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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斯拉兔

【茂灵】blue hour

-2w左右一发完

-原作向,但有私设


1

“灵幻先生。”

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冷不丁地出声,吓了灵幻新隆一跳,手上的打火机不小心滑落至半空,又被灵幻新隆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堪堪接住。灵幻新隆心里微微有些不爽,把嘴角叼着的那根未点燃的烟收起来,抬起头看着来人。

“新任务是什么?”灵幻新隆不带情绪地问道。

“哦——”对方走近了一点,那是个戴着鸭舌帽的普通男人,“我们有一个非常令人头痛、非常不乖的‘孩子’……”

男人一边说,一边收紧了右手手中的锁链。于是,那黑暗中有个瘦削的身影随之踉跄了几步,被硬生生地拽到灵幻新隆的眼皮子底下——

那的确还是个孩子。

在十二月这种寒冷的天气里面,他......

-2w左右一发完

-原作向,但有私设



1

“灵幻先生。”

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冷不丁地出声,吓了灵幻新隆一跳,手上的打火机不小心滑落至半空,又被灵幻新隆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堪堪接住。灵幻新隆心里微微有些不爽,把嘴角叼着的那根未点燃的烟收起来,抬起头看着来人。

“新任务是什么?”灵幻新隆不带情绪地问道。

“哦——”对方走近了一点,那是个戴着鸭舌帽的普通男人,“我们有一个非常令人头痛、非常不乖的‘孩子’……”

男人一边说,一边收紧了右手手中的锁链。于是,那黑暗中有个瘦削的身影随之踉跄了几步,被硬生生地拽到灵幻新隆的眼皮子底下——

那的确还是个孩子。

在十二月这种寒冷的天气里面,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和牛仔裤,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已经冻得惨白。从灵幻新隆的角度看过去,他一直低着头,额前过长的黑发有些遮眼,勉强能看到秀气挺拔的鼻梁弧度。

“这孩子叫影山茂夫。”男人说。

“嗯。”灵幻新隆用鼻音敷衍地应了下。

“超能力评级很高,非常具有潜力……但是缺乏服从性……”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嫌恶,“这个月他破坏了一整幢建筑,上个月造成了调味市的桥梁倒塌,再上个月打伤了组织里的几个前辈……”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先给他戴上控制环。”

灵幻新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前,伸出手捏住影山茂夫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交接人说了一堆,灵幻新隆本以为自己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十分无礼的举动会引来反抗,但是——影山茂夫根本没有抵抗。

不仅没有反抗,他黑色的眼睛什么也没有。

没有情感,没有外在,没有任何东西。

“希望灵幻先生能替我们管教一下这孩子。”交接人说。

灵幻新隆松开了手,问道:“时间呢?”

“不限,但需要灵幻先生定期提交报告,毕竟他算是个很好的苗子。”

“嗯。”灵幻新隆点点头。

交接人把锁链递给灵幻新隆,灵幻新隆则摇了摇头。对方一愣,下一秒,他看见灵幻新隆在影山茂夫面前蹲下,给他解开了控制环上的链条。

“灵幻先生……”

“有控制环就可以。”灵幻新隆笑了笑,“怎么说也是一个小孩子嘛,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紧接着,灵幻新隆拉起了影山茂夫的手——他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接触到的时候,灵幻新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冰了一下。

冷死了。

像是“尸体”……

话说回来,这小子之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灵幻新隆的脑中闪过诸多念头。

“人我带走了。”灵幻新隆说。

“没问题,灵幻先生。”

在交接人的目送之下,灵幻新隆颇为潇洒地扬了下手,牵着影山茂夫往车站走去。走出那条约定好的小巷,他们的眼前顿时开阔起来。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灵幻新隆忽然抬起头,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刚巧坠落在他的鼻尖上。

“啊。”灵幻新隆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下雪了啊。”

他用那只空着的手在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带了点惯性想把刚才没抽的那根烟抽掉,眼角却忽然瞥见了至今为止没有发出过任何音节、被自己乖乖牵着走的影山茂夫。

不知为何,灵幻新隆打消了抽烟的念头。


2

灵幻新隆做着一份特别的工作。

表面上,他自称为灵媒师,经营着一家“灵类相谈所”。实际上,灵幻新隆则为超能力组织Z效力,甚至可以达到干部的标准。没人知道Z组织什么时候成立的,也没人知道Z组织真正的首领和目的是什么,灵幻新隆唯一知道的是,Z组织暗地里控制了不少超能力者,并且干的绝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是的,这世界上存在着超能力者——人类中间的超能力者拥有着各种强大的力量,他们是少数者,有些人得到力量后会滥用力量,有些人则会惧怕这种力量。二十年前,Z组织在调味市开始行动,他们一步步控制着这些超能力者,有些人在衡量自身利益后选择归顺,也有些人进行了反抗。

灵幻新隆其实对这些过去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对于他来说,他只用完成Z组织交给他的任务就行。比如说这一次,他的任务是“管教”一下影山茂夫。

这其实是一个很模糊、很暧昧的目标。

在把影山茂夫接回家之后,灵幻新隆的邮箱里收到了一份关于这小子更加详细的资料。

“完全封闭了内心啊。”灵幻新隆摘下了眼镜,头痛地捏了捏鼻梁——Z组织很看好影山茂夫的能力,想让影山茂夫做一把听话的好枪,但显然,他现在的状态无法听从指挥,就算有再好的子弹也打不出去。

……于是他就被送到了灵幻新隆这里。

鬼知道灵幻新隆要怎么做,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灵幻新隆右手操作着鼠标,在电脑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档 ,打上“影山茂夫观察日志”这几个字。接着,灵幻新隆动作一顿,又飞快地按下删除键。

“茂夫……mob……”灵幻新隆念道,“mob……龙套?”

哈。

听起来可爱多了。

——“影山茂夫观察日志”变成了“龙套观察日志”。

浴室里传来咚的一声。

灵幻新隆顿时抬起头来,大喊道:“龙套!”

无人回应……这也是当然的。

距离影山茂夫跟着灵幻新隆回家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灵幻新隆还是未曾和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影山茂夫多数时间都处于一种快要停摆静止的状态中——他听得懂灵幻新隆的话,自理能力完全OK,但始终拒绝更多交流,只会用点头和摇头这种基础动作做出回应。

像是一具空壳。灵幻新隆有时会这么想。

“龙套。”灵幻新隆拉开浴室的门,里面的热气一下子涌了出来。

灵幻新隆看见浴室架子上的几个罐子倒了下来,影山茂夫正背对着自己,跪在浴缸的热水中去捞那几个罐子。他伸长的胳膊上布满交错的伤痕,陈旧的还没淡去,就被覆盖上新的。那些伤痕不断蜿蜒着,一直抵达影山茂夫的脖颈、胸膛……最后消失在水面之下。

灵幻新隆知道是自己冒失了。

影山茂夫停住动作,缓缓地抬起头来,用那双什么也没有的眼睛看向灵幻新隆。

“呃,龙套。”灵幻新隆觉得嗓子发紧,“原来是东西掉下来了啊,吓我一跳,把它们放回去就行。”

“晚饭你想吃什么?嘶——果然天这么冷,还是吃点热腾腾的食物比较舒服吧。”

“记得洗快点,我已经有点饿了。”

影山茂夫他毕竟是被Z组织判定为“令人头痛和不乖”的孩子啊……灵幻新隆早该猜到了,他一定吃了许多苦头才被送到自己这里来。

灵幻新隆尽量不去“在意”,如果自己表现出的“在意”让影山茂夫感到不自在,灵幻新隆会觉得有些抱歉。所以他表面上仍旧是一副寻常的模样,像是根本什么也没看到。对此,灵幻新隆非常有信心,这也多亏了他表面上的灵媒师职业。做这一行,总要会看眼色,会说点谎。

“我在客厅等你。”灵幻新隆如是说。

然而也就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

“龙套……是谁……”

“是在叫……我吗?”

灵幻新隆猛地回过头。

影山茂夫曲起腿坐在浴缸里,用手臂抱着腿。

灵幻新隆面不改色,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框上:“嗯,是在叫你。”

“不觉得很可爱吗?以后就叫你龙套吧。”


3

那是影山茂夫第一次主动和灵幻新隆说话。

在来到灵幻新隆家里的两周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

不管如何,灵幻新隆觉得这是不错的开始。深夜里,灵幻新隆打开“龙套观察日志”,如实地记录下了一些内容并保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灵幻新隆在努力地循着这个开始去了解影山茂夫,了解龙套。

灵幻新隆替影山茂夫网购了不少新衣服,那套在冬日中已经无法继续穿下去的单薄衣物被洗好烘干,整整齐齐地放在影山茂夫房间的抽屉中。

在给影山茂夫买衣服的过程中,灵幻新隆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喜欢这件事——龙套穿上了他买的保暖内衣,外面套上淡灰色的毛衣,再穿上浅黄色的羽绒服,最后一定要戴上暖暖的围巾和手套。

“还不错。”灵幻新隆满意地点点头。

影山茂夫没有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只是按照灵幻新隆的要求穿好衣服后,影山茂夫会长久地站在镜子面前,那什么也没有的眼睛里仿佛终于点燃了一点火苗。

砰。

那是一簇弱小可怜的小火苗。

灵幻新隆很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个火苗的存在。然而话又说回来,有时候也需要“以退为进”,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某个人,不如先让某个人先来了解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灵幻新隆带着影山茂夫来到了他的工作地点——相谈所。

“就是这里了,龙套。”灵幻新隆打开灯,“随意一点吧。”

这里其实不大,一间简单的会客室——灵幻新隆自己的桌椅靠着窗,另外有用来接待客人的沙发和小茶几,角落里放了几个光秃秃的花盆,无法确定里面曾经是否生长过什么植物。

“如何,龙套?”灵幻新隆来到了自己主场,忍不住有一些炫耀的心理,“我这里还不错吧?”

看得出影山茂夫很拘谨。

他背对着灵幻新隆,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连脖子上的围巾都没摘下,灵幻新隆每说一句话,影山茂夫都点点头。然后——

在灵幻新隆不在意的时候,影山茂夫会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一切,偶尔这其中也会包含灵幻新隆本人。

天气还是还是很冷的。新年之后仍旧下了几场大雪,透过相谈所的窗子,外面建筑物屋顶上的积雪厚厚一层……沿街的树和路灯上也同样有着积雪,鸟雀飞来落在树梢上,雪就跟随着它们的动作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

灵幻新隆对着影山茂夫招招手。

“龙套。”

影山茂夫不明所以,但仍然走了过去。

灵幻新隆弯腰从抽屉中拿出了没拆封的新杯子递给他:“以后这就是你的杯子。”

影山茂夫停顿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灵幻新隆领他去了另一边,有咖啡机,也有泡茶的工具。速溶咖啡的粉末倒进杯底,因为有一些没擦干的水迹,那些深色的粉末的一部分变得潮湿起来。影山茂夫双手握着杯子,等待着饮水机的热水落进杯中。

很香的味道。

影山茂夫低头闻了闻。

“龙套……咖啡这种东西,小孩子要少喝哦,偶尔一次可以。”灵幻新隆自己给自己泡了茶,像个大叔似的传授一些“经验”。

“嗯。”影山茂夫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

两人在相谈所里各自占据一个位置——没有客人,灵幻新隆就打开电脑,不知道用键盘敲着什么。影山茂夫翻到了一些过期的漫画杂志,坐在沙发上阅读。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幻新隆抬起头,眼神越过显示器,打量了一下正在认真看漫画的影山茂夫。

忽然,灵幻新隆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瞥见了窗外的景象——

灵幻新隆大惊小怪道:“龙套!快看!”

“……又下雪了。”


4

影山茂夫逐渐成为了相谈所的常客。

时间也从那个下了很多场雪的冬天,来到了热浪滚滚的盛夏。

在和灵幻新隆相处的过程中,影山茂夫的话也多了一些。但无论如何,主导话题的人依旧是灵幻新隆,影山茂夫多数时间还是显得很阴郁、腼腆,还会不由自主地进入放空状态。

令人欣慰的是,灵幻新隆抓住的那个“了解的开始”并没有结束,虽然缓慢,但有成效。

——也许影山茂夫也意识到,他在灵幻新隆这里被接受了。

灵幻新隆从不跟他提起Z组织的事情,也不提起他的目标是什么。影山茂夫只是毫无理由地住进了灵幻新隆的家里,像是两人早已认识许久,甚至不需要一个过于正式的身份。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灵幻新隆因为职业需要,西装是必不可少的。从外面解决完委托后回到相谈所,总是第一时间脱掉西装外套,白色衬衫的背部因出汗而湿了一小片,正好透出了灵幻新隆的右侧蝴蝶骨。

“龙套……水……给我冰水!”灵幻新隆瘫在桌上,快要“濒死”。

影山茂夫站起来,动作熟练地给灵幻新隆倒了冰水。

“谢了,龙套!”灵幻新隆仰着头喝完了救命之水,终于光速恢复了头上的血条。

影山茂夫没有走,还站在灵幻新隆的面前,微微低着头。

“师匠。”

“嗯?”灵幻新隆有点意外。

师匠这个称呼……虽然是他提议龙套可以这么叫他,但说实话,灵幻新隆听到的次数简直寥寥无几。

“师匠的工作很辛苦吗?”影山茂夫没什么表情。

灵幻新隆想了想,说道:“偶尔。有些客人的委托很简单……”比如照片除灵之类的,灵幻新隆可以飞快地PS掉。

“有些客人的委托就需要去很远的地方,到了之后说不定还藏着什么麻烦,龙套……大人经常是这样子的,总是会故意隐瞒一些事情。”灵幻新隆仰躺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说。

“师匠。”

“嗯?”

影山茂夫终于把头抬起了一点,对着灵幻新隆道:“如果我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忙。”

“我住在师匠家里……也想做点什么。”

他这么说完,灵幻新隆却愣住了。但很快,灵幻新隆收起了眼里的讶异,摸了摸下巴,看着影山茂夫道:“这样啊,龙套是个好孩子。”

灵幻新隆在椅子上稍微坐挺直了一点,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对着影山茂夫说:“龙套,你过来。”

穿着干净白T的少年听话地走到灵幻新隆的跟前——也许是灵幻新隆的错觉,但他觉得影山茂夫长高了一些,脸颊上也稍微有了一些肉,额前那些过长的黑发已经被灵幻新隆拉去理发店给剪掉了,现在的龙套看上去清爽又俊秀。

“师匠?”影山茂夫微微弯腰,不解地看着灵幻新隆。

灵幻新隆伸出手,动作准确地勾住影山茂夫脖子上的银色控制环,他温热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刮蹭到了影山茂夫的锁骨,影山茂夫不自觉地咬紧了牙齿。控制环……平日里隐藏在影山茂夫的衣服之下,它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设计简约的饰品,但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彼此都知道控制环存在的意义。

灵幻新隆松开手,影山茂夫立刻直起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龙套。”灵幻新隆说,“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

“但你目前还无法使用超能力。所以……这件事以后再说,安心住下来,你可以先从相谈所的文职人员做起,工钱直接抵掉房租。”灵幻新隆歪着头道。

影山茂夫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5

灵幻新隆所说的文职人员不假。

他在自己的桌子旁边另外支起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专门给影山茂夫留的位置。而影山茂夫的工作就是负责接待相谈所的客人,记录他们的诉求,填写整理一些资料,最后再交到灵幻新隆的手里。

“龙套,干得不错。”灵幻新隆从来不吝啬对影山茂夫的夸奖。

不得不说, 影山茂夫的这份文职工作做得很合格。

……并且一做,居然就做了三年。

灵幻新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开熟悉的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了几行字。他的视线习惯了在不经意间观察着影山茂夫——

三年间,影山茂夫逐渐从那个冬日里的瘦弱小孩蜕变成了眼前高挑的少年。他话不多,但是食量却渐渐增长,个头也窜得很快。灵幻新隆自己不算矮,179的身高只要不穿一些实在太土的衣服,身材不要太走样,到哪儿都能吸引点异性的目光。

影山茂夫只比灵幻新隆矮上半个头不到了。

……并且还有继续长高的势头。

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个半年左右,影山茂夫也许就能和灵幻新隆一样高了。

影山茂夫没有像正常小孩一样去学校念书,但灵幻新隆还是有意无意地在书架上放了各种类型的书籍,当然,也有最新的漫画。影山茂夫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书,他看书的速度相当快,而且能真的看进脑子里,灵幻新隆很佩服他。

再有一点,是灵幻新隆最近发现的——相谈所有几个眼熟的女高中生,前两次都说了两个十分离谱的委托,第三次来的时候已经拐弯抹角地直奔影山茂夫去了。

灵幻新隆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龙套这小子桃花运竟然意外的不错。

正这么想着,灵幻新隆投射出去的视线与影山茂夫望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嘶。

灵幻新隆难免有些心虚。

脚步声却由远及近,灵幻兴隆头顶的光被挡住了。

“师匠在看我?”影山茂夫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困惑。

被当场抓包的灵幻新隆嘴很硬:“没有啊,龙套,是你的幻觉吧。”

灵幻新隆抬起头,影山茂夫却恰好低头看着他,垂下来的浓黑睫毛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他眼睛里已不再空洞一片,但却仿佛更加地难以捉摸,所有的一切都藏在了伪装之下。

龙套长大了。灵幻新隆想。

灵幻新隆干咳了一声,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影山茂夫递过来一沓新的委托资料,接着去给相谈所的几株盆栽浇水,少年明明很高大了,对待植物却格外有耐心,总是喜欢像小孩子似的在它们面前蹲下来,握着铁艺水壶的手修长又白皙。

灵幻新隆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又在打量影山茂夫——他的脊背也宽阔许多,近些日子已经有了些成年男人的模样。

“师匠。”

“嗯?”

影山茂夫回过头,笃定道:“你就是在看我。”

灵幻新隆这次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承认,只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龙套,留下看家,我出门一趟。”


6

灵幻新隆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到Z组织了,他们总是通过其他方式进行联系。

Z组织的据点有好几个,并且每隔三月就会全部更换,灵幻新隆一直没有回来,也和他懒得找路有关。

但这次,灵幻新隆觉得有必要尽快来一趟。

“灵幻先生。”

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戴鸭舌帽的男人在灵幻新隆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灵幻新隆道。

这人是当初把龙套带来的交接人,这些年也一直和灵幻新隆保持联系,灵幻新隆称他为山田。

“灵幻先生这次来是为了……”

“龙……影山茂夫的事情。”灵幻新隆差点说漏了嘴。

山田搓搓手:“灵幻先生提交的报告我们都有仔细看过,影山茂夫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许多了,这多亏了灵幻先生啊。”

“应该让他获得更好的生活了。”灵幻新隆接道。

“更好的生活是……?”

“我不知道。”灵幻新隆挠挠头,“去学校,或者参加就业培训,接任务……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我这里。”

山田看了看灵幻新隆,思索后才说:“灵幻先生觉得影山茂夫现在可以解除控制环了吗?”

灵幻新隆:“他已经很听话了。”

“您确定吗?”山田扬了扬眉头。

灵幻新隆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他的立场:“我最近接下了一个游乐场闹鬼的委托,可以用来考察影山茂夫对超能力的运用情况,以及他的……服从性。”

山田大笑了起来。

“那真是令人期待,灵幻先生。”

这场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山田的背后是Z组织,在灵幻新隆提出希望对影山茂夫考察后,他们表明了默认的态度。其实灵幻新隆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控制环抑制住影山茂夫的超能力,在相谈所与他相处的时间逐渐打开影山茂夫的心扉……灵幻新隆对于龙套来说,应该……能够得上可以信赖的那一类人了吧?

他会再次失控吗?又或者,他是否伪装了一切,等待着灵幻新隆放开他的机会呢?

灵幻新隆坐上地铁,他随着晚高峰的人流颠簸着——更多的人在下一站涌了上来,大家面无表情的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死鱼,地铁不得已开足了冷气,但冷气始终流于表面,消灭不了人心中的火。

地铁轰隆隆地在幽深隧道里穿行而过——

灵幻新隆则在黑色的、迷糊的镜面反光中看见自己的脸。

他有一种不能再和影山茂夫待下去的预感。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龙套看向自己的眼神当中总是出现越来越多令灵幻新隆心惊的东西。一次可能是幻觉,两次、三次、四次……直到,灵幻新隆无法再视若无睹。他是一个大人,但他不想成为一个卑鄙的大人。

龙套。

对于你来说,我是你的师匠,就让我永远成为你的师匠吧。

灵幻新隆做好了准备,踏上上行电梯,电梯尽头外的天空暗了下来,但又没有完全进入无尽的黑,只是暗了下来,呈现出一种属于夜晚的神秘深蓝。

这是一天当中的blue hour。

灵幻新隆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浅灰色卫衣外套的挺拔身影站在那——帅气的少年斜靠在栏杆上,黑色耳机替他隔绝了一切,放在身侧的手偶尔拽一拽衣角。

“龙套。”灵幻新隆轻声说。

影山茂夫像是于人海中得到了心灵感应般看向他。


7

“啊啊,就是这里了。”

天气极好的一天,巴士将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放在了终点站。这几乎已经到了调味市的最边缘,根据地图显示,本次委托目标的闹鬼游乐场只离他们不到300米。

灵幻新隆确认了方向,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向前走着,影山茂夫跟在他之后。

“师匠……”

“嗯?”灵幻新隆没有回头。

“这样真的好吗?”影山茂夫花了一些时间才说道。

“你指什么?”

“当然是你带我来,我……帮不了你的忙。”

灵幻新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你在说什么啊,龙套。你知道我是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吧?”

饶是影山茂夫努力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仍然被灵幻新隆过于坦诚的话给冲击到了。

“……嗯。”

灵幻新隆摸了摸下巴:“这次恐怕是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呢,龙套,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你的力量可以暂时借给我吗?”

灵幻新隆不是开玩笑的。影山茂夫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手狠狠握住,他又失去了言语,只是不自信地点点头。

“走啦走啦,先不要想那么多。”灵幻新隆笑了笑,勾住影山茂夫的脖子,将少年往前带着走,却很大条的没有发现两人身体接触的那一刻,影山茂夫变得更加僵硬了。

游乐场太过显眼,他们只走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负责中心的接待人员。

“你们这里……还在营业啊。”灵幻新隆听着游乐场里传来的喧闹声,不着痕迹地说道。

负责人显得有些不安:“出事的地方只有鬼屋,那里已经暂停营业,其他地方考虑到经营成本……”

“带路吧。”灵幻新隆从不责怪付钱的人。

但让灵幻新隆没有想到的是,影山茂夫却有点走神——从踏入游乐场的那一刻开始,少年似乎就有些心不在焉,他克制着,又克制得并不完全地到处观察。所有的一切都令影山茂夫感到好奇,灵幻新隆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影山茂夫明显在半路愣住。

“龙……套?”

灵幻新隆循着影山茂夫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一对在买棉花糖的父子。爸爸让儿子骑在脖子上,然后递给他一个几乎比他头还要大的棉花糖,紧接着,父子俩一起在阳光笑了起来。

卖棉花糖的人穿着兔子人偶,他的店铺面前人群络绎不绝。

每个人都在笑着。

影山茂夫看得出神,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寂寞。

是啊,原来。灵幻新隆后知后觉地想,龙套他也会……

灵幻新隆提高了声音:“茂夫。”

“啊,师匠!”影山茂夫终于醒了过来,一脸抱歉地迅速跟上来,“抱歉,师匠,我走神了。”

灵幻新隆忽然伸出手,非常不客气地,又带着亲昵般揉了揉少年的头。

“师匠……”

少年的黑发软软的,来回穿梭在灵幻新隆的指尖。

灵幻新隆说:“龙套,工作结束后,一起去吃拉面吧。”

“让我们速战速决!”


8

一个小时后。

灵幻新隆那提前种下的flag终于无情地在他头上支棱了起来——离他们进入这个鬼屋,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然而,他们却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这里的空间不太对劲。

即使是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的灵幻新隆也感受到了一种惊人的恶意,如果他现在脱掉衣服,绝对能看见满胳膊竖起来的鸡皮疙瘩。

影山茂夫走在他的身边,少年在这昏暗的鬼屋里反而很淡定:“师匠,这里有一个……很大很厉害的怨灵。”

灵幻新隆跳了起来:“喂你别看着我背后说这种话啊!很吓人的。”

影山茂夫:“……对不起,师匠,我下次注意。”

灵幻新隆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影山茂夫一点。他们漫无止境的前进显然在影山茂夫说出怨灵的那一瞬间被解除了,鬼屋恢复到了正常的大小,而他们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原本那些用来吓唬游客的断手断脚、各种鬼脸骷髅全都堆积成了一座小山的造型,墙壁上布满了令人不安的血手印和不知名的黏液。

灵幻新隆吞了吞口水,盯着面前的空气:“对不住了,今天必须得让你离开这里。”

昏暗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影山茂夫:“它看起来很生气。”

灵幻新隆:“哈?嗯……它生气也没办法,所以它到底长什……”

电光石火之间,影山茂夫忽然眼神一凝,飞速地抓住灵幻新隆的手臂,将他往后拖去。

龙套的力气好大。灵幻新隆在那一刻无法控制自己的平衡。

“离师匠远点。”影山茂夫低声道。

灯光疯狂地闪烁了起来。

砰。

所有的灯泡在同一时刻碎裂。

灵幻新隆什么也看不见了。没有开窗的鬼屋之中吹起了风,那风越来越大,让灵幻新隆几乎双脚离地。

“龙套!”灵幻新隆喊道,“龙套!”

他在黑暗之中胡乱伸出手,却有一双手比他更早地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将灵幻新隆抱紧。

“师匠。”影山茂夫呼吸的热气喷在灵幻新隆的耳廓上,“怨灵真的很生气。”

“这我知道!你不用再重复一遍了!”灵幻新隆简直头痛。

“师匠……你真的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灵幻新隆努力摸索到影山茂夫脖子上的控制环。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灵幻新隆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三年多之前的那个冬夜,山田第一次带着影山茂夫来到他的面前。

——我们有一个非常令人头痛、非常不乖的’孩子’……

——非常具有潜力……但是缺乏服从性……

——这个月他破坏了一整幢建筑,上个月造成了调味市的桥梁倒塌,再上个月打伤了组织里的几个前辈……

——报告:关于影山茂夫及其他六名超能力者试图毁灭……

“我相信你,龙套。”

他已能逐渐在黑暗之中看清一点影山茂夫的轮廓——干净的、清澈的、熟悉的龙套,那个每天出现在相谈所,一点点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孩。

灵幻新隆微微翘起嘴角,解开了影山茂夫的控制环。

“由你来打败它,龙套。”


9

从鬼屋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晚上了。影山茂夫使用超能力消灭了怨灵,顺便炸开了屋顶。但巧合的是,那一声爆炸声出现的时候,游乐场的烟花也正好在天际绽放。

……意外的没有引起大规模的骚乱。

只不过,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现在的样子实在算不上体面,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灵幻新隆喜爱的西装更是完全被毁,心疼得他直跺脚。

负责人目瞪口呆:“……您辛苦了。”

灵幻新隆又立刻恢复到平日里的营业状态:“没有问题,除灵大成功,鬼屋可以重新修缮运营。”

随后,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赶上了最后一趟巴士,和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并排坐在巴士的最后一排角落,灵幻新隆上车后就呈现出双目呆滞的状态,一直扭头盯着窗外。影山茂夫则不太习惯,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摸脖子。

那里空空荡荡,戴了几年的控制环就这么解除了。

应该要说点什么吧。灵幻新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已经翻天覆地。控制环……还在他的口袋里,隔着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形状。

直到看见熟悉的街景,灵幻新隆才陡然抓住影山茂夫的胳膊示意他下车。

影山茂夫:“可是师匠,我们还没到……”

灵幻新隆:“龙套,不是我吹牛啊,调味市最好的拉面一定得到这里来。”

他当然没有忘记进入鬼屋之前答应影山茂夫的事情。

两人进入了一家拉面店并排坐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碗面被放到影山茂夫的跟前。灵幻新隆一只手撑着下巴,侧过头看着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拿着筷子,困惑地看了回来。灵幻新隆做了一个“快请”的姿势,影山茂夫慢吞吞地吃了第一口面,然后——

“好吃!”影山茂夫由心底发出了赞美。

灵幻新隆看到了影山茂夫的神情,仿佛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两人安静下来,在开着暖黄色灯光,拿搞笑综艺当背景音乐的拉面店里大快朵颐。

“感谢光临。”拉面店老板乐呵呵地对两人挥手。

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走出拉面店,这里离灵幻新隆的住所不是太远,为了消食,灵幻新隆决定和影山茂夫走路回去。

街区十分安静,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灵幻新隆忽然有一丝厌恶的情绪。他想在另一侧的口袋里摸根烟抽,却发现那个口袋不知道何时破了个洞……

灵幻新隆深吸一口气:“龙套。”

影山茂夫回应道:“嗯?”

“感觉如何?”灵幻新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刻意,“再次使用超能力……感觉如何?”

影山茂夫盯着自己的手掌:“很熟悉,师匠……还有一点不真实。但我感觉我好像可以……控制住这股力量了。”

“龙套。”

“我在,师匠。”

“在相谈所,你可以不再做文职人员了。”灵幻新隆继续往前走,背对着影山茂夫道。

影山茂夫停下了脚步:“师匠的意思是……?”

灵幻新隆:“接下来你会接触更多的委托任务,等到你过了十八岁生日,便可以回到Z组织。他们会给你另外做一系列测试,你只要乖乖的,就一定会通过的。”

“你会有新的人生了,不必一直和我在一起。”

“但是现在,考察还在继续,我还是需要给你戴上控制环。”

灵幻新隆这段话说得很快,一口气说完没有中途停下半分,仿佛讲慢了一点就再也无法开口。

“龙套……你听懂了吗?”

灵幻新隆刚要回过头,却觉得自己后背上有个什么东西靠了上来,是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师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吗?”

“喂我说了半天你就注意到了这个?”灵幻新隆有些哭笑不得。

影山茂夫:“……我听懂了。”

“给我戴上控制环吧。”

影山茂夫离开了一点,灵幻新隆转过头,影山茂夫主动拉起灵幻新隆的手,让他给自己重新戴上了控制环。

少年抬起的脖子修长优美,就像天鹅。

灵幻新隆垂下眼眸,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被影山茂夫再次握住手。

“师匠,等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可以送我一个礼物吗?”


10

影山茂夫开始接受完成更多委托。每回他都乖乖地让灵幻新隆解开控制环,使用完超能力之后,又跑来继续戴上。

对此,灵幻新隆非常诚实地在“龙套观察日志”中进行了客观的详细记录。

——影山茂夫对自己超能力的掌控能力日渐趋于成熟。

——影山茂夫的服从性逐渐提高。

——影山茂夫的情绪稳定性得到认可。

——影山茂夫对周围的一切富有同情心,能够友爱地和他人接触。

——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影山茂夫。影山茂夫。

是他的得力助手。

如此度过了大半年,相谈所的业绩蹭蹭往上涨,影山茂夫努力地发光发热,灵幻新隆的生意隐约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然而,灵幻新隆始终不知道影山茂夫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个晚上,他不是没有追问,而是怎么追问,影山茂夫都是一副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模样。

对方打死了不说,灵幻新隆当然也不可能去弄到吐真剂之类的东西。

算了,一个礼物罢了,小孩想要就给吧。

灵幻新隆打了个呵欠——影山茂夫今天也去完成委托了,还没有回来,他就像个等待孩子晚归的老父亲一样强撑着让自己不要睡过去。他的想法很好,但是却最终败给了意志力。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已经不知道了。

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了。

灵幻新隆能依稀感觉到的是,仿佛有人在他的耳边温柔地跟他说话,接着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

“龙……套?”灵幻新隆迷迷糊糊地试着睁开眼睛。

对方说了什么,但是他没能听清。

灵幻新隆的意识不断叫嚣着,但是今天的困意却像一条沉重的锁链,他怎么样也无法挣脱。

翌日一大早,灵幻新隆被闹钟声惊醒,猛地清醒过来的时候,灵幻新隆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相谈所的沙发上睡了一夜,而他身上披着的衣服是……

灵幻新隆站起来,顶着一头金色鸡窝头走向影山茂夫。

龙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影山茂夫坐在灵幻新隆的椅子上睡着了——在接近十八岁之后,影山茂夫的个头终于又往上窜了好几公分,现在已经要比灵幻新隆还要高上一些。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除灵所带来的运动量增大,连手臂和背部的肌肉都紧实了很多。

已经完全……是个有危险性的年轻男人了啊。

灵幻新隆悄悄接近影山茂夫,手欠地蹭了蹭影山茂夫的脸颊,下一秒影山茂夫这小子却陡然睁开眼睛。

“师匠?”影山茂夫的声音软绵绵的。

灵幻新隆顿时后退,一抹绯红浮上脸颊:“你在装睡?!”


11

不对劲。

越来越不对劲。

灵幻新隆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最近他的睡眠质量实在堪忧,归根结底,还是要责怪龙套那个家伙。话不说全,但各种奇怪的小举动却隔三差五地出现。

你其实也已经意识到了吧。灵幻新隆内心声音这么说。

不然你不会特地去找Z组织,说想要影山茂夫离开。

这是不可能的……你和影山茂夫之间……是师徒才对。

不。另一个声音弱弱地冒出头来,也许是你自作多情。一把年纪了!这不行啊!

灵幻新隆烦躁地捂住耳朵,对着黑暗中的空气说道:“烦死了,闭嘴啊。”

轻轻的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师匠,你还没有睡吗?”隔着门,影山茂夫的声音传了过来。

灵幻新隆立刻睁开眼睛,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但他只是努力地看着门的方向,心跳的频率突然加快。

砰砰。砰砰。

灵幻新隆没有回应。

但他能感觉到影山茂夫在自己的门口站了一会儿,一直一直,久到灵幻新隆以为这仅仅只是泡沫般的错觉时——

“晚安,师匠。”影山茂夫最后说。

灵幻新隆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努力听着影山茂夫的脚步声一点点离开,然后这才站起来,拿着空杯子想去客厅接水。然而就在他拉开房门的那一刹那,灵幻新隆的瞳孔骤然缩起,心几乎要从胸腔中直接跳出来。

影山茂夫靠在墙角,对着灵幻新隆略带责备地说道:“师匠,你果然没有睡着啊,那为什么不理我?”

灵幻新隆眼神不知道看哪好:“那个……”

在相谈所的工作时的他能言善辩,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毕竟只有做出合格的伪装,才能让更多的客人相信自己的确能够使用超能力。

可惜他们谁也没见过灵幻新隆现在的样子。

——欺诈师也有卡壳的一天。

“师匠,你最近……是在躲着我吗?”

“啊,有……吗?”

“是希望我尽快离开这里……吗?”

“龙套,你误会了。”

灵幻新隆干咳一声,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影山茂夫。影山茂夫从阴影里往前踏出一步,微弱的光亮从窗子的缝隙中钻入,照亮了他的半边眼睛。那双黑色眼睛,灵幻新隆曾经熟悉。原来什么也没有,现在影山茂夫想要的则太多。

想要点什么。

想要得到什么。

影山茂夫在一个和灵幻新隆近在咫尺的距离被迫停下。灵幻新隆垂着眼睛,手指抵在影山茂夫的胸膛上。

灵幻新隆:“不要再接近了,龙套。”

影山茂夫:“……嗯。”

灵幻新隆别过头,说:“你的生日在这周六,把这星期的委托快点抓紧时间做完吧。”

“嗯。”

灵幻新隆拍拍影山茂夫的肩膀,迅速调整好了表情,道:“赶紧睡吧,龙套!明天的打工还要继续!”

“嗯。”

影山茂夫点点头,依旧很乖巧,但他的乖巧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急躁感。他被灵幻新隆催促着离开,慢腾腾地走出几步又停下,偏过头像是在犹豫。灵幻新隆握着水杯,勉强保持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而影山茂夫已经到了边缘。

“师匠、师匠……”影山茂夫折返了回来,他纠结地咬住了下嘴唇。

灵幻新隆莫名地有些慌乱:“……龙套。”

影山茂夫站在他面前,有些懊恼地挤出一个笑来:“师匠,对不起。”

“但我真的已经等不到生日那天了。”

“我很喜欢你,师匠。”

一切声音如退潮般在灵幻新隆面前黯然消失。

影山茂夫的告白之后,灵幻新隆因为紧张而打碎了一个杯子。


12

关于影山茂夫对自己产生的这种感情,灵幻新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先不说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年龄也差了许多,最要命的其实是他们两人所在的处境,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的。

他是负责“管教”影山茂夫的人。

灵幻新隆不难想象影山茂夫之前的生活,他没有家人,没有同龄的朋友,缺少了许多正常的东西,当然也无从建立起正常的感情联系。

他忽然被带到了灵幻新隆的面前,灵幻新隆忽然地进入了他的世界,他只能看见灵幻新隆一个人,这一切……都不公平。

影山茂夫的这种感情,很难说不是环境所致。

灵幻新隆已经几天没和影山茂夫见面了,甚至连相谈所都不去,思索再三,他把发生的一切都如实记录在“龙套观察日志”中并提交了报告。

结果没过两个小时,山田就给灵幻新隆打了电话,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灵幻新隆换好衣服赴约,山田仍旧戴着那顶令人熟悉的鸭舌帽。

“灵幻先生,这里这里。”山田一脸笑容。

灵幻新隆:“有什么事?我想关于影山茂夫的任务,我的工作应该已经快要完成了吧?”

山田:“当然当然,尤其是这半年来,影山茂夫那孩子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超能力了……灵幻先生是打算周六之后,就申请让他永久解除控制环,并且回到组织里来报到?”

灵幻新隆抿了一口咖啡,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山田。”

“龙……影山茂夫他在我这里已经合格了。”

山田:“灵幻先生……”

山田听完后,脸上露出了一种犹豫的神色。

“有话直说,山田。”

“灵幻先生,您的所有报告、影山茂夫的表现都非常正常,但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影山茂夫他真的合格了吗?”

灵幻新隆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山田:“影山茂夫及其他六名超能力者试图毁灭控制环一事,这个事情在资料中我发过给您。他们那次预谋了很久,差点就得逞了。”

“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将他们七人完全分开,虽然在后续观察之中他们的表现都已经合格,不再像是要再次叛变……但我总觉得……”

灵幻新隆觉得自己的胃里好像被灌进了一些石头,他是非常聪明的人,山田的话虽然点到为止,但灵幻新隆已经明白了过来。

灵幻新隆:“你觉得影山茂夫的表现都是伪装?他仍然可能在寻找机会摆脱Z组织?”

