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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重圆

是写给@云走天天困困 的^_^

大明星x安检员【怎么办系列六】

只要你肯联系我，再勇敢一次，重蹈覆辙也无妨。

                                                              

1.

“外面怎么又闹哄哄的？”

“肯定又是有明星来机场了啊，今天不知道是谁……”

“啊啊我知道，不是……喜欢的那个团吗，昨天还老是想和我换班……”

裴珠泫拿着金属探测器边工作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同事们闲聊，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忍不住抬头往她这边的排队通道看了一眼。

好像是要出去海外巡演？裴珠泫暗自回想着那天刷到的新闻。

被调来航站楼的第二个星期就遇上前女友是什么体验？特别是当前女友还是个大明星。

“请把墨镜放到篮子里。” 这是裴珠泫对她几年未见的前女友说的第一句话。

她倒是单方面见过孙胜完很多次，在地铁里、商场里、马路上……

“请把双手举起来。”

她假装得她们俩像是陌生人，拿着金属探测仪认认真真地做着检查。

“好巧，姐姐最近过得好吗……”

孙胜完可做不到像她那么自然，从在排队通道里看见裴珠泫那张脸时就开始紧张了，但是又不能中途跑到别的队伍里去，导致她还傻傻地把脸上的墨镜戴了进去。

她被裴珠泫摸到腰间的手摸吓得一抖，原本平举的双手突然往上抬，像在做什么体操一样。

大明星尴尬地低下头，发现蹲下来的前女友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裴珠泫伸手把她缩上去的绿色毛衣拉了下来，盯着隐约的腹肌和雪白的胸口沉默了两秒说道：“这么怕我吗？”

她几乎是每摸一下，都能感受到孙胜完的紧张。

“我摸你还摸得少吗？”她很想这么呛孙胜完一句，还是说在机场见到是安检员的前女友让你觉得很尴尬？

虽然是逢年过节会发信息问候一下的关系，但也仅限于此了——在孙胜完出道后被迫分手时她们的感情好像也就彻底结束了。

“不是的，我……”

平时在电台节目里能说会道的人此刻正磕磕巴巴地组织着语言，她的脑子里全是“姐姐还是这么漂亮”、“原来ins里随口说的工作调动是换来这里了”、“姐姐用的柔顺剂还是这个味道”……

“口袋里放了什么？请拿出来。”裴珠泫摸着她裤子后面的口袋问道。

孙胜完顺从地摸向了身后的口袋，她觉得自己的屁股好像被捏了一下，但看着前女友冷淡的脸，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她从身后掏出了一叠纸——几张皱巴巴地叠在一起的面巾纸。

裴珠泫按照程序把面巾纸里里外外地扫描了一遍，彼此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还在一起的那会，每次出门她要用上纸巾的时候，孙胜完总能从衣袋或者口袋里掏出几张叠好的面巾纸。问她为什么不拿一包出门，得到的回答就是每次都会忘记，导致只能匆忙地扯几张纸出门。

孙胜完僵硬地把纸巾握在手里，面前年长女人的侧脸不免又和当年的回忆重叠起来。

自己每次掏出一团纸巾时姐姐总会笑着说“这是什么啊，每次都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团纸巾”，还会叮嘱自己不要把纸巾留在衣袋和口袋里，等洗完衣服就会发现每一件上都有难以清理的纸屑。

她知道姐姐不是真的讨厌这样，所以每次被说完也不长记性。

很多人都会有与生俱来的完成欲，所以对于那些未能完成的，像是未能如期的旅行、未做到的承诺、被中断的恋情等都会念念不忘。

这是一段她想要圆满的感情，但又因为组合的突破大火而不得不终止，以致于想要去完成的欲望一直追随着自己。

“那天洗衣服的时候又不小心把纸巾放进去了，我应该怎么办？”孙胜完抬起头说道，她终于敢直视着裴珠泫的眼睛说话。

下一个安检的人还在整理东西没有过来，裴珠泫见大明星还不打算去拿过完安检的个人物品，只能微微推了她一下，暗示她这里还有很多人。

她从来没有和同事们说过自己认识孙胜完的事情，也从未在社交平台发过暧昧的图片，只有当时很好的几个朋友知道她们在谈恋爱。

孙胜完像是感受到了她暗藏的拒绝，肩膀都耷拉了下去，久远的身体记忆让她差点就想要伸手拉住裴珠泫，但在看见一旁其他安检人员兴奋的目光时才惊醒过来。

她只能磨磨蹭蹭在那里收拾东西，又要装作不经意地偷看一下身后的安检员，发现下一位安检的时间只有自己的一半还不到。

后面的人都是认识的工作人员，裴珠泫无奈地瞟了她一眼，这人是打算假装在等人，然后一直看下去吗？

“还不走？”

大明星听完后乖顺地点了点头，还要恋恋不舍地看两眼前女友。

“给我行了吧……”她借着身体的遮挡伸手勾走了孙胜完手里的纸巾。

本来还闷闷不乐的人立刻笑得酒窝都冒出来了，墨镜虽然又戴回了脸上，但裴珠泫不看都能想象出墨镜底下笑得弯弯的眼睛。

“巡演顺利。”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转身回去工作了。

曾经分手时她也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在祝孙胜完“出道顺利”后便转身离开了。

2.

巡演的日程排得很紧凑，从四月到六月，横跨亚洲和欧洲的好几个国家。更不用说她在中间还穿插着电台栏目，回韩国的频率要比其他成员频繁得多。

每到达一个国家，也不是每一次都有空在周边好好地逛一下，特别是自己还把大部分时间拿来睡觉了。

巡到横滨时，还是认识的朋友邀约孙胜完才从酒店的床上爬了起来，日本因为工作的原因实在是来过太多次了，所以她其实更愿意在酒店睡觉。

在排练结束后她和朋友约了晚餐，最后选择了一家有名的烧鸟店，因为来的时间都已经有点晚了，反而还不用排队。

聊着聊着突然就说到她那天安检时遇到裴珠泫的事情了，她会出来吃完饭其实也存了一些小心思，知道这位朋友和珠泫一直都还有联系。

“你们首尔场的演唱会我也去看了，和珠泫姐姐一起。”孙胜完这么一提，她也就顺着话题说了下去。

“……珠泫姐姐也去了？”孙胜完有些惊讶地问道。

“嗯，我们一起去的，她还去看了两天，我因为过几天要回横滨就只看了一天的。”朋友随意地回应道。

“她这人真的不爱更新ig ，连看演唱会都能什么都不发……”

朋友略带抱怨的声音高高低低地都飘进了孙胜完的耳朵里。

她也忍不住地委屈起来，怎么能什么都不发，导致她每次都只能够从共同的几个朋友里去窥见姐姐生活的一角。

“我当时还想麻烦你买票呢，结果珠泫姐姐说她去网站上买就好，说你肯定很忙，不要麻烦你。”

“所以你们在首尔没有约出去吃饭吗？”

哪里有没事和前任约出去吃饭的道理……但当时裴珠泫把她们的关系隐藏得很好，因为自己已经是练习生了，导致朋友们只知道裴珠泫有个神秘的女朋友，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嗯……”孙胜完搅着咖啡杯里的勺子，失神地盯着杯面搅出来的漩涡。

“唉，所以你知道珠泫姐姐当时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吗？”朋友突然兴奋地凑上来问道。

当时的女朋友本人：“……”

“不会真的是哪个明星吧，遮遮掩掩的，好像都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分手了我倒是知道。”

大明星本人被吓得呛了一口咖啡，垂下的眼睛震惊地瞪大了——女人有时候的第六感真是准得惊人。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分手了？”她们在一起时也没有声张，分手了也只有当时的经纪人姐姐知道。

“是有一天晚上约她出来喝酒，本来也只是问问，结果她居然答应了，很少见吧。”

朋友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惊奇，珠泫姐姐不爱出来喝酒，特别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

“后来约了几次她都有出来，最后一问才知道是和女朋友分手了，说每天自己一个人待着总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出门见见朋友。”

“因为也没人知道姐姐的女朋友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根本也没有办法安慰她……”

朋友低声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的事情，当前的感觉与孙胜完重新涌现的记忆交织着，在这一瞬间，时间像是被找回了一样，她的眼泪、她的哀求、姐姐的决绝……

裴珠泫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过去无法明白、现在好像依旧也无法理解的眼神，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便离开了。

而在孙胜完溢满眼泪的眼睛里，一切都像水面上的倒影一样模糊，落下的眼泪像裴珠泫身上被自己扯怀的毛衣线一样。

她所有的满满的爱，好像只有一根毛线的重量。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这么的可有可无。

七年后的孙胜完看着杯面上自己的倒影，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3.

“请把双手举起来。”

安检员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又一次站在面前的大明星。

孙胜完配合地把双手平举起来，好方便裴珠泫检查。

“姐姐吃饭了吗，已经中午了。”

“今天是去巴黎，然后就直接去柏林，不再中途回韩国了。”

孙胜完凑近后小声说着，因为面前认真工作的安检员毫无回应，显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请转身。”

“今天天气还有点凉，姐姐注意别着凉了。”孙胜转过身让她检查，还要不死心得扭过头，别扭地和裴珠泫说着话。

裴珠泫沉默地盯着她漏空的黑色蕾丝外套看了两秒，大明星里面应该就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只穿了两块布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提醒自己天气有点冷。

她注意到一旁的同事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大明星每次都挑着自己在的队伍排，轮到她了又仗着前后都是熟人在这里磨磨蹭蹭，这里是机场不是酒吧，每次都想往安检员身上贴是怎么一回事？

“孙胜完……”裴珠泫偷偷瞪了她一眼，让她安分一些。

“以前……不是一直说想去巴黎吗，我拍了照片能发给你吗……ig 上。”孙胜完站在她身侧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裴珠泫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探测器，又一次敏感地看向了四周。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害怕会被拍到什么照片，虽然孙胜完也只是个练习生，但总归是大公司出道的预备役，她害怕自己某一次的情不自禁会成为毁掉胜完的焰火。

“杜乐丽花园应该很漂亮，去看看吧。”裴珠泫低下头回应道。

她们当时是在电影里看见了这个花园，胜完靠在她的肩膀都要睡着了，还要硬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说如果哪一天她们一起去到法国了，一定要带着一本书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书？”裴珠泫拍了拍她的腰笑着问道。

“……因为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

年长的姐姐听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偏过头吻了吻胜完的脸，在屏幕明明灭灭的光亮中也忍不住陷入了慵懒梦幻的巴黎梦境。

“我会带一本书过去的。”七年后的孙胜完温声回应道。

她笑着眨了眨眼，偷偷勾了勾安检员的手掌心才肯离开。

4.

