我含含糊糊的说到时候再说吧。
这晚多少有了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等到大婚当日,我磨磨蹭蹭不肯出门,任由随侍的人怎么劝,我也摊在床上不想动弹。
随从说这场大婚上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拿去人间随便一个都不下万金之数。
我切了一声,要不是我,天帝大人连钱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眼见着外面已经吹吹打打起来了,我还是不动,随从苦着脸问我莫不是那天墙头上一眼瞧上了瑶光仙子,如今情思难了才不肯出席。
我被这话说得一怔。
瑶光仙子……好看是好看,说是绝代美人也不为过,可我总觉得另一人比她更好看。
那人只看向我一眼,我就觉得欢喜,他要是再多看我一眼,我就甘愿困守太虚宫百年。
我坐在床边不知所措,随从一连推了我好几下,我才梗着脖子眨了眨眼。
我说,我要去太虚宫。
有些话,我要趁着大婚还没正式开始,先去说清楚。
他想要娶谁我都认,但我得告诉他,我是阿槐,也是景淮,只要不祸及族人,他要杀要剐我都不皱一下眉头,我还得告诉他,我瞧上他了。
如今再不说,难不成等着他和瑶光仙子生一个大胖儿子我再凑上去说?
于是我连跑带跳往宫门口冲,到了正门,还没来得及迈出腿,两列天兵就拿着长矛叉住了大门。
我向上一看,整个殿宇被一层流光溢彩的结界牢牢锁住,外面彩云齐飞,百鸟争鸣,里面却只有身着铠甲的天兵堵住我的去路,告诉我
“少君,得罪了。”
天帝亲手设下的结界,只为囚住我这个小小少君。
我让看守的天兵退开,可一个个都脸色凝重,半步也不肯让。
我好声好气的问,不知是本少君何处犯了天规,竟然惹的天帝大婚都不许本君去看了。
领头的天兵双手握住长矛,告诉我是天帝的命令,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跟着我的一众随侍不明所以,扯了扯我的袖子让我不要意气用事。
我捏紧拳头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好,好的很,宫殿给我安排最远的,夜宴有人给我使绊子,如今连大婚都不许我出席了,我还真是带着魔界全族的热脸贴了天帝的冷屁股。
我瞪了周围的天兵一眼,转身把自己摔回了床榻上。
这可是天帝要关我的,不去就不去,小爷还不稀罕了。
我趴在床上扣床板,随从求着我别扣了,再扣这次上天界的预算就都花光了。
他说的很对,所以我一掌拍碎了床角,顺带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他成他的婚,我睡我的大觉,小爷也是有脾气的。
只可惜我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待我数羊数到四千只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这床本来就被我劈碎了一个床角,这一下直接把床给震垮了,猛然掉下去,我疼的一瞬间面目狰狞。
还来不及揉一揉被摔到的地方,随从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结结巴巴的指着外面天空说
“少……少君…出事,出事了!”
天帝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事。
我爬起来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所有人都仰着头张着嘴看向正上空。
我跟着抬头,隔着结界看到一条龙和一头貌似猛虎,背长双翼的巨兽纠结打斗在一起,电光火石好不震撼,结界光影缭乱,我眯着眼仔细辨别。
那条白色巨龙似乎是天帝的真身,太虚璃龙,而另一只巨兽是……穷奇!
我瞬间双目圆睁,穷奇不是被再度镇压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解除了封印,还上了九重天。
脑子跟不上我的脚步,等想到那是穷奇的时候,我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反应过来的天兵急急跑过来拦我,我急的直跺脚,指着天上说那可是你们的天帝,你们不去保护天帝,反而在这儿拦着我干什么。
天兵面面相觑,一口咬定天帝之命不可违,把我团团围住。
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天帝和穷奇你来我往,在九重天上掀起巨大的波澜,云层被冲散,星宿移位,满天星斗相继坠落。
整整半个时辰,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轰隆一声,天帝竟化作人形,被穷奇自空中击落。
那身红色的喜服还套在他身上,衣摆和发丝都扬了起来,像一颗带血的流星直直的下坠。
我慌了,天兵也慌了,可还是一动不动的守着正门。
情急之下我只能掏出天帝赠我的龙鳞,捏在手里对天兵大吼
“这可是天帝亲手赠我的,你们拦着我,万一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果然还是天帝的东西好使,天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我推开宫门,变成真身,狠狠的撞向结界,连撞了十多下才撞得结界松动破开了一个洞,出了结界后我一路飞奔,这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死寂得像一座空城。
等我紧赶慢赶到了婚礼大殿,趴在殿柱后面偷看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躺在大殿中央,用一只手肘堪堪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按住胸口,正咳出一口血的天帝。
瑶光仙子站在天帝后方,面无表情,仿佛殿中之事和她无关。
背对着我站着的是一个玄衣男子,身形健硕,浑身杀气,看这样子就是方才的穷奇。
至于殿中的其他人,有站有坐,都默然无声神色各异的看着殿内情状。
婚礼竟成了这般模样,我心里一紧,开始计算如果我化成龙身带着天帝跑能跑多远。
“穷奇,你以为伤了本座,就能从这天宫里逃出去吗?”
天帝的神色依旧是淡漠的,好像此时受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逃?哈哈哈…”穷奇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天帝:“我被你镇压在斩风崖下四万年,如今逃脱苦海,为何要逃?你做了这么多年天帝,也是时候让位给别人坐坐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九重天外的斩风崖下居然镇压着穷奇,上古凶兽就在天宫外面。
天帝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你以为我天界诸神能任由你践踏天规吗?”
“诸神?诸神不过是我脚下蝼蚁,我的好天帝,不如你问问在场的这些老神仙,有那个敢出来和我一战?”
穷奇的声音浑厚,言语中的轻蔑如同实体,重重的扇在了殿内众人的脸上。
人人对峙,眼看穷奇就要再下死手,管不得这么多了,我在掌心掐了决,打算直接变身出去带走天帝。
可我决刚掐了一半,大殿正门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让我动作一顿。
“穷奇兄言之有理,他做了天帝这么多年,是该让让位子了。”
我循声望去,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我的……父君。
父君的身后还跟着魔界一众大将,个个魁梧奇伟,面带杀气,手握兵器。
本来安静的大殿一下子喧嚣拥挤起来,黑白红三色交叉,父君带来的兵将瞬间将众人都围了起来,而我的父君和穷奇站在一头称兄道弟,满座仙人竟毫无还手之力。
——魔界,反了。
我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四个字。
父君刀锋所指是天帝的脖子,这个认知让我手脚发凉。
先派我送贺礼上九重天示好,让天界放松戒备,然后在大婚当日趁天帝与穷奇缠斗,再带兵直上天宫,可父君又是如何和穷奇勾连在一起的,而这些谋划我竟丝毫不知。
我看见父君望向天帝,讥讽无比的说:“若不是天帝大婚,本君倒还没这个机会将天界之人都一网打尽。”
“原来竟是魔君与穷奇勾结,想要这天帝之位。”
“你是龙,本君也是龙,天帝之位你坐得,我如何坐不得?”
我的掌心漫出层层的汗,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看那刀就要划破天帝的脖子,我急急开口叫道:“父君!”
一时间殿内的人都向我这边看来,数百双眼睛盯得我如芒在背。
我佯装镇定走到父君身旁,握住父君拿刀的手,把刀锋从天帝脖子上移开,父君惊疑的看着我
“淮儿?”
我不敢直视天帝的眼睛,只能盯着父君问
“父君…你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和天界开战吗?”
“开战?”父君双臂展开,让我看看大殿里的人:“何必开战,如今天帝负伤,天兵天将被我悉数扣押,这天宫和这帝位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一瞬间,我觉得口干舌燥,背后都开始冒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上空传来一道清朗疏狂的声音
——“囊中之物?魔君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我抬头看去,一人手握长杆朝阳刀,威风凛凛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天帝身旁。
这是,武钰星君。
天帝大婚九重天上观者如堵,不但少了我这个魔界少君,连天界战神武钰星君也未曾到场,如今终于出现,却一身盔甲,带刀上殿。
我拉着父君连着倒退几步,随着武钰星君一声令下,堆放在四处的红木箱子相继爆裂,一个个面色冷厉的天兵天将瞬间出现。
这偌大的嫁妆箱子里,装得竟然是天界征战数百次的精兵强将。
兵器出鞘碰撞的声音相继响起,我望向天帝,却发现天帝也看着我,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手臂一挥,身上的喜服如烟消散,再看过去,天帝还穿着平日临朝的白色袍子,银线勾边如皎皎晨星,恢复了那副锐利孤清的神色,再没有半分刚才的虚弱模样。
武钰星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平静无波:
“帝君,殿外逆贼已尽数斩杀,武钰幸不辱命。”
天帝轻轻扬了扬手,武钰星君便起身,握着兵刃指向我这边,我愣愣的看着天帝那只手,那只手我看过无数次,在人间捏着糖葫芦,在灯下执着书卷,在树下拾起一朵槐花,在太虚宫手执棋子……
这么多年他总是淡然自若,我闯祸犯错他也一笑了之,我都快忘了他是主宰苍生的天帝。
六界才是他的棋盘,这殿内的人不过都是他掌中的棋子。
我从未想过这几天几乎日日都能见到的天帝不动声色的谋划了这样大的棋局。
父君怒目而视,穷奇咬牙切齿,那些我从小就认识的叔伯兄弟在天兵天将的重重围剿中纷纷落败,我也被反按住双臂,被迫跪在地上,大殿被毁成废墟,断壁残垣之上只有四道身影还在打斗。
我看见天帝挥出轩辕剑,剑光映得人睁不开眼,一剑截断银河,一剑劈向穷奇,穷奇堪堪躲开,那剑光就落在斩风崖上,斩风崖应声崩塌,硕大的碎石向四方崩开,在地上砸出大坑。
武钰星君与我父君打得不分上下,那柄长杆朝阳刀舞出的火焰如同凤凰泣血,缠绕着我父君的真身——一条通体赤黑的孽龙。
这场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最后以武钰星君的一条胳膊和我父君的坠落告终。
穷奇败于轩辕剑下,天帝的脸色白的像我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
父君落在我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天兵用长矛叉住他,让他仰面朝上动弹不得。
穷奇被一剑刺穿心肺,落在瑶光仙子的脚边奄奄一息。
我想去到父君身边,却被人死死按住连站也站不起来。
周围的神君神仙都在拍掌叫好,可我连他们说得什么都听不清,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诛魔,渡劫之类的词。
父君满脸满嘴都是血,他朝我这边看过来,我看见他的嘴在动,似乎在唤我的名字。
武钰星君被人扶着,向天帝请旨即刻把我父君和穷奇处斩,如今魔界头目悉数伏法,穷奇也再无还手之力不必再费心镇压,天帝手中的轩辕剑足够让他们万劫不复。
如此一来魔界大患可除,六界平定,天帝最后一劫也可渡,功德圆满。
甚至还有人请旨要把我这个同谋也一同诛杀免得遗留祸患,我看了看父君,又看了看天帝,天帝的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一战,魔界和穷奇一败涂地。
天帝从穷奇的身上拔下了轩辕剑,一剑封喉,穷奇的头颅滚出去老远?
天帝的轩辕剑又放在了我父君的脖子上,我奋力挣扎,想要扑过去挪开那把泛着寒光的剑,可无论我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只能向天帝磕头,额头被磕破,流下的血模糊了眼睛,我哭喊着同天帝说,求他放过我父君一命,我一定带着父君回魔界,有生之年绝不复出。
天帝执剑的手似乎滞了一下,可四周的神仙都在高声说请天帝不要轻信,应该速速处置,还六界安宁。
我声嘶力竭的朝他喊我不骗他,我不骗他了。
他转头看向我,我隔着眼前迷蒙的血光同他对视。
我听见我的父君嘶哑着声音朝我喊,让我不要去求这些道貌岸然之辈。
“我的儿,为父情愿血洒当场,也不愿我魔界众人生生世世活在魔窟,天帝小儿,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必卷土重生,让你天界众人为我魔界陪葬。”
我求父君不要再说了,可父君长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告诉我身为魔界少君,就要担得起这个名号。
我看见天帝又举起了剑,不再看我一眼。
轩辕剑重重落下,我哭喊摇头,叫他
“云弈,不要!”
