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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晚上的天气预报是放晴，但九点过后，云突然沉了下来。山风卷着凉意低低地吹，王盟醒的时候半睁着眼，有松鼠往他脸上踩了一脚，然后跳开了。胯骨和后脑勺疼得要命，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摔坏了，恐惧地收缩了一下肌肉，发现竟然能动。他复健般地在地上艰难翻身，抬胳膊摸了下后脑勺，发现起了个大包。头晕得昏天黑地，他默念着有救有救，迟缓地在地上摸手机。大雨倾盆而下，浇得他直发懵。他就这样以贵妃醉酒的姿势躺在路中央，民警问一句他干呕一句，嗓子肿得快说不出话。警总算是报出去了，他蹭到路边靠着石头，摸摸脖子，喉口还残留着化学药剂的味道，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被丢在路边的了。他垂着脑袋给吴邪拨电话，直到手机关机，整个人像被扔进滚筒洗了一回，神志不清，以至于看见陆巡前灯时，给照得骂了声操，然后闭上眼睛。

他耳鸣得厉害，还直犯恶心，穿深色帽衫的男人的询问，他一个字都没听清。可能他目光过于呆滞，那个男人问了十几遍，逐渐按捺不住地严声厉色。他淋雨淋得得焦躁，开口刚想嚷嚷，一个没忍住就吐在了那人身上。

清净了。

王盟瓮声瓮气地说：“兄……兄弟，对不住，这么淋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没骨折，就几处挫伤，劳烦你把我搬车上去。”

陆巡很宽敞，王盟几乎瘫在后座上，浑身一下子疼得难以忍受。他嚎了没两声，驾驶位上的人就转过身。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吓得收了声。车里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和吴邪座驾里的一模一样。张起灵的刘海全塌了，显得他整个人特别丧，仿佛挨了揍的猫。王盟想笑又不敢，觉得太惨了，一开口跟拉锯似的难听：“我报过警了，说是被绑架……老板应该是沿这条路往前……”

再后来，王盟只记得自己被抬上了担架。警车灯，救护车灯，远光灯，手电筒闪得他睁不开眼。山路的转弯处拉了警戒线，来时坐的那辆越野车撞得前盖翘起，静静抵在山壁上。他看一眼就毛骨悚然，强忍剧痛胡乱瞎动，在人群中寻找另外的担架。然后他就被扎了一针。睡意如潮水袭来，他一歪脑袋，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含着烟的张起灵蹲在路边。他侧着身，低着头，轮廓神情皆隐藏在黑暗里。只有那稍显扭曲的空气，透出肌肉的牵动。然后，他起身，掠过警察，拨开灌木丛，弯腰滑下了山坡。

“对，我之前也在客运站搭过车……我没敢跳车，惯性太大，没摔死也滚下山了。……嗯，主要是我坐在后排，争夺汽车控制很难，山路又窄，我怕他冲下悬崖，就没太顾上刹车……司机已经脱离危险了吗？哦，还没醒……”

张起灵在走廊上踱步，周围很安静，病房里的人声因为虚弱而放缓，他也听得一字不落。他刚要打火，就想起这里不能吸烟。有一瞬他不知所措，就那么把烟含在嘴里。直到路过的护士提醒他，他才朝人点点头，把烟拿下来，折了一道弯。

“是他找到我的吗……啊，是，他是我朋友——半路上被丢下的那个呢？原来早就能下床了，哈哈……嘶，唉，缓会儿，还挺疼。”

张起灵到走廊拐角削苹果，张海客在那儿跟人打电话吵架。绕着圈的果皮落进垃圾桶，张起灵捧在手里切了一块，尝甜酸。张海客撂了电话还骂骂咧咧，一转头，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张起灵手里的刀：“您别想不开啊？”他声调都变了。

张起灵懒得看他，走回病房门口，做完笔录的两位警察正好带上门，客气地安慰了他几句。

吴邪歪着头看窗外，平静的眼底没有悲喜。张起灵走到床边的那一刻，突然很想把自己藏起来。丰嫩的果肉很快就开始氧化，他好像被人叫错了上台领奖一样，捏着苹果坐在床沿。“吃东西吗？”他尽量自然地问他。

吴邪摇摇头：“我不渴，你自己吃吧。”

“我切块喂你。”