安检员的工作时间是随着航班量变动的，虽说是做一休二，但其实经常是在加班，上下班的时间几乎都是不固定的，如果遇上航班晚点她们的下班时间也要跟着延后。

工作中也都碰不到手机，导致有时候她一把手机拿起来，主屏幕上全是孙胜完的信息提示——在大明星耍赖地要到自己的kakao账号后变开始了每天的信息轰炸。

活像是她们还在谈恋爱一样……裴珠泫边吃饭边划着她的信息，在心里忍不住嘀咕着。

她很谨慎地没有给孙胜完备注真名，聊天框里显示的是一只狗和两团纸巾的图标。

粘人的小狗每次安检都摇着尾巴凑上来，还会主动问安检员要不要多检查几次。第一次被自己没收了一团纸巾，第二次又主动给自己塞了一次，上面有着大明星的联系方式。

“这几天巴黎都在下雨！我还想去公园里晒太阳呢……”

“但是这里好漂亮，就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

“原本还担心在国外会没什么粉丝，害怕场馆都坐不满人，但是刷到了很多粉丝们的应援视频，很开心。”

裴珠泫划过了十几条信息都没有回复，她的指尖在这里停顿了许久，还是放下筷子认真回起了信息。

“巴黎的气温比首尔还低一点，你好好穿衣服。”

她又想到了那天大明星身上毫无保暖能力的衣服，虽然穿起来的确很好看就是了。

“我在吃午饭，首尔的天气也很差，很多航班都延误了。”

首尔和巴黎还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她这里是是中午，那胜完那边天应该都还没亮。

“我去看了首尔的演唱会……有好多人，差点都没抢到票。”

“那一刻看见你在舞台上的样子，我突然就没有那么后悔当时的决定了。”

她翻看着胜完发来的照片，看到那句话时突然就想到了她练习生时期不安而敏感的模样，害怕出道后会没有人喜欢、担心会拖组合的后退、害怕搞砸了练习过千百遍的出道舞台……

哪怕是已经成为圈内的前辈了，好像也还像是以前一样，对着可以依赖的姐姐述说心里的不安，企图得到一些安慰和安全感。

所以她冲动地发出了这句话，想告诉孙胜完有很多人爱着你，当我看见舞台上耀眼的你时，甚至觉得如果我把你绑在身边那才是自私的决定。

这就是她当时主动选择分手的原因——情字误人，爱字害人。

但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放下。

5.

孙胜完在巡演的途中还要跑回首尔录制电台节目，欧洲离得又远，每次都要浪费很长的时间在路上。

工作量大休息的又不好，再加上有时差，裴珠泫其实对她的具体行程也不是很清楚，还是看到电台发出的行程取消通知才知道胜完生病的消息。

她下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忙到现在才有空看一眼手机，孙胜完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告诉自己她回首尔了。

“生病了吗？还好吗？”裴珠泫踌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她连续上了两天班，明天终于可以休息，但直到回到家都没等到孙胜完的回复。

信息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她也不知道胜完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原来她们之间的联系好像已经单薄到随时会断裂。

她直到睡前都还心不在焉地握着手机，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直到早上醒来看见手机里的信息才松了一口气——大明星只是睡了十几个小时。

“我只是有点发烧，没事的，姐姐去上班吧。”

明明就知道自己今天休假，还要故意装作没事，让自己去上班，话里话外其实都在让裴珠泫去看她。

裴珠泫直接和她要了家里的地址，下楼买了点药才过去。

其实除去在机场里的见面外，她们私下里几乎没有见过面，都是靠着短信聊天，或者裴珠泫刷到了她的演唱会视频，活像是在网恋一样。

“姐姐。”她从电梯里出来后便看见孙胜完站在门口迎接自己。

胜完穿着一套居家的蓝色睡衣，面色和嘴唇都有些苍白，却还是强打精神笑了起来，伸手招呼裴珠泫进来。

裴珠泫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才发现她的体温也有些高。

“赶紧进房间里去，会冷吗？”孙胜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大明星被强硬地塞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再给你量量体温好不好，我带了药过来，你看着吃一点，我再去给你做点吃的……”

裴珠泫把她送回床上后就没有坐下来过，先去拿了体温计，再去添了杯水，看看她都吃过什么药，最后看了眼冰箱里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孙胜完躺在床上，酸涩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姐姐忙前忙后的背影。她在下飞机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了，在发现喉咙开始痛时只能提前取消了电台的行程，接着果然就开始发烧了。

一回到家里连盏灯都没有，她烧得头重脚轻的，半夜半梦半醒时还强撑着起来泡了一点药，倒水时打翻了水杯、拿药时又拿不稳，药顺着地缝线一直滚，滚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开着卧室的小灯，看着她空荡荡的家里，也只是无奈而苦涩地笑一笑。

被遗忘的眼泪现在才真正地滚落下来，她已经分不清冷暖了，脸上冷的冷、热的热，全都一股脑地往下，她只能像小孩一样偷偷把眼泪蹭到被子上，抑制住啜泣的喉音，像条正在呜咽的小狗一样。

“怎么哭了……”

裴珠泫转过身看到她水淋淋的眼睛后无奈地笑了笑，坐在床边用手蹭去了不断流下来的眼泪。

她越擦孙胜完哭得越狠，没办法只能扯了几张纸巾帮她擦着眼泪。

“我……我好想你。”孙胜完边流着眼泪边含糊不清地对她说道。

她的家人都远在多伦多，在首尔虽然也有很多朋友，但她最怀念的还是和裴珠泫一起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的日子。

爱是由很多个瞬间拼凑起来的，是她每天练习到深夜从家楼下往上望见的那一抹光亮；是和姐姐挤在狭小的沙发上看着大热的电视剧；是两个人在冬夜分享一份炒年糕……

爱总会因回想而变得更加深刻，因为它侵蚀了孙胜完太多的回忆。

她一哭头也跟着开始疼起来，眼睛也因为泪水而发热发酸，却依旧在模糊的视网里精准地扯住了裴珠泫的袖口，生怕她再次丢下自己离开。

裴珠泫回握着她滚烫的手，看着她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突然凑上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孙胜完果不其然被吓了一跳，哭声都憋在了喉咙里，还被吓得打了一个嗝。

以前她们吵架或是自己生气了，姐姐总喜欢耍赖，在她正生气地说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被亲了一口，她一股气憋着发也不是，不发又显得太好欺负了，最后只能自己郁闷地消化。

现在又是这样。

孙胜完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就有点恼火了，她在机场赖皮了那么久，每天发短信这个女人也有点爱答不理，现在自己哭得那么丢脸，她又突兀地亲上来，企图用一个吻解决。

她们现在又不是情侣！孙胜完恼火地瞪着她，突然又委屈地哭了起来。裴珠泫被她的眼泪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现在反而比以前爱流眼泪了。

“不哭了好不好？哭多了头疼，眼睛也不舒服……”

她想伸手去摸孙胜完的脸还被躲开了，很明显的在闹脾气的样子。

“再哭不复合了。”

啜泣的声音立刻停下来了，眼泪还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眨着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裴珠泫看见她明明很委屈却又不敢表现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但为了大明星的自尊心也不敢把笑意表现在脸上。

“你说真的？”孙胜完哑着声音又问了一次。

“嗯，真的，再哭就不复合了。”裴珠泫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心痒痒的，还是忍不住逗一下泪汪汪的小狗。

孙胜完隔着被子羞恼地蹬了她一下，她想表达的明显就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不哭了。”她自己小声嘟囔着，也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拿起纸巾连忙把自己的脸擦干净。

“再睡一会好吗？”年长的姐姐拧了条毛巾，温柔地替她擦了擦脸。

“我今天不上班，明天也请好假了……这次不会走的。”

她晃了晃她们牵在一起的手，笑着告诉她自己只是去厨房做点东西吃，又一次交握上的双手让两个人不免都陷入了回忆。

她们在回忆里反反复复爱的好像都是同一个人，情爱误人那便误人吧，她们也都不再年轻，剩下的时光都能用来耽误那也是幸事。

只要你肯联系我，再勇敢一次，重蹈覆辙也无妨。

  

教练裴X歌手完

-可以不要带着敌意假设立场吗？我只想单纯为你好-

孙承完这几天忙着拍摄新曲MV，就算是抒情歌，里面也有几首会有些舞步，不担心自己的喉咙状态，就担心上次练舞扭到的腰伤复发。

人是说怕什么就来什么，科幻的场景有一幕必须吊钢丝上去，也许工作人员不清楚孙承完的腰伤，只用了三点支撑的简单背带就让他上去。

“我...”孙承完扣好扣环，仍然是担心地询问导演助理。

“时间不多了，孙大歌手，就算我求你了，先上去过一遍行吗？”

孙承完看着对方迫于时间压力，只能先把心中的不安压下。

可人刚吊上去过到一半路径，其中一根绳索就松开上端吊扣，整个人朝另一个方向摆荡过去。她惊呼出声，抓紧腰上与左肩剩下的另一个吊绳，腰上的旧伤因为发力让她疼痛到无法维持平衡，眼看着就要撞上一旁的背景看板与铁架，突然绳索往下滑落，她绝望地闭上双眼一个声音都没叫喊出来。