我的哭喊随着父君的身首异处戛然而止,四周吵吵闹闹,我仿佛看见时间在我眼前无限拉长,有风从我耳旁划过,父君的血和穷奇的血融在一起,蔓延如长河,有人在轻声问云弈是谁,有仙娥被吓得捂住了眼睛,血迹沾在天帝的衣袍上,像雪中绽了一株梅花。
他终于功德圆满了,这天上地下,再无人可以与他抗衡。
武钰星君拿起朝阳刀想要劈向我,天帝挥剑弹开了他的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衣袍上刺目的红色,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摆。
压制住我的兵将松了手,我拽住了他的衣摆,抬头看他,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今天一开始,是想来告诉他,我中意他。
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轩辕剑剑身上还沾着血,就立在我旁边。
他弯下腰,擦去我眼上的血迹,我见过这样的目光,就在那天,他走下台阶,治好树妖的伤时,也是这样看向树妖。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太虚宫里一尘不染,他稳坐明台怜悯众生,他怜悯阿槐,不过因为阿槐是众生之一。
若我没有唤出云弈两个字,此刻我便是这把轩辕剑上的下一缕亡魂。
四周的声音不断催促他斩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问他,要杀了我吗。
他静默。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轩辕剑夹带着风声朝我劈来,巨大的压力让我的身体如同撕裂。
我想着,原来这就是父君死前的感觉。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我醒了过来,甚至在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瑶光仙子。
四周都是赤红色的岩浆,让我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醒了?”瑶光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反而带着一丝不屑与轻佻。
我愣愣的看着四周密不透风岩浆,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问她,这是哪儿?
“火狱。”
悬浮在人间与地狱之间,岩浆炽烈终年不灭,是一个连魔族都不想涉足的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瑶光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告诉我是她救的我。
当日天帝劈下轩辕剑,不知何处突然迸发出白光挡住了轩辕剑,她趁机救下我跃下九重天,一路奔逃来了火狱。
我的脑子混混沌沌,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问她为何要救我,她明明马上就要当天妃了。
瑶光坐在我身边,扬起一抹天真的笑
“因为穷奇,是我和你父君一起放出来的啊。”
这世间何止我父君一个人想当天帝,大荒境的境主瑶光仙子,也盯了天帝的宝座数万年。
瑶光捻着自己的发丝,用最轻缓的语气告诉我,那些嫁妆箱子里原本装的是大荒境的精兵,只可惜棋差一着,被天帝和武钰星君偷梁换柱。
就连四万年前天帝与穷奇在大荒境鏖战,也是因为她去动了穷奇的封印,告诉穷奇只要助她登上天帝宝座,就放他自由,只可惜天帝再度镇压了穷奇,若不是受伤的天帝她也难与之为敌,早在四万年前她就会了结天帝的性命。
瑶光说,她借自己照料天帝之名与他订下婚约,只可惜天帝那个榆木脑袋四万年了还没来娶她,她只能继续四处寻求穷奇的下落,直到发现天帝曾在斩风崖盘旋,她便下去查看,果然发现了穷奇,穷奇告诉她一人之力不足以对抗天宫,让她去找魔君,不曾想三人一拍即合,她带大荒境的精兵入天宫,大婚当日趁众人不备,再让魔君去解除穷奇的封印,三方夹击,就算天帝有三头六臂也奈何不得。
瑶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是没想到天帝这么爽快的答应完成婚约,是早就对我有所防备,想要将计就计把众人一网打尽,真是我小瞧他了。”
“那你为何要救我。”
“事情败露,我倒是想要自己逃走,只可惜四周戒备森严走不了,还好天帝杀你的时候白光漫天,让我有了可趁之机,转念一想我一个弱女子逃走,倒不如带上你,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白光?我皱了皱眉,问瑶光是什么白光。
瑶光撇了撇嘴角:“兴许是哪颗星宿炸了。”
天宫混战,星宿爆炸是常事,那倒是我命大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告诉瑶光我才两万岁,救了我我也无力复仇。
“有了这个呢?”瑶光伸出手,手心悬浮着一颗黑红交叠的元丹:“穷奇的元丹,他当时掉在我脚边,被我挖出来了,反正他必死无疑,还不如留给我。”
我看向瑶光,她笑的如同不谙世事,仿佛只是放了一颗糖果在手心。
“既然有这个东西,你自己怎么不用?”
“穷奇可是上古凶兽,我一个弱女子要是吞了下去,爆体而亡都说不定,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和天帝同宗的龙族。”
同宗龙族。
我不过是一条他随手可杀的孽龙。
我并未伸手去接哪颗元丹,只是垂下眼睑反问瑶光为何信我。
瑶光摇头,头上的步摇叮咚作响。
“本仙子当然不信你,只是现在大荒境肯定是被天帝收复了,本仙子能信的只有你罢了。”
“你就那么想当天帝?”
“之前想,现在不想,只不过与天斗,其乐无穷,若是就这么一蹶不振,碌碌于人海如丧家之犬,还不如博一把活的痛快。”
瑶光把穷奇的元丹往我面前递了递,我扭开头,告诉她我想回一趟魔界,我的母妃还在那里。
瑶光答应了,扶着我站起身。
我一摸胸口,空空荡荡,那片龙鳞不知道掉去了何处。
“找什么呢?”瑶光看着我问。
“没什么。”找一样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对了,那天你在天宫叫的什么‘云……云弈’,是谁啊?”
“……一个魔界的语气词而已。”
千里魔窟,疮痍满目。
我在数不尽的尸身里翻找,想要找到我的母妃,可浮尸遍野,到处都是腥臭气,我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找,一个一个都不是,心已经麻木得没有了感知,我只能机械的重复手上的动作。
瑶光跟着我摸了摸地上还有些温热的尸体,轻笑了一声,
“来晚了一步,看来他们刚走不久。”
我停下动作,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擦了擦手,扬着下巴让我看身旁山石的上打斗的痕迹。
“武钰星君的朝阳刀,天帝下手还真是果决狠厉,输在他手底下,我倒不丢人。”
魔界精兵都被扣在天宫,魔界里留下的魔众大都是老弱妇孺,如何敌得过武钰星君。
我低头看着手上满手的血迹,觉得心里像被浇了一捧热油,竟是连眼泪也没有了。
瑶光拉住我的胳膊让我站起来,笑嘻嘻的把穷奇元丹又递了过来
“天魔两界争斗至今早已是不死不休,如今你可是魔界龙族仅存的血脉,这切骨之仇,你难道不想报?”
报仇……我闭上酸涩得发痛的眼睛,眼前浮现的是滔天的火光和凄厉的呼喊,最后定格在父君血迹斑斑的脸上和天帝握剑的手中。
同宗龙族,凭什么他能明堂正道我却满门被屠,他口口声声护佑苍生,却亲手拿着轩辕剑劈向我,只因魔界未归属天界,便不值得他一分怜悯。
我告诉瑶光,回火狱,我要炼化穷奇的元丹。
瑶光把元丹放进我手里,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睛扫了一圈眼前惨状,轻言细语的同我说,
“我可是很期待你能超越你的父君。”
我告诉瑶光,我也很期待。
回到火狱之后,我吞下了穷奇元丹,正如瑶光所说,这元丹若是她用了,只怕会直接爆体而亡。
我在火狱最深处将骨头一寸寸融碎,再一寸寸重塑,穷奇摧枯拉朽般的魔力在我的经脉里横冲直撞,仿佛要从我的四肢百骸冲出来,瑶光在外面叫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女人,要是我死了,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挖走元丹,再去找下一个可以帮她的人。
火狱的岩浆朝我身边聚拢,攀上我的身体,我化出原型盘成一圈,任由岩浆淬炼吞噬,
在无尽的黑暗和灼烧里,我看见父君朝我招手,我走过去,父君揪着我的耳朵问我是不是又没有练功。
我让父君松手,旁边的人都看着我偷笑,我气恼得跑去找母妃,父君拿着鞭子恨铁不成钢的追着我,说两万年了还没有历劫的龙,我一定是开天辟地头一条,他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我躲在母妃身后,冲父君叫道,觉得我丢脸就不要年年画我的画像送人嘚瑟啊。
父君气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母妃牵着我的手,笑意晕在眼底,对父君说,淮儿还小,急这些做什么。
我嘚瑟的在魔界溜达,人人都叫我少君,我沿着一条路走到头,眼前竟陡然亮了起来,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光,天帝端坐在一棵槐树下,花落了一地,他在树下下棋,黑白棋子交错,胜负不分,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眉梢眼角,他唤我过去。
我走过去,他便递棋子给我,我执黑,他执白,我乱走一通,他就抿起嘴笑,说我一个仙君竟然连棋都不会下。
我将棋子一扔就要离开,他叫住我,白衣在风中划出旖旎的弧度。
“既不会,我教你就是了。”
重重叠叠的画面在我眼前交错,我像坠入了无间地狱,又像踏上了九重宫阙,万年大梦,天上人间。
再睁眼时,身边的岩浆已经尽数褪去。
瑶光坐在一块巨石上,双腿左右摇晃,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醒了?”瑶光从巨石上跃下。
我揉了揉眉心,问她过去了多久,她伸出三个手指头,告诉我我沉睡了三年。
“我沉睡三年,这三年你竟然没动杀了我的心思。”
“想过杀你。”瑶光毫不掩饰:“只可惜你在炼化元丹,我近不了身。”
瑶光吊起眼角打量我,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伸出手,掌心向上,燃出烈烈火焰,向前轻轻挥掌,方才她坐的位置便应声化成齑粉。
瑶光惊叹的啧了一声,问我要不要杀上天宫。
我将手收回袖中,望着连空气都被灼烧的扭曲的火狱,告诉她,不急,不急。
醒过来以后,我开始四处搜寻魔界旧人的下落,将人都集结在火狱,有人告诉我那日武钰星君从天而降,将魔窟变成了战场,我的母妃被俘,带回天宫软禁关押。
人人都求我带领旧部复仇,我想起母妃的模样,将牙关咬死。
以我一人之力对战天帝和武钰星君,胜算还不到三成。
火狱苦寂,我便纵容他们出去屠戮,天帝要护佑苍生,我偏要人间变成下一个魔窟。
带回来的尸身积累成山,我在尸山白骨上立下宝座,岩浆里漂浮的白骨越来越多,世上的修魔者纷纷来投靠,修仙者对火狱闻之变色,这世上的人,都唤我
——火狱鬼王。
瑶光依旧是那副样子,是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能勾的人神魂颠倒,火狱里的人都把她当宝贝供起来,连杀人都避开她,担心她看了害怕。
等到火狱里的尸身堆积到十二万时,我独自踏出火狱,去了昆仑山巅。
昆仑山巅迷雾重重,让我想起了当年去大荒境时的漫天风沙。
镇守昆仑山的是毕方,我在太虚宫里见过他的画册,形如鹤,周身覆火,在昆仑山的雾中格外耀眼。
毕方看向我,问我是何人,敢擅闯昆仑禁地。
我腾至半空中,掌心的烈焰化成一条火龙。
“杀你的人。”
等我从昆仑回到火狱时,瑶光正在小山一般的吃食里吃的尽兴。
瑶光双手占得满满当当,还顺带递出一块糕点给我。
我从她身边略过,这些凡间俗物,向来只有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喜欢。
瑶光讨了没趣,冲我翻了个白眼,问我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我被她缠得无法,告诉她要是再问就用缚仙锁锁住她。
“缚仙锁?”瑶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吞了穷奇的元丹,怎么脑子一点没长,这种低级法器你捆捆阿猫阿狗就算了,还想锁住我?”
“缚仙锁对你没用?”
“我好歹也是一境之主,你觉得对我有用?”
缚仙锁连瑶光都锁不住,怎么可能困囿天帝百年。
我怔愣了一会儿,冷笑出声,天帝当真是好手段,深居太虚宫,还能把人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瑶光问我在笑什么,还说我笑的渗人,我懒得回答,让她赶紧把堆积起来的吃食弄走。
在这尸身漂浮的火狱吃东西,她也偏吃得下去。
瑶光也发愁,盯着那些东西告诉我,这火狱白日太热,东西拿回来吃不完就臭了。
“不如……”
我看瑶光眼睛滴溜溜的转,肯定又在打鬼主意。
“说吧。”
“不如我去把会做这些吃的的人都抓回来,想吃的时候再让他们现做不就得了。”瑶光双手一拍,喜上眉梢。
“……随你,只要他们来了不被吓破胆。”
我刚和毕方战罢,没心情管瑶光如何,任由她去抓人。
我料到瑶光想吃的东西不少,可她带着两百多个人回来,我还是难得表情失控了一下。
炒栗子的,做糖酥的,卖蜜饯的,炸春卷的……瑶光如数家珍。
我无言以对,闭上眼睛由她对那些人挨个点名。
“做馄饨的,做粉羹的,做冰糖葫芦的……”
冰糖葫芦?
