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iers/Chris
Thumping Heart , As sudden as parting
p2是灵感来源
Piers/Ch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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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泉】客非中原客 上
/上篇约为2w➕,完结4w左右
/鼠(术虎律/李雨流)x泉(方泉)
/故事线起点在公元932年,燕云十六州被割让以前。很多私设,包括历史上的,请自行忽略。
summary:方泉是天泉弟子里的异类,因为他不恨契丹人。李雨流是九流门里的异类,因为他同样不恨契丹人。
请留评啊请留评,就当喂狗了😭😭😭
00
天福五年开春,李雨流骑墙开封一酒楼上。勾栏瓦肆往来行人不绝,他手执酒壶,仰头灌酒,两只眼却斜斜往下看,欲寻合适的出手对象。
风乍过,马铃被撞叮啷咣当响,两匹马儿一前一后从城门下出来,背上各骑一个锦衣青年。李雨流知目标已至,蓦地腾身而起,将行“摄星拿月”之术。...
/上篇约为2w➕,完结4w左右
/鼠(术虎律/李雨流)x泉(方泉)
/故事线起点在公元932年,燕云十六州被割让以前。很多私设,包括历史上的,请自行忽略。
summary:方泉是天泉弟子里的异类,因为他不恨契丹人。李雨流是九流门里的异类,因为他同样不恨契丹人。
请留评啊请留评,就当喂狗了😭😭😭
00
天福五年开春,李雨流骑墙开封一酒楼上。勾栏瓦肆往来行人不绝,他手执酒壶,仰头灌酒,两只眼却斜斜往下看,欲寻合适的出手对象。
风乍过,马铃被撞叮啷咣当响,两匹马儿一前一后从城门下出来,背上各骑一个锦衣青年。李雨流知目标已至,蓦地腾身而起,将行“摄星拿月”之术。
且不待他出手,马上二人纷纷抬头,竟朝他看来。李雨流自觉不妙,赶紧扭身一跃,跳下酒楼。那两人却跳下马匹,紧朝他追来。还没跑出半里地,前方又杀出一队人马。只一眼,李雨流瞧出不对,来堵他的人分明作天泉弟子装扮。
蛇随而来的两人擒住他手腕,李雨流急忙挣脱。
“还不认输?你这小贼!”
缠斗间,李雨流看清了反剪自己双手的人的面貌。对方与他俱是一怔。
“律哥儿?”
“方泉?”
01
方泉两岁那年跟着父母从洛阳搬去了幽州北郊的燕河村。他父母都是天泉人,性子豪爽、善结好友。方泉承了这一个性,也是村里实打实的交际男,跟他臭味相投的还有个叫术虎律的契丹小孩。但说是契丹小孩也不正确,术虎律母亲是汉人,父亲才是契丹人。
燕河村地理位置实在特殊,正正当当杵契丹和后唐的交界地。往上数几年,边民交过战也未可知。不过小孩是不懂这些恩怨情仇的,加上这几年日子平宁,两方百姓来往通商多了,契丹和汉人通婚、交流,在此地倒也频发。
方泉家里比较特殊,他爹娘都是正儿八经的天泉子弟,和契丹交过手的。一开始,方家二老并不喜方泉和术虎律厮混,过了几年,可能也是被两方边民的淳朴愿景打动,不再提此事了。
跟方泉玩得好的还有五个,分别名为阿彘,狗儿,萧玉儿,萧青天,得宝。除了得宝和他一样是个纯血汉人,其余的,要么是从北边来,要么是两边结亲的产物。
方泉小时候没什么民族概念,也没什么国家概念。术虎律跟他偷摸跑到契丹的地界去过,他也觉没什么不一样。人都是契丹人,也有汉人,地貌跟燕河村差不多。可能他们没走太远,再远点才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致。
时值长兴三年,术虎律跟方泉都八岁。那年春早至,花粉熏得方泉喉咙痛,竟致其卧病在床五日有余。方泉被父母勒令休养,不准出门。他躺在床上几日,便辗转反侧了几日,着实无聊。第六日夜,有人叩窗,“橐橐”轻响,一声两声,做贼似的。
方泉起身去开窗,便见术虎律站在皎洁月光中。他朝自己笑,拍自己胸口,方泉往他胸口看,发现衣襟里鼓鼓囊囊。他大惊失色,“律哥儿,你原来是女生吗?”
术虎律噎了一下,“什么玩意儿,”他掏出藏在衣襟里用油纸包好的红糖块,“这不看你好久不出来,想你了吗?”
术虎律把东西塞给他,撑着窗户沿往里头看,“能进来不?”
“律哥儿,律哥儿——我也想看,我也想看泉哥儿。”
到阿彘开口,方泉才注意到墙根处还站着两个小孩:阿彘和狗儿。狗儿营养不良,阿彘父母就矮,只有术虎律家里做红糖生意的,有点本钱,父亲也高,所以才能把头伸过窗户沿。
方泉说:“进来吧,轻点声。爹娘发现就惨了。”
术虎律笑了,扭头跟阿彘狗儿说:“你看我是不是说对了,你们泉哥儿肯定放我们进去的。”
方泉恼道:“怎么还拿我下注?”
术虎律看他竖眉,连忙合十双手作求饶状,“没有没有,都是开玩笑的。阿彘狗儿说你怕你爹娘发现,不让我们进去。我说这更深露重的,我们来看你,你怎么会把我们关门外?”
听他提这事儿,方泉才开始在心里打鼓——刚刚见术虎律来他太兴奋了,一时竟把这件事忘了。爹娘应当睡得够沉吧,听不见吧。
那边术虎律已经扶着狗儿,让他一脚蹬上窗户,另一脚往屋里踩。门外阿彘兴奋地跳着,“好耶,好耶,又可以玩泉哥儿的磨喝乐了。”
术虎律嘘一声,弯腰对他说:“小点声,可不敢把泉哥儿父母吵醒了。”阿彘连忙捂住嘴。
方泉在屋内拉了把椅子,让狗儿踩着进来。接着阿彘术虎律次第而入,不过术虎律不愿踩椅子,脚尖往椅背一推,纵身跃下——摔了个狗啃泥。
幸好声响不大。术虎律腾身而起,尴尬地把鼻血抹尽,“失误,失误。”
阿彘和狗儿皆笑,方泉也忍俊不禁。术虎律恼羞成怒地拍三人头,“不许笑,不许笑。”
方泉觉得格外有趣,被拍了一掌反而笑得前仰后合。术虎律更是尴尬无比,但转念想到方泉久病数日,能因此展颜也是好事。他环顾着屋内,方泉的房间他来过不少次,偷着来、正大光明来都不胜数。但每次来还是被方家优渥殷实的境况吓到。
按理说他娘和他爹是做红糖生意的,还能在村里开个小店,日子过得也算相当不错,到方家这儿来,他才见识到何为真正的“中原世家”。
术虎律摸着墙角的红酸枝木几,桌沿几只镂空衔枝雀翻飞,桌面被蜜跖裹得锃亮。他酸溜溜地说:“老方,以后要是我没处去,能到你家当个小厮吗?”
方泉莫名道:“当什么小厮?你要是没活路了,我能养不起你?”
术虎律瞪大眼,似乎没想到他答应这么爽快。狗儿忙追问:“那我呢?那我呢?”
方泉叉腰,“一个个来,我爹娘说了,我是天泉的小孩,生来就是要劫富济贫匡扶正义的。你、你,还有阿彘,包括萧家小子,我都养得起。”
术虎律嘀咕,拨弄他摆在桌上的磨喝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有钱。早知道不给你带糖吃了。”
方泉说“别呀”,又说:“爹娘说了,我家里条件不算好的。你们若去了洛阳,去了开封,那儿有钱人才多。”
“是耶,”狗儿道,“爹也说,咱们契丹上都都是有钱人,可汗的帐篷都是万两黄金换的。家里的牛羊马更是能站五个山头。”
方泉拍他背,“所以呀,我们这点钱都不算什么。”
阿彘和狗儿来他家少,举止更拘谨,只是安安分分做桌边玩方泉给他们的布偶。术虎律则在一边东瞅瞅西看看,他从书架上找到一本素蓝的书,指着问:“老方,这是什么?”
方泉掰着红糖吃,闻言抬眼一看,“喔,那个啊,叫什么《嗟夫刀法》,爹娘让我练,还没练呢。你要看吗?拿去学吧。”
术虎律惊讶道:“这不是你爹娘门派的秘学,你就这样给我?”