山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建议是不要轻易取下控制环,影山茂夫毕竟是他们中间最厉害的一个。”

灵幻新隆:“可他也不能一直戴着!如果他想要叛变,那在半年前游乐场的那一次,他就可以离开了。”

“山田,他是超能力者,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山田诚恳地说道:“您说的对,灵幻先生。”

“是我多虑了。”山田非常认真地说,“您在相谈所这么多年,应当有能力鉴别一个人是否在说谎才是。”

“那么等周六过去,我会和组织对接,尽快给影山茂夫寻找新的住处。”

灵幻新隆喝光了咖啡,对着山田点头,两人显然已经达成了一致。


13

灵幻新隆走进蛋糕店。

蛋糕店装修得十分梦幻,到处洋溢着一种幸福的氛围,几个穿着制服的高中生坐在角落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聊天。

灵幻新隆这种穿着西装的成年男人最害怕的就是进到这种地方——突兀得像是在身上装了哔哔哔的报警器。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店员小姐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灵幻新隆面对五颜六色的蛋糕,终于对她投向了求助的目光。

今天就是龙套的生日了。

半小时后,灵幻新隆提着蛋糕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给影山茂夫发短信。那边回得倒是挺快——去委托地点调查了,要晚点回去,师匠想买什么我可以顺路带回去。

灵幻新隆读了几遍,心想龙套到底有没有忘记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早点回。

他想了很久,最终没有主动提及。

包装精美的蛋糕放在冰箱。灵幻新隆戴上围裙,很难得地亲自做了几道料理,饮料也选了龙套爱喝的口味。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东西,灵幻新隆内心升起了极大的满足感。

就等着吧。

等着龙套回来。

灵幻新隆坐在沙发上,起先还有点耐心,但他却始终没有等来影山茂夫。料理全冷了,手边的啤酒在等待的过程中空了好几瓶。

灵幻新隆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快12点了,龙套在哪里?

思索再三,他拨通了影山茂夫的电话。

“……喂?”影山茂夫的声音还算冷静。

灵幻新隆:“啊龙套,你在哪里?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是委托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不算。”

“不算?”

“是我……是我自己遇到了困难。”

灵幻新隆听到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站起来去穿鞋,酒意也清醒了一些:“你在哪里,我去找——”

他拉开门,话没有说完,就与拿着手机的影山茂夫对视。灵幻新隆愣在原地,影山茂夫似乎已经在墙角坐了很久,他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缓慢地站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

影山茂夫看着灵幻新隆,继续对着电话说道:“师匠,我不想回来,也不敢回来。”

“为什么?”灵幻新隆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影山茂夫笑道:“因为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过了今天,我就必须离开师匠。”

“本来你就不能一直跟着我啊。”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愿意面对。”

影山茂夫的眼泪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灵幻新隆挂掉了电话,身体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影山茂夫道:“龙套。”

“师匠,再让我骗骗自己吧。”影山茂夫伤心地说。


14

“师匠,我喜欢你。”

“师匠……我不想走。”

“师匠,师匠,师匠。”

“我的感情是认真的,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你明白,要怎样做……我要怎样做……”

“对不起,师匠……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灵幻新隆好像陷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也许是酒精吧,也许是影山茂夫表现出来的过于灼热的迷恋。他是醒着的,但是他又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影山茂夫抱住他了。

他把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里,他的眼泪有一点咸,他环在自己腰上的双手渐渐收紧……

两人进了屋。

灵幻新隆忘了自己有没有回应。可能是有一点的。可能是比有一点更多。

他被影山茂夫推倒在沙发上,半边身子甚至还在悬空,下一秒影山茂夫就像小狗似的黏了过来,祈求着、用力地贴上灵幻新隆的嘴唇。

“龙套。”灵幻新隆忽然有些害怕。

但他不该开口。

因为一开口反倒是像是在默许。

灵幻新隆全身都在发烫,影山茂夫压了过来,他的手慢慢摩挲着灵幻新隆的脸颊,随后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再次、再一次、无数次地去吻灵幻新隆。

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朝圣。

“龙套!”灵幻新隆的汗水流过脸颊。

“师匠。”影山茂夫呢喃着。

“抱住我的脖子。”影山茂夫命令着。

“对不起。”影山茂夫哭着。

更多,还要。远远不够。

在影山茂夫体内居住的怪物醒来了。怪物对所有人都龇牙咧嘴,严防死守,但唯独对驯养者乖顺温和,生怕那个人把它丢了,生怕那个人对自己生气失望。

那个人对影山茂夫来说……有着超越一切的意义。

他在那个冬夜牵起了自己的手,他曾经叫自己小孩,后来又叫龙套。他买了新衣服,带他去相谈所。有一份工作,有许多漫画书和专属于自己的杯子。和他一起吃拉面,和他一起外出。每一天都很开心,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

“师匠。”

“龙套……”

“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相信我吧,不要怀疑我。”

这真是一场过于疯狂的梦境。灵幻新隆想。

到了最后,灵幻新隆已经全然忘却了时间的存在,他只记得影山茂夫,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沉浸在了温水里,浑身都暖洋洋的,很快乐……又很想哭。

“龙套!”

不知道过去多久,灵幻新隆从床上猛地惊醒——影山茂夫没在。

灵幻新隆打开手机,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那一排可怕的未接来电记录有些刺痛他的双眼。

灵幻新隆给山田回拨了电话:“喂?山田?出什么事了?”

山田那边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灵幻先生,您终于接电话了……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您。”

“影山茂夫今早按照流程回到组织,我们给他取下了控制环……”

“这之后,他就消失了。”


15

Z组织很快通报了影山茂夫的叛变。

但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其余六名超能力者接受了调查,均没有问题。在被Z组织“饲养”着的这些年里,他们早已被同化了。

只有影山茂夫,他从一开始就耐心地等待着一个机会。

彻底地取下控制环,彻底地让自己得到信任,彻底地离开调味市,彻底地、彻底地……

山田和灵幻新隆从便利店出来,两人找了个附近的公园长椅坐下。

“哎呀,这可真是被狠狠摆了一道啊。”山田感叹道。

“嗯。”灵幻新隆用鼻音回应着。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按着打火机,点燃了。抽第一口的时候,灵幻新隆还冷不丁地被呛了一下。

山田:“太久没抽了?”

灵幻新隆:“影山茂夫来了之后就不怎么抽了。”

山田:“那小子太会骗人了,把我们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谁能想到他那么狠,那么能忍。”

灵幻新隆眯起眼睛,望着空地:“是啊,太会骗了。”

山田:“他其实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悄悄登录过灵幻先生的电脑,看过你的报告,知道我们的意图。”

灵幻新隆:“嗯,有一天我特别困,怎么都醒不来,现在想想应该也是影山茂夫做的。”

山田:“灵幻先生,组织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灵幻新隆耸耸肩,说道:“了解,但我的确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了,我存了点钱,是时候去调味市以外的地方转转。”

山田:“好的,组织尊重您的想法。”

灵幻新隆:“影山茂夫有没有进行过什么报复行为?”

山田:“目前没有,他只是消失了,应该已经不在调味市了。”

灵幻新隆手上的烟已经快要烧到屁股了,他却不怎么在意。

山田:“不过我们目前还是照例防备着,毕竟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会做些什么,调味市以外的地方不在我们能接触到的范围内,灵幻先生要小心。”

“嗯。”灵幻新隆点了点头。

山田也开始抽烟,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灵幻先生,一般的骗术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影山茂夫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骗了您?”

“说喜欢您这件事……真的装的很像吗?”

灵幻新隆踩灭了剩下的烟头,无奈道:“嗯,像啊。”

“实在是太像了。”


16

相谈所关门了,租着的房子也暂时请人照看,灵幻新隆拖着行李箱,开始了他漫长的假期。

Z组织并没有勉强他,是因为灵幻新隆才是控制环的设计者。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和灵幻新隆闹掰。

灵幻新隆的第一站是海边,脱下西装,戴着太阳帽在沙滩上晒太阳,然后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是傍晚,灵幻新隆看见自己的手边不知道被谁放了块切好的西瓜,是最甜的那一块,一颗籽都没有。

第二站是南边的旧都,这里有着千年的历史建筑,灵幻新隆学着社交媒体上的那些女孩各种自拍,每张照片上的男人都是以死亡角度出境,结果随手发出去的第二天,有一个没见过的陌生账号挨个给他所有的照片点了赞。灵幻新隆点进那人的首页,什么也没有,连头像都是初始的。

在第三站之前,灵幻新隆回了一趟调味市,原因是有个远房亲戚正好有事找他,恰巧不知道灵幻兴隆不在。回来后,灵幻新隆的身边安静了两天,那种若有似无的视线终于消失。

第三站是去北境的小岛滑雪。灵幻新隆第一次滑雪,刚开始挺顺利,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停下,脸朝下一头栽进了柔软蓬松的雪地里。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传进耳朵离,灵幻新隆有点被摔蒙了,却还记得有人向他这里快速跑了过来。接着一双手从后面将他抱扶起,灵幻新隆试着擦掉脸上的雪,愤怒地喊道:“你谁啊!一直跟着我!”

等他能看清时,刚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连个背影也没抓到,反倒是吸引来了几个工作人员,将灵幻新隆带去休息。

第四站……灵幻新隆回老家待了几天,门口信箱里出现了附近面包店的优惠券。灵幻新隆拿了优惠券,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灵幻新隆很确定的一点——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有人悄悄跟着他。

灵幻新隆不太确定的一点——也许那人是影山茂夫。

也许不是。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年,灵幻新隆走走停停,忽然也很习惯那个看不见的人在他身边。影山茂夫离开时灵幻新隆曾经非常难受与愤怒,但时间却渐渐抚平了他心中的伤口。

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但他怎么就这么容易被骗了呢?


17

再次接到山田的电话,灵幻新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疲惫:“灵幻先生,好久没听到您的消息了。”

“山田!”灵幻新隆还挺惊讶,“一切都好?”

山田苦笑道:“不太好。组织最近惹上不少麻烦,一批从调味市之外冒出来的超能力者总是在搞破坏。”

“啊……”这是灵幻新隆没有想到的。

“他们是一起的?”

“说不准是不是,反正很蹊跷,现在组织正在全力解决——灵幻先生,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奇怪。”

灵幻新隆忽然笑道:“山田,你的预感一直很准。”

“您还记得影山茂夫?”

“彻底忘掉需要很长时间吧。”

山田也笑了起来:“说不定这次Z组织会元气大伤,有空回来喝一杯吧,灵幻先生。”

灵幻新隆是第二天决定回去的,相谈所已经换了新的招牌,但以前他住的地方还保存得不……错?

何止是不错!

灵幻新隆太久没有回家,打开门却发现,屋里干净整齐得几乎能当选五星级酒店了。

“奇怪。”

灵幻新隆只付了很少的钱,会有人定期上门帮他检查一下房子有无问题,他很肯定这其中并没有任何附加服务。

一时间,灵幻新隆摸不住头脑。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放满了自己喜欢喝的啤酒,仔细看去,连日期都是新鲜的。

灵幻新隆沉默地拿了一瓶啤酒出来,用牙咬开瓶盖。

叮咚。门铃在此时响起。

灵幻新隆没有开门,门外的人也没有再次按铃。灵幻新隆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啤酒,然后红着眼睛去开门——抱着一大团花束的影山茂夫沉默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向灵幻新隆。

“师……”

影山茂夫只尝试说了一个字,就被灵幻新隆一拳正中鼻梁,连带着他手里的花束也掉落一地。

灵幻新隆吼道:“影山茂夫,你到底想干什么!”


18(完)

影山茂夫更加成熟了。

迈进20岁,一个注定呼啸而过的、不安分的年纪。

他的眉眼轮廓变得愈发深邃,和过去干净清秀的时期相比,现在的影山茂夫多了几分侵略性的味道,尤其是当他抿住嘴角的时候。

然而无论他怎么改变,就算化成灰,灵幻新隆也能认得。

啧。这小子的头发又长了吧,怎么和以前一样,总是会遮住眼睛。

“师、师、师匠。”影山茂夫挣扎着说道。

两条鼻血就在这时缓慢地流了下来。灵幻新隆愣住了,影山茂夫自己也有些愣住,只是茫然地用手背擦了擦,擦得嘴角、脸颊也都是血。

灵幻新隆忍不住问道:“你的超能力呢?”

影山茂夫:“啊?”

“超能力为什么不用,接住我这个普通人的一拳,让自己不要受伤,这不难吧?”

影山茂夫:“我不想。”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让谁。最后是影山茂夫的鼻血实在太过扎眼,灵幻新隆只好请他进屋。

他这是怎么了……灵幻新隆奇怪地想。他设想过许多再次见到龙……不,再次见到影山茂夫的场景,到时候自己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厉害。

那么多的台词,那么多的手段,就一拳?就……心软了?

灵幻新隆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影山茂夫坐在沙发上,他仰起头,眼睛却始终跟随着灵幻新隆,几乎都不眨眼。灵幻新隆弄了湿毛巾给他,影山茂夫便只能维持着仰头的姿势。

灵幻新隆在影山茂夫身边坐下,忽然就泄了气。

灵幻新隆:“龙套。”

影山茂夫的手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嗯?”

灵幻新隆:“进入调味市的那些超能力者,和你有关吧?你在找Z组织的麻烦?”

影山茂夫没有反驳,直接大方地承认了:“有关,我想让他们牵制住Z组织。不过严格来说不是我的主意,Z组织的势力集中在调味市,但是却忽略掉了其他地方,我……只是一个引路人。”

灵幻新隆很有深意地道:“在哪儿学的?龙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心眼。”

影山茂夫:“在相谈所……你给我买的书,从书里看的。”

行。灵幻新隆彻底噎住。原来罪魁祸首还是他。

“师匠。”影山茂夫说,“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继续待在Z组织了,我想要自由……但我没想到会遇见你。”

灵幻新隆:“嗯,但我是Z组织的干部,还是控制环的设计者,这个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

“……那你说喜欢我?”

“师匠,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

“骗子。”灵幻新隆想抽烟了,于是毫不客气地在影山茂夫的面前点了根烟。

他甚至故意坏心眼地朝着影山茂夫的方向吐了个烟圈。

“你是个小骗子。”灵幻新隆带着鼻音说道。

灵幻新隆用手刮了下影山茂夫的鼻梁,又说了一次:“骗子。”

影山茂夫大着胆子握住灵幻新隆的手:“我没有骗你,师匠 。”

——我没有骗你,我的确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被我“骗”到。因为那本就是真的,本就是真的,何谈骗?

灵幻新隆被影山茂夫拉近了一些,影山茂夫引着他摸到自己的脖子,这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曾经被戴上控制的装置。

影山茂夫说:“师匠,你还在控制我,为什么……你也是骗子。”

灵幻新隆扬了下眉头,感受到影山茂夫勃颈上跳动的脉搏,笑道:“我怎么控制你?我怎么骗你?”

——你用爱“控制”了我,那才是真的、更令人沉醉的“控制”。我心甘情愿地留在你的身边,就怕你不要我。

灵幻新隆忽然抽出手,转过头,威胁道:“喂不要用超能力在我脑袋里说话,龙套。”

“对不起,师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灵幻新隆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你好歹,跟我说声……再见。”

好歹跟我说声再见,让我不用一直担心你。

好歹在别的地方出现,而不是用那种笨拙的方式藏在我的身边。

好歹……好歹……

影山茂夫的鼻血终于止住了,他一下子抱住了灵幻新隆,灵幻新隆迟疑了几秒,最终也认命似的回抱住了他。

外面的天空是一片深蓝。

又到了一天之中的blue hour。

在日出之前,或者日落之后,进入blue hour的天空泛起那种无与伦比的神秘幽蓝。像是一位忧郁的神,打破了祂的写诗的蓝色墨水。

这是极其短暂的时刻,极其短暂的相遇。

影山茂夫不辞而别后,灵幻新隆却总是回想起从前,他踏上上行的地铁,少年在那等着他的那一天。

悲观的大人以为他们也只会存在于彼此的blue hour之中。

但死心眼的小孩却用他的超能力延长了那本该消失的——相爱时刻。

“我能吻你吗?师匠。”影山茂夫可怜兮兮地说。

于是,灵幻新隆用行动回复了他。

——可以啊,龙套。

这一刻,影山茂夫听见了灵幻新隆的心声,在他的脑袋里像是烟花一般炸开了。


END


冰沙蜗蜗

没有指导手册

田柾国X金泰亨

*总裁VS助理

*听说他的宝贝助理要跳槽,怎么可能让他走!

*1w/HE/一发完


关于金泰亨要跳槽的流言从来就没断过,田柾国听的太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传言会被坐实,还是在一场饭局上。

“所以泰亨,你打算什么时候来?”

老于的眼神扫过饭桌上的一圈人,最后落在金泰亨身上,继续道,“我那边办公室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差你过去。”

金泰亨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抬眼道,“不急。”

饭桌上一片死寂,没人说话。业内没人不知道田柾国的助理叫金泰亨,走到哪里带到哪,业务能力强,绝对的金牌助理。名号传出去,自然有不少人上赶着挖角,但是金泰亨从没松过口。

有人说是金泰亨忠心...



田柾国X金泰亨

*总裁VS助理

*听说他的宝贝助理要跳槽,怎么可能让他走!

*1w/HE/一发完



关于金泰亨要跳槽的流言从来就没断过,田柾国听的太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传言会被坐实,还是在一场饭局上。

“所以泰亨,你打算什么时候来?”

老于的眼神扫过饭桌上的一圈人,最后落在金泰亨身上,继续道,“我那边办公室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差你过去。”

金泰亨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抬眼道,“不急。”

饭桌上一片死寂,没人说话。业内没人不知道田柾国的助理叫金泰亨,走到哪里带到哪,业务能力强,绝对的金牌助理。名号传出去,自然有不少人上赶着挖角,但是金泰亨从没松过口。

有人说是金泰亨忠心,但更多人还是相信田柾国给他的钱足够多。

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金泰亨真的会被挖走。

老于也没再多说,看气氛有点凉,扫视一圈问道,“怎么都不说话?这事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

见众人都在看田柾国脸色,老于继续道,“合久必分嘛,谈恋爱都有个分手的,更何况是工作。你说是吧,田总。”

田柾国冷笑一声。

旁边人跟着帮腔,“是啊,老于你可是好福气,谁不知道金泰亨可是特级总助。”

“哈哈哈,都是缘分、缘分。”

金泰亨眼底笑意全无,摸着杯子口道,“哪里的话,还是于总的钱到位。”

说完他用余光瞥了眼田柾国,发现人正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盘子里的葡萄,碎成一团的肉泥流下汁水。

田柾国确实没想到,毕竟上个星期金泰亨还强行霸占着他的办公桌,两只脚搁在桌子上,抬眼懒懒地问,“田总给我放个假呗。”

田柾国倚在桌边,洁癖人士瞥见桌上落下的两个脚印,用文件夹拍他,“又要偷懒?”

“这不是想跟田总一块休个假嘛。”

田柾国无奈地摸摸他的头,“你想走,我拦得住么。”

没想到,金泰亨真的要走。

金泰亨在酒桌上一贯是来者不拒,今天更是一杯接着一杯。

他灌了两杯,趁机侧头看田柾国,发现他还是一言不发在吃他的果盘,一反常态的安静。

金泰亨有点慌,他以为田柾国会生气,会质问,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光坐着周身的低气压就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酒过三巡,人们推推搡搡地离席,金泰亨穿上衣服,脚底下还算稳,走出餐厅大门一阵凉风吹来,他的酒醒的差不多。

他站在路边等着司机过来,转过头,正好和田柾国四目相对。

金泰亨想跑,可惜他们坐一辆车来的,要回去也只能是一起。

他拉开后车门等田柾国上车,田柾国经过他旁边时低声道,“坐后边。”

金泰亨被看穿了企图,知道逃不过,只好跟着钻进车里。

田柾国拿着手机,头都没抬,和司机说,“先送他。”

“不是你家近吗,先送你。”

“我不回家。”田柾国依旧没有抬头,在手机上来回点,应该是在回消息。

不回家?

金泰亨想知道田柾国这大晚上的不回家要去哪儿,但话突然卡在嘴边,突然就犹豫了。

车里一片安静,金泰亨想起上周末他们也是一起从酒局上离开,当时是和广告商谈投放,喝酒喝到半夜。

广告商带了几个年轻男孩作陪,年纪都不大,演艺圈的十八线小明星。

他们来的任务就是给田柾国敬酒,田柾国知道现在的年轻孩子讨生活不易,都是被公司逼着来的,不好让他们难堪,愣是让灌了不少。

喝到最后田柾国走路不稳,金泰亨扶着他上车给他系好安全带,没好气的说,“你倒是会心疼那些人,也不知道心疼你助理,大晚上的还要把你弄回家!”

正准备发动车子有一个染着白头发的男孩裹着大衣跑过来,敲敲车窗。

降下车窗,男孩弯下腰,眼角蓄满笑意,“您好金助,这是我的名片,等田总醒了可以帮我交给他吗?”

金泰亨没有动作,只是望着他。

男孩又不好意思地补充,“我想谢谢他帮我挡酒。”

这给联系方式的意图不言自明,金泰亨并没有接过名片,只是笑笑,“他醒了我会转达的,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因为谁。”

男孩愣了愣,恍然大悟,突然有些慌张地收回手,“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

金泰亨朝他点点头,车就开了出去。

直到车停在田柾国家楼下,金泰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他刚刚擅自挡了田柾国的桃花,在本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金泰亨咬咬手指,叹了口气,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平时处理田总的事务处理习惯了,连他的私生活都要开始干涉。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总裁助理,没有任何权利。

那他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发着呆,田柾国迷迷糊糊醒过来,他眯眼问,“到了?”

金泰亨半天才道,“啊?嗯,到了。”

金泰亨扶他下车,田柾国半边身子倒在他身上,离得太近,体温有点高,鼻息也是温热。

“你怎么脸也红的,你不是没喝么?”

金泰亨磕磕绊绊“噢”了一声,“我……我穿的有点多。”

“那脱了吧,都要热死了。”说完,还在电梯里田柾国就要脱外套。

金泰亨看了眼头顶监控,赶紧抓住他解扣子的手,“别别别,马上到,你忍忍。”田柾国反抓着他的手,闭着眼,“那好吧……你哄哄我,我就不脱。”

金泰亨看着被温暖手掌握住的手,抬眼望向田柾国错落有致的侧脸,感受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

他看了田柾国好久,才收回目光。

他突然知道原因了。

金泰亨抽回手,笑着踢田柾国的小腿,“别闹,你喝多啦。”

他喜欢田柾国。

金泰亨低着头,是不是因为在一起待的太久,已经开始得寸进尺喜欢自己的上司了?

在那之后,金泰亨就答应了老于的挖角。


车子堵在高架上缓慢爬行,金泰亨沉默片刻还是问,“你不回家要去哪儿?”

“公司。”

金泰亨动动嘴,半晌道,“田总。”他很多年没有私下叫过他田总了,他只会私下叫这个职位高但是年龄小的总裁——柾国,这让人听见又要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虽然别扭,但金泰亨还是努力保持这份工作关系。

田柾国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面无表情,半天才“嗯”了一声。

“你生气了?”

田柾国这回总算抬起头,直直看了他一阵,“怎么会。”

“你喝了酒,有什么事我可以过去处理。”他和司机说,“麻烦先送他回家。”

田柾国低下头,算是默认。

“其实公司有几个小孩很能干的。你可以给他们涨涨工资,肯定会干的更好。”

田柾国忍不住问道,“那我给你涨工资呢?”

金泰亨瞬间卡了,张张嘴,“我……”

田柾国又垂下眼,目光落在手机上,似是调侃,“翻一倍。”

金泰亨绞着手指,心口突然想被人一把攥紧,半天没说出话。

最后才小声道,“我不值那么多。”

田柾国很轻地蹙眉,想说什么又没说。

金泰亨看着窗外,车窗外的橘色灯光在他脸上留下一片光亮,影影绰绰的,让田柾国想起那天金泰亨也是这样仰着头,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因为谁。”

他其实醒了,听到了,心里一片温热。

田柾国叹口气,从车前座的口袋里找出解酒药,掰出一片,塞到金泰亨嘴边。

“吃了。”

金泰亨还在发愣,张开嘴咬下药片,嘴唇碰到他的手指。

田柾国拧开一瓶矿泉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递过去,“喝水。”

“哦。”

“什么时候去老于那边?”

金泰亨握着水瓶,“下下周,我会把这边处理好的。”

“嗯。”田柾国应了一声。

-

总裁办公室早上的时候向来热闹,今天却异常安静,等待汇报工作的部门主管在门口站了一排,都拿着文件等着。

金泰亨把自己的物品收进纸箱,抱起来。他的位置一直安排在总裁办公室里,说是为了方便总裁随叫随到。

他正准备走,田柾国就从外面进来,脚步一顿,看见他手里的纸箱,不说话直接接过去往外走。

旁边有人在小声嘀咕,“总裁亲自搬?”

另一个人道,“你懂什么,这是给金助撑腰呢。”

“都是要走的人了,还这么护着啊?”

“你坐哪儿?”田柾国把纸箱放在办公室外的一张空位上。

“放这里就行。”

空位正好在窗边,大太阳直晒在桌面上。田柾国看了眼后面助理的位子,歪了下头,“你坐前面。”

助理A,“啊,哦哦。田总,我马上搬。”

田柾国把纸箱挪到这张桌子上,低声嘀咕,“前面太晒,这里还好。”

“没事,哪里都行。”金泰亨陆续把纸箱里的物品拿出来,又听见田柾国喊,“麻烦把里面的桌子搬出来。”

他手顿了下,抬头看见两个安保人员把他原来的桌子抬出了办公室。

田柾国又指挥着,“嗯,放在门口就行。”

“总助的位置不是一直在……”

田柾国转头看了他一眼,“总助的位置一直都在外面。”

说完,田柾国走回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金泰亨有种小狗被主人丢在门外的错觉。

他自己做了选择,却还是忍不住的失落。

能适应的,只剩下一周而已。

没几天田柾国就叫人给外面的玻璃装了升降遮阳板,坐在他前面的助理不用顶着大太阳工作。金泰亨看着遮阳板,笑了笑,田柾国还是那样,嘴上不说,其实比谁做的都多。


金泰亨把田柾国的工作习惯整理成文件分别发给两个新接替他的助理,做完这些,他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早就过了饭点。

以前都是田柾国卡着时间点喊他吃饭,现在突然就少了个人,他竟然连时间都忘了。他往周围看看,其他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再往总裁办公室看,灯是灭的。

人已经走了。

金泰亨的胃一直不太好,又错过饭点,这时候饥饿的疼痛感渐渐显现出来,他摁着胃部,苦笑一下。

他好像真的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状态。

太冷清,仿佛是被全世界遗忘,可他刚来公司的时候,就坐在外面公共区的角落,在卫生间旁边,一年也见不到总裁几面。那时候每天就想着无论多努力都要站在总裁身边,要配的上。

后来他配的上了,又想要更多了。

人的贪心果然会变大。

金泰亨离开出公司,进了路边的便利店,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吃拉面。

他的胃还在抽疼,所以只好一口口慢慢地吃。

便利店的售货员理完货架,偷偷摸摸站在货架后探头,“帅哥我记得你!”

金泰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礼貌地微笑。

“我记得你上次和一个帅哥来买热咖啡。”女孩子一脸八卦,其实是因为当时金泰亨把咖啡罐贴在田柾国的脸上,问他烫不烫,刚好被售货员女孩看到。

金泰亨又塞了一口拉面,尝不出什么味道。上次是因为他们加班到半夜,金泰亨困的眼皮打架,为了醒神,才跑到楼下走走顺便买咖啡。

田柾国平时不喝咖啡饮料,但金泰亨很喜欢。

他们在货架前挑挑拣拣,田柾国拿着篮子,跟在他后面看他把东西放进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助理呢。”

“你奴役我一整天了!这叫,翻身农奴把歌唱。”

金泰亨转身放东西冲他狡黠一笑,笑的人心都是软的,好像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金泰亨感觉眼角发涩,他淡淡地说,“那个是我老板。”

“哦,这样啊。”女孩子将信将疑,总觉得那种氛围不像是和老板,“那下次你们来我给你们打折,员工折扣哦。”

“好,下次一定。”

可能没有下次,他的胃更疼了。

-

早上金泰亨起的早,赶着早高峰的地铁来到公司,拿着杯热拿铁挤进了上行的电梯。

电梯停在顶层,他刚好喝完手里的咖啡,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和几个同事边走边打招呼。

或许是阳光太好,或许这和过去很多个早上都如出一辙,金泰亨身上还有没散去的困意,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总裁办公室里了。

他手里还有没吃完的半份早餐,和斜跨在身上的公文包。

田柾国看着他脑袋上还翘着根头毛,就知道他是还迷糊着,忍不住想笑,使劲憋着,“找我有事?”

金泰亨眨眨眼,看着早晨混着薄荷味清香的田柾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走错了,打扰了……”

说完,金泰亨摸摸后脑,打开门又轻轻从外面带上。

田柾国还想说的话硬生生被隔在门外。

虽然这样闹乌龙的金泰亨很可爱,但是看他小心翼翼地关门,田柾国又没来由的难受起来。

这样可爱的金泰亨,下周就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金泰亨从周一忙到周五,每天脚不沾地的交待两个助理工作,顺便处理手头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他故意错开总裁下班的时间点,但是田柾国也常常加班,他抬头看见办公室亮着的灯,心里五味杂陈。

想多陪着这盏灯待一会儿,就能像过去陪田柾国工作的每个夜晚一样,虽然辛苦但是安心。

办公室最后一个助理也收拾起东西,“金助还不走吗?”

“我还要一会儿。”

“明天再弄呗,反正现在总裁也不会追着你要方案了。”他说的很真挚,不像是要揶揄金泰亨。

金泰亨半晌才合上电脑,勉强扯了下嘴角,“也对。”

“所以你不用这么拼啦。”

“是啊,我都忘了。”金泰亨忙的忘记自己其实不用这样,反正下周就走,但他很怕闲着。

闲着就会想起某人。

“今天周五,金助我们下次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金泰亨愣了下,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周五,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办公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和电脑主机嗡嗡的响声,下周他就要彻底离开这里。

他站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快步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抬起手要敲,却在手指关节碰到房门的前一秒,门从里面打开了。

田柾国出现在眼前。

金泰亨的手尴尬地摸摸后脑,轻咳两声,“你还不下班吗?”

“你不是也没走。”田柾国脸上有些疲惫,他让出身边的空间,“进来吧,有东西给你。”

金泰亨局促地走进去,坐在沙发上。

田柾国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金泰亨,“你看下。”

金泰亨低头看了眼封面,上面写着“并购方案”几个大字。

“你要收购于总的公司?”

金泰亨翻开这份详细的收购方案,方案对于总公司做了详细的分析,包括资产结构、股权构成、前景分析等等,这种方案即使完美的收购管理团队也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完成。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老于那里签合同。”田柾国揉了下眉心。

看样子方案已经经过田柾国的修改和确认,都有详细的报价。

“你……”

田柾国从小到大都比同龄人更优秀,不管是名校offer还是公司的项目,他只要想就能得到,但金泰亨自从那天送他回家后,就开始叫他“田总”。

虽然他依旧每天端来一杯冰美式,把文件全部做好标签放在办公桌上,但是他再也没有跨越过工作以外的关系。

田柾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不想放弃。

既然薪资留不住金泰亨,那他只能用别的方法,他要去哪个公司就把它买下来,只要……

田柾国定定看着他,“我还是你的老板。”

金泰亨不知道怎么说,他想说,那如果我要继续跳槽呢?但他没开口,因为他很怕田柾国说出什么霸道总裁的经典语录,那么多公司,他真一家家买?

田柾国做的出来。烽火戏诸侯么。

但霸道总裁不好当,田柾国眼下一片乌青,他已经一周都没睡过好觉了。

金泰亨顿了半天,心微微泛疼,清了清发哑的嗓子,开玩笑说,“当领导当上瘾了?”

田柾国很认真地点头,“嗯。”

金泰亨真想扯过他的领带问一问,就真的只想当他的上司吗?但是门外突然传来响声。

“还有人吗?!要关门了!”

负责锁门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到处晃。

金泰亨叹了口气,放下方案,“田总,先下班吧。”

“好,一块走。”

金泰亨揉揉发酸的脖子,像过去每一个加班的夜晚,替田柾国整理好桌子凌乱的文件,把田柾国的外套从衣架上取下,挂在手臂上,准备跟在他后面出门。

田柾国突然站住。

“怎么了?”

“这次我要跟你签个终身合同。”

金泰亨噗嗤一声笑出来,“做梦呢,我又不是卖给你了。”

“不能吗?”

“我很贵的。”

田柾国撇撇嘴,又在琢磨怎么修改金泰亨的新合同。

回去的路上金泰亨看着路边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想着离田柾国远一点,可太难做到了。

喜欢自己的上司怎么了?他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工作,想每天看到他,哪怕是看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想保留自己小小的私心,应该也不过分吧。

只要藏好就行。

他偷看了一看田柾国,发现田柾国正凝眉看着车窗外,他的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橘色灯光,不笑的时候看着不太好惹,但是只要眼角弯下来,仿佛全世界的黯淡都能被他点亮。

他让金泰亨相信,世界将永远是美好的。

-

第二天田柾国和老于的并购方案谈了个七七八八,老于早有意拓展新领域,所以对并购案的想法没有排斥,说要回去请专业团队再做评估。

谈完并购,两人的话题立刻转到金泰亨身上。

“田总果然会做生意,金助这前脚要走,后脚又得回去给你打工,就不能行行好让人跟着我?”

田柾国知道老于这是玩笑,还是暗自不爽,“别人可以,金泰亨肯定不行。”

“你这么宝贝他,要不干脆娶回家得了。”

田柾国稍微思考了下,摇摇头,“他可不是会乖乖待在家里的那种。”

金泰亨端着咖啡站在会议室门口,刚好听到这句,他挑了下眉。

从老于公司出来车一路开回公司,太阳正好晒到头顶,田柾国从车上下来,问金泰亨想吃什么。

金泰亨想了半天,拉着田柾国走进公司食堂。

总裁大人用纸巾慢条斯理擦着餐具,十米开外都是窃窃私语快步走过的员工。

金泰亨端着餐盘放到他面前,指了指里面的菜,“青椒肉丝的青椒你不吃一会儿夹给我,排骨我和阿姨多要了两块。”

旁边立刻传来几声低笑。

田柾国被自己口水呛到,半天才压低声音说,“谁说我要吃排骨了?”

“哦。”金泰亨拿起筷子,“那我吃。”

“等等,停。”田柾国皱着眉,蚊子音说道,“拿都拿了……”

金泰亨憋笑。

吃完饭,金泰亨去茶水间给田柾国泡咖啡,虽然人是不走了但是工位没变,依旧在外面。

他也和田柾国商量过,目前总助的工作还是由交接的两个新人来做,他来管理助理团队。

茶水间里助理A也在泡咖啡,就凑过来,悄声问,“金助,你知道咱们新来的那个助理吧?”

金泰亨从上周才开始接管助理团队,负责助理的培训和相关分工,想了想才记起新来了一个女孩。

“嗯,有点印象。”

“那个姑娘可是名校毕业,可就想着进来当助理,听说是奔着你来的呢。”

金泰亨摁开咖啡机,才转头笑道,“冲我什么?冲我每天给人端茶送水啊?”

“嗨呀,当然是冲你的神颜,公司上下也就总裁能跟你比比。”

“你是没见,人家小姑娘一天从你工位路过八百回,还不是想跟你多接触。”

金泰亨已经把奶泡打进咖啡,怕咖啡凉了,着急想走,“那只能麻烦你和她多聊聊,让她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

“为什么啊?你也可以考虑看看,挺可爱一姑娘。”

金泰亨晃着手里的咖啡,“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哎,那就没办法了。”助理A端起杯子往外走,突然高声道,“田总?!”

金泰亨猛然扭头,田柾国就在站在身后。

“我正要找你,跟我来一下。”

金泰亨屁颠颠跟着进了办公室。

他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在旁边沙发上坐下,这还是金泰亨头一次这么局促地坐在这里。

想起刚才说的话,也不知道田柾国听到没有,

田柾国站在他身边拉下百叶窗,视野受限,金泰亨只能看到田柾国两条长腿被西装裤包裹着,大腿肌的线条把裤子撑起,这男人到底哪来的时间健身?

“你喝点什么?”

金泰亨回过神,摇头,“我不渴。”

田柾国坐回去,后背微微向后靠,两手交叉放在身前,一本正经。

“明天安排的出差你跟我去。”

“好。”金泰亨答应的很干脆,“需要带翻译和生活助理吗?”

田柾国没想到他答应,抿着嘴反应了一下,“目前不用。”

金泰亨做好记录,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

金泰亨停下来,心突然慌了,他总有种预感,田柾国会问些什么。

“刚在食堂我见你没吃多少,胃又不舒服?”

金泰亨有点惊讶,心下软软的,“没有不舒服,就是最近没什么胃口。”

“是因为喜欢的人吗?”

“你听到了?”

“嗯,听到一点。”

金泰亨勾了下嘴角,很夸张地睁大眼睛,“啊,原来田总对下属的感情生活也这么关心啊。”

其实他心虚的不行,就想着蒙混过关。显然田柾国不吃这套,皱眉看他,“别打岔。”

他收起表情,咬了下嘴唇,“算是。”

田柾国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玩着桌上的小摆件,“他知道吗?”

金泰亨索性放弃抵抗,靠在墙边,想了半天,“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田柾国的目光凝在金泰亨身上,裁剪精致的黑色西装把他的腰线收的很窄,百叶窗外露出斑驳的日光,投影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

他突然很想吻他。

田柾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突然低声笑了,他说,“那他岂不是有点可怜。”

“哼,关我什么事。”

说完就开门走了。

田柾国看着房门发呆,空气里还有金泰亨带来的清新香气,

他其实心里很明白,做金泰亨的老板只是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从每天工作时总不自觉抬头看那抹身影开始,依恋就已经形成,是只对这个人才有的,不光是心跳,还有永久的占有。

但是他又怕把人吓跑了。

就像那天酒醉之后握在一起的手,靠的太近小猫咪会惊慌失措。

如果想不明白,他就会逃跑。

-

自打他们踏上去出差的旅途,金泰亨就感觉他这助理地位可能不保。以前他也不觉得,但是这次出差他才意识到,原来每次在飞机上睡觉抱的枕头不是额外送的,是总裁的枕头,果汁也是总裁和空姐额外要的。

他这些年助理都是怎么当的?

到达酒店金泰亨去办入住,听完前台的话,这次是真傻眼了。

“就订了一间房?!”

金泰亨转头就给接他班的新助理打电话,出差的行程安排都是新助理做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订酒店都能出岔子。

“对不起!金助,我就记着给田总订房,忘了你也要住的。”

金泰亨气的冒烟,“那不然呢?你是想让我睡大街啊。”

挂了电话金泰亨抬头刚要问前台,前台直接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客房一个星期前就订满了。”

意料之中,金泰亨拿着房卡走到休息区,田柾国还什么都不知道,两人一路电梯上到顶层,金泰亨插卡开门,看到房间内一张大床,直接把卡塞在田柾国手里。

“你休息吧。”

田柾国放下行李,问他,“你几号房,一会儿下楼吃饭。”

“我……”

见金泰亨半天不说话,田柾国看看他手里,“你房卡呢?”