我睁开眼睛向下望去,在拥挤哭嚎,甚至吓得双腿发抖的人群里确实有个带着半张面具的人,正扛着一草靶的糖葫芦被身旁的人挤来挤去,素衣粗布,露出的手臂和下半张脸爬满烧伤的痕迹,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可怖。
瑶光还真是不挑不捡,只要能做吃的就都带回来。
火狱突然多了一堆活人,时不时被火狱中的景象吓得一声尖叫,我觉得刺耳,就一鞭子过去,顷刻毙命没了声音,吓得周围的人再不敢出声。
只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用自己的外衣替死去的那人收敛了尸身。
瑶光提起了兴趣,挑着那人的脸问他怎么不怕死。
那人沉默不语,瑶光扫兴的收回手,转身娇嗔道,原来这个做糖葫芦的是个哑巴,我说怎么来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扬起鞭子,打算又抽过去,敢在火狱里忤逆我,那这人也就留不得了。
可瑶光按下我执鞭的手,告诉我那人糖葫芦做的不错,等她吃腻了再杀。
让瑶光仙子都开口求情,看来这个哑巴的手艺确实不错,留他一命也无妨。
此后的日子里,我杀一人,那哑巴就收敛一人的尸身,瑶光拿着糖葫芦在一旁啧啧称奇。
“知道的说他是做糖葫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路活佛转世。”
管他什么活佛死佛,有用时留着他,没用了下一具尸体就是他自己。
等到瑶光快吃腻了,她就不再天天盯着那哑巴做糖葫芦,转而开始缠着我问为什么还不制定复仇的计划。
我让她再等等。
她反驳说再等下去火狱的火都要灭了,她的心也要碎了。
我不与她争辩,低头兀自摩挲指尖。
当然是要等的,等到天宫里的那些神仙知道毕方被杀,昆仑禁地被盗的消息,自然会自己来找我,那里用得着我带人辛苦登上九重天。
火狱里的尸身开始逐渐减少,瑶光来来回回的巡视,告诉我莫不是那哑巴真的成了佛,连尸身都能凭空度化了。
说罢就要去找那哑巴问个清楚,我无奈拦住她,同她说是我用了。她便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开始学穷奇吃肉饮血,怪不得不吃她给我的东西。
我告诉瑶光若我要吃人,第一个就先吃了她。
瑶光冲我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火狱里的十二万尸身日渐空了起来,倒让人有些不习惯,我闲来无事摆下了棋局,瑶光不通棋道,我只能一人博弈,可两只手各有各的想法,不出二十手就再也下不下去,只能枯坐在棋盘前,直到某日火狱外面的结界轰隆作响,棋子被震落一地,我才站起了身。
看守结界的人跑来告诉我外面来了好多天兵,火狱的结界岌岌可危。
我伸了个懒腰,告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众人,既然人家都找上门了,那就战吧。
外面刀光剑影,我在火狱看岩浆此起彼伏,瑶光跟在我身边,问我这几年来火狱之人杀人无数,也没见天界有什么动静,她还以为天帝都懒得管人间了,今日怎么会突然围攻火狱。
人间,天帝怎么会管人间,他活了这么多年,人间都只来过一次。
我学做当年我初醒时,瑶光同我说话的那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因为,我杀了毕方啊。”
“你杀了毕方?”瑶光难得把眼睛瞪那么大。
“我不但杀了毕方,拿走了昆仑禁地藏的四把兵刃,还在昆仑山上刻下了硕大的火狱二字。”
瑶光长吸了一口气,抽动着嘴角问我,
“昆仑下面藏了四把兵刃?该不会是……”
“正是。”
“你疯了吗?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疯了,从我父君惨死母妃失踪魔界毁于一旦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至于我怎么知道得,我还要多谢天帝,要不是他把我留在太虚宫,我当然不会无意发现昆仑山下埋着什么。
瑶光素来巧笑倩兮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表情,我掐住瑶光的下巴,让她直视着我,告诉她不就是天帝吗,等我把天界毁了,再造一个就是了。
瑶光挣脱出我的手,盯着我说,她倒是小瞧我了。
的确是小瞧我了。
天界未曾想火狱下面纠结了一众魔界旧人,派来的天兵兵力不足尽数落败。
第一次败了便有第二次,第二次败了便有第三次,我非要打到天帝亲自现身不可,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这一次,他是怎么输在我手里。
瑶光整日里唉声叹气,说我看起来不声不响,居然背着她上昆仑,杀毕方。
我被她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就,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便伸出手向我讨要东西。
这火狱里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要什么她拿就是了,何必向我讨要。
“怎么,想要回穷奇的元丹?”
只可惜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想要也拿不走了。
“我要那东西干什么。”瑶光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你不是龙吗,不如你把你的逆鳞给我,也免得哪日开战有人冲着我来,我一个弱女子敌不过,你的逆鳞还能护我一命。”
“护你一命?”我有些发懵。
瑶光也被我问的发懵。
“你不会不知道吧…?龙族颈上有一片倒生的鳞,生而有灵,远隔千里也能识主,而且坚不可摧,连天雷都能挡住。”
我的确不知道,我出生就是魔界少君,父君给我渡了修为,自记事起就以人身示人,头一次主动化龙还是为了冲出天帝给我设下的结界。
我摸向自己的后颈,化成人型时后颈光滑一片,可我心里却像长出来一颗刺。
不会,哪里会这么巧。
瑶光救过我,她找我要逆鳞,我没理由不给,可我真要给她时她又收回了手。
“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吧,到时候你一个人对阵天帝和武钰星君,被打死了,我也连带着倒霉。”
“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死,也不会输。”
瑶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天界兵败三次,到了第四次,火狱的结界轰然碎裂,我便知道,来的不再是那些喽啰小兵。
我让瑶光待在火狱,可她非要跟着我,劝说无果,我只能带上了她。
火狱的入口是人间的无尽崖头,我站在崖边,天上云海茫茫,兵将列阵以待,我看向最高处,站得是浩浩如松的武钰星君,而天帝,竟连面也未露。
瑶光站在我左后半步处,嘀嘀咕咕的问这武钰星君怎么胳膊又长出来了。
我这才发现原先他被我父君砍掉的右臂竟然又恢复了,我沉默,瑶光拉住我的胳膊,脸色一白
“你们魔界是不是有一样宝物,叫碧落仙株,能练成药丸,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也能…长胳膊。”
瑶光话里的意思我明了。
好得很,攻进魔界掳走妇孺,只是为了换回武钰的胳膊。
我看着武钰,武钰也俯身看向我。
我看见他神色突变,脸上突然涌起愤怒和吃惊像是滔天的洪水。
天上响起战鼓,一叠声起,天兵俯冲,我也抬手,两方的人便厮杀在一起,呼啸的风拖着血腥气划破云层,我飞身向上,武钰持刀向下,气浪席卷刀光扑面而来,刀剑相撞,武钰的长杆朝阳刀应声崩断。
我看见武钰的虎口被震得发抖,在周遭的兵刃的肆虐声中,他盯着我手上的剑,厉声道
“景淮,竟然是你。”
当然是我,否则还能是谁。
“武钰星君,别来无恙啊。”
“昔年饶你一命,你竟然堕入火狱,还犯下此等祸事!”
武钰说的慷慨激昂,我竟觉得好笑。
“如此,我还要多谢星君饶命了。”我提起诛仙剑,将剑锋指向已然手无寸铁的武钰。:“若你现在放了我母妃,我便也饶你一命。”
“景淮,你母妃当年就已经殉情,我劝你迷途知返。”
殉情,殉情。
是了,父君身死,我了无踪迹,母妃怎么可能独活。
我扯出一抹笑,反问武钰
“返?魔界生灵涂炭,我向何处返?”
多说无益,战便是了。
没了朝阳刀的武钰星君只能以掌接剑,双手之间结出嘶鸣的凤凰,凤凰啼鸣,将诛仙剑吞入腹中。
我大喝一声
“破”
剑锋如搅,凤凰化作火星飘散。
我与武钰难分上下,可他却突然失神,被我击退好几步,我将剑锋推向他心口,武钰才猛然回神,右手扬起,挥出一把重剑,一面刻着日月,一面刻着高山。
剑刃相击,我被震得半边身子都发麻。
武钰手上的剑,是轩辕。
天帝不至,就把佩剑给了武钰。
杀我一次,还想杀我第二次吗。
我抽身而退,将诛仙剑直直抛起,密密麻麻的星点如暴雨倾盆,星点之中诛仙剑发出长鸣,顷刻化作四把矗立四方,以十二万亡魂为祭,诛仙、戮仙、陷仙、绝仙,昆仑山下的四把兵刃结成剑阵,地动山摇,非神死不以为祭,我与武钰,皆无退路。
武钰双目欲裂,操起轩辕剑横劈过来。
我额头青筋毕露,暴喝一声:
“诛仙,起!”
剑阵正中间泛起的金色亮光瞬间直冲鸿蒙,剑阵中是奔腾不休的亡魂咆哮声,将轩辕剑吞噬在内,武钰不肯撒手,双手握这剑柄与诛仙剑阵撕扯。
周围的天兵要么被剑阵弹开,要么被剑阵吞噬,稍有神力的还能出声,都在叫喊着,让武钰松手。
可他们叫的,是帝君。
那些还能强撑着的天将,都在高呼:
“帝君,松手”
哪里来的帝君,这里分明只有武钰一人。
轩辕剑被剑阵卷入,融成一段白光,金光霎时更盛,直插九重天宫。
武钰在最后一刻松了手,喷出一口鲜血,坠向无尽崖。
剑阵烈烈,我也跟着吐出一口血,转而看向武钰掉落的方向。
那地方除了瑶光似乎还有一个人,挡在瑶光和武钰之间,武钰掉落在他身旁,姿势如同当年的穷奇。
我跟着飞回无尽崖头,快靠近时才看清是那个做糖葫芦的哑巴,竟也跟着摸出了火狱。
武钰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右手成掌携拔山之力击向他的顶骨。
是那个哑巴挡在了他身前。
那个哑巴睁着眼,眼里像是一堆残余的灰烬。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被看的一惊,不等想那么多,就扭身错开了这一掌。
身后是杀气盘旋的诛仙剑阵,我站定在崖边,旁边是威名远扬的武钰星君,他躺在地上大口呕血,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声音,他叫那个做糖葫芦的哑巴
——“云弈。”
一直留在无尽崖观战的瑶光被吓的捂住了嘴巴,问我云弈不是魔界的语气词吗。
我看向那个哑巴,他还是用面具遮着脸,身形瘦削,露在阳光下的肌肤漫布着狰狞的伤疤,万道光华在天际暴涨,武钰伸手想要够住他,在这一瞬我突然无比肯定他就是天帝。
人人都仰望他,人人都沾不到他的衣摆。
瑶光看着我们三个人,又是惊呼一声
“难道云弈是…是天帝,你们……”瑶光指着我和天帝,我从未见她如此震惊过:“天帝为了卧底到火狱,还学会了做糖葫芦?”