吴邪莫名地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换话题说：“这几天都没见到王盟，我还想道歉道谢来着。那个司机还算讲武德，降速到最低把他推出去的，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交代了。”

张起灵横切摁进果肉里，抿着嘴不言。

“听警察说，那晚下了很大的雨？你下次别单独行动了，多危险。”

有种可怕的挫败感在燃烧他的神经，他用刀尖挑起那块苹果，递到吴邪嘴边。

吴邪皱眉：“我说了我不渴啊，你没听见吗。”

他垂下胳膊，忍不住怀疑起对方的言外之意。怨怼，嘲讽，或者冷漠，每一样他试着想想就心脏发麻。

“张氏现在还好吗？”

“高层内部在清算，会辞退一批人。”

“那，你拿到张鹤岑的股份了吗？”

“归公司集体，我不占有。”

“土地债务的案子 你们让他赔多少？”

“四十亿。”

“他如今是濒临破产了？”吴邪虽然在问，但并不用他回答，“看他们的意思，只是拿我要挟你，没想伤我性命。”他呼出一口气，“就是奇怪，怎么会找上我呢。”

张起灵扣着床沿的手骨节发白：“我有，透露过消息。”

吴邪扯扯嘴角：“我以为你会比我谨慎些……你不担心他们利用这个，在董事会攻击你？”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以退为进的戏码也更逼真——“而且，我以为……”他说不下去了。

“什么？”吴邪神情浅淡地看着他。

“我以为，不会有人相信，我是真心。”

话音刚落的那几秒，吴邪的表情非常微妙。张起灵从他的反复领会中，看见了森冷的指向。但他已经被一种无地自容狠狠击中了，沉重到压过愧疚，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变成了他一回想就无法承受的巨大错误。

“到底是他们不相信，还是你真没有啊。”吴邪笑了一下，痛苦一闪而过，“对不起，不会再这样说了，太伤人了。”

“我……”

“别说了。”吴邪摆了摆吊着针的那只手，“吴山居的影响力有限，人脉也算不上多广。你来内地发展，刚开始几年，我能帮上忙，以后就说不定了。”他眼里积了潮湿的伤心，发酸发胀，只好转过头去，“你要是愿意过下去，我什么都能稀里糊涂，只有一条，我要对吴山居的人负责。”

张起灵轻轻地说：“怎么装糊涂。”

“不告诉我的，我不问，也不怪你。”

张起灵背对着他，没说话。半晌，咚的一声，苹果被扔进垃圾桶里。张起灵问，有纸巾吗，手是黏的。吴邪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他看他倾身去拿，眼圈是红的。

你要说牙琉响也真的对自己哥哥被抓进去这事一点都不介怀么，倒也未必。但响也心大，比王泥喜的脑门儿还要大。总归他往检事席一杵望着对面两根触角弹来弹去心里就舒坦，觉得搭进去个老哥也值了。这要被雾人知道了能把心锁气碎。

心大，所以就不着急。一般人恋爱大抵束手束脚患得患失，他不，余裕得很。他有时候交完个报告往御剑桌子那一凑，哟这案子大脑门儿接了啊局长您让给我呗，您家那位还不够忙活的么，说着就把档案抽走了。他这么一说御剑脸就很黑，但你毕竟不能因为人家多要活干反而让工资评定有好戏看，所以响也还是照样这么一说然后把档案抽走。御剑脸黑，不是因为他工作狂非要干活不可，主要还是因为他身患检事局通病，谈恋爱偷偷摸摸不喜欢当着人面。十来年了他和成步堂那点事儿收发室大爷养的狗都倒背如流，在庭上还非要装着一副不你死我活不罢休的样子，裁判长都糟心。而响也心大，就有抗体。他看王泥喜吼一嗓子把整庭人吓个激灵是好的，就一撩头发喊一句大脑门儿。他看王泥喜冷汗涔涔在文件里一通乱翻是好的，就打个响指喊一句大脑门儿。他看王泥喜盯着证人眼睛一眨不眨是好的，就弹把空气吉他喊一句大脑门儿。裁判长都糟心。