方泉把嘴塞得鼓囊囊,漫不经心说:“我也奇怪着呢。你说要是天下人都能学得这个,都有自保的本事,不就没事了吗?干嘛藏着掖着。”
狗儿在旁道:“那万一坏人学去了,不就麻烦了。”
方泉没想到这一层,囫囵说:“那不让坏人学不就好了。”
这时候,房门忽然响了,屋内四人齐齐怔住。术虎律先反应过来,就要往床下藏,狗儿和阿彘则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可惜术虎律藏到一半,就被人逮着衣领揪起来。
“爹——”
“阿叔。”
术虎律欲哭无泪,方泉更是急得团团转。方家老爹看着屋内四人,扬起眉毛,“哟,开会呢?瘦得跟麻雀似的,怎么大晚上还这么有精力。”
方泉怕他真要伤到自己朋友,赶忙去抱他手臂,“爹,他们都是怕我无聊,想来陪我,不是干坏事。”
术虎律眨巴着眼附和:“是啊是啊,叔叔,我还给方泉带了红糖。这红糖不好弄呀,都是我悄悄带出来。”
“不学好,”方凌宇冷嗤,但也是将人放在了地上,“以后就算要送礼,也不能偷,取之不义,便是不义之财。”
术虎律听不懂他话,知晓点头。阿彘和狗儿当然跟着术虎律来。两个豆点大的小孩,局促地贴着墙角站,别提有多可怜。
方凌宇无意呵斥他们,也是因为念子心切,如今明白过来刚才自己的嘴脸多凶悍,忙咳嗽,平复了语调,“下次来,走正门就好。也别选半夜了,平日里来我和泉哥儿的娘又不吃了你们。”
术虎律继续点头,心里却想可不敢跟他打照面。
谈话间,又有一人从门外来,她的脚步声更轻更缓,以至于她到了门边侧站着,屋内人才注意到她的出现。
方泉娘似笑非笑看着众人,似乎在等一个解释。方凌宇过去,朝她耳语几句。她面色一改,眼珠向下一斜,打量方凌宇的眼神相当不虞,最终道:“就是你惯的。”
方凌宇说:“好潇儿,给我个面子。”
一刻钟后,沈潇拿红糖做了红糖炖梨给四个小孩端来。狗儿和阿彘囫囵下咽,术虎律慢悠悠地吃,还提醒两人别吃太快给噎着。
方凌宇忍俊不禁,对方泉道:“你看人家律哥儿,多像个哥哥样,还会照顾小的。”
方泉冷哼。术虎律得意洋洋地朝他扬下巴。
在方泉家待到子时,三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去,期间方家二老再没进来干涉过他们的夜会。只是临走时,术虎律在经过方凌宇和沈潇的房间时,听到了二人私语。
“我从没想过我会给契丹人熬糖梨。”
“唉,潇儿,世道总会变的,小孩们又哪懂以前的事。”
“你可当真相信耶律德光不会再犯?”
“……”
术虎律听不懂这段话的意思,也没放在心上。那时候,无论是耶律家还是辽汉之战都太遥远。于他而言,或者说于燕河村与他同岁的小孩而言,最大的忧愁不过逃课被夫子抓,犯了错被父母骂。术虎律很快就遇到了第二桩,待他回家时,母亲李柔已经坐在他屋里等他了。
李柔是典型的中原姑娘,鼻梁很短,额头偏大,五官没北边的人深,也更娟秀。
李柔斜瞪着术虎律,“去哪儿了?”
术虎律吓得腿软,“邦当”一声跪了下来,“娘,我错了,我就去看看方泉。”
李柔叹气,“那也不该这么晚。何况方家那两口子……算了,你还小,不懂这些。”
术虎律听得迷瞪,转念一想,莫不是母亲也知晓方泉父母不喜自己,“可是方叔叔和沈姨姨还给我们煮了糖水。”
“糖水?”李柔抓住句里重点,一拍桌就站了起来,“你小子该不是偷了家里的糖。”
术虎律赶紧把头埋下去,“娘……我错了嘛。”
李柔深吸一口气,小身板就这般膨胀又卸力,“你这混小子。既然这么喜欢半夜偷溜出去,那你现在给我去书房抄书,明日午时我来检查。”
“娘,娘!”
术虎律叫了两声,他娘没应,反倒鼓着气往外去了。
术虎律颓丧地长叹一声,心道这日怎么过这么坎坷,本来喝了糖水心情愉悦,又被娘抓个现行。但想到糖水,术虎律胃里的馋猫就被勾上来——也不知沈姨从哪儿学来的本事,如果能问到配方就好了,不知道自己的娘会不会。
这般想着,术虎律趴到书桌上,点了灯,开始抄书。
02
说起这燕河村,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富庶村落。它地处契丹后唐交接隘口,和平时,自然成了通商的要道。既为要道,来往人也多。燕河村的居民多是后迁来的,原住民也有,最著名的那个原住民便是村北的一个疯子老头。村里无人知其名姓,只知道他是个疯子。
老疯子是契丹人,不太通汉文。他讨厌后唐来的汉人,别见他平时没什么攻击性,一旦有汉人靠近他,他就拿石头砸人。好几次方泉都差点被他打中,方凌宇和沈潇提着陌刀去找过老疯子,可是这老疯子太能藏,方沈二人皆是铩羽。
这天燕河村里的小孩在村北玩躲猫猫,术虎律是藏那个。他在村头转悠几圈,思来想去都觉得以前藏的地儿不好,决心要换个更隐蔽的。这时他想起在离村更远的北面有个长草的老屋,兴许那处可以一躲。
计已定,自当行动。术虎律有点练武的功底,脚程也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给他跑到了老屋前。
此时正当西晒,可老屋朝东,没什么太阳,空气阴森森。术虎律心中打鼓,终究是好胜心更甚。于是他翻墙跳了进去,小心翼翼试探脚下土壤,生怕一不小心崴了脚。
这时候,一个坚硬的物什抵在他脚掌。他低头一看,就见一小节黄白色的东西埋在土里。好奇心作祟,让术虎律蹲下来,剥土寻物。这一剥可坏了事,随着物件真容显露,术虎律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是一具白骨。
“为、为什么……”
他喃喃,手指死抠着泥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小孩儿,你干嘛呢?”
他头顶忽然传来契丹语问话。
术虎律抬头看,一片阴影印着自己脸。他起先是闻到一股恶臭,再然后才是看清老疯子的面容。老疯子是典型的契丹长相,长鼻子,窄脸,就是不怎么修胡子和头发,眉毛和嘴巴都看不清。
那股恶臭是从老疯子身上传来的。术虎律不由掩住口鼻。老疯子见他面露嫌恶,也不恼。反而大笑,“你是术虎的小孩儿。我不杀你,你流着契丹血。你走吧。但我会杀了你的母亲。”
听到他要对母亲下手,术虎律心里的恐惧很快就被惊怒取代。八岁小儿站起身,用着自己不足对方下颌的身高威胁对方,“你敢那么做我也杀了你!”
谁料老疯子闻言脸色骤变,竟伸手掐他脖子。他两只手的拇指紧抵他咽部,术虎律从嘴里发出“嗬嗬”声响,“你爹是英雄,你娘不是。你爹为什么要娶你娘。你是不是背叛了契丹。你这个天杀的,你也该死,你也该死!”
术虎律两眼发白,几乎是濒死。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两道罡风袭来,将老疯子卷到了背后树上。
“啊——”老疯子大叫一声,两眼一翻,当即昏死去。
术虎律缓了好一阵才有气力从地上爬起,同样缓了一阵的还有他的听觉。方泉焦急地叫他,“律哥儿,律哥儿。”
方泉抬头,看到了好多人,有和他玩的阿彘、狗儿、方泉,手执陌刀的方凌宇与沈潇,还有自己的母亲。
他眼一热,死里逃生的后怕这时才蔓延上心头。他抓着方泉失声大哭,方泉也似被他的情绪感染,把头埋他颈窝啜泣起来。
沈潇斜昵老疯子,满眼皆是憎恶,她欲上前挥陌刀,但被李柔拦下,“沈侠,还有孩子呢。”
沈潇面色复杂地看她一眼,终是收手。
方凌宇背起术虎律往村里走,术虎律往回扫了一眼,看到母亲和沈潇正说着什么。具体说了什么他实在没心思屏息凝神去偷听。
方凌宇低声哼歌儿安慰,
“小孩莫哭
小孩莫哭
哭了山中豺狼来
哭了北边贼寇来
小孩莫哭
小孩莫哭
哭了家散万贯财
哭了家散万贯财。”
术虎律沉默良久,“方叔,沈姨是不是讨厌契丹人。”
方凌宇的歌声戛然而止,回应术虎律的,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术虎律又哭起来:“我做错了什么吗?老疯子讨厌我,因为我是汉人,沈姨姨也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契丹人。可是我生下来就是这样了,我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方凌宇柔声道:“律哥儿,这不是你的错。两国交战,最恨彼此的从不是稳坐高台的王孙将相们,而是……百姓。”
术虎律尚且不懂话里含义,兀自抽噎。方凌宇又道:“原谅你沈姨姨好吗?她的爹爹是死在了契丹人手中,她心中有怨。她其实不讨厌你,不讨厌狗儿,不讨厌阿彘。但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事……明知不该恨,或者不该爱,但是你就会选择这样做。”
方凌宇回头看着哭成肿眼泡的术虎律,无奈一笑,这笑似是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未开蒙的术虎律,“罢了,你现在不是去了解这些的时候。”
回到村子里,术虎律发觉自家院门口正站着好些相熟的人,无不伸着脖子往自己这儿瞧。
“律儿回来了。”
站在最前边的萧家男人大声喊道。萧家两兄妹顷刻冲上来抱术虎律的腿,“律哥儿呜呜呜……”
术虎律脑子发懵,不太懂为何众人要将自己家合围。难道只是因为他遇险?不应当啊,事情不该传这么快。
萧家男人朝方凌宇递个眼神,方凌宇沉着脸摇头。萧家男人神色欲言又止起来。
“我来说吧。”
背后传来李柔的声音。
术虎律回头,母亲用着一种悲恸却坚定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从在北郊见到的第一面起,母亲就是这样的眼神,可是当时他太害怕了,所以才忽略,原来母亲不是因为自己遇险来寻找自己,而是因为她有别的事。
“律儿,”母亲摸着他的脸,“你爹爹他……不见了。”
03
日子还是得过,尽管术虎家一夜失去了一个男人,但在这个年头,失去男人于家庭而言是常态。
术虎律开始练武,比以前还要认真地练武。在父亲刚下落不明的那几天,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练他的镖绳。到他饿得脸凹陷,困得眼圈发涨,也依旧在练。
李柔没哭,也没劝过他。她偶尔呆坐窗前,沉默地盯着北方。倒是方泉还有术虎律其他几个玩伴来劝过他几次。可是术虎律一句话也不接。
术虎律的爹是回北方跑商时被歹人掳走的,消息传回燕河村已是一月后。他什么话也没留下,只给术虎律留了一块阴山翠玉。确切来说此物也不是现在才留的,这是术虎律小时他爹便送给他的。他爹说过,这是他在契丹的家乡采出的玉,戴在他身上,要保他一世平安。
一世平安有何难?