砰——

她感觉自己身体冲击到什么柔软的物体，紧接着是扑鼻而来的衣物柔软精浓郁的香气。

“行了，能动吗？”

有点耳熟的声音传来，孙承完睁开不知何时流泪的双眼，让她看不清楚来人，张口却发现发不出声，手指紧抓着那人肩膀。对方看着她毫无反应却不停流泪的样子，垂下头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那先跟你说声抱歉”。孙承完还没理解什么意思，整个人被腾空抱起，下意识地环住那人的脖子，双眼就靠在那人肩膀上，她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喉咙像是被人掐得死紧。

“有医护人员吗？搞什么东西，还愣在那干嘛？”

孙承完直到被送到急诊室检查才回过神来，一旁熟悉的经纪人用手指在眼前打了个响指，“嗯？”，有些错愕地把视线转移回来。

“姐，看救命恩人？”经纪人挤了几下她的桃花眼，感觉好像嗅到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你瞎说什么...咳——”

“水在这，我的高祖奶奶，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刚刚那个...”经纪人说着手指顺道指向在急诊室救护站跟人交谈的那人背影，“你那位艺高胆大的救命恩人，跟医生说了你情况，你不会说话...吓死我了，都要发新专辑、打歌，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说完看了孙承完盯着那人的眼睛在前方挥了挥手，“迷上人家了？要以身相许吗？我看挺漂亮的，叫裴...什么来着”。

“裴柱现”

“对，就这名字”经纪人说完突然意识过来，一个箭步把脸对在孙承完面前开始逼问，“姐，你怎么会知道他名字？不会是她在追求你？还是你偷偷瞒着公司谈恋爱没说？”。

孙承完勾起嘴角脸上倒是露出戏谑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她才是跟踪狂吧？都跟到我拍MV现场？”。

“裴柱现？姐....你哪时候自恋成这样了？人家是武术组聘请来的老师...难怪你到现在还孤家寡人...连空气都读不好...”说到最后一句还自动越来越小声，可这对于声音非常敏锐的孙承完而言，无疑一字不差地听清楚，硬是用手把经纪人双颊固定掰回自己方向，用着只有两人但绝对无比清楚的音量说“金艺琳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孙承完，跟谁传绯闻都绝对不可能跟裴柱现那个渣女，懂吗？”。

金艺琳倒是回了一个没心没肺地笑容，末了还捧着肚子大笑，惹了急诊室挺多人回头看着，其中还包括刚刚一脸严肃在谈话的裴柱现。

裴柱现走了过来，一身武打动作惯用的黑色运动服，配上她的表情，不像是来谈事情，倒像是个来讨债的，气势大到可以忽略那个让人不那么满意的身高。走到病床前，画风一转，面向带着一脸暧昧笑容看着他与孙承完的金经纪人，口气倒是十分温柔，“不好意...可以借用你家『伟大歌手』宝贵的两分钟吗？”。

金艺琳手比了个请，带着笑容对孙承完说了句“小的告退啦，有危险记得呼叫～”。

孙承完看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嘴巴蠕动了几下，把视线转回裴柱现方向。

“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跟你重新申明一下，第一我不是跟踪狂，是来这边做武术指导特聘人员；第二掉在上面对腰旧伤伤害更大，我擅自作主降下钢索，底下铺好了耐冲击的气垫，再加上有我这个人肉坐垫底，你完全可以不避担心会摔死；第三我也没有意愿跟你传绯闻。”

孙承完听到这边倒是有些惊讶与对自己刚刚一番言行无地自容的尴尬，想要借由转动身体避开裴柱现犀利的目光，却没想到刚动就被人固定住肩膀，露出诧异的表情从裴柱现的手延伸到她的人。裴柱现倒是挺自在的，确比刚刚眉头聚集得更深，跟个尖尖的小山一样，“别动，会伤到腰第三次”。

“...谢谢”孙承完有些后知后觉过来，用着额头的浏海遮掩不自在，肩膀上的热度快速飘散，好像有点想抓住。

“如果要道谢，我希望是实质上”

孙承完用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惊恐抬头看着裴柱现，“你想干嘛？”。

“别把每一个人都想的龌龊不堪，有空上我健身房一趟，我让康瑟琪给你腰伤复健，别说我占便宜，付课程费就好...”

孙承完腹诽，上次说的那么好听，不会强迫人上课，这不逮着机会来薅她羊毛...商人的嘴脸，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就算这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想怼裴柱现，“要报恩怎么让瑟琪来帮我？你要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

“你不要后悔就好”裴柱现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壮大胆子敢跟自己叫板的小歌手，莫名觉得可爱，如果不要每次都带有敌意对她，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此时的孙承完还不知道，真正会让她后悔的是什么。

※ 播音员X心理医生，平平无奇小甜饼=w=

[一]

“怎么样，照片看着不错吧？说是延世大的讲师，性格也好，真的不见见吗？”友人在电话里极力怂恿，“人家看了你的照片也很感兴趣来着。”

不过说实话，谁看了珠泫的照片都会感兴趣吧？

裴珠泫回想了一下——的确是非常有气质的女性，也像是同龄，但她很快又懒懒阖上眼，“不了，最近给我调到凌晨档，下班后很累，没精力约会。”

“好吧好吧，那我帮你拒掉。”知道这位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友人只得妥协，沉默片刻又突然警觉，“不对啊，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拒绝我了，该不会已经有发展对象了吧？”

“……”

裴珠泫清了清嗓子，“没有。”

“泫啊，你知道你一心虚就会清嗓子吗？”

“真的没有啦……”裴珠泫无奈地笑，“而且为什么执着于给我介绍对象啊？又不是年纪大了着急结婚的异性恋，你干吗像那种催婚长辈一样。”

“你这张漂亮脸蛋只出现在电视上而不用来谈恋爱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吗？”裴珠泫猜测友人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播音员也不至于忙到没空恋爱吧？我看你根本就是没心思。”

裴珠泫握着手机只是笑。

周围的人都说她想恋爱的话绝对不费吹灰之力，但尝试过后她渐渐察觉了自己的问题——她似乎在相处中呈现出太强的责任心和目的性，以至于前女友会调侃“为什么刚在一起就像结婚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样？珠泫难道就不会对我心动吗？”

心动……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偶尔会觉得对方可爱，但那种心动到情不自禁的状态还真没出现过，倒是对方会时常流露出迷恋和喜爱的眼神。

莫非因为都是对方先喜欢她、直接试着交往，缺失了她心动沦陷的过程？

不管怎样，她最终还是担心自己会让人失望，于是选择回归单身，把心思放到工作上反而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裴珠泫盯着天花板发呆。

友人还在埋怨：“本来就是小圈子，你不爱出门又不爱上网，不靠我还能去哪里找对象啊？”

“……”

不爱出门是真的，但不爱上网已经是过去式了，最近同事老问她怎么每天都看着手机笑。

裴珠泫耳朵有点烫，忍住清嗓子的想法，避免被友人察觉异常。

“好啦好啦，不用担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她熟练地应付着友人的唠叨，“也不早了，我得洗澡咯～有空再联络。”

在友人的八卦欲继续延伸前，裴珠泫果断挂掉电话。

说来荒谬，比起友人介绍的可靠对象，她居然对一个网上认识的人有了好奇心……

不，不该说是好奇，而是充分的兴趣。

可那个人是真的很有趣啊。

身为心理医生却很懂音乐，电影的取向也合得来，为人还十分风趣体贴，永远不担心话题冷场。所以这段时间也形成了习惯，除了固定的上线时间，没事就会抱着手机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诊所闲着没有病人的时候，她们能聊一整天。

但这是那种喜欢吗？

目前而言，她们的聊天话题没有任何暧昧之处，平淡温柔，仿佛两个远远的、互相关心着的朋友。可要是失去这个朋友……

裴珠泫闭了闭眼，蓦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客厅没有开灯，她把手臂搭在前额出神。片刻后又蓦地坐起身，看着时间惊呼一声，匆匆忙忙冲进浴室洗澡。

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时钟刚好指向8点30分，她拿起手机，对面那个蓝色橙子头像、昵称“Todayiswendy”的人已经准时发来问候：“晚上好呀，今天过得怎么样？”

裴珠泫弯了弯唇，敲字：“晚上好，挺忙的，不过习惯了。”

“今天也辛苦了啊Irene xi～过来给你锤锤肩，有吃好吃的犒劳自己吗？”

贴心的话语跟着几个蹦蹦跳跳的表情包。

据说最近有被学校邀请去做心理咨询，是因为互动的人都是小孩子吗？讲话渐渐变得像是每句都在哄人。

裴珠泫失笑，乖乖回复着“有好好吃”的同时摇了摇头：看吧，就是这样才会落入习惯的陷阱啊。

实在是过分可爱了。

 

 

 

[二]

今天的夜谈话题有些新奇。

Wendy在国外学习和生活过很长时间，对其他地方的风俗文化也十分了解，裴珠泫很喜欢听她说这些——这人聊天时很有分寸感，温柔真诚、点到即止，但通过这些文字却仿佛能读取她更加开阔和自由的一面。

“Irene知道dating文化吗？我在英国读研时体会过。这种文化挺有意思的，从date到成为男女朋友要经过很慎重的阶段。”

“嗯？”裴珠泫回应出适当的好奇以便对方说下去。

“在英国，比较常见的交往流程是，彼此有好感的人先约会，这大概处在第一阶段，叫做dating或者seeing someone，这个阶段两人之间没有承诺，各自都可以再和别人date。”

对方语气认真，裴珠泫却不由微微蹙眉。

……这不就是所谓的“广撒网、多捞鱼”吗？

“如果双方都觉得对方不错，希望关系更进一步，彼此确认后就会进入exclusive date，也就是单独约会。这个阶段比较稳定，只和固定的人date，但依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直到又过一段时间……通常是2到3周？当然也有很短时间或更久的，当他们真的很喜欢对方、想和对方成为亲密的恋人，会再次谈话，确认双方都有意愿后才算情侣。”