我像浑身被定住了一样,那个消瘦得像一条竹竿的人看向我,我和他目光交错,又分开。
他走到我的身边,我以为他要和我说点什么,可他只是张了张嘴,伤疤扭曲,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叹息。
我看见他路过我的身旁,一脚踏下无尽崖,我伸手去抓他,可他的衣角从我掌心划过,让我想起那日我抓住他的衣摆,问他是不是要杀我。
无尽崖的狂风将他吹向剑阵,他像一张纸片落在烈火里,没有化龙,没有挣扎,四野的风都奔向他,山川河流都向他涌动,云野万里是他的白袍。
诛仙阵内光似喷云,剑戟化作铁桶,他的身影就混着漫天的金光,白色与金色交织遮住了太阳。
那些破碎的,死亡的,汹涌的,就这样一点点变得平静,月白色的光笼罩住剑阵,然后相交着变得黯淡,直到被剑阵冲破的天恢复原样,直到剑阵中的嘶吼声停下,四把兵刃化成点点萤光。
那光点就这样落在我的指尖,然后熄灭。
我仰头,苍茫云海,无人呜咽。
我见了一场最盛大的雪,把天地连成一片白色,山河都洁净,落在身上仿佛能刺进皮肉。
那些枯死的树木都开始复苏,火狱奔涌而出的岩浆开始寂静,碎裂的星辰回到天际,亡灵归向冥界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
瑶光走到我身边,伸出手去接纷扬的雪花,武钰也摇晃着站起身,然后又摔下去,我回头,武钰正挣扎着爬起来。
雪落在他的脸上,他脸上被剑阵疾风割出来的伤口便开始愈合,我看见武钰抬手去触摸自己的伤口,伤口在他的指尖消失得无影无踪,武钰就又跪了下去,像有千斤的巨石压在他的脊背上,他去捧地上的雪花,浑身颤抖着张大了嘴,眼里涌出泪砸在雪上,砸出一个大洞。
武钰赤手空拳的向我扑过来,我看着他眼里的杀意忘了闪躲,瑶光急忙出手拉着我退开,带着所有人回了火狱。
火狱外面的结界已经破碎,可武钰却没有带人攻进来,瑶光说他们似乎回九重天了,我觉得耳朵在鸣响,瑶光的嘴动个不停,她扯着我的袖子,没有了轻佻的模样。
她问我是不是用火狱里的尸身死祭了诛仙剑阵。
我说是。
剑阵只能诛仙,我是要用十二万亡魂带着天上人间一同覆灭。
瑶光的呼吸沉沉,像是鼻腔里被一团冷气堵住。
瑶光问我,所以天帝就是云弈,云弈就是天帝。
我点头,又摇头。
瑶光问我天帝是不是死了,我沉默,她又自顾自的反驳,说天帝怎么会死,他当年在大荒境和穷奇鏖战,伤成那样不也恢复了。
我突然觉得瑶光说的似乎也对,他万劫已渡,怎么可能死。
可我又分明听见旁人叫武钰帝君。
我还听见武钰叫他云弈。
瑶光也静默了,让我好好休息,说不定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可一直未曾有人来,外面的雪下了三天三夜也不停歇,火狱上方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抚平了所有战火的痕迹,就连诛仙剑阵捅出来的窟窿,也无影无踪。
火狱的角落里还放着插糖葫芦的草靶子,草靶子上落了一层薄灰,无人理会。
我在火狱的入口看雪,也看天,等到雪开始融化时,一个人闯进了火狱,站在我的面前。
是武钰。
独身前来,没带一兵一卒。
他朝我递过来一片龙鳞,我看着像那人当初送我的那片,只是失去了光华,黯淡得像烧过的灯芯。
我没有去接,只是看着,问武钰这是什么。
武钰便突然像发了狂一样的扑过来,鳞片被他握在手中,他揪着我的衣领怒吼
“这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低头去瞧那鳞片,上面还覆盖着点点裂痕,于是我抬手从武钰的手中取过它,是了,我描摹过无数次它的样子,它在我手中,丝丝缕缕都契合。
我问武钰,天帝呢。
武钰浑身一震,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他就是天帝。
我瞧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觉得份外好笑,便扒开他的手。
“天帝,你怎么可能是天帝。”
武钰被我推开,那张肃穆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悲悯。
“你不信,那你自己去看看啊。”武钰突然扬起了声调,用手指着火狱外面的天:“你去看看太虚宫里落了多少层灰,你去看看绞仙台上血迹干没干,你去看看啊!”
武钰说着说着便开始嘶吼起来,我皱着眉看他,他的眼里突然浸出了眼泪。
这个天界战神,最近好像总是哭。
我被武钰拖着上了九重天,天宫里一片寂静,他带着我到了太虚宫,宫门紧闭,是那人的风格。
门被武钰一掌推开,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来,院子里的玉色槐花枯萎干裂,落了一地,满宫里都黯淡。
武钰带着我进正殿,正殿的书架上也落满了灰,棋盘上是没走完的棋局,我看着眼熟,似乎还是那人大婚前我来找他时的那一盘。
这么重的灰,他不是最爱干净,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居所脏成这样。
我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册,上面的竖杠细密,我翻到最后一页,那个空缺还在,没人为他添上一笔。
我突然像被人捏住了心脏,明白了武钰为什么会弯下腰,明明背后空无一物,可像背了千里万里的悲怆。
我问武钰,他人呢。
武钰侧对着我,我看见他喉头涌动,听见他说,死了。
死了?
死了。
怎么可能死,他是万世帝君,是太虚璃龙,他一定又在要什么把戏,把人当成棋子。
我扯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武钰说
“他可是天帝,怎么可能死,你让他出来,我要见他,你让他出来。”
“可他早就不是天帝了,是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对他挥刀,他伏在绞仙台上的时候,背后还留着那道刀疤。”武钰的眼里泪光混着恨意,他夺过我手里的书册,指着最后一页的空缺对我说:“你才是他的劫难,他的最后一劫是你啊……”
漂浮的尘埃里,武钰的手指落在书页的空白上,言语里仿佛带着这世上最深的憎恶,我惊惶的后退,掌心的鳞片掉落,在地上摔成碎块,我低头去捡,地板也落了灰,再也映不出我的样子。
我的手颤抖着,让我迟迟拼合不了碎裂的龙鳞,这种时候我甚至是该痛哭一场的,可我流不出眼泪,我怔仲的蹲在地上,武钰身旁说得撕心裂肺。
我听见自己在喃喃,问武钰既然是我伤了他,他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缚仙锁连瑶光都锁不住,怎么可能锁住他。
“他在大荒境受了重伤,还要强撑着防住瑶光,回到太虚宫的时候已经命若悬丝,穷奇的烈火烧灼了他的心脉,我踏遍六合找回来玄冰做成床榻替他疗伤,穷奇在斩风崖底异动,他化作璃龙在斩风崖镇压,有一人突然出现偷袭了他,那个人,就是你。”
是我,是我偷偷上了九重天用刀劈晕了他,我闭上眼,还能看见他躺在玄冰床上,血迹从他的背后蜿蜒而出,我一边心惊一边吐槽这个天帝怎么受了伤迟迟不愈。
武钰拎起我的衣襟让我站起来,用嚼穿龈血的声音同我说
“我当初进太虚宫,他被锁在这里,虚弱得连缚仙锁都挣不脱,我想要替他斩断锁链,他却告诉我天界来了一个有趣的小仙君,让我不要动你。景淮,如果我当时知道你就是魔界少君,我一定在那时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武钰的脸似乎扭曲了,我从他的脸上移开目光,看向玄冰床,很久以前,我站在那里,冲那人伸过去脖子,让他不如试试杀了我。
那个人煞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像是盛了昆仑山的雾。
他应该是想杀了我的,可他动不了手,不应该的,不应该留下我。
错了,都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武钰拉着我去了绞仙台,如他所说,绞仙台上血迹斑驳,还有雷劈的焦黑的痕迹,这台子已经太久没有用过,原先年久失修,还会砸中路过的小仙。
这台子万年来头一遭用,绞的是天界之主。
我去碰那些血迹,像是一团火在我指尖燃起,从指尖焚烧到五脏六腑。
武钰好像已经平复下来了,不再声嘶力竭,穷尽全力,他负手站在绞仙台旁边,身形却佝偻,告诉我这些血迹是天罚,剔龙骨,拔龙筋留下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陷入剑阵,竟没有化龙。
“为什么他会上绞仙台。”我突然觉得荒唐,荒唐得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武钰反问我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赠你逆鳞吗。”
我摇头。
“我与他谋划了百年,就要把大荒境,魔界,还有穷奇全部一网打尽,他放你走,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那场大战里活下来,他赠你逆鳞,是想日后斗转星移,他还能护你一程。”
我的耳畔似乎响起了他的声音,他对我说,本座伤口未愈,还请仙君多担待。
我不是仙君啊。
“他早就认出我了。”
在琼花台夜宴那一晚,我站在斩风崖,他远远看着我时,就认出我了,可他容忍我骗他,容忍我出入太虚宫,他站在树下问我,阿槐,你想当天帝吗。
我说不想,他便信我。
武钰坐了下来,靠在绞仙台旁,看向大殿的方向。
“那天他向你挥剑,你身上白光大震,轩辕剑被弹开,他明明可以继续砍下去,可他停手了,瑶光劫走你时,众人都想要去追,是他拦住了所有人,从地上捡起鳞片,告诉众神那是他的逆鳞,是他放走了你,他愿意替你受过。”
他明明知道鳞片在我身上,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我把掌心的鳞片扣住,鳞片碎裂边角锋利,刺进血肉里,不敌心痛的万分之一。
“可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刚刚说完替你受罚的话就晕厥了过去,醒来时他告诉我,天道亘古,这天帝,他做的好累。”
武钰顿了顿,用枯井一样的声音接着说:“他把天界托付给我,赠我轩辕剑。他问我爱苍生和爱一人有何区别,我不知怎么回答,他就踏上绞仙台,告诉我六界已经平定,这天帝的位置,他不要了,他想做个凡人。我叫他天帝,他摇头,让我叫他云弈。”
云弈,那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他要去凡间,凡间多好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他躺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他还想去吃豌豆糕,可我没带他去。
“可他是龙啊,是混沌里诞生的太虚璃龙,绞仙台上雷击斧凿,他没了逆鳞,挫骨拔筋,被伤的血肉模糊,连话都不能再说,景淮,你来恨我啊,是我去屠戮了魔界余孽,也是我抢了碧落仙株想要回来救他。”
我看着武钰,我应该想要杀了他才对,可我的手脚都发凉,只能和他同坐在绞仙台旁。
“我拿着碧落仙株回来救他,他已经不知所踪,我去凡间找他,可凡间那么大,我找不见他。”
我知道他在哪儿,他在街上卖糖葫芦,手艺好到瑶光都称赞,他带着面具,遮住满是伤痕的脸,被瑶光带回火狱,我杀人,他就沉默着收敛那些人的尸身。
他就在我身旁,像一道不会说话的影子。
我造诛仙剑阵,用死尸为引,势要诛灭诸天神佛,他就用肉体为祭,度化剑阵亡魂,他成功了,以身殉道,以凡人之身,越过魔,也越过神,
他真的死了。
连尸身也没留下,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原来我才是他最后那一道劫难,万劫背后,不是功德圆满,是雪海苍茫,是他的叹息。
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问我,他大婚,我要不要去观礼。
武钰没有杀我,我也未曾向武珏出手。
武珏说,若我想要报仇,就尽管来吧,神魔两界的争斗从未休止过,他等着我举兵和他一战的那天。
我从天宫浑浑噩噩的回了火狱,火狱周边的雪化的尤其快,离开时还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现在就只有些零丁的白色。
瑶光在无尽崖等我,问我又跑去哪儿了。
我问她那糖葫芦还在吗,她狐疑的看着我,告诉我还在火狱里放着。
瑶光总说他做的糖葫芦好吃,可我吃了一口,已经被放的变了味。
我从火狱出来,上了大街,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都热火朝天,我走遍整条街,从早到晚,也没找到他当初想吃的豌豆糕。
这一夜的月色尤其明亮,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走了两步,还是只有一条影子,那些记忆就随着月光纷至沓来,街头巷尾都鲜活。
我仿佛看见他站在我面前,把每一家店都逛遍,我在后面苦哈哈的叫他,云弈,别逛了,他便转身,像是湍急长河里流淌的细碎光芒,我伸手去碰他,抓了满手的风。
“无聊是什么?”
“本座生来就在九重天上,不觉无聊,倒是你走以后,太虚宫少了道声音,有点冷清。”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这几日才觉得真的欢喜。”
“护佑苍生是天帝之责。”
“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当天帝一定很无聊吧,在无尽的岁月里磋磨,连糖葫芦都没吃过。
玄冰床那么冰,你怎么能坐的这么端正。
你教我下棋,可我二十手都还下不齐全。
太虚宫的玉色槐花枯了,你舍得吗。
身为少君,仇怨难忍。
可身为阿槐,我只想要他再看我一眼。
我站在夜里,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每一个细碎的表情都在我眼前回寰。
我站在街头,想要怒吼,出口却是哽咽
“云弈,你给我出来,你杀了我父君,我还没有亲手找你报仇。”
“你给我出来啊,你说要教我下棋,可我什么都还没有学会。”
“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你不是把苍生的生死看得最重吗,你给我出来……”
“云…弈。”
可长街寂寂,树影婆娑,人间月下都是他,人人都不是他。
我在长街痛哭,月色冷冷,再无人同我说一句,
“既不会,我教你就是了。”
【瓶邪】封锁吴邪
有点怪的一篇
————————————————
张起灵吃了一碗面,然后将厨房擦了一遍,这房子边边角角落了不少灰。
他拿起手机给吴邪打电话,还是关机,他又打给王盟,这次终于通了。
张起灵问吴邪在哪,他去找,电话对面沉默几秒,随后王盟说出一个地址,叫张起灵去那里等。
将院子重新锁好,张起灵回头看了一眼,他想回去给鸡鸭再添一道食,拿出钥匙才想到,鸡舍里是空的。
张起灵于第二日下午达到杭州机场,他打了一辆车,按照王盟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是一座很小的茶楼,开在烂尾楼附近,周遭乱哄哄的,张起灵隔着一条街下车,去了旁边一家面馆,上了二楼,点了一碗...