金泰亨没办法,眼一闭照实说,“只订了一间。”

然后他又解释了新助理订一间房的原因,最后垂下眼,“我去附近的酒店看看,应该还有空房间,就是麻烦司机每天要多跑一段路来接我……”

“就住这儿。”

“啊?”

田柾国把房卡放他手里,“房卡拿着,床够大,睡得下。”

金泰亨傻了,这可是大床房啊,不是双床是一张床!

田柾国打开行李箱,拿出生活用品,金泰亨偷偷把房卡放在桌子上,准备趁着一会儿田柾国进卫生间的时候直接开溜。

田总气定神闲地走到浴室门口,停住脚步,无奈的开口道,“你要是敢擅自出去找酒店,公司不报销你的差旅费。”

金泰亨心下一惊,像只被拆穿的小松鼠一样直挺挺站定,随后飞过来一记眼刀,“我走正常报销流程!”

田柾国叹气,“拜托,大哥,报销需要总裁签字的。”

金泰亨彻底蔫了。

好在现在离晚上还有很多个小时,金泰亨秉承着能拖就拖的心态,先跟着总裁去工作。

合作方派车来接,但是田柾国这边叫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两辆车停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这次合作内部专业团队已经进行过考量评估,出差只是实地勘察部分数据的真实性,双方都不用太拘泥。

正是因为这样,田柾国站在酒店门前,抬抬下巴,和金泰亨说,“挑一辆。”

金泰亨害怕极了,他怕明天回公司,他祸国妖姬的名声就能坐实。

但害怕归害怕,他微微眯着眼,笑的异常狡猾,“让我选啊,那就你一辆。”金泰亨手指那辆合作方派的车。

“我一辆。”手指挪到自家司机这里。

田柾国果然蹙起眉,摇摇头,径直朝自家的车走去。金泰亨跟在他身后笑笑,跑去给合作方那边做解释,然后跟在田柾国身后上车。

一上车,金泰亨就边乐边说,“怎么,离了我就不行了?”

本来他是想说工作,但是一出口偏偏又有点暧昧意味。

田柾国喉咙滚了一下,半天才开口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金泰亨噗嗤笑出声。

结果田柾国补充道,“但离了你真的不行。”

金泰亨的笑戛然而止,化成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气氛,萦绕在两个人中间。

一路上金泰亨都不知道怎么过的,再回过神他已经跟田柾国坐在会议室听汇报,他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金泰亨自认为驰骋职场多年,早就从懵懂小白练成强心脏,但还是扛不住田柾国的一句话冲击。

报告听了整整一下午,等结束后合作方又请吃饭,酒足饭饱,坐上回酒店的车,金泰亨才又开始不安起来。

不安中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

他和田柾国进了房间,金泰亨坐在椅子上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手机,晚上的局他喝了几杯,这会儿空调没开,出了一层薄汗。

看田柾国正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功夫,金泰亨赶紧冲进浴室洗澡。

他一边洗澡一边想,就是一张床睡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前也没少和田柾国共处一室,经验充足。

这么想着,他才慢悠悠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田柾国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眼里映出屏幕光亮,他歪头,说,“洗完了?”

“嗯,你去吧。”

田柾国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往下移了几寸,眼神突然暗了两分。

金泰亨低头一看,浴袍领口有点大,露出他白皙中透着粉嫩的锁骨。

“你平时出差也都这么穿?”

金泰亨才想起来,以前出差他都是和其他随行助理或者其他同事住双床间,但具体穿什么他不记得了,况且也没人会在意好吧!

他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翻上床靠在床头,“快洗澡去吧田总。”

“领口太大,以后要穿打底。”他扣下电脑,拿起衣服,“但是这次不用。”

金泰亨差点把手里的毛巾扔过去,心说,便宜你小子了,但顾及着总裁大人的面子还是没忍心下手。

等田柾国进去洗澡,金泰亨趴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他还想田柾国出来商量怎么划分床位,但时左等右等没等出人来,倒是助理群有工作发过来。

金泰亨迷迷糊糊,发现是有个文件要总裁紧急处理,想也没想,他从桌上拿起田柾国的笔记本电脑就打开。

屏幕亮起,电脑桌面有不少文件,金泰亨不想窥探商业机密,尽量忽视它们。

可他在文件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好奇心驱使,他滑动鼠标点开了那份文件。文件打开后赫然几个大字,“指导手册”。

不看内容光看格式,这和一份专业团队做的项目企划书别无二致。

但内容却很神奇。

开头先是金泰亨的个人情况简述,他也懒得看。再往下拉,就是他的兴趣爱好,资料来源来自他填写的各种公司调查问卷,朋友圈截图,还有一些随笔记录。

“金助喝了一口卡布奇诺,皱眉说太甜,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金助吃草莓蛋糕的时候眼睛是亮的,他喜欢奶油。ps:他好可爱啊。”

“结论:金助喜欢甜品,茶水间的下午茶换成草莓蛋糕,取消楼下咖啡厅的卡布奇诺。”

金泰亨勾着嘴角笑了下,猜也猜的出这是谁写的。

他的鼠标一路往下拉,直到停在“金泰亨跳槽原因分析”一栏。

这里罗列了很多客观原因,薪资、工作环境、同事关系以及工作内容,但是都一一被pass掉。

最后只留下两个字,无解。

再往下是几个大字——补救措施。再然后就没有了,想也知道田柾国那两天忙着审核并购方案,这份指导手册就被搁置了。

他以为文件到这里就结束了,下面已经是一片空白,但是他持续下拉,看到文末出现一句话。

“指导手册今日起作废。”

他眉头皱起,怎么就作废了呢?

“看完了?”

金泰亨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见田柾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床边。

“有个文件要你临时批一下,我就……”金泰亨说完把电脑一扣,递过去,“你自己处理吧。”

田柾国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接过电脑,说,“好。”

他走到桌旁坐下,开始处理那份紧急文件。空气突然陷入安静,金泰亨内心的好奇疯狂生长,本来的欢愉快乐中夹杂着不安。

为什么作废。

是……放弃了吗?

金泰亨捏着床单,手心出汗,半晌才定定开口,“我……我看到那个文件了,我不是故意点开的!因为写着我的名字,就……”

“嗯。”田柾国处理完文件,手还放在鼠标上。

金泰亨忍不住跳下床,走到他身边,“所以……为什么作废?”

说完他的心隐隐悬着,就像被人抓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田柾国低头轻笑,金泰亨被他的反应引的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你觉得呢?”

金泰亨摇摇头。

“不想写了,感觉没必要。”

金泰亨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田柾国推开桌子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心里堵的异常难受。

他强压着嗓子里的颤抖,抬头继续不怕死地问,“那为什么要写?”

田柾国沉默很久,手揣在兜里,像是认命似的,“因为你是我的助理。”

金泰亨的手攥成拳头,放在身后,“那怎么突然不想写了,我现在难道不是你的助理么。”

放在平时金泰亨插科打诨就糊弄过去了,但这次他明明觉得有光,看到光就再也不甘心拥抱黑暗,这是人的本能。

所以他咄咄逼人的问,他需要田柾国直白的宣判。

他们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连呼吸的频率趋于一致,金泰亨看着那双眼睛,好像一瞬间就从中找到了答案。

“回答我。”

田柾国长叹一口气,试图把脱口而出的想法咽回去,但是却被更汹涌的冲动逼迫而出。

“你知道的……”

金泰亨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

他发现田柾国垂下眼,再抬起时只剩下满满的欲望和化不开的柔情。

时间走了很久很久,他抬手扶上金泰亨的后脑,“去他妈的指导手册,因为我就想要你。”

瞬间,他封住了金泰亨的嘴唇。

金泰亨闭上眼,手指在田柾国腰侧紧攥着。

时间变成灯光下拉长的影子,容许他们的亲吻在里面肆意挥霍。

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天长地久。


END


Awe-

彬奎|过呼吸依赖

/彬奎

/暗恋 现背

/私设33过呼吸应激症 勿上升


1.

  

自己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


崔杋圭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陷入了呼吸困难的状况中,甚至较之前更来势汹汹的窒息感只是在一瞬间就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无法挣脱,只能靠在墙上试图用更大口的呼吸来缓解此刻的痛苦。但崔杋圭也无比清楚的是,现在的他越是试图大口呼吸,越是无法挣脱汹涌而来的窒息感。


这是过呼吸的症结所在——矫枉过正,他无法从更努力的挣扎中获得任何可以为他缓解痛苦的方法。


崔杋圭常会在这种时刻觉得自己是一尾陷入深海的鱼,他无法学会这里的呼吸方式,于是他知道这里冰冷的洋流即将带走...

/彬奎

/暗恋 现背

/私设33过呼吸应激症 勿上升



1.

  

自己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


崔杋圭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陷入了呼吸困难的状况中,甚至较之前更来势汹汹的窒息感只是在一瞬间就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无法挣脱,只能靠在墙上试图用更大口的呼吸来缓解此刻的痛苦。但崔杋圭也无比清楚的是,现在的他越是试图大口呼吸,越是无法挣脱汹涌而来的窒息感。


这是过呼吸的症结所在——矫枉过正,他无法从更努力的挣扎中获得任何可以为他缓解痛苦的方法。


崔杋圭常会在这种时刻觉得自己是一尾陷入深海的鱼,他无法学会这里的呼吸方式,于是他知道这里冰冷的洋流即将带走他。


“崔杋圭!看着我!”


被人狠狠箍住手腕时,崔杋圭微微仰起了头,迎着练习室明亮的灯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庞。因为呼吸困难而产生的心悸目眩肆无忌惮地占据了他大半的感官,他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是崔秀彬,他抓住了自己。


崔秀彬反复叫着崔杋圭的名字,确保他能从呼吸困难导致的癔症中脱离出来。


在触碰到崔杋圭过分冰凉的手时,崔秀彬就已经有些无法再以冷静自持了,甚至他都忘记收敛手上的力气,死死地箍着崔杋圭的手腕,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红红的一圈印记。


“崔杋圭,慢慢呼吸,看着我。”崔秀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样的话,直到崔杋圭用另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抚上了崔秀彬有些颤抖的手后,崔秀彬才缓缓脱了力气,半跪在了崔杋圭的眼前。


“谢谢……”崔杋圭的呼吸渐趋平稳时,他勾了勾嘴角,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冲崔秀彬这样说。


谢谢你救了我。这句话的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这样危险的时刻下,他还将自己比作一条鱼的玩笑话必然会招来崔秀彬的坏脾气。崔杋圭不想破坏眼下这刻他们之间的气氛,他靠在了崔秀彬的肩膀上,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因为情绪使然而有些颤抖的身体。


“崔杋圭,你吓死我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崔杋圭因为有些脱力渐渐停下拍着崔秀彬的手后,崔秀彬哑着声音在崔杋圭的耳边说。崔杋圭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太过舒服了,甚至都忽略了崔秀彬仍是半跪着为他提供着支撑,直到崔秀彬出了声,崔杋圭才像受惊了的小狗猛地抬起了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坐着。


“怕什么,死不了人的——”崔杋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崔秀彬伸手给了个爆栗,崔杋圭捂着额头看向对面的人,看他的表情确实不像可以接受玩笑话后才闷闷地垂下了手,说:“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记得带药。”


崔杋圭的呼吸障碍在成年后的发病频率大大降低,这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崔杋圭松懈感,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常常带药,甚至就连平时调理的药也经常缺斤少两。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过着日子,就在他以为这么久过去了自己不会再犯病时,今天的所发生的一切突如其来地给他闷头一棍。


还好这次发病崔秀彬在场,不然自己明天就得上新闻头条,想到这儿,崔杋圭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嘲笑自己似的弯了弯嘴角。


缓解他的呼吸障碍有效方法有两个,要么及时吸药抑制住体内因为无法正常呼吸导致的碱中毒,要么有人能将他从癔症中拉出来让他自行平复呼吸。这样久以来的时间里,崔杋圭以为像第二种这样救世主似的说法根本就是医生安慰他的说辞,所以当崔秀彬在宿舍里将濒临窒息晕倒的自己唤醒,将自己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说没事了的时候,崔杋圭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的救世主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找到了——


崔秀彬是后者,是这样久以来唯一一个能让他在无法准确察觉呼吸状态时找到呼吸频率的人。


是他被困于深海中,唯一能拉住他的手,将他脱离其中的人。


崔杋圭和崔秀彬并行回到宿舍以后,崔杋圭发现一路上没和自己讲话的人刚把背包放下,就坐在了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崔杋圭有点莫名其妙,笑着站在崔秀彬面前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问他要干什么。


崔秀彬偏了偏头避开了崔杋圭的小动作,阴沉着一张脸仍默不作声,手指一下子落空了的崔杋圭急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练习室的表现。因为病发后太过虚弱,他被允许旁听,几节课下来他除了鼓鼓掌就是呆坐在一边发呆——看崔秀彬、盯崔秀彬、拍崔秀彬。


“对不起我错了。”崔杋圭一向是认错比知错快的人,还没等对方给自己定罪他就已经先跪到了崔秀彬的两腿中间,可怜巴巴地仰着头望向崔秀彬。


“嗯,错哪儿了。”崔秀彬说,看着崔杋圭讨好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


崔杋圭的手放在崔秀彬的大腿上,轻轻搓了搓,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直接破罐子破摔,整个人埋在崔秀彬的小腹上哼哧半天最后也只有我错了三个字的结论,而至于为什么错了、哪儿错了,他不知道。


反观一直装酷的崔秀彬这会儿的耳尖倒是红了个彻底,被崔杋圭闹得只好站起身来伸手将崔杋圭整个人从地面上拎了起来,而后弯着腰垂下眼睛来看他,说:“崔杋圭你一天到晚就仗着我脾气好吧。”说完弯腰从两人身旁的茶几抽屉里拿出崔杋圭的常用药,一边念叨一边往他的手心里倒着药粒。


“噢,不可以吗,哥宠我不好吗,我喜欢哥有问题吗?”崔杋圭故意凑近了崔秀彬说这话,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让崔秀彬的耳朵又多红了一些。


“好好吃药吧你,我去洗漱了。”崔秀彬把最后一瓶药倒好后无奈地走去饮水机把水接好,塞进崔杋圭的手心里,避重就轻地说,说完后就拎着包回了卧室,留崔杋圭一个人在客厅里。


崔杋圭垂下头看着手心里大大小小的药,他右手的杯子里是温度合适的温水。崔杋圭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温热的水流顺着喉管向下,丝丝麻麻的,烫得他心都抽痛了。


可是怎么会烫呢,家里的饮水机明明设定了人体最适饮的温度,崔杋圭后知后觉地望着自己手里的水杯,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更可笑了。


他以队友的名义、以弟弟的身份,无数次、反复地对崔秀彬做着一些逾矩的事情。


他喜欢崔秀彬。


这是所有奇怪问题的最终解答。


崔杋圭就这么窝在沙发上待了小半天,待到晚上队友们都回宿舍后,崔杋圭才抱着自己的衣服默默从沙发上爬了下来,慢吞吞地挪回了他和崔秀彬的卧室。


“哥,我以后一定按时吃药,争取不会再生病了。”崔杋圭把门关上以后像念检讨似的冲着崔秀彬说。彼时崔秀彬还在看手机,听崔杋圭这一通念叨后直接笑了出来,从床上下来走到他的面前揉了揉崔杋圭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用崔杋圭最喜欢的动作,崔秀彬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我只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了......”说到这儿,崔秀彬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地将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我今天心脏都快要停跳了。”他的手还放在崔杋圭的头上,崔杋圭愣了愣,察觉到崔秀彬有些走神的动作后垫了垫脚也将手放在了崔秀彬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说:“不会再这样啦,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崔杋圭最喜欢崔秀彬笑起来的模样,比方说现在这一刻,他们站在同一片光下,温暖的色调之中,崔秀彬就站在他面前,弯着眼睛,露出酒窝,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那么多,多一件名为崔杋圭喜欢崔秀彬的事情应该不会是多过分的事情,崔杋圭这样想,在崔秀彬收回手前捉住了他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塞进崔秀彬的手心里,大手包小手。


崔杋圭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崔秀彬,想要看他此刻的表情,当他看到崔秀彬只是无奈地冲自己歪了歪头但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后,崔杋圭像是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允许,心满意足地晃了晃两人交叠的双手,说:“走吧,哥,带我去洗漱。”


只要眼下这一刻就好了。崔杋圭跟在崔秀彬的身后,一步又一步,踩过崔秀彬走过的地方,崔杋圭这样安慰自己。


只要这一刻就好,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

只要他愿意纵容自己的无限次撒娇耍赖和以假乱真的喜欢就好。

  

  

2.

    

有段时间崔杋圭喜欢上了画画。


准确来说其实是崔杋圭一直都对画画抱有热情,但因为工作忙,他也一直没有时间去系统的学习和练习。所以趁着公司放假的这段时间,崔杋圭兴致勃勃地抱着大包小包的画具带回了家,放在了他和崔秀彬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霸道的在那里标上了崔杋圭专属的标签。


“崔杋圭你又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崔秀彬从公司回家后看着崔杋圭的杰作有些无奈地发问,崔杋圭则美滋滋地站在崔秀彬的身边回答说:“画具!”说完后他还蹲到大包小包前翻出了各色的颜料来给崔秀彬介绍。


大概是崔秀彬觉得他会讲很久,便顺势坐了下来,坐在他和崔杋圭一起选的一条柔软的地毯上安静地听崔杋圭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是距离崔杋圭很近的地方,崔杋圭举着手中的颜料一转头就可以对上崔秀彬的眼睛。


他一直都是这样有耐心。


崔杋圭手心里握着一颗漂亮的浅蓝色,兴冲冲地举着要给崔秀彬看时,却在转身时发现他早已在认真地望着自己,目光柔软。崔杋圭愣了一下后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崔秀彬看着崔杋圭这会儿像小狗发疯又戛然而止的可怜模样勾起了嘴角,抬了抬下巴示意崔杋圭手上的颜料说:“我看到了,然后呢?”


崔杋圭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攥着手里的颜料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不会露出马脚。这一刻的他只能在越来越清晰的体感中恍惚着确认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崔秀彬,在刚刚他和崔秀彬对上目光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不严重但却十分深刻的体感,他只能被迫记住那时他的目光,记住他在自己的心脏上刻下了一道淡蓝色的划痕,名为崔秀彬的痕迹。


“怎么不说话了,你最近怎么总是话讲一半......”崔秀彬疑惑着向崔杋圭靠近,崔杋圭吞了吞口水,眼睁睁地看着崔秀彬不断靠近自己,眼睛一闭后把颜料塞进崔秀彬的手心里,胡言乱语道:“这个颜色很像哥!”


“什么啊......”崔秀彬被崔杋圭这一打断,也忘记了自己要凑到他眼前看看崔杋圭这颗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的动作,只能有些哭笑不得地盯着自己手心里的颜料下意识反问。


还好,还好转移注意力了。崔杋圭松了一口气后也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然后顺势倒下,躺在崔秀彬的身边,仰着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是漂亮的淡蓝色,柔和、包容又独具自己的美,这是崔杋圭最喜欢的一颗颜色。


所以他喜欢的崔秀彬,最像这颗颜色。


打从崔杋圭开始学画画后,崔秀彬的固定游戏队友就变成了不固定选手,常常找不到人、偶尔被拒绝变成了崔秀彬的常见局面。崔杋圭画画时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去找都不好用,逼得急了就会把房间反锁。好在崔秀彬打游戏也常常熬夜,等到他打完游戏回房间时,崔杋圭也就把房间打开了等他回去。


这天晚上崔秀彬打游戏实在没找到人一起组队时,从隔壁电脑房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把崔杋圭从画板前撬走陪自己打几把游戏。但当崔秀彬站在房间门口后,看着独自一人的崔杋圭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他面前的画板上只露出了一个浅蓝色的角来,单薄的背影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崔杋圭太瘦了,握着画笔的手腕线条单薄也脆弱,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他两个手腕。崔秀彬靠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很久,看崔杋圭在画板上一点一点勾出线条,看他用大面积的色彩上色,也看他弓着腰安静地望着窗外的月亮走神。


崔秀彬沉默良久,伸出手来敲了敲房门,想要出声时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一个度,甚至话出口的第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崔杋圭扭头看向他这里,表情淡淡的,并没有责怪崔秀彬打断了他,只是有些疑惑崔秀彬的失态,偏了偏头等待着崔秀彬的问话。


可分明,崔秀彬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难过。


“要不要,出去吃炒年糕?”崔秀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只是觉得眼下这一刻的崔杋圭似乎很需要陪伴,所以他找了一个最蹩脚的借口,他并不清楚崔杋圭会不会愿意答应他,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崔杋圭好像从未真的拒绝过自己什么。


“不吃了,哥,很晚了。”崔杋圭从椅子上跳下来,将手中的画笔扔进脚边的污水桶中,拍了拍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笑着说。崔秀彬的目光落到了崔杋圭脚边的污水桶上,因为是在卧室中,崔杋圭很仔细地铺好了报纸防止弄脏地板,崔秀彬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又看向了崔杋圭身后的画板。


深浅蓝色交织着,画面看上去明明是类似海洋的波浪但却有格外震撼的束缚感,不同颜色的蓝色如同一张网,在那之下,是用黑色的笔迹写出的YOUTH字样——如果崔秀彬没记错,早在之前崔杋圭在录节目时抽到名为幸福的关键词时,他给出的答案就是YOUTH。


崔秀彬很难形容那一刻他通过一幅画洞悉了一些有关崔杋圭的情感时的震颤,站在他眼前的崔杋圭静静地站着,直到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地侧过身遮住了大半的画面,哑着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哥,不要看。”


崔杋圭画完这幅画后,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沉默了很久,久到月亮晃了他的眼睛让他红了眼眶他才后知后觉地将目光从那收了回来。有关幸福这个命题,崔杋圭从未有过犹豫,他的幸福是青春,是热血沸腾的乐队,是汗水和泪水浇筑而成的出道,是队友用陪伴和宠爱滋养出的成长。


也是他从未逃离出的暗恋和依赖。


崔杋圭的青春困在名为崔秀彬的深海中,可他却仍为此而感到幸福。

  

  

  

4.

  

那晚之后的崔秀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重新回到和崔杋圭从前那样的相处模式,甚至有一点趋向尴尬的境地,就连即便是从前会耍赖撒娇解决矛盾的崔杋圭这次都没有再来闹他。


事实上他们也并不是闹矛盾吵架,从前解决问题的路子也根本无法解决现在他们的局面。崔秀彬有点头疼,甚至头疼的峰值在看到崔杋圭连着几天都并不像从前那样振作时达到了最高点。


“杋圭啊,跟哥聊聊吧,哥感觉你这两天不太开心。”崔秀彬终归还是没忍得住,在结束了短暂的行程后拦下了打算尾随着休宁凯溜掉的崔杋圭。崔杋圭听完后嗯嗯啊啊了半天想要找个借口来搪塞崔秀彬,却又率先在崔秀彬的注视下垂下了头,像只做错事的小狗,闷闷地点了点头说好


“乖。”崔秀彬伸手摸了摸崔杋圭的头,在与崔杋圭擦身而过时低声说。


崔杋圭在崔秀彬离开后垂下头叹了口气,闷闷地想自己可能真是条狗,不然为什么崔秀彬每次摸他的头他都会瞬间满血复活,巴不得绕着他摇尾巴转圈圈。


只是被看到了一点点沮丧的心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崔杋圭安慰自己时这样说了。崔杋圭注视着崔秀彬的背影,伸手碰了碰刚刚崔秀彬的掌心在自己头上落下的位置——只要他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秀彬晚上带着崔杋圭去了常去的炒年糕店,点了一份双拼,一半是崔秀彬喜欢吃的芝士年糕,一半是崔杋圭喜欢吃的普通年糕。等菜的间隙,崔杋圭又恢复了从前那样热热闹闹的性子,崔秀彬只是在旁边看着他,看他和自己说着这几天没有说的事情。


他们本就是反差极大的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崔秀彬想,这大概也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崔杋圭被崔秀彬盯得难受,伸手将崔秀彬的脸庞推向一边,温温热热的触感,崔杋圭收回手后,躲在桌子下面轻轻地捻了捻指尖。然后崔杋圭听到崔秀彬说:“怎么了,这几天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还是哥有做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只是前几天画画太沉迷了,感觉自己还在画里。”崔杋圭戳着刚刚送上来的年糕拼盘闷闷地说,他是有在实话实说的,但也确实在迂回着掩盖旁的情绪。崔杋圭一边说一边祈祷崔秀彬不要将这个话题进行到底,可事实上崔秀彬向来是解决问题就要解决到底的人,崔杋圭语闭,崔秀彬便接上了下一句问题,“那么为什么突然画这么悲伤的画。”


崔杋圭闷闷地戳了一根年糕塞进嘴里,有些机械地嚼了嚼,在走神找借口的时间里,崔杋圭没有看到崔秀彬越皱越紧的眉头。等到崔杋圭找到借口猛地抬起了头,想要故作开心地答话时,崔秀彬才冷着脸把他们二人面前的年糕盘转了个圈对调方向,开口说:“如果你是想继续找借口来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们今晚就没有什么进行继续交流的必要了。”


崔杋圭很少听到崔秀彬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过分冰冷的话瞬间让他惊醒,也是在同一时间崔杋圭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吃掉了不喜欢的芝士年糕,甚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崔秀彬向来了解他,在旁观了自己这一些列操作后,崔杋圭知道自己瞒不住什么的。


从前吃到一点不喜欢的东西都要撒娇耍赖逼着崔秀彬来给自己解决的人,今天居然一声不吭甚至在那之后还表现出自己有多开心多快乐。崔秀彬看出来了,自己在骗他,崔杋圭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签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声说:“对不起,哥。”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时,崔杋圭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傻逼的人。那天之后,他开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对崔秀彬越发过分的念头和依赖,这样久的暗恋时间里,他借口队友和兄弟的名义,和崔秀彬拥抱、牵手,同他并肩回自己的家乡看望父母,无数张同框的自拍,无数次逾矩的动作......他以为自己可以按捺住自己心里疯长的、名为暗恋的枝桠,可事实上,崔杋圭做不到。


可崔杋圭也只是喜欢了一个人罢了。


他只是因为喜欢了一个人,所以变得无比被动和委曲求全,所以变得畏手畏脚不敢面对,所以变得不再像他自己。


“哥,对不起......”崔杋圭被崔秀彬抱进怀里时,他紧紧抓着崔秀彬的袖口不肯松手。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想溺亡在这片波澜不惊的海中,他只求崔秀彬能给他最后赎罪的机会——任谁来看,喜欢上自己的哥哥、队友,都是罪大恶极的罪行,他是犯下这滔天罪行的罪犯,无人会原谅他。


他也不会再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辞”来安慰自己了。

  

  

  

5.

  

那天过去后,崔秀彬没有再将崔杋圭在他面前的崩溃重新拿出来复盘,他在生活中常常是做接纳的那一方,这次也一如往常,崔杋圭不愿意再拿出来说,他便独自一人默默消化不再提及。


只是崔秀彬以为在那之后他们会恢复到之前的关系,可事实上崔杋圭不仅没有,甚至变得越来越奇怪。崔秀彬坐在练习室角落看着和姜太显到处乱跑的崔杋圭有些纳闷,以前这个时间里,崔杋圭不是凑到自己面前和自己说游戏英雄就是躺在自己的腿上喘口气,可现在的崔杋圭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训练完了也不肯休息。


崔秀彬几次都想开口拦下崔杋圭让他安生一点,可又看着崔杋圭开心的样子把话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崔秀彬该以什么身份去命令崔杋圭呢,队长?哥哥?朋友?可他也清楚,事实上无论是哪种,这三者之中都没有说出这种话的资格,于是他沉默着,沉默着旁观崔杋圭渐渐将自己划出他的世界中。


自己难道不一直是这样的人吗,崔秀彬将头靠在练习室的镜子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眼前掠过了许多和崔杋圭一起时的画面,笑着的、闹着的、甚至是不太愉快的画面。崔秀彬在这之前常常会觉得自己遇到崔杋圭是件很幸运的事情,崔杋圭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自己许多性格上的不足,比方说直接一点、比方说大胆一点——但眼下,崔杋圭不在自己身边时,崔秀彬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做到这些,换个说法,他好像一旦离开了崔杋圭,似乎就会瞬间回到从前那个胆怯懦弱的崔秀彬。


“杋圭哥!崔杋圭!”休宁凯的声音在崔秀彬的耳边炸响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地先站了起来。崔杋圭蜷缩在地板上的画面映入眼帘时,崔秀彬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个遍,他看着崔杋圭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领想要为自己争取一口呼吸的余地,看着他眼角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滑入发丝中时,崔秀彬觉得这一切的问题都不该成立了。


崔杋圭要健健康康,要快快乐乐,能够在彼此互相陪伴着的时间里拥有一段幸福的关系,这就够了。


崔秀彬跪在崔杋圭的面前,厉声让围成一圈的人散开,然后颤抖着伸手把崔杋圭的衬衣纽扣解开了几颗,可却在下一秒,崔秀彬却听到崔杋圭不成句地跟自己说:“走...走开……不要过来......药,给我药......”


“崔杋圭,闭嘴!”崔秀彬听完后红着眼眶冲崔杋圭说,声音沙哑着,胁迫似的将手掌垫到了崔杋圭的脖颈下,让他的呼吸气道完全打开,而后才接着说:“崔杋圭,呼吸,想活下去就好好呼吸,闹脾气等你好了再跟我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崔杋圭枕在崔秀彬的手掌心上,眼泪随着呼吸一滴一滴地沿着眼角落下。他本以为这些天的脱敏,他早已能和崔秀彬回到之前最单纯的关系里了,可崔杋圭却没想到,自己和崔秀彬之间的羁绊,早已不是这样简单的了。


崔杋圭终究还是无法挣脱深海的束缚,他被困于此,也因此而被拯救。


崔杋圭转好后发现练习室里已经空了,甚至外面的天也已经黑了,练习室中没有开灯,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着一个外套——是崔秀彬今天穿来的外套,他们相处在同一个房间中,这个味道他不能再熟悉了。


在觉察到这些后,崔杋圭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坐在自己身边的崔秀彬身上,大概崔秀彬的体力也有些透支,他靠坐在镜子旁,手还牵着自己的手,指尖扣着自己的手背,像是生怕自己偷偷跑掉。


崔杋圭伸手轻轻碰了碰崔秀彬的手背,而后便被猛地抓紧了手。崔秀彬被崔杋圭的动作惊醒,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等到彻底清醒过来后才看向崔杋圭的眼睛,随后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崔杋圭的脸庞来确认他有没有发烧。


“哥,对不起。”崔杋圭说,安安静静地蜷缩在他的身旁,乖巧得有些不像他。崔秀彬将手从崔杋圭的脸庞上挪开,盖到了自己的眼睛上,微微仰起头,露出好看的喉结和脖颈线条,而后低低地说:“总是道歉,总是不改,我不太想原谅你......”


崔秀彬的话还没说完,崔杋圭窸窸窣窣地起了身,但他却并没有松开与崔秀彬交叠着的手,小心翼翼地跪坐到了崔秀彬的面前,探身轻轻地在他的唇边碰了碰。


崔秀彬放下手有些震惊地看向崔杋圭,看到了跪坐在月光下的他,漂亮、单纯却又悲伤,他的唇边有淡淡的笑意,但他的眼睛里却也盛满了熟悉的难过——他说:“哥,我要说对不起的,是这个。”


崔杋圭说完,察觉到他们还牵着手,苦笑着想要将手抽回,却被崔秀彬死死地抓住了不肯松开。


“崔杋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崔秀彬皱着眉问,他的嗓音在崔杋圭发病后就一直沙哑着没有恢复,现在甚至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在,简单的一句话说出口却哑得不成样子。


“哥,我现在真的很难过......”崔杋圭说着,直起了身体,俯身搂住了崔秀彬,紧紧相拥,“可是,哥,遇到你我真的很幸福。”崔杋圭哽咽着,将下巴靠在了崔秀彬的肩膀上,滚烫的泪珠滚落进崔秀彬的脖颈,烫得崔秀彬的心有些抽痛,而后他听到崔杋圭说——


“对不起,哥,我喜欢你。”


向前数几年,崔杋圭每一次任由自己嵌入崔秀彬的怀抱中,都是带着理由、揣着借口,在惴惴不安的情绪下允许自己再抱一次,再多抱几秒。终于,这天的崔杋圭终于能够将从前无数个伪装好的借口与理由撕下,露出最原本的原因来去拥抱崔秀彬。


是因为喜欢,也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有了后来这样多的亲密。


“我给不了你答案的,杋圭......”崔秀彬用拇指摩挲着崔杋圭的手背,目光沉沉地望着崔杋圭的眼睛,他在确认崔杋圭不会因为自己的回答而情绪激动再次导致过呼吸,缓缓地、慢慢地说着。


崔杋圭被他牵着,察觉到崔秀彬的动作后轻轻晃了晃两人交叠着的手,笑着点点头,说:“哥放心,我已经在自己慢慢脱敏了,只是今天好像有点过激......”


“我的意思是你要让我慢慢适应这个变化。”崔秀彬说完,向前倾身将崔杋圭抱进了怀中,松了口气似的在崔杋圭的耳边说:“在今天之前我还以为我自己是异性恋,所以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做好准备立马拥有一个男朋友,你得让我学习一下——”


“学习一下如何改变身份来爱你。”


崔杋圭被崔秀彬牵着手带进房间里时脑袋还是懵的,尤其是崔秀彬最后的那句话,一路上都在他的耳边飘着,像是加了3D音效似的,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直不停。崔秀彬换好衣服后靠在衣柜边看着崔杋圭这副呆呆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自己先发制人结果被反过来折腾的不知道方向了。


崔秀彬看崔杋圭一时之间是没有回神的准备了,只好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崔杋圭愣愣地转头看着崔秀彬,看他含笑望着自己,崔杋圭的脸瞬间红了大半,啊了半天后也不顾害羞了,闷头扑进了崔秀彬的怀里不肯动弹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崔秀彬忍着笑问,揉了揉崔杋圭的头发,听他闷闷地问了一句什么后才回答道:“odi干了坏事之后直冲着自己的窝飞奔而去一头扎进去的样子。”


崔杋圭听完以后红着一张脸猛地抬起来看了一眼崔秀彬,但又大概是因为太害羞了所以又扎了回去,躲在崔秀彬的怀里闷声问:“那哥打算什么时候学习完啊?”


“那得先听听你这几天是怎么打算脱敏的,得对症下药才行。”

“我说你不要太过分了,崔秀彬。”

“嗯,现在过分的人不是在我怀里吗?”


崔杋圭吵不过,只能抬起头来瞪崔秀彬。站在他面前的崔秀彬只觉得崔杋圭这会儿脸红的样子可爱得要命,笑着伸手扣住了崔杋圭的后脑勺,俯身吻上了崔杋圭的嘴唇,只是最简单的触碰,却比其他旁的一切都要更能安抚崔杋圭。


简单直白的亲吻是表白的最佳范本。


而后崔杋圭听到崔秀彬说,“崔杋圭,请问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


崔杋圭在ins上更新了一则色彩鲜艳的图片,漂亮的蓝色与橙色,交织着的粉色斑点,白色字样的YOUTH位居中间。


崔杋圭不再是被困在深海之中的游鱼,也不再被深海所束缚。现在的他是自由的、快乐的,是富有生命力的。


冬夜,崔杋圭孤身一人站在黑暗的街角,过低的温度让他有些发抖,可他却没着急回家,悄悄地在心里倒数了三个数,在3的尾声还未消散之际,一个温热的掌心便自后握住了他的手——“崔杋圭你下次再偷溜我真的不管你了,自己回家吧。”


声控灯亮起,崔杋圭偏头看到了崔秀彬有些愠怒的脸庞,而后笑着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角,语气里带了些撒娇小声地说:“对不起啦,下次不会了。”


——崔杋圭知道,从此以后都会有人来牵他的手来带他回家了。


END




柏林nim.

76天

*全文共2.4w

*破镜重圆

*逆年龄差六岁

*真的很纯的纯情总裁


C1


第15天


田柾国和往常一样醒来,毫无留恋地把被子掀开,习惯性地想金泰亨今天的课表是什么。早上,下午,晚上。下午没课,可以去接他出来吃晚饭。


田柾国拿过手机打算发条消息给他,打开手机,壁纸却是黑色。他的手指顿住了,愣了几秒钟又锁上。


他才想起来,今天是他和金泰亨分手的第15天。


*


朴智旻要抓狂了,他坐在金泰亨边上,感觉自己也被金泰亨的忧郁buff叠加了。


“明明是你甩了他,你怎么搞得和被甩一样?!”这句话朴智旻已经说不出......

*全文共2.4w

*破镜重圆

*逆年龄差六岁

*真的很纯的纯情总裁


C1




第15天




田柾国和往常一样醒来,毫无留恋地把被子掀开,习惯性地想金泰亨今天的课表是什么。早上,下午,晚上。下午没课,可以去接他出来吃晚饭。




田柾国拿过手机打算发条消息给他,打开手机,壁纸却是黑色。他的手指顿住了,愣了几秒钟又锁上。




他才想起来,今天是他和金泰亨分手的第15天。




*


朴智旻要抓狂了,他坐在金泰亨边上,感觉自己也被金泰亨的忧郁buff叠加了。




“明明是你甩了他,你怎么搞得和被甩一样?!”这句话朴智旻已经说不出口了,因为说太多遍了。甚至他暴怒地说出前五个字,金泰亨能一脸愁容地接下一句。现在他只能面目狰狞,坐在金泰亨边上写笔记。




不行,受不了了。朴智旻瞟一眼右边一边叹气一边戳本子的金泰亨,决定从今天下课开始好好改造自己兄弟,让他变回无忧无虑的二臂。




*


说起金泰亨和田柾国的故事,在A大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田柾国是金融系的巨佬,深得各个教授和老师喜爱,按道理他的颜值应当在入学那一刻就挂在论坛上九九八十一天供人品鉴。但他为人沉稳低调,出门都是口罩渔夫帽全身黑三件套,日常喜欢宅宿舍泡图书馆找教授,直到大二开学作为学生代表演讲,才在学校爆红。长得帅身材好说话有条理还是学神,这里面随便拿一条都够一个普通男人变成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而田柾国全部拥有。




后来田柾国的日子过得越发宅男,除了教授和老师邀请参加的活动,其余时间都见不到他。况且他平常喜欢三更半夜到球场和舍友打篮球。有时走到外面看到有人对自己拍照会瞳孔地震,心里想还是吃外卖好了。田柾国在他自己以为的悄无声息下读完了大学,顺利被JINHIT录取,摸爬滚打几年,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




至于金泰亨,在学校也是一个传说。他以张扬的面貌取胜,入学第一天在论坛中成为热门学弟,引得各路哥哥姐姐前来献殷勤。作为艺术系的系草他当之无愧,没几天就成为一朵交际花,走在校园里五步十个“hi”,朴智旻就在边上一起露出一个假笑。多少人想摘下这朵花,看他只为自己绽放的样子。




只可惜,这两个在神级别的大学时期并未见面,田柾国比金泰亨大六岁。




他们的开始在于田柾国的回校演讲,要知道,田柾国永远不会拒绝教授。金泰亨作为艺术系门面被推举为代表上台送花。由于看不见人,听到田柾国的声音,他只觉得好听,神游起来。他当时在后台盯着花束发呆,边上给领导送花的都走光了他还没察觉,工作人员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跑上台。下面的观众因为觉得可爱笑起来。果然台上只有一人空手站立着,金泰亨欲哭无泪地埋下头举花,对方接过后他抬起头来,看到脸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心跳停止了。仰视的角度,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眼睛和嘴角微微弯起,看着他,似乎有点宠溺和无奈。又往下瞟:田柾国 JINHIT总经理。




此后,金泰亨展开了长达半年轰轰烈烈的追求,居然真的把田柾国追到了手,满足了校内某些冷圈cp粉。




对于这段恋情,金泰亨的好基友朴智旻想说:和石头谈恋爱是没有结果的!!!