但心大也有毛病。响也一天喊两百个大脑门儿，大脑门儿也不见得就能悟到什么。他要跟平常人一样束手束脚偷偷摸摸，王泥喜靠着那手镯指不定还能福至心灵，结果他这么余裕，那就真的谁懂。响也自己还美滋滋觉得鸭子差不多熟了，结果鸭子都不知道这煮着呢自个儿就飞了。他还纳闷怎么最近就老见不着大脑门儿，打听了一圈才听说王泥喜已经跑去那个劳什子克莱因王国呆了，还有个俊得能让吟游诗人为他写诗的无血缘兄弟。这下子响也心立刻就不大了。案子也不办歌也不唱，平时弹一通空气吉他能解决事，把弦绷断了也吊在那儿。这日子显然不能过。但牙琉响也是有偶像包袱的。他一摇滚歌手大众情人，搁哪不是别人排队追他，绝没有他追别人的道理。响也闷办公室里跟偶像包袱纠结了两分钟，然后蹦起来把假条往御剑桌上一撂就上飞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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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泥喜法介爬着进了自己事务所的门，看到会客沙发那儿明晃晃一双皮鞋两条长腿，几乎就要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他三天三夜没合眼一礼拜打了百五十个官司，扯着那由他的辫子告诉他再给案子就先用念珠把他勒死再自己撞死在皇宫门前，这才得着点闲。但案子接不接另说，顾客来了就要见。他咬着牙在心里念大丈夫です可劲儿爬起来，一抬眼给惊得差点没再一屁股坐回地上。

响也侧身朝着门口，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扭头一看，这破事务所采光不好黑漆麻乌里就眼见着两根触角立起来，也吓得直接站了起来。站起来了才发现触角下面还连着脑门儿，噗哧就乐了。这一乐响也心就又大了，看看皱巴巴粘满灰尘的红马甲逗他合着大脑门儿你在自己的事务所还“亲自”打扫卫生啊。

王泥喜拍着身上的土不可思议地盯着响也，土拍完了也没想出检事有什么理由出现在这儿。但想来不可能是要委托他辩护，那就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往沙发上栽倒了再说。一边栽一边特有礼有节地说抱歉牙琉检事今天实在是累容我躺一下，您有什么事直说我听着。

响也趁着心大，说情话一个磕巴不打。Mein lieber，Mein lieber，你可知道我的世界失去了你如同歌者失去了声音。一口气说完他自己都觉得狗血得起鸡皮疙瘩，结果王泥喜毫无反应，翻过来一看睡得触角都耷拉了。响也插着腰叹了口气，心觉着天凉了给大脑门儿找点东西盖上吧。四下看了圈也没有毯子，就拿了两件外套小心翼翼地给他掖上。掖到脖子附近，这大脑门儿也不知道是做梦了怎地，拽着响也手就不放了。王泥喜就这么侧躺着缩着身子，脸颊和脖颈轻轻在他手背上摩挲着，还悄么么唔嗯了一声。

响也心轰就炸了。

5

小说写得多确实有好处，方士谦心灵虽细腻，承受力还是比较强，王杰希搞上他，他左思右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转头在外边浪了一整天，泡图书馆、钓鱼、公园散步、和路人下棋、一个人唱K，能干的全干过一遍，十二点半才踏进家门。

方士谦满心以为王杰希一个老仙肯定睡了，哪知道进门就是一双严肃的大小眼。

王杰希拿了个坐垫给他，用眼神示意他坐上去。方士谦忐忑地坐下，坐垫飞起半米高，带着他在屋里狂转三十圈。方士谦大喊：停——！！眼冒金星地趴倒在地，悲从中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批评你今天游手好闲。”

方士谦心想，可怕，他怎么知道我一个字都没写，一边死鸭子嘴硬：“管太多了吧你，我出去释放压力而已。”

“是没什么，但你在跟我谈恋爱，每天十二点之前最好回家。”王杰希指指时钟，“有门禁的。”

方士谦等人走了才想起来：“谁跟你谈恋爱了？霸王条约啊！”

他洗完澡出来，王杰希还没睡，手里端着一碗中药，嘱咐道：“把这个喝了。”

方士谦皱眉：“我又没毛病。”

王杰希道：“你胃不好，吃垃圾食品太伤。”

方士谦瞪他半天，屈服了，端起碗一饮而尽。药汁很苦，他皱着脸找糖，王杰希伸手掰过他脸，两根手指猛地伸进他嘴里。方士谦刚刷过牙，纵使嘴里干净，还是骇得唔唔直叫。王杰希却置若罔闻，拽着舌头观察半天，又变戏法一样摸出水果糖塞在他嘴里。