有点怪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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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吃了一碗面,然后将厨房擦了一遍,这房子边边角角落了不少灰。
他拿起手机给吴邪打电话,还是关机,他又打给王盟,这次终于通了。
张起灵问吴邪在哪,他去找,电话对面沉默几秒,随后王盟说出一个地址,叫张起灵去那里等。
将院子重新锁好,张起灵回头看了一眼,他想回去给鸡鸭再添一道食,拿出钥匙才想到,鸡舍里是空的。
张起灵于第二日下午达到杭州机场,他打了一辆车,按照王盟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是一座很小的茶楼,开在烂尾楼附近,周遭乱哄哄的,张起灵隔着一条街下车,去了旁边一家面馆,上了二楼,点了一碗牛肉面。
他没有吃,只是闻味道,他的视线落在小茶馆门口,三个小时后,天已经很暗了,面馆老板上来问他还吃不吃,张起灵摇头,付了钱。
他又看过去,小茶馆出来四五个人,有秩序的在茶楼前四处寻摸,然后开始打电话,过了会儿,几个人离开了。
张起灵认识他们,是常年跟在王盟身边帮忙卸货的伙计,换句话说,这些是吴山居的人。
张起灵下了楼,手机响了一声,王盟发来一条消息,问他在哪里。
张起灵回了一句吴邪不在茶楼,你骗我。
消息回过去没多久,王盟直接打来电话,张起灵还是接了。
“您告诉我您在哪里,我派人接您,送您去见老板。”王盟道。
“告诉我他在哪,我去见他。”张起灵回。
两人谁都不信谁,谁都不透露任何信息。
最后张起灵挂了电话,他背着包,找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的青年旅舍。
他有身份证,吴邪给他办的,名字是张坤,他一直不解为什么要用张坤这个名字,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仿佛一个假身份。
睡到凌晨,瞎子又来了电话。
张起灵盯着屏幕,手指一摁,没有接。
他会接到吴邪身边各种人物的电话,有他的朋友,他的家人,他们都要问他在哪里,他们带走了吴邪,不准他见。
连胖子也是。
小哥,别找天真了,去过自己的生活,或者你来潘家园,我给你安排事情,胖子这样说。
似乎许多人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与吴邪一起的阻碍,没有人同意,所有人都不赞成。
所以最后,吴邪也消失了。
但张起灵知道,他自己不能停,他停了,和吴邪也就没了盼头。
五点钟张起灵洗漱好,他简单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喝了一杯水,他背上包准备走。
手刚握上把手,停顿几秒,张起灵猛地后退,下一秒门被踢开,墨镜闪着光探进房间。
作为相识多年的老战友,瞎子了解张起灵的行事风格,猜测他的行动轨迹包括住宿地点不是难事,吴山居请他帮忙,他们找了五个小时,最终把目标锁定在这家破旧的青年旅舍。
黑瞎子见到他,先是笑着打招呼,而后一点不含糊,直接出手。
吴山居接到电话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是王盟接的。
张起灵跑掉了,黑瞎子说。
“距离我上次见他,他的身手又精进不少,我已经很难控制他了。”黑瞎子少有的严肃。
但张起灵受了伤,黑瞎子用尽全力,卸了他一处关节。
王盟将消息报给身后坐着的人,脸色不好。
中午十一点,王盟的私人手机接到张起灵的电话。
“我给你三个小时。”只有这么一句。
这是一个通知,一个警告。
三个小时后,张起灵会出现在吴山居任意一个角落,无论如何计划,最后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办法见到吴邪。
王盟准备联系解雨臣,将人先送去北京,只是刚实施便被打断。
“那就见吧。”有人这么说。
张起灵两个小时后站在吴山居后一条街,他提前来了。
五十米内的眼线被他打晕,他翻墙进了吴山居。
他是要劫持王盟的,他刚跳到房梁上,就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他低头拿走一块儿瓦片,他看见吴邪。
张起灵眯眼瞧着,几乎快要跳下去把人紧紧抱住,他小腿刚动,视线中有了另一双手。
一双男人的手。
那手握着吴邪掌心,那手抱起吴邪。
张起灵凝神看着,他将呼吸控制的很好,几乎没有破绽,随后他看着那双手离开吴邪。
这是一出戏,张起灵想,他从不怀疑吴邪,所以与另一个男人亲近只可能是一出戏。
是谁要他演的这出戏,吴邪为什么会答应,这是张起灵要得到的答案。
但没关系,无论哪个理由,在他顺利带走吴邪后都不重要了。
张起灵抽出刀,转身下了房梁,他没有去找吴邪。
他在日暮下行走,像个杀手。
他得杀了那个人,他想着那人抱吴邪的样子,似乎刀都低沉吼了几声。
他悄无声息打开吴山居客房的门,那男人真蠢,没任何反应。
张起灵冷眼看着他,指节攥紧,迅速有力的将刀挥下。
那男人陡然回身,手里也是一把刀,完美将这攻势拦下。
张起灵看过去,心内再不能平静。
吴邪盯着表,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说了三小时后来,不应该会迟到。
几米远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吴邪一愣,随即立马跑出去。
客房的门被撞坏了,地上有滩血。
吴邪冲进去,呼吸响在狭窄的空间里。
张起灵攥着刀,左臂被划破很长一道,他面前有一把相同的黑金古刀,有一张与他一样的脸。
“小哥!”吴邪喊道,冲向对面的男人。
张起灵忽然拿起刀手上寸劲甩了出去,男人道一句小心,推开吴邪,张起灵身子一转,拽起吴邪夺门而出。
掌心的手几番挣扎,张起灵抱起他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吴邪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到现在,张起灵可以确定,有人找了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冒牌货,把所有人蒙骗了过去。
“我带你离开。”张起灵低低说,他知道吴邪怕了,他把人抱的很紧,紧贴在他胸膛,不知疲惫的奔跑。
吴邪要说什么,张起灵忽然不想听,他低头想亲他,就是现在,他需要一些温度。
他的呼吸洒在吴邪脸上,他即将碰上,接着小腹一痛,撕裂的感觉迅速蔓延。
张起灵低头,吴邪拿着大白狗腿,刀身从他腰间穿过。
吴邪推开他,“我说了,你再碰我,我会杀了你……”
张起灵退了几步,脱水一般坐在地上,他靠在后面脏污的墙,掌心血红一片。
那男人随即跑过来,吴邪回头与他交谈,男人看了看吴邪的手,他抱住吴邪。
张起灵皱眉,忽然拔出腰腹间的大白狗腿,眼眶疯癫般的红,他摇晃着起身,握着刀冲向吴邪身边的男人。
就快接近了,张起灵掌心发抖,他的刀尖离那个冒牌货那么近。
吴邪站在那男人身前,大白狗腿抵在他外套锁链上。
“让开。”张起灵说。
“你可以直接动手。”吴邪平静的回。
之后谁都没动,谁都没再说。
张起灵忽然扔掉刀,他过去想拽起吴邪,却被黑瞎子拦住,他隔着黑瞎子肩膀,没有动手,他盯着吴邪的眼睛,语气近乎哀求,“吴邪,回雨村。”他说着,“和我回雨村,吴邪……”
吴邪叹气,他走近几步,“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吗?”他问。
接张起灵回来后几个月,吴邪收到解雨臣的消息。
他们捣毁了汪家最后一个据点。
已经没什么值得深挖的料了,汪家机构那些秘密吴邪早就知道,只一点,解雨臣专程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们在汪家地牢里发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和张起灵一模一样的男人。
男人有身份证,名字是张坤。
随后解家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张坤的身份摸清。
在当年张起灵进入青铜门后,汪家的收尾计划正式实行,但他们还缺一个武器,缺一个足够摧毁原有轨迹的点。
秦岭神树的青铜枝、六角铃铛,加上独一无二的麒麟血,用汪家的古法,足可以诞生一个“张起灵”。
桐枝为身,生人肉,造骨血。
他有张起灵的身手,有张起灵的思想,有一部分张起灵的记忆,连失魂症都是一样的。
“只是他们没能控制住他们制造出来的张起灵。”解雨臣道。
汪家最后一个首领死在了张坤手里,后来他打伤解雨臣的人逃了出去。
张坤找了吴邪七次,最后一次他抓走吴邪,想用强的,后来被找到没能得手,张起灵下手极狠,差点打死他,还是胖子拦下了,看他可怜,把他送去强制性的疗养院。
月前,吴邪接到疗养院的电话,张坤再一次犯了失魂症后出逃,院方已经在派人找了。
当天张起灵与吴邪回了杭州,胖子去北京找黑瞎子帮忙。
医院的车叮铃铃的响,正在逐渐靠近。
张坤被黑瞎子按在原地,他听着,他看着。
“吴邪……”忽然他叫了一声。
吴邪没有听见,他在和张起灵说话。
“吴邪……”张坤又叫。
吴邪还是没有听见。
他叫了第三声第四声……
黑瞎子也生出些不忍,摇了摇头。
“吴邪,你看我……”张坤还是说着。
吴邪只看着张起灵,可他明明也是张起灵,他也是张起灵……
张坤忽然低头笑了一声,随后他突然狠发力甩开黑瞎子,冲向张起灵。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小心。
吴邪回头,看到袭来的身影,心里一颤,他下意识举起张起灵手里的刀。
刀身贯入,没有停留。张坤僵在原地,血液顺着衣摆下沉。
吴邪捏着刀柄,眼里错愕。
张坤又笑了,他身子艰难前倾些微距离,“你会一辈子记得我。”他说。
张起灵反手抽出刀将他踹向地面。
张坤倒下去,他闻到泥土的味道。
这一次,吴邪看到他了。
【忘羡】焚3(自暴自弃老祖羡设定)
26
大婚之后,魏无羡仍旧居住在龙胆小筑。
他未曾想过要搬去与蓝忘机同住,况且——他们又为何需要同住?
将阴虎符交予蓝忘机,魏无羡自觉完成了任务,便自顾自以龙胆小筑为中心给自己划归了一块活动领域。他无意探寻蓝家的私密,幸好这个当初随意指点的住处偏僻得很,魏无羡自莲花坞封印之后,许是因为人生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要办,心态愈发飘渺起来。
饮酒也罢,玩闹也罢,如今回首,都好像是不重要的。本来嘛,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27
岁月神偷,白驹过隙。
十年的时间不紧不慢地,就这么一晃眼过去了。魏无羡对外面的事...
26
大婚之后,魏无羡仍旧居住在龙胆小筑。
他未曾想过要搬去与蓝忘机同住,况且——他们又为何需要同住?
将阴虎符交予蓝忘机,魏无羡自觉完成了任务,便自顾自以龙胆小筑为中心给自己划归了一块活动领域。他无意探寻蓝家的私密,幸好这个当初随意指点的住处偏僻得很,魏无羡自莲花坞封印之后,许是因为人生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要办,心态愈发飘渺起来。
饮酒也罢,玩闹也罢,如今回首,都好像是不重要的。本来嘛,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27
岁月神偷,白驹过隙。
十年的时间不紧不慢地,就这么一晃眼过去了。魏无羡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总是很安静,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所居之处附近,更是不知不觉间就成了蓝家的禁地。
魏无羡在与蓝忘机成婚后得最初几个月,尚且还能看到几个年纪小的蓝家弟子,渐渐人更少,到最后除了每日照看他起居的老叟,再无旁人。
一开始蓝忘机也来,但魏无羡从来不与他多说话,蓝忘机打小就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魏无羡不说话,二人便是呆在一处,也不过是各做各的事。
第一回夜里蓝忘机来的时候,魏无羡还道他是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不想当时坚持要成亲的含光君恢复了从前如兰君子的做派。别说春宵,就是连魏无羡的手都没有碰过一下,就仿佛魏无羡不是他明媒正娶聘回来的含光君夫人,而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
后来,魏无羡也想明白了。
小古板果然还是那个小古板,那时候要跟自己成亲,大概也是因为酒后失仪,自觉要负责。
哎。
含光君啊含光君,蓝忘机啊蓝忘机。
何苦……来哉?
那一日,魏无羡将“何苦”二字在唇齿间细细品了又品,独坐在院落里,抬首望向云深后山上空如画般的星空。
28
话题扯远了。
却说自魏无羡成了婚,入蓝门,而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消失在人间。再有阴虎符最终花落蓝家,却又叫姑苏蓝氏一帮“暴殄天物的卫道士”以上古大阵封印,修仙界里关于夷陵老祖的传闻渐渐变了味。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也是腐蚀一切的王水。
不过十年而已,人们却好像都已经不再记得,当时夷陵老祖在射日之征里的不世功业,以及他用尸山血海堆积出来的赫赫威名。只因为随着阅历上升越发显得君逸出尘,不似凡人的含光君在外活动,不知是他招来的倾慕烂桃花害的,还是他招来的嫉妒说小话害的,世人或心许蓝忘机,或妒恨蓝忘机,但莫名其妙的是这些爱恨沾上了毒汁,化作了流言蜚语,最后都冲着魏无羡来了。
有人说他当年走了邪道为祸一方,倒不是说魏无羡本人有多厉害,只因为路数太邪乎,仙门百家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不知道怎么的,有一天碰见了蓝忘机,惊为天人,硬是拿着阴虎符作要挟,最后含光君大义,为免魏无羡再造杀孽,应允了婚事。
有人说夷陵老祖虽然心术不正,生得却极其貌美,含光君虽然看着跟块冰似的,但也到底是个男人。生得祸水的妖孽铁了心要迷惑人,便是含光君,一时间抵挡不住作出了错误的决定,也是可能有的。
更是有传言道云梦江氏的嫡支皆亡,实际上啊……是当时还是云梦大弟子的夷陵老祖,借着当年的战乱私下动得手哩!