这样看倒有可取之处，但怎么说，第一阶段都……

裴珠泫看着长长的科普文字，视线忍不住停驻在“体会过”几个字上。

体会的意思是……Wendy也会那样吗？

她知道现在有许多人都不止把社交软件当作单纯的聊天工具，有的会开着聊天框和不同的人玩暧昧，不少人也把这当作默认的社区规则，不愿苟同的人则会把精力倾注到现实中——就像友人给她介绍那样，发展更加知根知底、稳定可靠的关系。

她和Wendy开始聊天的原因很特别——因为曾发布过一家唱片店的探店照片，对方看到其中有想收很久都没找到的黑胶，特意私信询问地址，就那样聊了起来。虽然对方的动态里从未发布过本人照片，但说话语气就能判断出是年轻女性，加上聊天用语礼貌、兴趣也合拍，很容易就让她放下了戒心。

这款软件不是同性向的，显得她们的交流偏向单纯，但隔着网络总难看清一个人不是吗？

裴珠泫的手指停在对话框上，很久都没回复。

虽然她的节奏一向缓慢，但这次应该是等得太久，对方终于忍不住又发来一句：“和你说这些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我只是……在理解。”裴珠泫咬着唇，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素净的脸颊，“所谓‘seeing someone’，理论上一个人可以接触很多人？就像你在互联网上和不同的人聊天一样？”

她尽量用俏皮的语气试探，内心却在发出去的瞬间有些后悔：这样会不会太僭越了……

然而短短一分钟后，很快传来回复：

“哈哈，当然啦，东亚文化背景下这种人大概会被认为是‘海王’，不过对在dating文化中成长的大多数人来说，男女朋友这种正式的称呼是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能确定的。而且因为是双向筛选，所以date阶段同时相处几个对象完全不存在问题，有点像试用期，大家在这期间互相相看了解。”

“室友当时在做这方面的课题，让我帮忙申请了不同的社交软件账号尝试体验，但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类人际交往，等她完成课题就都卸载了，那以后也很少使用社交软件。”

原来是这种“体会”吗？裴珠泫一怔。

“不过，”短暂的停顿后，那边居然发来一条语音。

“我现在只在网上和Irene你聊天呢……准确来说，这应该叫seeing onlyone？”

在电视台工作三年，作为播音员，裴珠泫的声音条件自然不差，身边也总围绕着动听的声音，然而她敢肯定，这个声音就算放到播音员行列里也非常好听。

英文发音正宗，声线清亮而有磁性，不含轻佻的调侃意味，一本正经说着“only one”这种话，反而莫名让人……

她会和她的病人也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裴珠泫唾弃着自己毫无理由的嫉妒心，鬼使神差地又点了一遍播放，随即开始思考要不要提前说晚安。

再这么聊下去……她好像会克制不住问一些更过分的、莫名其妙的问题。

比如，那Wendy有没有和我进入下一阶段的想法呢？

 

 

 

[三]

“所以你发了语音以后，对方丝毫没有特别的反应吗？”

“没有……而且还很早说了晚安，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孙胜完沮丧地趴在栏杆上，“就说这样太突兀了吧……她是播音员，我会不会看起来很卖弄？但我听了好几遍，我的语气一点也不轻浮。”

“要不我帮你听听看问题在哪儿？”姜涩琪不怀好意地笑。

“才不要给你听。”孙胜完小声嘀咕，“天知道我当时有多紧张，手心冒汗、舌头都快捋不直了，但我觉得我暗示得已经够明显了呀……”

“或许还得再聊一阵子？”

“可我总感觉一直这么下去就真的只能做朋友了。”孙胜完沉默片刻，忽地轻轻叹了口气，“涩琪，你会觉得奇怪吗？”

这样隔着网络轻而易举好感一个人。

Irene聊天时话不多，常和她聊天气、聊食物，送来平淡温柔的关心。动态里多是记录生活的照片，有各式各样的天空、工作中捏着稿件的手和不重样的便当，偶尔冒出骑自行车的打卡记录，头盔上比着小小的剪刀手，影子像多了一对兔耳朵。

孙胜完从照片里窥见那个人感性温柔的一面，忍不住暗暗构想她在下班路上举着手机记录天空和云彩的模样，又渐渐不再满足于普通的日常，而想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

明明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成为朋友已经很难得，自己现在算不算过分贪心呢？

Irene知道的话，会被吓跑吧？

“不奇怪啊……某种程度上看，你们抛开外在先认识了内在呢。”姜涩琪分析道，“在真诚交流的前提下，这样看到的对方、喜欢上的对方都更真实不是吗？而且虽然她没什么反应，但至少你打破了之前的习惯，或许会引导你们的关系有新进展。”

“你说得有道理……那先顺其自然吧。”孙胜完闷闷道，“不和你说了，在叫我去化妆了。”

“嗯，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上电视节目，紧张吗？”

“呀，不管怎么说也是专业人士，流程也会提前对，没什么好紧张的。”孙胜完的心情在好友憨厚的笑声里好起来，“好了，回聊。”

 

“珠泫的OK了。”

今天的化妆室比往日嘈杂，裴珠泫睁开眼看看镜子，确认完毕又看向另一侧，上半身往同事那边偏过去，“怎么好像多了不认识的人，哪个组的？”

“噢……说是综艺组有个访谈，请了几位心理专家，楼上的化妆室满了就借用一下我们的。”同事把新闻稿翻过一页，接过化妆师手里的眼线笔，“这个我自己来吧。”

“好。”

两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另一边的忙乱也影响不到。裴珠泫点点头，收敛心神低头看稿，然而就在那个瞬间，她在嘈杂中听到一个声音。

说话的人中气十足，似乎在就录制流程和PD进行沟通：“音乐疗法我只是还在尝试，目前并不成熟，放在这里说可能不太妥当……”

裴珠泫蓦地抬起头。

同事惊讶地看向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出去一下。”裴珠泫放下稿子穿过人群，背靠墙壁站在门外。

那个人的位置离这里更近，仔细聆听的话，很容易就能捕捉到熟悉的磁性嗓音。

世界上会有这种巧合？

化妆室人来人往十分忙乱，不会有人注意她。裴珠泫默默观察，循着声音定位到一个人——漂亮的年轻女性，白衬衫、中短发，眼睛明亮有神，笑起来极有亲和力，莫名就和“Wendy”渐渐重合。

可那是人家的网名啊……裴珠泫觉得自己好笑。

何况还不能完全确定是她。

聊天对话框还停留在昨天的“晚安”上，裴珠泫开始犹豫要不要发消息。

该怎么说呢？

“你是不是在电视台？”“我在电视台看到一个人觉得是你……”“你来过电视台吗？”

怎么看都奇怪……而且如果真的是她，难道要突兀地在这里相认？

裴珠泫自顾自摇了摇头。

聊天框里却忽然收到一条消息：“在忙工作吗？”

裴珠泫偏过头悄悄打量，在人群的缝隙中瞥见年轻女人低头敲字的身影。

她深呼吸一下，谨慎回复：“嗯，在备稿。”

“噢……其实我今天在电视台录节目，莫名就想到Irene你了。”后面跟了一个狗狗惊叹的表情包，“大家都好帅气，不知道Irene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我……”裴珠泫把敲出的字删掉，又重新打，“Wendy很想看我工作的样子吗？”

“当然啦！”视野的余光里，白衬衫的女人唇边抿出浅浅的、温柔的弧度。

“这个暂时没法给你看到。”裴珠泫想了想，也弯起唇角，“不过私底下的样子可以吗？”

“啊？”

女人的眉头疑惑地蹙起，又在收到下一条消息时舒展开，眸光一亮猛地起身，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钟路区有一家不错的唱片店，上次你提到那个乐队的黑胶也有得卖，有空的话愿意一起去逛逛吗？”

“不、不好意思！”

裴珠泫看着那个人鞠了一躬又坐回去，呆了呆才切到kkt发语音，语气里满是压抑的兴奋：“涩琪，你敢相信吗，她刚刚约我出去了！”

“天啊，我不会在做梦吧？”

“直接一口答应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着急了？”

裴珠泫看看屏幕上跳跃的小狗图案，又看看Wendy脸上灿烂的笑容，抬手摸了摸微热的脸颊。

偶尔冲动一次好像也很值得。

 

 

 

[四]

“和女孩子约会要注意什么？！”友人瞪大眼睛，差点被嘴里的烤肉噎到。

裴珠泫慌忙摆手示意她小声些，不忘给她倒了杯水。

艰难咽下嘴里的肉，友人细品这句话，看着对面的人比明星还漂亮的脸叹了口气，“想想之前那几位，怎么都觉得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太违和了……”

“这不是重点……”

“所以约会的人是谁？怎么认识的？”

“……”

裴珠泫轻咳一声，尽量简短地表述了前情，随即快被友人犀利的目光戳出个洞来。

“我就说有情况嘛……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友人斜睨着她，“所以可靠吗，那个人？确定不是骗子哦？”

“事实上，我们昨天已经见过了。”

“……”

不等友人吐槽，裴珠泫已经抢先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一起逛了唱片店、在街上散步，应该不算什么吧？原本准备一同用晚餐，结果诊所突然有病人来访，她接了电话说得过去一趟……送我到地铁站就回去了。”

“还真是……”

友人挑了下眉，“那这么快就想第二次约会了？看来短暂的会面也很成功？”

“算、算是吧。”

裴珠泫挠了挠脸，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面那刻两个人显然都很害羞，好在唱片店里本来就安静，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她们在一排排架子前流连，Wendy不时和她谈起喜欢的歌手、喜欢的唱片，声音轻轻的，靠近时能闻到清新的淡香。

最后她们各自付款，提着买好的东西在街上漫步。阳光很好，Wendy穿着浅蓝色毛衣，大衣的牛角扣扣到最上一颗，脸蛋被围巾拢着，肌肤白得发光。

“我在听音乐的过程中得到很多治愈，也希望从专业的角度出发给其他人带来帮助，于是尝试了音乐疗法，目前不能说有什么成绩吧……但有病人反馈感觉很好，我就很开心了。”