很难。
很难。
术虎律大喝一声,后脑勺重重往土地里砸。他被磕得眼冒金星,泪水也滚下来。视野模糊之际,隐隐有几道交叠人形出现。
“律哥儿。”
方泉背着陌刀从院外爬进来,踩着他脚步来的还有完颜夫妻。
完颜夫妻,听姓便晓是从北方来的。他们原本的部落被契丹人兼并,到他们这一代,已经算是纯正的契丹人。不过他们的样貌比契丹人更“深”些,鼻头往下勾,阔脸,皮肤白,但脸上浮着大小不均的颗粒,似乎是吃多了风沙的缘故。
完颜妻端着浆水面,“律儿,吃点吧。”
方泉从怀里摸出双尾端镶金的黑木筷子,换以前术虎律看这双筷子必然要调侃,现在却一言不发。
方泉说:“你现在把自己饿死了,怎么去找你爹?”
术虎律心里一团乱麻,正愁没地方发泄。他看方泉也失了耐心,于是喝道:“我就是死又与你何干?”
方泉一怔,气得要揍他。完颜家的丈夫扯住俩小孩,往两边分,“好了,好了,别打架,别打架。”
完颜妻盯着术虎律瘦削的脸,心疼之色溢于言表,“这么折磨自己干什么呢?你这小孩就是死犟。”
术虎律默然,垂头看脚尖。
完颜夫妻成婚十载,一直无所出,眼见已年过而立,算是不寄希望于诞下后代了。他们极爱小孩,村里每个小孩路过家里店铺时,都忍不住招呼进去坐坐,然后给他们一块糕点。术虎律也喜欢这对夫妻,从前常去他们店里帮忙。完颜夫妻时常当他爹娘面夸他懂事,术虎律为此也沾沾自喜。
“术虎律,怎么不接下来?”
术虎律怔忡,回头便见母亲李柔立在门边。他母亲也瘦了,原本就小的脸更显病酿的灰,薄薄的面皮贴着骨头。只不过她站立的姿态依旧挺拔,做足了红糖铺老板的架势。
术虎律嗫嚅一声“娘”。李柔走过来,双手接下拿碗浆水面。完颜妻眼底流露感激之色。
“娘是怎么教你的?你这便忘了?气该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吗?人家关心你,你就这样回应人家?”
术虎律不接腔,垂着头也知错。只是他心里愤懑难平,如何也消解不了。
方泉看术虎律可怜,想要帮腔。李柔对他摇头,又朝术虎律说:“你随我进来。”
看着李柔进屋,术虎律踟躇片刻。方泉担忧地拉他衣角,贴着他耳朵说如果不想进去咱们就逃跑。术虎律看他,又看母亲,一咬牙说不了,他得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未点灯,两撮细长的光从窗户里映进来。李柔坐到窗边,术虎律抬眼,从窗户里看到方泉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术虎律心底不是滋味,他想自己是否太任性,所有人都担心着自己,可他还是这样。
李柔喝了口茶,问他:“你不好奇我跟你沈姨那天在废屋边说了什么?”
术虎律想了想,点头。
李柔说:“跟她说了疯子的身世。”
术虎律惊讶抬头,“娘,你不是说没人知道他的身世?”
李柔轻嗤,虽是嗤笑,更多却是无奈和惋叹,“因为你爹知道。你爹在龙德二年,阿保机大举南征时就常来此地通商。那时候边境的契丹人跟我们和现在差不多,大都相安无事,也有几家通婚的。只是当年后梁和契丹交战,两方都死伤惨重,后梁尤甚,俘汉人北上至契丹,这于汉人自是一笔血债。”
术虎律听得心惊。他此前从不知这段历史,也许是为了保护稚童天性,大人们从未告知过他。
“当年后梁大军战败路过此地,见有契丹平民。便将怒火发泄在了平民身上。老疯子外出通商,逃过一劫,回来时就发现妻子死在了家里。而你看到的那具白骨,便是他妻。”
“他以前不恨汉人,还到过洛阳,他喜五经,喜欢李杜。你父亲就是受了他的影响才想到后唐边境来通商。可是谁都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他说要报仇,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是变成一个疯子,变成疯子也杀不了人,如此怀着恨过了一生。”
李柔看着术虎律,“律儿,你也要怀着恨变成一个疯子吗?”
术虎律愕然,未几,又嚎啕大哭。李柔抱着他,随着他滚落下两滴泪来,“娘以前不想和你说这些,因为娘和你爹都想你好好的、快乐的长大。娘现在觉得娘错了。”
术虎律说:“那我怎么办?我不该报仇吗?我不该恨吗?”
李柔不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疯子欲杀术虎律,有错;后梁军杀无辜契丹百姓,有错;契丹寇犯汉人领地,有错。一错连着一错,永不止矣。
术虎律问:“那为什么契丹的皇帝要打中原人?”
李柔说:“因为契丹人的土地不够,他们要更多的土地。”
术虎律说:“可狗儿说,契丹皇帝有五头山的牛羊,也有万两黄金铸的宫殿,为何不能分给契丹百姓?那契丹的百姓打后梁百姓,他们就更富裕了吗?”
李柔又是沉默。
术虎律未能得到解答,仰面盯着母亲。李柔像一尊定格在窗棂前的佛像,冷静而深沉。她不知在想什么,又回忆起了什么。终于,她的平静被瓦解,于脸上浮现出莫大的讽刺和悲愤,“不,不。”
这两声铿锵异常,以至于术虎律连着一惊。
李柔抹去他眼角泪痕,“律儿,若有一日回了中原,你便不叫术虎律,你叫你的汉名‘李雨流’,千万不要和人提及你的契丹血统。”
“为什么?是还要打仗吗?为什么要打仗?大家的亲人都死了,也没有分到钱和土地,到底谁想要打仗?”
“……”
李柔用食指抵住他的唇,示意他不要再问,“你就记住,汉人和契丹有着血仇。他们都厌恶彼此。”
“可是我不厌恶。”术虎律崩溃大喊,“我有很多契丹朋友,我也有中原朋友。我以后还想去上都,想去洛阳,我想结交更多的朋友。这世界上坏人多,好人也多。大家都是普通人,我为什么要恨他们?”
李柔紧抿着唇,露出一个异常悲怆的神色,“娘也不知道。律儿,等娘知晓答案那日我再告诉你好吗?”
术虎律对上她近乎哀求的目光,终是缄口。
04
术虎律照旧吃饭,照旧练功,照旧去完颜夫妻家里帮忙。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他没啥大变化,包括和他玩得好的阿彘狗儿,萧家兄妹和得宝。但方泉觉得他不对,很不对。术虎律几次盯着他,嘴唇嗫嚅,欲言又止。自己想要主动打开话匣,术虎律反倒避过。
转眼到了除夕,燕河村里户户张灯结彩。春节本是汉人的节日,但燕河村历来是汉辽不分家
方泉在帮父母擀饺子皮,术虎律剁肉馅。这几个月术虎律勤于练功,力道大了不少,肉馅剁得颗颗分明、漂亮无比。
方泉羡慕他愈渐结实的肌肉膀子,忍不住在旁偷瞄。他看术虎律没注意,就起了别的心思,不由拿手戳了戳。术虎律吓一大跳,手里刀差点脱落。他瞪着方泉,方泉则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摸一下又不少块肉。欸,怎么练的,教教我?”
“还能怎么练?”术虎律不自然地说,“你爹娘本来就是大侠了,你要是老实跟着他们练,肯定比我厉害。”
方泉看他扭头,心下不爽,“我发现你最近都躲着我。”
术虎律道:“没有!”
方泉说:“就有!快说!到底什么事。”
术虎律摸摸鼻子,又摸摸嘴巴。方泉忍不住再捅他一下,术虎律这才别扭地问:“你讨厌契丹人不?”
“哈?”
方泉算是被这问题问住了。这么明摆着的事儿,怎会令术虎律如此纠结。
方泉道:“当然不讨厌!村里这么多契丹人呢。你这什么问题。”
术虎律小声说:“但契丹人杀了好多汉人。”
方泉说:“那我就讨厌那些杀汉人的契丹!”
术虎律又说:“那如果杀汉人的契丹就是我们村的……”
方泉不接茬,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你今天怎么了?”
术虎律焦急道:“我说的是真的。外面好多契丹人杀汉人,汉人也杀契丹人。但我娘说他们以前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
方泉也纳闷:“普通人干嘛互相杀?难道杀了有什么天大的好处?”
术虎律摇头,“没有,不仅如此,可能还会丢掉性命,丢掉家人。”
方泉错愕:“那打仗丢失的钱去了哪儿?”
术虎律再摇头。方泉气结,竟重砸下擀面杖,“别让我揪出来那些家伙,不然我要把他们钱全部拿光,还给百姓。”
旁人纷纷被这异动吸引注意。方泉也觉失态,尴尬地往术虎律身后躲。术虎律更是窘迫,一边把方泉拉出来一边给众人赔笑。
夜里,术虎律爬墙寻方泉,却见此子也脱了上衣在院中挥一把缩小版陌刀。陌刀过沉,方泉每挥两下就忍不住停下来休息。术虎律在墙上看了会儿,叫他,“喂!怎么背着我偷练?”
方泉见是他,不由露出笑容,“律哥儿,你来了!快来看我练习成果。”
术虎律说:“你刀都拿不稳,能有什么成果?”