你问目的?
那自然是为了得到云梦江氏啊。
至于后来他为什么没做江家的宗主而跑去了姑苏蓝氏,呃……那、那可能是因为被含光君识破了,看不得这样的事,带回去关起来了吧?
一定是这样!
29
可能又有人要问了,这些传言非常ooc,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全是假料,就比如魏无羡射日之征后占山为王又见含光君一见倾心那条——魏无羡当年在蓝家听过学,他打小就认识蓝忘机的啊!
再说了,你这传言跟传言之间都打架了,怎么还有人信呢?
30
然而,就是有人信啊。
各信各的,深信不疑。
31
也许这就是世界运行的常态。
有人伤心痛苦,有人嬉笑作乐,自然也有人,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上一场谈话里主角是别人,这一场谈话里轮到魏无羡。你若非要冲上去辩驳一二,说不是真的,说魏无羡不是这样,说他曾多么骄阳似火,多么丰神俊朗,多么意气风发!
这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啊,不会想自己,只会先说一句“你又怎知道他是你说的那样,不是我说的这样”,再又嗤笑你小题大做,道“不过说几句罢了”。
32
从前温皇在世时,修仙界就不是什么好德行,如今金氏当家,这画风就愈发朝着奇怪的方向跑了。
从前道在心中,如今这架势,哈,却更像是道在口中。修道不修心,修炼比过去容易多了呢。
不过这些风风雨雨,其实倒也和魏无羡没有多大干系。
如果说龙胆小筑是一个小世界,那么云深不知处就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小世界。而江湖传言不论多不靠谱,如闲言碎语蓝忘机与他夜夜春宵且白日宣淫的那种,有一条倒是不作假——那就是魏无羡当真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离开过这方寸之地了。
33
前面说到什么来着?
啊,对了。
说到——一开始,蓝忘机也来。
既有一开始,自有后来。后来啊,可能是看出魏无羡不想搭理他,蓝忘机就不常出现了。再后来,当真完全不出现了。
34
我问佛祖,情为何物?
答曰:多情总被无情伤。
35
真的,说真的。
我们的故事并没有快进太多,实在是这十年里关于魏无羡的一切都乏善可陈,而之所以说到十年这个时间点,是因为在他与蓝忘机成婚后的第十一个年头,在一个跟平常看起来没有多大区别的寒夜里,魏无羡第一次咳了血。
这比魏无羡本来预估的时间要早了很多。
失去金丹意味着什么?
若是在十年前,射日之征那会儿,魏无羡虽然面上缺少血色,但眼里会烧着灼灼的光,他有迷茫,但更多是明确的方向。那时候的魏无羡会说,那意味着希望。
江澄的希望,云梦江氏的希望,考虑到魏无羡本人修炼鬼道的契机,那甚至可以说是修真界的希望。
而之后的这十年间,失去金丹意味着不方便。
一早搬来龙胆小筑时的夜寒难忍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还有很多很多。一个已结金丹的修士在生活上是基本不需要人照顾的,纵然出身名门的修士们大多是生活一级残废,可有灵力相助,一切都很简单。
要烧水,用灵力;要洗碗,用灵力;要砍柴,用灵力;要熄灯,用灵力。其实如果你足够懒的话,你就算倒茶都用灵力也不是不行的嘛!还可以顺便练习一下灵力操控呢,也是很好的对吧?
在这种情况下,蓝氏派来照看魏无羡的老叟,可想而知,他真的就是位年过半百的老叟。每日做的事也就是扫扫庭院洗洗衣服,还有就是给魏无羡送一日三餐,再在他用完饭后将碗碟收走。
刚开始魏无羡着实过了一段手忙脚乱的日子,到后来习惯了,凡事能简则简,也就糊弄过去了。
于是到十年后,失去金丹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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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
【无羡】龙雀冠
记一个梦。 ——————————————————————
远处嘈杂的人声逐渐变的清晰。
她似乎是陷进了一个混沌的梦里,斑驳的光影环绕周际,模模糊糊的,含义不明。隐约有一阵明快的笑声从那些杂乱的色块里传出来,慢慢地近了,近了......最后活泼泼炸在她耳边,尾音上扬,透着十足的欢喜。
“厌离师姐!”
她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谁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哆嗦了几下后,终于彻底恢复清醒。
湿润的风悠然掠起,空气里漂浮着...
记一个梦。 ——————————————————————
远处嘈杂的人声逐渐变的清晰。
她似乎是陷进了一个混沌的梦里,斑驳的光影环绕周际,模模糊糊的,含义不明。隐约有一阵明快的笑声从那些杂乱的色块里传出来,慢慢地近了,近了......最后活泼泼炸在她耳边,尾音上扬,透着十足的欢喜。
“厌离师姐!”
她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谁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哆嗦了几下后,终于彻底恢复清醒。
湿润的风悠然掠起,空气里漂浮着融融暖香。江厌离迷茫地顿在原地,怔怔地盯着脚下绘有九瓣莲纹的乌木地板。这熟悉的花纹让她忆起家中的九曲回廊,旋即又恍悟她此时不是正站在这回廊之上吗?
廊外是水汽蒸腾的大泽,红莲盛放,亭亭如婀娜的少女,雕檐边挂着一排琉璃宫灯,橘红烛光从中映出,盈盈摇曳,光华璀璨。天还未亮,远处星子寥落,未晞的白露凝成薄凉微霜覆在栏杆上,低头便能看见徐徐水波,流金似的灯影浮在水面上,涟漪一漾便碎开了。
这一派绝好风景,正是她所熟悉的莲花坞。
她犹自怔愣,那声音又喊:“厌离师姐!”
江厌离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紫衣束发的少年,迟疑着唤了声:“六子?”
六子清脆地应了句哎,又道:“师姐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再晚该赶不上时辰了呀!”
她不解:“什么时辰?”
六子疑惑地看她:“师姐你睡糊涂啦?今天是大师兄的好日子呀!”
转过最后一段回廊,她踏上步道尽头的那座木桥,桥两旁红莲拥簇,摇曳生姿。大片花瓣顺水而下,飘零如无根浮萍。栏杆上系着朱红色绸缎,高高挑起的灯笼里燃着明亮的喜烛,柔暖的光从罩子里散开,一直投出很远。木桥很长,跨越水面连进大泽中央,潮风习习,湖面上薄雾弥漫。
她的裙裾扫过木板,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桥面上格外清晰。她的心也在这响声里慢慢安定下来。所有的茫然不真实感都随着薄雾一块消弭散去,她想起今天确实是阿羡的好日子,她走过这座木桥,要去送她将出降的弟弟。
她踏上木桥尽头的石台,走向那座黑色的重檐歇山顶汉殿,殿宇极高大,斗拱飞檐下悬着六角铜铃。江厌离的目光落在那铜铃上,想着莲花坞里何时有过这样一座宫殿吗?
她无心细究,移步款款行至殿前。两扇厚重的门扉似有所感,不及她伸手便已自动打开。江厌离提起裙摆,跨过门槛站定,抬头在殿内环顾一圈,不由得微怔。
此间极为开阔,四面八方点着的枝形烛台都不足以完全照亮这片空间。高高挑起的穹顶隐没在黑暗里,数十道薄红鲛绡自穹顶垂下,尾端一直触及地面。风过,殿中一重又一重红绡徐徐起落,海浪般连绵不绝,点点灯火在其中若隐若现,缥缈如虚幻。
她拨开层层鲛绡,慢慢往前走,灯火渐次而过。走着走着她眼前忽然一亮,铺天盖地的红绡都已落在身后,她站在一间小室里,鼻尖掠过白檀的清香。
菱形漏窗前摆着雕案长桌,铜座的灯台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桌角摆着的粗瓷花瓶里,几株山桃花开得正艳。有一只手自晦暗的阴影里探出,五指修长,素白伶仃。
坐在桌前的人看不太清脸,只依稀能见隽秀的眼眉。他支着头,从瓷瓶里不紧不慢地抽走一截桃枝,一手绾起光可鉴人的长发,一手将那根桃枝当做簪子插了进去。他身上那件白单的后领微微下塌,露出的一截后颈光洁如玉。
似是听见江厌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浅浅
一笑。
“师姐。”
江厌离定定地看着那个笑着的人。
“阿羡。”
她轻声道。
灯花噼啪爆了一声。
江厌离站在桌前,抬手捋开魏无羡额前散乱的黑发,纤细的手指抽去他鬓间斜簪着的桃枝,松松绾起的头发便披散下来。魏无羡坐在圆凳上,两手按膝,下颔抬起一点点弧度,长发自肩后娓娓垂落,像一匹黑色的绸缎。江厌离低头便看见他鸦青的睫羽,垂覆在眼睑上,偶尔轻轻抖动一下。他阖着眼,平素总含三分笑意的薄唇微微抿着,是难得沉静的模样。
“怎么不说话?”
江厌离轻轻扶正他的头,看着铜镜里映出的那张昳丽的脸,手上的动作轻而温柔。
魏无羡睁开眼,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答:“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厌离便笑起来。
“怎么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握着魏无羡的一束发尾,另一手执起桌上的木篦,“这样的大事......阿羡不紧张吗?”
魏无羡蹭了蹭脸颊,顿了片刻,道:“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哎,不说这个了,他来了吗?”
江厌离摇头:“还早呢。”
魏无羡便不再说话,屋里重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
“我们选的是一条很难走的路吧,”他静静注视着铜镜,“像赌博一样,押上自己的人生作注,想想还真是冒险啊。”
“师姐,我其实......有一点怕。”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世事无常......或许现在是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可会不会哪一天,他或者我,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就觉得累了,厌倦了,不想再走了呢?”
“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和他,要如何自处呢?”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梦呓一般散了。
江厌离愣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阿羡喜欢蓝二公子么?”她轻声问道。
魏无羡愣了一下:“...喜欢啊。”
“蓝二公子也喜欢阿羡对么?”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笑起来。
“当然啊。”
“那,这就够啦。”江厌离轻声道,“阿羡啊,这天下那么大,一生会遇见的人和事那么多,有两个人能互相喜欢,愿意互相扶持着去走一条艰难的路......这其实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啊。”
“路固然难走,可是因为有他陪着你,和你站在一起,那无论多坎坷的路,走起来都不会再觉得艰难了。这其实并不是因为路变得好走了,只是因为你,你不会再为这条路而痛苦,磨难于你而言,不及相伴十分之一的温柔。既然如此,你们又怎么会觉得累和厌倦呢?”
“但是呢,话又说回来,”江厌离慢慢篦着他的头发,“假如真的有那一天,阿羡不愿意再走下去了,那就回来吧。师姐这里,永远都不缺阿羡的一碗汤啊。”
“师姐,”魏无羡从镜子里看着她,“我走了,师姐怪我吗?”
江厌离的动作一顿。
“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她静静地说,“我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但其实,对做姐姐的来说,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你在不在我身边,”她摸了摸魏无羡的脸,神情温柔而爱怜,“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啊。明明弄得遍体鳞伤,却还硬撑着不肯说,那才是姐姐唯一会责备你的事情。”
“要让自己过得好啊,阿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无论将来,你到了哪里。”
天快要亮了。
江厌离拿起犀角梳,沿着魏无羡的发顶梳下。
一下,两下,三下。
她唱起一支歌谣,唱一句,梳一下。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魏无羡突然笑了一声,江厌离知道他在笑什么,嗔怪地拍了他一记。
魏无羡便不再作妖,江厌离口中不停,继续唱了下去。
“......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她拢着流瀑般的黑发,在魏无羡的天灵往后稍许处盘起一个紧实的冠髻。
赤金打造的礼冠严丝合缝地扣上发髻,冠形是振翅的龙雀*,凤皇的羽翼展开,高扬的弧线优美而凌厉,仰起的凤首口中衔了一串珊瑚珠旒,猩红的色泽浓艳如血滴。
江厌离将最后一对红翡长簪插进去,固定住礼冠。
“好了。”
她退后一步,微笑,眼角隐隐有泪。
“吉时到。”
“请更衣。”
漏窗外飘进几声晨钟。
魏无羡转出座屏,在江厌离面前站定。
他身上是玄底素衬的礼服,绕襟深衣,交领大袖,暗红色的龙雀绣纹自衣摆一直蔓延到肩头。江厌离取过一旁的幂篱给他罩在头上*,烟罗纱幕从帽沿垂下一圈,将他大半身形都掩住。
魏无羡单手撩开一边纱幕,定定地看着江厌离。
江厌离仍是笑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隐隐有弦乐传进殿里,江厌离侧耳听了一阵:“是蓝二公子来了吧。”
魏无羡没有动。
江厌离叹了口气。
“去吧,”她的眸底氤氲起一层水雾,“往后,好好过。”
魏无羡退后一步。
“那,师姐,”他轻声道,“我走啦。”
江厌离点点头。
魏无羡敛袖向她一拜,转身踏进那片铺天盖地的红绡中去。
他的背影渐渐远了,最后终于再也看不见。
她突然感到慌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砰砰的响声仿佛就敲在鼓膜里。某种近乎于恐惧的情绪逼迫着她迈开脚步,先是急走,然后小跑,最后她终于提起裙摆,大步飞奔起来。
“阿羡!”