叫田柾国石头,可以说非常贴切,后来金泰亨回忆起来也这么说。




田柾国好像没有什么情感。面无表情,得体微笑和轻轻皱眉,这三个以外的表情金泰亨还没见过。




谈恋爱以来,牵手,拥抱,亲吻,都是金泰亨主动。田柾国所做的,就是每天请金泰亨在高级餐厅吃一顿饭,像是对客户,也像对孩子。谈的久了,金泰亨会到田柾国家里去,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他也没有恋爱中如漆似胶或者留恋黏糊的任何一点表现。除了每天任务一般的一顿饭,只要金泰亨不主动联系他,他就不会出现,像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




朴智旻见过田柾国后,综合金泰亨谈恋爱小故事,他的表现得非常激烈,说金泰亨在热脸捂冷屁股,单方面输出感动自己噼里啪啦一大段。




在他的话指引下,金泰亨开始回忆这一段似乎不正常的恋爱。




*


田柾国坐在床上,耐心地说服自己接受和金泰亨已经分手了这个事实,然后起床洗漱穿上日复一日的板正西装出门。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复,但他暂时改不掉。




左林顶着巨大的压迫感把部门总结拿到办公桌上,默默流汗想金泰亨这两天怎么不来了,田总没做过一个表情,实在是太压抑了。想到这里恰好对上田柾国寒冰一样的眼神:“还有什么事情吗?”浑身一哆嗦,连忙往后退说没有了,一个反手关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C2




“田柾国,我们分手吧。”金泰亨撂下这句话走了,留下田柾国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沉默,半天没打一个字。




金泰亨半夜又梦到分手那天的场景了。




如同在漩涡里呼吸,有田柾国身上的味道,水流温暖而窒息地包围金泰亨。




朴智旻的呼噜声传来,金泰亨更加清醒了。他望着黑暗的寝室出神,这段感情到底算什么呢。




田柾国会满足金泰亨所有金钱方面的需要和不需要,即使金泰亨从未向田柾国要过什么,每当去公司找他时,田柾国的助理左林总会拿出一两个大袋子递给他,可能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也可能是零食。金泰亨三番两次说不需要,田柾国却说是品牌方送给自己的,自己用不到也要扔掉。最后都是拎着回来,把奢侈品保存在一起,零食和室友分掉。田柾国还曾想给金泰亨一张自己的附属卡,被金泰亨拒绝了,明明不是那样的关系,为什么要给我钱花。




金泰亨翻了个身,眯着眼睛想,如果田柾国做一个金主,大概可以让情人非常满意,但他们是交往的关系。




田柾国似乎从来只是顺着他做,没有多余的想法。没有投入,没有浪漫,甚至没有感情。听着他说话,看着他做事情,又或者什么也不做,除了“嗯”没有多余的回答,好像太沉默了。然而陷入爱情的金泰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每天像泡在蜜罐里一样,见到田柾国就眉眼弯弯,话也停不下来。




有的时候金泰亨也会脱离出自己的世界来,就这么盯着面无表情的田柾国。他完美得像个假人一样,下颌线明显,嘴唇粉而透亮,眉眼锋利,瞳孔黑的透彻,里面什么也没有,那里面呢,心里面又有金泰亨吗。金泰亨看不到田柾国在想什么。田柾国过于耐心的倾听反而像一大坨软而没有攻击力的棉花,轻轻地堵在金泰亨的嗓子眼,他开始说不出话来了。




感情的后半段非常冷淡,没有了金泰亨的热情,在一起的氛围急转直下,然而田柾国还是没有变化。每天的一顿饭变成了例行公事,两人面对面无言以对,金泰亨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期待田柾国抬起眼帘,对他说一句话哪怕是“今天过得怎么样?”




可惜,从来没有。




回想起来,感觉分手也很草率,自己当时确实是一时上头就讲出了这样的话。下课之后火急火燎跑去赴约吃晚饭,推掉了社团活动,结果田柾国正在主动加班,让自己在办公室坐着等他,一直到7点。金泰亨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即使醒来之后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心里的火气还是压不住。那段时间田柾国几乎整个人都扑在工作上,就算是一起吃饭也要拿着手机看东西,一点目光也不分给他。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田柾国在工作和他之间,选择了工作。




金泰亨把毛毯丢在一边:“白天是工作时间没有问题,吃饭还要看资料也就算了,现在又是什么?”




田柾国停下动作看向金泰亨,没有说话。




“我受够了,和你在一起到现在,我变成了一个哑巴。是我追的你,是我爱你,你要是没有好感能不能拒绝我?非要把我吊在这里期待你的回应。”金泰亨站起来。




“我想清楚了,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




金泰亨背上包,走到门口:“田柾国,我们分手吧。”重重地摔门离去。




左林正在打瞌睡,一下惊醒,看到老板媳妇要走了,连忙拎着袋零食追上去要给他。金泰亨正在气头上,看到是左林又不好发作,加快步伐扯出一个微笑道:“我有急事。”转身进入电梯,对着无力追上电梯门关闭的左林挥手。




田柾国在办公室埋头许久,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第二天,金泰亨把所有的奢侈品送回了田柾国家门口。田柾国站在边上发呆,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离开。




在那之后,他们没再见面,田柾国每天的约饭邀请也没有发来。金泰亨和以前一样和朴智旻上课旷课,过上了普通大学生的生活,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生活好像进入正轨,金泰亨却越来越没有兴趣,除了睡觉学习拒绝了各种活动,甚至开始天天点外卖不愿意出门吃饭。朴智旻一开始好言好语劝,后来连拉带拽暴力出行才把这位新晋宅男拉出门吃饭。




朴智旻知道金泰亨还放不下,想着帮着他熬过去就好了。




但只有金泰亨明白自己的不舍,他和田柾国是不同世界的人,是命运的相遇。这样断开,两人就注定会像相交线一样越来越远。




如同田柾国从未参与他的生活。




*


金泰亨昨晚想了很久的田柾国,不知在凌晨几点睡着的,早上被朴智旻拖起来的时候一脸幽怨。朴智旻吓一大跳:“金泰亨你昨晚做贼去啦!”




金泰亨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憔悴,挣扎着爬起来:“没睡好而已,什么做贼。”




朴智旻用膝盖想都知道“没睡好”的原因,也没打算点破:“赶快陪老子去吃早饭,麻溜的换个衣服!”




“什么吃饭……这年头谁还吃早饭的……”金泰亨顶着鸟窝头爬下床,开手机看课表,一看皱起眉来,“呀!朴智旻!早上没课叫我干嘛!”




看金泰亨准备爬回床上,朴智旻百米冲刺过来把他往下拉:“出去溜溜!你要发霉了!!!”




金泰亨咬牙扒床边:“我不——就不——”




朴智旻一把揪住金泰亨命运的后脖颈:“你就打算在田柾国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金泰亨愣住了。




C3


第18天


田柾国认真反思了两天,像做开会的思维导图一样复盘了自己和金泰亨谈恋爱的过程。每天主动见面,打勾;花钱要大方,打勾;耐心倾听对方,打勾;给对方保留个人空间,打钩;和对方适当保持距离不要让他太害怕,打勾……田柾国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打满了半页的勾,怎么也想不出来金泰亨受够自己的原因。他想了各种可能,最后最有可能的一条就是:金泰亨移情别恋了。


田柾国皱起眉毛,抽出一根烟点燃,拿着思维导图纸走到落地窗前,把纸抖抖平,在烟雾中不死心地继续思考别的可能性。


所以左林一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田总西装笔挺站在落地窗前抽着烟,面前放着……一张五颜六色的思维导图?他瞳孔地震:田总前几天还是一个工作狂,最近怎么不是走神就是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本着一名优秀的助理的责任心,左林马上回归状态,面色平静递上资料:“田总,这是对面合作公司的资料,请您过目。”


田柾国头也不回:“嗯。”


左林手悬在空中十秒钟,转身放到办公桌上,带着满头问号离开。


田柾国面玻璃思过许久没有头绪,歪头转身回到办公桌,看到桌子上一大叠资料,缓缓推开,自言自语:“我的老婆都不见了,干什么工作呢。”把有点皱的思维导图纸摊平,又盯了一会儿,抽出一张新纸决定再写一张框架复盘。


*

金泰亨这两天被迫社交,加害者当然是朴智旻,他拽着金泰亨几乎每天跑学校两圈,从宿舍到教学楼到体育馆到活动楼到校门口到综合楼到食堂最后又回到宿舍。自从“歪脖子树”对话后他们都默契般的不再提,一个好心帮忙一个真心不想,金泰亨心情居然也在打打闹闹中真的好起来。


“朴智旻,你看看,我这微信步数,已经连续超过我爸妈四天了,放过我吧”金泰亨指着手机微信运动上的惊人数字,哭丧着脸躺在床上,“大前天办健身卡,前天逛街买衣服,昨天主动去篮球社帮忙,今天到学校另一头吃炒年糕……明天还要干嘛……”


“明天晚上社团聚餐,你要陪我去。”朴智旻一点也不累的样子,一脸微笑对着金泰亨。


“啊啊啊啊啊啊朴智旻你毁灭吧!!!”


*

一连几天都太累,金泰亨身心俱疲,几乎是脑袋沾枕头就睡。今天可能是睡前洗了个头,居然躺在床上越发清醒。


托朴智旻的福,他见了不少人。金泰亨怎么不知道,朴智旻想介绍对象来让自己走出来,各种性格各种长相各种身材,却是怎么看怎么不对眼,终究是一笑了事,对话敷衍过去。朴智旻总是想着自己好的,无法拂去对方的好意。


外面好像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拍在窗户上。金泰亨一瞬一瞬眨着眼睛,控制不住地想起田柾国,凌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干练的唇线。


什么地方都很完美,只是不爱我而已。


想到这里鼻头发酸,他连忙埋进枕头,安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睫毛湿哒哒的快要睡去。金泰亨的脑子已经没有理智能思考什么了,在漫天的雨声中,他想:田柾国……笨蛋大石头……


C4


第19天


某颗笨蛋石头看了一宿的恋爱法典视频,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过了一夜。


左林走进来又是被吓了一跳,看着穿着完整西装皮鞋甚至系着领带躺在沙发上沉睡的上司,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水平?左林暗自头脑风暴,走到办公桌拿处理过的文件,文件边上放了好几本思维导图软抄本,还有许多散落的荧光笔。


原来是为了公司新项目,左林拿着文件走向门口,用敬佩仰慕的眼神看上司,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打算提前买杯咖啡。


其实,他只要翻开第一页,就能看到板正的大标题:“老婆去哪了”


*

第30天


金泰亨尴尬地坐在餐厅里,看着对面的小男生满眼星星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哥哥你好,我是朴景。”看金泰亨没反应,他自顾自介绍起来,“哥哥你长得好漂亮。”


金泰亨脚趾抠地,眼睛快要上三白,最后露出一个自认为正常的微笑:“你好,我是金泰亨。”


“我知道的,朴学长和我说过,而且学长你很有名。”


你妈,朴智旻。金泰亨咬牙切齿。学校里还没传他和田柾国分手的事情,至于这个小弟弟怎么会像相亲一样坐在自己的面前,想都不用想,亲爱的朴智旻做的。五分钟前这张桌子上还有三个人,朴智旻说要上厕所,估计是跑回寝室上了。


金泰亨一边应付着时有时无的谈话,另一边专注给朴智旻信息轰炸。


@thv:朴智旻!!!

@thv:朴智旻!!!

@thv:朴智旻!!!

@thv:你别给我装!!!我什么都知道!!!

@Park:你知道就好好聊聊呗

@Park:人家老喜欢你了

@Park:我以为你吃这款就答应了

@Park:【撇嘴.jpg】

@thv:“这款”是什么

@Park:年下小学弟0

@thv:。。。

@thv:朴智旻

@thv:做1这辈子不可能的

@Park:两0必有一1

@Park:说不定是人家呢

@thv:。。。

@thv:这个1

@thv:我这辈子幸福不了

@Park:【惊恐.jpg】

@thv:...我只是分手了

@thv:没有说马上就要接着谈啊?!

@thv:有必要这么神速吗。。。

@Park:那就交个朋友

@Park:当兄弟

@Park:回来给我带个快递

@Park:取件码【图片】

@thv:【无语.jpg】


金泰亨合上手机,装作慌乱的样子:“我有急事,可能没法接着吃了,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约吧。”站起身来要走。


朴景虽然很堂皇,但也只能答应下来,看着金泰亨离开的背影。他一个人坐着吃完,挥手付钱时,服务员却说:“刚刚那位先生付过钱了。”


*

田柾国把纸拢起来,挑出最小的一张叠好塞到西装内衬口袋里,走出办公室。左林马上追过来:“田总,那个见面在下午一点的。”


田柾国保持原速走着,波澜不惊:“嗯。”


左林表情疑惑起来,看着上司走到电梯里,门缓缓关上,自己莫名其妙站在外面见证这一幕,这个感觉总觉得很熟悉。


他走回工位,回忆这段时间田总的不正常似乎有一些事情被自己忽略了,所以很奇怪。忽略了什么呢?左林坐在位置上点开邮箱清理邮件,听到隔壁女同事在茶水间八卦。


“之前老来找田总那男的咋不来了?”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到底是亲戚还是什么啊”


左林灵光一现:不会是和金泰亨分手了吧……


*

正是八月的酷暑,Z大侧校门口只停了一辆正在发动的车,但在那么多的车子里,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田柾国没有抱着希望来的,今天金泰亨上午没课,完全有可能吃brunch,或者不出校门吃饭,直接在食堂解决。这样做说到底就是让自己心里舒坦一点。


田柾国已经拿出自己二十几年学习的能耐,立足实际分析,借鉴网上的恋爱经验,就是找不到金泰亨分手的原因。他有二十天没看到金泰亨,今天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要没法正常工作,过来安定自己一下。


他最近没怎么睡好,揉揉眉心打算小睡一会儿回去工作,忽而抖了一激灵。


不是吧...从餐馆里出来的... 就是金泰亨吧...


C5


田柾国看得很清楚,确实是金泰亨,逃也似地从餐厅里面出来,一个人。


一样很漂亮,头发比原先要长,里面的黑头发长出来和发尾的白金色很像渐变,在太阳下面整个人立体又温暖。好像瘦了一点,田柾国在心里掂量。


金泰亨眼睛好像无意识地向这辆车瞟了一眼。一滴水落到平静的湖里,田柾国瞬而心惊,很想上去问到底怎么了,我和你的关系。


还是没有上去。田柾国太成熟太理智,觉得再上去就是困扰对方,毕竟是已经分手的关系。况且金泰亨好像也没有那么需要自己,何必自作多情,只是单方的想念而已。


金泰亨从餐厅走进校门一直到没有影子,田柾国面无表情地盯着,眼睛里却流出来了不一样的东西,粘稠滚烫。他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金泰亨笑的样子,在床上呢喃的样子,小拇指轻轻钩住他的手的样子。从心房开始,扩散到全身,田柾国呼吸不稳,被占据,被掠夺了思想,全部都是金泰亨,田柾国的心里。


*

第44天


三天来一次,两天来一次,每天都来。田柾国以为分手之后会忘得很快,好像是错的。


天有点黑,但是对小吃街来说刚刚好,到处的店铺投出不同颜色的灯光,声音很嘈杂,都是A大学生在吃夜宵。田柾国安静地坐在黑暗的车里看这些灯光,他读大学时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现在看着也不是很喜欢,因为不适合。


今天没等到金泰亨,田柾国阖上眼,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跳了一条讯息:“田柾国,出来聚餐。”


*

金硕珍和闵玧其是田柾国大学最好的朋友,也是室友。他们很了解田柾国的性子,他不会花一点心思在任何无关的事情上。其实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人,长得帅气却不善社交愿意天天窝在寝室里,专注力极高又善于控制自己的状态,别人根本看不出他正在想什么。可能在嘈杂的食堂里平静吃饭,脑子里正在考虑凌晨几点打篮球;也有可能沉默不语耐心看着寝室群聊999+的每一条讯息,最后一条也不发关上手机,下次出门带着室友想要的小吃回来。他们最后相处的很融洽,习惯了三个人聊天时只有两个人讲话,另一个好似神游却听着的状态。两人都知道,田柾国有自己的方式关心别人。


金硕珍对田柾国的评价:挺好一木头,就是有脑子。


闵玧其对田柾国的评价:比我话还少,快来打篮球。


呃,不押韵。


*

大概九点,有点晚,对聚餐来说是恰好的时候。


田柾国脱鞋走进房子,灯光有点黄,晃得眼睛晕晕的。聚餐在闵玧其家里,好多次都是来他家,很朴素的原因,因为他家酒多。


很有情调的男人们没有用餐桌,在靠近窗户的空地放了矮桌,座位在软地毯上。


田柾国面对着二人坐下,看他们摆菜盘,兀自打开酒瓶帮忙倒酒。金硕珍忙活好坐下,一眼看到田柾国的装束:“你这怎么还穿着西装,我们是你客户?”田柾国低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没换。”


三个人一张桌子,金硕珍和闵玧其聊了一会儿近况,田柾国就喝酒听着。


金硕珍突然提到田柾国:“哎呀田柾国,我以为你谈恋爱之后话会多一点,怎么还是这样子。”


闵玧其来劲了:“和对象吃饭也这样的场景吗?”


田柾国嘴张了张,指腹摩挲着酒杯底座:“分手了。”


金硕珍瞳孔地震,自己最近才知道田柾国谈恋爱的事情,好不容易和闵玧其找时间凑田柾国聚一聚,还想顺便套点怎么谈起来的过程,结果居然是分手了。


闵玧其一样的反应,两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对视一眼。田柾国说出这句话之后心情似乎变得很不好,表情看不出来,但看他喝酒的数量和频率就像是被戳到痛点。闵玧其揣测田柾国酒量大概不错,之前也没有见他喝醉过,但是自己家的都是不一般的烈酒,再怎么酒量好的也扛不住这么喝的。


闵玧其开口:“田柾国,别喝了,到时候真醉了。”


田柾国看他们,眼神不太清明,但表情还是很镇定:“金泰亨为什么和我分手呢?”


金硕珍一阵惊呼:“我靠,喝醉了。”


闵玧其拎起酒瓶看了一眼,晕,这不是自己打算拿出来晚间小酌的吗,被他灌光了,不醉才怪。他一边把田柾国的酒杯拿走,一边问:“你到底怎么对人家的,不是人家喜欢你来追的你吗。”


田柾国表情严肃起来,摆出一副和客户交谈的样子,把桌子上空碟子叠在一起,清理出桌面。随后在西装里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摊开放在桌面上,花花绿绿的字迹可以很明显看出改动了很多次。


对面两个脑袋凑过来看,都瞪大了眼睛,这简直是木头的恋爱手册。


C6


田柾国昨天晚上说了很多话,金硕珍和闵玧其都觉得大学四年没有和他对话这么多过。


田柾国一开始只是讲一点,后来越讲越多。说金泰亨和他一开始在一起明明很开心,自己也努力去学会爱他,可是在自己非常爱他的时候,他却离开了。


金硕珍一边看着思维导图,听得快要窒息:这你妈不分手才怪,有谁谈恋爱严格遵守这种条条框框,有谁和对象吃饭一句话不说的,有谁为了“不打扰”对象从不主动联系对方的???


闵玧其则在好奇:那什么过了感情不会升温吗?


金硕珍一段输出,想告诉他交往的时候不能像对兄弟一样对对方,也不用考虑什么保持距离,讲得非常激动,rap都蹦出来了。田柾国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大概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两人无奈,把田柾国扛到床上。


闵玧其看着床上散发着傻气的田柾国,转头看向金硕珍,达成共识:”这个木头的终身大事,还是得我们帮他。“


*

田柾国起床时头痛欲裂,昨天的一切好像在说出分手之后断片了。他皱着脸撑起身子来,身上还穿着拧巴巴的西装,一股浓烈的酒味,环顾四周,闵玧其家的客房。


......昨天到底干什么了,一点也想不起来。外面传来谈话的声音,田柾国起身走出去。


房门刚打开,什么东西径直扔过来,田柾国本能接住,看清是新的衣服。闵玧其一面打着电话一面指着田柾国让他回房间洗个澡再出来,金硕珍头也不抬在旁边写着什么。田柾国面上没有表情,关上门去浴室冲澡,却想着这奇怪的氛围,洗完澡才发现这是一套运动风卫衣裤,自从工作以来似乎就没有穿过了。他在镜子前面吹着湿漉漉的头发,盯着灰色的连帽衫,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会打扮的小狗,好奇怪,怎么会这么想。


再走出去时,闵玧其电话打完了,和金硕珍一起看着一张纸,时不时写点东西,看到田柾国出来,马上让他坐到中间来。金硕珍一边让位置一边感叹:”田柾国你还是这么穿比较像真人一点。“田柾国内心地铁老人手机走到中间,到底有什么事情?目光落到纸上......”靠“,两边被看好戏的兄弟堵住,这你妈不是追老婆手册吗,怎么会……


”田柾国你真不行!听我俩的,我们来教你,还给你做过笔记了!“


*

第50天


虽然每天都会想起那块石头,最近的频率好像不那么多了,也有可能是这么几十天没见到的原因。和金泰亨想得没错,他和田柾国如同从未相识,再也没有看到微信上那个头像发出的讯息,也没有电话。田柾国能这样放下,凭什么还要自己这样念着他,回忆那一场一个人的梦。


他踢了踢上铺,朴智旻的声音传来:”干嘛?“


金泰亨说:”昨天说想约我吃饭的谁,推我一下。“


上铺一阵翻动,朴智旻从床上下来跳到金泰亨床上:”我靠,你打算好啦?听说这个学长喜欢你很久了,虽然我没见过,但是是闵玧其学长和我说的,保准没错。“


金泰亨扭过头:”搞快点,小心我反悔。“


对方很快发来好友申请,金泰亨看了一眼头像,大概是本人,带着灰色连帽衫的帽子,头发很顺,遮住大部分眉眼。他心里一动,还是想到了那块石头,从来没见他穿过这样的衣服,但是耷下头发遮住面庞的神态很像他。


真是神经病,我在干什么,怎么可能是他。金泰亨甩了下脑袋,点了同意。


@Seagull:你好【微笑.jpg】

@thv:你好,我是金泰亨【小猫打招呼.gif】

@Seagull:听说你今天有时间,可以出来一起吃午饭吗?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听过无数遍。噢,很像田柾国约饭的话,不过田柾国的话,大概只会发”中午我在南门等你“,这个人亲切多了,而且那个石头从来不发表情包。


@thv:你怎么知道我晚上没时间!【小猫哭泣.gif】

@Seagull:听你的室友说的【咧嘴笑.jpg】

@thv:哈哈,你很细心呀。

@thv:那中午打算吃什么呢?

@Seagull: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thv:其实有点想吃侧门那家餐厅的咕噜肉【小猫馋嘴.gif】

@Seagull:好的,中午在侧门见吧!

@thv:嘻嘻,好哦【小猫挥手.gif】

@Seagull:👋


金泰亨突然想起似乎只有自己交付了名字,对方叫什么也不知道,但聊天都结束了,不适合再问,见面说也不迟。


哎,随便一个人确实都比田柾国要好。田柾国带他去的那些餐厅,很贵很奢侈,但自己都不喜欢,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呢。


金泰亨决定就此丢下,开始新的爱情。


*

另一边


田柾国坐在软椅上,其他两个人凑在手机边上。


”这句怎么能这么发!!!田柾国!!!快删掉!!!“


”等下,你来个emoji啊!“


”你有直男癌吗???居然直接这样说……“


”手机给我我来打!”


”不是,当然是跟着他想吃的去吃啊,干嘛要一定要去那么贵的地方田柾国!!!“


……


C7


金泰亨难得认真打扮了一下,走向侧门。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金泰亨眯起眼睛想分辨,心跳打鼓一样加速,走路速度也慢了下来。虽然从没见过他穿这样衣服,但抬头挺胸板正的站姿和那张侧脸,根本不用猜测,就是田柾国。


金泰亨转过身,拔腿就跑。从侧门到寝室,一条路上的学生纷纷望向这个逃也似的身影,直到快到寝室他才慢下来,失神一样走着。


朴智旻看见金泰亨走进来吓一大跳,刚刚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飞扬起来,衣服的衣领也乱翻着:”我靠金泰亨你是去吃饭还是做贼!“


金泰亨像是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哦对……还没和seagull说过。“


@thv: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可能来不了了

@thv:真的很对不起!!!下一次我会请你吃饭!!!

@thv:【小猫鞠躬.gif】


朴智旻疑惑坐起,上下打量着金泰亨:”咋没去吃饭,你这身不可能失败啊……“


金泰亨撇嘴:”……看到田柾国了。“


朴智旻像个炸弹一样:”啊啊啊???没找你事情吧!“


金泰亨皱脸:”他能找我有什么事……估计是找哪个教授……“


朴智旻拉他坐下:”你跑回来的?“


金泰亨突然觉得自己有毛病,人家明明没看到自己,自己跑什么,嘴上应:”嗯。“


朴智旻瘪嘴一拍:”得了,还是没放下。要我说你就要大大方方走过去,在他面前被别人接走。一方面,体现你已经不在乎他了,另一方面,还可以让他后悔不珍惜你。“


金泰亨觉得有道理,但是太困难了。万一他根本不在乎呢?这样做给他看,好像反而过于刻意,总之自己心里过不去。金泰亨一脸落寞:”万一他根本不在乎我在不在乎他呢,如果在乎也不会分手之后一点联系也没有。“


朴智旻沉默一会儿,认真开口:”泰亨,放下很困难,还是跟着你的心走。作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幸福。没有办法的话,只能再等一下,时间可以抹去过去,也可以带来未来。“


*

田柾国站在侧门很久,许多女生驻足要微信,都被微笑礼貌拒绝了。手机震动起来,他摁开来看。


@泰亨: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可能来不了了

@泰亨:真的很对不起!!!下一次我会请你吃饭!!!

@泰亨:【小猫鞠躬.gif】


这个小猫好像金泰亨,再加上可爱的语气,田柾国都可以想象出他匆匆忙忙的懊恼样。他往车里走,嘴唇勾起弧度,打了几行字。


@Seagull:【回复:真的很对不起!!!下一次我会请你吃饭!!!】好哦。


*

第52天


上次放鸽子后,金泰亨想再请Seagull出来吃饭,可对方拒绝了,似乎在那之后很忙,金泰亨对此表示理解。但是Seagull好像很了解他,因此还保持着联系。


金泰亨开始接受朴景的邀请,有时去图书馆,有时一起吃饭,朴智旻时在时不在。这个时候,学校才开始传金泰亨好像和田柾国分手了,正在和朴景暧昧,真是消息滞后严重。


金泰亨对待朴景像弟弟一样,一起吃饭不让他付钱,很耐心教他题目。他自己也想,这似乎才是正常的大学恋爱对象,一起在学校里,见面很方便。虽然看到朴景他无法生起一点弟弟以外的喜欢,不过是刚开始,金泰亨觉得大概是合理的。


这样开始,金泰亨真的慢慢放下。


朴景感觉出来金泰亨看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别的意思,但这几天见面也未曾说过是约会,怎么样都好,反正金泰亨在自己身边。他从未如此幸福。


一如前几日,金泰亨朴智旻朴景三人出行,打算去食堂。靠近门口,朴智旻忽然鬼鬼祟祟说:”你们去吃,我有点事。“没等金泰亨开口,朴智旻早已混进人流走出校门。


”怎么回事他,有事不提前说。“金泰亨看了一眼大门,一道黑长身影一闪而过,”别管他,我们先吃。“


朴景点头:”好。“


*

后来金泰亨想请吃饭,田柾国思考一会儿拒绝了。


他常常去看金泰亨,去那所熟悉又陌生的大学,这辆车开到了很多不曾去的地方,也看到了金泰亨在学校里的各种样子,垂头丧气的,笑容满面的,手舞足蹈的。他不禁想起金泰亨以前讲的校园趣事,听的当时他心里没有什么波澜,放到现在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泛起涟漪,快要化开。鲜活又美好的年纪原来是这样,张扬肆意,这个年纪的自己只是日日在台灯下,黑暗中,一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田柾国习惯地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和金泰亨在一起之后,他奋力工作,想稳住自己的职位,便于存钱结婚。他毕竟不是家里有公司的富二代,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没日没夜打拼出来的,必须拿得稳稳的才可以放心在一起。他忘记了金泰亨还是个学生,还是个孩子,他以为金泰亨可以理解。


金泰亨很乖,听他的话,收去了个性陪着自己。一起坐在高级餐厅里,桌子下有一双穿着球鞋不知怎么放的小脚;本应在聚会里成为众人的焦点,却主动离开,瑟缩地呆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叨叨絮絮小嘴停不下来的人,也学会了沉默。


田柾国想,不能是我,不可以是我。


但是好想陪着他,请让我留下Seagull这个身份。


C8


第60天


那位Seagull虽然是忙的没时间约饭,聊天还是蛮有空的。早安午安晚安一个不落,最近还开始担心他的感情状况。金泰亨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这位Seagull很有缘分,不知不觉也就什么都会说,毕竟是闵玧其学长的朋友,一定很靠谱。唯一让他愤怒的是:Seagull居然不肯告诉自己他的身份!


@thv:你到底叫什么啊——

@thv:【小猫撒娇.gif】

@Seagull:你猜【小猫傲娇.gif】


金泰亨对着屏幕气得撅嘴,这家伙偷我表情包还不肯告诉我叫什么!可恶!


@thv:哇啊啊啊早知道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thv:太吃亏啦

@Seagull: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

@thv:好吧【小猫垂泪.gif】

@thv:那我要诅咒你!你不告诉我名字,以后你喝的可乐都没气,吃的汉堡的肉都变焦,冰淇淋五秒就化光!


那位在另一头被可爱得心软,笑得一抖一抖。


@Seagull:少喝可乐,冰淇淋和汉堡也不能经常吃。

@thv:我明明在诅咒你【小猫垂泪.gif】

@thv:你好像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

@thv:他也老是这么说

@Seagull:和我很像的人

@Seagull:说给我听听呗

@thv:不行

@thv:我想了想

@thv:也不那么像

@thv:他比你笨多了

@thv:很不会聊天

@thv:(虽然我觉得你也很不那么会聊天但是他比你更不会)

@Seagull:接受批评

@thv:他不要我了


很久之后,可能是凌晨,才有消息。


@Seagull:你等一等  再等等


*

朴智旻很晚回来,神神叨叨凑到金泰亨床边:”你猜我这两天在干嘛?“


金泰亨嫌弃地推开他的脸:”我怎么知道你干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


朴智旻端正坐下来:”其实,我觉得,你和田柾国还是有可能的。“


金泰亨一记眼刀:”有病吧。“


朴智旻马上喊:”真的!你听我说!“


金泰亨把头蒙在被子里转过去。田柾国,田柾国,什么田柾国!


朴智旻看了一眼鼓囊囊的被子,无语,最后拍了拍,洗漱去了。


*

朴智旻观察了十来天,有辆黑色的车经常出现在各个地方,都是他们常去的地方。很奇怪,非常奇怪。他偷偷拍下照片,放大后记下车牌,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那天看到车门是打开的,朴智旻马上抓住机会冲出去,想验证自己的猜想,却只看到关上车门那一瞬间。今天吃夜宵又看到了那辆车,他就在店门口坐下吃,装作无意看向那边。两三分钟,车门打开,朴智旻瞬间掏出手机假装自拍,人走出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田柾国走到校门口,站了十几分钟,在发什么讯息。时间算晚,门口没什么人,所以也没引起注意。田柾国又看了一眼,转身回车,没一会儿走了。


朴智旻早吃完了,坐在店门口感觉脑子打结,一直到老板娘来叫他:”小伙子,还没吃完?我看你是A大的吧,再不回去寝室门要关了。“朴智旻才反应过来,付了钱连连道谢回寝室。


*

多亏了Seagull,田柾国才知道金泰亨其实还记着自己。他想不出要怎么办,在此之前他都想好了作为Seagull一直陪着他,直到他找到幸福为止,现在却有点迟钝地觉得被人挂念着。


他把做过笔记的纸合上放进衣服内衬走出车子。


田柾国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开车去金硕珍家,路上打了电话。


金硕珍很吃惊打开门迎进田柾国:”啥事值得您大老远来我家?“


田柾国拿起手机:”金泰亨发我消息,你帮我看看。“


金硕珍去拿饮料:”人家上次不是说有事情拒绝你约饭了,你俩还有戏?!“


黑色的汽水放在桌子上,田柾国不禁想起小猫的诅咒,倒在杯子里喝了一口,气泡很多,他突然笑起来。


金硕珍在田柾国面前摆手:”你没事吧?喝个汽水怎么这个表情?“


田柾国摇头,把手机给金硕珍。看到聊天记录,金硕珍下巴要掉下来:”这你发的?“


”嗯。“田柾国问,”他是不是还喜欢我?“


”可以说完全是忘不了你……“金硕珍斟酌了一下,谨慎说出,又觉得疑惑,上下打量田柾国,”怎么话多了,还主动给别人发消息?你真变了田柾国,吃到了爱情的苦。“


”你写的,要主动发消息(多发表情包可以显得很可爱),主动认错。“田柾国拿出那张纸,点给他看,”学以致用。“


金硕珍竖起大拇指。


田柾国把纸放下,问:”那我现在可以直接去找他说要复合吗?“


金硕珍两眼一黑,放下大拇指。


C9


第66天


田柾国怀疑地看着金硕珍:”这能行吗?“


金硕珍翻个白眼:”比你行。“


好吧,你是对的。田柾国发了一个”早安“过去。


@Seagull:早安

@Seagull:【小猫招手.gif】


五分钟左右,对面回了消息。


@泰亨:早上好  抱歉昨天那样子就睡觉了

@泰亨:【小猫鞠躬.gif】


田柾国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金泰亨的电话。


*

金泰亨昨天还是没忍住,爬到上铺问朴智旻怎么忽然说田柾国。


朴智旻一副”我就知道你会上来“的表情:”你觉得田柾国这段时间在干嘛?“


金泰亨哽住:”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我要知道还会来问你。“


朴智旻把在夜宵摊上看到的全部告诉了他,然后补充:”那辆车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看到,好长时间了,就是他的。“


金泰亨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这么一辆车……”但是田柾国的车子是白色的。“他缓缓说。


朴智旻想翻白眼,把手机里面的照片拿出来:”你看,他走出来,是他吧。有钱车还不能换一辆。“金泰亨一眼就看出来是田柾国,突然有一种汹涌而来的思念。他开口,嗓子有点哑:”他……来看教授的吧……“朴智旻咬牙切齿,给他来了一拳:”什么教授在大门口,什么教授在夜宵摊,什么教授在体育馆?金泰亨你装屁装!就是来看你的!“然后他对上金泰亨红红的眼睛:”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朴智旻一下也没什么气不气的了,给他递纸:”金泰亨,你不要再受伤,如果他想你,总会联系你,你不要再去了,好吗?“


金泰亨没哭很久就回床睡觉,因为分手之后哭的够多了。本来今天也不会哭,看到田柾国徘徊在校门的样子,又想起来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是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做,偷偷地想。大石头,大笨蛋,大傻瓜。金泰亨吸着鼻子暗暗骂。


*

刚回Seagull消息,一个电话打来,备注是”男朋友🥰“。


田柾国从不打电话,因此分手之后金泰亨也没有记得要换备注。金泰亨呆在原地,嗡嗡的震动从五个指尖传遍全身,最后闯进心房,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砰砰跳着,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朴智旻从被子里迷迷糊糊钻出来:”泰亨?你的电话吗……“又转头沉沉睡去。


金泰亨一抖,大步走到阳台关上门,吞吞口水接通了电话,他紧闭着嘴唇。


对面传来许久没听过的低沉音线:”泰亨,我好想你。“


金泰亨呼吸错乱,愣了一瞬,马上挂掉了电话。两只手发力,捏得紧紧的,身子缓缓滑下,失力坐到地上。好像有人给他发信息,但金泰亨脑子里回旋着刚刚那句话,看着外面的树叶浮现出昨晚看的那张照片,田柾国,田柾国,田柾国,你不要骗我。


因为是你,我太容易被骗了。


*

田柾国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出神。金硕珍在边上用Seagull的账号试探金泰亨的反应,没有回复。


金硕珍叹了一口气:“planB。中午去学校找他。”


田柾国还是没有动作,站了很久,轻轻地问:“他会不会是不想和我接触。”


金硕珍无奈:“该说你自卑吗,怎么对爱这么没有自信。”


田柾国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我很不会说话,比他大六岁,没有情调,有的时候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金硕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和爱都没有关系,你只要有爱他的心就够了。”


*

田柾国把自己关在在办公室一个上午,左林敲门也只是说不要让别人过来,不要再敲门了。


左林缩回手,失恋的田总就这么emo?一边回去通知各个部门有事情下午开会再说,早上不要过来总经理办公区。


如果从金泰亨最后一次来算分手的话,大概分手有将近两个月了。嘶……按道理不是时间长了就淡了吗。田总不处理资料,左林也没东西整理,琢磨这点东西:田总怎么分手之后越来越上头?


正想着,门开了,田柾国走出来。左林吓得马上装作发邮件看电脑,田柾国目不斜视走向电梯,没一会儿不见了。


……总经理又旷工怎么办?