方泉大喝一声,重踩地面。他脚下尘土四散,周身慢慢凝出一圈透明的光晕。
术虎律眼睛一亮,急忙跳下墙,“这是什么?这么厉害。”
“嘿嘿,此乃我门派独门秘技,不对外传。”
“之前不还说随便谁都可以学吗?”
“这不觉得狗儿的话有道理,万一坏人学了,那可不行。万一想要打汉人的坏契丹学了,也不好。”
术虎律腹诽说你跟半个契丹人在这儿聊什么呢。
方泉继续挥刀,术虎律到来后挥得更卖劲了,似生怕被他瞧不起。术虎律躺在方泉的躺椅上,吃着他的糕点喝着他的甜水。
术虎律说:“你不冷吗?”
方泉道:“没看我身上全是汗?哪儿冷了。你冷就跟我一块练!”
方泉大抵是被他那番话打通了任督二脉,练习得比谁都卖力。本来术虎律夜里找他是为了约他玩叶子戏,登时觉得无趣了。术虎律掰着手指数——萧玉儿生病了,他哥要照顾他。阿彘和狗儿忙着下学的作业。得宝说他爸妈要带他回中原。方泉不理自己。自己快九岁了。
长大怎么这么讨厌?烦恼事怎么这么多——术虎律郁闷不已。
05
方泉这次练功是动了真格,出门玩的时间都见少。以前方泉跟术虎律是孩子窝里两个大王,现在一个大王走了,彻底就剩术虎律孤狼在山了。
但他们这一波,就术虎律和方泉不差岁,和小自己几岁的人玩,多少是有点无趣的。术虎律索性也不玩了,投入更多时间帮母亲收拾糖铺,以至于每次完颜夫妻,萧家夫妻路过都要夸术虎律两句能干。
但毕竟少了外出通商的人,糖铺的经营日渐趋于低迷。到长兴四年十一月,李柔决定关停店铺,回到中原去。
这个决定对九岁的术虎律来说莫过于晴天霹雳。但世事总是无常,于小孩而言,父母的决定不可违,更何况李柔的决定本来就是多方考虑的。
临行那日,大半村民前来想送。此去经年,再见便是难事。狗儿阿彘们落着泪。完颜家里的妻子一个劲给术虎律塞他爱吃的糖,叮嘱他路上别饿着。方凌宇和沈潇也来了。但方泉一直不来。术虎律快把脖子望断,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方泉背着一个大包从村里跑来,“律哥儿——律哥儿——”
他气喘吁吁地跑来,把东西塞给他。那包裹沉甸甸的,摇起来乒乓作响。方泉扶着马车,“律哥儿……你喜欢的,呼——呼——我都给你……送来了……画册,还有玩具。”
术虎律看着他,登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和方泉关系极好,可以说这七年里,他最亲的朋友就是方泉。现在他要走了,方泉送他,还要把能送的都给他,想必方泉也是不舍。
果然,方泉再抬眼时眼眶已经红了。他哽咽着说:“你去开封要等我。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对不对?”
术虎律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梗着脖子才不至于让眼泪落下,“嗯,以后一定会见的。”
“我们也要跟律哥儿再见!”
萧玉儿拉着哥哥的手跟他说。
“我也是!”
“我也是!”
狗儿和阿彘两个村里最矮的小不点跳着要抱术虎律。术虎律再难抑制胸口激荡。他跳下马车,哭着拥抱阿彘、狗儿……最后才是方泉。
他跟方泉抱得格外久,孩童时期的情感最为真挚、最为可贵,“你要好好练陌刀。你要成为大侠。”
“狗儿,你要好好长大,要多吃点东西,做个能保护家人的汉子,不要再那么胆小了。”
“阿彘,你也是,家里搬运货物太重就不要勉强自己搬了,你还小,身高压矮了就长不高。”
“玉儿,注意身体。青天,照顾好玉儿。”
术虎律一边哭一边抹泪。眼见着太阳慢慢爬到山顶,为了赶路,车夫催促他快走。术虎律恋恋不舍地回看燕河村众人。他抱着膝盖,坐在马车上,泪水不停地淌。待到红日转为金色,火烧似的云成了雪白的一团。燕河村再不见。
那时的术虎律尚不知自己前路为何、命运为何。更不知方才那一眼,将成为燕河村定格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幕。往后数十年,再未有踏足故乡之机。
这一年是长兴四年,离石敬瑭拱手让出燕云十六州还有三年。
三年后,天下再无术虎律,唯余少年镖绳客,李雨流。
06
与故人再见,两方却尤为尴尬。原因无他,时间回转,眼下方泉正死握着李雨流的两只手腕,而李雨流也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干杵着。他两条腿并拢,膝盖往前倾,好似一只半挂城楼的旗,摇摇欲坠。
方泉师兄问:“干哈呀?你俩儿认识?”
方泉视线从李雨流脸上收回,“对啊,这我朋友。就我那发小,以前跟你说过。”
师兄举着陌刀上来,一掌拍上李雨流背,“你这发小不学好哈。”
被众人围观窘态,即使脸皮厚如李雨流也是招架不住。李雨流讪笑道:“误会、误会。”
师兄说:“误会你偷人儿钱袋是干哈呀?”
方泉说:“对啊律哥儿,你偷我钱袋儿干哈呀?”
李雨流说:“方泉你这什么口音?”
师兄又赏他一个暴栗,得亏李雨流这些年行走江湖练了个铁头,才不至于被砸眼冒金星,“天泉儿口音。问你话呢!之前咱兄弟钱袋是不是你这小贼偷的?”
“之前?”李雨流当真思索了会儿。不过他下手对象从来都是王孙贵胄,不应当会偷人天泉头上。他摇头,“兄弟,实不相瞒,我刚以为老方和他兄弟是官家子弟。如果知道你们跟我一样都是江湖人,指定不下手。”
师兄将信将疑,方泉也替李雨流说话:“师兄,我觉得这不是律哥儿做的。要不咱们再找找?”
师兄看方泉,“泉儿啊,咱们不是不信你,就儿你这朋友……”
李雨流说:“这样,兄弟。你看我腰上那镖绳了吗?那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你拿着,我帮你找真的小偷。找不到你就不用还我了。”
江湖客献出自己的武器,等同于把命托给对方。天泉师兄倒是不曾想这老鼠似的小儿竟敢下此狠誓,神情反倒凝重,“那倒也不用。呃……干哈呀这是,说两句就要把武器给我,你这不让我难办吗?”
李雨流看他抓耳挠腮心里也纳闷——这镖绳也不值钱,家里多的是,他再捡一条就好,怎么还给人整得踟蹰不定的?
方泉说:“师兄,我来看着他吧。你们且放心去找人。而且今天这下估计是打草惊蛇了。得快些想新招才对。”
师兄一拍脑门,“行啊泉儿,就先这么定了。你看好他嗷,我们去去就回。”
方泉和李雨流还没松口气,前行的天泉大队忽然驻足。还是那师兄站出来,朝李雨流问:“对了兄弟你叫啥‘律’啊?”
“术……”
“李雨流。”
李雨流抢先答。
等“李雨流”这三字出口,方泉身子僵了下。他如梦初醒般瞪大眼,意识到自己差点酿成大错。李雨流倒是面不改色,仍咧嘴笑,“我小名‘律哥儿’但兄弟你叫我李雨流就好。”
师兄朝方泉努嘴,“泉儿,你刚刚想说啥?”
方泉“呃”一声,脑瓜仁转冒了烟,“刚刚想说‘数年不见啊李、李雨流’,我太想你了。”
师兄说“欸,肉麻”,又招呼剩余天泉弟子寻贼去了。
这次天泉人才是真去。方泉冷汗涔涔,卸力时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相比之下,李雨流淡定得多,甚至有精力掸去衣上灰,“我看你胆子也是比从前更小了。”
方泉道:“万一我说出口,给你招来麻烦怎么办?”
“那就死呗,”李雨流说,“这有什么大不了?”
方泉哽了一下,心道也不知李雨流这些年经历什么,比起以前那副稳重大哥的做派,如今更像一个地痞无赖。
李雨流问:“令尊令堂可安?”
方泉说:“好得很,就是闲不住,四处行侠仗义去了。”
方泉也问:“李姨呢?”
李雨流道:“去了。”
方泉大惊:“什么?”
李雨流眼里无悲欢喜怒,不知是因为创伤太深,还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再提丧母之痛,并不足以激起他的情绪:“天福元年去的。那年石敬瑭拱手让燕云十六州,百姓对契丹人的恨到了极点。家里人要杀我,母亲不让杀,带我逃到开封角门里。不久后就积郁成疾,去了。”
方泉张开的嘴巴复又合拢,心底极不是滋味儿。在与李雨流重逢前,他对“术虎律”和“李染”的记忆尚停留在燕河村时,那时李雨流还是术虎律,半大的小孩,李然也身体康健。他再端详李雨流,发觉除去五官大致轮廓,他全身上下和从前没有一星半点相似之处。如果不是因为时常惦念着他,回忆他的模样,可能在方才那时候,自己真认不出律哥儿。
“在想我变化很大?”李雨流见他发愣,反倒笑,“你变化倒是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方泉如实答:“是挺大。”
李雨流说:“我以前就在想,故人再跟我见面,是不是会认不出我来。不过我又想,好像没什么故人能再跟我见面了。”
方泉被他断续冒出的话震得不知从何接起。李雨流也看出他难堪,遂改了话梢,“走,我带你捉贼去。”
方泉说:“贼?”
李雨流道:“不是你们要捉偷钱的贼?找到了记得分我点。”
方泉被他扯着衣领往前走,急忙护住自己的貂毛领,“喂喂!干哈呢?贵着嗷,别乱动。”
“……你能不能别学你那师兄讲话?”