她喊道。
炽烈的焰风扑面而来。
半颓的大殿笼罩在通天的火光里,近百幅红绡熊熊燃烧,四处残垣焦土,白骨如山,长风呼啸,万鬼齐哭。
火光里映着素白的人形,半身染血,瘦削伶仃。玄底红绣的深衣被抛落,燃烧的衣摆飞舞成一只灿烂的蝴蝶。
他向着火光深处走,身形明亮而扭曲,红簪跌成了两段,长发和金冠一起坠落在风里。
他从容地一直往前,走向自己残忍的结局。
没有停驻,没有回头。
江厌离猝然睁开眼睛。
她呆呆地盯着帐顶,背后满是冷汗。穿着巫女服的老妪坐在她身边,用枯皱的手捻灭炉中的幻回香。
“三日前夫人辗转找上我,托我为您寻一位故人。”老妪垂头去看她,和蔼的神色间隐隐带着些怜悯,“如今,这故人,您可见到了?”
江厌离没有说话。
桌上的烛火轻轻晃了晃,熄灭了。
黑暗里,一滴眼泪静悄悄地坠了下去。
_end_
*《十梳歌》
*龙雀,凤凰的一种,凤凰中的极凶恶者,又有凤中之皇一称。传闻龙雀起飞便不再落下,落下的那一日便是它的死期。
*中国古代没有带幂篱出嫁的传统,只是我觉得盖头不太适合羡羡所以搞了个私设。
*文中所有关于婚礼的细节都是瞎编没有经过任何考据,不要当真。
我!终于!写!完!了!
这个的灵感来源于我之前做的一个梦,梦里山风烈火,白骨哀鸿,素衣的人形湮灭在熊熊火光里。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直觉那就是我的梦中情羡(?)
醒来以后嗷嗷大哭。
磨了两个星期也没磨出自己想要的震撼的效果......算了凑合看吧,谢谢你们不嫌弃我,嘤。
那只鬼还在冥府时,我经常在修罗域见到他。
他带着一把剑、一壶酒,和一只笛,在修罗域杀一层,就能去冥殿换一些好东西。他得了从来不用,每日只往鬼城里几户人家门口送,偷偷地,要看着那几户主人家把东西拿进去才罢休。
我猜想那是他生前的熟人。人世的恩怨纠缠说不清楚,我们也都学会不问不说。
一把剑、一壶酒、一只笛。
只这么几样,就够他在修罗域杀得昏天黑地。他无疑是很优秀的一个。
我听闻,原先冥主也打算管管他,后来和他打了一架,打成平手,就没再管了。任他在修罗域折腾,反正也替他处理了麻烦。
偶尔他不去杀,就会提着酒壶坐在忘川边自言自语,或和彼岸...
那只鬼还在冥府时,我经常在修罗域见到他。
他带着一把剑、一壶酒,和一只笛,在修罗域杀一层,就能去冥殿换一些好东西。他得了从来不用,每日只往鬼城里几户人家门口送,偷偷地,要看着那几户主人家把东西拿进去才罢休。
我猜想那是他生前的熟人。人世的恩怨纠缠说不清楚,我们也都学会不问不说。
一把剑、一壶酒、一只笛。
只这么几样,就够他在修罗域杀得昏天黑地。他无疑是很优秀的一个。
我听闻,原先冥主也打算管管他,后来和他打了一架,打成平手,就没再管了。任他在修罗域折腾,反正也替他处理了麻烦。
偶尔他不去杀,就会提着酒壶坐在忘川边自言自语,或和彼岸花聊天。他性格很好,有人和他聊天他就高兴。但鬼魂们来去匆匆,没几个和他一样成天无所事事。
有一回我问他:“你的剑杀了多少修罗?”
他说:“数不清了。”他皱了皱眉,“不要问这个,我们谈些别的。”
于是我问:“你的剑,原先用来做什么?”
他摸着我的头,悠然答:“斩尽天下不平事。”
他们说,他生前定是个很好的剑客。
他持剑的手从来是坚定的,剑锋凌冽,剑芒逼人。他舞剑时,风华无双,苍白的皮肤迸发出人间的阳光。
他们说,每一个优秀的剑客,他们的剑,都是有信念的。
我说:“什么叫不平事?”
他道:“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忘恩负义、残杀无辜、欺善怕恶,都是不平事。”
我问:“你的剑,会用来复仇吗?”
他愣住了:“什么?”
“复仇。”我说,“他们说,你是被冤逼死的。”
人间的话本常写这样的故事——蒙冤的少年练就一身本领,从地狱中踏血而出,手刃仇人,沉冤昭雪。
他沉默了。
他放下剑,开始吹笛。笛声呜咽,飘悠悠地,激起忘川的水花。
很少有人听过他吹笛。冥主警告我们,不许要求他吹笛,也不许听他吹笛。我捂住耳朵,叫了一声。他一曲终了,将笛子插回腰间,看着我,笑了笑。
他说:“真是个孩子。”
他打开他的酒壶,喝了一口。清酒从他嘴边滑落,落进敞开的衣领里。他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笑道:“小孩子别喝。”
他笑起来真好看。我想。
“不会。”
我茫然道:“不会什么?”
他道:“复仇。”
我问:“为什么?”
我见过很多冤死的鬼,他们多数进了冥府还哭天抢地要冥主给他们一个公道。可阴间的公道传不到阳间,也无法令他们满意。
他说:“复仇是一件痛苦的事。对他人如此,对自己更甚。”
他轻声说:“我娘要我快快乐乐的,我要听她的话,把自己过得快快乐乐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很奇异。如果一定要说,像是刚出生的孩子,对人间充满憧憬。
他分明比我更像个孩子。
“剑,该是用来除恶歼邪、锄强扶弱的。”
“人可以死,道不能。”
“在这里。”手指点在胸膛,指向那颗早就不会跳动的心脏。“它永远在这里。它在一日,我就在一日。不死不休。”
杀神临门番外终
“我们曾经,也是有仙门的。”
老人坐在大槐树下怀念道:“曾经啊,各地都驻扎着仙门。我们这驻扎的家族,姓冯。冯氏啊,当年也是我等凡人向往的去处,可惜了——”
“可惜什么?”几个小童围着他好奇道。
“可惜他们得罪了老祖,都被灭门了。”老人摇头道。
“老祖才不会呢!”一个小童反驳道:“我娘说了,以前凶尸邪祟害人,是老祖一统鬼道,那些东西才不害人了呢,老祖是好人!”
“我娘也说了,那些仙门都是尸位——尸位不吃肉!老祖杀了他们是为了我们好!”(尸位素餐)
“对对对,我老糊涂了啊。鬼道今年还要招徒,你们这群娃娃说不定还有这个天赋呢!”
“我们可以像老祖那么厉害吗!”一个小童眼睛亮晶晶...
“我们曾经,也是有仙门的。”
老人坐在大槐树下怀念道:“曾经啊,各地都驻扎着仙门。我们这驻扎的家族,姓冯。冯氏啊,当年也是我等凡人向往的去处,可惜了——”
“可惜什么?”几个小童围着他好奇道。
“可惜他们得罪了老祖,都被灭门了。”老人摇头道。
“老祖才不会呢!”一个小童反驳道:“我娘说了,以前凶尸邪祟害人,是老祖一统鬼道,那些东西才不害人了呢,老祖是好人!”
“我娘也说了,那些仙门都是尸位——尸位不吃肉!老祖杀了他们是为了我们好!”(尸位素餐)
“对对对,我老糊涂了啊。鬼道今年还要招徒,你们这群娃娃说不定还有这个天赋呢!”
“我们可以像老祖那么厉害吗!”一个小童眼睛亮晶晶道。
“没有人比老祖厉害!老祖是最厉害的!”先前反驳的小童跳出来道。
“那,那比薛叔叔厉害就行。”小童退而求次道。
“你连鬼将军都比不上,还想跟薛叔叔比!脸皮厚,羞羞羞。”另一个小童撅嘴道。
“那好吧,只要能入门就好啦。”小童佛系道。
“好好好,都是有追求的孩子,去吧,去跟你们爹娘商量,及早入鬼道修习,习的真传,保百姓平安。”
“好——”小童们乖巧的应了,欢欢喜喜的跑开了。
老人眯着沧桑的眼,抬手抚摸着槐树的年轮感慨道:“人生转眼,沧海桑田啊。”
夷陵鬼王宫
“禀老祖,招生门已经整装待发,即刻便能启程。”薛洋恭敬道。
“我知道了。三个孩子去哪了?”魏无羡随手翻书道。
“温苑公子跟着金凌公子去了云梦,景仪公子去了姑苏。”薛洋俯首道。
“又去云梦,算了,他爱在哪在哪,以后不必派人抓他回来了。”魏无羡皱眉道。
“是。”薛洋应道。
“蓝景仪让他别回来了,在姑苏陪着他的含光君!”魏无羡不耐道。
“是。”薛洋更恭顺了。
“阿苑,随他吧。”魏无羡叹了一口气,起身吩咐道:“我出去些日子,夷陵交给你看管,招生还是试炼全权交由你负责。”
“属下遵命。”
魏无羡出了夷陵漫无目的的走,穿过人群攘攘,穿过山川河流。一路走来未见几只凶尸邪祟,夷陵下设的监察处也没查出几个为非作歹之徒。
看着这个终于安定下来的世界,魏无羡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他有罪,但他不悔。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他这一生,锄强扶弱,无愧于心!
全文+番外——终!!!
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欢!❤️(๑•́ωก̀๑)❤️
《蓝氏三公子》(沙雕蓝三x逗比你聂二)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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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共舞》(忘羡双黑化,疯魔叽x病娇羡)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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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退后回归待更完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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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同人】蓝二公子暗恋史
一篇蓝忘机视角的忘羡同人文,原著向。
原著中是以魏婴的视角去看魔道中的一切,相反,对于魏婴本人的描写,其实不多,但事实上,魏婴也是位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天资卓绝,极度耀眼,极度迷人的一个人物。
那么在外冷内热的蓝二公子眼里,魏无羡究竟有多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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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这天夜里,蓝忘机刚刚出关,便尽职尽责地在云深不知处巡夜。
听叔父说,今年送来听学的世家公子中,有一位云梦江氏的少年,是出了名的顽徒。
他在外面怎么样,蓝忘机没兴趣知道,但到了云深不知处...
一篇蓝忘机视角的忘羡同人文,原著向。
原著中是以魏婴的视角去看魔道中的一切,相反,对于魏婴本人的描写,其实不多,但事实上,魏婴也是位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天资卓绝,极度耀眼,极度迷人的一个人物。
那么在外冷内热的蓝二公子眼里,魏无羡究竟有多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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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这天夜里,蓝忘机刚刚出关,便尽职尽责地在云深不知处巡夜。
听叔父说,今年送来听学的世家公子中,有一位云梦江氏的少年,是出了名的顽徒。
他在外面怎么样,蓝忘机没兴趣知道,但到了云深不知处,就由不得他胡闹。
正想着,手中的玉牌便发出了灵光警示。
他寻着玉牌指引的方向寻去,就看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云深不知处的高墙之上。
“出去。”蓝忘机冷冷地道。
此时已过卯时,已是宵禁时间。
那人一脚已经踏入镜内,一只脚还在外面,他愣着没动,不进来,但也不退出去,两手分别拎着个圆鼓鼓的东西。
蓝忘机轻轻一掠,飞上高墙。
“手中何物。”
那是个清秀俊逸的少年,眉目间满满的笑意。那笑容干净得就像一缕跳脱的阳光,令人心神一晃。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和不好意思,丝毫没有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的自觉,更不存在什么悔意。
那少年笑着说:“天子笑,分你一坛,当作没看见我行不行?”
居然还行贿?蓝忘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心中虽然不悦,但还是保持修养。
“云深不知处禁酒,罪加一等。”
他蓝忘机还未发作,那少年倒是一脸‘对你无语’的表情说:“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究竟有什么不禁?”