“你也太……”方士谦苦着脸吃糖，不知该用什么词，“太……唉！”

王杰希拿起看到一半的《对面的天师》递给他：“这是你书里写的。”

打开一看，第二十七章，女主生病不肯吃药，天师男主找来一杯苦药对准嘴巴就灌，灌完扔颗糖聊表安慰。方士谦白着脸往下看，底下有一句女主的心理活动：「XXX这样的男人，果真不属于人间！」

……对。

方士谦的书一向注重塑造主角，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觉得自己写的伎俩恶心。

王杰希真是太厉害了。

这天晚上，方士谦躺在被窝里想了很多。王杰希势在必得，他一介凡人，势单力薄，指不定哪天被大仙拿麻绳捆了直接架回天庭。方士谦为人正经，不整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决意贯彻逃跑战略，明天起，劈柴喂马，浪迹天涯，十二点踏着门禁回家就行。

他有作家特有的理想主义，心胸又比较宽大，轻易想得很美，未曾料到王杰希魔高一丈。

次日清早，方士谦前脚拎着电脑出去，王杰希后脚也跟着出了门。

一轮日头升起降下，洒落满城暗金。方士谦坐在离家很近的星巴克里写工作稿件，女主角刚刚翻山越岭遇到山洞里的大仙男主，写了几段，心情有些微妙。王杰希那个淡淡的微笑始终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手指不听使唤一连打了三个“淡淡”。方士谦叱责自己文盲，一句话改了四遍，踌躇再三，还是去柜台打包了一杯摩卡。

天庭应该没咖啡豆吧？给大仙尝尝鲜好了。

他概念里，王杰希是个有分寸的文职神仙，奇怪归奇怪，不会做太过猎奇的事。他自认不喜欢这神仙，却也没有太讨厌，自打喝过那碗中药，更是吃人嘴短。

方士谦很明事理，想回赠王杰希一点礼物，便在路上买了几盒点心，提着往家里去。

走着走着，瞥见小区门口两道熟悉身影。王杰希手里提着塑料袋，正在和人聊天。这个神仙，一到屋外就没了不可一世的气焰，温文和气，伪装成新好知识分子。方士谦只看上一眼，头皮就麻了：和王杰希聊天的不是别人，正是楼上老吴。

“哎老方啊！”老吴看见他，忙不迭挥手，“你来你来，我正跟你男朋友聊天呢！”

方士谦眼前一黑：“我……什么？”

“你男朋友啊，你不都跟我出过柜了嘛，害羞个什么劲儿啊，”老吴冲他挤眼睛，“王先生人真不错，好福气。”

方士谦提着两个袋子怒视王杰希，王杰希噗嗤一笑，抬手刮他鼻尖：“瞧你，什么表情。”

他哪会是什么深情男友？可演得如此自然，方士谦都为之侧目。

好你个奸贼，唱这么一出釜底抽薪，是要直捣后方窃取革命果实啊。方士谦一咬牙，挽住老吴手臂，假笑道：“正好今天都见着了，就给你介绍下吧，我前男友吴雪峰。”

老吴：“啊？！”

6

王杰希怔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点点头：“吴先生，原来是你。”

吴雪峰人在小区走，祸从天上来，只觉天地间紫电滚滚，整个人于无声处听惊雷。但老吴绝非易与之辈，方士谦咬他一口，他要十倍奉还，立刻端好架势，优雅抽走方士谦拽着的那条手腕，语声朗朗：“老方，敢情你前几天说的是这事，看你男朋友过来，要我故意气他一下，太孩子气了吧。”

说着和蔼一笑，“王先生这么好的人，待你一片真心。你一个成功人士，有房有车，哪来那么大负担？感情这事儿，能在一起就别叽歪，好好地过日子，啊。”

也不管方士谦杀人的眼刀，抱起旺财朝楼里走，一步三回头地告别：“王先生下次见啊！”走到大楼门口，又来一遍：“你们好好过日子啊！”

等进了电梯连忙掏出手机，把方士谦批得体无完肤：“我好心当你兄弟，你搞基拿我垫背，旺财没有你这种干爹！”慷慨激昂，全不知自己领会错误。

但吴雪峰无心插柳柳成荫，王杰希多聪明的仙，逮着机会就顺坡下驴，拉过方士谦手掌：“演哪出呢？”一句话百般温柔，把方士谦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方士谦被老吴和老王联合坑了，心痛欲绝，甩手就走。王杰希提着一篮菜跟在后头，没有吭声。