“哈?你说天赐师兄?不儿道啊,我妹学。”
“……好好好,你也憋说……好嘛,我也给你带过去了。”
李雨流带他一路东行,直至进入角门里。正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也不两人看清角门里的状况,就听到了孩提的哭闹,以及尹天赐恼怒的嗓音,“嘛呢?我啥也妹干!明明你哥先欺负我们,你这孩儿咋先哭上了?”
李雨流跟方泉交换一个眼神,速跑了去。到了现场,尹天赐正和一群天泉弟子焦急地围着两个小孩。其中高一点的男生将矮个子女生护在身后。只是说高也不高,依然是瘦猴儿似的样貌。角门里的小孩大都比同龄人要矮。
尹天赐见方泉与李雨流至,如逢救星,“诶诶诶!我们都不会哄这孩儿,泉儿,还有流儿,你来。”
方泉指自己,表示也很懵。李雨流努努嘴,抱着臂朝两个小孩走。男孩见是他,不由往后退。但李雨流教训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小女孩。他一伸手,扯住女孩的耳朵,把他从男孩背后揪出。女孩痛得呲牙咧嘴,哭声变成了干嚎。等她脸露在外,众人才清楚看见,她脸上并无泪痕,方才所谓“大哭”不过演戏。
尹天赐气得跺脚:“你这姑娘!找削呢!”
小孩噘着嘴向李雨流求饶,“雨流哥哥,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只是太饿了,我想吃饭。”
尹天赐说:“你再饿也不能偷啊!何况你偷的可不止一个钱袋。”
李雨流盯着小孩:“小翠,老实说吧,偷了几个钱袋。想要干什么?”
小翠这次是真抽噎起来,抬一只手,五根手指,一指不收。李雨流说:“五个?拿挺多啊。”
小翠怯怯点头:“我想吃饭,也想去来苏蒙学边买房子。雨流哥,我真的错了,下次不敢了。”
李雨流看她不似欺骗,遂放了手,扭头看尹天赐,以问讯他的意见。尹天赐看众人望着自己,咳嗽一声,“姑娘啊,偷来的是不义之财,不能用。”
小翠说:“但是角门里的人不都这样吗?大家都相互拿东西,也不打招呼。”
尹天赐吃瘪,又转头求助李雨流。李雨流则说:“下次谁不打招呼拿东西,欺负人,你告诉我。我跟你朱叔去揍他。”
小翠懵懵懂懂点头。
解决完小翠这边的案子,李雨流就成了天泉弟子们的座上宾。经由方泉解释、尹天赐补充,李雨流才知,这次方泉弟子到开封来,是为解决近郊匪患。按理说,自天泉创立以来,其宗门立旨不与朝廷合流,这清匪大事本属朝廷管辖,然而这些年战乱频发,加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后引多方民愤,暴乱也是次第起,朝廷根本自顾不暇。天泉弟子分于各地,有北上抗辽者,亦有留守中原助百姓者。
李雨流闻此来意,眼轱辘一转。他勾着方泉脖子,将他拉到身边,“听说你们天泉——”他拇指捏着食指搓动,“行侠仗义都是散钱。”
方泉狐疑看他,“是倒是,但你要干嘛?”
无怪乎方泉警惕,只是李雨流笑得太狡黠。他扭头朝尹天赐说:“北郊缺粮,南面平原野盛产粮食,却多积压于库,倒是钱更短缺。如今东边呢,被流寇所占,如果要从城里运粮,就要给守城的交一道税。依我之见,不如你们去把南边的粮买了,送北边去。我呢——”他一拍胸脯,站起身,“就做这牙商,收的钱不多,只收交易数的一成。你们看如何?”
方泉一听,没觉察什么问题,只看向尹天赐。尹天赐起先看着方泉,看他看向自己,又环视房内其余人,然而剩余人同样是莫不投视于他,等他拿主意。
尹天赐道:“那、那……就这样吧。”
李雨流就等他这句同意:“好嘞!”
尹天赐看着他笑,他越笑自己背后就越生寒。他总感觉自己被算计了,却想不出算计在何处。他是不懂李雨流盘算,也不知李雨流已经在暗地里算即将到手的钱了——李雨流本想着草鞋驻地还要再盘一段时间,没想到天降横财一笔。他今后可是得好好抱着天泉过日子,指不定哪天又给他薅着。
夜里,李雨流说什么都要带方泉体验“开封极乐”。方泉起先听这四字也觉得懵,等到地儿才发现,李雨流的“极乐”就是指开封北面的澡堂。
方泉还真乐了,他猜李雨流是不知天泉的澡堂文化。正所谓关公面前耍大刀,这就给他碰上了。
李雨流特意开了个单独的泡澡隔间,出手如此阔绰,于他而言,还是头一遭。无他,刚从天泉那儿得了好,他也知恩图报,肯定要给方泉最好的。他没料到方泉也打算给他玩个大的。
等两人换了浴袍一前一后进去,浴池也烧得烟雾缭绕。方泉走到李雨流前面去,指着旁边一个木板让他过来。李雨流却是一怔——方才方泉一直随着他走,背没向着他,这时候他扭身过去,一道触目惊心的旧伤才从他背上暴露出来。
李雨流上前,摸着他伤口,“怎么回事?”
方泉被激得一跳,赶紧把他摁到木板上,“怎么不说话就摸人背呢!”
“诶诶诶!”李雨流疼得吸气,“你压我喉咙了……喘不上气……”
方泉拿手指他,“别乱动嗷。”
李雨流不满嚷嚷:“我关心你,你还——嗷!”
方泉左胳膊肘压他肩胛骨上,右手将他手臂往后一掰。“咔嚓”一声,不是心碎,是李雨流关节的脆响。
“啊啊啊啊啊——”
李雨流爆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方泉捏着他肩,在李雨流的视角就是邪笑不止,“怎样?是不是很爽?就是一开始有点疼,忍着点哈,这可是我们天泉独家手法。”
“咔嚓”。
“咔嚓”。
“咔嚓”。
不知道的以为谁在澡堂里砍竹子,知道的无不同情李雨流的悲惨遭遇。但李雨流缘何不叫?是因为不怕疼吗?那自然不是的。是因为他叫不出来。方泉嫌他聒噪,贴心为他点了哑穴。李雨流当然想不到昔日那个陌刀都拿不灵光的小屁孩居然还会点穴,根本是不设防,就这样默默流着泪,结束了源自肩部的折磨。
之所以说是源自肩部,是因为方泉又给他翻了过来,一膝盖分开他大腿。李雨流哑穴已解,登时大叫,“你干嘛!”
方泉热情地埋头,嘴巴快低到他肚脐眼,“欸——别害羞,我跟你说,我按腿可厉害了。你等着嗷。”
李雨流是真不想听他“嗷”来“嗷”去的,一方面他在心里怀念燕河村那个可爱听话的方泉,一方面他感觉自己身体很不对劲。
有多不对劲呢?方泉很快也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杵到了方泉下巴。气氛尴尬得能滴水。当然澡堂本身就能滴水。方泉抬眼,和李雨流对视。片刻后,澡堂爆发出激烈的笑声以及恼羞成怒的责骂。
“你这疯子!你再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泉笑得前仰后合,李雨流气结,更是从头烧到了脚掌。他越看方泉那张笑脸越觉恨,心里一个劲想要收拾他。他死盯方泉大张的唇,舌头红艳艳的、嘴唇也在过热的环境里红艳艳的。李雨流忽然抓住他后颈,把他往自己身上摁。方泉为这变故惊得噤了笑声,却不曾想下一刻,李雨流的唇就贴上自己的。
人是李雨流亲的,真亲上去他却愣住。方泉也是石化在侧。两瓣唇兀自贴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进行下一步。
半晌,李雨流惊叫一声,红着脸往后撤,“明天还要早起嗷,夜深了嗷,兄弟就不陪你了。”
“欸,不是——”
方泉伸手欲拦,但李雨流压根不给他机会,掀开窗户就往楼道跳。待他身子全探出去,房间外果然传来路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当然,也少不了李雨流绝望的惨叫。
方泉捂住脸,很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07
翌日早,李雨流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了开封城门,丝毫不见昨日之窘态。方泉本在心里打鼓,辗转一夜没想透那一吻,看了李雨流这没事人似的模样,心里又是释怀又是不爽——怎的这人就不把昨天的事儿当事儿呢?
方泉怀揣心事,尹天赐和别的天泉弟子同样怀揣心事。因为李雨流压根不是一个人来的,随他一道的,还有五六个跟他着同样服饰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大都一个特点:瘦。是那种面黄肌瘦的瘦,皮肤贴骨的瘦。他们跟在李雨流后头,笑得很腼腆、也很谄媚。
李雨流说:“尹兄弟,这是我们门派的一些兄弟,一起叫过来帮忙的。工钱也不用多给,您看着給就是。”
尹天赐本来懵着,听完他这番话就知道自己昨日萌生的不详为何了。他欲发怒,但看这些个年轻人瘦削质朴的模样,火就咽回肚里。他瞪李雨流一眼,没好气道:“我看你也是找抽。”
李雨流耸肩,一副“那能咋办”的模样。尹天赐看得胃疼,索性扭头去,大喝一声,“走!”
数十人浩浩荡荡穿越南门,往平野原去……
——
方泉惦念一路,面上不显,眼睛不住往李雨流那儿瞟。李雨流不朝他这里来,甚至连眼神也不给,只低头和他兄弟们说着话。
尹天赐直肠子一人,瞧不出二人弯弯绕。他说:“诶李雨流,你跟我们泉儿怎么认识的?”