C10


田柾国在距离教学楼不太远,但又比较隐蔽的地方站着。下课一段时间了,学生陆陆续续出来,田柾国找了很久没看到金泰亨,看没剩多少人,径直走向教学楼。


教室里面没人了,总不能旷课吧。田柾国纳闷走出来,却撞到一个人,低头想道歉:“徐教授!”这教授一听声音,再拎起眼镜看看:“哎呀,柾国!咋回学校来了,这长得越来越帅了是。”两人寒暄几句,徐教授就拉着田柾国要去她办公室坐坐。


*

金泰亨站在江教授面前,心里想,我数学差不是一天两天了,咋还又把我留下来……表面上却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的教授。”


身后传来谈话声,金泰亨迫不及待往后看,希望来个人帮他脱离苦海,或者转移一下这教授的注意力。看到来人就呆住了,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愣了一瞬,跟着徐教授走向她办公桌。


“泰亨,我想你了。”早上那句话又开始游荡,从耳尖钻进去,在身体的各个部位绕一圈,最后从酥麻的脚尖逃出来。金泰亨感觉自己从脸开始红到脚。他把头低得要看不见,至于江教授在说什么他更是不知道了。


田柾国在另一头开始旁敲侧击:“这个学生是怎么了?”


徐教授用“我家孩儿长大了“的眼神看着他:“柾国长大之后,说话说得也多起来了。这个学生大概是数学不太好吧,被留下来不是一两次了。”


田柾国点点头,没再多问。


*

金泰亨不知道是要心动还是要尴尬,卡在中间心跳一下快一下慢,脚趾欲抠未抠。


江教授和田柾国一聊起近况,就把金泰亨晾在了一边。金泰亨在边上扒着墙打算偷偷溜走,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石头,分手了忽然打来电话说这些谈恋爱都不讲的话,又可疑地在同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


无论如何,先跑。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金泰亨拿起来看。


@Park:金泰亨你怎么还没回寝室!!!

@Park:给你带的饭要凉了!!!

@Park:你没事吧,,,江教授不至于一直扣着你


谢谢兄弟,心中回复了。金泰亨继续挪向门,三米,两米,一——


“泰亨,来和田柾国学长认识一下啊!”


晕。


装作不认识,真有你的。金泰亨心里记上了一笔,但不敢看他,连手都只是虚握了一下,盯着田柾国衬衫上的纽扣看。我最不喜欢的那套衬衫,金泰亨脑子过滤了两人的对话,心里想,我最不喜欢的花纹,我最不喜欢的人。


想什么呢,一天到晚想着人家,这种程度是最喜欢的人也不为过。金泰亨漫游着,嘲笑自己。如果当时大胆一点,应该把扣子多扯掉几个,让田柾国丢掉,再也没办法穿这套。也许以后还有机会。


什么以后?金泰亨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想你了”的魔力就这么大吗?还是自己?按照一开始的想法的话,不能重蹈覆辙,不应该再次心动,不可以触碰前男友这道禁忌,田柾国要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才对。这样才对,这样才对,但在哪里出现了微小的偏转导致了这样的局面,他不知道,也许每一步都不是,又或者每一步都是。远离的身体和亦步亦循的心,进一步再退一步,应该怎么忖度哪一步迈得更大,我们现在的距离又是多少呢,田柾国。金泰亨抬起眼,直直地看向了他。


*

江教授把田柾国和金泰亨一起送出来,特别叮嘱了一下金泰亨好好读数学,打了招呼就回去了。


只有两个人的环境分外微妙,并排走感觉也不对,一前一后也没道理。


不认识。对,我们不认识。金泰亨想起十分钟之前的握手,抿了抿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不料被扯住,浑身一激灵,捏紧了拳头缓缓转过头。这个比自己大六岁的人扯着自己的袖口,眼神中透露出他迫切地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说,就看着自己。那句“我想你了”又在身上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在耳边震响。金泰亨不再看他,指尖开始颤抖,心里叫嚣着让他说出来同时希望他什么都不说。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金泰亨脑海中又闪过田柾国沉默的脸,紧闭的唇。原本那副无论怎样都能让金泰亨心中的小鹿飞速奔跑的五官带上这样的神态,他开始逃避了,我难道还要再以不那么热恋的心度过那样无言的日子,最后彻底地让田柾国在自己心中留下完全不美好的印象吗。


田柾国最后还是没说话,金泰亨轻轻一挣袖口就落回到手臂上,轻飘飘的像羽毛,却沉重地敲在心房上。连在这样的时候都不愿意抓紧我,田柾国。


“我走了。”


*

田柾国蹲在车边上抽烟,一根又一根。如果会说话一点,如果能更细心一点,如果再大胆一点,结果还会是这样吗。如此提前地拿到了那么多的满分和赞誉的人生,在爱情这门必修课上不管进行了怎样的努力却连及格线都抵不上,应该怎么办,能够怎么办。


想对他说“一起吃饭好吗?”“不要走好吗?”“复合好吗?”,看到他微鼓的脸颊,垂下的睫毛,乖顺的头发染回了黑色,聚合了一切让田柾国心动的因素,轻易地打乱了思绪,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和所有的以前一样,田柾国害怕触及陌生的界限,害怕答案是对不起。


田柾国无助地把脸埋进手心,烟头在指尖灼烧,烟气扩散在空中。脑海里是金泰亨第一次亲他的样子,青涩又害羞;捏着毯子睡着的样子,晃头晃脑的样子。不能没有他,我的人生。只有这个念头了,要用尽一切抓住他,算自私也好 。


C11


*

第67天


“什么?”闵玧其在边上磕瓜子,发出疑惑的声音。


金硕珍万念俱灰,感觉自己的脸在颤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在金泰亨面前会紧张?”


闵玧其含糊不清地说:“我倒没见过田柾国在谁面前会紧张的,真是新奇。”


金硕珍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过头对田柾国说:“形势很严峻,接下来做几个快问快答。”


“你谈恋爱的时候叫金泰亨什么?”

“泰亨,金泰亨。”

“没了???”

“没了。”

“送过金泰亨花吗?”

“没有。”

“去过金泰亨家吗?”

“没有。”

“送金泰亨回家过吗?”

“送过。”

“如果金泰亨请你上去吃拉面,你会去吗,为什么?”

“不会,因为自己家里有。”

“……如果金泰亨有一只猫会后空翻,他邀请你上去看,你会去吗?”

“不会,他可以拍视频给我看。”


闵玧其在沙发上终于憋不住笑出来了,跪到地上去拍金硕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金硕珍脸色发绿,难看的很,好像立刻就要晕厥过去。田柾国立刻开始分析问题的逻辑,试探性地问:“那我得上去?”


真的无法理解这些问题,猫怎么会后空翻呢?还好金泰亨没有猫,解决了一大难题。


*

田柾国很迟才到公司,径直去找了上司金南俊请假。


金南俊很惊讶,自田柾国进入公司以来这几年他几乎没有请过一次假,放假的时候也在工作,听到这个请求,他甚至有点好奇:“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田柾国想都没想:“非常重要,真的拜托了。以后会加倍地付出的。”


金南俊不禁失笑,没问下去,连连摆手:“和往常一样就足够了,你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

金泰亨昨天中午什么都没有说,衣服一件也没脱,饭也没吃扎在床上就睡了。


做了无比混乱的梦,光怪陆离,很难分清是现实还是过去还是未来。面对面地和田柾国坐在夜宵摊上,对方还是穿着自己最讨厌的那件衬衫,两个人点了螺蛳粉和烧烤,很爽快地吃着。下一秒又是在高级餐厅里,田柾国穿着灰色的套头卫衣,手里拿着刀叉。没有障碍地在这两个场景之间来回穿梭,逐渐变成了不同的视觉效果,紫绿色的光闪烁着,在梦里找到了神奇的幸福和爱,两个人似乎住在永远的春天里,爱意永不凋零。要结束了,快要结束了,田柾国伏过身来吻上了金泰亨的唇,两个田柾国都是,也许是同一个。


金泰亨在醒来之后仍然一动不动,回忆着这个梦。他很突然地想到了seagull的头像,如果那是田柾国多好,那么这个梦就是未来,不是冬天的干草堆,不是秋天破旧的茅草房和带着凋零的风,更不是夏天过期的承诺。没有任何缘由地,心想要再给他一次机会,极其自然的,像时间的流逝和草木生长凋零,这个想法从天上飘然落下,然后金泰亨伸出手接住了。


爱情就是没有道理,但更觉得是命运的安排,天使的耳语。金泰亨用手指去触碰自己靠近左心房的胸口,这里需要你,所以我要对你再次蓄满信心。也许这意味着我更加大胆的行动,向你迈出那九十九步,我要向你说出我的所有,把我所拥有的全部和你共享。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赌注,用全部的筹码去赌一个人的心。


C12


*

第75天


十万火急,田柾国坐在赶往公司的车上。本来这几天都跟着金硕珍学习恋爱知识,没有回公司的打算,刚刚金南俊打了电话过来说有一份资料找不到了,合作方正在等,田柾国怎么描述那边都没找到,出于本能地立刻打车冲向了公司,还本能地穿上了衬衫。


说起学习恋爱知识,其实就是坐在边上看金硕珍推荐的韩剧,有什么感到奇怪的就立刻问金硕珍。田柾国真的觉得满满知识点,比如男主第一天就去了女主家并且睡在一张床上(此时感情会升温!),女主撒娇的时候男主可以亲上去(此时感情会升温!),男主如果表现出疲惫或者悲伤等各种负面情绪时女主会心疼(此时感情会升温!),男女主在一起之后最好有一个特别的爱称(举例:宝宝)。嗯,这段带着括号是田柾国先生的笔记。


金硕珍一开始还惊讶田柾国恋爱方面的低智商居然有这么低,后来习惯了心态居然变好了,还打算教他插花陶冶情操,顺便把表白礼物也交代了。


*

事情解决的很快,田柾国冲到办公室两分钟就找到了,压在一叠新拿来的打印纸下面。金南俊接过资料,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田柾国,下身穿着不怎么整齐的衬衫西装,没打领带,头发梳也没梳:“柾国nim有点反差美呢。”


田柾国站在原地皱起眉头思考了很久。也许,这是夸人的话术吗,我能这样夸泰亨吗?


左林拿着一个塑料纸和牛皮纸包在一起的东西进来,看到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总裁,想了一下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把东西递过去:“田总,您的包裹。” 转身离开。


花怎么送到这里了,地址没改吗。田柾国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小心翼翼拆开了,淡紫色的花瓣和绿色的花瓣交错着——洋桔梗,花语是不变的爱,永恒的爱。


学学包装花好了,田柾国打开视频网站。



*

金泰亨在那天之后就想找机会和田柾国聊聊,可奈何大学生实在太忙,边上的人又太卷,金泰亨只好顶着压力和思念天天跟着学到凌晨。


他没有和朴智旻说自己的决定,既然是自己的,那么不说也没关系吧,这个结果可以先是一个人的秘密。


艺术史怎么这么长……还是太累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大脑也累的无法摄入知识了,太紧的一张弓,金泰亨感觉自己随时要断掉。


他转向朴智旻,很轻地说:“虽然是三点,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对方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好啊!”两人一拍即合收拾了东西就要走,边上的朋友见了一问也跟上来了,瞬间凑了一桌子人。


一群人谈笑着都嗨起来了,点菜的时候不知道谁点了酒。朴智旻很夸张地大喊:“怎么回事啊!就来吃晚饭啊,喝酒了今晚都没法卷了啊好好想想!”


“卷屁,我都要瞎了!”


“别是胸有成竹了引诱我们这些没准备好的一起喝喽!”


“说这些!我可没叫你们喝!”


……


金泰亨精神放松了就开始脱离饭局话题,看着大家笑嘻嘻你一句我一句,太阳向着地平线跌去,云透着粉色紫色和蓝色,流动着彩虹的一半色泽。好幸福的日子,年轻的美丽的日子,光能直接照到身上温暖心灵,但还缺少什么。


田柾国。


少了田柾国,少了田柾国。


金泰亨忽然很想听到田柾国的声音,想打电话,想见面,想拥抱,想接吻。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桌子格格不入,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样的喧嚣。明明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却让人难以适从。金泰亨想起梦里的田柾国坐在大排档里和自己面对面,我属于他。我应该让他知道的,可是十几天不再有任何交集了,就算我属于他,他会要我吗,会收留我的心吗?


要打电话给他,想到这里,金泰亨的心颤抖起来,他抓起酒瓶灌了一大口。旁边的朴智旻瞳孔地震:“大哥,你会喝酒吗……”


金泰亨装作正常地点点头,又喝了几口。没过几分钟,脑袋开始晕了,好事是感觉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在阻拦自己了,很快毫无顾忌地拨通了电话,盯着手机界面上的“男朋友🥰”掉下眼泪:“田柾国,我喝醉了。”


*

是田柾国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比下班早很多。才五点,太阳刚刚抓到矮房的顶。


田柾国拿着装好的花,毫无预警地接到这个电话,金泰亨哭了。是因为我吗?对不起,我的爱超出了我的能力,总是让你伤心。


田柾国哄着金泰亨说出他在哪里,又是急匆匆地赶下楼,自己没有车,连借辆车都没有想到,去门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田柾国把花端正地摆在前面的篮子里,穿着西装坐上去。


人生里第一次这样,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极其突兀地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己包装的花,纸的边缘还带着剪刀留下的锯齿。放学的孩子们你追我我追你在街上嬉笑,夕阳下的人都显得柔和温暖,风吹起田柾国的头发,拂过花瓣带来略有略无的香气。还好这个世界上容得下笨拙的爱,还好这只是世界上无数感情的一部分。


到了熟悉的校门口,人没有很多,田柾国停了车拿着花去了饭店。在一群人之中,田柾国一眼锁定了发懵的金泰亨,盯着饭一言不发。田柾国大步走到他边上,好像没有感觉到周围的谈笑突然停了,取之而代的是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俯下身来:“泰亨。”不重,但足以引起金泰亨的注意。


金泰亨现在已经有点迷糊,转过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摇摇晃晃地就站起来。田柾国一把扶住,一只手稳住,另一只手捧着花,转头向目瞪口呆的一群人:“不好意思啊,泰亨喝醉了,就先告辞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朴智旻感觉自己三观击碎,反复重塑自己的世界观,最后还是没想明白,CPU差点干烧。这个人还是田柾国吗?边上那个是金泰亨?他俩一起走了?不对啊田柾国不会买花啊,也不会这么不整洁吧,更加不会来这里,金泰亨也不能和他走啊,可是电话还是他自己打的……


边上的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原来他们没分!”


……


*

衬衫,衬衫,又是衬衫。田柾国叫了一辆计程车不知道去的哪里,金泰亨也不关心,脑子里全是那件衬衫。田柾国坐在边上,金泰亨伸手过去扯领口的扣子,田柾国就解开那颗扣子,金泰亨一颗一颗往下摸。田柾国感觉不对,捏住金泰亨的手:“泰亨,回家再说。”


金泰亨没有听到一样,挣脱手继续扯。田柾国把花塞到他怀里:“送给你的花,你看看。”金泰亨安静下来,捧着花看,过了很久抱紧了花:“田柾国送给我的。”转过头去又伸出手去扯扣子,很小声地带着委屈说:“田柾国不要穿衬衫。”


C13


*

把金泰亨哄睡着后,田柾国关门退出房间,并没有走向客房。他在客厅的黑暗中坐下,回忆起金泰亨今晚闹脾气小猫一样的表情,刚刚人儿陷进他的床单时微红的脸颊,轻轻呼出的热气,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搭在眼睑。


田柾国的呼吸重了一瞬,闭眼往后躺去,指尖摸出烟来。


“嗒”的,火光照亮田柾国的脸,明明在点烟,却望着卧室的门,眼中发烫的克制。


尔后,田柾国似乎断定今晚是个不眠之夜,打开电视机想看部旧电影,却在观看记录里翻到了《Call Me By Your Name》。


想起来了,什么时候看的。那时候与金泰亨热恋,两个人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一起看着,没有看到结尾,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亲了谁的耳垂,最后金泰亨被摁在沙发上来了一次。后来金泰亨还说再也不和他一起看爱情电影了。


屏幕里是明媚的夏天,电视机的光时明时暗映在客厅,田柾国坐在黑暗中眯着眼睛抽烟,好像在看电影,又不知道在看哪里。抽完一支,他碰了碰烟盒,终究没拿。在音乐里,他开始走神,想金泰亨明天还会不会像今天一样,露出白软的肚皮向他撒娇,带着娇憨的神情说话。田柾国有点后悔,刚刚没拿手机录下来。


细小的声音响起,田柾国无意识地转过去看,金泰亨打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口的地方。金泰亨不知是不舒服还是酒没醒,穿上的睡裤脱掉了,长长的上衣搭在大腿,手藏在袖子里,还握着门把手。他看着田柾国的脸在屏幕的映照下,明亮又淡漠,却在眼神触及自己时狠狠地愣住。客厅里有淡淡的烟味,田柾国也没解释,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手指捏紧了烟头,顿着没扔。


金泰亨确实是被哄睡着的,但没过多久,他感到闷热又醒来,没找到田柾国,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就出卧室要找,刚打开门就猝不及防撞进这双侵略性极强的眼中。金泰亨皱眉,感觉酒劲还没下去,想要清醒一点,反而更糊涂,像小动物走向猎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一样,被勾着走向田柾国,一步一步,脚底和地板发出很轻的声音,却在两人的沉默中显得格为突兀。金泰亨站定在他跟前。


田柾国忽而低下头,喉结滚动起来,看着金泰亨没有穿鞋的脚,不敢抬头,怕自己一触即点,不明不白把人办了,明天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哄人。头不抬,眼中只有那双白嫩的腿,他想起这双腿怎么缠着他的,怎么蹭他的腰,大腿上的肉多又软,连同臀部也一样。


操。田柾国咬紧牙关,打算一闭眼把人扛进去用被子裹住,眼不见心清净。他抬起头。


金泰亨就在这时贴上来,跨坐在他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能是借酒壮胆,但是又不敢直接看他,搂住脖子埋头。田柾国僵硬一瞬,娇软入怀,深吸气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感觉金泰亨身上冰凉。田柾国忍不住要去捂暖这小猫,手握上极细的脚踝,向下滑包裹住冰冷的脚,声音低哑:“怎么没穿鞋子。”

金泰亨闻到熟悉的味道,几乎想掉眼泪,眼眶红红的,听到田柾国的声音,从他身上起来,大颗的泪珠掉下来,眼睛鼻子都变成粉红色,长长的睫毛被泪水粘连在一起:“田柾国......你到底要不要我了啊......”


田柾国心里一揪,呼吸沉重起来,嘴唇绷紧,这人还和自己耍无赖,这么几十天来,都是他田柾国追着金泰亨跑,到底是谁不要谁......随即泄愤一般亲上去,手摸进金泰亨的衣角揉起大腿,金泰亨惊得想叫,却被捉住舌头吮吸,田柾国嘴里的烟草味不浓,混着金泰亨淡淡的酒味,好像都醉了。田柾国变本加厉地讨要,金泰亨眼泪又流出来,拳头攥紧了打他,忽而感到一只手滑进了自己的衣服,从臀肉开始,顺着尾椎骨走到腰上,一把扣住,被激得肩膀都耸起来,手紧紧抓住男人衣服,脚趾头蜷缩起来,浑身都软了。直到吃到金泰亨的眼泪,田柾国才放开。


金泰亨张大嘴呼吸,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光,五官都像泡在水里,湿漉漉的。金泰亨慌极了,感到身下有什么东西抵着,想跑走,却被摁住大腿根,一下腿软,脸红的发烫。田柾国贴近耳垂,几乎是亲着耳朵说的:“都想跑了,到底是谁不要谁啊......”


金泰亨感觉自己大脑宕机了,明明不是想这样的,但是也不讨厌,反而有些留恋。田柾国退回去,就这么和他对视,金泰亨不知说什么,没几秒钟害羞起来,眼神乱瞟,一瞬一瞬眨着,开始咬下唇。


“不许撒娇。”


*

第76天


金泰亨感觉自己被什么压着,根本起不来。意识清醒一点后发现是一个人,手臂锁住自己,头也埋在肩窝里,金泰亨难受地挣扎了一下。


“宝宝”,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金泰亨眼睛瞪大,直接酥了半边身子。这下挣扎也挣扎不动了,任后面这人这里亲亲那里闻闻。田柾国把金泰亨抱在怀里才有了实感,身上的肉都是软乎乎的,小小的一团动也不动,忍不住喊出了宝宝。是我的宝贝,我的爱人。


金泰亨最后及时喊停:“我饿了,起床吧。”田柾国很快起床套上了卫衣去买早饭,他想起昨天晚上扯衬衫撒娇的金泰亨,加快了脚步,好想回去抱抱他。


金泰亨坐在床上发呆,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全记得,大早上晕乎乎的又接受暴击。所以现在是什么关系呢?金泰亨问着自己。


金泰亨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去开田柾国的衣柜,其实西装也不多,边上有新的卫衣套装,就取了一套下来穿上。这个牌子……金泰亨灵光一闪,seagull。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不会吧,不会吧。金泰亨跑到床头柜拿了手机,点开seagull的头像放大再放大,又把手机丢回床上,去翻衣柜,每一套都是,每一套——金泰亨不小心翻到了西装,有什么纸哗啦啦地飞落,上面都是字。金泰亨呆住了,缓慢地蹲下来,一张一张翻过去,眼眶不争气地红了,我喜欢的,我讨厌的,怎么样才能增进感情,追老婆的方法,seagull应该怎么回答……笨蛋,傻瓜,石头,其实只要一句“我爱你”就可以解决的事,其实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门打开,田柾国拎着早饭进来:“泰……”看到人穿着自己的卫衣蹲在地上看什么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像是自己的笔记和计划,田柾国把早饭放在桌上。完蛋了,都完蛋了,最后还是这样失败了,真是笨啊,田柾国。他向前两步,想了很多,最后还是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才好。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对不起,我好像一直只是让你伤心。


可是我好想爱你,我尽了所有的力气来拥抱你,对不起。


金泰亨眼泪都沾湿了脸颊,听到这句话笑出来了,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笨。他站起身来看向田柾国无措的眼睛:“抱我。”田柾国伸出手,犹豫地搂上了腰。金泰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熟悉的触觉,他正在被一个少年抱着,眼里满是珍视。这不寻常的初恋是如此易碎而真诚,无关年龄,性别和金钱,只要两颗心无法对话也许就会就此别过,带着不完整的爱和牵挂前行,一生在路上寻找你的影子。


还好,还好。金泰亨抬起头吻住田柾国,像梦境中田柾国吻他一样,虔诚又轻柔。田柾国看到泪水,心痛地抱得更紧,也许身体靠近了,心就会靠的更近,我的心正在为你跳动,这就是我的爱意,你感受到了吗?


C14

 

*

“这件不要,这件不要,这件也不要。”金泰亨翻着衣柜,一件一件丢出来。

 

田柾国站在边上一件一件接着,看自己衬衫越来越少,凑上去:“老婆,差不多了吧……”得来了金泰亨不开心的眼神和微微嘟起的嘴:“不行,都不要,你穿了我要把扣子全扯光。”

 

“好好好。”田柾国又站正了接衣服。

 

*

今天是复合的第六天,金泰亨正在整顿衣风,至于什么是衣风,田柾国也不知道,大概是把自己的衬衫丢光。其实之前也不知道金泰亨对自己的衣服有这么多怨气,现在看,比起心痛,更多是可爱,和衣服较真的泰亨也太可爱了吧。

 

金硕珍收到这句话又是两眼一黑,上次是蛋糕切得很美,上上次是煤气灶的火开得很漂亮。他颤抖着输入:有病快治。

 

suga【群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吗每天收获新快乐

www:啊啊啊啊啊我要go crazy谁教的田柾国这样的话啊啊啊啊

JK:没有人教我,看到老婆就忍不住这么说了

www: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奴离我远点儿啊

www:@suga 我们退群

suga【群主】:别太嫉妒,我再吃点瓜

www:啊啊啊啊啊闵玧其你别太荒谬

 

*

田柾国穿着金泰亨亲自钦点的衣服走了出来,头发柔顺地搭在眉前,眼睛黑亮,和大学生几乎看不出区别。金泰亨笑着揉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没想到田柾国揽着腰不让走了,非要再亲一个。金泰亨一下钻出来,往门口跑,回头做了个鬼脸:“不要不要。”最后田柾国抵着门把手还是讨了一个。

 

田柾国每天都把金泰亨送到教学楼,虽然在校园网引起了轰动,但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走在路上边上的同学也只是把他们当做了普通情侣,并没有很多困扰。

 

田柾国在几年之后才这样缓慢地在校园里漫步,看阳光透过树叶,地上的影子呼吸一般晃动;在灌木丛里看到很像金泰亨的小猫慢慢地踱步;艺术楼传出的歌声渗透了空气,走路也不禁轻快起来。原来这里有永恒的青春和美好,并不只是重复的回忆,凝滞的灰色。

 

金泰亨在边上一蹦一跳,发丝都在跳舞,眼睛弯弯的,嘴角也翘起来,自己的手被拽着摇晃。

 

过于幸福了,满溢出来的爱反而让人害怕失去。原来是这样,爱是害怕,是悲伤,是结束又是开始,是千千万万,是空气流水和鸟鸣,是左心房的悸动。想要抱紧却害怕伤害对方,那就不说话了,请摸摸我的心,你知道了吗?你一定知道吧,因为你的心也如此。

 

田柾国忽然感觉回到了二十一岁,正坐在课堂里,什么都觉得很新奇的年纪。金泰亨的背影和田柾国的影子交错在一起,也许是灵魂,轻松地背负着前行。

 

这是你想说的吧,金泰亨,田柾国想,在爱情这门必修课上,你是我唯一的导师。









🌹后记🌹

感谢阅读,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无论如何都是完结了。我想年轻的爱情就应该这样,带着猜疑和害怕,不信任和自我怀疑。但是这些不能是全部,还要有一切美好的东西,鲜花和露水,夕阳和亲吻,爱情是千千万万。

 

加缪说:“原谅我的爱情多于我的灵性,我的欲望多于我的运气,我的爱高于我的能力。”没关系,都没关系,这个世界包容一切的爱,无论笨拙还是狡猾。

 

76天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但是金泰亨和田柾国的故事永远在书写中。

小葵宇宙

*双特工搭档设定

*Todo里的小脑洞 感兴趣的宝可以重温EP90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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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v金泡菜

早期超嫩的妹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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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年做梦-

「正泰」热寂 上+下

*2.2w已完结。

*伪现实/花吐症/破镜重圆/HE


请勿上升真人,祝食用愉快


花吐症:爱一个人,爱到可以吐出一朵花来。


“孤独到自燃,你说,会变得温暖。”



*谁敢说爱你 谁敢


有的时候是真的觉得很难,很无力。这种能把人就此杀死的无力感具体表现在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再感到开心了。外界的所有刺激都渐渐变成了一颗溺死在碳酸气泡水中的小气泡,是模糊朦胧的、没意义的一声呼痛。


生活不知不觉间已经失去了充沛的意义,金泰亨漫不经心地想。


宛如活在梦里,因为迟钝渐渐不知喜怒。世界旋转,面无表情的人们向着他潮水一样的来,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没有人...

*2.2w已完结。

*伪现实/花吐症/破镜重圆/HE



请勿上升真人,祝食用愉快






花吐症:爱一个人,爱到可以吐出一朵花来。


“孤独到自燃,你说,会变得温暖。”



*谁敢说爱你 谁敢


有的时候是真的觉得很难,很无力。这种能把人就此杀死的无力感具体表现在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再感到开心了。外界的所有刺激都渐渐变成了一颗溺死在碳酸气泡水中的小气泡,是模糊朦胧的、没意义的一声呼痛。


生活不知不觉间已经失去了充沛的意义,金泰亨漫不经心地想。


宛如活在梦里,因为迟钝渐渐不知喜怒。世界旋转,面无表情的人们向着他潮水一样的来,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没有人能看到他面具下空洞的肉体,不过也许,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一个人面具下也是和他一样都快烂完了的身躯。


繁杂都市,谁都一样,所以万幸,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因为和自己不相关,所以并不会感到疼痛。


只是有人在路过他时偶尔会不小心地撞到他的肩膀,无意间留下一些人类才有的特殊香气——就像现在和他擦肩而过的电台pd。


女pd留着长长的卷发,黑色高跟鞋配烈焰红唇,抿着嘴角停下脚步和他打招呼。她靠的有些近,整个人闻起来像一株浓烈的水仙,香味把金泰亨的鼻根刺激的发疼。


“泰亨这次帮忙带班的人是你啊?看来我们这次的节目又要破收听率了,辛苦啦!”


“周姐,您真的太客气了,我一直都很想来这个节目的。”金泰亨也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笑的特别乖,“所以应该是我要谢谢这次的邀请呀。”


点头微笑时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是笑容真诚,刚才吐露出的声音就连尾音都还来不及在空气中散尽,所有的一切都很真,又好热。

笑的那么开心,好像很快乐。


话说完,人们就会和他擦肩而过,这时刚才的热闹和开心就又好像再次变成了假的。


内心平静,死水从始至终都没有波澜。

点个头,然后就此别过。


金泰亨接着走向敞开了门等待他的直播间,导播室已经亮了红灯,距离上播,还有十五分钟。


他熟练的拿起耳麦,入座,右手边放着编辑整理好的台本,身后已经有助理靠过来料理他有些乱掉的头发,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播间空调温度二十五度,本来应该是人体舒适的温度,金泰亨却在这时突然觉得有些热。


他并不会承认是因为在台本的角落看到了“田柾国”这个名字才会心烦气躁。虚虚的一晃,金泰亨就像被烫着了一样,匆忙把写着田柾国名字的那一页台本迅速翻页。


也许是今年S市叫嚣着的夏天太过张扬,明明才六月初,却已经急不可耐地露出了灼热的尾巴,以至于让人止不住的心浮气躁。


距离开播还剩下七分钟,直播间的门被staff从外面细心地关上。导播间顶上的红灯亮起,大腹便便的男pd坐在电脑椅上伸直手臂,慢吞吞戴上自己的耳麦。


金泰亨却越来越热,说是热,手心却在悄悄出冷汗。他就像做了坏事却怕被别人发现的小孩子,悄悄捏住了手掌。


所以说人类真是复杂的动物。他晃了晃头,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拿起空调遥控板把温度调成二十一度。


距离开播还有五分钟,金泰亨垂着眼睛盯台本发呆,悬空的食指轻轻颤抖。


他忍不住又翻了翻被他阖上的台本。


“田柾国”这三个字刚刚被他晃眼看到,可是这时怎么突然找不到了?这三个字跑去藏到了哪里?...怎么连名字都像本人一样不听话啊。


他明明是看见了的,虽然他不太想看见。他刚才急促地翻过,把这三个字悄悄地藏在这本厚厚的台本里。


可现在一旦看不见、找不到,心里反而越来越烦躁。


金泰亨不禁有些后悔。刚才恍惚的一眼根本没看真切,既然没看真切,他就会去想这三个字的后面又写了什么文字?


他会想,把所有的文字连在一起会是什么意思?是那个人最近的消息吗?还是那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他最近又过的怎么样呢?是关于他的消息吗?还是与他有关的别人的消息呢?


是别人提起了他,还是他提起了别人?

...虽然这些和他都没多大关系了。


但是,“田柾国”这三个字能让他一潭死水般的心微微起了涟漪,本身就是一件稀奇事。


...好像就只有在提起他的时候才能让金泰亨感觉到自己还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觉得自己还真实的活着。


只要提起田柾国,金泰亨仅剩下的、没有情绪感知能力的空架子就能再次被填满,空洞的人偶甚至都能在一瞬间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金泰亨活着,却像已经死了。

不过他本来就已经死了。


——仔细想来,自从一年前那个呆滞的、玫红色的、即将来临的夏天完全来临之前。在他决定悄悄停止身体的生理发育之后,在他把一朵驻扎在他身体内的生命之花活生生暂停时,金泰亨就已经死了。


死的只剩下了今天这副空壳子。


已经没有更多时间用来发呆或缅怀过去,直播开始。五,四,三,二,一。


坐在导播室的男pd已经隔着巨大的玻璃和滂沱的冷气对他举起了大拇指,那是个开始的意思。


声音已经通过耳麦填满了他的耳朵,金泰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大家好呀,今天是我来带班啦,是不是很久没见,各位听众有没有想我啊?”


坐在旁边的女主播恰到好处地搭话,气氛渐渐被炒热,金泰亨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语调温柔熟练。


看他这样,谁还记得他以前连场面话都说不好么。人总是会变的,会成长,会失去,也会学着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金泰亨抬头,对近得快戳到他脸上的摄像头微笑。


节目的开头很好,这时今天的嘉宾已经到了。果然和pd说的一样,稍微迟到了五分钟。


那是个最近在国内势头很好的新人男团,男孩子们悄悄鞠着躬进来,细心地避开了摄像头。他们脸上涂着厚厚的妆容,舞台服装近看显得有些粗糙廉价,甚至连额头上的汗还来不及擦干。


男孩子们的脸色不太好,在微融的妆衬托下,透露出和他们年纪不相衬的憔悴。


男团队长就坐在金泰亨身边,坐下以后就连忙对他点了点头,是很恭敬的态度,还有些小心翼翼。金泰亨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回了一个笑,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他们的身上。


还是上升期,上升期的男团赶行程迟到是常有的事。他就是这么过来的,自然能理解。


谈话的气氛很好,虽然这个男团还是新人,但是在直播间明亮的镁光灯照射下已经看不出一点点疲惫,再次变成活力四射的样子,拼命发挥着自己青春滚烫的余热,就像快把自己掏空。


女主播也乐于抛包袱,节目进行的十分顺利。


这熟悉的感觉让金泰亨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过去的日子,过去的回忆和经历。他捏着台本单薄的纸张,对着麦克风问完一个问题,下一秒翻页的动作不禁顿了顿。


...既然这次的嘉宾是新人男团,那“田柾国”这三个字又为什么会出现?


他真的是控制不住的想他。


是因为田柾国和他们关系好所以才提到的吗?可是他们明明不是一个公司的,而且这个男团中也没有和他关系好的成员啊。


...或者是有,只不过是他不知道罢了。


毕竟金泰亨和田柾国已经分开了快一年,对彼此的关注只停留在表面上的“前队友”。他们换了新公司,有了新的职场朋友,渐渐的,潜移默化的,身边的人基本都换了一波。假如不刻意联系,在这个更新换代的速度比火箭还快的圈子里想知道田柾国的近期消息,其实是个很困难的事。


金泰亨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一边苦恼一边翻台本进行放送节目,只要一想到“田柾国”那三个字很有可能在下一秒蹦到他眼前,就忍不住期待,忍不住提心吊胆。同时进行的多任务处理让金泰亨觉得自己就像个脱离肉体的另外一个人。



虽然他坐在直播间最中心的位置,现在,他的一只手正翻着台本,抬头对介绍完这次主打歌的新男团主唱微笑,可是这些都是他肉体下意识的动作。


金泰亨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无意晃到的“田柾国”三个字,这三个字像什么谜语,像什么无言诡异的诅咒,光一眼就让他的心脏猛的一颤。


冥冥中好像有谁伸了手掌,猛烈疼痛地握了他一把,让他瞬间出了满身的汗水。而他已经死去的心脏在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鲜活的就像活了过来一样。



没有人能察觉出任何不对劲,节目接着进行。有听众发了短信来互动,话题是“你的第一次约会。”


对新人男团来说“约会”这种话题一般都得谨慎回答才行,粉丝还没有定型,甚至还没有积累起足够的名望,他们还没有资格在镜头前大大方方的讲起自己的“约会”。


或者爱情。



于是女主播自然把话题转到了金泰亨的身上:“...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懂那么多呢?这样吧,这个问题我们在场所有人都回答好不好?”


“让我们先问问我们的V好不好?啊...毕竟是防弹少年团呢,可是传奇啊,这个组合谁不知道呀。”


“想必大家也很好奇吧?”


金泰亨笑:“这会儿就提到我身上了。”


女主播笑嘻嘻地对他眨了眨眼:“毕竟泰亨你的组合真的是个传奇呢,虽然现在防弹已经没有密集活动了,不过分开不解散...成员们不是都各自发展的很好么?”


金泰亨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猛不丁地想,为什么要在进行“约会”这个话题的时候提到别的成员?


具体的说不上来,可是看着女主播涂了粉色唇膏一张一合的嘴唇,他的手心却已经悄悄出了冷汗。金泰亨已经悄悄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想。


他想,难道——



“...各种大奖就不提了,我听说防弹少年团的好多成员甚至已经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呢?甚至还...吐出了花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最浪漫的事了吧?...浪漫的让人羡慕不来。我记得,嗯。现在就剩下泰亨了吧?”


男团队长接话,按照台本一字一顿的笑着读:“不对啊谢姐,除了V前辈,还有柾国前辈呢。”


金泰亨却听的遍体生寒。


“不过最近柾国前辈和另外一位歌手前辈关系很好呢,上次采访的时候,柾国前辈还开玩笑说要‘年底结婚,三年抱俩’,想来应该好事将近了吧?”



——等等。

你说什么?谁和谁?要干什么?

...谁?谁要结婚?什么好事?


队长说完,和女主播一起笑着望向金泰亨。金泰亨明白这个时候该自己接话了。可是金泰亨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接话,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就像愣在原地的漂亮雕塑,连捏台本的手都松开了一些,纸张被空调冷风吹的摇摇欲坠。


也许是停顿的时间太长让女主播看出了什么不对劲,她马上转移话题问向男团主唱:“看来我们泰亨有些害羞啊,那俊亨xi,你先说说看以前有没有过什么约会吧?或者,你希望自己能拥有什么样的约会呢?”


.........


金泰亨有些后悔刚才把空调调的那么低,让他坐在这里冷的手都在悄悄发抖。刚才男团队长讲的话把他刺激的眼前发黑,一瞬间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和颗粒,过了这么会儿那股感觉终于褪了些,现在终于能清晰看清放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


可是他不愿意承认那是疼痛。

他明明不应该感到难过,或者疼痛的。


...不知道台本是不是随便乱写的,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这个圈子里起起伏伏的事太多了,黑马过河一片黑,白马过河一片白,真真假假,随着变化,谁说的清。


可是他的手为什么一直都在抖?


金泰亨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从里到外,从深到浅,就像捏着一把刀把他温柔的杀死,细致地解剖。时间流逝,下一秒,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那声音还带着笑意,正在从善如流的接话。

他讲着话,而他的脑海里又控制不住的、恍惚地想起田柾国。


谁要结婚?谁有好事?是田柾国吗?他的爱人?前男友?或者连“前男友”都称不上的“前队友”?把他杀了一次一次,最后让他自己杀了自己还心甘情愿的田柾国?他亏欠的田柾国,也亏欠他的田柾国吗?


等等。

刚才的问题又是什么?

曾经有过的约会吗?


...那么说起来,曾经的他们,其实也有过一次隔着一条街的约会呢。


那个可以算得上“约会”吧?算的吧?