他已摸清方士谦脾气，刚柔并济方能攻城略地，此刻山雨欲来，不是追击的吉时。

虽然只有四十九天时间，却已有了步步为营的计划，宏图铺罢，只等方士谦入瓮了。

方士谦心里却乱成一团，尴尬共窝囊齐飞，外加自己刚买了礼物，当晚怕是送不出手，心生闷气。两人沉默着走到家门口，刚要开门，方士谦忽然手一抖把钥匙掉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捂着胃蹲下身去。

“方士谦？”

王杰希顾不上其他，蹲下来看他的脸。方士谦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开一合，颤声道：“我……我胃疼。”

胃病困扰方士谦有些年头了，自学生时代伴随至今，不恶化却也不见好，发作起来疼掉性命。这几日他天天外食，吃的都是难消化的食物，疼得格外厉害。

有相当一段时间，方士谦完全没有意识，等到回过神，已经躺在被窝里。王杰希坐在一旁，手里是他的茶杯。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我的……”方士谦吃过药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别以为就这么算了……”

王杰希叹口气：“省省吧你。”

方士谦躺了一会儿，没能入睡。老病新犯又不想去医院，胃里火烧火燎。他难受地裹紧被子，一米八三的个子，蜷曲起来也就一团大。

王杰希伸手探他额头，道：“没发烧，还算好。”

“我是胃病，”方士谦嘴上逞能，疼得哼哼两声，“药起效就好了。”

“垃圾食品少吃，让你不听。”

方士谦抬杠：“你不是神仙吗，要不发挥一下特长，把我治好如何？”

王杰希摇摇头，面上隐有难色：“治病救人是大术，实话告诉你，我在人间的四十九天里不能施这种术。再说，治病救人也不是我的特长。”

方士谦疑道：“不能用法术？那你平时怎么整我的？”

王杰希道：“那种只是动动手指，算不上施法。我们做神仙的，到了一定时间就要下凡来，你就当是公务员考核吧，完成了才能重返天庭。”

方士谦噢了一声：“这么说，你能不能回天上得看我。”

王杰希瞥他一眼：“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方士谦积攒的一丁点儿力气用完了，缩紧身体，轻声道：“你可不要逼良为娼。”过会儿，又试探道：“……为什么挑上我？”

“不是随便选的。”

“这才奇怪啊，我连你是什么神仙都不知道。”

屋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微光照进二人眼底。方士谦发现王杰希的眼睛带点灰，映在光里，颜色格外浅。

时间突然变慢了，定格在一个温柔的瞬间。方士谦着迷地看着那片灰色，神色因生病而柔软，刘海散开露出光洁额头，极不设防。

王杰希抬起右手，屋里渐渐变暗。灯光也隐去了，天花板消失不见，他们身处漆黑天幕之下，头顶繁星密布。一颗特别亮的星降落下来，在方士谦手边闪烁。

“这是你的命星，吉年吉月吉时生，比别的都要亮。”

王杰希压低的声音灵活如手，挠着方士谦耳廓底下的魂灵。

星图在那双手中翻转放大，内里有一处微光反复闪动，狡黠如狐。

“昔日龙吉公主下凡，先助姜子牙兵度五关，后与洪将军了却尘缘，神封红鸾，位对天喜，此番到你命中，乃是赐缘之兆。方士谦，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士谦听得入神也不忘逞能：“废话！原来是红鸾，我还当我命犯什么煞星了……”听口气，全然没把红鸾星动当一回事。

药效发作，方士谦胃里疼痛减退，困意很快上头，半睁着眼昏昏欲睡。

王杰希把命星放归原处，转过来看着他侧脸，久到方士谦都要睡着了，才道：“没有，你只是命里犯我。”

方士谦模糊地应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

他睡着了。

恍惚间天幕降落，方士谦落入梦海，被周公拉着走了几里地。分明是在黄粱之境，耳旁却响起王杰希的声音。

“方士谦，你爱上我了吗？”

待续

只是想体验一日三更的感觉。

我做到了！

更新一个无奖竞猜：老王是什么神仙