李雨流抬头,尴尬地笑,“小时候一个村的。”他扫了眼方泉,方泉却别过眼。李雨流心绪翻涌,摸了鼻子又摸了唇,就是压不住心头这股莫名的劲儿。
“说起来,泉儿确实有经常跟我们说,他小时候有个同龄玩伴,跟他关系可好了。总说想再见他呢。”
“师兄!”
方泉恻恻打断尹天赐。尹天赐看他丧着脸,大概也知道二人间存在龃龉,遂缄口。
李雨流却噗呲一笑,笑得方泉火冲天灵感。李雨流说:“我也可想咱们泉儿了。”
方泉火登时熄了,改成热上耳的臊意。臊了没多久,他还是觉得不对,这李雨流分明行事轻佻,哪儿是真心流露,不过是逗他罢了!
方泉气道:“我可没想你。”
李雨流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尹天赐这次倒灵透,还知岔开话题:“雨流儿,你说说,你们这个门派叫什么呗。咱都到这儿了,还不知道你们哪门哪派的。”
李雨流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暂时没名字。”
尹天赐:“?”
还在上火的方泉:“?”
其余天泉弟子:“?”
李雨流忸怩道:“理解一下啦,小门小派的。我朋友老朱说叫‘九流门’,我觉得不好听,我说不如叫‘雨流门’。他让我滚。”
尹天赐腹诽是该让你滚,“喔,原来是九流门的侠士,失敬失敬。”
“诶我不是没说叫九流门吗?”
“那你们平时九流门驻地是在哪儿呢?”
“不叫九流门……在开封南边,角门里附近。不过最近打算换个地儿,赚了些钱,是时候改善同门的住宿情况。”
方泉闻言斜昵他,不过李雨流也没注意旁人,提到门派里的事儿,他精气神上来不少,“我以前在燕……咳,在老家,跟着母亲从商,我爹本来就是跑商的,所以懂一点知识。我到开封认识了朱佑生,还认识了不少人,大家合伙办了门派,当然,老朱肯定是最大功臣,不过我也偶尔带一下跑商赚钱。就像你们这样。”
听完他故事,尹天赐对他存在的偏见顷刻瓦解。天泉人欣赏重义之人,即便非门内人,就算是江湖客,只要是义士,便是天泉的同路人。
尹天赐惭愧道:“兄弟,之前那些事,我说的那些话对不住。”
李雨流大笑:“无妨。不是大事。”
尹天赐向他拱手,“李兄乃真义士,受尹某一拜。”
孰料李雨流耳闻“义士”,竟僵了笑容。他拼命牵制嘴角,才不至于让表情瓦解,“不、不。谬赞……”
他扭过头,似极不愿面对这一幕。旁人只当他谦虚,方泉却晓其间有猫腻。李雨流如何不愿受“义士”一称,或许方泉能有体会。
——
从平原野那儿收了粮,商队一路北上。其间途径开封西郊。这里自前朝便有流寇、草莽盘踞。故车队排开阵型,以“天泉弟子执陌刀在外,九流门众人在内”的阵型护送。
沿途大多巡视流寇见他们手中武器便识趣地不敢靠近。但凡是总有例外——
当第一支利箭贴着方泉面扫过,他脑内的弦顷刻紧绷。方泉大喝一声,而后众天泉弟子纷纷振刀,以防御之姿面朝向四面贼寇。
那些贼人手执刀、箭,皆抹以淬火油。箭离弦而逝,直扑方泉面门。方泉再喝一声,用刀气弹开利箭。带着火苗的箭扎入泥土地,草皮顺势而燃。天泉弟子们滚身,以血肉之躯熄灭火苗,再起身,朝贼寇们挥刀。
天泉弟子蓝袍染血,河畔草木尽绯,一时惨叫声如缕,刀剑碰撞不绝。
方泉将一贼寇逼至绝境,对方被迫箕坐于地,满眼写着恐惧。方泉见他眼神,心中虽不忍,到底举刀。那贼人忽然大哭,跪着向他求饶。他额头向下,一次次磕于地面,鲜血很快从头皮渗出。他口中念“大侠饶命”“我是被迫的”。方泉的刀顿在半空。
方泉虽未挥刀,却有人替他挥刀。血与剑光交叠,白森森的陌刀上,映出尹天赐冷酷的脸。那贼寇人头落地,双目仍大睁。方泉与那双黑洞洞的眼对视,趔趄往后走去。尹天赐拭刀,直至刀面如明镜,“怎么又下不去手?他既已托身不义之地,行不义之事,何须动善念?你又可知他背地里杀了几个百姓?抢了多少粮食。此等亡命之徒,你怎会信他求饶?”
方泉唇抖不止,一段埋藏已久的记忆从他脑海里复苏。他陌刀脱手,痛苦哀鸣,幸而一只手臂托着他胸口,从背后将他稳住。李雨流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怎么了?”
李雨流在春水阁问的有关方泉背上刀痕的问题,方泉当时避而不谈。方泉倒不是耻于谈及,而是此事是他的一道阴影,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众人夜宿北郊,李雨流负责照顾方泉。方泉仰面躺在床上,长叹与短叹不休。
李雨流握着他手,不问更不言。他静待方泉先开话梢。一刻钟后,方泉的确开口,“你不是问我那道伤的由来吗?”
李雨流说:“对。”
方泉苦涩地笑,“那就是一个流寇向我求饶,我放了他,他在我转身时留下的。如果当时不是有别的兄弟在,我可能真就死在那儿了。我想他们都是苦命人,何必做绝?今日之事让我想起往事,只不过我没法验证今天的流寇是否还想伤我。”
李雨流不由将握他的手攥更紧。
方泉说:“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二次出营寨,做杀人的活。第一次因为这件事,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爹娘也担心我,不让我远行。他们只是给我安排一些简单的活计做,比如去城中散财、分发食物。我是不是心太软。可我……可我真的无法对展露出人性的人下手。若他们是动物,我可杀,若是草木,我可杀。我杀不了人,所以天泉弟子纷纷去契丹,他们换脸北上欲夺燕云十六州。我不行。我还有契丹朋友,所以我不能将契丹人真当作木石牲畜之流,所以我杀不了契丹人。”
方泉盯着李雨流的眼,展露痛苦之态,“律哥儿,天下人皆恨契丹人,独我不恨。我不敢与一人说。只有你……只有你……”
李雨流将他头埋入自己怀。森冷的一轮月自是照不出李雨流的脸色——
他在笑,却是苦笑。咽喉如鲠,笑声极为短促,恰如一枝枯木震颤。
08
李雨流长了一张不叫人怀疑血统的脸,也幸亏不像他父亲,他才不至于混迹中原多年,被认出是半血的契丹人。
昔年在清河,李雨流途径丰禾村,知他们是燕云十六州的遗民,便兴致勃勃地与之聊起故乡。聊至深处,村民开了最好的酒,为李雨流斟上。气氛正正好,直至有人大骂一声“契丹狗”。李雨流瞬间惊醒,看着愤懑众人,蓦地觉得自己离所有人其实很遥远。但李雨流不认为他们的痛苦为错,相反,他很理解。如果有人强占自己的家乡、烧毁自己的房屋、杀害自己的亲人,他一样会深恨。
可李雨流和普通的后晋子民不同,于他而言,契丹不止有阿保机、耶律德光、述律平。还有狗儿、阿彘、萧家兄妹、完颜夫妻……如此种种。
李雨流落荒而逃,从此再不主动提及家乡与契丹。可惜记忆是肌肤血肉的一部分,剜骨动筋也难舍。李雨流酗酒、练功,依然忘不掉。后来天福四年,他遇朱佑生,二人一拍即合,召集起朱佑生已经团结的角门百姓,做起了江湖生意。李雨流埋首其间,终于得片刻喘息时机。可是当朱佑生找到他,邀他为北伐契丹出力时,李雨流还是被拽回了他最初的恐惧之中。
李雨流到底没答应北上,只同意管辖九流门的粮仓。他不将食物供以朝廷军队,只给百姓,或者北上义士。他就如此这般,成了角门里闻名的“龟老儿”,意指他一身镖绳功夫,但偏安开封平宁之地。
有侠客愤懑问他,是否怕死。
李雨流大笑,说天下人皆怕死,缘何独要他不怕死?
侠客说义士不怕死、英雄不怕死。
李雨流说,吾非死士,吾非英雄。
侠客气结,遂拂袖去。
李雨流思索往事,不知觉间走至开封城内。景龙门前,往来客商不断,天下熙熙攘攘,无人在意他方才沉默。
尹天赐道:“都说这开封洛阳好,开封洛阳多热闹。这几日见了,果真如此啊。”
李雨流只笑。尹天赐又说:“欸,铁子,你可知这附近哪儿有演武的地方?过段时间我还有铁子来,咱们在客栈练武,得把其他客人吓跑了。”
李雨流心说你们这么有钱,把客栈包下了不行吗?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可是个机会。他登时笑起来,笑得尹天赐再一身毛汗,“有的,铁子,有的。”
李雨流七弯八绕把人带回了南门大街,离角门里隔水相望之所。门内有人听到马蹄和脚步人声,忙不迭穿衣,一边大喝一边跂鞋跑来,“早说了你们人不是我们九流门人打的!咋还没完了!我跟你们说你们就趁老李不在吧,我一样弄死——欸?老李,不是,这还有谁?”