说这种话的时候Wendy真的笑得很温柔，以至于裴珠泫也不自觉跟着笑了，“真了不起。”

“没有啦……”听到夸奖医生又羞赧起来，“你才是呢。”顿了顿，她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自然，“说起来，我们好像都忘了一件事。”

“什么？”

“……Irene，应该不是你的本名吧？”

裴珠泫怔了下，两人同时失笑。

“嗯……我的名字比较难记。”医生在裴珠泫的注目下小心拉起她的手。

甲床泛着健康的粉色，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掌心，一笔一划缓慢书写。

有点痒。

“孙、胜、完？”裴珠泫随之轻声念出来。

“内～”孙胜完抓着她的手乖巧应声，眸子亮晶晶的，唇边抿出浅浅的笑意，像是很喜欢她这样读自己的名字，温暖明媚的样子映着冬日的阳光一霎击中心脏。

裴珠泫有点头晕目眩，抿了抿唇才低声介绍自己的：“裴珠泫。”

孙胜完眨眨眼，“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的网名叫Irenebaebae……”

裴珠泫莫名感到羞耻，但对方的眼神真诚到让她无法否认，只得轻轻点头。

孙胜完微笑着还要再说什么，电话就那么响起来。

 

接完电话，孙胜完抱歉地解释了情况的特殊性，送裴珠泫去地铁站。

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个人步子都放得很慢。裴珠泫看着地上挨在一起的影子，没来由地想：按照那套dating文化的理论，现在进展到哪个阶段了呢？

如果此时提下次见面的事……会显得自己太急切了吗？

身旁的人不知是不是在担忧病人，一时间也没说话，她们一直沉默着走到路口。

转角就是地铁站，裴珠泫努力扬起笑容，试图让不舍表现得不那么明显，“那我回去了？”

“嗯……安全到家后记得告诉我。”

“好。”

裴珠泫暗暗叹气，转身走近站口。余光捕捉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街角，步伐突然沉重，心神也恍惚起来。

然而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珠泫，珠泫！”

她回过头，孙胜完跟着稀疏的人流跑过来，微微喘着气停在面前。

头一次称呼本名似乎让医生感到生涩，但她语气认真地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珠泫……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老天爷。

她可以把这当做是exclusive date的邀请吗？

裴珠泫看着医生明亮的眼睛只觉心都要融化了，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漂亮话，踌躇道：“你想什么时……”

“就周末，可以吗？”孙胜完忐忑地揪住围巾，“可能人比平时多，不过我可以提前定好餐厅的位子，用完晚餐再随便逛逛……诊所那边我会提前请好假，这两天也会找找攻略的！或、或者你有想去的地方……”

“……都好。”裴珠泫笑意盈盈地打断她，“都好。”

 

 

 

[五]

莫非是工作过于努力的报应吗……她的归宿就是和工作过一辈子？

裴珠泫一边整理仪表一边暗自哀叹。

一个月过去了，第二次约会至今未能成行——临近年末，台里几档节目都人手紧张，她的上班时间不停调来调去，作息也变得一团乱，有时一天的觉甚至要分两段睡，现在还被临时拉来出外景。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她们联络得比之前更频繁、话题更深入，她的忙碌也得到了医生的体谅。

周五晚上她还在犹豫该怎么就爽约的事致歉，孙胜完已经在三言两语中体会到言外之意，体贴地让她好好休息，等时间合适再出来见面。

有那么一刻她想埋怨孙医生的体贴——哪怕再多争取一下呢？虽然不能保证结果有所变化，至少能让她感知到那个人也是很想见她的吧？而非像现在这样不安，开始胡思乱想医生会不会对身边人也一视同仁地好？

可那样的体贴毫无埋怨之处，就如此刻，对话框里也传来了消息：“气温都零下了，这个时间还没下班吗？”

“今天或许很难按时下班了……”裴珠泫匆匆敲字，“光华门集会才刚开始，我得留在这里参与直播报道。”外面传来呼唤她名字的声音，裴珠泫应了一声，提前道了晚安就钻出转播车。

 

“这里是光华门广场，虽然现在气温是零下八度，但集会气氛依然火热。因检察改革降职而发怒的市民们似乎没有回家的意思，背景音里还能远远听到集会的口号声，他们人手一个小暖炉团结在这里，严寒的天气也无法冻住人们抗议的心。”

“好的，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了。”主持人笑道，“那么珠泫xi今天也不能下班了吧？”

裴珠泫笑着点头，“是的。此后的状况也会一个不落地报道的。”

连线暂时宣告结束，两名摄像去了另一个角度拍素材，裴珠泫松了口气，抬手拍掉冲锋衣上的碎雪，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时间已过11点，晚安并未得到回复，她蹙着眉犹豫要不要再发消息，忽然看见对话框里跳出一条：“珠泫，看这里。”

心头倏地一跳，她忙抬起头左顾右盼，看见不远处孙胜完笑着朝她挥手。

她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跌跌撞撞跑过去，“你……你怎么过来的？”

这个人显然不是来参加集会的。

“人真多呀……还好你们的台标显眼。”孙胜完的刘海被冷风吹得有点乱，她理了理，俏皮地开了个玩笑，“我打车过来的。”

她一瞬不瞬看着裴珠泫：她的长发规矩地扎成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眉尾痣，穿着印有台标的厚厚的冲锋衣，瞪圆的眼睛里还满是不可思议。

刚刚连线的时候她偷偷观察了一会儿，裴珠泫在镜头前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都透着专业人士的熟稔，可说话会因为太冷不时有细微的停顿和颤抖，脸颊和手也被冻得发红，头发上积了薄薄的雪，单薄的身躯缩在冲锋衣里，怎么都像一只可怜又乖巧的小兔子。

孙胜完心头发软。

“我会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孙胜完忍住牵她的想法。

“不会，现在可以休息一下……”裴珠泫想了想，提议，“外面太冷了，要不去我的车上坐一会儿？”

 

 

 

[六]

集会地点离住处很近，裴珠泫就没和同事们一起，自己开车过来。车停在转播车不远处，她和同事打了招呼、带着孙胜完过去，插入车钥匙打火、拨开暖气，两人并肩坐到后排。

车里的安静和车外的嘈杂截然不同，裴珠泫无意识地低头看一眼衣着，忍不住暗暗苦笑。

-“第二次约会的话，是让关系更进一步的良机，不要再那么拘谨，试着说平语、穿漂亮一点，可以的话边走路边悄悄挽住她？如果氛围很好也可以接吻哦。重点是不要搞砸，一定一定要有下一次约会！”

现在这副样子，怎么都和“穿漂亮一点”挂不上钩吧？

可她没法苛责这个人。

“过来是不是很麻烦？”沉默片刻，她轻声道，“天气不好，应该很堵。”

“还好，路上花了一点时间。”医生微笑着摇头，变魔术似的拿出两个暖宝宝塞进她手里，又仔细看了看、试探道，“你头发上有雪，我可以帮忙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

裴珠泫一边握着暖宝宝在掌心揉搓，一边低下头。

很快有轻柔的触感自发顶拂过，“好了。”

她抬起头，她们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微妙的对视中，两人不约而同垂低视线。

“你怎么会来这里？”裴珠泫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担忧——也不是没机会再见面，这个时间跑来，莫非发生什么事了？

医生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踌躇，“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

“我突然很想见你。”顿了顿，孙胜完认真道。

哪怕在路上堵了快两小时，又在偌大的广场四处寻觅许久，但见到她就很值得。

裴珠泫怔了怔。

“有点过于突然了，对吧？”孙胜完瞧见她的神情，垂下眼吞吞吐吐道，“原本怕打扰你工作，只想远远看一眼的。”

裴珠泫一直没说话，她莫名有点慌，“嗯……其实过一会儿我就该回去了，如果你-”

脸颊蓦地挨上一抹柔软，她惊讶地停下话头。

裴珠泫抿着唇，一只手紧张地揪住衣角。

真是太疯狂了。她想。

自己居然在第二次约会的时候，就毫无征兆、毫不矜持地亲吻了胜完。

但这个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出那种犯规的话啊……

仪表盘在黑暗中亮着微光，孙胜完抬起眼，眸底是莹亮的喜悦。

她们又挨近了一点，裴珠泫嗅到熟悉的、清新好闻的淡香。

她们还是有点拘谨，自己穿得也不漂亮，可……

现在氛围很好。

她闭上眼睛迎上去，接纳了这个沁着凉意的吻。

 

呼吸和心跳都还有点急促，裴珠泫把脸埋在孙胜完颈窝里安静抱着她。

胜完衣服上是雪的味道吗？混杂着果香味的香水，闻起来干净又甜蜜。

说起来，到现在都没问过胜完是不是喜欢同性……但，也没有必要了。

至少可以确定她喜欢自己。

她比预想中会接吻，很轻、很温柔，可轻易就能让人心跳得很快。

原本打好了等下出镜的腹稿，一个吻以后似乎全忘光了。

她们这样，算在一起吗？如果不是，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恋爱？

“珠泫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孙胜完的声音打破沉寂。

又是恰到好处的提问，裴珠泫几乎想为这份默契再亲她一下了。

医生的手同时抚了抚她脑后的发，像某种鼓励，裴珠泫犹豫一会儿才小声道：“孙胜完。”

“嗯？”

裴珠泫鼓起勇气，脸却埋得更深了点，“……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啊？”

播音员小姐此生从未以这样一本正经、严肃得像在直播现场的语气，提出这样出格的问题，于是在听到孙胜完轻轻的笑声时不免耳朵发烫。

“你想要的任何时候。”安静片刻，那道磁性的嗓音沙沙拂过耳廓。

这算回答吗？像参考答案里的“略”，又有点像在逗她。

这个人该不会真的那么坏，在一个吻之后又回到“seeing someone”的阶段吧？

裴珠泫没好气地捏了下孙胜完的掌缘表达不满。

孙胜完无辜地眨眨眼。

她只想多给珠泫一点思考与选择的空间来着……但显然耐心告罄的不止她一个。

那好吧。

“现在。”