那个深夜的约会,嘘——


是独属于金泰亨的、柔软梦幻的美梦。

是谁都不知道的,他和田柾国的秘密。



* 我生命中,如此美丽的日子



闻到自己的身体散发出淡淡香味的时候金泰亨并没有想那么多。


虽然这个世界存在“花吐症”这种病,可是能感染这种因爱而生的并发症的人实在太少了。概率就像在大海里捞金子。金泰亨并不觉得自己有那种中彩票的概率得病,毕竟他从小就是个买饮料都不会中奖的类型。


所以从某一天田柾国和他擦身而过突然说:“哥你身上好香啊,是不是换香水了?”的时候,金泰亨还以为田柾国说的是宿舍新换的洗衣粉的味道。毕竟他自己什么味道都没闻到。


但是往后的诸多事实证明,那不是什么劳什子洗衣粉的味道。


第一个从他身上闻到香味的是田柾国。



那天他们刚刚在伦敦结束了一场演唱会,回到酒店已经将近凌晨。夜晚的伦敦细细密密地下起雨,雨从天空坠落,浩浩荡荡的砸进柏油马路,溅起淋漓的水雾。


又唱又跳将近三个小时,金泰亨有些饿。刚进电梯手掌就抚上肚子,胡思乱想地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吃什么,一直黏在他旁边的田柾国就在此时贴过来:“哥。”


“泰亨哥你饿了?”这个姿势从侧面看,他几乎都快亲上了他的耳廓。


“哥想不想吃点什么?”


靠的这么近,田柾国下巴都靠到了他肩膀上,这么亲密,旁边的成员却都各自干着自己的事,玩手机的玩手机,翻包的翻包,讲话的讲话,对他俩的亲密程度完全见怪不怪。这种坦然的态度反而让金泰亨莫名有些脸热。


怎么说呢...他靠在他的肩膀,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两个人近的就连心脏声音都能听清楚,这么明目张胆,可是周围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俩这样奇怪。


就好像大家已经默认了他和田柾国有了什么一样,他们靠这么近是正常的,就好像田柾国本来就应该粘着他,顺势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把他暧昧亲密的抱在怀里,然后靠在他耳边和他轻声细语地说话。


可是明明他和田柾国还处于一个暧昧的阶段,谁还没有说过爱谁,谁都还没说过关于“爱”的,明显清透的话。


他们还不是情侣,不是爱人。

...顶多算暧昧的人。


金泰亨在这边东想西想,田柾国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依旧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用一个从背后拥抱的姿势,悄悄用手握住了金泰亨的手,湿乎乎,柔软的潮意。但是金泰亨瞬间就懂这是什么意思。他飞快地回头看了田柾国一眼,结果得到弟弟一个眯眼笑,眼神缱绻温柔。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呼吸都有点乱。金泰亨回过头,嘴角动了动,手心出了汗。


他好像也在那一瞬间闻到了自己身上发出来的,蠢蠢欲动的香味。


——是的是的,那时他们还处于一个柔软的暧昧阶段,而在那个时候,在那个伦敦初夏的、总有淋漓水雾的夜晚,他的身上就已经有了淡淡的香味。


那是金泰亨用他自己的生命饲养的、能杀死他自己的爱意。花朵悄悄把自己的枝蔓埋进他的血液,匍匐着,耐心着,用每一次呼吸做养分,几乎都快吞没了他。


可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


凌晨一点半,金泰亨刚刚戴好框架眼镜和鸭舌帽,酒店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明明知道来的人是谁,不过他还是保险起见问了句:“谁?”


结果没人回应,房门反而接着被敲。金泰亨皱了皱眉,踩着步子走过去又问:“谁...?”


房门外的人似乎笑了一声,然后很快捏着嗓子装女孩子:“泰亨xi...”


金泰亨动作顿了顿,打开门。


哪里有女孩子,只有和他一样戴着眼镜鸭舌帽,笑眯眯的田柾国。


田柾国把头发压在鸭舌帽下,鼻梁上架着一副和他差不多大小的框架眼镜,穿黑卫衣,浅色牛仔裤,背后歪歪斜斜背了个包,一手插兜一手微抬,敲门,整个人的模样落在酒店昏黄的门廊灯下显得易碎又昂贵。


金泰亨没说话,拉开门和他对视,但是嘴角已经带上了笑。


田柾国就保持那个敲门的姿势站在原地没动,微抬的那只手转而去扶门框:“哥——”他悄悄拉着嗓子,“好了吗?”


但是看金泰亨和他一样全副武装的模样,就知道刚才在电梯里那个捏手的小小的暗号,金泰亨是懂了的。


今天一天田柾国的心情本来就很好,现在看到自己做好出门准备的金泰亨时心情更好。他舔了舔嘴唇,斜额,笑的有些漫不经心:“哥哥,走吧。”


“我和南俊哥说我要去便利店买杯面,已经打过招呼了。”


“那我呢?”金泰亨转身关门,田柾国没骨头一样又把扶门框的那只手转过来靠他,“我还没来得及和南俊哥打招呼。”


“没事儿,反正。”田柾国对他眨眨眼,“...我们不就是出去吃个饭嘛。”


“今天晚上伦敦在下雨,而且已经凌晨两点过了...哥哥,我们悄悄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而且很快回来。”田柾国又补充,“我打的那个招呼应该就可以了。”


于是他们沉默着踩着光和影交杂的步子,在沉默和安静的暧昧中向前。电梯开门,关上,然后安静地向下,金泰亨的余光从电梯明晃晃的镜子里看见田柾国揽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十分自然地往下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悄悄握住了他的。


他们俩谁都没讲话,手心有些湿,可是谁都没有放开谁。


金泰亨不知道田柾国怎么想,但是他就是在田柾国牵着他的手走过凌晨酒店空荡的大堂,在身上的卫衣被夜晚伦敦昏暗的灯染上光的时候,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想,这算不算约会?


雨下的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也许真的是托了下雨的福,金泰亨还真没有看到往常围在酒店下等他们的小朋友们,他们很有可能在今天晚上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他松了口气。


田柾国看了他一眼,安抚般的捏了捏金泰亨的手。然后他从背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


他们踏进雨中。也许是风有些大,金泰亨感觉后脖颈有些湿润的潮。


田柾国撑伞,伞面大半却倾斜在他头上。他们靠的很近,默不作声,心跳很快。


这场雨下的不大,却有些急,轻巧地笼罩住了整条大街,也沉默地冲洗着哥特式的建筑群。在墙壁,屋顶,路灯罩,柏油马路,玻璃窗上碰撞出细腻的雨雾蒸汽,风一鼓动,便吹的视野内烟雾滚滚。大街上零星的几位路人脚步踏踏,独自撑着一把一把伞,成为深夜伦敦最孤独的岛屿。


田柾国的手心却很暖,他把金泰亨拉的更近了一些:“哥。”小小声。


金泰亨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嗯?”


“想吃什么?”


“柾国想吃什么?”


“啊——我啊,”田柾国想了想,“其实我不太饿的,但是哥不是饿了吗...就想哥可能晚上想出来吃点东西。”


金泰亨笑:“你不饿啊?本来我就打算在酒店里随便泡个泡面的,我以为你饿了想出来所以才——”


话没说完,田柾国睁着一双浸了水的眼睛看向他。金泰亨的眼神从弟弟的眼睛落到嘴唇,他们停在这场把人变成孤独岛屿的大雨中,肩膀都被淋湿。


雨是冷的,风是冷的,但是身体和呼吸是热的。他们正好站在个昏暗的角落,这里就连光都吝啬。田柾国看向他,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漫不经心,就连金泰亨都能在他眼中看出些紧张来。

他慢慢地,靠向他。

默契地,一言不发地,试探又坚定地。


伞面随着动作倾斜,雨水欢欣地奔向他们,肩膀位置的卫衣已经湿了,这就像个一触即发的暗号。


田柾国空出一只手把自己的鸭舌帽抽起来反戴,没了帽檐的遮挡,那双深黑的眼睛在雨夜更亮,随着动作,几滴不听话的雨沾染上他的侧脸,顺着面部轮廓慢慢往下流。


嘴唇快要亲上嘴唇,金泰亨没躲,又隐约闻到自己身上浓郁的薄荷花香味,在这场雨水的冲洗下显得更清透。


却在田柾国的嘴唇快要亲上他的时猛的偏头。田柾国愣了愣,没止住,随着动作只亲上了他的侧脸。轻轻地一下,干燥温暖。金泰亨甚至能感觉到田柾国密密匝匝的眼睫毛划过脸颊的温热触感。


不等田柾国问,金泰亨压低嗓子解释:“...右边有人,柾国。”


田柾国撑伞的手顿了顿,很快把伞面往右边倾斜的更大。伞一避开,他们俩半个身子就完全被雨浇湿。鸭舌帽吸了水变得沉重,明明是下着雨的初夏夜晚,金泰亨却觉得很热。


“哥看到了?”田柾国没撑伞的那只手轻轻把自己脑袋上的鸭舌帽帽檐转回来,脸上没有了刚才的试探和紧张,又慢慢露出些漫不经心来,哄道,“别怕,哥哥怎么发现的?”


金泰亨垂着眼,声音也很低:“刚才那边有镜头的反光,我看到了。...有人跟着我们。”


田柾国了然,没事人一样的换了一只手撑伞,接着揽住金泰亨的肩膀往前走:“没事...刚才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回答,但是他们俩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有亲上。



金泰亨有些恼,但是又不能抱怨,不然就显得他真的很想和田柾国接吻一样。不过他俩刚才...是真的只差一点点就亲上了。


那么,他们俩是不是其实,已经算得上情侣了?


这是不是约会啊?

不是情侣的话,就不会接吻了对吧?


金泰亨也没挑明,更何况这时的气氛不太适合说这些,这会儿要是处理不好,很容易明天一睁眼他俩就已经上了全球热搜头条。


名字他都能想到,比如:“防弹少年团内部恋情!”


“顶级爱豆的爱情曝光!”


“真情还是假意?防弹少年团成员深夜小巷内激吻!”


.........


这可就太惨烈了。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稳住自己的情绪,顺着田柾国搂他的力接着往前走:“要回去吗?”他问。


田柾国抿着嘴唇,听到这话突然侧脸看他:“嗯?哥想回去吗?”


金泰亨说:“没有...我以为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今天后面不是有人跟着我们吗?应该是记者吧?不然不可能躲的那么专业,我们俩一开始都没发现。而且...经纪人哥说过让我们俩注意的。”


田柾国没应金泰亨那个话,揽住金泰亨肩膀的手动了动,手指轻轻抹掉金泰亨脖颈后的水珠。

就像摸上去一样。



金泰亨被刺激的猛地缩了缩肩膀,手肘怼了怼弟弟的胸膛:“你干嘛呀!”


田柾国就笑,慢腾腾地又问:“不管别人,哥哥想回去吗?”


金泰亨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于是田柾国就懂了,他轻轻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说了这一句以后他就没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穿透这场壮阔的雨,半湿的卫衣透出些许和初夏不相称的寒意。


金泰亨其实想知道田柾国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什么话来,其实假如可以,他还想让田柾国解释解释刚才为什么突然...亲上来。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像也不是可以一言不发的就亲上来的关系吧?他们之间还没有表白,没有挑明,没有清透明显地讨论过关于“爱”这个柔软敏感的东西的任何话题。


可是他们刚才差一点就要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田柾国撑着伞,揽住金泰亨肩膀的手臂微微用力。下一秒,他们停住脚步。


从田柾国这里看过去,金泰亨被雨水弄湿的眼睫毛垂着,抿着嘴唇慢慢呼吸,在伦敦朦胧昏暗的雨中,轮廓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这样看上去,有种肮脏和圣洁混合的异样美感。


他美丽地停住,明暗交织,比夏夜更温婉,更炽热,像夜一般。


其实根本就不是暧昧啊。


田柾国吸一口气,对上金泰亨的眼,在稀里哗啦的雨声中说:“哥。”


“...啊,不对,我的男朋友。”满意地看着金泰亨倏然睁大的眼,田柾国笑一声,温柔地问,“金泰亨先生...你愿意和我在伦敦,在这场几乎快停不下来的雨中,来一场...隔着一条街的约会吗?”


“虽然有些寒酸,但是这样的话,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笑。


然后他看见金泰亨动了动嘴唇,没反驳,也没多问。极其温柔的,那人抿着嘴唇,也笑了。


哪里需要告白?

好默契。



* 迅猛,又疯狂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总会变得冷漠。最开始的一腔孤勇和怜悯早就被我们亲手溺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深夜。


...我们会变,如最庸俗的人类一般变得难于拥有强烈的、炽烈而纯粹的喜悦、厌恶,或者爱情。


上一秒说着“爱”,下一秒却可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抽身而去。可是这样的我们被称为睿智、审时度势、冷静或者豁达。但越这么走,日子越这么过,越觉得自己空了一块。


空缺无法被填满,孤独到灵魂都在发烫。仿佛置身于荒芜孤独的宇宙,周围星云蒸腾绚烂,陨石,星尘,拖着火尾的小彗星,它们是孤独的岛屿。孤独到与我们无关,在真空中一一冰冷的和我们擦肩而过。


也许等到所有能量燃烧殆尽,等到宇宙从奇点走向热寂,等到一切物质都走向灭亡,才能从胸腔开始隐隐作痛,就像终于醒过来一般。


才意识到自己情感上的厌恶与麻痹。

孤独到自燃,是不是才能变得温暖。



可是就算是这样,金泰亨也始终记得那个伦敦的雨夜。


他记得田柾国半湿的黑色卫衣,黑亮的眼睛,干燥柔软的嘴唇,那个没来得及落在他嘴唇上的吻,还有那人压低嗓子的那一句:“男朋友。”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在隔着一条街的雨夜伦敦。



往前走就是红绿灯,他们停在斑马线前等绿灯亮。田柾国变魔术一样的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折叠伞递给金泰亨,语气中带上些许骄傲:“我就猜到我们俩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啦,所以哥,你看,我就多带了一把伞。这会儿不就是正好派上用场了吗?”


于是他们各撑一把伞,从肩膀隔着肩膀,衣角摩擦着衣角,到分开各走一边。


深夜雨声淅沥,他们脚步沉稳。金泰亨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这场约会应该如何继续下去。结果没等多久,那边田柾国就给他打了电话。


于是他们变成一手撑伞,一手举着手机贴向耳廓。


脚步没停,他们沿着这条蜿蜒的小巷慢慢走,头顶路过一盏一盏忠诚伫立的路灯,田柾国的声音和着雨声从手机里传出来,他说:“哥你看,这里是伦敦有名的大桥,据说白天来看会很美,但是我们白天来不了啊,会给那些小姑娘造成困扰的。本来还因为这个原因有些苦恼,结果现在来了这么一看,深夜这里也不错嘛。”


“而且现在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这么一想,还是夜晚好一些。”


金泰亨笑,说:“啊——的确很好看啊,没想到这座桥深夜也不会熄灯,而且...柾国你看,从这里还能看到伦敦眼。”


雨小了一些,田柾国慢慢从桥上往下走,金泰亨在他身后跟上,雨伞晃了晃,隔着距离,两个人各走一边。


田柾国隐约往他这里看了一眼,说:“哥你可不可以走快一点?我们虽然是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可是也得平行啊,你这样一前一后我都看不见你的脸。”


“不是约会吗,看不见脸怎么算约会呀。”


金泰亨就回他:“你每天都看我的脸啊,这才一小会儿没关系的。而且不是...害怕被别人拍吗,他们现在也在跟着我们吧。”他一边说话,一边听后方跟着他们的,细碎的脚步声。


“哪里会被拍?不过就算被拍也没关系啊,到时候就说我们只是散步,正巧碰上了。”


“大半夜撑着伞散步吗?还就我们俩?”


田柾国装无事发生:“哥不觉得风景很漂亮吗?还从这里看到了伦敦塔呢。”


“漂亮漂亮,真棒真棒。”


他们的距离又稍微拉远了一些,田柾国并没有妥协,他停住脚步,不走了。金泰亨没办法,只得慢吞吞的跟上。


于是田柾国满意了,他勾了勾嘴唇:“...哥你冷吗?”


“我不冷啊。”


“刚才好像不小心...卫衣淋湿了一点吧?万一感冒怎么办啊,好像有在刮风。”


“没关系,我身体很好,不会感冒的。”金泰亨笑了笑,长时间通话让贴在耳边的手机都有点发烫,“我们再逛一会儿。”


“哥喜欢吗?”田柾国猛不丁地问。


“...你说喜欢什么?”


“嗯...哥哥猜一猜我说的是什么呢?是喜欢这样的约会,喜欢这个下着雨的夜晚,还是说喜欢...我?”


金泰亨挑了挑眉,眉眼润了水,漂亮的直发光:“我不猜。”


田柾国在电话那边“哼”了一声,没接着追问下去。


金泰亨顿了顿,半响轻轻说:“因为...我都喜欢。”


不管是这样的约会,这样的雨天,还是你。

我真的都好喜欢。


田柾国笑,沉下嗓子,声音接着通过电流传过来,隐约撩人的心慌:“哥哥喜欢是一回事,但是我可舍不得让哥哥穿着湿衣服和我大半夜逛大街约会...看到前面了吗?那个亮着光的小招牌。”


金泰亨把挡住视线的伞举高,眯着眼往前看,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小小的招牌,霓虹色,亮晶晶。


“我找了很久的拉面店,通宵营业。”田柾国说,“哥先进去吧,我随后就来。”


雨小了一点,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那家小小的拉面店。


那个夜晚天蒙蒙将亮。店门口的雨伞桶只放了两把滴着水的雨伞,倾斜着,悄悄交叉了伞柄,好像在悄悄牵手。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店内两边,一个撑着头,一个翻看菜单。


正好是个对角线。



微湿的头发,滚烫的面汤,柔软的嘴唇,靠在耳边的手机,田柾国一边吃一边抱怨自己的拉面不好吃,说金泰亨给他点的拉面好咸,又问金泰亨,问他给他点的拉面好不好吃?


金泰亨哼一声说,你给我点的也不好吃。但是谁都没有说“给对方点拉面”这个提案很幼稚。


于是他们埋着头吃一碗拉面,手机靠在耳边,偶尔交谈,脸上带着笑,轻声细语,慢慢讲话。


金泰亨吃了一半就不太想吃,天快亮了,他有些饿过劲,而且他消化也不太好。于是把筷子放下撑着头看向窗外,嘴角微扬,点着手指等田柾国。


田柾国就在那边电话里唠叨他,说怎么就吃这么点,明明每天运动量这么大吃饭还和猫一样几口就饱。还还说,明天晚上还要开一场演唱会,哥哥多吃点,放心啦,不会胖的。


金泰亨就回他,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吃什么都很香吗,“田六桶”名不虚传呀。


结果田柾国反而没恼,接着好脾气地哄他,说,那你作为田六桶的男朋友也得能吃才行,嗯,叫你什么好呢?金六桶,好不好?


他俩就像两个傻子,呆兮兮地顶着微湿的头发坐在伦敦一家通宵营业的小拉面店吃面。窗外不知道哪里,相机镜头藏在街角,微微发光。


不知不觉,雨停了。天边泛光,玻璃窗上还不时滚落细腻的水珠。金泰亨歪着头看向即将热闹起来的伦敦街道。


这时,电话那边的田柾国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下一秒,他突然说:“我爱你。”


“我爱你,金泰亨。”


“你听见了吗?”


人生仿佛就缺乏这样冲突、扭曲又浪漫的爱情。如此格格不入却又这么融合。突兀又暧昧,像含在口腔里的气泡水,放跑了气的可乐,深夜也亮着灯的伦敦桥,简直甜的腻人。


金泰亨动了动嘴角,看穿了眼前晶莹剔透的空气。风迁移而过,太阳好像已经准备升起。眼光盈盈,昨夜下了半夜夏雨,而他和他隔着一条街,谈了一整个雨夜的恋爱。


就算爱是怀疑,爱会让人失去勇气,爱藏匿了纯粹的幻想和真理,金泰亨也忘不掉那个夜晚,忘不了田柾国说的那句“我爱你。”


他对这段感情最柔软的记忆就是这里。正如山月记里所说:“我不敢下苦工琢磨自己,怕终于知道自己并非珠玉,然而心里却依旧存着一丝希冀。”金泰亨想,他对田柾国,他对他们的爱情,大概也是如此。


他有的时候的确会害怕失去,也会怀疑自己。可是就算后来他们俩分开了,对于田柾国爱他的这件事,金泰亨也不想怀疑。


那时的他真的不太想也用“我爱你”这三个字来回应田柾国。因为他觉得他的田柾国值得更多的,更好的回应。


还在踌躇怎么答话,电话那边等着的田柾国轻笑一声,语调温柔地逗他:“哥,就算我坐在这边都能看到...你耳朵也太红了。”


“怎么这么喜欢我啊?哥哥。”


......


金泰亨瞬间不踌躇了,他也不想回应,反而很想打他。


田柾国慢吞吞站起来:“差不多了...天快亮了,泰亨哥,我们回去吧。”


他走到店门口,拉开合拢的玻璃门。


“哦,不过,哥哥今天换香水了吗?”他的语调轻又缓慢,一只手从伞桶里抽出雨伞,“刚才亲到脸的时候就闻到了,一直忘了说,好好闻。”


“好衬你。”


“薄荷蔷薇味。”



...............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金泰亨就莫名有了个猜想。随着时间推移,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一开始他自己只是偶尔才能闻到,可是到了后面,那味道已经浓烈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浓郁。


他好像得了花吐症。因为田柾国。

他居然因为爱田柾国,得了花吐症。


...按道理说,事情进行到这里,应该就是个完满的happy end,可惜现实生活并不是童话故事。


就算他们俩小心翼翼的交往,就算把这段感情捧在手心,也不可能完全不受伤。他们还年轻,还没有学会如何忍耐,如何对自己以及对对方柔软。


生活的内里总是压着火,他们偶尔争吵,有的时候只能独自吞下委屈,最后抹去委屈和好。而这个过程中难免得有人妥协。

可是是不是总是有这种时候。


只要有争吵,有的人就得一次一次的妥协,于是难过就一点一点的积累。一段感情里往往有强势和弱势,生活往往会逼一个人在一段持平的关系中强行地征服另外一个。明明知道对方有不能碰触的底线,但是在这场滂沱的爱意中总是会忍不住,慢慢往前,往前,再往前。


是活生生存在了几分挑衅的意思的。

这是对爱情的一次又一次的、冒险的试探。


你要我改变?那我这样可以吗?以前不行,可是现在可以这样吗?不行吗?为什么不行?你不是爱我吗?你可以试试包容我吗?我以前都是这样的,也没人说过我这样不好。


.....


没有人会一直后退,积累的总会爆发。但是这不是不爱了,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妥协,不能再后退。他们还太年轻,还没完全学会如何面对爱人做到妥协和柔软。男人的灵魂里藏着隐约的破坏欲和征服欲,这是本能。


爱的这么浓,这么轰轰烈烈,情深不寿,根本不够他们折腾自己。而偏偏藏在骨子里的骄傲依旧壮阔,于是有的时候,你就只有违背自身的意愿把这骄傲进行到底了。


就算自己的骄傲会伤害对方,也不愿意低头。结果最后所有的委屈和难过爆发出来,才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在这段关系中积累了这么多委屈。


所以最后,他们俩分开了。


金泰亨就连分开的原因都忘了,好像是个无聊透顶的原因。


他们俩因为一个坏掉了的面包轰轰烈烈吵了一架,田柾国要把面包丢在车上的垃圾桶,金泰亨偏不,他要带下车丢在宿舍的垃圾桶。


“我要丢在这里。为什么丢在车上不行?”


“我告诉你田柾国,不行,今天谁都不能动这个面包!”


“假如我不呢金泰亨?!这个也要和我争吗?”


“我什么时候和你争了?田柾国,它只是个面包!”


......


听上去很幼稚也很可笑对不对?可偏偏就是这么幼稚,这么可笑。他们真的在因为一个坏掉的面包吵架。可是真正让他们吵架的原因是这个不该坏掉的面包吗?


当然不是。


他们只是在和自己的爱争吵,只是用自己的骄傲在和自己的爱争吵、撕咬、争斗,血淋淋的,非要争出个所以然的样子。所以他们吵架,冷战,最后分开。


不过这个分手原因真的太搞笑了,都到了说出去都丢人的程度。


难道以后别的人问:“你和你前任怎么分的手?”你要回答因为我们俩扔垃圾意见不一所以吵架,最后分手吗?


而真正的原因,算了,谁都别提了。

别说是因为对方都不肯低头,太伤人了。


分手那一天,金泰亨去医院开了药,自己停止了身体机能的发育。他把那朵快要破体而出的花活生生扼死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藏在骨子里,融化在血液里。


而他得了花吐症的这个事当然没有告诉田柾国。既然分开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


离开了他,就算只有自己也能过得好,对吧。



金泰亨至今都记得,分手那天,是个阴沉到可以推迟飞机航班的阴天。田柾国穿一身黑,宽松的黑色薄卫衣和黑色牛仔裤,慢吞吞踩一双黑色帆布鞋,提黑色手提包。因为顺着刘海,一副没睡醒的惺忪样子。

然后他们点头,礼貌又冷静,擦肩而过。



金泰亨面无表情,却买了酒回自己的新宿舍,窗帘半拉,酒精味刺鼻,胃痛,冷汗,轰轰烈烈的醉了一场。


而这时,电台节目快要结束,深沉的回忆也应该在此时结束。女主播已经说到了结尾词,语调中还带着笑,身旁的男团队长因为节目结束轻轻松了一口气,露出些掩饰住的憔悴来。


金泰亨却觉得自己胸闷,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过去的事,在今天又再次提起了那个人。一提起田柾国,他甚至又闻到了自己身体里那朵已经死去的花的味道,蠢蠢欲动的。


田柾国要结婚了吗?

他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假如是真的,那该怎么办啊。


......


久违的。

他又想喝酒了。



* 他从未走出去


田柾国觉得,金泰亨应该是那种温柔又坚定的人。但是其实,他不太常用这样笼统的词语来概括金泰亨。因为他总觉得金泰亨是个明晃晃的、有血有肉的、正在发光的人。


金泰亨应该是那种“会先把奶茶插上吸管递给他”、“会在做一件事时先想象做错了如何道歉”、“会埋着头在宿舍厨房为他冲牛奶麦片”,这样的人。


田柾国喜欢用这种描述方式来描述金泰亨。



他俩分开快一年,日子总是过得快。每当忙起来的时候他连饭都吃不上,于是自然可以什么都顾不上想。

而他偏偏可以让自己每天都这么忙。


所以他觉得自己和金泰亨分手以后,其实真的没有那么想他。


——好吧好吧,田柾国承认,他只是偶尔想一想。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天气降温的时候有没有感冒,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只喝可乐不爱喝酒,现在换了公司,没了他在旁边帮他拦着,聚餐的时候金泰亨还能像以前一样不想喝酒就不喝吗?


但是想了这么多也没什么结果,所以田柾国也就是偶尔的想一想,想了就放下。日子一天一天过,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许可惜,但是却不知道从何挽回。想回头,却无从下手。


他如此平静,平静到田柾国自己都怀疑自己。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金泰亨?不然为什么他如此冷静,并不难过?


只是偶尔,他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金泰亨的只言片语的时候,田柾国总会漫不经心地笑。一副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过去的样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提起那三个字,他的心里就被丢进一块石头,而石头正在不停的往下沉。


这感觉太奇怪了,这么一想,田柾国又觉得他好像还是爱金泰亨的。


但是没有关系,反正生活还没有变得更坏,目前为止的一切就还都能忍受。田柾国情愿这么装聋作哑。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平淡的活下去。



但是后来在他的专辑聚餐会上。对,是一张反响特别好的专辑的庆功宴。田柾国被灌了酒,喝多了以后迷迷糊糊地就出去阳台放了会儿风,站在阳台发了好长一会儿的呆,回来又接着被灌酒。


周围的人都在围着他笑,说着田柾国听不懂的话,耳鸣,闷热,嘴里发苦,于是,他终于有了个理所当然的理由让自己轰轰烈烈的醉一场。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后让经纪人把他送到小区门口,田柾国死活不让人把他送进门。因为小区的安保很好,能住进这里的人几乎是非富既贵,经纪人想了想,同意了。


那个夜晚没下雨,朗朗星空。和一年前伦敦的那个潮湿的初夏雨夜完全不同。田柾国蹲在公寓楼底下,发了一会儿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勉强撑着自己去了草坪。蹲了蹲,最后实在撑不住,直了一条腿坐下去。


凌晨三点。


小区公寓的高楼耸立,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伤心人和他一样沉醉于夜晚。高楼零零星星亮着灯,一盏一盏模糊的光亮。


田柾国脑袋昏昏沉沉,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可是这香味又不太像记忆中的那股味道。记忆中,那股香味应该是更柔软,更清透的。


到底在哪里闻过?

田柾国想不起来。


那夜距离他和金泰亨分手刚好半年。他想了半天想不明白香味到底在哪里闻过,越想头越痛,情绪上涌。


就是在这时,突然的。

他想起金泰亨来。


田柾国眯眼,撑着手,好多熟悉又陌生的夜晚画面争先恐后地往他脑子里钻。那个时候他身旁还躺着金泰亨。他们手指相缠,掌心细纹细腻地贴合,额头相触。


金泰亨身体滚烫,是他熟悉的热。那个时候,宿舍旁的马路上飞快地碾过快速前行的汽车,前照灯一点都不柔软温柔,明晃晃的抛物线,正好落在他的眼前,田柾国怕光把金泰亨晃醒,于是他侧身,伸手虚虚挡住了金泰亨的眼睛。


他希望金泰亨好眠。


这样的小事在每个相拥而眠的夜晚,田柾国默默做了很多次。后来又一次,当他伸手盖住金泰亨眼睫的时候那人醒了,睁眼时眼睫毛划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然后金泰亨就眯着眼睛笑,捧着他的脸凑过来吻他。他们躲在车窗外短暂刺眼的光亮中悄悄做爱。出了满身的汗还抱在一起,田柾国用手心擦过小哥哥光洁饱满的额头,也许是动作太温柔,金泰亨的眼睛亮晶晶的。


既然睡不着,小哥哥就沙哑着一把嗓子,给田柾国念自己最近读的一首诗。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


“....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所以没有人发现过我的美丽。”


“所以没有人到过这里。”


是爱尔兰诗人的《爱》。

每一字每一句,田柾国都记得很清楚。


醉酒的夜晚,城市明亮的灯火排挤孤独的星星。呕吐物,青草,明明看到了田柾国却装作没看到他的,拿着手电筒与他擦肩而过的警卫大叔。


汽车红灯,前照灯,高楼还没熄灭的灯,影子,风,爬到指尖的昆虫,痒,疼痛的左眼球,记忆中金泰亨身体的热,脚上丢了一只的皮鞋,随意扔在地上的黑色名牌钱包,从身后开进来的汽车,冰冷的柏油路,一身冷汗的身体。

空荡荡的田柾国。



他在失去金泰亨半年后,终于能毫无顾忌地、放肆地想念起金泰亨来。


就连呼吸都疼痛。

田柾国闭上眼。


...我以为我已经可以毫无顾忌的放开你了,我甚至以为我自己其实没有我想的那么爱你,我以为时间已经治好了我,放过了我,我终于失去了我的忠诚和勇气。


可是今天在阳台上,不过是楼底下那个人说话时的侧脸很像你; 喝酒时坐在我身旁的伴舞没喝啤酒喝了可乐; 我现在坐在草坪中闻到了很像你的气息。


只是很像你,它们都不是你,明明都不是你,为什么却能让我这么这么的难过?


田柾国想让金泰亨好。他这么爱他,世界上还有比他更爱金泰亨的人吗?没有了吧?再也,再也不会有了吧?


他的确是迫切地,希望金泰亨能幸福的。

他不过是希望金泰亨在没有他的时候,能有人知他冷热,体苦痛,无聊时有人愿为他捧上一杯热茶,冷夜里有人拥他入怀。


明明是这么好的事,可是田柾国只要一想到金泰亨这么幸福,而这幸福中却没有他,他还是会非常非常的难过。


怎么办啊,他怎么这么爱他。

田柾国这么爱金泰亨,而他却已经失去他了。


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那天晚上,他终于能躲在高楼模糊的光辉下,哽咽地哭出声来。


——可这不可能是终点,他捏住手心。



* 空空荡荡 嗡嗡作响


金泰亨发誓,他真的喝到断片了。

就是因为喝到断片了才会上错车的。真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嘛,毕竟以前公司的保姆车坐了这么多年,这会儿喝多了迷迷糊糊,出大门看到和自己还在防弹时的一模一样的保姆车,身体自然而然的就会往那边去。


所以他才会迷迷糊糊上了车,为了让自己躺的舒服点就跑到了保姆车的最后一排,他脱了羽绒服外套,随手一扔,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然后胡乱用放在后排的毛毯盖住脸。


本来以为自己一觉醒来就该到自己的公寓了,结果没想到等了半天经纪人也没上车来开车,金泰亨刚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从后排车座爬起来,车门却打开了。


可是来的不是他的经纪人,而是让他今晚买醉到差点断片的主人公。


田柾国。


他的前任男友,前任队友,四个小时前金泰亨得知要和别的女人“三年抱俩”的绯闻男主人公。


为此他还把自己喝的几乎断片。


金泰亨觉得自己的反射神经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迷迷糊糊的脑袋在看到了田柾国脸的一瞬间清醒,他躺在最后一排根本不可能跑路,左右为难,于是他直接趴回原座,几乎一动不动。


车里没开灯,田柾国好像也没注意到后排有人,上车,关车门,清晰一声响。似乎是累极了,金泰亨听到他叹一声气,紧接着是扯领带的窸窸窣窣声。


他躲在后排,一动不敢动。


酒好像在这时醒了大半,金泰亨咬着嘴唇,手心都出汗,心思难得有些乱。


怎么办?难道要在这个时候跑出去吗?田柾国已经上了车,这会儿难道他要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解释:“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根本不想看到你,田柾国你不要误会,我喝多了所以才上了你的车。”


我是喝多了才上了你的车?

好的,那你上车想干嘛?

我想回我家,我想睡觉。


...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吧。


但是现在最让金泰亨提心吊胆的还不是他躺在田柾国保姆车后排的这件事,而是他刚才随手脱下来的羽绒服外套。


他悄悄把盖住脑袋的毛毯扯下来一点,眯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往前看。


...羽绒服还正好扔在田柾国脚下。

哦豁,要完。


按照金泰亨对田柾国的了解,田柾国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因为洁癖捡起来自己脚下的羽绒服,然后田柾国就会发现这件羽绒服非常的熟悉。


——因为这是前年圣诞节,他买给金泰亨的生日礼物。

...好吧,不管怎么想都会暴露。



金泰亨不自觉咬了咬嘴唇,明明很烦躁,却好像有些可耻的快乐。


他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田柾国都要和别人“三年抱俩”了,他还在这里,因为能和弟弟待在一个保姆车而开心。


金泰亨放缓呼吸,皱着眉,捏了一手的汗。正当他想咬着牙坐起来破罐子破摔时,却隐约觉得田柾国的状况也不太正常。


他似乎也喝了酒,脸有些红。


还不等金泰亨再细看,前排座位的车门就被猛的拉开:“田柾国!!你他妈——”


那人似乎是田柾国的经纪人,金泰亨曾经在电视台远远看到过。

害怕被人发现,他又用毛毯盖住自己的脸了。


经纪人气坏了,说话简直就像机关枪:“我不过就是没跟着你,没跟着你一天!!!我昨天回了趟家,你今天就冒出来什么三年抱俩的新闻?你和那女的怎么回事?嗯?你们搞真的?搞真的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可是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田柾国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疯了?”


“你们炒作的时候不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吗?”田柾国的语气恹恹的,漫不经心的接着松领口,“再说了,之前我和她的绯闻不就是你们放出去的吗?”



他笑一声,语气是金泰亨从来没听过的讽刺味道:“既然你们想让我和她谈恋爱,这会儿不是正好吗?我说我要和她结婚了,不是更能炒作?还是加料大放送呢。”


“不是...这事儿,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而且那女艺人最近多火?...一开始放的那些绯闻不也是为了你吗?”经纪人吞了口口水,有些心虚,语调慢慢低下去,“没和你说不就是怕你不答应,柾国,这个圈子你待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吗?没有话题没有曝光度就意味着过气,我知道你有资本不去搞这种小动作,但是这种小新闻...本来就无关痛痒...”



 “所以呢?”田柾国语气依旧很淡,打断他,“你不用安抚我,和我解释,你应该安抚安抚她那边。”


“她估计只是想和我捆绑一下,炒作炒作热度,毕竟还是上升期的女艺人,撑死能消化一个不清不楚的绯闻。结果这会儿突然被我爆出来结婚,得被骂的多惨?你电话这会儿都得被她们公司打爆了吧?”他说着说着居然想笑,金泰亨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月光模糊,路旁一盏路灯给田柾国的侧脸带上了一圈光晕,他眼睫毛密密匝匝的合着,嘴角微勾,黑发黑眼白皮肤,讽刺腔调很浓。


是金泰亨没见过的田柾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被发现,又或者是因为田柾国根本不会结婚。一放松,被逼退的醉意又再一次上涌,金泰亨觉得眼前的人影又在晃。


他还隐约闻到了那朵死去的花的香味。


经纪人估计也是被田柾国说的梗住了,半响没说话。捏着鼻梁叹一口气:“小祖宗你既然知道还这么折腾?...算了算了,反正...解释的通告已经写好了,一会儿就发!”


“用什么理由?”


“还能什么理由?就说你喝多了不清醒!田柾国我告诉你,你给我把衣服穿好,领结也给我系好!我联系了媒体过来,一会儿就在车里,你给我按照稿子给我念,把你那个结婚宣言解释清楚——”


也许因为手中不断震动的电话,这场本来就不太愉快的对话再一次终止。经纪人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一边接电话一边给了田柾国一个“你给我见好就收”的眼神。


他走到一边接电话,关上车门。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金泰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是知道田柾国根本没想和别人结婚...