方泉、尹天赐及剩余天泉九流门弟子向朱佑生行礼,“朱门主。”
朱佑生:……
李雨流也嬉皮笑脸行礼:“朱门主。”
朱佑生:……………………………………
方泉打量朱佑生,暗忖这江湖门派一门之主怎生得这样矮?实际上,朱佑生的确是那种落人堆里找不出的类型。他黑黑瘦瘦,眼不大,厚嘴唇,鼻梁塌,跟方泉之前见过的九流门弟子倒是轻松融为一体。只有这揣着半吊子契丹血统的李雨流是个高个儿,当真无人怀疑过李雨流身份?
这边方泉正想着,李雨流已经拉着朱佑生合计好了。朱佑生本以为李雨流又惹了麻烦,没料到他是拉了大金主。现在朱佑生看天泉弟子,也跟看一群聚宝盆无差。
“老朱,咱拿了钱,先把那天看好的铺子盘下来,地是小了点,但能睡。然后这儿腾出来给他们,你看如何?”
朱佑生说:“那成啊,你去跟人说呗。”
李雨流道:“早说好了,先叫兄弟们收拾行李。他们就住几天,我这几天还得陪他们到别处寻扎寨的地儿。”
朱佑生说“行”,然后搓着手亲自去招待尹天赐了。李雨流叫过方泉,让他跟自己一起搬东西。他们进的李雨流的屋子。李雨流屋里陈设简单,以至于方泉一眼就看见靠床前面挂着的一排排镖绳。他想起初遇时李雨流朝着尹天赐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一时失语。那时候他还以为李雨流是为表决心,合着是人压根不在乎这镖绳。反正丢一根他还有五六七八根。
方泉只是这么想,倒没说出来。他走到桌边,就见桌上摆着一方阴山翠玉而制的玉牌,一张纸,一扇笔架。玉牌作镇纸,纸上书“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此玉方泉有印象,自李雨流父亲不见后,他时常拿出来把玩。他告诉过自己,这是他父亲给他的东西。这么多年,原来他一直将之戴在身边。
这些东西他不方便动,就装作没看见。他矮身爬到床下,欲拿床底物什。突然间,他看到在堆灰处正躺着一把剑,一把剑鞘上留着圆形凹槽的剑。可是方泉记得李雨流不用剑。
“你之后先住我屋,我东西不多,主要就是衣服,你要睡不惯草席等会儿再去南门大街买点褥子。”
“律哥儿,你不是不用剑?”
方泉端着李雨流放床底的剑。黑色剑鞘上积灰甚多,成了白蒙蒙的一根。
李雨流微顿,抿了抿唇。方泉观他神色异常,就知事有隐情。李雨流回头,继续塞衣物,动作却不经心。方泉走到他身边,“剑鞘上的宝石去了何处?你拿走卖了?这总不该是你偷的?这剑的材质可不多见。”
李雨流沉默良久,抬头看方泉依旧固执,怕当是以为自己误入歧途。李雨流叹气:“不是。这剑……”他垂眸,雪亮剑面映着他漆黑眼,“是一个将军给我的。他看中了我的武艺,要我做他亲军。”
方泉愣了下:“将军……给你的?”
似乎回忆起这段记忆使李雨流萌生了巨大的痛苦,他狼狈闭眼,面露苦楚,“对,一个将军。一个曾平范延光之乱,护百姓周全的将军。他也私下里暗示过对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有所不满。我认他是能臣义臣,有仁慈之心。”
“直至他北伐主战的安重荣,大胜归来,他手下将掳走的兵士卖入黑市,亦强占妇女。我对他说‘夫安氏固有罪,百姓应无罪’他说‘从者皆有罪,天下王臣,何敢有二心?’我便知他与我非一路人,假死脱身。这剑不好处理,我只能抠了宝石拿去典当钱。剑就这么留着。”
方泉道:“你竟还……投靠过朝廷。”
李雨流道:“不过年少天真,当真以为有能臣心系百姓。”
方泉说:“古往今来,却也有能臣心系百姓。只不过当世能臣尽亡,佞臣存。也不必太灰心。”
李雨流嗤笑,仿若听闻一个笑话,“纵有能臣心系百姓,到底也是‘臣’,若君王无德,他可敢弑君?若君是杀伐之君,要以苍生换生后名,他可敢弑君?”
方泉大愕,欲捂他嘴,“你这被人听去——”
李雨流却掰开他手,目光如刀,字句含恨:
“人言‘一国无君则百姓乱’,可如今天下百姓已乱,究竟是君要百姓乱,还是君护百姓安?是故义士死!英雄死!能臣死!百姓亦死!唯王孙活!‘义士’、‘英雄’,这是天底下最大的欺骗。史书里的义士英雄,究竟是百姓渴望的义士英雄,还是君王想要我们看到的义士英雄?究竟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王孙贵胄?”
方泉视线撞着他眼,如闻一道霹雳滚雷,震彻入耳。可是青天映白日,无风无云无雨,何来雷声?
时值天福五年,公元940年,距开封城破还有六年,靖康之难187年,宋元扬州之战335年。
雷云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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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六年生日信简析
*全文4k+
盲女的幼年状况以及沙利文前期举动都算我意料之中,几乎和原型海伦凯勒一模一样:小盲女狂躁得让人生畏仿佛怪物,老师为了家人不妨碍她的教育计划而把盲女与家人隔离并会使用一些强迫手段(海伦娜只有写盲文才能得到回应,原型海伦凯勒是不穿好衣服就不给吃饭)。
那么本篇重点则放在以下几个问题:
1.沙利文对盲女的情感(?);
2.盲爸找海伦娜时的时间线整理以佐证盲女游戏后状况;
3.盲文留言详解;
4.和盲女很像的雕像;
一、沙利文对盲女的“情感”
这个之前还挺多人问我的,不过确实当初关于这方面信息不太足够,所以我无法下定论,不过盲女的六年调查记录...
*全文4k+
盲女的幼年状况以及沙利文前期举动都算我意料之中,几乎和原型海伦凯勒一模一样:小盲女狂躁得让人生畏仿佛怪物,老师为了家人不妨碍她的教育计划而把盲女与家人隔离并会使用一些强迫手段(海伦娜只有写盲文才能得到回应,原型海伦凯勒是不穿好衣服就不给吃饭)。
那么本篇重点则放在以下几个问题:
1.沙利文对盲女的情感(?);
2.盲爸找海伦娜时的时间线整理以佐证盲女游戏后状况;
3.盲文留言详解;
4.和盲女很像的雕像;
一、沙利文对盲女的“情感”
这个之前还挺多人问我的,不过确实当初关于这方面信息不太足够,所以我无法下定论,不过盲女的六年调查记录给了两条很值得注意的信息:
1.沙利文除了教盲女读书写字,更多在教她忍受黑暗和孤独
2.沙利文在让盲女装失聪的同时刻意训练了她听力的灵敏度
目前我们已知,沙利文是庄园的人,而海伦娜是她的“猎物”,她之所以培养海伦娜,是为了送往庄园做实验。
而沙利文教海伦娜忍受孤独和黑暗,以及撤掉她身边所有的陪伴,可以锻炼她的独立,让她能够在孑然一身的情况下没那么容易被孤独和黑暗击垮。
让盲女装失聪的同时刻意训练了她听力的灵敏度,在加强听力的同时还可以降低她对声音的反应,因为一个失聪的人是不会对声音有所反应的,这一点很方便掩盖情绪便于伪装。
以上这两点,都可以增加盲女在残酷的庄园游戏里的存活率。
难道是沙利文还尚存良心,虽然有不可违抗的任务在身,但还是对一个可怜的盲人小女孩于心不忍?
是有这个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提升实验品的质量而做的培训,毕竟一个不能独立的小女孩恐怕连出门都做不到更别提参加游戏;而盲女作为“完美的对照组”是要测试药效的,药效还没试出来人就顶不住死了那就白忙活了,所以要加强听力提高她的存活率。
但是她也说过:她要把海伦娜变成一个奇迹,超脱普罗大众的奇迹。
对应推演的标题是:抓住机会 弱小也能成为武器。
嗯……这是一个很感性的问题,至于到底是良心还是误打误撞,感情还是一个很感性的问题,我也无法确切判断是哪种,毕竟扉页上的寄语,既可以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也可以是于心不忍的祈祷,后面的只能等记者见到沙利文才能确定了吧。
二、盲爸找海伦娜时的时间线整理以佐证盲女游戏后状况
首先要说明白一点:盲爸开始找人的时候,盲女那组的庄园游戏早就结束了。
盲女的一年信是她在离家出走前给盲爸留的纸条,说是去参加个研讨会,并且有沙利文老师的朋友在等她。
而从盲女六年信可以看出盲爸对沙利文的信任程度:沙利文一番话让他辞退了他雇佣了11年的可靠女仆。
所以当他看到那封留言时,他绝对会找沙利文确认并得到沙利文肯定回复,并不再强硬追究,直到盲女太久没回家,才“刚意识到女儿失踪了”。
我去查了一下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坐船到英国所花费的时间,基本是10或10天以上。盲女一个往返就是20或20多天,但事实上她也没回美国,那就是盲爸需要20天以上才能反应过来盲女失踪的事。
目前第五剧情能准确得知一局游戏所需时间的有两组,佣兵组9天,园丁组7天,看喧嚣组也不到一个星期,那就是一组游戏所需时间一般是一个星期左右,按目前最长的9天来算,游戏结束后盲爸至少少还得两三天才能反应过来女儿失踪。
然后在他发出悬赏寻人后很快就有了反响,只是盲爸说“那只是一些骗子……又是骗子。”
“一些”和“又”,加上盲爸憔悴到头发花白体力透支,说明不只一两个人目击到了海伦娜,但是在盲爸看来他们都是骗子,被“骗”了无数次实在没有选择了才终于决定去看最荒谬的“和盲女像的雕像”。
如果只是一两个骗子那确实还算正常,但如果全是骗子的话……
要是有人看错还尚能理解,全是骗子的话难道还找人假扮盲女骗赏金吗?人又不是可以轻易假冒还能骗过从小看她长大的父亲的,让他白跑一趟钱也拿不到图啥呢。
所以我更多认为确实是有人看到了盲女,但是盲爸却因为太多次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而变得烦躁导致迁怒了那些目击者认为他们是骗子。
红头发,拿着镶着蓝色宝石的盲杖,独身一人的盲人女孩,都是相当显著且好辨认的特征,很容易让人留下印象,能够让那么多人有目击证词,那盲女确实是在游戏结束后出现在了外面,但是出于一些原因,她并不想回家,并躲避了前来寻找她的盲爸。
三、盲文留言详解;
那肯定会有人问:盲女为什么要怎么做?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夜间书写》上盲女的留言能看出一点迹象。
老师,诚然,我无法看到太阳的颜色,无法描绘飞鸟的形态,但我仍可以感受阳光无私的温暖,仍可聆听鸟群振翅的勇敢,“丰富多彩的世界”不是只能”看到”,那些蓬勒而坚韧的美好让我无法再去接受用谎言骗取的同情或是用怜悯博取的赞誉,也让我无法再甘愿去当一个被樊笼保护的”幸存者”,即便身在黑暗之中,我仍想成为一名开创者,想凭借自己的意愿做一次选择,尽管我还未曾明确这意愿是什么。但是人总要踏出这一步,不是吗?