聪明的医生低眸亲亲裴珠泫的耳朵，嘴唇柔软温热，“就现在，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一点。

孙胜完以同样的力道回拥过去，又弯了弯眼睛，“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着急走了？”

“你诊所……”

“请假了。”

手机突然的震动让裴珠泫无奈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可我得去工作了。”

就说这样约会实在太潦草了……

孙胜完倒没什么不满，看她在回消息，探身要把车内灯打开，“那我帮你补一下口红。”

“等等。”裴珠泫匆匆回了句语音，拉住她的衣襟。

两人短暂地对视，孙胜完红着耳朵小声提议：“那补妆之前，再亲一下？”

“嗯……唔。”

 

裴珠泫偷偷睁开眼，新晋女友纤浓的睫羽细微地颤动着，在亲昵间模糊地呢喃：“没关系……我会乖乖等你……”

孙胜完的手搭在她手腕上松松拢住，一边安抚她，一边竭力传递着“我很乖”的可靠信号。

……真的乖就不会跑过来了。

裴珠泫无奈地重新闭上眼。

但她总不能怪这个穿越了大半座城只为来看她一眼的人吧？谁说莽撞和冲动不是喜欢的表征呢？

不管怎么说，潦草的第二次约会结果还不错——收获了这个冬天最让人心动的亲吻，还有乖乖等她下班的女朋友。

 

                                                                                        [第二次约会 完]

从小我的爸妈就跟别人的爸妈不大一样。

我六岁那年，半夜起床想去厕所，看到我爸妈坐在客厅，灯也不开，喉咙里发出尖细的、类似兽吼的叫声。

看到这里，你们也许觉得这是恐怖故事了。

但我只是对我的爸妈说：“正常人都是开灯聊天的。”

01

我爸叫胡流流，我妈叫胡浪浪，我叫胡月夜。

这么一比，我的名字真的很走心。

我爸是一家百强国企的……保安。

我妈是一家跨国集团的……保洁。

他们领着比寻常保安保洁高那么一点的工资，把我从小屁孩，拉扯成16岁的小屁孩。

虽然他们的薪资水平……一言难尽，但我从小真的是锦衣玉食，住着市中心的公寓，吃的一般都是楼下生意火爆的私房菜，我爸妈在给孩子花钱这件事上大方的不像话，别人有什么我必须有，手机电脑耳机衣服，他们都给我能给的最好的。

好几次我偷偷算了每个月他们花在我身上的钱，刚刚好是他们的月薪总和，再减去房租水电的金额。

那他们自己不花一分钱吗？

顶着这样的疑问，我把算账的笔记本合上，一言不发地忍到了16岁。

可是这天我不能忍了，因为我没睡醒的老爸，揉着眼睛打折哈欠，搓了搓那张看上去只有20岁的漂亮脸蛋，对着我张口问：“今天早上吃鸡蛋面成不成？”

我默了，端起水杯喝一口，才让自己勉强镇定地说：“爸，你尾巴露出来了。”

我爸愣了大概一分钟，才伸手摸向自己的身后，拽出来一条火红的，皮毛发亮的大尾巴。

他看我，我看他，我们相对无言……了五分钟。

我爸发出了一声尖叫。

“浪浪！！！浪浪！！！！”他哭的满脸是鼻涕眼泪：“闺女发现我是妖怪了她肯定害怕了不要爸爸了她要怀疑我是把她养大吃掉的她今天早上肯定不让我送她上学了呜呜呜呜呜呜！”

我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啥。

我妈就不一样，挠着自己头顶的白色尖耳朵，对我露出了一抹魅惑人心的笑。

然后一个滑铲，呲溜了大概两米跪在我脚边抱住我的腿就开始嚎：“呜哇闺女爸妈没打算瞒着你的只是怕你害怕我们啊呜呜呜呜呜呜！”

我淡定地拍拍老妈的头，又拍拍我爸的，看着两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大人，拿了他们两个的手机给我班主任发了一条请假信息。

然后悄摸儿地，捏了捏我妈的毛耳朵。

超软，超Q弹。

我努力维持淡定，初步推测这两个是狐狸精。

就那种，跟书上不一样，挺蠢的狐狸精。

 

02

胡浪浪和胡流流，是一对山野之中浪迹天涯的狐狸精。

他们本来过着吸日月之精华、每天在山上修行的美妙日子。

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捡到了一个嗷嗷大哭的小屁孩。

那孩子就是我。

黑洞洞的树林，没有人烟，他们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旁边的女人是从山顶上滚下来的，早就没有了声息。

但她紧紧地把襁褓中的我抱在怀里。

两只狐狸就把那个可能是我妈的女人埋了，把我带回了狐狸窝。

狐狸养孩子，可谓是尽心尽力从始而终，他们害怕我饿死，找了他们自己种的灵果灵草喂我，又不懂得照顾小孩儿，就冒险去山下的人类村庄，看看别人是怎么养的。

就这样艰难险阻历经磨难地把我带到会发出声音的年纪时，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嗷！”

我妈，修炼成精的狐狸，第一次口吐人言：“卧槽，这咋办？她居然只学会了狐狸叫！”

我爸，跟着我妈被带得成精的蠢狐狸，憨憨地挠挠脑袋：“要不，我们化形带着她去人类的城镇里生活吧。”

“为啥要去城里，村子里不好吗？还掩人耳目，人烟稀少。”

“我看村子里那个有人在里面的黑色盒子法器上面说，‘穷什么不能穷教育’，学校这东西村子里压根儿没有啊？”

“……你说的是电视机？算了无所谓了，那就带着孩子去吧。”

介于这两只狐狸社会经验实在是太不丰富了，我直到四岁半，才勉强能口吐人言，过上了吃正常饭菜的生活。

在四岁半以前我一直以为天底下是没有熟食的，人只能吃点果子仙草。

也是四岁半那年，我第一次意识到，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通常都会喊他们爸爸妈妈。

于是我喊了：“爸爸妈妈。”

他们两个狐狸精刚刚从外面下班回家，抱着我哭的涕泪横流，就差没变回原形把我的脸舔一遍。

然后我们一家开始步入正轨，我也不知道这两个狐狸怎么弄到的正式工作，甚至还赚的不算太少，反正我被养的精细又不缺爱，没心没肺地长到了16岁。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也觉得我没有察觉到，想让我过上平凡正常的人类生活。

我戳透这张窗户纸，也不是因为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爸妈不一样。

而是，怎么说呢。

我撸着我爹妈变回原形的顺滑毛发。

我长大了，有哪个长大的小屁孩不想养点宠物呢？！

 

03

在安抚好我愚蠢的老父亲老母亲后，我第二天还是去了学校。

第一节课是语文，我的同桌戳戳我的胳膊，笑的贱兮兮：“你昨天怎么没来啊？”

我木着一张脸，没有理他。

他就一直单方面地跟我说话：“听说今天有转校生，不知道是不是漂亮妹妹，诶你怎么不理我……”

我这时候扭头：“你叫什么来着？”

青春少年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恼羞和愤然，他大力地把桌子挪开，故意发出会吸引旁人注意的巨大响声，扭头不愿意再多看我一眼。

我一边感叹这难得的清净，一边打开了我的课本。

周遭对我的议论纷纷，同学们有些不爽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和老师不赞同的目光同时飘过来，但我的内心很平静。

“一年的同学了，没记住名字谁信啊，侯临到底喜欢她什么？”

“诶，你别瞎说，班草什么时候说自己喜欢她了？”

“性格真的太差了，你说胡月夜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嘘，别说了，人家回回年级第一呢……”

没错，我确实记住了。

但我没打算记住，只是看了一遍座位表和学生手册，那些信息就像刻在脑子里的一样，随时都可以调出来看看，一般人们把这种能力，叫做过目不忘。

这个故事里没有校园暴力，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排挤和欺辱。

因为我打从心眼里讨厌人情交际，和同学老师都不愿意产生交集。

没有交集，就不会有这些多余的麻烦，我游离在他们之外，只做自己的事情。

没错，正如这些人议论的那样。

我是个性格乖张的、不讨人喜欢的小屁孩。

打开的书页是早就刻在脑子里的内容，我百无聊赖地盯着上面的画卷，泼洒的山水墨画，顶峰矗立的人影，跟自然万千气象的相比，人如同沧海一粟渺小微薄。

我看着这张图发呆，隐隐约约觉得耳目清明，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好闻了。

正在渐入佳境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此处竟有道友突破！”一个男生跑进教室，横冲直撞无视台上震惊的老师和众人的目光，他长发凌乱地束在脑后，目光四处瞟了一圈，才终于定在了我的脸上。

“道友，恭喜恭喜，恭喜道友引气入体！”他兴奋极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透过过长的刘海儿，直直地盯着我的脸：“此后修行之途漫漫其修远兮，现代修士已经越来越少，我也算是这条路上你的前辈，以后有什么事——”

“——孟昭！”我班主任教语文的林老师站在台上气的脸色发青：“你给我过来！第一天报道就迟到还犯中二病！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名叫孟昭的中二病愣了大概十秒钟，然后义正辞严地说：“若你被我气死，我一定替你超度亡魂，了断我们这段因果。”

说着，他还万分嫌弃地说：“哎，世俗之人就是麻烦，这么脆弱如何是好，沾染因果，有碍我修行得道步入长生！”

我看了一眼真的快要被气得灵魂出窍的林老师，又看看面前的孟昭。

周围的人都在哈哈大笑，所有人都不信。

但是我看到了这人身上有一圈奇异的光圈在涌动。

别人不信，我信。

 

04

下课了，我去小卖部买了瓶可乐，回到教室就看到孟昭坐在我同桌的位置上。

“道友！”

“我叫胡月夜。”

“月夜小友！”

“你多大？”

“呃……15？”

我扭头对他说：“你比我小，还叫我小友？”