他其实真的是高兴的。


脑子里乱成一团,还没把刚才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消化好,坐在前座的田柾国动了动,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


然后下一秒金泰亨就觉得自己的脸上一凉:“哥。”


那人垂着眼,突然靠的很近。他一只手扯开盖在金泰亨脸上的毛毯,一只手提着金泰亨扔在前排的黑色羽绒服。


田柾国穿一身黑色西装,质地挺括,身上也有淡淡酒味,因为俯身,刚才扯开的领口松散,活生生流露些禁欲的意思,睫毛纤长,嘴唇动了动。


他抬眼看过来,于是他们在昏暗的光辉中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

安静的甚至能听到灰尘落地的璀璨声音。


“哥,...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他早就发现他了。


金泰亨动了动嘴唇,没明白田柾国说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就有些懵懵懂懂的。他想反问,但是田柾国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答。


弟弟往前凑了凑,扯毛毯的那只手往下滑,死死抓住了金泰亨的手臂,力道很重,金泰亨忍不住动了动:“你干嘛——”


他本来就喝了酒,嗓子就有些低,讲话黏黏糊糊的。这会儿盖着毛毯好一会儿脸都憋红了。而且这么近的对上田柾国,分手一年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


他不想承认自己想田柾国想的发疯,但是又觉得就这么被弟弟抓住手腕算什么呀,明明他们都分手了,明明他们俩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明明自己这么喜欢他,可是田柾国这一年...都没有找过他。


没有消息,没有联系,没有一个眼神,没有一句话。


明明结束了的。

明明田柾国不要金泰亨,金泰亨也不要田柾国了的。


可是此刻,他从后排车座上勉强直起身,一只手抵在田柾国胸前不让他靠近,一只手却抓紧了他的白色衬衣。


又想推开他,又想——


他想吻他。

他可能真的疯了吧。


时间好慢,从来没有感觉到血管里血液流淌的速度这么迅速。好像有藤蔓一点一点密密麻麻的从心脏爬出来填满他,又疼又痒,从灵魂开始发热,金泰亨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嗓子疼痛,堵住了什么东西,他觉得他好像要死了,就是要死了,马上就要被埋住的那种。


在田柾国不停的靠近中,他仿佛马上就要,开出一朵花来。如同整个人坠入睡梦最深处,宛如亿万光年外孤独宇宙的星星坠落夜空。


田柾国垂眼看他,握住金泰亨手臂的那只手用力一拉,直接抱住了他:“终于抓到你了。”他说。


然后他闭上眼,几乎是沉醉一般靠近金泰亨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薄荷玫瑰味。”


语调很低,鼻尖和脖颈摩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退开了一点点,他一只手捏着金泰亨的下巴,几乎把人抱在了身上。


对上小哥哥无焦距的、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田柾国一字一顿的,慢慢的说:“哥哥,虽然很突然,但是...你可以回来我身边吗?”


“我们可以...再一次在一起吗?”


“没有哥哥就不行,但是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没有哥哥就活不下去的意思。我当然能活下去,但是金泰亨,我只是没有你,真的...没有你,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就像是死了。”

靠的极近,他已经快要吻上他的嘴唇。



此刻,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谁从远处慢吞吞的踩着步子,找到这辆小小的保姆车。光影纵横,路灯的昏黄的亮被炽热的白光逼近,排挤。


他吻上了他的嘴唇,偏头,吻的更深。


金泰亨躲在他怀里僵住了,下一秒,他用力推开田柾国,在田柾国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垂下头咳嗽,然后,吐出一朵花来。


薄荷玫瑰的味道浓郁的让人想流泪,花瓣娇艳欲滴,血红色,血的颜色。


田柾国有些愣,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看了看花,又看了看金泰亨。金泰亨还垂着头咳嗽,脸已经红了,觉得自己不能再丢脸。


他本来不想告诉田柾国这件事的,甚至还为此吃了药,结果居然...一个吻,直接在人面前吐了花。


根本瞒不住。

对上田柾国,他好像从来都没赢过。


气还没喘匀,下巴又被弟弟用力捏住,这一次几乎是恶狠狠地吻了过来,金泰亨觉得脸颊湿漉漉的,可是他明明没哭啊,为什么会有水珠?


...他不太敢看田柾国流泪。


而此时保姆车的车门已经被人轻轻敲了敲:“柾国?记者们来了——我们来做一个采访,刚才我和你说了的——”


金泰亨被这声儿吓得咬破了田柾国的嘴唇,再怎么晕乎乎也酒醒了,可推田柾国根本推不开,只有含含糊糊地提醒:“你——记者来了,刚才那个采访!!”


结果田柾国反而卷着他的舌头偏头吻的更深。一只手摸上他的后颈,更是躲都躲不开。


“柾国?那我开门了哦——”


开门的一瞬间,闪光灯铺天盖地的来,让人睁不开眼。也许沉默了一秒,或者两秒,紧接着传来倒气声,记者们几乎是疯了一样:“天!!金泰亨!这是金泰亨!”


“他们在干嘛?接吻吗?!”


金泰亨没脸了,金泰亨闭上了眼。


......


最后当田柾国和金泰亨头靠着头,嘴唇稍微分开一些时,车门已经被勉强拉拢。金泰亨还能听到田柾国经纪人嘶哑的嗓子:“请不要挤——误会,误会,没什么好拍的——”


保姆车的玻璃被拍打的噼里啪啦的,记者们扛着相机疯了一般往车门挤。金泰亨突然想起他们俩刚在一起时的那个雨夜。


因为害怕被别人拍,他们甚至隔着一条街约会。而刚才,他和他在闪光灯下接吻。


似乎是金泰亨出神的样子太可爱了,田柾国眯着眼笑,还搓了搓金泰亨的腮帮子。


“哥哥怎么这么可爱!”这会儿讲话根本没有刚才和经纪人对话的讽刺腔调。


金泰亨抬眼看他:“...你故意的?”


“嗯。故意的。”


“...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我在你车上了?”


“也没有一早——”


“田柾国你说实话!”


“说实话哥哥就和我复合吗?”


“...你说不说?”


“好吧,也就是在拉车门的时候就发现了。”


“羽绒服?”


“不是,哥,你太香了,你不知道吗?”


“...那刚才,刚才让他们拍到也是故意的?”


“我早就想这么做的。”田柾国的眼神温柔,慢慢说,“...在伦敦的时候,我就想做这个事。”


“...但是怕哥哥不愿意,所以就算了。”


金泰亨皱着眉,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田柾国却很开心,凑过去:“我半年前就想把你抓回来,但是又觉得哥哥得体会一下没有我的生活才行。只有体会了才能知道我有多重要。”


“...你也太膨胀了,没准我就把你忘了,找个年轻貌美的新欢。”


“唔,可是刚才还有人吐了一朵花出来——”


“哥哥应该也是故意...来上我的车的吧?”


“让我猜猜,为什么呢?啊。以为我要结婚,憋不住了?”


他咬着嘴唇笑:“...这么喜欢我啊,金泰亨。”


剩下的话被吞没在亲吻的潮湿中。



田柾国的手指细腻的摸过金泰亨的脸庞,眼神温柔。他偏头看一眼保姆车外多了一倍的记者:“哥,没事哦,别怕。”


抬眼就能看到窗外层层叠叠的影子,几乎能听到记者们嘴里呼喊的语句。


他看向金泰亨,从薄薄的眼皮到嘴唇,很脆弱,摇摇欲坠的样子,五官突出,偶尔有些生人勿近的骄傲。认真看你的时候像一只娇艳的玫瑰,他促人及时行乐,促人追逐梦境,心绪难定。却又这么纯洁,像蝴蝶,香椿,榆钱,雪松,微碳酸。


田柾国愿意吻他万千,好像在分开的这段过程中也学会了完整的包容。既然再次遇见,那么这就是他的金泰亨。


终于,自身深处缺的那一块孤独被填满。

也就终于不畏惧严寒与热寂。


“哥,你别怕,有我呢。”他笑,一只手拉上保姆车车门,一只手握住了金泰亨的手,眼里有光,勇敢又肆意。



“男朋友替你去挨骂。”


他刷的一声,拉开车门——


明晃晃的闪光灯,尖叫,呼喊,热。汽车声,脚步声,握在一起的手心濡湿,拥挤,风,树,影子,酸胀的鼻腔,刚抹掉的眼泪。


宛如走向热寂却依旧斑斓灿烂的宇宙。


再也不会孤独。


 


-END-




感谢阅读💜


我是长年做梦-,时间,2019年6月13日,凌晨五点五十六,坐标,楼下的7-11。通宵失眠,我出来买烟,坐在靠窗的位置改完了热寂的最后一点字,现在天快亮了,有些冷。便利店的老板娘正撑着头昏昏欲睡。谢谢你喜欢他们,也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


祝你快乐。


小葵宇宙

不明故障【17-19】

*全文完结篇

*仿生人AU 科学家小姜x仿生人小葵

*私设多OOC多 不是小甜饼

*本篇含有微量121


17

姜太显是在正准备拿门禁卡刷卡进公司的时候被人团团围住的。


“姜组长。”领头的人态度颇为毕恭毕敬,“和我们走一趟吧。”


姜太显的表情看上去冷冷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抬起眼淡淡地向前扫了一眼,将门禁卡放到西装口袋中,一声不吭地跟在了那人的身后。


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转,最终电梯停在了大楼顶层。姜太显穿过熟悉的走廊,最终走进了尽头那扇厚重的木质大门背后。


将他带进来后,旁边的保镖便退了出去。姜太显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崔然竣站在宽大透明的玻...

*全文完结篇

*仿生人AU 科学家小姜x仿生人小葵

*私设多OOC多 不是小甜饼

*本篇含有微量121




17

姜太显是在正准备拿门禁卡刷卡进公司的时候被人团团围住的。


“姜组长。”领头的人态度颇为毕恭毕敬,“和我们走一趟吧。”


姜太显的表情看上去冷冷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抬起眼淡淡地向前扫了一眼,将门禁卡放到西装口袋中,一声不吭地跟在了那人的身后。


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转,最终电梯停在了大楼顶层。姜太显穿过熟悉的走廊,最终走进了尽头那扇厚重的木质大门背后。


将他带进来后,旁边的保镖便退了出去。姜太显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崔然竣站在宽大透明的玻璃窗前的背影。


崔然竣的办公室在新城生命科技大楼的顶层,而大楼又位处全市最中心的位置,站在折扇落地窗前往外看,视野所及之处是无边的夜空和迷离的灯火。现在已经是凌晨,但市中心的霓虹灯与林林总总的写字楼里的点点亮光却永不熄灭,长长久久地照亮这个城市,永不停歇地推着人往前走。


“太显啊...”崔然竣听到声响后并没有转身,叫着姜太显的语调也拉得很长,“都知道了吗?”


姜太显的手指攥成了拳头,用力收紧了手指,并没有答话。


“哈....”


崔然竣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他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声音却沉重得像已经在人生走过万种坎坷的花甲老人。


“知道了也好...”


他望着窗外星火灿烂的高楼大厦喃喃重复着。他无数次独自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却从未觉得是自己在俯瞰这个世界。正相反,似乎他才是那个,被人放在精致包装的玻璃球里的玩具,按照他人的喜好与期望日复一日地活着。


“在哥那里吧?”姜太显走向前几步,站到了他宽大的办公桌前,“杋圭哥的记忆芯片。”


崔然竣转过身来,看向姜太显的眼神也并没有躲闪。虽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但他的眼圈已经乌青,头发也乱蓬蓬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下午遇见姜太显的时候还要糟糕。


“我本来还在想,为什么秀彬哥会拥有杋圭哥记忆芯片的拷贝?”


姜太显停顿了一下,闭着眼睛低下了头,似乎光是说出这个答案对他来说都太过残忍。


“从一开始,从秀彬哥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开始,就是你在骗我。”


听到姜太显的答案后,崔然竣没有点头也不曾否认,只是低下头苦涩地笑笑。


“太显啊...”崔然竣无奈地轻轻摇摇头,“从一开始就在骗你的不是我。”


“是杋圭。”


崔然竣抬起头,对上姜太显看起来还有些茫然的眼神,一时间表情变得有些不忍。几乎就要让姜太显相信,他是真的在为过去的某一个瞬间而后悔。


“我本来真的打算,如果他和你一起去了国外,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崔然竣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诚恳,“可他宁愿继续装作毫无感情的正常仿生人骗你,也没有和你坦白一切再离开这里。”


“我没想过要毁掉他,那真的是个意外...你走了以后我也告诉过他,只要他能配合我们做检查和研究,之后他的一切要求我都答应。”


“但他不愿意...怕研究过程中出现意外,怕躺上实验床以后再醒来就会忘记你。”


崔然竣的手搭上桌面上摆着的一盆小巧的兰草,随着轻轻抚摸叶子边缘的动作,他的声音也变得轻柔。


“他一边害怕回到你身边会给你带来无法预估的伤害,一边又担心真的永远也见不到你。即使是承载了最精妙的算法的机器,在爱情面前也无法算出最优方案。”


姜太显偏了偏头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已经无法忍受继续听下去所带来的后悔与痛苦。但崔然竣像是一点没有看出来他的不堪重负,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于是那些带着刺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他的耳廓。


“不过你知道吗?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你居然真的不知道,崔杋圭爱你。”


崔然竣像是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轻地往上勾了勾左边的嘴角。


直到多年前的那天雨夜,姜太显拖着行李箱一身狼狈地敲开他家的门时,崔然竣才明白,他那人生中对生命科技的了解几乎不逊于他,从小到大都被人夸赞为天才的弟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仿生人在爱着他。


算法数据不会让仿生人特意为他藏起一罐牛奶,算法数据不会让仿生人在看到他独自出门买东西的时候露出落寞的表情,算法数据更不会让仿生人在被拥抱后主动伸手抱紧对方。连只是偶然撞见过其中几个碎片的崔然竣都能看出来的,崔杋圭丝毫不懂掩饰的爱意,姜太显却一直身在其中而浑然不知,甚至真的信了崔杋圭那套不知道怎么编出来拒绝他告白的鬼话。


人类自诩是世界上拥有者最高级情感的生物,但面对自己的情感时却迟钝得一塌糊涂。


崔然竣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随后大门朝着两边向内推开。姜太显一回头,便看到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被后面的人伸手一推,便一个踉跄摔到了地板上。


崔秀彬蜷着身子侧躺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等到他翻了个身平躺开来,嘴角和下巴上的青紫色淤痕才露了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保镖脸上挂的彩比他多得多,接收到崔然竣投过来的尖锐眼神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解释道:

“我们已经听您的吩咐尽量不伤到他了...可是...”


不用保镖接着把话说完,崔然竣也能想象出来崔秀彬刚刚和他们大打出手的样子,只能颇为无奈地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你们走吧,不用守在这里了。”


“可是...”保镖犹豫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崔秀彬一眼,又看了看崔然竣和姜太显,似乎是在衡量在刚才见识过的崔秀彬的战斗力下崔然竣能赢的可能性。


“他不会伤害我,你们走吧。”


等到办公室的大门重新关上,崔秀彬才一副觉得崔然竣刚刚说的话很好笑的样子,不客气地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崔然竣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


“我就是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像赌气,但语气和声音都极尽温柔,“就像我知道,你和我吵完架以后,一定会去把你之前布置现场时偷偷带走的日记,和趁我不注意时拷贝走的记忆数据,交给姜太显。”


崔秀彬眼睛里调笑的笑意凝固住了,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僵了又僵。他看了看崔然竣的眼睛,眼神又飘向旁边的姜太显,最终落在崔然竣一直没有收回去的手上,愣着没有说话。


他想起大一刚入学的那段时间——平时最不爱运动的他阴差阳错地上了警校,新生时连最基础的训练都差点没熬下去,后来由于体能差距太大也总是在班级中掉队。别人的休息日都是抓紧时间出去玩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湖泊公园里绕着湖边一圈圈地跑步。


“你没事吧?”


偶尔跑不动蹲在湖边大喘着气休息,却偏偏有一次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圆乎乎的脸蛋和一头如同日光下的湖水一般湛蓝的短发。


崔然竣将手中刚买的运动饮料递给他,又朝他伸出一只手。


“要是还能坚持的话,就和我一起跑一段吧?两个人一起跑总比一个人强撑着要有力量。”


后来他以优秀的成绩从警校毕业,到警局正式报道的第一天,崔然竣开车来接他下班。


“秀彬啊,恭喜你啊!”此时崔然竣早就把头发染回了低调的深色,伸手往后边够了够,把后座上的花拿起来放到他怀里,又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冰淇淋。


花朵上还沾着水珠,散发出的新鲜香气钻进了崔秀彬悄悄红了的鼻尖。崔秀彬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子,含糊地道了声谢,坐在副驾驶座上吃冰淇淋的时候也抱着花没撒手。


崔然竣看起来却不像他这么高兴,等到他歪着头问发生了什么时,崔然竣才揉了揉眉心,尽可能地扫清脸上的疲惫。


“遇到了一些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事情。”崔然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带着些不确定的语气问他,“秀彬啊,如果有一样你很在乎的东西,和一样你必须守护的东西放在你面前,你会怎么选?”


崔秀彬茫然地眨了眨眼,咬着塑料勺思考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答。


“我会选失去之后,更让我无法承受的那个。”


再到后来,就是他在午夜的睡梦中接到了崔然竣的电话。


“我搞砸了一件事...”崔秀彬从没听过崔然竣的声音沙哑成这样,仅剩的一点瞌睡也被惊醒了,“秀彬,拜托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一路带风地推开新城科技生命维修中心的大门,第一眼便看到了将手撑在实验台上,头深深埋下的崔然竣,以及试验台上那个虽然残破,但依稀能看出来漂亮五官的仿生人。


“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处理好的...”崔然竣的嗓音依旧哑得不成样子,“只是,我需要你帮我打一个电话。”


只是一通电话而已,崔秀彬想,哪怕现在让他替崔然竣顶掉这件事,他也不会不愿意。


但身为刑警的直觉和敏锐性还是让他留了一手后手。那本日记和拷贝硬盘他从来没有打开过,有资格打开这些东西的人不是他。有时他看着一开始几乎和疯了一样泡在实验室修理,后来又每一天如同行尸走肉一样重复着没有结果的测试实验的姜太显,几乎就要忍受不住内心的谴责将一切和盘托出,但哪怕是积攒了平生的勇气也无法开口。


或许他会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坟墓,再在天堂和地狱的交叉路口处等着和姜太显道歉。


崔秀彬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地板,修长的脖颈形成一个好看的弧线。他低低地笑出声,但那笑声任谁听了都会感到难过。


“崔然竣,把我们逗得团团转,让一切都尽在你掌控中的感觉,很让你满意吧?”一小滴眼泪从崔秀彬的眼角快速滑落,掉在地板上形成一小块无人察觉的水渍,“但是,就到此为止吧。”


崔秀彬从地上坐起来,双手一撑便很快站到崔然竣面前与他平视,眼睛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你不是也在后悔吗?就到此为止吧,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从不为自己感到可怜。放弃原则犯下无法被原谅的错误,被崔然竣当成小丑一般掌控算计,都是他被自己对崔然竣那点爱意支配而咎由自取的结果。他只觉得对不起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姜太显。


崔然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喉结上下动了动。姜太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他的身后,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然竣哥,把记忆芯片给我吧。”


即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崔然竣一转身看到的还是姜太显毫无攻击性的眼睛,将信任交付给他们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和习惯。


崔然竣垂了垂眼眸,绕过姜太显走回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不锈钢盒子。盒身上的卡扣被轻轻解开,盖子向上一弹,便露出其中放在中心的精巧的芯片。


姜太显的眼睛亮了亮,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又在崔然竣的眼神淡淡瞟过来的时候停了下来。


“哥...”


崔然竣伸手拿起被密封包装好的芯片。那芯片总共也不过指甲盖大小,被崔然竣夹在指尖,薄薄一张脆弱得似乎轻轻一折就会断开。


“哥!”姜太显的声音变得急促尖锐起来,眼神落在芯片上一步也不敢移开,“求求你,别这样!”


被看穿了心思的崔然竣脸上也并没有什么恼羞成怒的表情,相反,他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微微抿着,望向姜太显的眼睛通红而泛着水光,看起来绝望又迷茫。


“我可以给你吗?”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在问姜太显,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这张芯片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他最后的抉择。它承载着姜太显最后一点可能的希望,却也代表着崔然竣过去无数个夜晚的左右为难和辗转反侧。


崔杋圭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异常仿生人,也是他唯一留下了芯片的仿生人。他曾以为只要解决了崔杋圭往后公司便不会再面对危机,但事实上一切早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而现在也终于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刻。


他发誓要守护住父亲一生的心血,为此不惜背叛了如同亲人一般从小长大的朋友,甚至拉下了陪伴他走过最艰难黑暗的岁月的爱人,走到了如今孤家寡人的境地。交出这张芯片,也就意味着他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的心血,他一直以来坚定努力的目标,也将要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崔秀彬也意识到了什么,怒气冲冲地想要快步走到崔然竣面前。


“崔然竣,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东西给太显!”


他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外面的门就被“砰”的一声快速推开,所有人都不禁朝着门口望去。


休宁凯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但手中的枪口还是对准了崔然竣。


“不要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18

“休宁!”崔秀彬的眼睛睁得很大,转了个身,跑到了休宁凯的身边,“你怎么在这?别乱来,交给哥来处理。”


休宁凯咽了咽口水,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崔秀彬,又把目光放回到崔然竣身上。


“把东西还给太显,然后撤回你今天下午发的公告。”休宁凯咬了咬下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别闹了休宁...”崔秀彬抢在崔然竣前开了口,“这样你自己也会被抓的!”


明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崔秀彬还是定了定神,没有大声呵斥休宁凯的冲动,反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抚对方的情绪。


“休宁啊,你相信哥吗?”


休宁凯转头和崔秀彬对视,眼神中的倔强有些松动。


崔然竣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歪着头轻轻挑了挑眉。


“你开枪吧。”崔然竣笑得有些轻蔑,被崔秀彬转头瞪了一眼以后又耸了耸肩,“你不会真的以为,杀我了一切就都能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吧?”


“没有我,也会有下一个总裁。这个公告撤回了,公司还会发下一个公告。只要人类依旧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只要人类和仿生人的矛盾还存在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结束。”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休宁凯突然抽了抽鼻子,嘴巴向下撇了撇,开口时声音中带了些哭腔。


“可是,总要有人去做点什么啊!”


休宁凯的眼角和鼻头都红红的,眼睛里也闪着亮光,像个单纯又固执的小孩。


“总要有人为他们做些什么吧?总要有人说出来这样的事情是错的吧?”他的嘴角向下一撇,眼泪似乎下一秒就要掉出来,“如果连我们这些明白对错的人都不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来改变的话,那这些仿生人的处境不是会更艰难了吗?”


休宁凯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质问充斥了整个房间,其他人都被他的声音吼得愣了愣。崔然竣的表情暗了下来,深呼吸了几下,将指尖的芯片攥在了手心里。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量大到让人觉得整个房子都跟着震了震。休宁凯脑子里高度绷紧的弦被这突如起来的声响震得像是要断开来,整个人身子抖了抖。崔秀彬也被吓得下意识去扑休宁凯,一瞬间休宁凯手中的枪也出现了火光。


“砰”的一声,崔然竣向后倒在了地上,身后的玻璃碎了一地,红色的血渍在他的肩膀上蔓延开来。


姜太显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摁在了崔然竣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上。


“然竣哥?”崔秀彬也扑了上来,捧着崔然竣快速苍白下来的脸颊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姜太显用手肘顶了顶崔秀彬,眼神示意他从门口的衣架上拿崔然竣的西装外套和领带来。


休宁凯本来还在地上愣着神,几秒钟后突然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先于崔秀彬拿着外套和领带跑了过来。


姜太显拿到东西就开始熟练地给崔然竣做应急止血,一边安慰着其他人崔然竣只是子弹擦伤,伤势不算太严重。


“对不起....”休宁凯皱着眉头给崔然竣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劫后余生的崔然竣反而看起来更放松,朝着休宁凯摆摆手,又看了看从刚刚开始便紧紧抓着他的手没放开的崔秀彬。


“你别哭啊。”崔然竣咧开嘴,仰起头的样子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流这点血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崔副队长。”


崔秀彬抬起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起身去找手机打急救电话。


崔然竣的眼神又落到了姜太显毛茸茸的头顶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散不见。姜太显用领带在崔然竣的肩膀上包了几圈,仔细地打上了个结。


姜太显没看崔然竣的脸,而是透过落地窗看向不远处的街道上燃起的一团火光。


密密麻麻的仿生人从远处结队而来,抬着横幅和旗帜,原本宁静的夜晚重新变得吵闹混乱起来——那个替换仿生人的公告成为了仿生人最大的反抗活动的导火索,市内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游行,而或许他们的目标,就是他们所在的新城科技大楼。


不断有人拿着灭火器冲向那团因为车辆相撞后油箱爆炸燃起的火团,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仿生人有意设计的盛大开场,但此刻探究原因已经没有意义。


“那像不像杋圭哥画过的那幅画?”


姜太显说的话没头没尾,但崔然竣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在崔然竣十八岁生日时,崔杋圭送给他的一幅油画,画着他曾经最爱的火星。


“你还记得啊?”崔然竣自嘲地笑笑,脑袋往后靠在墙壁上,望向窗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我记得。”姜太显回答得很快很坚定,“杋圭哥也一直都记得。”


崔然竣对火星与外太空的热爱并非是三分钟热度,一直到了高中时,崔然竣的房间里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火星模型,天花板上也精巧地画上了宇宙星系。


崔杋圭一直都知道,所以画了一幅画送给他,鼓励他去追逐梦想。


不过很快,崔然竣就在父母的安排下进入了金融系,毕业后又进入了新城生命科技,那些模型也被保姆收进了地下室,他的人生中再也没人向他提到火星。就连那幅画,也在崔杋圭发生意外后,被崔然竣主动送给了姜太显。


崔然竣像是陷入了一段漫长的回忆,那神情让他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更加病态。但很快他就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开来,卸下来全身的力气,笑着叹了口气。


他的掌心向上一张,将手中的东西往姜太显的方向抛了过去。姜太显伸手很快将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抓住了,于是那张小巧的,还带着血迹的芯片,就这样稳稳地落在了姜太显的手中。


“你去吧。”崔然竣低下头,那笑容中分不清是苦涩更多还是轻松更多,“去找他吧。”


姜太显怔怔地看着崔然竣,似乎是还没从现在的状况中反应过来。


“你快去吧太显,这里有我们就好。”休宁凯也笑得开心,忍不住催促道。


“是啊,警察可能马上就到,等他们来了这里的一切都得被当成证物调查,再想拿走还得等好长时间。”崔秀彬挂了电话走过来,蹲下来拍了拍姜太显的肩膀,“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姜太显的眼眶红了一圈,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一路跑过顶层长长的走廊,甚至没有耐心等到电梯到达,便拉开楼梯间的门冲了下去。


姜太显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剧烈地跳动过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大一夏天的那个运动会,他一步一步地朝着终点的红线冲去,急促的呼吸间有一个念头不断地占据他的脑海。


崔杋圭在终点等他。


姜太显推开实验室的门,一路上撞到了好几次桌角,但他连去揉揉痛处的时间都没有。他打开那扇玻璃门,踮起脚将崔杋圭太阳穴处的圆环抠了出来,又颤抖着把芯片放入露出的小小凹槽中。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伸手摸向了崔杋圭的后颈。


姜太显只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他屏着呼吸等了又等,但眼前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一股脱力的疲惫感姗姗来迟地涌上他的全身,他只能将手撑在大腿上才能支持着自己不要倒下。姜太显垂着头,喉咙中像是被硬物哽住了一般。他不敢抬头看崔杋圭,过了一会才艰难地开口挤出几个字。


“是我错了,是我做错了...”他的声音小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杋圭哥,拜托你...”


拜托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太显呐...”


一声微弱的气声从姜太显头顶传来,姜太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才看到崔杋圭太阳穴的圆环终于亮起了蓝色的光,而崔杋圭那双圆润明亮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崔杋圭的左手抬了起来,连带着扯出一堆接连着的电线。他似乎本来是想去摸摸姜太显的头顶,但到了眼前又改变了主意,用指尖去碰了碰姜太显潮湿暗红的眼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没事了,太显啊...”

 


 

19

直到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肩膀,崔杋圭才反应过来红绿灯已经变成了绿灯。


他稍稍加快了步伐,轻快地跑向了斑马线对面。


距离他苏醒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他也终于克服了这几年与现实世界的脱节,逐渐重新适应了现实生活。不过事实上,除了快速发展的互联网以及如今如火如荼的仿生人运动外,其余的事情和他停机前并没有太大差别。


姜太显的大学外有一条很长的上坡路,道路两旁种满了樱花树。春天已经不知不觉到来,风轻轻一吹,空中便飞扬起粉白相间的樱花花瓣。


姜太显早已在大门口等他,看到他小跑着过来时歪着头露出温柔的微笑。


“等久了吗?”崔杋圭一蹦一跳地跑到姜太显面前,抬手替他拂了拂肩膀上的落英,“我还以为面试要好久呢?”


“面试的教授是我以前熟悉的导师,对我很了解了所以流程推进地快一些。”


崔杋圭笑了笑,又问那是不是确定可以入职了,以后就可以在生物系当讲师了,念叨不停的样子看上去比姜太显兴奋得多。


他醒来之后把头发染成了黑色,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加乖巧柔软。染发的时候还把刘海也剪短了些,露出白皙漂亮的额头和太阳穴上的光环。


崔杋圭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戴着帽子出门了。


姜太显耐心地解释着之后学院审查和录取之后的一系列流程,一边拉起崔杋圭的手,在触碰到冰凉的皮肤表面时皱了皱眉。


“现在还很冷,哥怎么出门不戴手套?”姜太显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双白色手套给崔杋圭套上,“我之前给哥加了最新的温感系统,现在你可不像以前那样不怕冷不怕热了。”


崔杋圭撇了撇嘴,低头看到那双手套时发觉有些眼熟,随后又小声惊呼了一声。


“这个你还留着呀?”崔杋圭将手上的手套反复看了几遍,确认和当年姜太显送自己的那双是同一套,“还没怎么见过你这么爱惜一样东西。”


“因为是我自己织的。”


姜太显对上崔杋圭抬起头后微微睁大的双眼,嘴角噙着笑伸手牵住了他。


“你不是说是你从精品店买的吗?”


“原来那双是的,不过后来觉得不太甘心,又照着那个样子自己学着织了一双一样的换掉了你那个,不过哥那时候也不常戴,所以都没发现。”姜太显嘟着嘴偏了偏头,自己也说不出来当时到底不甘心在哪,不过还好崔杋圭也并没有接着问下去,只是就这么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


崔杋圭空着的那只手忍不住去接空中飘下来的花瓣,虽然他依旧无法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气,但似乎内心也能够感受到一些,人类所说的浪漫与喜悦。


市中心离姜太显的学校不远,姜太显和崔杋圭慢悠悠地走到商场时也才过了不到30分钟。


这里在崔杋圭苏醒的那天凌晨经历了一场暴动,好几家仿生人商店都被砸碎了玻璃,街道上的路牌和各种公共物品也歪歪扭扭东倒西歪。


有一小队队伍在路边整理残局,戴着小黄帽正和商店店主交谈着些什么。姜太显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高高大大,穿着警服的休宁凯。


正好休宁凯也望见了他们,偏过头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跑了过来。


“太显啊!”休宁凯招了招手,走到面前时又乖巧地叫了声“杋圭哥”。


崔杋圭温和地笑了笑,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醒来过后崔杋圭和休宁凯见过几次,活泼可爱的小孩很招人喜欢。休宁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崔杋圭比较好,干脆就跟着姜太显一起叫哥。


三个人站在路边寒暄了几句,姜太显又问休宁凯要不要一块去吃饭。休宁凯垮着脸摇摇头,说最近警局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没日没夜地加班,只能回去边工作边吃盒饭。


“秀彬哥他...”


姜太显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过崔秀彬,又不好意思主动联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休宁凯的脸色沉了下来,叹了口气。


“他辞职了。”休宁凯的脑袋垂下来,像丧气的小羊,“他说他做了违背警察信念和原则的事情,其实早就应该离开的,现在更没有理由继续留下去了。”


“我劝了他很久他也不听,明明我们也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但他还是...”


休宁凯似乎是一下子意识到在崔杋圭面前说这样的话不太好,连忙住了口,圆溜溜的眼睛一转,悄悄看了看崔杋圭的脸色,还好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秀彬哥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干涉不了...”姜太显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百感交集,微微耸了耸肩,“不过他一直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等到他想清楚了,应该会重新回来见我们的吧。”


“然竣....”


崔杋圭忽然在旁边轻轻开口,姜太显和休宁凯转过头看他,却发现崔杋圭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硕大的LED屏幕上。


崔然竣的脸忽然出现在四周几乎所有大型的屏幕上,左上角的标识显示这应该是新城科技的发布会直播。


崔然竣站在发布会演讲台上,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各位好,感谢大家能够观看新城生命科技的发布会,我是执行总裁崔然竣。今天我仅代表新城生命科技向大家声明,于两周前发布的仿生人替换方案正式停止执行,后续的方案和措施,我们将会在详细的讨论和与政府进行沟通后再向外界发布。在此期间,请大家不要相信任何非官方渠道发布的消息,感谢大家的理解。”


崔然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演讲卡片,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他的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随后将卡片收到了自己的口袋中。


“接下来,我仅代表我个人,想要说一些话。”


“在这段时间,社会遭遇了很大的变故,每个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想法也在不断地碰撞。我作为新城生命科技的负责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大众和消费者提供安全有保障的服务,最大可能地保障消费者的权益,为此不惜牺牲了难以计数的仿生人。”


“但是,我们这样的做法,我们以牺牲无辜仿生人作为代价,来维持过往的社会规律和法则,真的是正确的吗?”


姜太显能感觉到崔杋圭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甚至有些颤抖了起来。


“人类创造了仿生人,让他们供我们驱使。我们已经太习惯主宰这个文明社会,以至于当习惯于受我们支配的仿生人声称他们出现了和人类同等的情感时,我们会下意识地否认与毁灭。”


“对于如今在仿生人身上出现的状况,与其称之为不明故障,不如将它看做这只是人工智能自然而然觉醒出的,和人类相同的感知爱的能力。我们并不是天生拥有了支配其他物种的资格,我想我们也同样没有资格,给予或否定别人拥有爱的权利。哪怕他们由我们所创造,哪怕他们只是仿生人。”


崔然竣垂了垂眼,发布会现场已经传来了许多小声的交谈声,白色的闪光灯争先恐后地打在他的脸上,一刻也不曾停歇。但在这刺眼的灯光下,崔然竣也并没有躲闪,而是定定地盯着镜头,似乎是在透过那被转载无数的网络直播,望向一个难以相见的人。


“在此,我向所有受到我影响,甚至受到了来源于我的伤害的仿生人,表达我的歉意,对不起。”


崔然竣向后退了一步,朝着正对面的镜头鞠了一躬。


“以上言论,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与公司立场无关。我本人也在此宣布,于今日正式辞退新城生命科技总裁的职务,并退出新城生命科技的董事会与管理层。”


说完最后一句话,崔然竣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些生命力,细长漂亮的狐狸眼轻轻弯了弯,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台。


“听说政府已经在与仿生人头领交涉新的解决方案,如果能够加上更正向的舆论压力,或许过不了太久,就会有新的相关立法了。”


屏幕上已经开始重新播放广告短片,休宁凯双手都放在裤兜中,重重地耸了耸肩膀,似乎是对崔然竣的发言感慨良多。


“希望一切都能快点好起来。”


“休宁,你很勇敢。”


姜太显忽然转头看向他,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休宁凯本人都摸不着头脑。


“如果不是你那天说的话点醒了我们,或许我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来到现在这个局面。”


姜太显望向休宁凯的眼神很真挚,完全没有一丝客套或假意。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善良勇敢的人。”


休宁凯的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正好远处有人大喊着休宁凯的名字招呼他过去,他便摆了摆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往回跑走了。


崔杋圭歪着头看看姜太显,对方脸上认真的神情还没收回去,看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之前发生的事情崔杋圭都陆陆续续听姜太显讲完了,因此他也点了点头,迟来地认同着姜太显刚刚的话。


他的目光又飘向那块LED屏,想起刚刚屏幕中央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崔然竣。


“然竣之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姜太显仔细想想后摇了摇头,“不过,应该会变成只为了他自己而活的崔然竣吧。”


姜太显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晃了晃崔杋圭的手。


“你会恨然竣哥吗?”


崔杋圭和姜太显对视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他。


“我也不太清楚...”姜太显叹了口气,“或许恨谈不上,只是有一点怪他吧?毕竟那天到最后,他还是愿意把芯片给我。况且这一切,说到底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错...”


察觉到姜太显探究的眼神,崔杋圭眼神向上思考了几秒,最后也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一样,可能是因为,我还分不太清楚,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崔杋圭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凑得离姜太显近了些。


“说起来这个,我还没有和你说过谢谢。”


“什么?”


“我这几天看了很多网络上的仿生人采访,发现大家觉醒的契机都各不相同。有些仿生人是因为受不了主人的虐待,有些是在被人欺辱打骂时愤而反抗,有些则是因为被人遗弃而感到悲伤...”


崔杋圭低了低头,低垂的眼睛看上去很难过,他停顿了几秒钟,再抬起头时眼神的光坚定而温柔。


“但因为是你,因为我遇到的是你,所以我才没有经历这些糟糕的境遇。”


姜太显一瞬间感觉鼻尖有些酸酸的,心里因为崔杋圭的话酸涩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将崔杋圭拉进自己怀中,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不是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明我也害得你...”


怎么能说没有糟糕的境遇呢?明明崔杋圭也经历了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被喜欢的人误会后独自留在家中,被陌生人追捕却无人可以求助,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下去而停机了好几年...分明经历过那么多的害怕、悲伤和不安的时刻,此时他却像全然不记得不在意一样,不曾有任何一丝责备和抱怨,灿烂地笑着对姜太显说着谢谢。


“因为是你,所以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感受到的情感,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也不是恨,而是人类世界中,最最美好的爱。”


“谢谢你,太显啊。”


谢谢你爱我,谢谢你带我真正降落在了这人世间。


崔杋圭伸手抚了抚姜太显微皱着的眉毛和发红的眼眶,像是在安抚对方难以平息的情绪。


他曾经斩钉截铁地告诉姜太显,横在他们之间的情感只是姜太显的错觉,甚至一度断定等到他无法继续运行时,姜太显对他的感情就会消散殆尽。但姜太显没有骗他,他用这些年的时光和行动证明了,哪怕崔杋圭真的变成了一动不动,不会说话也没有情感的玩偶,姜太显也会一直不放弃地爱着他。


“我还有件事没和你确定过...”姜太显小声嘟囔着,与崔杋圭对视的眼神带着些小心试探,“我还没问过你,你...”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便被崔杋圭凑上来堵住了唇。


崔杋圭双手搂着姜太显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不用确定了。”崔杋圭的笑容如同初春的暖阳,“我爱你,姜太显。”


姜太显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很快勾起嘴角,手放在崔杋圭脖颈上,低头重新加深了这个吻。他的舌头伸过去席卷了崔杋圭的口腔,又用力地咬了咬崔杋圭圆润的唇珠,察觉到对方顺从地没有反抗后,才继续掠夺着对方的领地。


不是错觉,姜太显想,即使步调曾经不一致,即使有过误会和遗憾,但他们是真真切切地,从过去到未来,一直相爱着。


爱能让一切偏离轨道,也能让我们殊途同归。


微风钻进两人的领口,但却并不让人冷得发颤,它不同于冬日里刺骨的寒冷,反而带着点春日特有的些许潮湿和温暖。


春天终于要到来了。

 


【全文完】



---------------------------

终于终于完结了!我先自己抱抱我自己呜呜

这篇文算是我逼自己突破上限的产物,连载的过程中快把我的血汗吸干了...无数次感受到自己的局限性也产生过弃文不写了的冲动,但好在虽然依旧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个故事最终还是相对圆满顺利地结束了!