蓝忘机心中怒意上涨,虽然面上仍然淡定,但语气已经透出一股怒意,他道:“自己去看山前规训石。”
那少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那表情好像在说:算了算了,这你家,你说了算,行了吧?
他道:“好吧,云深不知处禁酒,那我不进去,站在墙上喝,不算破禁吧。”
怎么办,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不对,他分明是钻空子,知法犯法,可恶至极!
那少年说罢,果真就一口喝光了一坛酒。
蓝忘机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举剑就刺过去。
岂料这顽劣少年的身手居然不差,他没带剑,一手还拿着酒,却也不落下风,脸上依旧是嬉皮笑脸,撩人怒火。
嘴上也不闲着:“身手不错啊,不过这么打可不公平,要不你先把剑放下,我把酒放下,咱们再打过如何?”
经他这么一提,蓝忘机便了然,这少年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护那坛酒。
于是接下来,蓝忘机招招直取那酒坛。
那少年毕竟赤手空拳,自己想躲剑招虽还游刃有余,但此时被抓到了弱点,不多时便护不住那坛酒了。
就在剑尖挑上酒坛系带的一瞬间,那少年却是一笑,借力带着蓝忘机的剑锋往外一推,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般扣上他的脉门,一股灵力如同电流一般注入进来。
蓝忘机被他带得身形一偏,腕上蓦的一麻,握着避尘的手一松,那少年之前就扔了酒坛,原本提着酒坛的那只手飞速抓住避尘。
蓝忘机了然,原来他方才是有意误导我将注意力放到酒坛上,阴险!
那少年夺了剑,倒也没有趁胜追击,退开两丈,他惋惜的道:“哎呀,我的酒!”
他端起避尘看了眼,笑容不减道:“蓝湛,你打翻了我的酒,我夺了你的剑,咱们扯平了,现在我把剑还你,改天你可记得还我酒呀。”
说罢,他调转剑锋,运转灵力,一掌将避尘剑推了过来。
剑飞来的速度极快,但却是剑柄朝向蓝忘机的。
蓝忘机也不接剑,反手就是一股灵力注入避尘,驱剑刺向那少年,冷冷道:“领罚。”
那一剑飞回的速度太快,那少年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推完了剑就转身要走,丝毫没有防备从背后飞来的剑。
蓝忘机一惊,他也并不想真的刺伤那人,正要收住剑势,却见那人忽然跃起,足尖在剑尖轻轻一点,借力飞了出去,一个闪身,朝云深不知处掠去。留下一抹紫色的背影,和一串嘻嘻哈哈的笑声。
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蓝忘机已然猜到,这人是谁了,故不必再追。
“忘机?”蓝曦臣迎面走来,温声问道。
蓝忘机道:兄长。
虽然蓝忘机依然是面无表情,但蓝曦臣还是能看出那一丝愠色。
道:“忘机……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所为何事?”
“不曾。”蓝忘机道。
蓝曦臣温声道:“明日我应邀去参加岐山温氏的清谈会,你既已出关,要同去吗?”
“……”蓝忘机稍有迟疑,正要回答同去。
蓝曦臣却又道:“还是继续听叔父讲学,巩固所学?”
“听学。”蓝忘机道。
蓝曦臣微微一笑,笑而不语。
蓝忘机向叔父简单汇报刚刚所遇情况,顺带提了明天一同停听学,协助管教之事。
次日一早,蓝忘机早早的来到兰室,正襟危坐。
辰时过半,便远远的听到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
其中也有昨夜那名少年的声音,嗓音清澈中带着一股不羁的洒脱,格外独特。
“蓝湛身手不错。”那少年评价道。
“你要死啦魏兄,蓝湛没吃过这样的亏,多半是要盯上你了,你当心点吧,虽然蓝湛不跟我们一起听学,但他在蓝家是掌罚的!”有人提醒道。
“怕什么!不是说蓝湛从小就是神童?这么早慧,他叔父教的东西肯定早学全了,整日闭关,哪有时间盯着我?我……”
从听到他的声音,蓝忘机就一直冷冷地用余光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此时那一行少年刚刚行至窗外。
蓝忘机目光冰冷,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落在魏无羡身上。
一行人瞬间仿佛被施了禁言术,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的各自挑选位置做好,默默地空出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
魏无羡身边的紫衣少年拍了拍他的肩,道:“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蓝忘机用余光盯着魏无羡,莫名有些在意那位和魏无羡似乎很亲密的紫衣少年。
魏无羡似乎准备对他说什么,但这时蓝启人进来了。
蓝忘机心念一动:他想对我说什么的?
蓝启人在讲姑苏蓝氏家规,蓝忘机掌罚,自是耳熟能详。无意间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的魏无羡。
后者眼神乱飞,一会儿向江澄使眼色,一会儿看看聂怀桑,东张西望十分不安分。
蓝忘机心中不喜,看不惯这般不守规矩之人,一股无名火隐隐燃烧。
正在这时,魏无羡看向蓝忘机,并且一看就不挪开了。
蓝忘机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专心听讲,心头的无名火,也不知何故,竟消了些。
忽然,蓝启人把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蓝忘机十分了解这位叔父,自然也知道他这话是在针对谁。
以往也有世家子弟来云深不知处听学,其中不乏顽劣之徒,但都有所顾忌,并不会做得太明显,给自己家族丢脸。
果然,蓝启人道:“魏婴。”
魏无羡道:“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笑道:“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好说。”魏无羡指兰室外的郁郁碧树,道:“臂如一颗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修炼成精,化出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屠夫。”
“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魏无羡皆是对答如流,答无遗漏。
蓝忘机不禁心道:看来此人并非只会玩笑打闹,比起许多世家子弟,倒是有过之无不及。
正当他对魏无羡有所改观之时,蓝启人却道:“身为云梦江氏这,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逾百人,横死市井,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魏无羡未再作答, 比起前面几个问题,这道题倒是有些难度,毕竟涉及到实战,非经验丰富者,难以做到全面。
答不出吗?蓝忘机却有所疑虑, 如果是这个人脾性,就算答不上来,也应该不会默不作声,应当还会调笑几句,说出几句惊人的话才对。
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均有些坐立不安,蓝启仁呵斥道:“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不准翻书!”
众人连忙把手从准备临时翻找的书上拿开,也跟着犯难:横死市井,曝尸七日,妥妥的大厉鬼、大凶尸,难办得很,这蓝老头千万不要抽点自己回答才好。蓝启仁见魏无羡半晌不答,只是若有所思,道:“忘机,你告诉他,何如。”
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众人长吁一口气,心内谢天谢地,还好这老头点了蓝忘机,不然轮到他们,难免漏一两个或者顺序有误。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顿了顿,他又道:“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需得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岂料,魏无羡看一眼蓝忘机,道:“我有疑。”
魏无羡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道:“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暴殄天物。”顿了顿,方道:“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蓝启仁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
魏无羡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
蓝忘机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魏无羡,神色甚是冷淡。蓝启仁胡子都抖了起来,喝道:“不知天高地厚!”
兰室内众人大惊,蓝启仁霍然起身:“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道:“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堵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堵,岂非下策……”蓝启仁一本书摔过来,他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里继续胡说八道:“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厉声道:“那我再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边躲边道:“尚未想到!”
蓝启仁大怒:“你若是想到了,仙门百家就留你不得了。滚!”
魏无羡走后,蓝忘机心里一直在思索他们刚刚的对话。魏无羡答得有理有据,有条不紊,显是经过深思熟虑、悉心探究过的,他莫不是当真对此道有所兴趣,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人天赋颇高,但却毫无规矩观念,若是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堕入歧途,恐怕会是玄门百家一大祸害,且修鬼道,损身损心性,当规劝为好。
他在云深不知处寻了一会儿,寻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高高的墙檐上看到了魏无羡。
魏无羡正坐在墙头的青瓦上,叼着一根兰草,右手撑腮,一腿支起,另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
找到魏无羡,蓝忘机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喜悦。也不知是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还是半天没见,终于见到了……
他远远的看着魏无羡,半天也没有过去。
蓝忘机这个人,平时话就极少,更不曾试过如何规劝他人,心思百转,也没有头绪,当如何规劝。
关于第一章的一点说明:
有几位道友提问:
1、愠色的意思?
愠色:怨怒的神色,含怒,生气等等,大概就是微怒的样子。
【虽然蓝忘机依然是面无表情,但蓝曦臣还是能看出那一丝愠色。
道:“忘机……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所为何事?”
“不曾。”蓝忘机道。】
这一部分里面用这个词,是因为,蓝忘机这个人平常情绪变化就非常非常少,从小就是别人越逗他,他越不说话,表现出来越生气,其实内心是高兴的。
所以蓝曦臣视他为高兴,故问他为何这么高兴?
在他看来,蓝忘机有情绪变化波动,其实就可以看作高兴,并且,他这么问,其实也是带有一点逗忘机的意味。
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时候蓝忘机脸色真出现的是高兴的神色,那可就OOC了,刚和人打了一架,还是个顽劣不服管教之人,还使诈逃逸了,怎可能高兴?
但是心里会出现:对这个感兴趣、生气又有点欣赏等等复杂情绪,那就只有蓝大能读懂了。
2、魏无羡初次见蓝湛,怎会知晓他的名字?
第一,他看到了避尘。
第二,魏无羡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而且他虽顽劣,但他的功课可是相当扎实的,各大世家的基础知识他可以说是倒背如流,通过对方的言谈举止、身手真的不难猜到。
有道友提到,说魏无羡是从聂怀桑口中得知蓝湛这个人的名字的,其实,原文中并没有这样说,我们来剖析一下原文。
魏无羡道:“其实姑苏也挺好玩儿的。”
聂怀桑道:“魏兄,听我衷心奉劝一句,云深不知处不比莲花坞,你此来姑苏,记住有一个人不要去招惹。”
魏无羡道:“谁?蓝启仁?”【这句,他只答了蓝启人,为什么,带入角色去想:第一,蓝启人出了名的刻板,严格,自然第一个想到他,第二,他昨晚才和蓝湛交过手,并不觉得可怕或是不能惹,所以对于不要去招惹的人这个问题,他根本不会想到蓝湛。】
聂怀桑道:“不是那老头。你须得小心的是他那个得意门生,叫做蓝湛。”
魏无羡道:“蓝氏双璧的那个蓝湛?蓝忘机?”【魏无羡的语气和心态应该是:哦,我还以为你要说出谁,原来你是说他啊?哈哈哈,不怕,不怂。】
姑苏蓝氏这一任家主的两个儿子,蓝涣和蓝湛,素享有蓝氏双璧的美名,过了十四岁就被各家长辈当做楷模供起来和自家子弟比来比去,在小辈中出尽风头,不由得旁人不如雷贯耳。【前面这段,你们大声告诉我,魏无羡有没有可能是从聂怀桑的口中知道蓝湛的名字…………各家长辈当做楷模供起来,在小辈中出尽风头,旁人听了如雷贯耳的一个人物,连功课这么差的聂怀桑都知道,魏无羡怎可能不知道?】聂怀桑道:“还有哪个蓝湛,就是那个。妈呀,跟你我一般大,却半点少年人的活气都没有,又刻板又严厉,跟他叔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无羡“哦”了一声,问:“是不是一个长得挺俊俏的小子。”【这里,魏无羡的那个“哦”肯定不是恍然大悟的意思,应该是:哦,果然啊。后面那句,结束的是一个句号,很显然,他根本不是在提问,而是:哦,果然就是他啊,昨晚就惹过了,没什么可怕不能惹的啊,不慌不虚~】
还有,在藏书阁抄书的时候,原文:
在云梦的时候,江家就有不少女孩子羡慕他能来和蓝忘机一起听学受教,说是姑苏蓝氏代代美男子辈出,本代本家的双璧蓝氏兄弟更是非凡。魏无羡此前没空细细瞧他的正脸,现在瞧了,胡思乱想道:“是挺好看的。相貌仪态都挑不出毛病。只是真想让那些姑娘们都来亲眼看看,如果整天苦大仇深横眉冷对如丧考妣,脸再好看也救不了这个人。”
【显然,魏无羡在云梦就知道蓝忘机。】
还有他那句: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究竟有什么不禁?
那句“你们家”,其实就说明了,这个时候,魏无羡就猜到并且确定对面这人是蓝家人,至于他这个时候知不知道那是蓝忘机,那就不能肯定了。
但是,他后来看到了避尘剑,还拿在手里看了……这要猜不出,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最后,我毕竟不是原作者,难免也会有不周全的地方,写完后会通篇修改一次,做成TXT格式,毕竟《魔道祖师》是唯一一部让我看了两遍以上的小说,其实看了七八遍了,真的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部小说或是电视动漫都没有,史无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