孟昭立刻红了脸：“我、我可算是你修行路上的前辈！”

“谁说我要修行了？”

“哼！你隶属于哪个宗门？都引气入体了，为何不好好修行？”

“我没有引气入体啊。”

“怎么可能？”孟昭愣了一下，旁若无人地在这个八卦满天飞的青春校园里拉起我的左手，还捏了捏，揉了揉。

我看着周围人凝聚的目光，把他甩开。

孟昭却气哼哼地抬起下巴：“你怎么骗人？你明明引起入体了，你修的什么功法？怎么连这个都没写清楚？”

我回忆了一下：“大概是……《语文必修三》。”

“哦原来是……你说什么？”

我尝试驱动了一下他所说的“气”，一种神奇的力量凝聚在我的手掌，缓缓地流入空气散发开来，路过我们的人都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看着孟昭不敢置信的眼神，我重复了一遍：“《语文必修三》，一篇课文上的插画，我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了这个‘气’，这是你说的功法吗？”

孟昭一头雾水地打开我的课本，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好家伙，”他声音都飘起来了：“你是顿悟入道了……”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因为对修行者的世界没有概念，自然不知道“顿悟”、“引起入体”、“入道”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我把我的课本拿了回来，无视在原地念念叨叨嘀嘀咕咕的孟昭，准备上数学课了。

 

05

放学回家，我rua着我妈的狐狸尾巴，正在想顿悟入道是个什么东西，又觉得我爸妈是妖怪，也许能懂这些专业知识？

可这两只随缘入道修炼的狐狸的确是啥也不懂，反而问我：“炖物，炖什么物？你想吃啥？”

得，白问。

我把作业写完之后，开始尝试驱动“气”在身体里游走，电视上不是说什么大周天小周天的嘛，运行打坐是不是可以升级……

但是打坐jio容易麻。

于是我选择躺着。

我躺着的时候驱动着“气”，再次睁眼的时候，竟然一夜过去了，我没睡，但是却十分精神。

我妈在客厅煮方便面，里面打了两个荷包蛋放了好大一把青菜，全盛我碗里后端来。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说：“你的护肤品这么好用吗？怎么气色这么好啊？”

我没注意，听了这话，就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仔细一看毛孔变小了，皮肤变得透亮紧致又白净……

……扯远了。

总之我变好看了。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我吃完这碗加料很多的方便面，坐着公交到了学校，就看到在校门外站着，长发凌乱还没有老师管不用剪的孟昭。

他明显是在蹲我，看到我就站了起来。

可是我更快，我握住孟昭的手。

“前辈，教我修行吧！”

孟昭一脸疑惑地看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的我，还以为我是晚上回去后终于想清楚了生命的真谛不过就是修行得长生，连连欣慰大笑：“小友果然天资聪颖，修行才是正途，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我连忙问：“修行之后是不是吃什么都不会变胖了？脸上也不会长痘了？”

孟昭开朗地替我解答：“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因为你运转周天自然会排出杂质，只留下清洁的灵体。”

“熬夜也不会有黑眼圈？”

“当然不会！我们修士不吃不睡也能活好久呢！……你问这些干嘛？”

“哦，就问问，你可以告诉我怎么修炼吗？”

“好好好，我这就将我门的练气功法传授与你！”

他这样大方，搞得厚颜无耻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修炼实在是太有益于美容了，可恶！

06

我听孟昭的话，好好修炼，运转灵气在身体里游动，但我不想打坐和捻法诀，我就想躺着。

这事儿我没告诉孟昭，第二天他检查我的修行成果的时候，脸色非常肃然，他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我心里稍微揪了一下。

难、难道他发现我没有打坐，偷懒躺了一整个晚上后半夜还睡了一觉？

谁知道孟昭星星眼看着我，握紧我的手，尖着嗓子非常激动地说：“月夜！你真是天纵奇才，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练气一层！说不定一年后你就能境界圆满成功筑基！”

“呵呵，只要努力，什么事情做不到呢？”我不要脸地说道，孟昭更开心了，连连夸我还捧了好几本功法给我。

就这样，我摸鱼练功两不误，过去了半年。

这半年里我的修为到了练气三层，我的小师父每天围着我打转，那头发就跟没梳过一样耷拉着。

我爸妈每天上班下班很规律，自从我拆穿了他们是妖精的事情后，他们就彻底放飞了自我，在家里都不穿……我是说都不化作人形，每天都是两个庞大的毛团子，一边看我的成绩单，一边拍照发朋友圈炫耀。

我夏天还多了一项工作，给我换毛期的父母洗澡吹毛，把收集起来的毛发团成一大团，扎了四个羊毛毡。

表情呆傻的红狐狸是我爸，表情可爱的白狐狸是我妈，还有两个Q版面无表情的人头……这是我。

出于私心，我悄咪咪地把自己的灵气藏在了里面，把挂件送给了我爸妈。

我爸妈高兴坏了，又使劲儿发朋友圈炫耀，看着稀稀拉拉的点赞数，他们两个的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也挺开心的。

我本以为生活会这么继续下去。

直到这一天，孟昭给我发了一个微信。

“胡月夜，下楼来。”

我们家父母毕竟是狐狸精，没有那种门禁和小孩儿半夜不能出门的常识，所以我出来的时候很顺利。

我看着我家楼下，本以为会见到我那个永远头发凌乱的小师父。

却没想到，见到的是一个，脸皱巴巴，头发花白花白，但是眼睛清澈透亮的老人家。

老爷爷穿着一身练功的白色唐装，脸上留着长胡子，在灯光下反着奇异的光泽，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就意识到，这不是一般人，这是个修炼者。

“初次见面，月夜小友。”老爷爷对着我笑眯眯的：“我是孟昭的师父，玄青门第一百零九代掌门人，我叫孟童。”

我眯着眼睛，感受到这老人身上传来的无形威压，乖巧地回应：“孟爷爷好。”

“嗯，你也好。”老人家和蔼地笑着，缓缓向我踱步而来：“我听闻我那徒儿，把我门的内功心法全部倾囊相授给你了，虽然玄青门历来不收女弟子，但你天资卓绝，今日一见，根骨更是清透上佳，不如喊我一声师父，我领你步长生大道。”

说完，老人家摸摸自己的胡须：“如何？”

孟童是修炼者，但是跟他徒弟孟昭，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就算孟昭有点蠢，又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中二病，但没有像孟童这样，浑身散发着算计和笃定的味道，他似乎十分自信，觉得我会答应。

我沉默了。

沉默的时间太长，孟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抗拒。

我肯定不会答应，我爸妈是狐狸精，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孟童孟昭是道士，我爸妈是妖怪，他们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我爸妈抓起来炼药。

我知道我这样的猜测毫无凭据，但是孟童接下来的话，让我心头一凉。

“呼……看来你是不愿意入我仙门了。”孟童失望地摇摇头，眼里都是森冷的惋惜：“一个妖邪带大的孩子，被两个狐妖蒙蔽了双眼……孩子，你被骗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反驳：“我爸妈不是妖邪！”

他们更不会骗我！

后半句我没有办法说出口，我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老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笃定。

结果孟童只是笑笑。

“你不信？好，明日子时，你再出来一次，我带你去看看，你的父亲母亲，究竟是不是妖邪。”

07

我尝试带我爸妈走。

我想告诉他们，有个道士，觉得他们两个不是好妖怪，也不知道要对他们做什么。

可是我发现，这些话我一句都说不出口，孟童给我下了禁制，莫名强大的力量封住了我的口舌，让我说不出来这些话。

我爸妈照常去上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心惊胆战之余，开始恼恨孟昭，干嘛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师父。

然后我开始恼恨我自己。

没事儿顿悟什么，没事儿修炼什么。

要是我没有入道，我爸妈就不会被发现了。

这天我去学校的时候，走进教室，无视老师在我背后吼我迟到的训斥，我看着坐在后面的孟昭。

孟昭也看我。

他几乎遍体鳞伤，脸肿的很高。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还掩饰性地假装自己没事儿，跟我笑着含糊地说：“我这是摔得。”

林老师还在我身后骂骂咧咧，看着孟昭也默了一下，然后叹着气压住脾气说：“你们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办法，我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课了之后，林老师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先是怒斥了我不该迟到，又把我赶出去。

我耳目清明，清晰地听到林老师压低声音问孟昭：“你爸妈是不是打你……我是说，如果你需要老师的帮助，一定要说出来，老师一定会帮你的。”

孟昭声音清亮地回应：“好，那谢谢老师，但这次是因为我犯错了，这是应有的惩罚。”

接下来林老师也说不出来什么了，只是再三叮嘱了孟昭，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要向大人求助。

这之后，我们逃学了。

两个学生脱下校服，找了一个快餐店，坐在最角落最隐蔽的位置，浑身是伤的孟昭才开口。

“对不起，月夜。”他说：“我骗了你。”

他娓娓道来，我越听，心里越凉。

玄青门是当代修行仙门中，所剩不多的大门派，孟童和孟昭是门派中的中流砥柱，现代灵气稀少，几乎没有什么人修道问道，孟童毕生所求，就是振兴门派，希望有人获得玄青门的传承。

可奈何，即便是他最有天赋的弟子孟昭，如今也是临门一脚，死活踏不进筑基。

没有道基如何修炼，终其一生，孟童也不过是个金丹修士，他不忍门派传承就此断绝，就想尽办法，找到了我。

“无父无母，无因果，无姻缘……这女孩儿，几乎游离于世间万物之外，机缘巧合又是被狐妖用灵果灵草喂大，肉体清净，灵脉根骨上佳！”

孟昭还记得，当时师父孟童激动得双手颤抖，师父年逾二百，早就是看淡一切的超脱境界，却因为一个女孩儿，在他面前失态了。

之后，孟童因为境界不稳，特意闭关修行，指派了孟昭前来接近我，最好能旁敲侧击查清我的底细，弄清楚我父母是不是为恶人间的妖邪，再引我入道修行，早日铸成道基。

“可我爸妈不是坏妖精啊。”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孟童那么笃定：“他们这么多年甚至都是吃素生活，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好！”