感谢每一个陪不明故障走到结尾的人,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能够看得开心!

大家周末快乐!



萃香奶綠

【泰奎】食梦者

*吃夢小熊崔范奎與什麼都知道的姜泰現

*一个姜泰现发现崔范奎的秘密的甜甜的故事

*微量彬准

*充满我自己的想像


1.

崔范奎是个食梦者。


2.

正确来说,是一位能够灵魂化形的食梦者。

但他现在已经太久没有进食了,非常、非常的饿。


3.

食梦者的定义跟食梦貘其实差不多,最主要的不同是食梦者并不是完全是妖怪,而是半人半妖,灵魂可以在睡梦时脱出,化形成各种模样(大部分是貘)


而崔范奎的灵魂化形是一隻栗子色的小熊。


食梦者必须要透过吃别人的梦,不管是好梦还是坏梦,才能延续生命。


4.

Q:以前都是怎麽生活下去的?


A:吃宿舍...

*吃夢小熊崔范奎與什麼都知道的姜泰現

*一个姜泰现发现崔范奎的秘密的甜甜的故事

*微量彬准

*充满我自己的想像




1.

崔范奎是个食梦者。



2.

正确来说,是一位能够灵魂化形的食梦者。

但他现在已经太久没有进食了,非常、非常的饿。



3.

食梦者的定义跟食梦貘其实差不多,最主要的不同是食梦者并不是完全是妖怪,而是半人半妖,灵魂可以在睡梦时脱出,化形成各种模样(大部分是貘)


而崔范奎的灵魂化形是一隻栗子色的小熊。


食梦者必须要透过吃别人的梦,不管是好梦还是坏梦,才能延续生命。



4.

Q:以前都是怎麽生活下去的?


A:吃宿舍裡的人的梦,出道以后是吃团员的梦。不过不要紧,吃掉梦以后只会一夜无梦,不会醒来也不会梦到食梦者。



5.

TXT出道以后,迅速席捲各大榜单,连带着代言、专辑打歌、综艺节目…各式各样的工作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们的星路上充斥着橄榄枝,相对的便需要时间与体力去进行拍摄。


每个团体都想要更多地曝光在大众前,于是他们的行程逐渐被塞满,变的马不停蹄,前几分钟刚拍完偶房,下一秒就被通知再过两分钟打车去综艺节目组,经纪人看了看东歪西倒的五个人,说要睡就去车上睡吧。



5.

一行人鱼贯上了车,崔秀彬跟崔连准睡到不省人事,休宁凯也不遑多让,已经靠在窗边进入睡眠了。


姜泰现闭目养神,而崔范奎也是。


崔范奎刚睡着没多久,灵魂就化形了,饿了好几天的栗子色小熊连毛皮都黯淡无光,耷拉着耳朵绕到坐在前面的大哥赖附近晃了晃。



6.

两人都睡的太熟、太熟了,连梦都没有出现。



7.

地方食梦熊遭遇滑铁卢。



8.

救命!身为食梦者,队友太久没有做梦快饿死了怎麽办!



9.

食梦者是会饿死的。



10.

不是身体上的饿死,是灵魂上的饿死,前者真的会死亡,但后者是逐渐变的像具行尸走肉。


要是真的过久没有进食,身为食梦者的灵魂就会消失,最终迎接的也是死亡。


不论哪种都是相当令食梦者害怕的,所以食梦者经常会去住饭店,一住就是一两周,崔范奎以前去住的时候甚至还遇过同为食梦者的人。



11.

栗色小熊放弃在崔秀彬跟崔连准之前寻找了,他绕回后面找休宁凯,紧接着在这裡发现了一点做梦的迹象。


「休宁凯想吃冰棒啊。」


栗色小熊拿出一支竹籤,抓住梦的一头,给缠在竹籤上。


终于有食物可以吃了,崔范奎露出微笑。



12.

栗子色小熊背对着崔范奎与姜泰现,并没有注意到姜泰现正在透过馀光瞄着牠。


“孩子们,起床囉!”


车停妥,经纪人扯开嗓门唤醒团员,本就没有睡的很熟的休宁凯也戳破了鼻涕泡,小熊只得把剩下的梦全塞进嘴裡吞下去。



13.

小熊呛到了,他边拍着胸脯边飘进崔范奎的身体裡,崔范奎抖了一下,睁开迷濛的双眼。


“咳———咳咳咳…” 开始剧烈的咳嗽。


休宁凯赶紧抓了一瓶水递给他,“咦咦咦怎麽了?”


刚醒来就呛到的人类实在不多,崔范奎这样的是休宁凯第一次遇到。



14.

姜泰现的眼睛裡藏着读不懂的深沉,看不清的雾。



15.

成功结束录製综艺的TXT五位团员,又打着哈欠上了保姆车,崔范奎本来想跟崔秀彬交换位置,却被姜泰现捷足先登,“能坐哥旁边吗?”


崔范奎歪了歪头,应下,说那我们去后面吧。



16.

人人都说,在你真的饿了很久的时候,吃了一点点食物是起不到止饿作用的,你只会更饿,更想吃东西。



17.

崔范奎刚刚吃的那一点休宁凯的梦几乎得不到太多的饱足感,毕竟一下子就被经纪人哥叫醒了。


崔范奎希望回到宿舍所有的团员全部都做梦,做一个很长很甜美的梦。



18.

姜泰现并没有很慌乱,在他得知自己的哥哥可能不是一个一般人类的时候。



19.

但得知的时间线需要拉到出道的当天晚上。


不过再一次看见,是看见化形的熊飢肠辘辘的样子,还是让他很心疼。



20.

姜泰现上网搜寻过食梦貘,辗转才得知原来崔范奎应该是位食梦者,又透过一些行为得到认证。


像是宿舍住一住,突然收拾东西说有朋友约他去外面,然后一两周住在外头的饭店。


或是在提到做梦的时候反射性的抬头。


再不然就是,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同间的人几乎都没有人记得自己做过梦。


那时候还开玩笑说这间房该不会有什麽吃梦的妖怪吧,虽然笑笑就过去了,但姜泰现记得崔范奎的脸色有点苍白。



21.

每一个人都太累了,累到没有精神做梦。



22.

倒不如说,也有人根本睡不着。



23.

姜泰现也知道自己最近浅眠,能得到休息就很难了,更何况是做梦。



24.

回到宿舍以后,大家瘫的瘫,洗漱的洗漱,崔连准与崔秀彬已经率先躺去床上了。


休宁凯还在沙发上昏迷当中,但过一阵子能醒过来,应该吧。 姜泰现想。


崔范奎在崔秀彬用完浴室之后冲进去,几分钟后又冲出来把自己往床上扔。



25.

崔范奎迫不及待等今天休宁凯会不会做梦了。



26.

姜泰现也在想,今天或许可以抓到崔范奎的食梦熊。



27.

崔范奎曾经跟崔秀彬说过,说姜泰现就是他的理想型。


“我喜欢成熟的,像泰现那样的。”崔范奎道。


崔秀彬点点头,“我喜欢连准哥那种的。”


““喔耶!””


两人结成了暗恋同盟。



28.

但崔范奎还是没有告诉崔秀彬他是食梦者的秘密。


因为谁能够接受呢?



29.

Q:谁能够接受崔范奎是食梦者而且依然爱他呢?

A:TXT全员,尤其是姜泰现。



30.

崔范奎几乎是一秒就进入梦乡,化形的小熊趴在身上,他打算等大家睡的更熟以后再过去看有没有人在做梦。



31.

姜泰现也闭上眼睛。



32.

休宁凯早就躺回了床上,今天的他依然有做梦。



33.

崔范奎很乐意吃休宁凯的梦。


小熊飘到休宁凯旁边,又把梦变成像棉花糖一般,一丝一丝的缠在竹籤上,慢慢把梦给吃完。



34.

休宁凯做的梦很长很甜美,如同崔范奎期待的那样,充满巧克力牛奶的醇香,草莓棉花糖一般的香甜,香草冰淇淋的滑顺。



35.

姜泰现的眼睛睁开了。



36.

他睡在忙内三人房间的单人床上,左边是崔范奎与休宁凯,休宁凯睡在上铺。


所以他看见小熊坐在床头,吃着休宁凯的梦。



37.

时不时还咂咂嘴,自言自语评价休宁凯的梦境。



38.

休宁的梦充满什麽?



39.

充满兔子玩偶,没有欺负他的兔子玩偶的人。



40.

泰现的梦充满什麽?



41.

泰现没有做梦,但他想要抓到崔范奎灵魂化形的那隻小熊。


简而言之,他的梦是崔范奎。



42.

姜泰现曰:「事情总会按照他想像中那样发展。」



43.

姜泰现抓到了。



44.

姜泰现趁着休宁的梦完结,而小熊用餐完毕,正餍足的飘下来,完全没有防备。


也不能怪他,毕竟没有什麽人看的见食梦者的化形,除非是天生就比较容易感知这类妖怪的人。


而姜泰现刚好是。



45.

姜泰现就像演特务007一样,翻身下床抓住正要飘进身体裡的小熊,丝毫不拖泥带水。



46.

小熊震惊了。



47.

然后打了一个嗝。



48.

「姜…姜泰现…你是怎样…」


崔范奎已经无法思考了,自己的化形被队友抓在手上,要是他想跟全队说他是妖怪都没办法阻拦。



49.

“哥,我没要害你。”



50.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睡。”



51.

姜泰现老早就知道崔范奎是妖怪,在出道的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那天结束第一次的舞台,每一个人都很兴奋,但又害怕粉丝们的反响,大家睡的都不安稳。


梦裡有出道成功的快乐,也有害怕跌落的担忧。



52.

姜泰现也一样,梦裡充满了害怕,是平常雷打不动的脸色上从没有展现过的。


再怎麽老成,再怎麽稳重,都没有办法掩盖过他只是一个00后的孩子的事实。



53.

好梦的味道口感恰到好处,坏梦的味道苦苦酸酸,很像坏掉的泡菜。



54.

那天崔范奎二话不说,先跑去吃了姜泰现的梦。


被食梦者吃过梦的人,会一夜无梦,不管恶梦还是好梦都会忘记。



55.

姜泰现是在小熊吃到一半的时候被声音惊醒的。



56.

「泰现好辛苦,快点把梦吃掉他就不会再痛苦了。」


「唉唷,姜泰现在担心什麽啊,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笨蛋!」


「希望你不要再做恶梦了,泰现。味道真的很难吃。」


小熊边吃边吐槽,没有注意到梦的正主已经醒了。



57.

姜泰现看着那隻栗子色小熊飘走,又把休宁凯的好梦吃掉,又飘出门外,大概是去把秀彬哥跟连准哥的梦给吃掉。



58.

「大家怎麽都做了有点甜又有点难吃的梦,只有泰现一个人的只有难吃。」小熊飘进来发了个牢骚。



59.

牠朝姜泰现走过来,拿两隻前爪握了握姜泰现的手。


「愿你梦中充满欢喜。」



60.

小熊又飘回去。


小熊躺成大字型,慢慢飘进崔范奎身体裡,过几秒后崔范奎翻了个身,睡着了。



61.

姜泰现心如擂鼓,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什麽叫做心跳分分秒测出180。



62.

Q:姜泰现最喜欢的成员是?


A:范奎哥。



63.

「你想跟我一起睡觉?」



64.

“对,只是睡觉。”



65.

「那你也得让我先回我身体裡啊。」崔范奎破罐子破摔,承认姜泰现手上的熊就是自己。



66.

姜泰现放下手上的熊,等到熊进去以后,崔范奎就醒过来了。



67.

他的表情很害怕,于是姜泰现只好蹲下来跟崔范奎解释一切。



68.

“我从网路上看到,如果有人陪食梦者一起睡觉的话,也能够算作有进食。”


“这样哥就不会饿死了,对吧。”



69.

“……你很早就知道了吗?” 崔范奎问。


“嗯,出道的当天晚上。” 姜泰现答。


“那你怎麽…”


“我觉得哥想保密,所以我也没有说出去,但今天哥在车上也一直在找食物吧?要不是休宁刚好做了梦,你打算怎麽办?” 姜泰现锐利的指出。


“哦……我……” 崔范奎无言以对。


“所以让我跟哥一起睡。”姜泰现要求。


“你怎麽会想帮助我这个妖怪。”崔范奎又问,他掀开被子示意姜泰现爬上来。


“因为我喜欢哥。”



70.

“哈?”



71.

崔范奎变成了一颗苹果,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分明只有姜泰现在说话。



72.

“我喜欢哥,因为那时候就算恶梦的味道很难吃,哥还是帮我吃掉了,甚至希望我可以梦裡只充满欢喜。”


“哥不喜欢我吗。”姜泰现瘪嘴。



73.

崔范奎:喔…各位,我喜欢的弟弟姜泰现在跟我撒娇,怎麽办?我快死了。



74.

“我当然也!喜欢你…” 声音逐渐变小,崔范奎摀住脸,告白这种东西实在太羞耻了。



75.

“所以我们是两情相悦囉?”



76.

“呜哇哇哇姜泰现呃哦哦哦———”



77.

哥哥的脸皮很薄。



78.

“哈哈。”姜泰现笑了,伸手拿开挡住苹果的两片叶子,亲了崔范奎的额头。



79.

「愿你梦中充满欢喜。」



80.

崔范奎觉得不能让弟弟先亲自己。



81.

崔范奎伸手环住姜泰现,深呼吸之后吻上对方的唇。



82.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泰现。”



83.

姜泰现回吻,“我也是。”



84.

TXT的第一对情侣诞生了。



85.

暗恋同盟少了一个人,崔秀彬今天依然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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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番外…

番外可能就是2追到1,跟4399确认关係后的小日常哈哈哈

小葵宇宙

洋桔梗的奇妙物语

*花吐症AU 全文9000+

*外科医生姜泰现x花店店主崔范奎

*主泰奎,少量彬准彬无差


01

崔范奎每天都会见到那个医生下班来买花。


说“每天”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的作息实在太不规律了。有的时候是清晨自己刚把带着露水的花骨朵放在水缸里时,有的时候是半夜他已经开始整理店里一整天留下的残枝落叶时,他推开店里那扇玻璃门的时间总是让人无法预料。


但他总是会来,在结束了一整天与死神和生活的疲惫斗争后,他总是会来店里买一束洋桔梗。


崔范奎在医院对面的商铺里卖花已经三年了。这家花店是他从父亲手里接下来的,从小他就在这里长大...

*花吐症AU 全文9000+

*外科医生姜泰现x花店店主崔范奎

*主泰奎,少量彬准彬无差

 

 

01

崔范奎每天都会见到那个医生下班来买花。


说“每天”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的作息实在太不规律了。有的时候是清晨自己刚把带着露水的花骨朵放在水缸里时,有的时候是半夜他已经开始整理店里一整天留下的残枝落叶时,他推开店里那扇玻璃门的时间总是让人无法预料。


但他总是会来,在结束了一整天与死神和生活的疲惫斗争后,他总是会来店里买一束洋桔梗。


崔范奎在医院对面的商铺里卖花已经三年了。这家花店是他从父亲手里接下来的,从小他就在这里长大,无论是对花还是对这家店都有了很深的情感。毕业之后父母说想要回到老家生活,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花店的新店长。


而姜泰现便是在两年前第一次走了进来,抱走了五枝洋桔梗。


那天他大概是连续加班了很久,脸上和眼睛里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偏偏这个样子却给他帅气的脸庞加上了点颓废美,看得崔范奎脸红得快和旁边的红玫瑰一个色了。


崔范奎想,姜泰现一定是个很注重生活细节的人。从那时起,除了每天下班以外,每个重要的日子他都会来店里买一束花。


母亲节的时候买了一束康乃馨,带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


父母生日的时候各带了一束百合和郁金香,因为他爸妈喜欢这两种花。


八月份是他朋友的生日,他早早来和自己定了一束价格不低的樱花,说要送人家作为上次帮他加班的回报。


而2月5号是他自己的生日,那天他抱了一盆很精致的绣球回去,讨教了很久种花的方法,说是想要在家里好好种一盆,这样花在家里留下来的时间就会久一点。


可惜没过几天崔范奎再问的时候,他才一脸郁闷地摇了摇头说花已经枯死了。


崔范奎好声好气地安慰了他,说新手种花不那么容易,这次虽然可惜但下次再试试或许就会成功了。


但其实崔范奎并不感到可惜,因为如果姜泰现成功了,他可能就不会再来买花了。


  

02

正弯着腰给花倒营养剂的崔范奎听到了门口风铃的声音,他直起腰朝声源望去,看到来人后愉快地招了招手。


“今天下班很早嘛!”崔范奎走到柜台后,拿出了早就整理好的洋桔梗。


姜泰现淡淡地笑了笑,把手中的一个方形盒子放在柜台上。


“这是什么?”崔范奎眼睛往柜台上瞟,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今天订了新出的蛋糕和同事一起吃,还剩下一份,带来给你尝尝。”


崔范奎走到台前将花束递给姜泰现,往围裙上随意抹了抹手。那白色的蛋糕盒正中央有一个粉色的兔子logo,崔范奎提起蛋糕咧开嘴笑着说:“那就谢谢你啦!正好有点想吃甜食了。”


他转身将东西放好,看到姜泰现打开钱包的动作连忙摆摆手。


“今天就不用给钱啦!就当蛋糕抵了花好了。”


“那怎么一样?”姜泰现低着头继续数好了零钱,将薄薄的纸币轻轻放在了花束旁边,“蛋糕是我送你的礼物。上次你送了我一瓶养花的营养液,我总该回你些礼物,你就别推辞了...”


崔范奎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只能微笑着目送姜泰现离开远去,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他慢慢蹲到柜台下面,对着水桶里剩下的几枝洋桔梗默默叹了声气。


“他怎么这么笨啊...”


“送的礼物总是记得一清二楚地来还,哪有这样的...”

 


03

花朵是易折又易碎的物品,娇弱而惹人怜爱,必须得小心呵护关爱,才能保护它们存在得更久一些。


或许是从小与花打交道的缘故,崔范奎养成了敏感又小心的性子。对待花朵是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对待喜欢的人时也同样带上了这种毛病。


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始习惯于每天仔细观察那人的心情和状态。他开心时也跟着一起高兴,如果能恰好搭上些话,多说几句就更开心了。他疲惫难过时自己也跟着一起伤心,却是胆小地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悄悄选几朵开得最好看的花以期望能让他稍微快乐那么一点点。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和事,我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我,概率就如同银河系中两颗小行星刚好相遇那样小。


这份喜欢,崔范奎不敢,也没有信心说出口。


只可惜那人偏偏也是根木头,崔范奎那些小小的心思他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只是日复一日地来到店里带走五枝洋桔梗。


崔范奎常常感叹命运弄人,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每天都见面,看似了解了对方的许多信息,却还是止步于点头之交的身份迈不开步子。


有时他也在思索,为什么是洋桔梗呢?


柔弱娇美的洋桔梗,与姜泰现身上自带的冷静干练的外科医生气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契合。


洋桔梗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


是否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喜爱洋桔梗的爱人,或许他本就不缺一份真诚不变的爱。


崔范奎不敢继续想。

 


04

“能帮我准备一束花束吗?包装正式一点的那种。”


今天姜泰现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崔范奎已经整理好了店面,甚至连地板都拖了两遍,他才匆匆推开店内的门。


“啊?当然可以啦!”崔范奎疲惫的脸上尽力扯出了一个活泼的笑,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洋桔梗递了过去,“要什么样的花呀?洋桔梗?康乃馨?还是郁金香?”


崔范奎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姜泰现之前定过的花和日子,却记不起最近姜泰现身边有什么需要送花的大事。


不过没关系,洋桔梗一直都有最新鲜的,最近送来的康乃馨模样也不错,哪怕是他又要一束昂贵的日本樱花去讨好同事,崔范奎也能想办法帮他周转弄到。


姜泰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柔和得像是夜晚的星光。


“不用这些。”他轻轻摇了摇头,“帮我包一束红玫瑰吧。”


崔范奎先是微微愣在原地,望着面前温柔礼貌的姜泰现眨了眨眼睛,随后一股难以抑制的苦涩感迅速从左胸口蔓延到全身。这个信息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崔范奎一时间竟分辨不出他的心里是酸涩更多还是震惊更多。


后来他已经不记得是如何强撑着面子和姜泰现告别,只记得当他回到里屋时才发现,姜泰现订花的日子早就被他在日历上用红笔花了一个圈圈。


那天是七夕情人节。


是啊,明明白天他还和花农对接好了增购玫瑰花的事宜,怎么刚刚偏偏就忘记了。


是他沉溺于与姜泰现这样用洋桔梗连接的温柔际遇里太久,却忘了姜泰现或许本来就与他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人。


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只是他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甘心,小心珍藏了那么久的爱意,结果终究还是只能自己埋在心里。


崔范奎趴在桌子上,在满屋千百朵花的陪伴下,呜咽出声。


忽然他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异样的绞痛,短暂疼痛后胸口有一瞬间不适感破土而出,顺着喉咙到达口腔。


他吐出了一朵洋桔梗。

 


05

崔范奎的店里从来不缺洋桔梗,现在就更不缺了。


好在花店这样的地方,花瓣遍地是常事,并没有什么人察觉到异样。只是崔范奎的身体健康随着这个奇怪的病症也每况愈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原本就白皙的肤色现在更是越发显得苍白。


“你身体不舒服吗?”姜泰现歪头看了看崔范奎明显血色不足的脸庞,忍不住问道。


崔范奎摇了摇头,把今日份的洋桔梗放在桌子上。


“我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崔范奎把头埋了下来,咬咬下嘴唇,“你知道的,明天就过节了...”


姜泰现愣了愣,环顾四周才发觉花店里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玫瑰花填充满了。


崔范奎又开始咳嗽了,最近他似乎咳嗽得特别频繁,而且每一次都弯着腰把上半身埋在在柜台后,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


姜泰现皱了皱眉,在崔范奎起身的时候忍不住叮嘱道:“有空的时候还是去找医生看看吧...”


崔范奎直起身摆了摆手,病态尽显的脸上眉眼弯弯地笑着。他的五官很精致好看,如今的样子更是添了一分柔弱,看起来让人不自觉地心疼。


姜泰现还是开口继续嘱咐了几句,留下了自己的科室信息,让崔范奎这两天一定要过去让他检查一下。


等他走后崔范奎拿起那张小纸片,眼泪又不自觉地扑哧扑哧往下掉。


他把自己缩在柜台的角落里,坐在铺满洋桔梗花瓣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出神。


他上网去查过资料,这病叫花吐症。


暗恋别人的人因为积郁成疾,会从口中吐出花朵。这病症可轻可重,轻则可以维持好几年,重则一个月之内就会死去。而唯一的解救方法,是和暗恋的人接吻后,一起吐出花朵方可治愈。


崔范奎对比了一下网站上的描述,觉得自己大概就那么倒霉,撞上了来势汹汹命不久矣的那一类。


他随意捧起地上几多花瓣,纯白的洋桔梗花瓣根部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红血丝。


一开始只是偶尔说话时会忍不住咳嗽,后来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到了今天甚至已经开始咳出带血的花瓣,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天之内。


“找你看病有什么用啊...这次就算你是再厉害的医生,也没办法治好我了...”

 


06

崔范奎病得没精力也没心情继续营业了,干脆早早关了店钻进了附近的面包店里。


面包店的门口挂了一个可爱的LED灯,灯面上是一只粉色的兔子,戴着一顶厨师帽,手上还拿着个打蛋器。


崔范奎也不客气,进了店直接挑了个靠近空调的位置坐下,冰柜里被各式各样的蛋糕塞得满满当当,正中间的是一块做工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和上次姜泰现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崔秀彬从里面的烘焙房里走了出来,随手抹了抹沾在脸颊上的面粉,又呼噜了一把崔范奎的头毛。


“怎么了?才几天不见就这么病恹恹的了,身体不舒服?”


崔范奎撇了撇嘴,想开口却一时又不知道从哪说起,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崔秀彬是他从小就认识的邻居,也是他的大学学长。从高中时期就突然爱上了各种面食,大学毕业之后更是不顾父母的反对跑去学了烘培,在面包坊里半工半学地干了几年之后,就跑到崔范奎花店的附近自己开了家面包店,生意也还算不错。


对于崔范奎来讲,崔秀彬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的哥哥,可面对他时自己同样是难以启齿,更何况是面对姜泰现。


如果姜泰现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完全相信姜泰现会因为同情心和作为医生的人道主义而不会见死不救,可他不想这样。


如果结局只能在死亡和接吻后的永不相见之间选,他宁愿选择前者。


他不想最后留给姜泰现的印象,是一个可怜而冰冷的吻。


“你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崔秀彬从冰柜里拿了一块草莓蛋糕推到他面前。


“没什么没什么,最近没睡好而已...”崔范奎胡乱赛了一口蛋糕,急匆匆岔开了话题,“你昨天发短信和我说‘气炸了’是什么情况?谁又惹着你了?”


“哈...你一说我就来气!”崔秀彬生起气来两边脸颊都比往常鼓了些,但是肉嘟嘟的样子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崔连准!明天七夕不陪我过节也就算了,他居然要去相亲!相亲你知道吗!”


“啊?”


“你们感情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


“也不是他自己要去的...就是被他父母逼的...”崔秀彬一下子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低着脑袋丧气地说,“他什么都好,家庭条件又那么优秀,他父母当然看不上我了...”


“哥...”崔范奎伸手附在崔秀彬的手背上,捏了捏他的手掌表示安慰,“你不要想多啦,一个形式上的相亲罢了,连准哥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


“我知道。”崔秀彬挠了挠后脑勺,声音还是低低的高兴不起来,“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或许我们就不会走得那么辛苦了...”


崔范奎愣了愣,许多情感一时间复杂地涌上心头,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蹲到崔秀彬身边轻轻地抱了抱他,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到了崔秀彬的肩膀上。


崔范奎想,比起崔秀彬,其实自己才是真正不努力的那个人。


如果能够从喜欢姜泰现的第一天起,就多努力一点,多勇敢一点,或许今天就不会到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了。

 


07

七夕节这天,崔范奎的店迎来了一年中的一个小高峰。


从清早开始,玫瑰花的订单就没断过,崔范奎在店里忙前忙后,又是结账又是包装花束,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还时不时地提防着别让其他人发现他吐花的秘密。


姜泰现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店里还有几个买花的客人和外卖员。他今天和平时有所不同,穿了一身很正式的西装,连袖口都仔细地系上了精致的袖扣。


他站在门口朝崔范奎招了招手,又慢慢地踱步到柜台前。


“今天生意很好吧?我上午上班的时候就看到店里来了好多人。”他仔细看了看崔范奎的脸色,又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太好,还是要注意休息呀...”


崔范奎低着眼没敢看他,生怕眼神对视的一瞬间姜泰现就能把他所有的情绪看穿。


他转身从花艺台上拿起早就包装好的花束递到姜泰现怀里,那束玫瑰花很好看,是他从那一桶桶的红玫瑰中精挑细选的,用暗色的彩纸仔细包裹起来,看上去明媚而不俗气。


“祝你...一切顺利...”


“希望真的能一切顺利吧...”姜泰现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接过花束后转身看了看窗外,“我得先走了,我爸妈还在车上等我,一会晚了又该念叨我了。”


哦,原来还是家庭聚会。


姜泰现转身的一瞬间崔范奎脑海中闪现出很多想法,还没等他来得及分辨权衡,身体已经接受了大脑最深处发出的信号。


他伸手轻轻扯住了姜泰现的袖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抹掉手心沾上的花朵的水珠。


“姜泰现!”


他叫得有些急促,又听起来有些孤注一掷的悲伤难过,以至于姜泰现转身时都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崔范奎眼睛里闪着微微的光,抓着袖子的手一点力气也没用,好像姜泰现轻轻一动就能轻易甩开,像是一只伏在人身旁可怜呜咽的小狗,让人忍不住想要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


“姜泰现...”他咬了咬嘴唇,明明是很短的一句话却好像是下了万般的决心。


“七夕快乐。”

 


08

姜泰现坐在六人长桌的末端,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七夕晚餐。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七夕情人节要搞得像家庭联谊晚会一样,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他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坐立难安,吃顿饭每隔个几分钟就要去瞅瞅手机。


两边的父母倒是聊得热络,最后像是终于发现了两人的尴尬,姜泰现的母亲才笑着开口:“我们去外面走一走吧?我们几个在这儿,两个孩子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等到父母们都手挽着手离开了,饭桌上的氛围反而更加难以捉摸。


姜泰现的手边还摆着今天被爸妈押着去拿的玫瑰花,崔范奎店里的花一向好看,只是放在现在的两个人中间看起来有些诡异刺眼。


“呃...连准...哥?”


崔连准将手搭在嘴前,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嗯...直接叫我哥就好,不用太客气。”


饶是姜泰现再聪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局面。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七夕,还是这种被父母拉着去的家庭聚会,两边家长明里暗里有意无意的撮合,对方肯定也心里明白,只是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成熟稳重不输自己的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个...”


“我...”


两个人倒像是十分有默契一般同时开了口,姜泰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抬了抬手示意崔连准先说。


“那个...”崔连准挠了挠后脑勺,嘟着嘴皱了皱眉头。此时他完全没有刚刚在家长面前的优雅大方,有了些二十代的青涩感。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次见面的,但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很爱他。”


“虽然我爸妈现在还没有同意,他也总是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没有信心...”


“但是我很坚定,我喜欢现在的他,也满足于我们俩现在的关系,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崔连准低着脑袋一股脑地说完这些话,平时他是个不太善于将爱言说的人,如今却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弟弟这样直白地表达了他对崔秀彬的爱意,想要钻进地洞的羞涩感在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姜泰现,谁知那人并没有任何不悦或是被冒犯的样子,反而是长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整顿饭下来最真情实感的一个笑容。


“恭喜你啊,连准哥。”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太好了,以后也一直像现在这样幸福吧!”


崔连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声,一直局促不安的手四处乱摆的手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你也是啊,姜泰现。”


“你也一定会找到喜欢的人的。”


姜泰现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着头痴痴地勾起嘴角。


忽然他的视线落到了桌上的那捧玫瑰花上,他伸手从那束花束中抽出一枝玫瑰,又将整束花推到了崔连准的面前。


“今天过节,连准哥不用去陪陪男朋友吗?”他看着崔连准有些呆滞的表情,忍不住调侃了他几句,“把花也带去吧,就当是我送给哥和哥男朋友的礼物了。”


崔连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有些焦虑地匆匆起身,抓起花就要往外跑。但在走之前也还不忘回头问问姜泰现的安排:“那你呢?你现在怎么办?”


姜泰现轻轻握着那枝开得正盛的玫瑰,让它在自己的手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玫瑰的刺在他手上划出了细微的划痕,但姜泰现并不在意。


“不用担心我啦...”


“我也要去找我喜欢的人了。”

 


09

姜泰现有喜欢的人了,从很早之前开始。


那时他才刚进医院,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医师,每天在医院值班忙到昏天黑地,几乎就睡在了医院的休息间里,每个月只有那么几天能回家放松打理一下自己。


崔范奎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出现的。


那家花店已经在医院对面开了许久,只是姜泰现从前一直没有注意过。那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斑马线这一头看着红灯倒数的数字一点点减少,傍晚的阳光很柔和,但还是照得他脑袋发晕。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姜泰现隐约看到一个站在玻璃窗前整理花朵的身影。


他当时还染着一头银色的小卷发,在无数红色粉色白色的花丛中显得十分跳脱,但丝毫不影响那个画面令人赏心悦目的程度。他的肤色很白,哪怕是在白色的洋桔梗旁边也丝毫不逊色。那花朵在他手里像是一个需要被小心呵护的奢侈品,但其实在旁人看来大概都会一致认为他才是更加漂亮珍贵的那个存在。


姜泰现想,刚配的隐形眼镜真合适,他才能完完整整地看清崔范奎的脸,连那眼睛里闪过的亮光都没有放过。


理智主义至上的姜泰现从来不相信不相信一见钟情。


可崔范奎不就是一见钟情本身吗?

 


10

“姜泰现我警告你!不要再搬花到休息间里了!”休宁凯刚刚结束巡诊回来,被满屋子的花香味激地打了一个喷嚏。


姜泰现看病例的眼睛抬头没抬,左手抓起一只兔子玩偶精准扔到了休宁凯的胸口。


“你先把这堆玩偶清理出去再说吧。”


休宁凯往沙发上一瘫,抱着玩偶气鼓鼓地朝姜泰现比了个鬼脸。


“你天天买花有什么用啊?喜欢人家就去告诉他好了,小心说得晚了人家已经被别人抢走了!”


“说得这么容易,那隔壁胸腔外科的金医生你怎么从医大到医院这么多年还不敢去约人家吃饭?”


“我这是同学情谊知根知底,不好乱出手破坏关系!你们跟我能一样吗!”


休宁凯气呼呼地反击不成,痛呼姜泰现没有良心,自己帮他出谋划策他还来揭自己的伤疤。


姜泰现用葡萄汁堵住了休宁凯嚷嚷的嘴,眼前的病例也看不下去了,目光又落回桌上摆着的一瓶洋桔梗上。


靠着每天去买一束洋桔梗和有事没事就去订个花在崔范奎面前混了个眼熟,可他却完全没有下一步的计划。


真正去认识了以后才发现,崔范奎看起来像是一个自带保护罩的小动物。虽然平时他也会向人展示出自己柔软的一面,但其实内心敏感极了,一旦有意外情况跨过了他的保护区,他或许就会马上带着自己的保护罩逃离危险地带。


贸然的行动要是让他的小熊跑走了怎么办?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姜泰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暗恋可比做手术要复杂多了。

 


11

送走崔连准后,姜泰现一个人从饭店慢慢散步回了医院附近,虽然现在还在夏天,但晚上的微风却吹得人很舒服。


他隔着玻璃窗站在窗边悄悄地看崔范奎,就像许久之前他还没付出勇气走进这家店时的日子一样。崔范奎看起来疲惫极了,一边收拾着花艺台上的东西一边打哈欠。


没认识的时候,总觉得能在万千世界里窥见一点点有你的景色便已经是短暂人生里的吉光片羽。


但或许人总是贪心的,一旦开始靠近便会不满足。


不满足现在的距离,不满足只能透着玻璃远远看着你,想要靠近,想要拥有更多。


姜泰现轻轻推开玻璃门,与大门相连的风铃清脆作响,但崔范奎却毫无察觉。


他用手扶住崔范奎的后背,稍稍支撑住了崔范奎快要倒下的身子。


“姜泰现?”崔范奎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崔范奎的脸色看起来比白天还要差,整张脸惨白地仿佛可以马上拉去给鬼屋做群众演员。姜泰现摁下了自己的小心思,伸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现在我同事还在值班,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说完也没顾着让崔范奎回答,抓起他的手腕就想拉着他往外走。


“姜泰现...你等等...”崔范奎挣了挣,却没把姜泰现甩开,“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


“我...我没有生病...”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再说说这句话?我是医生,你还不信我说的话吗?”姜泰现都快被气笑了,觉得自己的行医生涯遭遇了第一个讳疾忌医的滑铁卢。


“我...咳咳!”崔范奎话还没说完,喉咙里的异物感一下子又涌了上来,来势汹汹让人无法招架。


崔范奎用手紧紧捂住嘴,但洋桔梗的花瓣还是从缝隙中洒落下来。


白色的洋桔梗花瓣像是冬日的雪花纷纷落下,上面还沾着些浓厚的血腥味。


两个人的气氛一时间落入冰点,崔范奎低着头,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个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咳嗽的时候会吐出花朵。如果不是他还有些仅存的在线理智,大概要连“我刚刚太饿了不小心吃了朵花”这样的鬼话都说出来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这话的崔范奎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姜泰现居然知道花吐症,一抬眼却发现姜泰现半凝重半落寞地看着他。


“是谁?”姜泰现伸手抓住了崔范奎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病得有多严重?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是会死的啊?”


“我...”崔范奎被姜泰现抓着吼了几句,眼眶一下子红了。


“谁不知道会死掉啊!”


他的眼泪像是洪水泄了堤,扑哧扑哧地一颗颗往下落。那眼泪里夹杂的情感太多,暗恋的心酸,生病后的委屈,还有之前一直压抑着的对死亡的恐惧,都在这一瞬间被放大了千万倍,连崔范奎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哪种更多。


“可是说了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死掉就死掉,我才不要你可怜我...”


说完他还气鼓鼓地瞪了面前还有点反应不清事态发展的姜泰现一眼,不知为何莫名让人觉得颇有些壮士就义的气概。


姜泰现放开了抓住他的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


还没等崔范奎开口,他便从左手边的口袋中掏出一团手帕。


“崔范奎,你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


他缓缓将手帕打开,在手帕的正中间,完好地放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但姜泰现却没有对它有什么留恋,轻轻一抖便将花朵抖落在地,而后伸手用手帕轻轻擦掉了崔范奎睫毛上的泪珠。


“我来问问我的暗恋对象,愿不愿意救救我。”

 


12

崔范奎低头看着那朵掉在地上的向日葵,又抬头看看眼前的姜泰现,眼睛睁得圆乎乎的,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动物幼崽。


他的确受到了惊吓,只是有些分不清“姜泰现居然也会吐花”和“姜泰现居然也喜欢自己”哪个给他的冲击更大一些。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问的是喜欢你还是吐花?”姜泰现看着崔范奎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喜欢你的话,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前就开始了。吐花的话...大概一年前吧?”


“一年前?!”崔范奎惊叫一声,“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有看出来过。”


“我症状比较轻,基本上一天才会吐出一朵花,不像你病势如猛虎。”姜泰现故作轻松地回答,身子却向前稍稍迈了一步,而后声音低沉地在崔范奎的耳边轻语,“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崔范奎的下巴。崔范奎没有反抗,任凭姜泰现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到最后的鼻尖相抵。


崔范奎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象过这个吻如果真的发生会是什么样子。他以为这个吻会是冷漠、无奈和不甘心的化身结合,但并不是。



它是温暖的、柔软的,混合了洋桔梗和向日葵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姜泰现慢慢离开了崔范奎的唇,将从嘴角滑落的小向日葵接在手里小心收好。


他从左胸的口袋中抽出了那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握在手心之中递到了崔范奎的面前。


“现在,抛开这些有关病痛、生死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顾虑。”


“崔范奎,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崔范奎有些呆呆地看着这朵玫瑰,再抬头时眼里又含了些泪花,眉眼之中藏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与爱意。


他从姜泰现手中接过这枝玫瑰,又摊开了手心中的白色洋桔梗。


“姜泰现,你知道洋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真诚不变的爱。”


真诚不变的爱,一如我对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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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之前有宝贝在提问箱点的梗!终于把这坑填上了!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陌落雨漫剪
江口拓也!种崎敦美!早见沙织!你最喜欢谁?
江口拓也!种崎敦美!早见沙织!你最喜欢谁?
No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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