....许之于曾经的我而言,黑暗中除了孤独外空无一物,但现在,我早已不再畏惧黑暗,也不再感到孤独。
和盲女离家出走给盲爸留的充满迷茫的纸条不一样,盲女在书上的留言更坚定清醒有强烈的目的,从盲爸的反应来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那段话,而非盲女出走前所写,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无法接受用谎言骗取的同情或用怜悯博取的赞誉”,“无法甘愿当一个被樊笼保护的‘幸存者’”,“我想凭借自己的意愿做一次选择”。
关于“无法接受用谎言骗取的同情或用怜悯博取的赞誉”,而在此之前盲女的三年信档案对盲女的描述是“过度善良”,说明已经超过了一般善良该有的范畴,是“圣母一般”的,应属于“混乱善良”的范畴。但是也因此遭受到了雕刻的背叛并被盲女看出她是“善意的假面”。盲女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忍受用谎言骗取同情的行为,也已经不能接受虚假的或为了善良的牌坊而善良的行为。
盲女的皮肤寻花人,寻花人认为世界存在美好,但是却见证了世界的黑暗(枯枝)。但正是因为向往着那样的美好,所以无法容忍恶劣的邪恶存在。
盲女的五年画像有一句话:她未遗失善恶的锚点。
很多盲女小白花粉看到这个都很高兴直呼太好了盲女就是小白花,我呕……
人啊总是之希望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而忽略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这帮人只关注了“善”字,却忽略了紧紧挨着的“恶”。
“未遗失善恶的锚点”和“保持善良的本性”我感觉还是有区别的。既然强调了“善”与“恶”,那也不能光看到善字,还有恶字。
这句话真正想表达的,是盲女依旧没有遗失她的心眼:她对于善与恶的认知,她依旧能明辨是非,没有因为打击而迷失判断力。
用比喻的方式来理解,人的认知相当于一个天平,善恶分别位于天平两端,而善恶的锚点便是天平的支点,支点决定了对善恶认知的分量,天平一旦失去支点(锚点),天平便会倒塌,善与恶便会混淆,无法掂清各自的分量。
与其说是小白花,倒不如说,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法官”,已经能明辨是非衡量善恶,关于善恶已经有了相当清晰的认知和定位。
靠谎言博取同情是罪恶的,为了赞誉而怜悯别人的善良是虚假的。她的善良已经有了锋芒,不会再轻易为他人施舍。
关于“无法甘愿当一个被樊笼保护的‘幸存者’”。
沙利文给海伦娜的寄语是“愿你能从黑暗中幸存……”,而盲女的回答是“我无法再甘愿当一个被樊笼保护的‘幸存者’”。
沙利文是明白的,她让海伦娜习惯黑暗和孤独,是为了将她送到一个更黑暗且毫无依靠的地方,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写下了那个寄语,或许出于尚存的良心,或单纯的怜悯。
盲女用了“再”这个字,应对应了她二年信的“她重塑了我,如当年的沙利文老师一般”,因为他人的影响,让盲女克服了黑暗和孤独,在黑暗中找到方向,在黑暗中幸存。
沙利文虽然拯救她于黑暗之中,但对她“奇迹”的要求限制住了思维,对她而言是樊笼,在她独自出了远门,独自见证了人性的真实后才从中脱出,不再迷茫。那当她再次从黑暗中脱出,回到父亲身边,盲爸又会怎么做?她又会怎么想?
深爱女儿的父亲绝不会让女儿独自出远门,盲女留张纸条就走不辞而别也能说明这一点,盲女若出远门回来了,那几乎没有下次能出门的可能性了。
过度的保护也是一种枷锁。就像《降世神通》里的北方拓芙一样,正是因为父母的过度保护,差点埋没了一个天才,最后她偷偷跟着主角团离家出走,才真正地发挥了自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并名垂青史。
盲女书里的留言也无异于“我翅膀硬了再见了老师今晚我就要远航”。她已经不甘再处于一个被保护的处境,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不愿意回到那个会万分庇护她的家:“即使任处于黑暗之中,我也想成为一名开创者,想凭自己的意愿做一次选择”。
至于盲女到底想干什么,结合“无法接受用谎言骗取的同情或用怜悯博取的赞誉”,我想……嗯……她可能想要做记者在做的事?嗯……我也没法确定,但感觉嗯……侦探那一类的吗?嗯……可能差不多是这种吧,会和“正义”或“审判”相关,之类的?嗯,我猜。反正估计肯定是不方便给盲爸知道的东西。
(说一个题外话,“我想凭借自己的意愿做一次选择,尽管我还未曾明确这意愿是什么,但人总是要踏出这一步,不是吗”和盲女推演最后一段的文案是一模一样的。其他角色的推演我也是调查过的,推演往往是角色来庄园前发生的故事或来庄园的原因或过程,所以我也曾认为这是盲女去庄园前的要寻找自我的心态,但是盲女一年信出来后,盲女去庄园并非是为了寻找自我的决定,而是庄园邀请并且有沙利文朋友接应,心态方面的目的也是文学创作方面。当时我也是有过纠结这个冲突到底是怎么个事,但是决定还是算一起,直到看到今年的信,语气是和一年的出走信完全不一样的,若是将其分开,逻辑方面确实会更加通顺。所以大概率应该是官方吃了,反正不只一次了官网到现在还挂着盲女是为了学费去的庄园呢。(摆手))
四、和盲女很像的半成品雕像
我知道你们在想谁,确实除了那个人好像也没其他人了。
但是……
半成品。
雕刻家是个偏激极端的完美主义者,这点在她很多皮肤里都能体现,事实也如此,她不能容忍雕像上存在一丁点的瑕疵,不满意的雕像会砸掉,因此雕了无数个雕像,却始终不满意,就因为依旧没有领悟到艺术的真理,所以雕不出她满意的完美雕像,因此精神失常。
这样的人,会拿个半成品给别人看?别说给别人看了,这样的人未完成的作品连雕刻室的门都迈不出去,更何况是收藏家这种不是雕刻师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半成品。
若要说一定是她雕的,那只能说,她雕到一半就发生了一些意外,让这个雕像无法继续完成了。
是什么呢~
除了死亡以外,我还有另一个答案,虽然这个答案不能保证雕刻是否存活,但是可能会是最合情合理的答案,并且能解释她雕刻了这个不是她自己脸的雕像的动机。
但是要从头开始讲清楚的话,恐怕要比这次分析的篇幅还要长上两倍,并且以雕刻家的人设塑造为中心说明,而这是盲女生日信解读,该是盲女的主场,我并不想讲太多关于雕刻家的东西,所以就敬请期待我约一月底在某b的新分析视频吧。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
——诗篇139:13
画了一个多月的圣诞(真正意义的)褪蒙漫画终于画完了,含私人环学和本人愚昧的野心。
我绣花绣得很累,但很快乐,可长按原图观看,喜欢的话可以给我三连吗,感恩感激。
圣诞快乐,𝓜𝓎 𝓙𝓮𝓈𝓊𝓈。
“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
——诗篇139:13
画了一个多月的圣诞(真正意义的)褪蒙漫画终于画完了,含私人环学和本人愚昧的野心。
我绣花绣得很累,但很快乐,可长按原图观看,喜欢的话可以给我三连吗,感恩感激。
圣诞快乐,𝓜𝓎 𝓙𝓮𝓈𝓊𝓈。
【已开奖】恭喜以下绳匠获奖,请注意私信及时填写获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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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区零1.1版本「卧底蓝调」8月14日正式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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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公布:2024年10月09日
=参与方式=
📺活动期间,在LOFTER带#绝区零 tag,投稿绝区零相关同人作品,即视为参与成功。
温馨提示:本次同人活动投稿类型包括但不限于绘画、文章、摄影、视频、cos等。
=活动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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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期间在#绝区零标签下,投稿相关作品数≫2且累计热度≫50,可瓜分20000元现金!
(废稿、水稿等恶意充数的敷衍型投稿不在瓜分范围内)
📺创作奖:
一等奖(1名):3000元现金+10000菲林
二等奖(5名):1000元现金+5000菲林
三等奖(20名):500元现金+1000菲林
(ps:瓜分奖和创作奖可以同时获得)
=评选规则=
本次活动评选奖将由 @游戏菌 根据作品质量/热度互动量等多种维度综合评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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