孟昭点点头，他在这里潜伏了半年，也特意调查过胡家夫妇的一切行踪，无论是工作场合，还是周围邻里，甚至是学校里的老师，都说他们是好人。

所以他也不知道，孟童为何如此笃定。

“我师父不是坏人，他可能就是心急，希望你快点正式开始修行，”孟昭揉揉自己的脸颊：“今晚你就跟他去看看吧，他不会害你，你是我们门派为数不多的希望了。”

我冷静了一下，觉得孟昭说的有道理。

可是看他鼻青脸肿，我又没忍住问：“你到底犯什么错了，你师父这么打你。”

孟昭看着我，没解释，只是咧嘴，难看又扭曲地对我笑了一下。

 

08

放学回家的时候，家里传来了饭菜的香气，我家里做饭的是我爸，该说不说狐狸是真的不会做饭，他们自己不吃肉，但是我需要吃肉，小炒肉我爸都能做成酸味的，还说是因为把醋当成酱油放了进去。

但我爸番茄炒蛋做的很好吃，每次他不加班了下厨就做这道菜，今晚也不例外，他这会儿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尾巴都不收起来，看到我跟个大狗一样左右甩着尾巴，脸上都是开心。

“闺女，吃饭啦吃饭啦！”我爸一边说，一边端上来两盘子瓜果蔬菜，拉着在房间里刷视频的我妈，两个狐狸嘴里叼着黄瓜啃得嘎吱作响。

我问：“你们两个为什么从来不吃肉啊？”

“啊？没灵气的荤腥吃进肚子里有碍修行。”我妈头都不抬，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一边狂给她喜欢的主播点赞：“那些肉会让我们身体积累杂质，修行速度会变慢的。”

“哦，”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嚼着嘴巴里的米饭，一边问：“那你们会吃人吗？”

两个狐狸叼着半根黄瓜看着我，没吭声。

我没得到回应，强作镇定地抬头去看他们。

就见我妈把手贴在我额头上，嘀嘀咕咕地跟我爸说：“闺女也没发烧啊？她不知道吃人犯法吗？”

“是啊，她怎么了？”我爸当着我的面儿，跟我妈大声说着悄悄话：“难道我们教育不到位？孩子连这个都不知道？”

两个狐狸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时不时还给我投来一个“这傻孩子”的怜爱目光，我木着脸扒拉着碗里的汤泡饭，一边扒拉，一边想。

这两个傻狐狸怎么可能是妖邪。

今晚子时，我一定要证明给那个臭道士看。

 

子时很快到了，我看了一眼爸妈熄灯的卧室，最后还是小心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出来之前，我心里做好了准备，努力想让自己轻松应对，可是看到孟童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咯噔一下。

浑身是伤的孟昭站在他师父身边，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做声。

而孟童，面上带着和善沉着的笑，但是他只是站在那里，无形的冷气就从我脚底升起。

修行者的世界，实力为尊，活了两百年的孟童不可小觑，这样的威压之下，我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

“月夜小友。”孟童捻了两下胡子，对我招招手，递来一个黄纸红字的神秘符箓。

我没接，也没吭声，孟童就怡然自得地笑道：“警惕点是好事，但这只是隐身符罢了，帮我们隐匿气息，掩藏身影之用，对你无害。”

说着，老头把符箓随手塞给我，也不管我愿不愿意，随手捻决，我只觉得身边有灵气微微拨动，再回神的时候，孟童已经原地坐下开始打坐。

月亮洒下温柔迷蒙的光，孟童打坐入定，一旁的孟昭乖乖站着，一双眼睛透过凌乱的刘海，直直地看着我。

我却不敢跟他有什么交谈，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身盯着自己家的房门。

没有等很久，我父母出门的时候，是完美的人类形态，他们没有露出平日里憨厚温柔的神情，而是面无表情地路过了我。

孟童的隐身符很管用，爸妈完全没有发现我们，孟童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带着我和孟昭跟了上去。

我的心狠狠攥成了一团，我从不知道爸妈有半夜出门的习惯，他们也从来没有跟我讲过，难道真的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隐情吗？

我沉默地跟上去，孟童在前面，身后跟着我和孟昭，我难以避免地心里狂跳，却感觉右手一暖。

孟昭的手心都是茧子，但是干燥温暖，他拉住我的时候带着些许的力道，不疼，但是这种紧握无形之中鼓励了我。

我的心平静了下来。

那可是随手捡个婴儿就能养十六年的善良狐狸精啊，怎么可能有什么坏事要大半夜去做呢？

那是养我十几年的父母啊，谁能比我更了解他们？

 

09

我们三个人跟着我爸妈，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个楼与楼排序很挤的小区，门口的安保都在打瞌睡，我爸妈畅通无阻地进去，我们三个人跟着他们进了电梯，到了10楼。

我爸妈敲响房门，就见一个秃头的男人醉醺醺地打开门，看到我爸就露出了哭丧的表情，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就不要进去了，”孟童在一旁小声吩咐：“这两个狐妖道行不浅，若是施法灵气碰撞，很有可能让我们的隐身符失效。”

“……那是我爸妈的同事。”我在一旁颇为不服地说：“这就是你说的，能证明他们是妖邪的事情？”

“你这娃娃好没耐性，且等等就能知道结果了。”

“你这老道才是闲的没事……”

我正习惯性要去怼人，就感觉在我身边的孟昭扯了我一下。

我闭上嘴，果然看到孟童似是不耐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宽厚的后背隆起的弧度让人心惊，但可能是因为对我还有期待，老人家迅速整理好了心情，只是温和地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也不再说话了，惹恼孟童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他说的也对，只要等等，就能有结果了。

我爸妈没有呆很长的时间，十分钟左右，他们两个就从人家家里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那个秃头叔叔满脸带笑，跟刚刚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对我爸妈点头哈腰，眼里甚至还有喜悦的泪花。

“……你看，我爸妈很明显还帮了别人。”我心里一松，对着孟童低声说：“孟爷爷，这一切都是误——”

“——安静些。”

孟童开口，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就封住了我声带，我瞪大眼睛，心里一沉，随着孟昭惊恐的目光看去。

养我十几年的两个狐狸，化形完美的人脸扭曲，露出了狐妖的轮廓和绒毛。

我愣怔在原地，只见两个狐狸一左一右，对着那个秃头叔叔张开嘴，一股冷白色的奇异气体，从叔叔的身上钻了出来，我爸妈像是吃了什么绝世美味，狐狸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他们本来好看的琥珀色双眼，露出了妖异的青绿色光芒，在小区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恐怖。

“你也是修行之身，一定知道那个是什么吧？”孟童瞥向原地脸色煞白的我，冷笑着说：“人类的城市灵气稀薄，妖在这边生存，若是想要修为精进，那就是吸食人的精气。”

“被吸食精气的人，轻则疲惫体弱，重则精力不足导致身死！”

“你现在，还能说，这两个狐妖不是妖邪？”

 

他说完这些话，刚刚还精力十足的秃头叔叔倒下，我爸妈把他随手扔在了沙发上，熟练地锁好了房门，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我呆在原地，被孟童的质问声震得头皮发麻。

这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如果孟童说的是真的，我爸妈一直在吸食他人的精气为生，一直在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如果孟童说的是真的，那我的父母，就是世人眼中罪无可恕的妖邪。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我看着已经恢复了人脸的父母，他们两个还站在别人家门口，用兽语低声地交谈着，动作间偶尔流露出非人之物才有的习性和动态，在昏暗的灯光下诡异万分。

……但是那有怎么样？

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是把我养到这么大的人，是世界上对我最好，我最爱的人。

我可以跟他们回到山林里，就我们一家人一直生活在那里，只要不在城市中，去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他们就可以不用吸食精气了。

我想要开口把我的想法告诉孟童，至于被害者，我未来一定想办法偿还别人！

可是我根本没有来得及说话。

孟昭松开了我的手，看也不看我一眼，从袖子中摸出了几道金色的符箓。

我瞪大眼睛，电光火石之间我迅速把兜里的隐身符拿出来撕碎，对着我爸妈大喊：“爸妈！跑！！！”

两个狐狸回头，正要看向我，孟童和孟昭出手了。

孟昭很快地甩出符箓，没有防备的狐狸被符箓击中，发出痛苦暴躁的兽吼声，孟童从怀中抽出一个麻绳。

平平无奇的绳子却有金光流动，转眼间灵活如蛇一般，激射向我父母。

两个狐狸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瞬间被那绳索捆的结结实实。

我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孟昭死死攥住的手臂！

“月夜！”他喊我的名字，逼着我去看：“你看清楚！他们是害人的妖邪！”

我头也不想回，看到我爸妈被绳索捆住，身上冒出类似被烧灼才有的白烟，痛苦地奋力挣扎，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气力，竟然挣开了孟昭的禁锢。

他们不是妖邪！他们不是！

我在心里无助地大喊！

我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他们捡了一个小婴儿，把她养大成人，教她世间万物！

他们为了她愿意融入人类社会，跟普通父母一样，每天劳动工作，只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我还没来得及，没有来得及回报他们给我的爱！

他们不是妖邪！

我的手就要碰到那个绳索，我调动全身的灵气，只要我方法得当，这样的绳子我也可以解得开！

“刺啦。”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还没有调动的灵气消散在了空中，我感觉到脖子上有着灼热的刺痛，抬手捂住的时候，湿滑温热的一片，浓郁的血腥气充斥了我的鼻腔。

动手的不是孟童孟昭。

我看着面前已经变回原形的红狐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他的前爪还滴着温热的血气，尖端森寒的金属光泽，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胡流流愣愣地喊我：“月夜……我不是……”

我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耳边的嗡鸣声夺走了我的思考能力。

我隐约能听到孟昭焦急的互换，孟童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声，两只狐狸虚弱的兽吼。

当我好不容易止住了血，逼着自己回神，我抓住了孟昭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